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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5

    Chapter65

    江浩语气很淡,“厉队长,你真以为,达恩要动的是阮念初么?”

    话音落地的刹那,厉腾瞳孔骤凛。

    忽的,“砰砰!”

    对面大楼惊响起两道枪声,撕裂寂静深夜。

    “……”阮念初猛地转头看向落地窗外,意识到什么,脑子里嗡嗡的,只剩下空白一片。

    江浩也抬眸看向对面的大楼,目光平静,道:“陈国志是达恩安排在郑孙河身边的人。”顿了下,勾起一个残忍而轻蔑的笑,“是不是很出乎意料。你费尽周折布这么个局,达恩的目标,却是你那个老战友。”

    “……杨队?”阮念初听见自己的声音破碎而颤抖。那,刚才的枪声?

    这时,数个持枪特警破门而入,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地上的江浩。

    厉腾双目充血,下一秒,转身大步疾奔出去。门口处守着几个特警,被他的动作连翻撞开,此刻,他眼前已空无一物,浑然被激怒到极致的雄狮,濒临爆发的边缘。

    屋里的阮念初刹那回神,一急,也拔腿追出去。

    之前的枪声,惊醒了不少附近的居民,原本空荡荡的马路瞬间拥挤起来。大爷大妈们围在街边看热闹,窃窃私语。

    警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

    有警察上前拉起警戒线,隔绝开传出枪响的大楼与人群。江浩被特警们扭送下楼,套着头布,押入了警车。

    阮念初跟在厉腾身后没命似的跑,他的速度她追赶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距离拉远。她咬牙,跑得更急。

    跑到马路边上后,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下了步子。

    阮念初也骤然顿步,怔住。

    陈国志的尸体最先被抬出来,紧随其后的,是躺在担架上的杨正峰。他脸色苍白紧闭着眼,显然,生命体征已微弱。

    雷蕾扯开警戒线出来了,她面色沉重,深吸一口气,哑声说:“后面赶到的狙击手击毙了陈国志。但是还是迟了。杨队的枪伤在左胸,情况不容乐观。”

    厉腾垂着头,从始至终没发出半点声音。

    周围,人群的议论声和警笛声交织,嘈杂混乱,形成一张无形的网,束得人喘不过气。

    杨正峰被抬上救护车。

    厉腾一步窜上去,要跟着上车,却被一个护士冷冰冰地拦在外面,“车上还有其他伤员,坐不了那么多人。”

    救护车开走了。

    厉腾闭眼,发狠摁眉心,原地走了两步,忽然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怒吼:“操!”

    街对面,一个穿黑卫衣的男人淹没在围观人群中,然后转过身,无声无息离去。

    *

    杨正峰被送入了军区总医院,进行全方位隔离治疗。无菌环境,不允许任何人探病。

    翌日天亮,厉腾把阮念初送回家后,驱车前往云城公安特警大队。

    审讯室内,江浩戴着手铐,沉默地坐在椅子上。

    厉腾坐在他对面,冷声:“我再问你一次,达恩藏在哪儿。”

    “我也再回答你一次,我不知道。”江浩语气很随意,“Lee,你对达恩少爷的了解比我多,应该清楚,他行事很谨慎。我不过是一个虾兵蟹将,怎么可能他的知道大本营在哪儿。”

    厉腾食指点在桌子上,微眯眼,“你平时怎么跟柬埔寨那边联络。”

    江浩说:“通过一个加密的电子邮箱。上面有任务,邮箱里就会收到邮件。”

    厉腾盯着他,目光研判:“为什么要帮达恩做事。”

    江浩挑眉,“如果七年前,你没有端掉图瓦的老巢,莱因也会一直帮图瓦做事。”

    “你是坤沙养的童子兵?“

    “没错。后面BOSS被抓以后,我就一直跟着达恩少爷。”

    厉腾没有笑意地笑了,“你的达恩少爷手上拿着中国的国家机密。不管你以前是不是柬埔寨人,你现在的国籍是中国,知情不报,包庇达恩,犯的是危害国家安全罪。”

    “Lee,我承认你很聪明,但是达恩少爷比你更聪明。你要走的每一步棋,他都先想到了——包括陈国志的死,我被抓。”江浩扯唇,“你们以为我落网以后,就能顺藤摸瓜问出达恩的大本营?可惜,达恩什么都没告诉过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厉腾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没有说话。

    “Lee,还没看清事实么。这场游戏你输得一败涂地,你根本不是达恩少爷的对手。”江浩往他凑近几分,低声轻笑,“柬埔寨那么大,达恩不想现身,你们就永远都不可能找到他。与其浪费时间在这儿审我,不如去烧几炷香,祈祷你的老战友能多活几天。”

    厉腾闻言,强压多时的怒火猛窜起来,一把揪起这人的领子,甩向对面墙壁。

    他这一下力道极重,江浩办绊倒桌椅,“砰”一声撞上去,浑身骨头都像要散开,吃痛闷哼,跌落在地。

    这时,外面的人听见响动,推门进来。

    “……”雷蕾看了眼倒地上抽搐的江浩,皱眉,朝厉腾走近几步,“审讯的事还是我们在行。厉队长,你就先别管了。”

    厉腾咬咬牙,扭头走人。

    离开特警大队,外头的天忽然就暗了下来,灰蒙蒙的,一副要下大雨的征兆。他走到路边摸出烟盒,点燃一根,站在街沿上抽。青白色的烟雾打着圈儿飘向远方,眼前世界被模糊了,景物失真,看什么都不太真切。

    他抽完一根,又一根,几分钟功夫,地上就躺了四五个烟头。

    雨很快落下来。

    雨幕中,路上的人步伐匆匆,厉腾站原地,眼风扫见对面街角有一个穿黑色卫衣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盯了他多久。

    厉腾不动声色,片刻,掐灭烟头走了。

    黑卫衣目送吉普车离去。

    几分钟后,黑卫衣摸出手机拨出一个境外号码,嘟嘟几声,通了。他用高棉语道:“BOSS,你的计划很成功。江浩被抓,陈国志死了。杨正峰胸口中枪,还在抢救,看样子拖不了几天。”

    电话另一头的人问:“Lee怎么样?”

    “杨正峰的事,他很内疚。”

    “中国人很重情义,自己判断失误害死兄弟,当然会内疚。他越内疚,越恨我,也就越痛苦。”达恩满意地笑,“不过七年前设计害我爸爸的事,杨正峰也有参与,这次,他就算死也不冤。”

    黑卫衣问,“接下来还需要做什么?”

    “中国人应该快有行动了。”达恩闭眼,手指轻轻敲了下眉心,“你继续盯着医院,杨正峰一死就通知我。顺便找机会做了江浩。”

    “是。”电话挂断。

    柬埔寨丛林某处。

    “为什么要杀自己人?”瓦莎用力皱眉,“我以为你派人去中国,是要想办法救那个孩子。”

    达恩面无表情,“被抓了就意味着没用了。”

    瓦莎眸光惊跳了瞬,沉声:“不能再帮你做事的人,就都只有死路一条?”

    达恩看她一眼,漠然,“对。”

    “……”瓦莎心骤然沉到谷底,“达恩,在你眼里,所有人的性命都不值一提。你到底有没有感情?”

    达恩伸手轻抚她的脸颊,笑了下,说:“从我失去我父亲的那一天起,我的人生就只剩下仇恨了。”

    瓦莎感到很无力,“所以你要想方设法伤害Lee身边的人,让他跟你一样,仇恨,痛苦。”

    “你中文不错,应该听过中国有句古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达恩声音很轻:“我只是让Lee也尝尝被人愚弄的滋味。他能赢我父亲,但是赢不了我。”

    “你赢了他又怎么样?”她苦笑,“不管最后那个空军大校是死是活,中国人都不会放过你。你还想干什么?”

    达恩说:“杀杨正峰,是我送给中国人的第一份礼物。我很快就会送他们第二份。”

    “……”瓦莎不解。

    达恩笑着,一字一顿,“整个‘猎鹰’,都要给我父亲陪葬。”

    屋外数米处,段昆坐在一个高草垛子上,手边刚好是一支新鲜稻花,阳光一照,金灿灿的。

    他随手拾起把玩,傻笑,自言自语:“你怎么被吹到这儿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刚好起风。

    段昆松开手,稻花便随风飘向了远方。

    *

    三日后,生活回归暂时的平静。

    阮念初把厉小醋送去了宠物医院,经过手术,医生果然从猫肚子里取出了一枚窃听芯片。她把窃听芯片交给了雷蕾,公安技术部门分析后的结果,是这枚芯片事先已内设自毁装置,一离开活体,便失效。

    除这以外,没有别的发现。

    阮念初继续朝九晚五地上班,吊嗓子,排节目,回家之后,就逗逗那只可怜的小胖猫。

    日子看着和过去没太大不同。

    唯一的变化,是厉腾越来越忙,医院,特警队,总军区,三个地方来回跑,每天都是天没亮就出门,直到夜深人静才回家。

    如此一来,阮念初连跟他说话的机会,都少得可怜了。

    她对此倒没有什么怨言,只是很心疼。这个男人的性子,打落牙齿也只会和血呑,杨队出事后,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寡言,嘴上什么话都不说,但她知道,他把所有责任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他内心很痛苦。

    忙碌的工作,一方面是必须,另一方面可能是自我麻痹。

    这天,阮念初下班早,路过超市,顺道便买了一条鱼和一些牛肉,回到家,照着网上的菜谱学做菜。

    不多时,几样简单的小菜摆上了餐桌。她尝了尝。味道虽不算多好,但也能吃,便放心了。穿着围裙两手托腮,坐着等厉腾。

    晚上八点,厉腾回来了。

    进门就闻见饭菜的香味。他换了鞋走进饭厅,扫眼餐桌,随口问,“点的外卖?”

    “不是外卖。”阮念初摇头,很认真,“是我自己做的。”

    厉腾闻言微挑眉,“你会做饭?”

    “看菜谱学的。”她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起身,推着他往洗手间走,“去,赶紧洗个手,尝尝我做的菜怎么样。”

    厉腾淡笑,洗完手,坐回餐桌,拿筷子夹菜。

    老实说,阮念初的手艺非常一般,这些菜,美味可口半点谈不上,至多就是能吃。但只要是她做的,他就喜欢。

    阮念初眼睛亮亮的,“怎么样?”

    厉腾说:“好吃。”

    “你又哄我开心,这些我都尝过的,明明不怎么样。”嘴上虽这么说,她脸上却绽开一抹甜笑,帮他夹鱼和牛肉,“喜欢就多吃点。”

    厉腾自顾自夹菜吃饭,不说话了。

    书上说,看喜欢的人吃饭也是一种幸福。阮念初安静地看着他,片刻,轻声问:“杨队情况怎么样了?”

    “……”厉腾夹菜的动作骤然一顿,微拧眉,没有吭声。

    她打量他的神情,明白过来,“不太好?”

    须臾,厉腾继续吃饭,垂着头,语气极静:“没事儿,你别太担心。”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阮念初眼底微湿,柔声:“厉腾,你别太担心,也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心理负担。我们谁都不知道陈国志是达恩的人。杨队的事,是一个意外,谁也没有想到,谁也不想。这不是你的错。”

    厉腾捏碗的指紧了紧,没什么语气道:“不说这个。”

    “但是不说不行,这些话我必须说。”阮念初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哽咽续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几天,你不理我,不和我说话,其实是不想把负面情绪传给我,让我跟你一起难过,对么?”

    厉腾抬眼看向她,没答话。

    阮念初一向不擅长安慰人,因为伤口不在自己身上,谁也没办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她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也无法给予他任何实质上的帮助,她只能力所能及地去开导,去分担。

    “杨队出事以后,你怪自己没有发现陈国志是鬼,怪自己没有保护好杨队,你很内疚,很痛苦,甚至觉得为什么那一枪不是打在你身上。你虽然不说,但是我都懂。”她走过去,双手轻轻环住他,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软声,“其实没有人会怪你。”

    真正有错应该受到惩罚的,只有达恩。

    这个世界有时过于苛刻,允许平常人出一百个错,却不允许英雄出一个错。就好比奥运赛场上那些为国争光的冠军,拿金牌成了理所应当,偶尔失误,便会被千夫所指万劫不复。

    那是因为人们都忘记,英雄本身也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平常人。

    “你已经很好很好了。”阮念初说,“真的。”

    这个角度,姑娘心口位置刚好贴着他的脸颊。厉腾静默数秒,抱住她,双臂用力像要把她箍进自己的身体里,与她骨血相融。

    他哑声说:“谢谢你。”

    *

    “叮”一声,桌上,厉腾手机传入条新信息。

    发信人:杨正峰。

    内容: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