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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更替,似是转瞬一年,入了冬日的瑟缩清冷,想着燥热蒸腾的夏季已将不远,应该变幻相移的不同景象,却好像都是同样的场景。
年年四季,春夏秋冬,只是在骤冷的风里,这一个冬日,却注定不同。
“王爷以为太后的病还会好些吗?”
荣斌正在熵王的书房里,同王爷两人坐着,熵王也才从宫里回来,关于近起的事情,尽是一时不宁。
“医药侍奉在于人为,而生死之事却只能是听由天命,太后的身体一直也不算很好,如今病情重了,怕也是日日拖着,再难恢复从前。”
说话的人抬手揉了下眉间,来往宫中王府,要操心的事情自然让人格外疲惫些。
“太后身份尊贵,虽然没有子嗣,但到底是抚养过先太子的人,相比当今皇上自然是和先太子更亲近些,虽然与王爷隔得远了,但其实也是护着王爷的,有太后在,皇上总还是有所顾忌,可……”
全然清楚之后的话,便没再让荣斌继续说下去,实则也没有宣之于口的必要,至于后来会是个什么样子,不真到了事情发生的时候,谁又能说是知道呢。
他收了收精神,也不再只想着这些,“就算这些年有太后在,如今到底也不是从前了,这些事情也是无可奈何,我们只能做好该做的事。”
话音方落,从屋外传来的声音便打断了里头原本的两个人,然后是随身伺候的六成进了屋里,带来了一句话。
“王爷,憩仙居来人了。”
紧跟着六成身后,还未等通传,就见憩仙居的长平急着进来了,脸上的神色一看便是慌张不已的模样,匆忙扫了一眼同在屋里的荣爷,便急着回禀,“王爷,姑娘她出事了。”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突然出现的人带来的一句话,更是也让听到此言的人一脸焦急神色,只是匆匆说了这一句话,更让人不安。
“姑娘她突然腹痛不止,传了太医应该已经到了,王爷也快过去看看吧。”
来不及再说什么,便直奔憩仙居而去,身后来人也忙跟着去了,只荣斌还留在原地,并不多远的距离转眼已走到尽头,然后径直进了内屋,所见只是一片狼藉。
地上打破的碗盏还散落桌旁,伺候的下人也都慌乱了手脚,却是太医正在床榻边上为昏倒的人诊治,见熵王进了屋里便收了手,从旁站起向来人行礼,“王爷万安。”
“云舞怎么样?”一摆手催了太医起身,急着瞥了榻上的人一眼,转而又将注意放在了太医身上。
“云舞姑娘……她身体受损已然小产了。”
“什么!突然之间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说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吗?”迎头而来的消息将本来的一点希望也全部给击碎了。
小心翼翼吞吐着说完的话还是让人一惊,随后熵王的一声质问,更是让方才起身的人又跪了下去。
“回王爷的话,云舞姑娘的身体本来确实已见好了,理应不会有什么不妥,只是依微臣诊断,云舞姑娘是因为服食了伤胎的药物才会导致如此……微臣无能,实在是无弥补之法。”
床榻上安静卧着的人苍白着面容,早没了意识,唇上没也有一丝血色,或许还因为之前的痛苦,仍蹙着眉头没有丝毫放松。
他在床边坐下,只握住了那有些冰冷的手,眼中升起的怒意却是在转眼之间传递开来。
“之前在这儿伺候的人都有谁?仔细地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喜宁和长平两人上前跪在了床榻边上,一时也都是惊惶不安,要回王爷的问话,于是去通传的长平先开了口,“回王爷,今日是我们两人在屋里伺候的,姑娘本来还是好好地,似乎是用了一碗汤羹之后才突然不适的。”
微眯起眼睛,漆黑的瞳仁之中一丝冷寒一闪而过,“什么汤羹?”
“是叶侧妃吩咐人送来的,我接过了便拿来给姑娘了,”喜宁俯下身子回话,想着不久前发生的事,便又详细地说了一遍,不敢有一丝遗漏的地方。
“那时我们都在屋外,姑娘她说吃过了想休息一会儿,可是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就听见里面摔破碗盏的声音,我们进来一看,姑娘已经晕倒在地上了。”
“太医,你去检查一下看看。”他扬声吩咐道,声音里透着挥不去的冰冷之意。
奉命来到桌旁,捡起了掉落地上的碗盏碎片,些许汤羹残渣还存留上面,凑近鼻前闻了气味,蹙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然后方才像是有了结果,转身向人复命去了。
“启禀王爷,导致云舞姑娘小产的东西,应就是混在这碗食物之中,以我所见,姑娘误食了所以才会出事。”
“侧妃到了。”
大夫回禀的话才说完,外面的人便进来通传,紧接着,便是王府里的两位侧妃便一同过来了,一前一后快步进到了屋里,走上前来。
“参见王爷。”行礼之后起身的两人不由地将视线投向了床里面,眼眸盛着说不清的思绪,然后最重要的,也自然无法不顾及面色凝重坐于床边的熵王,此时那态度无疑是让人最在意的了。
“臣妾一听说憩仙居出了事便同叶妹妹过来了,云舞她怎么样了?”
关切问询的话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却是只见王爷转而看向了一旁的叶依斓。
“叶侧妃,今日是你叫人送了碗汤羹拿来这里?”
不知王爷何出此言,略往前一步应了这话,余光再瞥向了床榻上憔悴的人,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是啊,嫔妾素来和云舞妹妹也有些交情,我想着妹妹有了身孕,才吩咐人特意做了碗滋补身体的汤羹送了过来,王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云舞的孩子没了,方才太医已经诊断过,伤胎的东西就在你送来的那碗滋补的汤羹里!”厉声之言震得人瑟瑟发抖,叶澜依紧接着跪倒在地,便是万般解释。
“王爷明察啊,我准备的汤羹只是用了些日常的海鲜肉类食材,并没有什么会伤身的东西。”
目光注视着眼前惶恐不安的人,余光扫过一室,最终又叫住了仍立在一旁待命的太医,“徐太医你说。”
“导致小产的这碗食物中,含有的是活血性寒的药性之物,与那些食材并没有什么关系。”接着熵王的话,便一字一句清楚告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人人面容之上纠结不安,更不知明白听过之后又该作何想。
“回王爷的话,嫔妾真的是不知道啊,这碗汤羹是嫔妾准备了吩咐人拿过来的,嫔妾发誓绝不可能这样做的。”
棘手的事情摆在眼前,他却是没再任由这场慌乱纠缠下去,而是平复了先前的暴戾之气,交代了一句话。
“徐太医,关于这伤胎的药物,你去详细地查验过后一一列好,我会让人去同你核实的。”
“是,微臣遵命,那臣就先行退下,好为云舞姑娘准备调养身体的药方。”太医带着随从便退了出去,一室中隐隐流淌着惴惴不安,熵王的一声令下,便将眼前的一切暂时终结。
“所有人都下去吧。”
一夕之间,骤起的风吹落往时的春花秋月,似乎又将一切变得支离破碎,在这个已然到来的冬日里,冰封的寂静却是早早上演,冷得人心发寒。
她再睁开眼睛时,望着的还是那个一如往常的憩仙居,伺候在身边的人格外小心翼翼,就连一向活泼多嘴的喜宁也总在她面前低着头,满脸的关切,又好像不知该如何说什么,她苍白如纸的一张面孔之上,有的只是似未经风雨的漠然。
曾经有人因一条生命到来而喜,如今多少人因为这生命的早夭忧伤不安,原本就只是她拥有的,可得到或失去之后,却仍只有木然之感,好似一切根本没有发生过,只是从生命里流逝了,然后留下了一个只有她自己看得见的空洞,冷冷的,徐徐透着寒风。
“王爷万安。”
熵王进了屋里,伺候一旁的人忙行礼问安,便自然退了出去,她正靠坐在床榻上定定出神,听见了传来的声音,只是安静转头直直看着,直到那人来到身边。
王爷的身上很冷,周身还被外面的寒意笼罩着,她伸手握住了那双手温暖着,却被重新放回了被子里掖好,而一时安静似乎沉默许久,她便顺着那视线看向了摆在一旁架子上的那把沉香白玉琵琶,于是见男人沉闷的面孔上多了几丝暖意松动。
“这世上如果没有音律歌舞,还会有多少东西是不存在的?”
像是自言自语的一句话,此时空荡荡的屋里,也只有她在身边。
“也许不管没有了什么,一切都还会是本应该有的模样,曾经的这熵王府里不是一样沉静,没有王爷所说的那些吗。”
“可是后来却有了你,然后什么都有了,”不明意味的一句话却也绵延深长,在一丝关注的视线下停了片刻,他像是终于从这样的神思中抽身,转头淡淡看过一眼,“天越来越冷了,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我还有事。”
说过这话的人便就离开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留下的还剩下在她眼中渐渐消失却又挥之不去的背影,总觉得那么冷,冷到了心里。
她以为这个冬日应该就会这样过去,就在熵王离开之后,然后总觉得便许久不会相见了,也许要等到春暖花再开时,或许一切还能恢复从前,只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又总会发生在情理之中,让人手足无措,堂皇不安。
“姑娘不好了,喜宁她被王爷下令给抓起来了!”
急着冲进来屋里的人一脸的惊慌,说着的话更是勾起了她的不安。
“什么?”
“好像是关于姑娘小产的事情,说是那碗汤羹是由她端给姑娘的,是她动了手脚。”
顾不上许多,只是径直往熵王所在的地方赶了过去,外面的风直擦着身体而过,冷得人打颤,长平急忙取了外衣紧跟在身后,一路小跑却没来得及将衣服为她披上。
“王爷……”
书房里燃着炭火,比之外面的寒冷就像两重天,她急急忙忙过去了,推开房门再站在熵王面前时,话音却僵在嘴边。
三日前他才从憩仙居离开,三日后她闯进了这里,却只觉得漫长的三日已隔了好远。
“看来王爷是有事了,那我先告辞。”
萧殷同在房里,平静的一张面容难得不是嘻嘻哈哈的样子,朝着门口她站着的地方走了过去,稍稍停在了她身边,两人微侧过的视线相对,而此时的萧殷俨然置身其外却执万缕千丝的过客。
“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喜,也就不劝你节哀了。”
走出去的人将所有的寒冷重新关在了门外,屋中只有两个站着的人,熵王却并没有再看着她,而她也只能走上前去。
“王爷,喜宁什么都没有做过,她是无辜的。”
“你是来为她求情的?”再平静不过的一句问话,她眼里的人好像是初见时的样子,遥远而不真实,而她说出的话却只怕会让一切更加遥远。
“王爷知道不是她。”
“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却必定会有一个应该承担罪责的人,这就是所有人都该知道的,无一例外。”
压抑着什么在心底,只有隐隐的心跳声音不断,“如果我能为王爷找到真凶呢?”
“我已经下令处死喜宁了,”绝然残忍的话,生硬阻断不会让她再开口,总有些话可以自己明白,但却无法亲耳听见,“凶手只会是她。”
燃烧着的火焰蒸腾,温暖热气流窜,却逼得她摇摇不稳,她仍是一步步走出去的,只是每一步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了不真实的梦境里。
长平仍在屋外的寒风中等着,看她那样出了门,只能是为她披上了衣服,然后陪着一起回去,却终究再没能说什么。
“把喜宁的后事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