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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好笑,知道我身份后还说我是个好人的,顾清风大概是第一个。
我正要出言嘲笑一番他的天真,顺道告诉他我其实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便听见顾清风继续道:“我觉得,你其实是个很好的人,至少比你自己以为的要好。”
我看着他,先是一愣,随即笑开了:“……你是不是喝醉了?要是没醉,你就该知道,只消把我炎华宫少主华幽的名字往江湖上一放,是绝对得不到一句好话的。”
见他不语,我轻叹一声,像个耐心教训孩子的长辈:“你要知道,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口口声声说要除魔卫道,可他们都怕我,怕炎华宫庞大的势力,虽然个个都想除掉我,甚至铲除炎华宫,可是他们又没那个本事,所以只能把我描绘成极恶之人,相传于世。”
“不管我是善是恶,在他们看来都只能是恶,所以,你与我在这里说什么善恶,于我而言有什么区别吗?不过是别人的一个说法罢了,要是我真在乎这些东西,你觉得,我能坐上少主之位么。”
“或许吧……”顾清风轻笑,终于不再说这个话题,“那么,少宫主幼时,是什么样子的呢?可以与我说说吗?”
听到这句话,我有些愣神,全然不知该如何说起。不是在想我曾经的那些事该不该跟他说,而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管是幼时还是现在。
为了杀人,我什么人都扮过,什么东西都学过,夸张一些地说,基本上没什么是我不会的。在我这短短十六年的人生里,我做过乞丐,做过杀手,做过木匠,表演过杂耍,也做过绣女,卖过唱,扫过地,可以说我几乎已经体会过大部分普通百姓的生活了。
只是,我做过那么多人,可我并不知道我自己其实是什么样。或者说,我并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我究竟是什么样。所以这话,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清风见我坐起身却抱着酒坛发呆,似乎看穿了我内心所想,他拿起自己手里的酒坛微微一碰我的,轻笑:“不知道如何说起的话,少主不如与我说说,你是怎么进炎华宫的吧。”
“……啊,好像也不太记得清了。”
我也像喝酒碰杯时似的拿自己的酒坛与他微微一撞,朦朦胧胧回忆起当初的情况:
“反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应该是在死人堆里被炎华宫的人发现的吧,因为我记得那时候我吃了好几天人肉,虽然不好吃,但是可以活命。直到有一天,身边所有人的肉都臭了,腐了,生了蛆,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吃,快饿死的时候,有人发现了我,将我带进入了生堂。”
顾清风显然没想到我的过去是这样的黑暗,微微一愣,“吃人肉吗?……那为什么会在那样的地方呢?”
我轻笑:“你不必紧张,他们都不是我杀的,当时我年纪还小,应该只是跟着别人逃乱吧。后来我也去查过那件事,是边境一个将军坑杀流民罢了,都是些贱民,进城还会生乱,就是我也不会让他们进去的。”
现在回想起来,我已经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了,毕竟都十几年了,再计较又有什么用?只要我现在好好的活着,便没什么关系了。
顾清风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那些人不是你杀的,毕竟没有哪个小儿能做到你说的那样,就算能,也不会把自己困在里头吧。”
“哈,你说的也许很对。可我其实也杀了很多人,只是我不屑用那种残忍的手段,我杀人,素来是一刀夺命。”
我并不在意他的解释,因为我也不在意他是否质疑。
顾清风脸色又沉了,就像今天一同去审问七巧时那样,冷冰冰的,但我其实并不知道他到底在不高兴些什么。
许是察觉到自己找的话题并不是什么好话题,顾清风忽然开口:“少宫主,其实这种咒术并不是无解的。”
听他说完这句话,我当下如遭雷击,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自从今天早上知道自己的“病情”后,我就像一个身体康健的人忽然知道自己得了绝症一样,到现在还是恍惚的。毕竟,放在谁身上都不可能那么轻易释怀吧。方才与他说了那么多,我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我可能快死了,脑子里乱得像一锅粥。
中了咒术的后果要么是死,要么就是变成杀人傀儡,可无论是失去武功还是失去自我,我都再也没办法守护阿娆,没办法再跟她去放一回风筝或者抓一回桃花溪的鳜鱼,没办法再看她对我撒娇。
可现在,顾清风却告诉我,我还有机会活下去,就像是一个人快渴死时,忽然有人告诉你前面有条河一样,虽然你可能不一定找得到不一定喝得到,但你有了希望。
惊喜之余,我也同样被这句话震得清醒了脑子,不禁皱起眉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有办法可解?”
若是他一早知道,那就是说,从断空山开始到现在,这么久以来他都在看着我因为这个咒术而苦苦挣扎,直到今天听七巧说起,他才觉得瞒不下去?那我岂不是一直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少宫主。”
顾清风忽然沉声开口,打断我纷乱的思绪,“不是我一开始就知道这种咒术,而是我知道那个中过咒术的人。我并不清楚这个咒术,也不知道它的来头和具体情况,只是听七巧提起了咒术之人我才恍然大悟。”
“你是说七巧说的那个凌云的凤临郡主?她还活着么?”
我有些怀疑他的话,毕竟,顾清风接近我的目的我并不清楚。当然,若说他单纯是因为爱慕我,我是绝对不信的。
隐姓埋名接任务时,我早已见惯了世间的人情冷暖,更不相信那些话本子里说的凄婉哀怨的爱情故事。如今顾清风与我非亲非故,真要论起来,也不过是见了我几面而已,根本谈不上爱慕二字吧?
顾清风并不看我,可话却说得极为认真,让我觉得他这句话是带了十足的诚意:“是,她还活着,我亲眼所见。这就说明,这种咒术是可解的。”
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个好消息。
“若真是能解,”我像往常一样轻轻一笑,举起酒坛:“那就,劳烦顾先生了。”
他垂眸,也举着坛子与我微微一碰。
二人谁也没再说话,似乎是再没什么好说的,又或是谁都不想再说。一晚上尴尬又莫名的聊天最终被不断喝酒取代。
顾清风看起来斯斯文文,像个柔弱公子,却没想到酒量也很不错,与他各自喝了两坛以后,撑的有些难受,于是二人便并排躺在院子里呆呆地看星星,虽然当时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但我们似乎看了许久,直到我被阿娆逮住,拖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