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天将明时,小屋的门终于再次打开。
扑鼻的药香随着穿堂而过的风打在每个人的脸上。
梁子济一早便带人在门外等候了。
他记得温星阑的交代,每日清晨与傍晚,带人在这里等上一个时辰。
若有结果,温星阑自会通知他。
若是没有……
他们也好及早应对,不至于手足无措。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整整三天,温星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头,不吃不喝,旁人也不敢前去打扰。
好在,外头有梁子济和孙院正他们看着,还不至于乱作一团。
这日一大清早,梁子济按照温星阑的嘱咐,带人等在门外。
眼瞅着太阳越升越高,屋子里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莫名的灰心中。
短短三天时间,便已死了上前人。
眼瞅着他们手上的药材越用越少,得病的人越来越多,如果还制不出解药的话,那满城的人,未来这天星城,怕是就要变成活死人堆了!
"行了,你们都……”
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快到了,梁子济正准备打发众人回去,不想小屋的门突然打开。
温星阑踩着虚软的步伐走出来,手扶着门框,人看上去疲惫极了,额头布满汗珠,眼底充溢着血丝,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整个人都透着憔悴。
"师父!”梁子济快步迎上前,在他即将倒下的那一刻,一把扶住了他:"您怎么样?”
看他这脸色,怕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
送到门口的饭菜他也没有吃,如此一番折腾下来,便是铁人也撑不住啊!
"快,快去准备点清粥小菜过来!”
炼药本就是个极度耗费精力与体力的活,他不吃不喝也不休息,这样还没有晕倒,怕也是在靠着一股意志力强撑了。
"先不用。”
温星阑抓着梁子济的手勉强站直,缓了缓眼前的晕眩后,自怀里摸出一只蓝晶琉璃制成的药瓶,交到他手上,沙哑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告诉孙院正,每百人取一滴,一日之内,自可药到病除。”
一株长蓝幽冥草,就炼出这么一小瓶药液。
他日夜赶工,总算是没有太迟。
"是,弟子明白!”
梁子济接过药瓶,小心揣进怀里,本想扶温星阑回屋休息一下,却被他拒绝了。
"我没事,你赶紧去!”
多耽误一刻,就可能多一条无辜的生命死去。
他不过就是太累了,没什么大碍,现在赶紧救人才是最要紧的!
"那小师姑她……”
秦飞雨也还病着,这药,是不是先给她用上比较好?
"你放心。”
梁子济都能想到的,他怎么会想不到?
"我已经给你小师姑用过药了,她应该没有大碍了。”
更准确一点来说,他是让秦飞雨帮忙试了下药。
其实这药昨日他便已经制好了。
只是按照规矩,这药要现在人身上试过,确定真的有用,才能用在患者身上。
秦飞雨当初之所以让自己染病,也是为了能够方便他试药。
于是这药炼成的第一时间,他便给秦飞雨用了。
经过一夜的观察,秦飞雨的情况大有好转。
高烧退了,血也止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说明这药是有用的,仙云没有骗他们。
"你小师姑这里有我看着,你就别操心了,专心去帮孙院正就是。”
他这几天虽然闭门不出,可外头的情况多少了解一些。
看看他们一个个的,满头满脸的官司,就知道大家这几天的日子都不好过。
这该死的疫情若是再不过去,恐怕所有人都得疯!
梁子济不敢违背温星阑的意思。
他都说秦飞雨没事,那就一定是没事了。
自己还是先顾好外头吧,省得再闹出什么事,给师父添堵。
"那弟子去了。”梁子济将照顾温星阑的工作交给了身旁的药童,便马不停蹄地揣着那瓶药液,跑去跟孙院正报告这个好消息了。
不得不说,温星阑的药真是及时雨啊!
这一个早上,又死了七十二个人,孙院正正发愁,要是等一下还没动静,他要怎么应对之后的事情呢,梁子济就来了。
"院正,院正!”
梁子济手举着药瓶,一路跑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快,师父说了,这个药,每百人用一滴,一日之内,药到病除。”
孙院正激动地接过:"当真?”
梁子济喘的话都说不清楚了,只能拼命点头。
"好,太好了!”
孙院正激动的差点没哭出来,攥着药瓶的手微微发抖:"来人啊,快来人!”
他开始张罗着唤其他御医一块过来帮忙了。
很快,这个好消息便传到了所有人耳中。
孙院正将瓶中的药液一分为四。
一部分给重症病人,一部分给轻症患者,还有一部分,回头拿去倒入城中的水井,以免城中其他人患病。
至于剩下的那一部分,是留着以防万一的。
毕竟这解药来之不易,当然了,具体是怎么来的,孙院正并不知晓,只是,看温星阑将自己锁在屋里那么多天,不吃不喝,就知道这解药炼的一定不容易。
这么一小瓶药,足以拯救几十万百姓的性命。
天星城的人口不算特别多,想来这药应该是用不完的。
如果珍贵的东西,当然要好好保留下来,万一哪天,其他国家,其他地方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最起码,那里的人民,也不至于全无希望啊!
……
太阳自东方升起,天已经大亮了。
温星阑坐在秦飞雨的床前,看着正在床上熟睡的人儿,一时有些入神。
刚刚用过梁子济派人送来的银耳燕窝粥,体力恢复了一些,人也没刚才那么晕了。
其实这几天,他把自己关在屋里,除了炼药之外,还想了许多事。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秦飞雨时的情景。
那时她还是不受宠的秦家大小姐,人人唾弃的废柴,刚刚被自己的未婚夫家退了婚,他以为,她见到的会是一个伤心、低落、自怨自艾,怨天尤人的富家大小姐。
却没想到,她为了拿回她母亲留给她的铺子,竟敢当众挑战药盟的炼药师。
那时他就觉得,这个小丫头跟他过往见到那些豪门富族的大小姐们都不一样。
她坚强,面对众人的讥讽与耻笑,她可以充耳不闻,凭实力让那些人衷心为她折服。
她冷静,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难题与难关,她都能镇定自若,不会自乱阵脚。
她有自己的坚持与原则,该是她的,她分毫不让,不是她的,她一丝也不抢。
她爱财,却不沉溺于财富。
事实上,权势富贵,她从来没有真正放在眼里过。
她清楚自己的责任,也明白自己的价值。
她不会妄自菲薄,也不自骄自满。
这样的女子,无论什么男人得到,都是天大的幸运。
而这份幸运,注定不是属于他的。
该放手了……
想起那日在山洞中,君若寒为了秦飞雨那失去理智,不顾一切的模样,温星阑心中,既佩服,又觉得自愧不如。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喜欢秦飞雨,喜欢到愿意为她奉献一切了。
但比起君若寒,他始终还是少了那一份视死如归的勇气。
他做不到像君若寒那样,完全不顾自身安危,豁出性命去为她。
倘若易地而处,在同样的情况下,他一定会犹豫,会害怕,会担心伤到自己。
可是君若寒,就从来没有过。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也罢,本公子大人有大量,把你让给他就是了。”
坐在秦飞雨床边,温星阑伸手拨开黏在她脸上的湿发,欣赏着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庞,不禁笑了:"仔细瞧瞧,其实你这丫头长得也没那么好看嘛!”
"反正外头追我的人那么多,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你不懂欣赏,那是你眼瞎,像我这种人爱人爱的翩翩佳公子,才不会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呢!”眼瞎?
睡梦中的秦飞雨似乎听到了谁在骂自己,迷迷瞪瞪睁开眼,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自己床前。
看不清楚样子,但声音却格外熟悉。
"你说谁……眼瞎……”
尝试着蠕动了下双唇,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低哑如同砂砾的声音。
好难听,这是谁的声音?
当意识到那声音属于自己的时候,秦飞雨不觉皱了下眉。
她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身体这么沉,为什么胸口这么痛?
还有她的脑袋,为什么乱糟糟的,像被一团浆糊堵住了似的。
好……好难受啊!
"贼丫头?”
冷不丁听到有人开口说话,温星阑还吓了一跳,直到秦飞雨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他才敢确定,那不是他的幻觉,是秦飞雨真的在对他说话。
"你醒了贼丫头?”
他弯下腰,抓住秦飞雨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疼!”秦飞雨小声抗议着。
温星阑这才想起,她还是个病人。
"哦,抱歉抱歉!”仓皇地收回手,温星阑激动的都不知道怎么是好了:"你醒了对不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肺还难受吗?手脚能不能动?耳朵能不能听清楚我说话?眼睛呢?能不能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