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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武侠仙侠>北风疾> 第200章 先令其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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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先令其狂

    

    第二天,晨光依旧。

    天并未塌下来。

    苏赫这一夜很辛苦,但他证明了自己行,而且很行。

    林静姿自府门前离开的时候,回身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

    只她这一笑,他便伸手扶了扶墙。

    他搞不懂,究竟是不是因为她身怀东夷秘术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行?

    她那瘦小单薄的身子,怎么会有那般近似无穷尽的活力……

    都说夏人的女子是水做的,苏赫觉得,她不是水,是海。

    “走了?”苏赫倚在门前问。

    “走了。”她回首,冲他嫣然一笑。

    “常来哦。”

    “不来了。”

    “你说过,要对人家负责的。”

    “那你现在还行不行?”

    苏赫当即闪身进了门内。

    身法之飘逸迅捷,实属世间罕见。

    他便看到,府内众人一个个臊眉耷眼的偷眼瞧着他,都好似有些幸灾乐祸的。

    他板着脸痰嗽一声,沉声道,“都散了。”

    他径直回了二进的庭院。

    身后便响起一阵阵窃笑。

    他这才意识到,收回了扶着墙的手,却下意识的又扶上了腰。

    ……

    林静姿笑着离开了他。

    她便就这般迎着晨光笑着。

    笑着落了泪。

    “别了,苏赫。”

    泪水肆意的自她的眼眶中奔涌而下……

    “我不会再来了。”

    自满眼的泪痕中,她看到了七彩斑斓的天色……

    “我也没有办法的。”

    她心中的那根刺,好似扎得更深了些。

    “我只恨,我不是景子……”

    迎着朝阳,林静姿的心中却是一片晦暗。

    “这一夜,便就是我唯一能给你的。”

    她便向着和煦的清晨,踏进了无边的黑暗。

    “苏赫,对不起……”

    ……

    军机处已形同虚设。

    值此多事之秋,军机处已经有数月未有一道明谕下达枢部。

    谁来操持国政?自有辅政裕亲王萧仲康。

    他一改以往朝堂之上佛性养生之作态,阁内各处奏呈,处理起来杀伐果断。他频频出入养心殿,三道旨意终于明发上谕,昭告天下。

    着,征西大将军白方朔,率边军入甘陕平乱。

    着,神威军统领金守武率军入直隶,严防各路乱军进逼京城。

    着,抚远大将军严峻杰率蜀军出川,抵御西戎吐蕃西进之兵。

    面对如今萧仲康咄咄逼人之势,严守臣始终不置一词。

    他按时上朝,按时退朝,勿论与谁言及如今之事态,他只是要各地府兵严防死守,令乱民知难而退。在他意下,各路乱军成不了什么气候,待风头过时,分而灭之并非什么难事。

    萧仲康在各种场合对严守臣的言论不过嗤之以鼻。他始终认为时至今日,各路乱军并未打出什么像样的旗号,乱则乱矣,这乱象其后必有深意。既然祸起甘陕,就该调集边军,将所谓大秦军绞杀在甘陕境内,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已有清流直谏弹劾甘陕总督严守制,称其总督任上一味贪鄙毫无作为,投机钻营广结朋党,入则谗言自媚,出则肆其奸宄,甘陕治下百官畏之,莫敢言其过者,云云。

    好像很多人忘了,或者选择性的忘了,甘陕总督严守制乃是一等忠襄公严守臣的胞兄。

    ……

    是夜。

    闲赋在家的前文渊阁大学士吕方吕静亭,背负着双手由管事引入裕亲王府花厅之时,厅中两位府中优伶略施粉黛,正在流莺啼转的清唱着一出戏本。

    萧仲康便在靠榻之上微阖双目,一边浅酌几杯,一边点指在榻几上应和着平仄曲调。

    “咄!”吕方当即大喝一声,“值此乱民祸乱社稷,朝纲崩坏国难之时,王爷如何能在此优哉游哉。娇妾在前,美酒在怀,作那商女之态!”

    萧仲康闻言,睁眼之际看着是他,便抚掌大笑,“静亭前次莅临寒舍,已远在十年之前。此遭深夜造访,要做那不速之客,一见面便言语凿凿,这是动了再度入仕之心,还是有何教我?”

    吕方这才躬身施礼,亦是笑道,“见得王爷这许多年风采依旧,静亭便心下安妥。此时叨扰,不过是来跟王爷讨一杯酒喝,千万莫怪。”

    萧仲康起身相请,“静亭当世大儒,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何怪之有。却只欲与你品茗便好,谁人不知与静亭兄饮酒乃是世间至为无趣之事。却不知多年未见,静亭如今已修成一杯不倒?”

    “哈哈,王爷果如当年般快人快语,如此……王爷请。”

    “请。”

    ……

    请入的却不是这花厅旁侧的茶舍。

    吕方似对这王府甚为熟稔,二人把臂言欢,便向那府苑深处的书房而去。

    ……

    书房内,早有下人备好上等茗茶。

    茶香缭绕其间,二人对向而坐。

    “如今能入我这书房之人寥寥,静亭算一个。”

    “这皆是王爷抬举。”

    “不知今夜,你是为自己而来,还是为他而来?”萧仲康轻笑道。

    “王爷知道的,齐尚书如今在枢部的位子上也不好做。我与齐甄出身鲁地,相识多年又有同乡之谊,是以很多时候也是无奈。然则此次叨扰,非是为齐甄而来。”

    “那便与他无干,静亭有话请讲当面。”

    看着萧仲康,吕方端茶自饮,放下茶盏这才开言道,“今日来,只为那三道旨意。”

    萧仲康看着吕方轻笑,却不谈旨意之事,“能入我书房者,便可无话不可谈。想当年,静亭亦是我这府中常客。我请问静亭,这天下可曾乱了?”

    吕方年逾六旬,老矣。

    当年官至文渊阁大学士,也曾在内阁行走,他与萧仲康私下里交往甚密,又与齐甄情同手足。无奈十来年前,齐甄依附严守臣官拜枢部尚书,从此与萧仲康形同陌路……久而久之,吕方夹杂其间自觉再难做人,是以最终退仕在家,渐与这二人断了往来。

    如今时局令吕方心下哀之,惊闻三道旨意……是以今夜他痛定思痛,还是决意要来这裕亲王府走上一遭。

    “如何不乱?”吕方不解的问道。

    萧仲康笑了笑,“静亭饱读诗书,可曾见过如此乱局……自齐甄处,想必静亭早已所知甚详。我只问你,那大秦旗下的窦占奎,何人?”

    “窦氏乃甘陕豪门,至于这窦占奎……”吕方摇了摇头,他对此人一无所知。

    “窦氏,平谷县望族,陇右豪强已百年。窦占奎,字擎宇,咸平二十七年乡试,位列第九。其子窦缨,在当地州府那是横着走的人物,闹市纵马伤人?即便果真如此,区区平谷县县衙就敢拿他?”

    吕方点点头,“王爷一贯忧国忧民果然所知详实。就此事王爷所虑如何?”

    萧仲康便继续说了下去,“按说当夜县衙未将人放回也是应有之意。可这位窦举人,不入县城或者州府见官盘桓此事,只闻听派去的管家言说窦缨被打的奄奄一息,便纠集乡团家丁三百余围了县城要人?”

    萧仲康笑着摇了摇头,“如若这窦占奎果然是如此品性之人,以静亭看他当年能中举否?莫不成读的那些经史之论这么些年都拿去喂了狗?再后来便更无稽……那个扔下城头的脑袋,是不是窦缨的,暂且两说。”

    吕方细思之,不禁眉峰皱起,“按着王爷的分析……”

    “静亭家乡鲁地,亦是诗书传家的大族。如此乱局之下,吕氏一族无恙否?”

    吕方如实答道,“尚未有家书传来言说此事。”

    萧仲康似乎早知如此,“又或者,静亭听闻哪个世家被所谓乱民蚁军洗劫一空,族破人亡?”

    “这个……”

    “或许有。也不过零星个案,我亦详查过,无非借机寻仇滋事。静亭可曾在史书上见过哪一朝哪一代的乱民不动世家望族,不抢劫财物开仓放粮?”萧仲康端起一杯茶,抚休抚休的吹着浮茶,“世家稳固,士族无忧,这天下乱则乱矣,却又何乱之有。”

    吕方垂目不语。

    他良久方抬首道,“大秦兴,秦王立。那寇首窦占奎自立秦襄公,确实蹊跷。”

    “是故如今之乱象,非是国殇,而是有人在背后刻意为之。这便是某之论断。”

    “王爷以为这背后之人是谁?”吕方目视萧仲康沉声问道。

    对此问,萧仲康仅是专注于抬手煎茶。

    复又一杯香茗至于吕方案前,萧仲康的言语间便带上了些许冷意,“这,是静亭该问的?静亭怎么不去问问齐甄齐远山?何须专程至此,明知故问于某之面前?!”

    吕方低叹一声,“据我所知,白方朔其人非勇将,非悍将,人称其乃是智将。”

    “静亭的意思,边军入关,从来便是国之大忌?”

    “一伺白方朔的边军于甘陕境内荡平贼寇,这边军将何去何从……”吕方不无忧虑的言道,“蜀军出川……一旦抚远大将军的兵马进入汉中,那便再无阻挂,中原之地无险可守……这两道旨意……王爷……”

    萧仲康重重的点了点头,“看来静亭对背后之人是谁早有腹议。”

    吕方沉吟片刻,“不瞒王爷,远山对此亦有所忧。”

    萧仲康无声冷笑,“他这尚书之位怎么得来,他自己清楚。他靠的是谁,又依附何人,对此他早有决断。此时有所忧,未免有些太过做作了。”

    “毕竟这一切最终苦的是黎民百姓……王爷既然深知一旦旨意下达,再无回旋余地,为何不当廷阻谏……”

    “静亭今日是来质问本王不成?!”萧仲康不悦的站起身来,“阻谏……这三份奏呈皆是他齐远山的枢部所拟,本王又有什么立场去阻谏。”萧仲康顿时冷言道,“静亭莫要忘了祭天路上发生的事儿,本王即便处事小心谨慎也险些命丧贼人之手……阻谏,本王的命还要不要!”

    故作厉声之下,萧仲康又怎么会告诉这位酸儒,欲令其亡,先令其狂的道理。

    ……

    吕方悻悻然离去久矣。

    萧仲康在书房独坐。

    这其间有一节,他始终参不透。

    严守臣如此大动干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所为便是为了秦王萧曜的储君之位?

    他这位娘舅也未免太过疼爱这位二皇子了吧。

    萧仲康始终绝难相信这一点,如若果然如此,严守臣与萧曜之间……到底有些什么,他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萧仲康暗自摇头,他隐隐觉得这一次严守臣所图甚大,无奈他多方查探却毫无头绪。

    这一回,严守臣可谓将这么多年处心积虑攒下的家底尽起,然则,他是否还有底牌?

    “青衣。”

    他话音方落,书房间便突兀的现出一袭身影。

    正是方才花厅中的一位青衣伶人。

    “去一趟楚地,告诉慕容烈四个字,是时候了。”

    也不答话,这位青衣便又无声的消失在了书房之中。

    萧仲康盘磨着手中杯盏,他的眼角抖了抖,是时候给严守臣的这个局,添一把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