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变徵之日中
处于好奇,悕雪又转过头来,偷偷地看了司马澄一眼,却好像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表情,她不禁觉得有趣,便清咳了一声,道:
“咳咳,澄公子,吾做得好吧。”
悕雪的语气软软糯糯,还带着一丝俏皮,想和自己的师父讨一句奖赏。
司马澄垂眸,见悕雪的脸上的汗珠大如豆,还缺仍然不忘记挤出一丝笑容,他的表情微微怔住,很快便轻声低语地回了话。
“嗯,陛下做得很好。”
虽是朋友般说话的口吻,但两人仍保持着“君与臣”的距离,司马澄见悕雪站定,便也俯身叩首,像所有朝臣一样,祝贺道:
“陛下神武,恭贺陛下——”
司马澄的声音不大,但字字郑重犹如千斤,哪怕大家说的都是一样的话,但在悕雪听来,从司马澄口中说出了的,偏偏就更加顺心快意。
“谢谢澄公子。”悕雪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笑容。
就在这时,酸麻再次袭来,悕雪倒吸一口凉气,她费力地抬起头,余光看到约台的众人,又看了眼面前的嘉福殿,大射礼还没有结束,她不能就此停下。
最后,悕雪一个人,靠着长弓,拖着疲软的身体,慢慢走到嘉福殿的门前,转身,傲视一切,道:
“起——”
最后一箭,悕雪射中了“上”。
那个时候,悕雪不仅仅是身体酸麻,视线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看箭靶都有了重影,若不是因为可以用长弓支撑身体,悕雪都不知道,下一秒,自己会不会就倒在约台上。
台下的朝臣,见悕雪拿了箭,又迟迟没有拉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左顾右盼,面面相觑。
偌大的约台,只能听到,幡旗随风鼓动的“哗哗”声。
而其中,将所有情绪都表现在脸上的,就只有悕雪的皇叔司马赫了。他以为小皇帝得了个“中”,后来得了个“下”,要射这最后一箭,已经被吓得不敢继续了,想到这里,他愈发的得意,最后居然笑出了声。
虽然司马赫很快地捂住了嘴,那声音几乎微不可察,然而,旁边的司马烈还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神犀利,司马赫胆寒,便立刻乖巧了不少,笑意全无。
司马烈虽觊觎皇位已久,但当年,先帝还用药吊着最后半条命时,他也没有像之前的王爷们一样,选择颠覆朝堂,登基称帝。
除了前车之鉴外,在司马烈心中,哪怕帝王是天子骄子,但也必须遵循礼制,他也不能抗礼,但又不能将皇位拱手让人,才只能一步步“逼死”了太子,想让先皇不得不禅位与他。
半年的丧期刚过,本以为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时,却从民间传出了消息——皇子流落民间。
就这样,司马烈赢过了诸王纷争,胜过了年幼太子,赛过了时间,最后竟然输给了一个还未行冠礼的孩子。
这场登基大典本应该是他的东西,司马烈想象过无数次,自己穿着九章纹龙衮,在约台宴请王公贵族,西域使节的场景,但现在,这衣冠却穿在了悕雪身上。
约台、太极殿都是神圣不可侵犯之地,怎容得一个游手好闲的王爷嗤笑。
约台上,悕雪冷汗如瀑,不禁打了个哆嗦,太阳渐渐已经爬到了高处,日光洒满了整个皇宫,悕雪的身上有了一丝暖意,但,这些仍不足以,让她能好好射出这最后一箭。
迷迷糊糊之间,悕雪想起了一件事,那是请司马澄教自己射箭的第三日。
司马澄一直不让悕雪碰弓箭,总让她反复做一些毫不相干的练习,但师父的话,悕雪也不能出言反驳,几天下来,悕雪实则觉得乏味,便想跟司马澄商量商量。
顺耳之言,逆耳之语,悕雪说了各遍,软磨硬泡,就差没有拿身份的事情去压他了,结果自然是没能说服司马澄。
但司马澄却悕雪安排了一个新任务——让悕雪每天去校场之后,先前去库房磨十支箭镞。
悕雪起先还不知道“箭镞”是什么东西,但听到了“箭”字就以为跟射箭有关系,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后来才知道,那也是个苦差事。
每当悕雪磨砺箭镞的时候,司马澄就在一旁陪她,不时说说有关这箭支的事情,比如要用什么材料做箭杆,什么鸟身上的羽毛最适合做箭羽,如果箭镞磨得不均匀,箭就会怎么飞。
不是一板一眼的说教,更像是闲聊,而且每天就说几句,悕雪听着,不自觉就记在了心里。
后来等悕雪有了长弓,真正开始握弓射箭的时候,那时闲聊的说辞,偶尔也回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一开始射箭不顺,司马澄曾就宽慰过悕雪,说道:
“陛下心中有箭,假以时日就能正中靶心。”
……
“心中有箭……”
悕雪在约台上喃喃自语,哪怕她已经看不清箭靶的确切位置,但是,凭借着之前两箭的经验,以及她日日磨砺箭镞的记忆,悕雪细细回味司马澄的话,然后在某一个刻,摆好了姿势,将弓拉满。
瞄准之后就没在犹豫,万幸的是,正中了靶心。
……
大射礼礼毕,悕雪在司马澄的护送下,来到了嘉福殿的西偏殿,宁姑姑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
在屋里,宁姑姑便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众臣高呼“恭贺陛下”的声音,知道有了好消息,喜不自胜,听到了悕雪的脚步声,便赶忙迎了上去,还没来得及开门,大门就直接被司马澄猛地推开。
或许是因为高兴,悕雪的脸上看起来稍稍有了些血色,宁姑姑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看着悕雪脸色不太好,以为她是有些劳累,才会这样。
但走近了,才发现,悕雪的鬓角的青丝似乎湿了,正感到奇怪,就听到司马澄急切地声音。
“宁姑姑,去请司太医来。“
司马澄边说,便将悕雪扶到屋内,宁姑姑愣了一下,赶紧走到悕雪身旁,正想问清楚怎么回事,但还没来的及开口,就听到了“啪!”的一声。
长弓断了。
司马澄正要接过了悕雪手上的长弓,谁知悕雪撑的这最后一下,竟成了绝笔。屋内三人一惊,宁姑姑眉头紧蹙,觉得是不好的昭示。
悕雪倒是显得十分淡然,在白马寺时,住持手上的念珠珠绳就断过,当时也有人认为是不祥。
但直到最后,也没发生什么事,反而给悕雪的“从天而降“一事,更添加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是这长弓为吾挡了灾祸。”悕雪抬眸,神色淡然,而后又看了司马澄一眼,“只是,浪费了澄公子的一番心意。”
这张弓是司马澄请人特地为悕雪所制作,悕雪并没有忘记。
司马澄听闻,愣了一下,他也只是牵了线,要道歉,应该还是跟制弓的卫先生说吧。
“陛下言重了,能替陛下挡住灾祸,是这长弓的福分。“司马澄拱手道。
这时,悕雪为了撑着身体,将一只胳膊靠在了桌上。
宁姑姑不知司马澄为何忽然要请太医,正想问,正好先看到了悕雪的手,虽是掌心朝下,但沿着掌纹,好像有什么东西渗了出来。
“陛下,您的手……“宁姑姑有些不敢确定。
“咦?怎么了……“悕雪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手翻了过来,然后便听到了宁姑姑的惊呼。
悕雪的掌心,有几条触目惊心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