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江南浮生影

    

    这一切，本就是分内之事，理应做得妥帖，但看到悕雪满意的笑容时，司马澄就好像被什么感染了一样，心中有了情绪。

    临近正午，碧空如洗，榭台上的阳光甚好，时而拂过湖面的微风，不热不凉的，此情此景，悕雪立刻想起了陆槿所作的《文人宴集图》中的场景，她临时起意，便让人将殿内的桌案都搬到榭台上。

    古有上巳流水以泛酒，悕雪今日就想试试秋日池边甘栗宴，还有借流觞曲水，除去灾祸不吉之寓意。

    午膳过后，悕雪先回东宫换下了朝服。

    之前，悕雪有特意和裴玄灵嘱咐，说今日是墨宝丹青的雅会，可以免去一些君臣之礼，穿着什么都可随意些。

    虽然可能会被落下“践踏礼乐”的话柄，但悕雪的确也是发自内心，想去淡掉些朝堂目的，多一些坦诚来待人。

    况且，这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过了登基大典，帝王与官员的身份，便是最大的障碍，就很难再想这样自在了。

    有听闻，现在的文人日益偏爱袖口宽敞、不受衣祛等部约束的穿法，上自王公名士，下及黎庶百姓，都以宽衫大袖，褒衣博带为尚。

    悕雪权衡再三，在确保身份不被发现的前提下，在自己的衣着中选了件最宽大的一件素色袍衫，不过，说是宽大，也只是相对于她平日穿的衣冠齐楚、交领右衽的朝服罢了。

    悕雪换好了衣着，在东宫也坐不住，便和司马澄早早地来到了凌云阁。

    然而，这种场合，身为帝王的悕雪应最后出场，于是，司马澄建议，悕雪可以在凌云阁的二层稍作休息。

    建造凌云阁时，当时的圣祖可能是想体会体会江南之风，凌云阁的二层便被布置成了一间大型的文人厢房，有桌、有床、有塌，还有清丽秀美的屏风、独具特色的小品，虽陈旧了些，但也是干净别致。

    流连于屋中各处，悕雪这边摸摸，那边看看，一脸新奇。

    在书架前，悕雪停下了脚步，本以为宫里所有的书卷都在御书房里了，没想到这里还有几本散物。

    悕雪粗略地看过去，指尖划过这些略带破损的书脊，看上去，似乎都是些和南方的风土关的内容，她随意拿起其中一本，只见内容封面上写着“建康····地方志”几个大字。

    悕雪知道这个地名，那是南方最大的城池之一，也是南方旧族的权力中心地。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翻开第一页，白纸黑字映入眼帘，悕雪无意识地念出了诗句，言语中带着些许犹豫和不解。

    “金陵就是现在的建康城，始于春秋楚之武王，秦时则有望气者称‘金陵有王者之气’，往后也有朝代建都于此，从而称：帝王之州。“司马澄寥寥数语，替悕雪释了疑惑。

    “江南美丽富饶，女子灵秀，金陵又曾被很多帝王作为主要都城，蜿蜒曲折的护城河，绿波荡漾，风光旖旎，层层高楼，鳞次栉比……是块宝地呢。”悕雪不由地感叹道。

    建康是司马佑待过的地方，悕雪的心中更是多了分亲切之感。

    悕雪现在所在的洛京城，乃中原之中，四面环山，六水并流，八关都悒，十省通衢，有着“面望伏牛，有宛叶之饶，河山共戴，形势甲于天下”的美誉，同样颇为受到多位君王的青睐。

    不过，或许是“替司马霁归朝”这担子过重，让悕雪的心已经蒙上了层霾色，纵使来年，城中的牡丹有倾城的好颜色，花开时节惊动了整个京城，悕雪恐怕，也难以赏出其真国色的美艳了。

    司马澄听闻，没有回答。对他而言，洛京、建康、益州，或是他以及不记得的故乡，都只是一个名字，曾经的帝王之州、时至今日，也已经被风磨灭了京城之名，被沙掩盖了昔日之光。

    而今日脚下的王朝之城，假以时日，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司马澄似乎也不是很感兴趣，但却能察觉到悕雪语气中的沉重。

    司于是，马澄走到窗前，推开窗子，。

    “陛下若是想读书，还是亮堂些的好。”司马澄低声说道。

    悕雪觉得司马澄是有意打断，但这理由却是不能更自然，阳光洒满了整个屋子，悕雪心中的惆怅被司马澄一语截断。悕雪淡然一笑，默默地合上了书本，也走到窗前。

    司马澄见状，连忙退后了半步，站在悕雪身后。

    照入屋内的阳光不仅带来了光亮，也带来了温度，心中的阴霾也抵不过朗朗晴空，灼灼白日。

    直到有人影朝凌云堂走来。

    悕雪和众国学生落座于榭台之上，众生都身着便服，悕雪很是满意，没了“廷对”的压力，“秋栗宴”的开场，气氛就已经轻松了不少。

    见过了几面，彼此渐渐熟悉，悕雪觉得这也得益于凌云堂独有的“南方样式”。

    悕雪在二层就注意到了，陆氏兄弟等几位南方出身的国学生，刚迈进凌云堂的大门时，神色便都明显有了变化，特别是顾允，一进来似乎就已经红了眼眶。

    悕雪面带笑容，同众人寒暄了几句，秋栗制成的糕点也陆续端上桌，只是作为席间的佐膳，算不上奢华，东西也不多，但样子都十分精巧。

    吃几颗炒栗子就可以打开食欲，小盅的栗子烧肉，开盖，带着油脂的肉香混着栗子的清甜便已经萦绕鼻间，不过，最为出彩的，悕雪觉得应该还是最后端上来的点心。

    点心被做成花、叶、月的形状，精致的宛若一幅画，让人不忍食之。秋栗或揉于面中，或裹在其里作为馅料，食用时，配之以略带苦味的清茶，有解甜腻之效。

    但今日的秋栗宴，却有两人缺席——李璁和郑琅。

    这两人背后的氏族，是绝对倒戈于司徒司马烈一派，没了他们，悕雪想问矿藏的事情也方便了不少，当也不知道两人是不是有了其他得心思。

    而论其缘由，说是称病了。

    悕雪一时也不知真假，若是受到他们父辈们的授意，以此向她示威，也不是不可能。

    赏论墨宝丹青的时候，起初，众人还有些拘谨，但一来二去的，大家好像真的将秋栗宴当成了文人们的雅会，在座的多是懂书、懂画，悕雪只要开个头，下面就有人接话，你一言我一语的，渐渐地，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特别是陆槿，他本就算这方面的行家，而且常常参加这种雅会，经验颇丰，所以，只要有他在，悕雪都无需担心什么，哪怕席间中，发生了小小的争执，也都被他巧妙化解。

    悕雪听着众人的赏论，时而蹙眉，时而微笑，时而凝视，时而点头，无论当时写字作画的人是何等心境，但此刻，气氛正浓，众人无一不神采奕奕、兴致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