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雨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看公孙和泰倒在地上,枯败如杂草的乱发覆盖住了他的脸庞。
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药盟盟主,如今只是一个连乞丐都不如的糟老头子罢了。
"公孙盟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秦飞雨站得远远的,微笑着同公孙和泰打招呼。
公孙和泰却只趴在地上,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满口鲜血地大喊着:"走开!走开!都走开!不许碰我!”
看样子,他是被打怕了。
"放心公孙盟主,就你现在这个样子……”秦飞雨蹲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就算你求着我碰你,我也不愿意碰呢。”
瞧他这身上,除了血就是泥,她站在这里,都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腐臭味。
如果不是他还能说能动能喘气,他同那乱葬岗里的死尸也没什么区别。
"公孙盟主,今日我来,只为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秦飞雨懒得同一个疯子多废话,问完了自己想问的事,她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留。
然而公孙和泰听到这句话,却像被踩了尾巴的公鸡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拖着残破的身体,拼命往秦飞雨的脚边爬。
"我说!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了!不要再打我了!”
看他这样子,是真的被折磨怕了啊……
公孙和泰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去拽秦飞雨的衣角。
秦飞雨这才注意到,他的十根手指头,悉数被人扒去了指甲,上头还有烧伤烫伤,以及上过夹板的痕迹。
区区一双手都给折腾成了这样,他身上,指不定还受过多少刑呢。
但秦飞雨对此并不关心。
他受多少酷刑都是他活该!
作过那么多孽,只让他吃些皮肉苦,简直太便宜他了。
就该把他扒光了丢大街上,让他跟过街老鼠似的,被人人喊打,这才痛快!
"这才乖嘛。”秦飞雨后退一步,拒绝了他的接近。
这老家伙老谋深算的,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故意装疯卖傻,还是谨慎些好。
"公孙盟主,你可还记得荣安郡主?”
提到"荣安郡主”这四个字的时候,秦飞雨的神情陡然变得冷冽。
吓得公孙和泰连退好几步,满是污泥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他瑟瑟地抱着膝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位置,露出被铁链磨破了的脚踝,口中念念有词:"荣安郡主……荣安郡主……”
也亏得他都被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了,竟还能听得懂人话,也是不容易。
"是,荣安郡主。”秦飞雨的语声逐渐沉下去:"她是我的母亲,也曾是冠绝天下的美人,是雍国公秦怀远的妻子。”
"可她死了,被人害死了,现在我要你告诉我,是谁害死的她。是谁指使你对她下毒?”
"你若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就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
一道银光自她指尖浮现,在这昏暗的室内显得格外刺眼。
公孙和泰狠狠打了个颤栗,恐惧地盯着她手上的银针,忙着想要往后躲。
可他身后就是墙角,能躲到哪里去。
秦飞雨迈着缓慢地步子像他逼近:"怎么样,你说是不说?不说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公孙和泰,我不管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今天,我非要你想起来不可!
公孙和泰的胆子还真的不是很大,被秦飞雨这么一吓唬,脸都白了,乌龟似的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瑟瑟发抖:"别!别!我说!我说!”
"好。”秦飞雨收起银针,盘起腿,席地而坐:"那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叫我发现你敢撒谎或者蓄意隐瞒,后果你是知道的。”
公孙和泰拼命点头,脑袋可在地上,两三下就见了血。
秦飞雨视而不见地冷声道:"当年荣安郡主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秦飞雨心中早已有数。
从她接手秦家药铺的那刻起,她便请吴方暗中调查荣安郡主当年的死因。
此事虽说过去已久,但只要曾经发生过的事,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对了,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秦飞雨就不信,他们把天京城翻个底朝天,当真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
果然,在他们锲而不舍的努力之下,终于叫他们打听到,洪氏在母家还有一个同母的胞弟。
此人贪财好赌,又没什么本事,一直靠着洪氏的接济生活。
当年荣安郡主身怀六甲,彼时还只是个小小妾室的洪氏一直陪伴在左右,殷勤伺候。
而正是那段时间,有人发现,洪氏的这个胞弟常在城内的各大药铺出入,且行迹鬼祟,似乎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当下并没有人对此起疑。
毕竟他一个好色之徒,到药铺里去买些见不得人的秘药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如今想来,一个正值盛年的男子,突然频繁的出入药铺,还没人知道他是干什么去的,这难道不可疑吗?
而且这个时间点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
荣安郡主查出有孕之后,洪氏的这个胞弟便开始做这些动作。
后面荣安郡主因为胎儿过大,难产而亡,她这个胞弟呢,也突然发了横财,在城中买宅子买地,还给自己捐了个小官,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惬意了。
如果说这一切都与荣安郡主的过世没有关系,秦飞雨是断断不信的!
"有……”
公孙和泰回答的含糊其辞,像是疯癫之下毫无意识的承认了。
这可不是秦飞雨要的答案。
"回答我!”她加重语调,手中的银针已逼近到公孙和泰面前:"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她一字一句的强调终于骇住了公孙和泰。
他五体投地的趴下来,整个人抖如筛糠:"有关系!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
"当年,是雍国公的那个小妾托人找到了我,花费重金,希望我能替她炼一种。”
"什么药?”
秦飞雨手中的银针又逼近了三分。
公孙和泰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头压得更低:"就是一种,既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孕妇体内的胎儿喂大,又可以使母体不断衰弱,最终耗费精力而死的药。”
听起来,的确与荣安郡主的死因一模一样。
"只是这样吗?”
若洪氏想靠着除掉荣安郡主,让自己顺利登上正室之位,那单单害死荣安郡主怎么够,连她腹中的孩子一并弄死不是更好。
一了百了,往后再也没人能够威胁她了。
可她偏偏留下了那个孩子,留下了秦飞雨。
为什么?
为的还不就是想极尽羞辱之能事?
让秦飞雨这个正室嫡出的嫡长女,来衬托她的女儿有多么优秀,多么出色。
别忘了,刚开始的秦飞雨,可是一个貌丑且对炼药毫无天分的废柴啊!
天分这事姑且算是意外吧,那貌丑呢?
别忘了,她这张脸,还是她自己治的呢。
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会不清楚吗?
摆明就是有人故意下毒,毁她容貌,秦飞雨若不弄清楚这些,怎么能给原主伸张正义?
怎么能真正偿还原主这些年所受的委屈?
"回答我的话!”
秦飞雨已经没有那么多耐心了。
她不想对着一个疯子唠唠叨叨说太久。
她现在只想立马得到她想知道的答案!
公孙和泰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盯着秦飞雨手上的银针,那表情,像是要哭了似的:"她还……还让我准备一副可以让人毁容的药。”
"把那药放在人的饭食当中,经年累月的吃下来,时间一长,容貌尽毁,药石无灵。”
呵,洪氏还真是够小心的。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徐徐图之。
她也很舍得花钱。
一个侯府庶出的女儿,生来就不受重视,加入雍国公府后,也只是做了个妾室。
按说,她手上应该是没有多少钱。
可她不单给自己的弟弟买宅子买地,还能买通公孙和泰为自己做事。
据秦飞雨所知,公孙和泰的价钱可不便宜啊。
多少人倾家荡产都未必能请的动他,洪氏为了达到目的,想必也是下血本了。
如此心计,如此手段,难怪荣安郡主斗不过她。
"不错,你还算老实。”秦飞雨收回手,却一直捏着那根银针,不肯松开:"但光有你的证词是没用的,我需要证据。”
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任何真相,都只是空口无凭。
她要替故去的人讨回公道,证据是一定少不了的。
她就不信,公孙和泰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人,会没给自己留退路?
"你想要……什么样的证据?”
公孙和泰的脑子虽混沌,但好歹还是听得懂人话的。
秦飞雨把银针收回一些,努力地启发他:"比如类似书信这种,白纸黑字,让人没办法抵赖的证据,就是我想要的了。”
书信?
公孙和泰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混沌的眸子跟着一亮,看向秦飞雨的眼神中充满了乞求:"是不是我给了你,你就不会打我?”
"那当然。”
对一个疯子动手,只是平白浪费她的体力罢了,她没那么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