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后至候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皇都之中,冬日的沧桑萧瑟像是被高筑的围墙骤然圈起,阻隔在了禁闭之外。
御湖水面上波光潋滟,倒映着晴好的阳光,满目一如四时那般的金碧辉煌,鲜妍装点,看来浓烈热闹,沉静却也隐藏在幽深之处,只往深处每走一步,愈冷益寒。
“今年的冬天寒暖骤变,时而交替,太后难免病情反复,不过算算时候也该回暖了,太后到时也就康复了。”
一把椅子摆在榻前,床榻上的人依靠着身后轻软厚实的鹅绒素锦垫子,面上病容之色残存,听着眼前的人说话,倒是有了些精神。
“这段时间辛苦你常来照顾了,有你陪着说说话,我总感觉好些。”
端正坐着,温厚淡然的样子全然不似一向的深沉冷然,“太后高兴就好。”
“看着你啊,总觉得就像年轻那时看着你父王,他也常陪着说话,只是他比你爱笑些。”
像是追忆起了些什么,盈润如水的眼中倒泛起了几丝岁月掠过的波澜,连带着坐在椅子上的他,面容也沉了些。
“父王去得早,不然如今还在太后身边陪伴着。”
“这人啊,是生死有命,半点由不得人,允宜他福气薄,也是奈何不得的,只是辛苦了你,”感慨了几句,转眼便定定看着榻前的人。
“孩子,各人有各人的责任,各人有各人的宿命,有时权利越高反而苛刻冷寒,你是有一颗暖心的,在我有生之年也只想见你好好活着。”
一个高高在上,从活泼青春活过了内心沧桑的女人,人人都知她的尊贵,更该明白她所言的道理,好好听了放在心上,等真的琢磨透了,领会于心,谁知哪一日不是有用的东西。
不曾犹豫,只从椅子上起身,恭敬应答了,“多谢太后教诲,孙儿臣受教了。”
“太后,有人来了。”
贴身服侍太后的一人这时进了屋里,随着通传过后进来的正是萧殷,互相打了照面,又都是相熟之人,没有什么拘谨顾忌,走上前来的他仍还是一副放松自在的样子,然后先行了礼,“给太后问安,见过王爷。”
“怎么今天你也得空过来了?”
看着过来的人,许久不见还是开朗的表情,随着倒也能多了些笑意,而那说出口的话也还是一贯的口气,不至于胡言乱语,也还有几分悦耳可言。
“总挂念着太后,家里吩咐带了些补养身体的东西过来。”
随侍萧殷一同进来的下人手上还擎着带来的东西,三两个锦盒精致包裹好的,呈了上来便由太后身边的人接下了,另有人备了把椅子拿了上来,然后所有下人便就也一同退了出去。
各自坐下了,他笑笑看着斜倚榻上的人,也不在意旁边坐着的熵王,又玩笑起来,“看太后今日精神不错,怎么看也还是病中美人呢。”
“就你没个正经的,倒是会哄人开心,哪个女子依了你却是有福气了。”
见过了这人贫嘴的功夫,这时倒也是见怪不怪了,病了这些时候难得被逗得一时松快了些,而眼前这个一向没个正经的人,却是每每提起了哪个女子,就一般说愁不愁的样子,也不叫人放心。
“太后这是笑话我了。”
不算是什么新鲜的话,太后早有意想着安排的事情他屡屡逃避,这一次却难得没急着抗拒,倒像是听话了些,“知道你贪玩,不过早晚是逃不了你的。”
两人陪在身边一同坐着,说说笑笑了片刻,她倒是觉得有些倦了,“方才和世炎说了好一会儿话,现在也有些累了,你们两个径自去吧,四处走走也好。”
“是,孙儿臣告退。”
两人也都起身跪安,熵王行在前面,萧殷然后也跟上了,“太后好好休息,萧殷也退下了。”
出了太后的启祥宫,纵横四处的宽窄径道上不时也有宫人过去,遇见两人躬身行礼就又垂头走开了,也并无心欣赏宫中景致,两人便是一同朝着行往宫外的方向走了。
“你倒是难得进宫,没四处逍遥着。”
几日未曾见过的人这会儿倒是能在宫里遇上,任谁看来还是放荡自在的样子,却已再不是随心所欲的一人了。
“自在逍遥有谁不想,只是如今人人望风而行,怕也没几人还能自在的了了,”话意隐藏在平淡的声音里,他停下了脚步,又抬眼看着身前的人。
“入宫便先去向皇上请安了,然后才来了太后这里,皇上已经下旨革了工部尚书的职务,贬去了方圆之地,王爷应该知道了吧。”
跟着停了下来的人随意站着,听见的话也是尽然明白的,“以后的事情怕是更多,也算是开了个头了。”
“皇上权谋之术颇深,早几年间已树立了民心之中圣君之名,却也算是爱民如子,而人人皆以为熵王富贵荣华,暴戾严苛……”言语之间不由一顿,视线从熵王面上看来的平静一扫而过,“其实当初牵涉到谭家和先太子门人的几件大案,也不必王爷出面的。”
“想要安身立命,总是要做些什么,且不论出面的人是谁,他们都必定要死,他们也曾是父王的人,由我来做却能将问罪的牵连减到最低。”
平淡的话语夹杂的是多少已然消失于曾经鲜血淋漓的人命,时间应能洗刷一切,只是经历了沧桑晕染之后,却是多了一重看不见的厚重,倒是惹得萧殷一声叹息。
“旁人未必会这样去想,更有人是会将王爷恨之入骨了,而太后如今还在病中,刘家太爷过世之后,刘家内里怕是也人心向背不一,没有人能帮得了王爷太多,王爷自己要万事当心了。”牵扯于自己言说的这些势力之中,明哲保身之道也是深谙之礼。
“从来也都是如此,在这权利之下,总是这些永远都不曾改变,一日一日倒也过去了。”
两人相谈过几句,不觉得也动身走着了,视线触及的近前之处,有另一人朝着相向而来,不是相熟的人,却也是一张相识的面孔。
“给王爷请安。”
一身正装,外面罩着一件披锦长衣,独一人走在宫中道路上,迎面而遇上前请安,一身飒爽之姿,凌于风寒未褪的冬日之上。
“这不是尚书封大人之子吗,怎么今日入宫了?”
“微臣奉旨而来,有事面见皇上。”恭敬随和的样子,举手投足间妥帖无隙,倒是并不像他父亲那般阴谋深沉。
“虎父无犬子,你与令尊一同效力于皇上,真是难得。”
无关紧要的几句话,两相言说之下,便是已打过了照面,“臣多谢王爷赞赏,今日还有事在身,不敢耽搁先行告退,王爷恕罪。”
“请。”
退后几步的人转身离开,萧殷一直在旁边看着,却是也并未做声,这时目送着远去那人,半晌才又收回了视线。
“王爷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有此一问,一时两人脑中倒是还浮着方才跟前的那同一个人,“是个可用之才,倒仔细看来不同于封旭阳那一路,到底是年轻些,不过前途无量。”
“我似乎听说,这个封家公子和他父亲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一直是有些疏远的。”
说着的是闻听之言,熵王也还立在一边,静默了片刻,倒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过转瞬也就如常了。
“走吧,这时候我们也该出宫了。”
一前一后出了宫门,几步远离了高高在上的权利之地,只是权利之下的阴影却乘着冬风遍及各处,更不会错过下一个春暖花开之时,整个冬日的严寒肃杀里,似乎已有太多的事情发生在了一向看来平静的熵王府中,然后日日的生活却也只如常时,一点点地发生,过去。
阳光的温暖洒满了各处,等到了午后的时间,竟比灿烂的春日毫不逊色,早春的花朵已有些急急开了,赶着北风的尾巴,亮丽也还带着一分清寒,王府的花园里也渐热闹了起来,藏身了一整个冬季,也到了趁着晴暖外出的时候。
“妹妹今日也好兴致啊,出来晒太阳?”
才刚在花园里走了走,经过长亭本要进去坐坐,转眼一看,却是早有人已在那里了,点点香茗还正从杯中飘散着热气,也着实一副享受的样子。
孙妙玲本还正品着茶看着风景,不料这时有人来了,抬头一看,刘文若已然走了过来,她便就赶忙起身迎了,“给侧妃请安,姐姐也快坐,我一个人正无聊呢。”
“晴儿,快倒茶。”随侍在侧的人忙上前冲茶,清冽的茶水芳香四溢,配上石桌上的素斋点心,看着倒也养人,两个女人一时凑在了一起,必然是要说说笑笑的,让这还未百花盛放的园子里更热闹些。
“姐姐也知道了吧,叶依斓的父亲给贬官了,如今叶家正遭难呢,这不可有好些时候都没见她出来了。”像是闲话一般说着,算不得是幸灾乐祸,脸上浅浅淡淡的一丝笑容倒也是真实可见的。
刘文若品了一口杯中香茶,视线掠过说话的那人,带着眼底的一丝光芒,也就轻轻移开了,“她家里出了事,难免心情不好,不愿见人也是常事,你也别让人在她面前晃悠了,小心再惹了她。”
“她是位份比我高,可怎么样也比不过侧妃您啊,”满面笑容地看着悠闲品茗的刘文若,那得意的神色便是掩不住的,“而如今还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哪还有心思风光,再去管别人。”
“今日怎么都在啊,看来是我来得巧了。”
不远处靠近的一人声音倏地传入,一时引得亭中两人侧首观望,只是来的却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两人还谈着的叶依斓。
“叶侧妃安。”
先起身问安,正对着的来人也便向着座上的刘文若行礼,“给文妃请安。”
“好啦,难得凑在一起就都坐下吧,”招呼了两人一同坐下,暖炉上坐着的水还在一旁,便吩咐了人重新沏上,“来人,上茶。”
孙妙玲也坐于其中,这时抬眼看了看新来的人,也还是如沐春风的清爽样子,不觉唇边微扬,一时笑语盈盈的,“今日叶侧妃怎么也出来了,可是有好久未见了。”
“都是我身子弱,前两日不小心感染了风寒,”与之视线相对,只看过一眼,不着痕迹就移开了,“今日天气好,便也想着出来走走。”
“那妹妹身体好些了吗,怎么不着人说一声呢?”
刘文若一句关怀在前,听着的人也就淡然笑应了,“多谢关心,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给几位主子请安,”走进亭前的一个下人正是跟在叶依斓房里伺候的人,先向亭子里的人行了礼,然后便抬眼看向了坐在一侧的那人,“叶侧妃,王爷正往您那儿去呢,说是晚上还会留在您那儿用膳,您该先回去看看了。”
“知道了,”看了前来回话的那人,便又转身笑对着身边同坐的,“今日还有事,要先行离开,就不打扰二位了。”
才来不久的一人,便又领着下人大摇大摆离开了,这人才过去,孙妙玲就忍不住撇了撇嘴,“从前王爷也不怎么待见她的,怎么这几日倒常常往她那儿去了。”
不算是什么了不得事情,她倒是不至于像眼前孙妙玲一般反应,只是转而想起了另一人,便提了一句,“云舞姑娘小产后,王爷也难免心里不痛快,倒是也再少见云舞出来了。”
“那人本就不爱出门,这会儿没了孩子,更要把自己关在屋里了,不提她也罢。”
茶味飘散,一杯杯淡了,宽坐片刻,倒也渐觉百无聊赖,这时的园中新绿渐浓,多少花苞却还暗藏枝桠,终未到一年的最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