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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武侠仙侠>北风疾> 第199章 落寞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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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落寞酒夜

    

    是夜,当林静姿在赤焰与白炎二人诧异的目光中,由薛贵引进统领府的时候,苏赫已然独自喝了不少酒。

    他于院中灯下独坐,见她到了近前也未起身,只是冲他人摆了摆手。

    “坐。”苏赫指了指矮几对面。

    “免了。苏大人面前,哪里有我的坐处。”

    “你今日来得好巧。”

    “苏大人的意思,我挑的日子不对?”

    矮几上无菜,只有酒,他斟满一杯放置在她的近前,“我这里,你什么时候来都是对的。”

    “是么?”她却只是冷哼两声。

    “既然来了,请饮此杯。”

    “对不起,我没有陪人喝酒的习惯。”

    他这才缓缓抬眼,看着她。

    她的心中便是一颤。

    因为从前他眼中的那种清澈,尽已不见。

    ……

    “陪我喝几杯,可以吧?”

    她只冷冷的摇了摇头。

    他便点了点头,“那好。我陪你喝,这总是可以的吧?”

    如此无赖的逻辑,却叫她不好再拒绝,是以她便坐在了他的面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了。”她暗自咋舌,好烈的酒!

    这一杯下去,便就似一把烧红的刀,直冲嗓吼间捅了下去……

    “唔……”苏赫便也喝尽了杯中酒。

    他执壶至她杯前,“再来。”

    她的手,遮在了杯口,“岭南那边有消息了。”

    他将她的手拿开……

    一触之下,好似被烫着似得,她赶忙抽手躲闪在一旁。

    “不至于吧。”他看她一眼,“林右使走南闯北,行走江湖多年,还会怕男人?”

    闻他此言,她只极为不屑的嗤笑一声。

    闻她此笑,苏赫点点头,“明白了。林右使显然不怕男人。只是嫌弃我……或者说,看见我便有些不舒服。”

    他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林右使果然不负所托,请讲吧。”

    “那边的消息说,南巫的神教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位圣女。似乎与描画的孙柳莺有几分相像,尚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她。”

    “神教?”

    “说是神教,其实就是五毒教。与拜火教余孽合二为一并称了神教,如今在楚地与两江教徒甚广。听说拜火教的左右护法齐至,已经与那南巫搅在了一起。”

    苏赫眉峰一皱,“轩辕破与慕容烈?”

    林静姿点了点头。

    “如果真是她……怎么会成了什么神教圣女……”苏赫不解。

    “具体如何不太清楚,貌似南巫对这位圣女很是上心,她仅有几次露面均是看护甚严,我们那边的人根本没有机会与她私下里接触。”

    苏赫闻言,半晌沉吟不语。

    许久,似乎忽然意识到她仍在面前,苏赫摇晃着起了身,拱手道,“谢了。”

    “你准备怎么做?”她问。

    “我得去一趟岭南。”

    她不禁冷笑一声,“如今苏大人麾下精锐过万,军营就在京郊左近之处,朝野上下谁人不惧苏大人三分……你脱得开身?”

    “我得去……”至于她言语中的讥讽之意,他毫不在意,只是有些落寞的言道,“这世上,真心在意我的人,怕是不多了。”

    “她是一个。”她漠无表情的问。

    “是。”

    她便久久的再没有言语。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在这世上怕是也唯有她最清楚,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于是,她将酒杯向前推了推。

    他显得有些意外。

    当他看到她此刻的眼神中似与方才有所不同,便给两支杯中续满了酒,“你我前次一同饮酒,还是在怀化城。”

    “我不是来与苏大人忆往昔的。”她很讨厌回忆,是以继续说道,“如若那位神教圣女真是她,想必她至少此时性命无忧……我准备明日动身去一趟岭南。”

    “公干?”

    “岭南不稳,我们在那边被接连拔掉了数个暗桩……”

    苏赫便笑了笑,“是去岭南还是蜀地?”

    她当即便愣了。

    两道俏眉间顿显出丝丝冷意。

    苏赫见状,心下却并未细思量,只是摆了摆手,“你不用多想,我仅是随口一说。毕竟现如今恐怕蜀地比岭南要不稳些……”

    她转瞬脸色就恢复如常,“你知道些什么?”

    苏赫摇摇头,不欲多言,便问道,“你要去很久?”

    “不会有去北狄那么久。”

    北狄……

    苏赫突然笑了笑。

    在她的眼中,他笑得好难看。

    他仰望夜幕星空,久久不语。

    似是泛上了些酒意,他忽然厉声道,“都退出去。”

    顿时院里院外四下响起一片微弱的衣襟撩动之声。

    待又过片刻,赤焰在二进院门前闪出身形,“干净了。”言罢闭门而去。

    ……

    苏赫放下手中杯,拧掉壶盖,径直往口中灌下了一壶酒。

    他喝得甚是不堪,唇齿间酒水四溢,衣襟前亦打湿了一片。

    林静姿坐而不动,她饶有兴致的望着他问道,“屏退暗处的亲军死士,你这是准备同我说些酒话么?”

    “是酒话,你可愿意听。”苏赫打出一个酒嗝。

    “你是要同她讲,还是要跟我说?”她又问。

    “她。”他颓然垂下了头。

    “那我便只有听的份儿。”她的面色在灯火暗处便是一沉,“你说,我替她听听无妨的。”

    苏赫重重的跌坐在她对面。

    眼光中已有迷离之色。

    猛然伸出手,他一把揪住了她的前襟。

    她没有躲。

    忍着喷至面前的那难闻的酒意,她任由他将自己拽至灯火之下。

    苏赫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看着她眼中的自己,“是你……”

    莫由来的泛起一阵酸楚,她知道他说的是景子。

    隔着矮几,他口鼻中喷涌着酒气,就凑在她的耳旁,哑着嗓子低声道……

    “年十五,上元节。他,宣我进了宫。”

    只听这一句,林静姿的身子不由得暗暗发抖。

    她颤声道,“你同我讲这些,会死人的……我……我不要听!”

    “除了你,我已没有人可讲……”他放开她,颓然坐倒,言语间已有些混沌不清,“你既然以身涉险将我弄出北狄,那么我想,这些是你应该要知道的。”

    只听这一句,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庞。

    因为面前这个男人,这一回,泪并未落在梦里。

    她就觉得,他似乎在她的手掌轻抚之下,身子软了几分。

    她暗自咬牙,竭力让自己清明些,她不忍,却不得不告诉他,“苏赫……你同我讲这些,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苏赫只是摇了摇头。

    “我再同你讲一遍,我是林静姿,不是景子……”她的声量里尽是犹豫,尽是不忍之意,然而此刻的苏赫已然听不出来了。

    “你是她……你骗不了我的,景子没有死。”苏赫的醉意似乎更浓了些。

    他也根本就未留意到,此刻的他,在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充满了悲凉之意。

    林静姿开了一壶酒。

    一壶烈酒。

    她从未知道这世间竟有如此烈的酒。

    她毫不犹豫的仰首,便就同他方才一样,灌下了这一壶酒……

    只几口下去,酒便在她口中满溢而出。

    苏赫止住她继续喝下去。

    他并未看到,她那已然泛起一片绯色的面庞上,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你会后悔的……”她喃喃道。

    “我只问你……要不要听。”

    “你说。”她咬牙道,她觉得自己心窍中的一根弦,当即断了。

    “他带我去了御花园中的七星楼。直上七层……”

    她的手,已经抹不尽他脸颊四溢的泪水。

    她将他轻轻推搡在椅凳上。

    转过身,拿出帕巾,坐进了他的怀里。

    他便像个孩子似得,将头埋在她的怀里。

    “七层之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香案,他焚了一柱香……”

    她始终一言不发,只听他讲,然而她的帕巾却也已经擦不及。

    “拉下的帐帘间,绘有一副画。是他亲手所绘……画上有一人……他指着那个人,告诉我那是素伦。他说……”

    苏赫的身子开始不住的发抖……

    莫由来的,她开始擦拭自己的眼底,却也擦不及。

    “他说,当年,我姑母素伦有个侍女,叫玉珠兰。”他狠狠的咬住了她的前襟……便就在齿缝间挣扎着继续言道,“姑母产下一子之后不久,便借由偷盗罪名将玉珠兰逐出府外。玉珠兰当夜就被拓石居的穆瑞送出了京,随着商队中,去了北狄蒲类……她抱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尚不足月……”

    苏赫猛的仰起脸面。

    他朝向暗夜中的脸面,尽现挣扎之色。

    他哑声道,“那个孩子……原本应该叫做萧……苏荷。”

    她惊呆了。

    惊得她已然忘记了流泪。

    “萧……苏荷?!”她板过他的脸,怔怔的看着他。

    “是……”

    “你是不是当即犯了病……”

    “是。那一晚的羊角癫来得尤其丢脸,我甚至小便失了禁。”他木然的看着她,木然的说道,“他查了原太子府的名录,果有低等侍女玉珠兰在册……他宣了穆瑞进宫……并未用刑或者使些什么手段,穆瑞便一五一十的将过往交代了清楚……”

    “因为你已身在京城,就在御前,所以穆瑞便再也无需将此事继续隐瞒下去。”她替他说道,“那块铁牌自然就在你的身上,因为你是素伦之子,也就是他……的儿子,皇次子萧苏荷。”

    她拧了拧身子,想要起身。

    他箍紧了双臂,不让她起身。

    她震惊之下挣扎着想要起身……

    他却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你……能不能……不要走……”

    她便没有再挣扎。

    “年十五,上元节,至今已有五个来月,你为什么要挑在今日同我言说这些。”

    “因为……今天是姑母的生辰。往年的这一天,父王穆松,会带我去姑母的衣冠冢前烧些纸。”

    “烧纸?北狄应该没有我们夏人的这个习俗。”

    苏赫点点头,“所以我到现在才明白,为何父王要我这么做……”

    “因为你是夏人。”

    “因为我不管是什么人,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捂着他的嘴,“你不要这么说。”

    “我不是父王穆松之子,父王却因我而死。我不是北狄蒲类族人,族人却因我而被屠灭……我想要大夏的天下来偿还这刻骨深仇,我却又是大夏的皇子……”他支起她的下颌,端详着她的脸面,“此刻你该笑,你为何不笑?”

    她尚未开口,他便又颓然道,“我已经搞不懂这个世界……师尊将毕生的修为灌注于我,为何?他当年一眼就参透我是谁,却为何又不告诉我?他不让我做和尚,不让我修佛法,却又说我是迦楼罗……这究竟是为什么!”苏赫嘶声呐喊道。

    “师姐用生命去祈雪……祈下七日大雪漫盖华夏中原。流民不回乡耕作,却回家拿着锄镐加入了所谓的义军……师姐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弘扬了佛法,于愚人智慧,教人看破生死,不再入悲苦轮回……又有什么用处……”

    “这些问题,我回答不了。”她摇了摇头。

    方才的震惊之下,她的神智已回复了清明,“那么,此刻我想问问你,还喝不喝?”

    她手里捏着那已经湿漉漉的帕巾,擦干了他的泪痕,又拭了拭自己的眼底。

    “喝。”

    苏赫终于放下了她,又开了一坛酒。

    他举起就酒杯,她终于同他碰了一杯。

    “你总说你不是她,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她死在了风陵渡。”她同他一起饮下,如是说。

    “那么你是谁?”他又问。

    “林静姿。”她答的毫不犹豫。

    “我想告诉景子的,已经说完了。”

    “我想景子已经不在人世,所以她没办法给你说一声,谢谢了。”她拎起酒壶,斟满了两杯。

    他接过酒杯,“我可以认识一下你么?林静姿。”

    她便是一愣。

    “那要看你是苏赫,还是萧苏荷。”

    “苏赫。我从来都是苏赫。”

    “苏赫,你好。”

    “我可以同你说实话么?”他问。

    她点点头。

    “我并不太好。”

    她便就看着他。

    久久的看着他。

    直到她望见了他眼中的自己。

    她已坚守了很久。

    她实在已经没有办法,在他面前继续坚守下去……

    “我有个法子可能会让你好一些的。”她看着他,“但是,我不知道你行不行。”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行。”

    “曾经有一个男人,说他行。可是到后来他又变得不行了。”

    “一个真正的男人,面对你居然不行,那他根本就是禽兽不如。”

    她不再说话。

    他也根本不想再说话。

    他揽住她的腿弯,将她横抱在怀里,向屋里走去。

    他们无言的意识到,在此刻,他们均是孤身一人,他们能拥有的只有彼此。

    她的长发就搭在了他的肩头,她咬着下唇在他耳边轻声道,“苏赫。”

    “嗯?”

    “你得跟我保证。”

    “林静姿,你说。”

    “这一回,天塌下来,你也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