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李景隆的溃逃,张辅不是不想长途追袭。只是平安率军围攻北平的事实,让他追了一会,就收兵了。
先不说主上已经许诺已将解救北平的功劳,给予了前锋;就说前锋将士的家眷,此时多在被围已久的北平,张辅也得立即去解救北平。
若是强行令将士追袭李景隆,张辅深知,自己会失去了军心。
与其他行业一样,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忽略人性地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其结果,并非是预想中的大胜,而是大败。
再说张辅自己也担心,困兽斗的建文军,可能攻破北平。若是那样,于公,张辅是罪人;于私的话,张辅将是不负责的儿子、丈夫、父亲、兄长……
来到北平城下之前,前哨军再次形成轻骑兵在前,战车兵居中,重骑兵在后的战斗阵型。
但让张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站在德胜门之上的世子朱高炽看到援军到来,居然抢在平安之前,做出了行动。
世子朱高炽,敲响了震耳欲聋的战鼓,率骑兵出城了。
虽知道主上令世子无论如何不得出城,但张辅来不及去细想。
张辅的当务之急,得避免前哨军误伤世子。只见张辅立即将神臂弓放下,喝令道:"太子殿下出城,不得用弩、用弓,以免误伤太子与北平城袍泽”。
骑兵其他军官听到鼓声,早已放下手中的弩或者弓,在听到主将的喝令,他们立即喝令部下放下武器。
张辅再次喝道:"轻骑兵随马三保去左前方树林,先给战车兵、重骑兵腾出空间,再择机而动”。
马三保清楚张辅为什么让轻骑兵,只朝左前方而去。张辅留下右前方这个口子,是让建文军不至于破釜沉舟。
看到张辅使战马放缓脚步,马三保便立即居上,率着轻骑兵朝左前方的树林而去。
待第一辆战车与自己同行,张辅纵身一跃,再次坐上这拥有着一千多个零件的战车。
抬头看了一眼漫天飞雪的上空,张辅立即挥动了战车上的黄旗。他对战车兵、重骑兵,下达了不许使用任何远程攻击武器的命令。
由于燕军的游骑兵占绝对优势,站在低处的平安直到听到北平城的出城战鼓,才意识到郑村坝会战,己方输了。
回头一望,见视野远处出现一抹红色,自己的右前方树林有明显骚动,平安当机立断地下令,令左军转为前军,而紧急撤退。
平安一见到燕军骑兵的到来,便知大势已去。若不立即撤退,待燕军的五军大营赶来,等待自己的将是全军覆没。
而且朱高炽与张辅一旦形成夹击,平安十分清楚不需要燕军五军大营,也会惨遭全军覆没。
不同于外人,平安知道朱高炽的军事能力。
先帝与他外祖徐达的基因,就注定朱高炽军事天赋的上线。再加上婚姻缘故,而导致张玉对其的言传身教,平安深知:朱高炽的军事能力并不亚于张辅。
朱高炽以不到一万兵力,面对数十万大军,能坚守至此,便是铁一般的事实。
看到平安的壁虎断尾,一马当先的朱高炽虽然有些惋惜,但他明白他此时要做的是拿下,眼前这些来不及撤退的攻城之军。
随着战车兵、重骑兵不断地冲乱阵型,随之右前方轻骑兵加入战斗。很快,燕军便一前一后地将德胜门之下来不及撤退的建文军团团围住。
看到张辅等将都看向自己手中的白刃,尽管朱高炽守城这些日子一直被城外这些军人辱骂,但他压住了内心的怒火。
朱高炽喝道:"缴械,准降”。
听到兵器纷纷落地之音,朱高炽收起了自己手中的白刃,他微笑地对张辅等将道:"大家,辛苦了”。
看到朱高炽做出了请的姿势,张辅知道这是令他们进城。
在世子不听自己军令下,还在自己没有点头之前,世子就令前哨军进城。什么都能分享,唯独权力不能分享的主上,肯定会多想。
就在张辅不知如何开口之际,他听到城上传来主母的声音,徐王妃充满中气地道:"是我令高炽出城的。将士们,你们立即去解救,北平其他八门”。
张辅与众将士大声应诺地道:"尊皇后娘娘旨意”。
听到母后这么一说与张辅的应诺,意气奋发的朱高炽,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
联想到祖父与大伯的纠葛,在想到父皇的为人,额头立即冒出汗水的朱高炽,愣了一会,才向看向他的张辅点了下头。
看着张辅立即翻身上马,先将前哨军分为八队,然后率着一队兵马飞奔离去,朱高炽暗暗地嘘了口气。
德胜门如此大的动静,其他九门的建文军不可能不知道,建文军十有八九都撤了。母后让将士们去解救其他八门,朱高炽知道母后主要是做给父皇看的,目的在于保护他。
这场战,打得比计划中顺利。但作为全军总指挥的朱棣,却有些闷闷不乐。无他,勇武一生的朱棣虽然在操控全军,但没有面对面杀敌,对好战分子的朱棣来说,是一个遗憾。
从锦衣卫口中,得知长子与张辅,夹击北平贼军大获全胜,朱棣的脸当时就黑了。在又得知是妻子令长子出城夹击,且令前哨军去解救其他八门,刚从高台下来,被寒风冻伤的朱棣立即一脸兴奋。
朱棣喝令地道:"五军大营的全体骑兵,立即上马,随我杀向通州”。
看着大营骑兵抽空,主上撂下"世美,我去了”这话,张玉一点不奇怪。对此,他早就习惯了。
傍晚,张玉率五军大营来到北平城下,将前哨军将士分至五军后,五军大营便缓缓地向通州方向而行。
没走多久,就有谍报说:"主上已破通州之敌”。
直到此刻,从儿子嘴中得知世子违令出城,与前哨军夹击攻城的建文军,并大获全胜的张玉,松了一口气。
张玉不仅知道先帝与太子之间的事情,他也清楚元顺帝与太子之间的事,他真不想看到主上与高炽,也走到那步。
"徐皇后处理得妙”。张玉在心中赞道。
第二天的庆功宴后,在笑纳宁王、鲁王、自己的儿子女婿、文武上来的贺表后,朱棣便令张辅率军,先前往大宁。
张家父子在为自己打天下,陈家父子在为自己守天下。看起来好像是一回事,但入局者都清楚,前者的含金量远高于后者。
一碗水不端平的话,内部可能会出现裂缝,可能被建文奸党趁虚而入的担心,让朱棣下达了令他的爱将去接替后军都督陈亨,镇守漠东、漠南的敕令。
没错,是敕令(圣旨)。此次大胜,除了没公开称帝外,让此刻的朱棣不再有任何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