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医倏忽神色变了变,姜昀沉声道:“传慎刑司。”
五月本就炎热,屋内围满了人,一时闷热得很,在沈姝旁伺候着的婢女背后的衣衾湿透,颜色暗了些,屋内除了沈姝疼的打滚的呻吟声,其余太监婢女是大气都不敢喘着。
沈姝抓着被子脸色苍白,嘴唇早已没有血色,看着黑漆漆压着一片,模糊里也听见药里不妥,有人想那要害她。
一旁苏桃道:“娘娘,这屋里有蟹草青的味,娘娘怀有龙嗣,不宜久留。”
苏桃声音虽小,椿月听得仔细,握着沈姝的手倏尔一紧,神色陡然煞白。
姜昀捏了捏帕子,看了一眼屋里的太医:“蟹草青一事传慎刑司来查清,眼下沈婕妤身子最要紧,若是沈婕妤因你们耽误了,本宫绝不轻饶了你等。”
一众太医垂首,姜昀留下一句震慑的话,又让于嬷嬷留下看着,便移驾回了凤华宫。
姜昀回到凤华宫不久,便有人来传,皇上到了春阳宫探望沈婕妤,沈婕妤喝了药,也已经歇下了。
姜昀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头上的金钗满头,压的实在不舒服。
夜里晚膳时,皇帝独今日没来凤华宫用膳,听传话的太监说,皇上在春阳宫陪沈婕妤,今日便不来了。
姜昀望着长廊,有些怅然若失,当初皇帝头一次临幸沈姝,姜昀心中也是这般落寞滋味。
采薇布菜时,见姜昀失神,道:“娘娘,今日的菜奴婢特意吩咐御膳房多放辣椒,娘娘今日可敞开吃。”
姜昀看那一桌子菜肴,觉得索然寡味。采薇道:“娘娘还为今日沈婕妤的事忧心?”
姜昀拿起筷子,举着便不动了,采薇见状:“娘娘觉得今日的事应该是张婕妤做的。这后宫,如今就沈婕妤受皇上独宠,那蟹草青可是断子汤药。
除了张婕妤,还有谁用这么恶毒的手段,今日沈婕妤所幸是有娘娘留了个心眼,让人查验这沈婕妤的药,替她主持公道。”
采薇夹了一块肉菜放在姜昀碟子,继续道:“今日慎刑司审查不出,皇上发怒,直接把徐太医交给刑部去查,去刑部的罪犯,哪个不是掉了一层皮?
严刑拷打下去,徐太医倒是嘴硬,还胡扯一通,奴婢以前觉得,这张婕妤不过是嚣张跋扈些,心思城府到底不深,今日的事看来,奴婢可真是小瞧了她。”
姜昀想起下午于嬷嬷将事一一道来,说的便是慎刑司查不出一丝蛛丝马迹,徐太医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说是沈修棠如今在前朝贵为右相,沈婕妤在后宫深受宠爱,若是沈婕妤诞下皇子,那沈家是长孙家之后。
徐太医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倒是像是她一个皇后忌惮沈婕妤得宠。
姜昀思绪时,放下筷子:“都撤了吧。”
采薇见姜昀心情不虞,上前递上漱口的茶水。
“娘娘,过两日,胡夫人便进宫拜见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了。”
姜昀沉吟点了点头,步出长廊,夕阳西下,天边一道暗红彩霞,艳丽夺目。
余欢殿内,太后坐在凤雕花纹檀木椅子上,面色憔悴带着一丝病态。
红芍进入殿内:“太后,皇上一日都在春阳宫,晚膳也在春阳宫用膳。”
太后敛回目光:“皇上对沈氏也算用心,后宫里,竟然有太医当着皇后的面送嫔妃断子汤药,真是胆大包天。”
红芍靠近一步:“太后息怒,皇上已经将徐太医下放牢狱,秋后问斩了,徐家阖府流放,徐太医这年纪,在过十余年便可辞退回乡,偏偏害了满门亲眷,可谓是害人害己。”
太后轻轻咳嗽一声:“害人害己?哀家看倒是未必。”
红芍见太后说话气虚费力,紧忙地过去一盏茶:“都是一些腌臜事,太后也懒得沾晦气。就是辛苦了皇后娘娘,大热的天,挺着个肚子,还要去替沈婕妤主持公道,那沈婕妤要是念着皇后娘娘的好便也罢了,最怕也是一个被狗吃了良心的东西。”
太后顿了顿,眼色不虞:“你这嘴是越发的管不住自己了。”
红芍垂首:“太后息怒,奴婢不敢了。”
次日早朝,右相在朝堂上替徐太医求情,说徐家世代为宫中御用太医,昨日的事也是为大齐江山社稷着想,乃是大齐的忠臣,即便有罪,罪不当诛,应从轻发落,才不寒忠臣之心。
皇帝听后,也赦免了徐太医的杀头之罪,徐家亲眷不受牵连,罢免徐太医官职,抄没府宅家产。
姜昀听闻后眉头紧锁,皇帝下朝到凤华宫用膳,对昨日的事也是一字不提。
沈婕妤身子养好后,皇帝便赏赐了许多珠宝首饰,又赐了惠字封号。
这日晴空万里无云,黎语盈进宫去了太后那请安,才到祥云殿。
二人许久不见,黎语盈显孕六月,小腹隆起,行动笨拙,浑身发福,圆润不少。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黎语盈微微福身,苏桃紧忙去扶着。
“免礼免礼!你如今身子粗,还顾着这些虚礼做什么。”姜昀顿了顿,看了一眼苏桃:“给胡夫人赐坐,赐茶。”
苏桃喜笑,扶着黎语盈坐在旁侧。
姜昀见黎语盈身子如今行动不便,有些怪嗔:“你这性子,什么事都那么急,要是磕着拌着,本宫岂不是要活在自责愧疚里。”
黎语盈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苏桃识趣的打发了殿内伺候的宫婢。
黎语盈这才道:“怎能不急,如今你身在后宫中,又有了身孕。我总得来看一眼才心安的。”
黎语盈看姜昀一身紫金凤袍,顿时觉得自己说错话,紧忙道:“瞧我这性子,还如以前那样你呀我呀的,皇后娘娘恕罪恕罪。”
姜昀嗤笑,弯眉如月:“没有旁人,你也不是拘谨的人,不必装着拘谨样子。”
姜昀这是戏谑,黎语盈长抒一口气:“总得要改口的,如今没有外人,皇后娘娘自然不会怪罪,就怕我说惯了,一时管不住嘴,在外人跟前说快了嘴。这可是大罪。”
黎语盈呷了一口茶:“刚刚我去了太后娘娘宫里,太后娘娘面色憔悴不少,是不是身子不适?”
姜昀神色一敛,低头抿茶:“太医说太后这是心病。”
黎语盈几不可闻轻叹:“也是,太后与先帝恩爱,先帝驾崩,太后娘娘自然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