从大殿出来,秦飞雨与君若寒一路十指紧扣。
直到他们进到马车的那一瞬间,秦飞雨突然变脸,一掌将君若寒推开,远远地挑了个角落坐下,冷若冰霜的脸上就写着四个大字:我很生气。
难得见她摆脸子,还……挺有趣的。
君若寒眼底溢出一抹笑意,接过万灵槐递来的大氅,将身上那件完全不合身的披风换下,本想挨着坐过去,谁知,刚靠近了一步,秦飞雨抬腿就踢了过来:"滚一边去!”
她现在不想看见他!
君若寒有些哭笑不得地看了看四周:"这马车就这么大,夫人想让本王滚哪儿去?”
油嘴滑舌!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这里卖弄嘴皮子!
"爱滚哪儿滚哪儿,总之,别让我看见你就成!”秦飞雨别过头去,胸腔里像装着一盆沸水,咕嘟咕嘟,烧得她浑身难受。
她想杀人,她非常想杀人!
君若寒踌躇两下,往前凑了半步:"可是……”
嘿,找死是吧?
秦飞雨反手就从袖子里掏出三根银针,指着他的眉心威胁道:"可是什么可是,再敢过来,信不信我废了你!”
他可真是出息了啊,平时表现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如今居然单独跑来跟人家喝酒,还喝到床上去了!
真是越想越气!
果然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靠不住,全都靠不住!
君若寒盯着她手里的银针,良久,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罢,某人正在气头上,他还是别凑过去找不痛快了。
就近找个了位置坐下,随手将破掉的袍子扯下来丢到一边。
秦飞雨收起银针,别过身子,用背对着他。
直到马车开动,他们俩谁都没说话。
倒是临出宫门的时候,看到那些提着药箱,急匆匆往王殿方向跑去的御医们,君若寒随口道了一句:"看样子,白弘德那老头被你气得不轻。”
"他活该!”秦飞雨就像是那装足弹药了的火炮,瞬间开炮。
那老家伙管不好自己的女儿也就算了,还舔着脸硬把仙云那种货色往别人家里塞。是有多愁嫁才能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老无赖养出个小无赖,他们一家子都是无赖!
"不过,你也真算机灵,这么短的时间,就编出过敏这么个由头,逼得那仙云露了怯。”君若寒倚在车窗边,微笑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里像盛了一汪春水,波光粼粼的,恨不得把人溺死在里头。
秦飞雨斜了他一眼,胸腔里那股怒火烧得更旺了:"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
秦飞雨摊开一直攥着的掌心,伸到君若韩面前。
只见她如莲花般洁白的芊芊玉手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就像是纯白的缎子上长了红色的霉斑,丑陋得甚至有些恶心。
这也是为什么,她刚才在殿上一直背着手的原因。
倘若叫人看到她这只手的状况,就会猜到君若寒身上那些红疹是她所为了。
"看到了吗?为了你,浪费我整整一瓶仙火草汁,你最好想想怎么赔我!”
为了让这场戏能够进行下去,她不得不趁拉扯的空当,将随身携带的那瓶仙火草汁倒到君若寒身上,伪造出他过敏的假象。
可这样一来,她的手也就不可避免的沾上了不少仙火草汁。
君若寒是没什么,反正他的红疹在胸口,平时穿上衣服,也看不到,她的手却彻底没办法见人了。
真是越想越呕得慌!
她凭什么啊?
帮君若寒收拾烂摊子还不够,还浪费了她一瓶那么贵的药!
手可是女孩子的第二张脸啊!
她把自己的第二张脸都给毁了,她这牺牲也太大了吧!
秦飞雨悔不当初的对着自己那只手长吁短叹。
手腕上那串紫色的手链随着马车的晃动左右摇摆,上面那朵莲花型的吊坠在阳光下泛着紫色的光。
沧溟药师给她的这串滴血紫莲,她一直戴在身上。
也多亏了这东西,才让她的手没有太过严重,不然以仙火草的毒性,只怕她这只手就要废掉了。
"喏!”秦飞雨从腰间摸出个药瓶给君若寒丢了过去:"赶紧吃了它,你身上沾的仙火草虽然不多,可这玩意毕竟有毒,待久了也不好。”
君若寒捡起看了看,没有第一时间服下,而是抬头问她:"你吃了吗?”
秦飞雨举起手上那串滴血紫莲,对他晃了晃:"我有这个,用不着!”
只要把这滴血紫莲带在身上,就可以百毒不侵,先前她被万灵容掳走那回,就是忘记戴它,要不然,也不至于被公孙和泰那个老家伙折磨的那么惨!
君若寒相信秦飞雨是有分寸的,便倒出一粒药丸来服下,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将药瓶还给秦飞雨,而是拿在手上问她:"所以,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女人在我喝的酒里下了药的?”
那个女人?
仙云如今在他口中,已经彻彻底底变成"那个女人”了吗?
嗯,这个称呼听上去还挺舒服的。
秦飞雨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下去了一些,正过身子,板起脸来对着他:"这还不简单吗?一闻就闻出来了。”
"闻出来的?”君若寒的眉心蹙了一蹙,似乎有点不明所以。
难怪他不明白,事实上,稍微厉害一点的炼药师都有这种本事。
就是当你靠近一个人的时候,可以通过他身上的气味,分辨出他近段时间都服用过什么样的药物,由此判断出此人都得过或者正在得哪种病。
刚才君若寒一出来,她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而那个味道,正是一种叫做清魂散的迷药所特有的。
所以她当时就判断,君若寒很可能是被人下了这种药,才会迷迷糊糊被仙云拖上了床。
如此,她便赌了一把,没想到,还真叫她赌赢了。
不过,通过此事,她也更加确定了她之前的猜测,那就是,仙云那个所谓"医仙转世”的身份,根本就是假的!
不然,她不可能如此大意,露出这么大的破绽等着人去发现。
连这些事情都不懂,还好意思冒充炼药师?
那个仙云啊,迟早要把自己坑死!
"原来如此啊!”君若寒恍然大悟似的,往她身边挪了挪:"本王的爱妃,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说着,伸手将药瓶递还给她。
秦飞雨也没有多想,弯腰便去接,谁知君若寒的大掌忽如蛇一般,缠上了她的手腕。
"爱妃为了本王如此费尽心思,想必,定是相信本王的清白了?”
君若寒戏谑的眸子与她咫尺之距,里头盛满了笑意。
笑!
笑个屁啊!
秦飞雨一巴掌将他的爪子打开,将药瓶夺了回来:"我信……我信你个鬼啊!”
虽说醉酒失身一事,他是被人算计的,可他一大早进宫来找仙云喝酒总是真的吧?
一直以来,仙云钟情于他,他不是不知道,可他还是给了仙云有机可乘的机会。
这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若不是他不懂得保持距离,给了人家遐想的空间,仙云就是有那份贼心,怕也没那个贼胆吧?
所以这事,归根结底,还是他的错!
想到这里,秦飞雨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那点怒火,又一次窜了起来:"这是在外头,我不想跟你吵,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秦飞雨再次别过身去,这回她还闭上了眼睛,假装小憩。
君若寒不再多言,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专心欣赏起了车外的景色。
一行人回到客栈之后,秦飞雨叫朱雀和万灵槐带着其他人都到后院休息去了,只在客栈大门口留了两个守卫。
然后她便一路闷着头,话也不说,阴着一张脸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君若寒跟在她身后,前脚刚迈进屋子,后脚一把圆凳就从他头顶飞了过去,紧接着秦飞雨气急败坏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滚蛋!”
没良心的家伙,给她捅了这么大娄子,还好意思跟着她?
没办法,君若寒只好收回自己迈出去的那条腿,靠在门边,颇有些苦涩地笑道:"要打要骂,随夫人开心,只要夫人能消气便是。”
夫人。
这个称呼,还真是有段时间没听到了……
不行,她不能上那个老狐狸的当!
以为两句甜言蜜语就能哄住她吗?
做梦!
秦飞雨从箱子地下翻出一只红木雕花的小木盒,打开来,里面盛满了浅粉色的药膏,还不时散发出花露的清香。
这是她精心调配的花露养颜膏,花露有解毒的功效,大约可以让她的手看上去没那么严重一些。
用手指抠出一小块药膏涂抹在掌心,那些红疹的颜色由深转淡,看上去的确淡化了些,可模样还是不大好看。
没办法,仙火草汁的药性,起码半个月才能消掉,她这次出门带的药又少,最多也就能修复成这个样子了。
盖上盖子,重新将那盒药膏收好,侧耳听了听门口的动静,某人好像已经走了。
哼,这就是他认错的态度!
还要打要骂随她开心呢,都是屁话!
秦飞雨气呼呼地走出去,想给自己倒杯凉茶来败败火,谁知人刚走到桌子旁,扭头这么一看,她以为走了的某人,正笔直笔直地站在门外,对她不怀好意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