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多久?”
“五天了,一直发高烧,我去给你端鸡汤,乌鸡汤大补……”
又过了几天,苹才活动自如,双眼清明。 鸟儿在轻语,夜来香迷恋地亲吻窗户后选择凋落,干瘪的叶片贴心地掩盖落红,一把扫帚沙哑着打破寂静。
她赤脚套了布鞋,凉风习习,倒是不冷。
毕竟现在已然不同了。
将落叶碎花堆积一处,苹回书房呆坐了半响,又拿起迟冉的信完完整整地读了一遍。
书信是这样开头的: “迟苹果。暂时用这个名字,不许抱怨。
偷偷置办了这个小院,算是以后哥哥脱身后咱俩的住所。本来是打算过段时间再告诉你的,但现在,责备的话我也不说了,等我把事情办完,就过来陪你住。
林婶你应该已经见到了,她会照顾你的。好好吃饭。”
之后的内容,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杂事,迟冉自己见过或是听人说的趣闻,外带潦草小字“不用一口气看完,也不必回复,权当打发日子看看吧。哈哈哈,话虽这么说,但我的傻妹妹一定都看完了。”写在末尾。
迟苹果。 吃苹果?
算了……
她敲了敲桌子,气鼓鼓的。
气恼一会儿,苹摊在椅子上,两条腿自然而然地搭在书桌上,修长四肢优美舒展,披散的长发柔软地搭在肩膀上。
是自己做了蠢事。 她抬起右手,歪歪头。
烧灼感出现的最初,苹以为自己真的被火烧了,但展开五指,并没有火烧的痕迹。
这类小事还不至于和迟冉诉苦,所以她只字未提。
小巷失火的那天,苹虽然躲在了瓦罐草垛里,却是在后半夜过度亢奋中遇到了早已放肆烧杀的袭击者。
人影闪过,苹的神经似乎在一瞬间绷断了,身体右侧猛的滚烫。 附近那人当时准备放火,正打算动手,就瞧见一角落发亮冒烟,连同一个手执短刀的少女蹿了过来。
两人缠斗一阵,苹右手的布条燃尽,她一掌打空拍在墙上——红色砖瓦一时间更红。
万万没有料到,苹时隔四年重回黎志县,竟然参与了故地的烧毁行动……后来那人的同伙逼近,苹自然是选择逃跑。
书房里的女子端正坐姿,开始磨墨。
桌面平铺几张信纸,首行皆是“迟冉”,微黄纸张往往只有寥寥几句,字迹则是大不相同。
自己除了会写字,写的花样多了些,其他的应该没什么长处了。
苹整理了一下,标好日期装入信封。略一思索,她将信放入抽屉。
既然迟冉说“不必回复”,便不回信了。
她清楚自己未免有些较真。
身为兄长的迟冉做事总是踏实周全,他不仅将自己打理妥当,还顾及苹年幼,往往是扛着重担,一笑置之。相应的,有所隐瞒。一人担着的做法未必是好,未必是坏。
苹朦朦胧胧地对迟冉产生了隔阂。
“迟冉。”
每次听见苹这样喊他,他都是无奈纠正:“苹苹,我是哥哥。”
十五岁的孩子,一些尚未成型的念头浮现,苹认为她也得学会担当,同时排斥迟冉的“恩惠”。
说书人总是眉飞色舞地讲述传奇故事,风火雷电嘛啦嗡轰天神下凡样样俱全心肺五脏一刀定胜负……兴许她掌控了某种仙法,只是没有正确施展呢?
隐瞒了身体异常,苹铤而走险参加训练,最后,让迟冉收场。
迟冉,哥哥,安排好一切,苹只需乖乖地、耐心地等待便好。
没有迟冉,她什么都不是,甚至很难独自生活。
说不尴尬是假的。
说不恨自己无能更是虚伪。
每个人都有秘密,小心翼翼掩埋,又巴不得一吐为快,前提是不会付出任何代价。
苹闭上眼睛,仿佛回了梦境,满是乌鸦、裂缝的世界令头脑略微的不清醒了。驱散灰暗,她看见了总是温和努力的迟冉站在一片模糊的光晕中微笑。
……
“哥,我流血了!”裤子点点鲜红。
他突然脱了外套包住苹,带她去邻里求助:“王奶奶,苹苹她呃——请您帮她洗洗吧,麻烦了,谢谢您。”
……
“哥,你在干嘛呀?”
“你先出去,我换衣服呢……”他窘迫地转身。
苹眨巴眼睛,指着迟冉道:“那个是什么?”
……
“哥?”
“哥哥在这,怎么了?”他蹲下身子,仰视苹。
十三岁的苹凑近了:“陪我睡觉。”
“不行,苹苹是大姑娘了,不能老是和哥——好吧,不能抱着睡。”
两个人隔着一小段距离聊天。破旧的屋顶可以看见几颗忽明忽暗。
第二天醒来,两人裹在一个被子里,迟冉肩膀受凉,微微酸痛。苹缩成一团球,脑袋靠着他胸口。
……
迟冉曾对她说过:“练字、习武、诗文、下厨、礼仪……哥哥可以教你。就算有我不会的你想学,哥也会学了再教你。”
哥,我不能永远在你的身后乘凉。
指尖摩擦,一束火焰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