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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要看,只是按约定好的进来看看房间结构而已。孟竹钧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用长期工作锻炼出的“眼尺”测量头顶的房梁,同时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手上不见半点抖动。
然就在离他不足一米的地方,林语柔颤颤悠悠站在那里,双手紧握脸色涨红羞愤欲死。
他俩站在二楼201房间客厅与阳台的交界处,只不过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同为一米八的身高一前一后倒也显得挺顺眼。如果忽略其中一人尴尬到几乎流泪的表情,或许会让人觉得这俩人还挺般配,从身高角度来说。
林语柔现在很想把眼前这个一本正经平静到像棵树的男人赶出去,这样她至少可以不用在周一大早上的寒风中抖成鹌鹑并羞愤欲死,但她不能这样做,因为早在两天前,她就已经同对方约好了上门时间。
都是自己作死,她盯着天花板,是自己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才导致现在不得不将自家最见不得人的一面暴露出来,比如那个阳台上面,她甚至不敢看:那里整整齐齐并排晒着两件风格及其迥异的睡衣:
一件很显然是她自己的,纯棉素面清汤寡水宛如小学生同款;而另一件则是黑色吊带蕾丝镂空极近挑逗之能事,同前面那件的差距简直要突破次元。那件小吊带只短短一截,在胸围远超林语柔本人尺寸的同时腰围又小了一截,如果她想强行穿上,只能勉勉强强挂在脖子上当条不太挡风的围脖。
林语柔知道,整栋楼内能穿上这件惊世骇俗睡衣的人只有一个,最要命的是,那人现在就躺在自己床上睡得呼呼的。
“阳台量好了。”孟竹钧走进来,微笑道:“整个屋子都侧过一遍,就差……”他没明说,只是以微微仰头的姿势尽量直视这个比自己还高一厘米的女孩,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一点;后者会意,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停止在欲哭无泪上:“好的,麻烦你先等一下,”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卧室走去,看那气势仿佛要创龙潭虎穴。
五分钟后,伴随着丁零当啷的声响,那位睡美人走了出来,光着脚,身上直接裹着厚厚的棉被。棉被中心被黑发簇拥着巴掌大的小脸上睡痕殷红。姜梦还在半梦半醒之间,靠在身后的女友怀里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弱弱举手闭着眼打了个招呼:
“哟孟大师,来得挺早呢。”
后面的林语柔手忙脚乱替她解释:“那个,姜梦她早起容易低血压……”
“嗯,早上好。”孟竹钧只能微笑,是的,都怪我来得太早,才不得不看你俩秀恩爱。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单身狗有粮吃。
去别人家里就有这点不好,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主动、或被动看到那些不该看的,然后害得你邻居在你面前公开出柜。真的相当尴尬,即使她们的关系已经是楼内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和表面简洁其实内涵丰富的林语柔家不同,作为一个精通蛊术的钢琴老师,姜梦家里意外的正经,至于具体原因:“我几乎把所有私人物品都扔给语柔了,”这个妩媚的成熟女性笑得像只狐狸:“毕竟我们现在在同居,而且她家就是那些健身器材,除了仓鼠也没什么占地方的东西。”
所以这就是你强占了人家屋子的理由?孟竹钧默默做着手上活计,边小心转向还得边注意脚下:这里到处都是晾晒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皮肤、翅膀以及鳞片,还有地上按照某种规律摆放的大大小小瓶瓶罐罐,以及角落传来的莫名声响。
“别见怪,我只是因地制宜而已。”姜梦眨眨眼,涂了蔻丹的手指随便往地上一点:“这栋楼内每个房间的特点都不同,我这间房也不知道为什么,尤其适合储存阴干放蛊的材料,不好好利用实在太可惜了。”
“和这间房不同,”她又指指头上:“语柔那屋里,只要养了蛊虫,就长得特别快,而且质量不是一般货色能比的;天台上我也养了些,都是特殊的,要什么阴时阴地来养,到了那儿却也长得很好;还有后山,那里有的是供蛊王吃的植物……”
“或许其他人房里还有不同效果,但我没试过。”这个女人掩唇一笑:“放心吧,怎么说我也不会祸害到自己人头上。”
是啊,我挺放心的。标本师无言以对只能呵呵,上次这人养的大蛾子直接把她女友从大鹏展翅吓到小鸟依人的故事他也是从诗人口中听过的,当事人惨绿惨绿的脸色和惊吓过度的胡言乱语至今历历在目。
这天结束后,孟竹钧直接去超市批发了一向杀虫剂。
其实吧,去别人家偶尔也挺好玩的,不止是惊吓,也会有惊喜。尤其是当他从施明礼客厅沙发上逮到自家到处乱跑的小公主后,那惊喜简直要从天灵盖儿冒出来。
“这不是我逮的,真的!”诗人站在客厅一脸苦巴巴:“自从何小姐把她家仙儿寄养在我这后,小米粒就自己过来了。”
为啥这孩子不论说什么都自带喜感呢?孟竹钧盯着施明礼皱起的脸,心中不免想笑。本来也没人怀疑他,毕竟自家小猫崽子最爱捉迷藏这点他只清楚地;然这人一开口,就把自己自动划分到捉猫嫌疑人里了。
不过笑归笑,为了不真的伤害到这位尚且心灵纯洁头脑简单又不会说话的男生,他还是开口解释道:“我知道,小米粒就是这样的性子,一天到晚的乱跑,而且特别黏何小姐家大猫。”说着把小猫举到肩膀上顶好:“在更小的时候,有一次我还见它从人家包里钻出来。这个孩子不到饭点儿不会回来的。”
“不过现在好了,直接在你这儿就把小米粒捉住,”标本师加快手头的测量速度:“到时候直接拿回去,也省的我每天中午去楼下敲碗。”
偶尔一次在热闹的环境下工作也别有一番风味,孟竹钧想。那天上午,他耳边的咪呜声就没断过,合着鹦鹉呱呱的沙哑叫声,旁边大猫时不时的喵喵叫以及施明礼的叽叽喳喳,汇成一首极具艺术效果的交响乐。临到回家时,楼上还跑下来只狗叼走他一只鞋。
等他把鞋捡回来后,也就到了该去那狗主人家拜访的时间。
在敲门前孟竹钧做了充分心理准备,他即将面对的是带着孩子还养狗的一家三口,鉴于这个情况,狗粮基本管够。然事实大大出乎他意料:这家人意外是最正常的一户,正常到挑不出一丝错来。
从开门那刻开始,那个有礼可爱的孩子就奠定这一基础:不管那对情侣私底下是什么样的,至少在孩子面前,他们不会乱来。
柳眠先带人去了帘子另一边的那半屋子,里面到处反射金属的冷光,配合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气味,说那是个小诊所都低估了它:那简直是某个大医院一角的缩影,或是某个生物科学家的实验室,各种器具应有尽有。
“唐束刚刚搬来的时候,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好。”柳医生依旧白大褂配金丝眼镜,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他白衣天使的身份:“我也是没办法,才租了整一层,又拆了两间房中间的墙壁。你画图时要把那面墙添上去么?”
“大概不需要吧?”孟竹钧站在房间中央:“那堵墙好像是何小姐后来自己砌上的,其实这里本来就只有一间,她说过。”幸好这人只拆了无关紧要的,否则复原就难了。
到了生活区,颜色一下子明亮起来。标本师记录的同时还注意到一个细节:唐束这人看起来很懒,但他看书很多,而且种类繁杂。书柜里从《毛衣编织花色大全》到《菜根谭》、再到《肠子》、《福尔摩斯》、《白狐传说》等,不同类型的书本穿插一起,不难想象他平日的生活:随手拿一本,翻两页后不喜欢又扔回去,再随便挑一本……
能悠闲享受生活也是好事,标本师眨眼,还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更好了。
等他要走的时候,这家人还齐齐站起来送到了门口。三人一狗的组合看上去和谐而幸福。如果忽略他们其中一人的性别,这将会是天下最标准的模范家庭。
按照一户一天的规律,孟竹钧已经画完那三家人,除去他自己,还有最后一户,也是最让人为难的一间屋子。
第四天早上,当他来到何小姐空无一人的房间门口,黑色大猫已经等在那里了。
“我能进去吗?”即使明知不会有人回答,标本师还是敲了下门,再从大猫嘴里取下钥匙,也不知道那钥匙是被它收在哪儿的。门开了,有股柔软的甜香混着灰尘轻轻落下。
何小姐的房间没什么特别,从里到外都相当符合一个单身独居小白领定位,出冰箱外其他家电都是小尺寸,床铺小而整洁,被罩在旧被单下面,拱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阳台上空空的衣架看上去有些孤独,好在还有几盆多肉点缀;桌上有个刚够插一枝花的窄口花瓶,里面还剩一点水,阳光照上去有个亮亮圆形光斑。
仙儿走在前面带路,每一步都走得很专心。它对这里再熟悉不过,然这里的主人,它的何小姐一旦不在了,一切都变得陌生。
孟竹钧也不久留,主人不在而闯入别人家中本来就是不礼貌的。他核对数据后将钥匙还给大猫,便关上门,将一切再度封闭起来。
之后,这人回到家,对着这栋房子的所有数据叹了口气,开始写写算算。然只片刻,他就抬起头来,眉头紧锁,随即拨通一个电话:
“喂,何小姐吗?你的房子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