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你可真矮。哎呀,我怎么就这么高呢。”
耳边听着某人臭屁的调侃,忽觉心头微暖。
空空嘴角一弯,将金珠按在摊上,拉起何荼便走。
“阿荼,我们去放龙灯。”
何荼唏嘘一声
“幼稚鬼才玩这种骗小孩的游戏。”
匆忙地撇了一眼摊主,脚步却不由得跟了上来。
空空笑了笑,杏眼亮亮的。
“听说龙灯飞起来愿望就会实现,阿荼,你能让它飞起来吗?”
“笑话,这有何难?”
今天的小鬼似乎心情不错,随她怎么调侃,就是不还嘴,何荼讪讪地撑了伞,颇为无趣。
涎龙城外,是暗河所汇的月牙泉,弯弯的一牙落在白沙里,像是纯纯的相思挂在天上。
月牙泉边,男女三两成群,有少年美人,也有白发夫妻,或求同心,或求同义,然而那些真正许愿的人,多是所求多半就在眼前,却不自知罢了。
空空跑到一块儿空地,招手叫何荼过来点火。
何荼果断拒绝,以免与他一同幼稚。空空小嘴儿一扁,她又屁颠屁颠地去哄他,一边抽出伞骨,一边挥手取出污山时自仙君处顺来的青光剑,两件兵器兵刃一接,蹦出来的火花登时将龙灯点亮。
空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只觉她从取剑到收剑跟变魔术似的,挥手即来,弗手既去。
实际上,凝气是修行的第一步,修士只要突破凝气期,便可以劈空为界,用来储物。
从这方面来看,何荼修为至少是凝气以上。
凝气以上又有结丹,后天,大后天,先天,大先天等等,至于她是哪个,空空看不出来,他只是凝气期,他的幻术之所以强悍,能困住何荼等这些修为比他高的人,只因其不是灵力,而是本能。
所以说,有时候那些拥有先天血脉传承的人还真是让人嫉妒。
何荼看着龙灯越飞越高,正要跟小家伙邀功。忽然一拍脑门儿,道
“哎呀,你还没有许愿,我去捉它回来。”
说罢便要飞身跃起,空空嘴角一咧,拉住她的袖子。
嘴上嫌弃的厉害,实际上却比他还要上心,有些人就像一杯老酒,她的好要慢慢品。
“喂,你再不放手,它可要飞远了。”
空空大笑,正要调侃几句,却见何荼脸色忽然严肃,一把拉起他的胳膊,神识入脑
“有人跟踪,别怕,跟着我就好。”
空空捣蒜似的点头。大眼睛不安分地瞟了瞟四周,果然看见几个白衣弟子缓缓逼来。
何荼假装牵他漫步,道
“运气于胸,聚气于足,然后……御风化影!”
两人身影登时如疾风奔涌。
空空只觉耳边风声如雷,眼前的风景跟走马灯似得,晕的厉害。不消半刻,他便有些喘喘,暗觉灵力透支。
他脚下一软,停了下来,跌在松软的沙子里,四周黄漫漫的,尽是沙子,比之月牙泉还要荒凉。
何荼无奈,盘腿坐在他身旁,输送灵力。
这时,四周黄沙忽起,莽莽冲霄,遮天蔽日,黄沙之后,两道人影步履沉重,杀气腾腾。
“寒夜锁江头,冷月冰人心。
残梦惊风雨,枪下不留名。”
来人诗号清啸,气势逼人。黄沙落尽,一道灰色身影矗立前路,那人红枪乌发,长河壮日之下,更显凄艳。那人之后,一小厮眉清目秀,弯腰托着枪袋,表情却是不卑不亢。
何荼绣眉微蹙,面色却不由得严肃起来。
在魔教,既会杀人,又会背诗的男人除了十大长老中的冷月残梦,再找不出第二个。
残梦号称魔教的文艺杀手,总的来说,就是会背诗的人不如他会杀人,会杀人的人又没他会背诗。
但此人,能跻身于魔教十大长老,实力绝不容小觑。
前日栽在风华手中的那个七杀,便是他一手调教出来人才。
何荼握紧伞柄,闪身挡在空空前面,将他护在身后。
“探子说你对污山那小鬼甚是上心,我以为是谣传,今日一见倒是长见识了,想不到你还喜欢带孩子。倒让我想起诗一首。”
冷月残梦声音轻淡,却让何荼脸色渐变。
以重明公主的性格,若是知道这个情报,必然不会放过空空。
她凤目一凝,笑道
“打住,你既知他是污山一脉,就该躲得远远的,不然撞进天下第一幻术之中,某可救不了你。”
“哈,有意思,不过残梦向来只关心任务,不插手其他事情,污山的事你自己跟公主解释,我的任务便是生擒于你。”
他方说罢,霎时飞沙走石,滔天黄沙之中,一柄红枪破空而来,竟有挟山超海之势。
何荼急忙后退,挥伞抵挡,那枪却穿伞而过,与她擦肩。
“明明是持枪的高手,为什么要刻意隐藏呢,单凭一柄纸伞可不是我对手。”
冷月残梦身影一闪,再出现时已是她身后,他接了枪柄没有回刺,却是枪头一转,砍向空空,何荼心下一急,反手一抓,手中顿现青光,她用力一挥,那青光堪堪抵住枪头,细看时,竟是一柄通体青蓝的宝剑,剑身沉光跃金,显然是一把不凡的仙器。
“竟然是!”
残梦颇为吃惊。
“没错。”
“难怪你敢叛教。原是有这位靠山,只可惜,想要成功,还差一点。你知道为什么妖尊会拒绝你的招降么?”
何荼皱眉,对于此事她隐隐有些猜想,只是没有确定罢了。
冷月残梦轻笑
“没错,玉关有活口。
今日只是通知,我还会再来。”
说罢,他将枪杆丢给小厮,小厮呆了呆,仿佛有些出乎意料。
他抬头,急忙道
“她害了罗刹,不能就这么算了。”
罗刹便是因她而死那位七杀了。
冷月残梦扶了扶额
“我何时说过算了,只是我要做的事耽误不得。”
要事?不过是去人界参加科举罢了。
自家主子总是这样,有些分不清事情的主次,就连重明公主都评价他,一个被科举耽误的魔头。
那小厮十分哭笑不得,只得把满眸仇火转向何荼,狠狠地瞪她一眼。
“也许他对你来说一文不值,但对我来说却是不同。我会为他报仇,你记住,我叫蚩尤。”
说罢,这一主一仆便消失在大漠之中,就像来时的一样毫无征兆。
空空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却被何荼一把捂了口鼻,化影离开。
他二人走后不久,几个白衣弟子持剑而来,领头的一个弟子说
“明明就在附近的,我确定那是青光剑。”
另一个说
“既是主事,为什么要躲着我们?”
看起来年纪最小的一个忽然一拍脑袋
“二师兄,难道持剑的人不是主事?”
被称作二师兄的梅尧笑道
“怎会,修行者的法器与主人向来是一体的,除非主人出事,不然是不会交给外人的。”
他此话一出,众师兄弟面色忽然难看起来。梅尧懊悔地吐了吐舌头,赶紧吩咐众人,通知大师兄。
何荼二人回到涎龙舵已是月上中天,风华去蜃龙州商量朝龙祭事宜尚且未归。空空似乎累瘫了,晚饭吃了几口便昏昏睡去。仙君躺尸躺的也很早,完不给她骚扰的机会,偌大的涎龙舵忽然清静单调的很。
何荼瞧了瞧天色,嘴角渐渐勾起。
夜黑风高,人声初静,真是探查隐秘的好时机。
涎龙舵秘密很多,但最让她不解的,是风华。作为污山之奴,她究竟为什么可以离开污山,如果空空也能像她一样……
像风华这样谨慎的人,会将秘密藏在哪呢?
她眯眼,身形一闪,落向正院偏侧那座最不起眼的破庙。
若不是初来那日在这庙旁让她感觉到了一股异样,只怕她也会忽略。
门上没锁,但有阵法。
却难不倒她。
破庙里面倒是颇为干净,一张香案,一座龙神雕像,四周是一些帮众的排位。香灰不多,平淡无奇。
然而越是这样,越让她觉得疑惑。
那股异样决不是空穴来风。
除非眼前都是假象。
她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一颗伞坠子。心疼徐久,才毅然捏碎。
这伞坠子与污山那日的伞坠子一样,一共有三颗,对于破除幻境有奇效,但得来十分不易,三颗坠子,代表一个约定,待部用完之时,便是她必须赴约之时。
她没怕过生死,却偏偏对旧人旧事怕的厉害,尤其是这坠子的主人,可以说,他是何荼目前见过的最恐怖的人物。
这已是后话。
白玉坠子捏碎之后,只见狂风忽过,狂风之后,龙神庙一无所变,只除了龙神之口。
隐隐的,似乎是一个入口。
何荼身形一闪,越过那入口,四周场景顿变,竟然是一排诡异楼梯,蜿蜒曲折,直通地下。
前日那股异样之感再次传来,仿佛就在脚下。
何荼没有犹豫,缓缓迈步。
路的尽头是一道玄光,那玄光之下似供着什么东西,待她走进时,忽然大吃一惊。
她很少如这般失控,只是此时所见,太过令人震惊。
她双目一红,立刻掐诀,想要破开玄光,却发现这玄光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阵法,短时间内无法寻到阵眼,比她在涎龙舵遇到的所有阵法都要复杂。
虽然如此,也不是完没有办法。
天下阵法,无外乎都是由三门衍化,奇门,河图,八卦。
而奇门河图早已失传,即便有流传下来的只字片语,不过是后人根据古籍推敲的结果,与本尊相差太多,发展总是差强人意。
真正的阵法大家,都是玩八卦的高手。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帝鸿门的帝鸿老祖。
就连芥子人雄榜都要称赞一句,阵法泰斗。只可惜,自他逝世之后,帝鸿门便没落了,再无惊才绝艳之辈。
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的帝鸿门虽没了当年意气,但也算撑起阵法界的半边天,另外半边天便在帝鸿门之外的西天老祖,云舞雩。
何荼盯着那玄光,掐诀试了几次,无果之后,头脑越发的清醒起来,从她进门到现在,一共过了两关,连上玄光也不过才第三关,前两关似乎过的太过轻巧,就像是精心设好的一个局。
风华这女人,究竟是故意离开还是有所算计呢?
何荼思索片刻,正要离去,忽听楼梯口处一道石门轰然落下,紧接着,她后颈一凉,一个清淡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果然不是普通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