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末小盐王》 第1章 我的葬礼 第1章我的葬礼 “二哥,你死的好惨啊!” “二弟,你死的好冤啊!” “九四……你放心,俺已经将你生前最喜欢的洛轩刀放进棺材里了,你在那头可要好好的啊。” 一个面有菜色,长着鱼泡眼的少年,望着一个樟木棺材,动情地在一个破旧的祠堂中撒着纸钱。 “头怎么这么晕……?” 二十一世纪的浦东大学历史系宅男张世丞从睡梦中惊醒。 他眼睛尚未睁开,却觉得头如针扎似的难受。 棺材外,祠堂内。 “二弟,你现在死了,叫我们往后可怎么办啊!” 一个穿着薄汗衫的大耳垂壮汉终究没忍住,哭丧着脸,用满是老茧的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突然,人群中挤出几个生面孔,将丧事的队伍挤乱。 “行了行了!谁他妈允许你们在这里办丧事的了?” “这是无主荒地啊!”大耳垂汉子低眉顺眼地争辩。 为首的官差穿着蒙古族服饰,大腹便便地走进,嚣张跋扈地叫道,“你说是就是吗?告诉你,这天下都是皇上的。” “大人说的是,说的是。” “死了人是吧?”肥头大耳的官差斜着眼睛盯着张士诚所在的棺材,装模作样地抖了抖公文,扯开鸭公嗓叫道: “丧葬捐十八两,棺材捐二十两,白事捐五十两,土地捐九十六两,共一百八十四两纹银,可有上交?” “……” 为首的大耳垂汉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小的们实在是没有余钱了,烦请官爷宽限几天。” 鱼泡眼的矮小少年弯腰做鞠。 “你在教我做事?!”蒙古人一甩肥肉,一鞭子同时抽在了大耳垂汉子和鱼泡眼少年的脸上。 皮鞭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俺二哥就是你们打死的!俺们都是人,你凭什么欺负俺们?”一个九尺高的黑面男子怒吼道。 “呵。”官差冷笑,“你们这些汉人,南人也配称为人吗?” 三兄弟并排站着,喉咙不由地有些发涩。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虽说认不得几个大字,但也听过霍去病,李广,岳武穆打大破鞑虏的戏折子,也懂得秦皇汉武时候汉家儿郎的雄伟,可如今…… 外头又是一阵骚乱。 “谁啊,这大清早的。” 张世丞看着周围一片漆黑,低声说道。 他有些愤怒了,现在的人都这么没素质了吗?天还没亮就和哭丧似的。 “唉,世风日下啊!”张世丞伸手想把印着麻衣的被子蒙在头上,结果什么也没摸到。 他一愣,“我,我的床怎么变硬了?我的被子呢?” “这…这不是我的床啊!我被绑架了?!”张世丞怪叫一声,外头的杂音顿时戛然而止。 “……” 八个抬着棺材,面容黝黑的大汉对视良久,无一不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诈…诈……诈尸啊!快跑!” 四人极有默契地一同扔下棺材 “扑通!”在那一瞬间,张世丞感觉自己正在以不可控的态势做着自由落体运动,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我透!敢情我在棺材里,活见鬼!” 黑漆木棺被砸开一个小洞,一道光亮射进来。 透过小洞,一处破败的祠堂映入他的眼帘。祠堂内一片白色,纸钱飘洋。 张世丞连飙了好几句脏话,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棺材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谁……谁啊?!”张世丞着实懵圈了,只见棺材板被一个身高七尺,满嘴络腮胡的彪形大汉小心翼翼地打开。 “二哥…你……活了?!” 那个大汉不自觉地将手握成了一个拳头,使劲往嘴里塞。 在与那个大汉对视的一瞬间,关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和无尽的疼痛涌进了张世丞的脑海。 元末至正十一年?江浙行省泰州籍?排行老二?张九四? 这……这不是那个吴王张士诚吗? 我穿越了? 张世丞一脸茫然地看向周围一群严阵以待的大汉。 “二哥,俺…你……你!” “你…活了?!”那大汉颤颤巍巍地站在十步外,勉强挤出三个字。 “怎么可能?!”旁边有人说的道,“人都给打死了,怎得还有活人气儿?!” “哟!小畜生,你他娘居然活下来了。”官差头子冷笑着,看着张士诚。 “好!你先前殴打盐官,出言不逊,已是大逆不道之罪,本大人念在你家中尚有……老母,便罚你一千两银子,再给老子磕三个头,便可饶你一条贱命。” 看着眼前这个嚣张跋扈的官差,张士诚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无名火。 前世的宿主就是因为被官差勒索之后反抗了一下,就被活活打死。 元廷官差折磨至死的经历一遍遍的从心中滚过,戾气从张士诚的心底爬出,仿佛放出了一个恶魔。 他悄悄地将左手背到身后。 “喂,小畜生,听见没有?” “银子,磕头,一个也不能少,少一两老子就叫你家破人亡。” 他拍了拍张士诚的脸。 正说着,见张士诚一直低着头,一语不发。肥胖的官差觉得失了排面,就向张士诚的头发抓去,正准备用力使他跪下磕头。 “杀。”张士诚附在肥胖官差的耳边,低语道。 “什么……!”官差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话音未落,张士诚从腰间抽出洛轩刀,镶嵌着玉石的小刀在空中转了一圈,刀芒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 “噗!”刀入血肉六寸。 “啊!”官差油腻的脸上面无血色,痛哭地惨叫。 其余蒙古贵族子弟一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一个个都愣在了原地。 “住……住手,我是蒙古人,我……我有黄金家族的血脉,你这个汉人不能杀我,不能,你怎么…能……” “啊!” 张士诚眼神一凝,将刀从肾脏出抽出,插入那个蒙古人的心脏用力一绞。 “蒙古人为尊吗?那他妈是以前。现在,汉人回来了。” 吐出这几个字,被打的浑身是伤的张士诚也耗尽了气力,倒在了地上。 第2章 重操旧业 翌日,泰州白驹场的一间草庐内。 “不…不要杀我!不!” “呼,呼,呼。”张士诚从噩梦中惊醒,长吸了一口气。 “居然会做这种怪梦,跑到元朝去杀了一个官差?奇奇怪怪的。” 张士诚挠了挠头,眼睛不经意间扫过土墙上挂着的一面残破的铜镜。一个面目清秀,双眼有神的青年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啊?这,不是梦吗?” 张士诚用力地甩了甩头,却看见一个大汉在床边面带喜色地看着他。 “二哥,你终于醒了!” 那九尺高的糙汉子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冲到床前握住张士诚的手。 “二哥,俺是士德啊。” 张士德见张士诚不开口,以为他的脑子不太灵光了,连忙补充道。 看向满脸激动的张士德,刚刚从确认穿越的巨大冲击中走出来的张士诚不由地有几分感动。 在先前那个社会中,属于肥宅的他长大以后还没有被谁这样关心过。 从宿主的记忆中,张士诚得知眼前这个大汉是张家老三,他的弟弟。天生神力,能举起两百斤的石狮子,平时最佩服颇有智慧的二哥,几乎可以算是唯命是从。 “三弟……我…我这是在哪?” 张士德赶紧拿起一个盛满水的陶泥破碗,递给张士诚。 “二哥不必担忧,俺们现在已经到老家泰州白驹场了。” “泰州啊……” 张士诚突然从床上爬起,向张士德问道,“我先前杀了一个官差,那其他的衙役…?” “嘿嘿,二哥放心好。” 张士德漫不经心地咧嘴一笑,“二哥忘了俺们之前是干啥的啦?百十个兄弟在,几个元廷的走狗还不在话下。” “若不是扬州城内有元廷宰相脱脱的三万亲军,二哥你被抓的时候俺们就该冲进去了,哪还能让二哥活受罪……” “脱脱……” 这是一个在元末历史上如雷贯耳的名字。 若按照原先的历史轨迹,第一次反元起义高潮被此人扑灭,连强横一时的红巾军都不得不暂时避其锋芒。 “大哥和四弟还有那些兄弟们呢?”张士诚问道。 “不瞒二哥,俺们这些个兄弟正准备扯旗子呢,就等着二哥你这个“'智多星”出出主意了。” “你们打算这时候起义?” “正是!” 张士德点点头。 张士诚心中一紧。 先不说此时的元廷中央还有多强的实力,光光是一百里之内的数万地主武装就可以将这次仓促之间的起义轻易扑灭。 “八个官差死在俺们手里,这天下也没多少去处了。” “士义大哥已经决定,过几日就召集平日里的一些兄弟,加上吕哥和李先生,就在咱们老家泰州,反他娘的元狗!” 听着张士德义愤填膺的言辞,张士诚心里却升起了无数忧虑。 不好……自己的到来居然让他们萌生了起义的想法。 枪打出头鸟,强压地头蛇,自古第一支农民起义军一般都死得很惨。前有陈胜吴广,张角黄巢,后有高迎祥,洪秀全。 起义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不仅意味着直接与整个统治阶级为敌,而且稍有不慎,留个全尸都算好事了。 “咳咳。” 张士诚顾不上身上的伤痛,挣扎着爬了起来。 “三弟,大哥在哪儿?快些带我去见他。” “哎,二哥!你的伤还没好全啊!李先生给你看过了,说你还要再歇息几天。” 张士德见张士诚就要走出房门,着急忙慌地跟了上来。 “嘶!” “不碍事,不碍事。” 张士诚连连摆手,“快带我去见大哥,我有要紧的事儿!” “哎。” 张士德应了一声,无奈之下只好将他送至一个破败的祠堂,兄弟二人一同走了进去。 “大哥,二哥醒了,非说要来见你。” “张某不才,这次有劳诸位兄弟啦。”张士诚对着祠堂内的众人拱了拱手,寒暄几句,便向张士义点点头,示意到僻静处私谈。 …… “二弟,看你这么着急,所为何事?”张士义习惯性的摸着耳垂说道。 “大哥,我听三弟说,咱们准备在泰州起义?” 张士诚压低声音询问。 “是,在四月初一。” 张士义点头。 “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元廷并不是一推就倒的枯木,俺们虽说兄弟众多,但终究还是缺少训练。这样贸然发动起义……” “二弟大可不必担心。” 张士义摆了摆手。 “你吕大哥已经启程去淮安一带置办刀枪,李先生和潘兄弟也带着两百多人马准备入伙。” “俺们这面大旗一扯起来,天下必然震动。到时候再打下几个州县,不愁大业不成。” 张士义踌躇满志地说道。 听着大哥近乎儿戏一般的战略,张士诚哭笑不得。 他知道再怎么与之分析利弊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了,可他又不能看着亲兄弟就这样送死。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既然在这个封建社会中,说点鬼神乱力之类的说不定比分析局势更有用。 张士诚咽下一口唾沫,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故弄玄虚地开口: “大哥!你可知吾为何死而复生?” 张士义一愣。 “……不知。” “大哥有所不知,我的小命本来已经走到鬼门关了,在奈何桥头有幸遇到太上老君他老人家搭救,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张士诚说完这话,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方才忍住了笑意。 他已经打算迎接大哥的嘲笑了,毕竟这话实在太扯。 “二弟…你……你……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啊,居然能遇上太上老君他老人家。” “无量天尊!”张士义朝西边虔诚一拜,嘴里问道,“二弟,老君都同你说了甚么?” “老君……哦!” 张士诚才反应过来,“太上老君有旨,如今世上妖魔横行,鞑虏肆虐,故遣吾兄弟四人,揭竿而起,有志之士必云集而响应。俺们也拼他后半生一个荣华富贵,还天下苍生一个朗朗乾坤!” “太上圣明啊!” 张士义听了这话,立刻热血沸腾。 “但是!” 张士诚话锋一转,“太上他老人家还说了,当今元妖鞑虏势力强大,难以卒除。吾等当在江南之地休养生息,囤积钱粮,待时机成熟之时,再做打算。” 张士诚不打腹稿,叽里呱啦一通鬼话,把大哥张士义给唬住了。 “太上说的有道理啊!”张士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俺们怎么个休养生息法?” 张士诚长出一口气道: “重操旧业,卖私盐!” 第3章 知识的力量 “可娘不是说过,不让咱们继续干那生意吗……?” 张士义嘟囔道,显得犹豫不决。 “哥,没钱没粮可是啥都干不成啊。”张士诚拍了拍张士义的肩膀怂恿道,“现在这乱世,难道俺们还能做个享受安乐的顺民不成?” “可如今潘家和刘家同流合污,一家控制运河河道,码头,一家在官场疏通关系屡次打压俺们的生意,那刘家家主刘子仁都已经靠银子砸出个署理知县了,俺们怎么同他们斗嘛?!” “嗯…这样,咱们先不考虑恢复到以前的规模,但私盐生意要重新开起来。” “账面上俺们管管,生意则可以交给李伯升先生和吕珍大哥,至于娘那边我会去解释,你看如何?” “唉,俺又何尝不想重开盐运。”张士义手一摊,叹气道,“但这几年可不比从前了,衙门的官差个个都如蛀虫一般,十两的盐货他们收去五两的税,还有逢年过节的贺礼,节礼,各种花名巧目,算下来根本没有多少赚头。” “嗯……大哥,咱们现在还有多少人马?”张士诚问道。 “你吕大哥吕珍和李伯升那里各有一百人,俺们这里还有一百多个弟兄,都是过命的交情。” 张士诚心中一喜,他着实没想到居然还留下这么多家底。 张士诚扯着张士义的肩膀说道:“那刘子仁傍着官府,潘家靠财力,咱们则可以凭借‘字号’!” “字号?” “没错。”张士诚托腮说道,“私盐,着重就是在一个“私”字上,既然为“私”,便一条路走到黑。不依附官府,凭借自己的势力办事儿。” “若没有实力,再大的商贾不过为鞑虏眼中的肥肉罢了。” “刘家长期垄断私盐贸易,定当会倨傲奢靡。” “据我所知,刘家的盐大多是官府的盐场淘下来的次品,每十两中少说掺杂有三四两观音土,百姓虽说吃了亏,但势单力薄,也没法申冤。” “咱们可以从盐的品质入手,先向泰州一带的老百姓贩卖,打开局面之后再从长计议。” “品质?”张士义挠了挠头,“天底下的盐不都是一个样吗?哪来的差异?” 张士诚闻言,眉头紧皱,深吸一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他慢慢吐言道:“大哥听过海水提纯和粗盐净化吗?” 张士义:“提……纯?” “嗯…总之,说来话长,反正此发能提升盐的口感和味道。” 张士义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二弟的想法,摸着大耳垂向祠堂内走去,告知众人起义暂缓。 望着张士义远去的背影,张士诚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微微放松。 他剥了一根狗尾巴草茎叼在嘴里,随处找了一个石砖坐下,抬头盯着天空的白云,自言自语道,“好说歹说总是劝住了……现在起义……几百人和脱脱的四十万大军对线?” “哎~”张士诚想象着白云的形状,伸了一个懒腰。 “算算时日,下个月刘福通那几个也该埋下那个石人,“挑动黄河天下反了。” “乱世,怕是要来了……” 三日后…… “呼!”气喘吁吁的张士诚用破麻布擦了擦额头上就要滴落的汗珠。 “成了?” “成了!” 大耳垂的张士义,糙汉子张士德,还有长着一对鱼泡眼的张士信,三兄弟用六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一锅小小的白色晶体。 “嗯……二哥,这锅提…纯后的盐看起来也没啥区别呀,和原来不是差不多嘛。”张士信揉着鱼泡眼小声说道。 “哎,四弟!”张士德二话不说地偏向张士诚,“二哥说有就是有。” 张士诚在锅下的灶台中压了两块砖头,将余火扑灭,起身回应道,“你们尝尝。” 张士德手一伸,在锅中摸一下,伸出舌头舔了舔。 “咸!” “屁话,盐不咸那还叫盐干啥?”!张士义拍了一下张士德的后脑门,“还有没有别的区别?” “嘿!这盐……这盐好像不苦了?” “什么!” 张士义连忙也用手指尝了一口,扭头看向张士诚,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看似平常的海盐提纯在古代基础理论缺失的情况下却难以实现。 “这盐…这盐……比起那刘扒皮的官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俺们等就着一本万利吧!” 从十四岁开始就帮忙家里记账管账的张士信从此处望见了巨大的商机,不禁拍手叫好。 “二弟,你这脑袋瓜子怎么就那么灵光嘞?”张士义长叹了一口气,“要是俺有你一半的心思,咱们张家也不至于落魄到任由那些个腌臜货欺负。” “大哥……” “要不这家主的位置就让给你坐吧。俺也没什么本事,守不住祖宗的基业。有你的才干,张家一定能兴旺的!” “大哥今后切勿再说这话,弟弟今后无论怎样,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大哥。” 张士诚握紧了张士义的手。 “唉……罢了罢了。”张士义的眼角有些许湿润,“你既然不愿接受家主的位置,就由你和士德接管家族的盐商生意吧。” “大哥放心!”张士德拱手。 “李先生和吕大哥的人马,张家在运河上的人脉都由二弟你调动。俺和士信就在泰州城为二弟你撑腰。” “谢大哥!” 三兄弟一齐向张士义鞠了一躬。张家兄弟父亲早亡,身为长兄的张士义自热而然地撑起了家中的半边天。 三兄弟对于这个向来沉稳,憨厚老实的大哥还是充满感恩之情的。 “天色不早了,咱们干脆找间酒家吃上一顿好的,权当冲喜了!”张士德嚷嚷道。 …… 夜色渐晚,月挂枝头,灯影阑珊,酒过三巡。 “五魁首啊,六六六!喝!” 碰杯的声音此起彼伏,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中,除了张士诚,其余三兄弟都喝得眼神朦胧。 “等等……”张士诚盯着三丈远的一处酒桌上坐着的一个眉头紧锁的大汉正和旁边的男子大倒苦水,便若有所思着走了过去。 第4章 偶遇常遇春 张士诚不动声色,隔着一桌坐下。 此时他们仅隔一丈距离,张士诚看清了那大汉的相貌: 身高九尺,浓眉大眼,虎目圆瞪,面有凶光,但更多的是颓唐。 他的背后别着一对宣花大板斧,腰间系着一条麻绳,显然是在守孝。 陈酒一杯杯地被他灌进肚子里,张士诚微微侧耳才勉强听到了他们的交谈。 “老弟…哥哥这些年……”那汉子将蓬乱的头发抓了抓,过得苦啊!” “他们因为俺娘是小妾,俺爹又死的早,就都看不起俺,俺无论怎么努力,都比不上大哥轻飘飘的一句话管用。” “去年冬天,俺娘连取暖的柴火都分不到,没熬到春天就活活冻死了……” 那汉子显然是借着酒意将堆积了无数的忧愁发泄出来。 “常大哥,那家主和大少爷如此欺辱与你,但凡是个血性男儿……” 那旁边的俊朗青年忧愤,不知不觉地搂住那大汉的肩膀,“小弟最近在码头的生意做的也还算可以,如果哥哥不嫌弃,就来淮安暂住一段时间怎么样?” “多谢老弟了。俺这次来泰州也挣了也糊口的银两…想着把这宣花斧当了给俺娘修个坟,回乡披麻戴孝,就不麻烦老弟你了。” 俊朗青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先行离开了酒馆。 那汉子长叹了一口气,闷了一口白干,佝偻着背也准备离开。 张士诚静静望着那个汉子,心中暗自思量,这倒也是个可怜人…… 等等! 张士诚突然回忆起了什么事情。 若要说元末历史上姓常而且还会使板斧的人…… “大名鼎鼎啊!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将这样一员干将送到我身边。”张士诚一拍脑袋,将酒樽扔在桌上,急忙站起身,火速向前迈出一大步。 “壮士!烦请壮士留步!” 那九尺高的汉子疑惑地转过头。 张士诚略微打量了一番那位姓常的汉子,徐徐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因暂时不如意而丧失斗志?” 那汉子闻声,虎躯一震,铜铃似的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士诚。 张士诚深吸一口气,目光平视着他。 “恩…恩公!俺终于找到你了!” “这位兄台,此言何意……?” 张士诚脑袋有些发懵。 “恩公……本来俺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我请店家再上一桌酒菜,可否请壮士赏脸,进厢房内详谈?” “是!” 待酒菜上齐,张士诚刚刚屏退了酒保,就听见“扑通”一声,那大汉直愣愣地跪了下去。 “兄台使不得,使不得!” 张士诚吃了一惊,连忙将大汉扶起。 “大人应该是被那群狗东西打失忆了……都怪俺莽撞……” 说罢,他又跪倒在张士诚面前,规规矩矩地给张士诚磕了一个响头。 “你且说话,切勿再跪下了!” “俺听恩公的!” 那大汉说道:“当日俺为了凑齐俺娘的丧葬费,便来到扬州做纤夫。不好容易攒出了十两白银,却有一个泼皮无赖在光天化日之下说俺这十两银子是偷他的,还伸手抢俺的银子。” “俺实在气不过,便出手打了他一拳。” “他是蒙古人?”张士诚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下意识地问道。 “是。”那大汉继续说道,“俺当时也没有多想,本以为这件事这样了结了,哪成想……” “当天那个无赖就上告了官府,诬告我蓄意杀人。” “幸好有恩公您和您的兄弟为俺据理力争,还给了俺银子让俺回家给俺娘修坟,那些衙役只好认定俺打人在先,便和稀泥地判俺刺字充军。 “都怪俺不好,最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出口骂了官差,才连累恩公一连受罪。” 汉子说到这里,满脸的悔恨交加,“本来俺是想这辈子都呆在凤阳混日子的,但今日见了恩公您,只要您一句话,俺豁出命来也要为嗯恩公鞍前马后,做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张士诚下意识的鼓起掌来,“当日韩信受胯下之辱时,谁料到他终成三军统帅?当年秦琼卖马,谁曾想他十年后辅佐唐太宗东征西讨?” 张士诚侃侃而谈: “我虽一介布衣,却也不愿亲眼目睹壮士就此消沉下去,若是壮士愿意,可与俺一同,共举大业。” “大业?恩公可有甚么指示?” “你有所不知。” 七尺多高的张士诚踮起脚,拍了拍常遇春的肩膀。 “如今世上妖魔横行,鞑虏肆虐,那元廷鞑子势大,专门欺压俺们这些汉家儿郎,压得俺们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吾辈皆忠信仁爱,义勇双武之士,在这汉邦存亡之时,春秋危难之际,岂能贪图那鲈鱼之脍,五柳之悠?” “若是揭竿而起,有志之士必云集而响应。俺们也拼他后半生一个荣华富贵,还天下苍生一个朗朗乾坤!” 那汉子本就正值狂傲的年纪,被张士诚这样一说,当即热血沸腾,向张士诚深深的拜了再拜。 “今日听恩公一言,俺觉得从前那浑浑噩噩的混日子真他娘的该死。从今日开始,俺定当侍卫恩公左右,誓死相随。” 张士诚见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但凡试问男子,谁没有一个将军梦。更何况是驱逐鞑虏,恢复汉统。 “这样,我这里有一百两银子,兄台你先回一趟老家,将阿母的坟墓修一修,等事情办妥了再来泰州城找我张家。” 正说着,张士诚从腰间的夹层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银票,郑重地递到了那大汉的手里。 望着那张银票,九尺高的大汉子竟然泪光涟涟,不等张士诚阻拦,第三次磕头谢恩。 “还未请教壮士姓甚名谁?” 望着汉子的背影,张士诚开口问道。 “恩公!”汉子三步一回头,“鄙人常遇春,贱字伯仁……” 常!遇!春! 张士诚忍住心中的狂喜,面色平静地对常遇春继续说道:“泰州白驹张士诚,在此地恭候常兄!” 第5章 扬帆起航 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泰州白驹县野外,天然码头。 圆月在星空中升起,撒下一片银色的光辉。岸边半人高的芦苇丛被晚风吹动,发出“簌簌”的响声,时不时跑出一只觅食的斑鸠和麻雀,惹来张士诚迅速而警惕的回眸。 一艘长达八丈,宽过两丈的木制漕船停泊在简陋的码头口岸,随着水波的荡漾轻微摆动,泛出粼粼波光。 船只的龙骨均以上好的柳钉固定,船体的表面涂抹了一层厚厚的朱红色胶漆。高高立起的桅杆在月光中投下一道淡淡的影子。 经过张家四兄弟长达十天的准备和筹集,又结合了张士诚的经验和理论知识,才改造出了这艘相同吨位下,运输量和吃水为最优的新型漕船。 “三,二,一,起。” 几十个光着膀子,系着腰带的的遮奢汉子借着月色,在芦苇荡临近水域的一片空地中热火朝天地搬运着数百个麻袋。 这些麻袋内装着的都是张士义从盐城私家盐场采办的散装盐,进过张士诚的加工,去除了苦涩的味道和沙砾。虽然是当时食盐市场上数一数二的产品,而且价格正常,但是却不被允许售卖。 在周边的小山丘和芦苇中,还有十几双眼睛警惕地布局于此,只要稍有异动,所有人都能在第一时间发觉并撤走。 但若稍有不慎,被元廷抓捕,判处牢狱之灾数十年都是最轻的惩罚了。 私盐贩子,本就是一个把头衔在裤腰带上的行当。 “各位弟兄们再加把劲,争取在子时之前完成。” 月亮不经意间移动了几分,时间缓缓过去…… 张士诚接过张士德手中的最后一担麻袋,扛在肩膀上掂了掂,有些吃力地走了几步,将麻袋堆放在已经满满当当的船舱内。 “呼!”张士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豆大的汗珠,依靠在栏杆上,来不及休息片刻,便立刻发话道: “西边靠近白驹县城的兄弟还要再往前推进五里,防止骑兵来袭时猝不及防。” “五千斤盐堆好之后上面还要再垫一层米,每一层都必须铺,切不可忘记,必须要用三年前快要发霉陈米,防止官差借机抢夺。” “所有上船运货的人,都再检查一遍虎口的老茧削掉了没?” 得到了一一回应后,张士诚才亲手将船舱的木门关闭,和张士德一起对一些事项做着最后的检查。 “士诚,这晚分的河边风紧哩,快披件外衣,当心惹了风寒。”李先生李伯升走到船上,手中拿着一件素月白棉披风,抖了抖之后为张士诚挂上。 “哦?先生回来了。”张士诚对这个后来的吴王府第一谋士影响颇深,对他也有几分敬重,“先生此行,泰州城那边儿都打点好了?” “是。” 李伯升是元代汉人中万里挑一的秀才出身,对文墨和官场往来很是在行。 “上至泰州同知判官,下至百户衙役,该打点的官差我都打点了个遍。泰州郡城子时到寅时这段时间一般无人盘查,我们可以选择在这段时间内通过。” 李伯升眉毛连成一条,面容清平,说起话来语调和缓,很是稳重。 “多亏先生了!”张士诚对着李伯升拱了拱手,转身向船下的几十个汉子说道,“今晚辛苦大家了,回去之后每人找我多领十钱银子,一顿猪肉!” “多谢张大哥!”岸边的汉子面带喜色,看着漕船上的一行人连连招手致意。 “抽木板,点稻杆,涂鸡血,上贡品,拜!” 张士诚领着几十个护航的兄弟照例对着太上老君和财神跪拜行礼。 “哗啦!” 张士诚迎风站在船头,大手一挥。 漕船的桅杆上,象征着张家的貔恘旗在运河上空展开,这是专属于私盐贩子内部不言而喻的标志。 时隔数年,张家的旗帜又重新飘扬在大运河的水道上。 “若是走黑水河……沿途大多是村落,没有多少元军盘查,明日最多寅时便可以抵达泰州城郊,趁早把货卸下也总是更安全些。” 张士诚依旧没有放松紧惕,选择了一种最稳妥的做法,避开了有元军布防的镇子。 “这次有了二哥的运筹帷幄,俺们一定能他娘的大赚一笔,好好过几天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 张士德背着手装斯文,在甲板上来回踱步,显得很激动。 “整天赚赚赚,贪财!”张士诚佯怒,不重不轻地踢了张士德一脚。 “嘿嘿!”张士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蓄满胡子的下巴,便外出耍弄那柄重达六十斤的朴刀去了。 张士诚紧了紧长袍,隔着窗户望向夜色中的江南水乡,见万家均暗,独此灯火通明,不禁沉吟几步,放声颂道: ”千里烟波一旦开, 刘郎不及小生才, 月影重重阑珊处, 正值狂傲怎能哀?!” 隔着朦胧的夜色,李伯升坐在船舱内,出神地盯着低吟浅唱的张士诚,发呆了好一阵子。 “士诚他现在不过是一个私盐贩子,为何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王侯将相的影子……?” …… 次日子时,黎明,泰州城郊。 “二哥快看,俺们到泰州郡城了。”张士德将朴刀收进船舱内。 “切不可大意,收好兵器,小心官差查岗!” 张士诚挥手,示意摇橹的兄弟们放慢速度,缓缓通过泰州城门水路。 十丈,八丈,六丈,两丈…… 漕船一点点地靠近年久失修的城门口。 过去了!张士诚内心不禁雀跃,李先生的情报果真靠谱,他仿佛已经看见无数银子在向他涌来。 “各位兄弟准备一下,按约定在西南二十里处的吴家大院……” 突然,一伙人从一处不起眼的街角走出,腰带松垮,脚步虚浮,揉着尚未完全睁开的眼睛看向张士诚一行人的漕船。 “什么人?!停船!” 第6章 有惊无险 “安排十个弟兄到船舱内埋伏,其余的人各司其职,不得随意走动,严禁随意下船!” “李先生,烦请去船内分别拿一个五十两和一个二十两的银元宝出来。” 张士诚暗叫了声“晦气”,知道此事难以善了,便无奈地将漕船停下,等待着那伙人的盘查。 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愿意直接武力反抗。 泰州城乃是扬州路北部重镇,平日里常驻一员千户和两千多元军,如果凭借自己带来的几十个大汉与之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显而易见,这群蒙古贵族公子哥们是典型的混子守卫,只要应付得当,应该不至于暴露。 张士诚搓了搓手,准备上前迎接。 “百户大人,俺看这船颇为可疑,会不会是北方来的会党……?您看咱们要不要知会千户他老人家一声?” 一个戴着毡帽的蒙古青年伯奢一脸猥琐地对为首的官差说道。 “屁话!一艘漕船就给你这怂包吓成这样?!”那个蒙古百户提了提裤腰带,一鞭子抽在蒙古伯奢的屁股上,“这天下,还有谁敢与俺大元官军作对不成?” “那是,那是。”伯奢摸了摸屁股,讨好地笑道。 “老子看,这顶多是个胆子大了点儿的商人。”蒙古百户掂了掂锋利的蒙古弯刀。 “今天算是碰着好运了,这肥肉咱们可得好好宰一宰。” 他拍了拍衣襟站在船下,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叫道: “船上的,你爷爷我来例行搜查,还不快快放下跳板?” “他娘的!”张士德暗骂了一句,“就那猢狲的身板,要是跟老子单练,一回合就能将他打死,却在这装大爷?!” “二弟!”张士诚回头眼神警告张士德,面对着蒙古百户和伯奢一行人笑道,“官爷,这就放下,这就放下。” “这还差不多。” 蒙古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从跳板上大摇大摆地上了漕船。 “不知道这里不准通行吗?” 百户抽出鞭子,在空中打了一个响亮的鞭花。 “小的们有所不知,有所不知。” 张士诚和李伯升靠近蒙古的百户和一个都头,同时弯腰做鞠,顺手掏出了两个早已准备好的银元宝。 “官爷带兄弟们盘查辛苦了,一点心意。” 张士诚满脸堆笑地望着百户。 多交银子先过,少交银子后过,不交银子不给过…… 这早已成了元军关口盘查的潜规则,虽说张士诚心疼那几十两银子,但此时也不得照此行事。 “嗯……” 百户点了点头,随口问道:“船上装的什么货?” “回官爷,大米。”张士诚不慌不忙地鞠躬回答,“三年前的陈米。” “米?陈米?” 百户听到船上装的是大米,本想借机搬下几袋,但一听后半句,便也打消了念头。 陈米也配入老子的口? 百户吐了一口唾沫。 他给了银子,整整五十两,这才是真东西。 至于陈米会不会危害百姓,那有谁在乎? “大人,您四姨太的二十岁寿宴可快开始了,要不咱们……?”伯奢提醒道。 “算你识相,撤呼!” 百户用鞭子指了指张士诚,准备带着十多个蒙古官差从漕船上下去。 “扑通!” 船舱内传来一声不重不轻的响声,显然是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嗯?”已经走到跳板上的百户猛地一回头,看向关闭的船舱。 “等等!” “货物多久可以交接完毕?”张士诚面无表情地向李伯升问道。 李伯升毫不犹豫地小声回答,“走西门,大家一起搬运的话,一炷香内便可完成。” “做的干净些。” 张士诚不经意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默默撤回船舱内。 “我他娘的叫你等等!” 蒙古百户迅速跳了上去,剩下十二个官差紧随其后。 “还请官爷进来一谈。” 张士诚的声音从船舱内传来。 百户心中一喜,“你,你,跟我来,其他人在外头守住。” “大人,会不会有……诈?” 还不及伯奢说完,蒙古百户就一头扎进了船舱。 也是这一百年的残暴统治给了这里的蒙古人过多的自信,安逸的富贵生活使得他们遗忘了,自己现在正在压迫着的是一个怎样的民族。 “你他娘的敢诓老子?!”百户破门而入。 躲在门后的张士诚握着利刃,身形一闪,来到了百户的面前。 埋伏在门梁上的张士德随机跳下,像老鹰捉小鸡那样捏住了后面两人的脖子。 “官爷,小的不敢。” 张士诚依旧面带笑意,刀锋划过百户的脖子,没有半点声响,就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咔嚓!”张士德稍稍用力,剩余两人也双双殒命。 那嚣张跋扈三人还来不及变换表情便无一幸存。 张士诚和张士德慢慢从房门内走出,外头是十五个弟兄和九具尸体。 这些养尊处优,且刚刚在怡红院奋战了一宿的公子哥儿们,绝不是他们这些常年在刀尖上舔血的私盐贩子的对手。 “呜?呜!”被五花大绑而且堵着嘴的伯奢扭动着身子从一人的刀下爬出。 “还有一个俘虏?”张士诚微微皱眉,对他们的处理不甚满意。 “大哥。”李伯升拱手解释道,“这人在我们出现之后就立即投降了,还说可以帮我们糊弄过关,看起来有点用处,所以我就暂时留了他一条命。” “好,将此人带到船舱内。”张士诚挥了挥手,“迅速整理血污和痕迹,半刻钟后开船。” “是!”几个操刀大汉一起回应。 “走!”张士德将绑着伯奢的绳子一把拽过,把他拖到了船舱内。 “好汉,大爷,爷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伯奢刚松了口气儿,立刻跪下,抱着张士诚的小腿认怂。 在众多蒙古人中,你也算一个奇葩了,张士诚心中唾弃,将其一脚踹开,平淡地说道,“十次呼吸间,说出能让我饶你一命的理由,要不然,那里安详的三人便是你的下场。” 一边说着,张士诚一边擦拭着带血的洛轩刀。 “有,有理由!”伯奢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叽里呱啦地说道,“俺能帮你们躲过朝廷的追捕。” “还有呢?” 张士诚不慌不忙地用刀柄敲着木头。 “俺…能帮你们摆脱嫌疑,并且好汉们之后来泰州会更加安全。” “还有呢?” “这……俺……俺……?” “三,二……” 看着背后那个越来越近的九尺大汉,伯奢欲哭无泪。 “俺能潜入泰州官场为好汉们带来重要情报。” “哦?这个可以有。”张士诚嘴角微微翘起,拍了拍伯奢的头。 第7章 第一桶金 “先说说你打算如何洗脱我们的嫌疑?” 张士诚微笑看着伯奢。 “是!”伯奢磕了一个头,“小的这就说,这就说。” “百户他平日里特别宠爱四姨太,明日本来打算回老家高邮给他的二十岁的四姨太过寿辰。” “所以俺可以编造一个百户和其余的人都迫不及待先回老家的谎言,然后在泰州和高邮的路上抛尸,伪造成土匪截杀的假象,从而洗脱嫌疑。” 伯奢磕头如啄米,迫不及待地说道。 “也算个办法。”张士诚嘴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暗叹。 此人看似窝囊无用,但智力超乎常人,思路清晰,绝非庸才所能及。以前看史,以为元廷中只有宰相脱脱算得上能臣,没想到竟有如此人才,若不能为我所用,应尽早除去才好。 “那小人再说如何打入泰州官场内部……?” 伯奢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不急。”张士诚摆手,回头对张士德说道,“三弟,你先带他下去货舱,派四个兄弟看管,好生关押着,切不可使他逃走。” “是!” 张士诚转眼望向泰州城,托腮思量。 刚才的变故纯属意外,那百户只是贪图钱财,想再次讹诈,并没有发现私盐。 用百八十两银子糊弄过去其实也未尝不可…… 太急躁了…… “灭灯,收旗,襟声。” 张士诚小声对着李伯升命令道。 进入泰州里城,在运河上不紧不慢地行驶的漕船灭了灯火,降下貔恘旗,低调地缓慢前进。 靠在栏杆上的张士诚把视线转移到了泰州的街道上。 以运河为分界线,泰州被分为了东西两块地区。 东边为蒙古,色目人居住,西边为汉人,南人居住。 两者渭泾分明。东边勾栏瓦子夜半时分依旧灯火通明,戏台青楼凌晨仍然客源不断。 不知多少腰缠万贯的蒙古人坐着华美的画舫从东岸来到西岸,去搜刮那些已经空空如也的乞丐和贫民。 而汉人南人居住的西边,白昼有成百上千的乞丐磕头乞讨,无数苦工在运河旁担任无偿纤夫。 夜晚有人穿着破布在寒风中苦苦挣扎,有人抹上四五钱的脂粉出卖身体。 …… 看着运河两岸的光景,张士诚双手握着栏杆,紧紧抿着嘴,暗自下定了决心。 “此朝,当反。” “二哥,二哥。”张士德拍了拍张士诚的肩膀,“咱们到了。” “好。”张士诚绷紧神经,点了十个机灵的弟兄先下了跳板,通通带着刀刃,一同进了吴家大院。 “按先前讲定的,十斤盐八两银子,四千两的银子已经放在木桌上了。”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吴家大院的里屋内传出。 李伯升向前一步,拿起一张同银子放在一起的匕首。 若卖家买家其中任意一方将其供出,便要用刀刃割肉九十九刀而死,这是私盐贩卖行业的行规。 一个肥肥胖胖的商贾从侧门挤出,面带笑容地看着张士诚一行人,“老哥,在这里画押,老规矩了。” 肥胖商贾转手拿出一张契约书。 张士诚点点头,毕竟私盐贩卖一旦被抓住可就是大罪,必要的保障是维系这个行业的基础。 先前来到路上李伯升就有同张士诚说过,此次与他们交易的是一个贩卖了十几年私盐的老盐枭。 传闻此人关系通天,但因为年老而逐渐淡出私盐贩运,而转为售卖。 既然是前辈,又一次性结清了账目,张士诚自然也对其抱有三分礼敬。 “通知外头的兄弟们把货搬进去,快些!” 张士诚望着木桌上那堆起一座小山的银子,不禁有些眼花缭乱。 “多谢老前辈惠顾,小生这厢有礼了。” 他对着里屋认真地拱了拱手。 “困了……” 没过多久,里屋内就传来了呼噜声。 “不好意思啊,老先生年事已高,平日里容易犯困。”肥胖商贾面带歉意地微笑道。 “……” 有性格! 张士诚脸上有些挂不住,见货物已经全部搬完,银子也运到了船上,便再次抱拳,扬帆告辞。 “五千斤私盐一次性运进来,此人本事倒不小,若是假以时日……” …… “哗啦!”漕船从泰州内河行驶而出,来到了主运河道。 眼看着泰州城越来越远,漕船之上的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张士诚,张士德,李伯升三个大男人六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四千两银子,越看越欢喜…… “咳咳!”张士诚最先回过神来,连忙做了一番布置: “通知大哥,说是要几个对高邮熟悉的兄弟去探探此地是否有元军百户的四姨太过寿辰。” “与此同时派遣兄弟去泰州城以北七十里处理十二具死尸。” “我这就放鸽去送信。”李伯升写得一手娟秀的字体,将其卷成小纸条绑在了鸽子的腿上。 “二哥,俺们这次赚大发了,俺以前苦干三年都没得这样的赚头,要不然就是货没人要,再不然就是被官差查出。” “而且以前的船只最多只能运两三千斤,再折一下中途的损耗和开销,利润薄得可怜……二哥你这漕船真是神了,连五千斤都装的下。” 张士德一脸佩服地看着张士诚。 “做人,最重要的是低调,低调。”张士诚缓缓拿出一本残破不堪,已经泛黄的《史记》,“有时间啊,三弟你还真要多看看书,别整天舞刀弄枪的。” “二哥你饶了俺吧,俺宁愿去扛石狮子也看不得那些鸟字……” “你啊!”张士诚踢了张士德一脚,把他赶出了船舱。 张士诚坐在破草席上静思,虽说此次盈利众多,但直接进城的是贩卖私盐中最险的一条生财之道。 光一个泰州城就有两千多元军,只要期间有一个失误就再也无法翻身。 “看来还是要找另外一种法子啊!”张士诚自言自语道。 “二哥,前面那船不对头!” “砰!”张士德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从船头传来。 “前头在做甚么?!” 张士诚猛地从站起,快步走出船舱。 只见一艘大船上,一门还在冒烟的铁炮对准着漕船。 “此河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第8章 半路截胡 “所有人就地卧倒,注意隐蔽!” 张士诚躲在船舱背面,定睛望着距离不到八丈的木船,悄悄抽出腰间的洛轩刀,“黑吃黑?有点意思。” “敢问兄台是哪路好汉?!江湖规矩,杀人越货之前不妨报上名号啊。” “砰!” 对面没有回应,铁炮再次作响,将甲板打出了一个大窟窿。木屑和硝石横飞,场面一时混乱,但暂时并没有人员被炸死。 张士诚见状,暗自松了口气。十四世纪中叶的火器技术尚未成熟,对火炮的运用也仅限于发射实心炮弹的铁炮。 铁炮的威慑力虽强,但如果只有一门却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 倘若是十五世纪的红衣大炮,刚才那两发炮弹便可使漕船的航运能力彻底瘫痪。 “甭管要钱还是要人,咱们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不会真的有人一见面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吧?!” 张士诚被炸得到处逃窜,可嘴上依旧不饶人。 自己这边徒有壮汉,但都被铁炮压得死死的,又没带弓弩之类的远程武器,根本无从下手。 “砰!”,“砰!”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木制漕船的防御力有限,在一发发铁炮的攻击下终究难以为继。 七八个弟兄倒在了血泊中,尸体被炸得支离破碎。 “二哥,就让俺游水过去吧。俺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杀几个畜牲!” “砰!” 又是一发炮弹在张家兄弟中间爆炸,硫磺的刺鼻气味弥漫在四周,张士德也随之陷入了昏迷。 眼看四周的掩体逐渐被铁炮炸光,张士诚捶胸顿足,“老子的事业才刚刚开始,是天要绝我?!” 张士诚抱着失去意识的张士德,眼中充满了仇恨的怒火。 “小的们,张家顶不住了!”那炮船上有人得意洋洋地叫道,“活捉张士诚,张士德,李伯升,刘大人重重有赏。” “是!”炮船上的啰啰闻言,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准备冲向漕船。 “刘子仁的队伍。” 张士诚在心中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将其列入了必杀的名单。 “若是天心真的厌倦了元廷,还请老天爷放士诚一条生路!” 张士诚不甘心地朝天喊道。 “奸贼休狂!你常爷爷来了!” 一声怒吼好似破天惊雷,从刘家炮船的背后传出。一艘民船直接一股脑地撞上了刘家的木船。 “哐啷!” 民船的船头撞破了刘家木船的船尾,引发的强烈晃动使得几个准备登上漕船的刘家家仆纷纷落水。 “大胆!什么人,竟敢管刘家的闲事?!” 尖嘴猴腮的刘家管事有恃无恐道。 “你常爷爷!” 话音刚落,只见得一个满脸怒火,两百多斤如同小山一般的壮汉带着二十几个汉子从两船的接舷处直接跳上了刘家木船。 他挥舞着两柄五十斤重的大板斧,像是一阵黑旋风,席卷眼前的一切。 “砰!” 因为太过于紧张,刘家的铁炮瞄空了一发,炮弹打在运河河面上,溅起一丈多高的浪花。 有机会!张士诚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张家子弟听从号令,但凡见敌,格杀勿论!” 张士诚安顿好昏迷的张士德,带着剩余的二十多人一齐甩出了钩锁,趁着铁炮打空的机会,纷纷荡了过去。 “杀!” 刀剑碰撞,血肉交织,一场最原始的搏杀在刘家木船上演。 张士诚憋着一口气,握紧精钢材质的洛轩刀,在人群中频频枭首。常遇春则甩开膀子,巨斧一起一落,便能砍下两颗脑袋。 正午时分,血战结束…… 张家死十四人,伤九人。 常遇春所属死七人,伤两人。 刘家二十九人全灭。 张士诚浑身是血,有气无力地依靠在常遇春的肩膀上。 “恩公,小的来迟了……”常遇春双手紧托张士诚的肩膀,转头对他身后的兄弟说道,“这就是俺平时和你们说过的,义薄云天的张大哥。” “大哥!” “不…不打紧,今日若不是贤弟你们驰援及时,老兄就交代在这里了。” 说罢,张士诚撑着栏杆,勉强走了几步,一脚将之前叫嚷的那个刘家管事的尸体踢进了运河中,惹来鱼虾争食。 “这些尸体……通通抛入河中,铁炮和炮弹想办法弄到漕船上,手脚麻利些,干完就尽快回白驹县城。” “是!”常遇春连连点头。 “至于那元军的善后,就由先生去完成吧。” 李伯升不可置否,也点了点头。 “哈哈哈!” 兄弟们各自领了命令,四下无人。 张士诚突然仰头大笑: “老天爷啊老天爷,你还真是眷顾我张某人。” 张士诚轻轻地念叨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泗水亭长,凤阳贫僧都可坐上龙椅,如今元末乱世,刘福通迟早溃败,朱重八方兴未艾,陈友谅无谋,方国珍乏勇,我张士诚怎就不能试他一试?!” …… 泰州城内。 “砰!”一个黑瘦的蒙古千户身穿戎装,猛地一拍桌子,一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汉人官员和蒙古官员。 “哈麻大人息怒,息怒。” 此时蒙古千户的心中满是恐慌和惊怒,“你们谁能告诉老子,驻防东城门的小队呢?!” “啊?!”哈麻抽出皮鞭往一个汉人小吏的脸上用力一抽。 “这……” 前几日,江浙行省平章政事,阔察大人刚刚和哈麻打过招呼,说伯奢为当朝宰相脱脱的表侄子,前朝宰相伯颜的亲孙子,是实打实的亲贵。 但伯奢生性多动而胆小,不喜深宫妇人犬马,却喜欢冒险,非要来军营“体验生活”,还不愿在军营中显露自己的身份,妥妥的作贱自己。 如今伯奢就这样人间蒸发,那他哈麻也就离消失不远了。 “找!发动所有能调动的人马,把整个泰州,整个江北翻遍也要把伯奢找出来!” “是!”众下官见千户如此歇斯底地,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纷纷领命而去。 第9章 盐贩变道士 白驹县郊,破旧祠堂外。 “大哥快看!”刚刚十九岁的张士信还颇像一个大孩子,站在门口的破石墩子上开心地喊着。 “二哥三哥他们回来啦!” 只见全身酸痛乏力的张士诚带着常遇春,李伯升,张士德等三十八个兄弟,用马车运着一大箱银子,拎着五花大绑的伯奢,一行人缓缓而来。 “大哥,四弟,俺们回来了!” 张士德远远地朝士义士信挥手。 “回去之后,将这蒙古人押到咱们地牢,严加看管!到时候再做打算。”张士诚对李伯升说道。 “得嘞!”李伯升领了命,押着伯奢去了城郊的地牢。 “二弟!三弟!” 张士义早早等在大门口,时不时踮起脚眺望。见张士诚等人终于回来,张士义一直悬着在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二弟,三弟,你们受累了……” 张士义一把挽住士诚士德两人的手,声音哽咽,显然是担心了很久。 “这位兄台看起来有些面熟,是……?”张士义随即注意到了身材魁梧的常遇春。 “大哥,这位是常遇春,凤阳人氏。倘若回来的路上没有常兄弟,咱们兄弟可就成永别了……” 张士诚脸色平淡,心中却正在谋划着对刘家的杀局。 大家都是走私贩子,你捅刀子,我设绊子,他使乱子,这生意还做不做? 打一巴掌揉揉之后还能当没事人?自古以来就没有这样的事! “怎么……?少了的兄弟们……” 分辨出生面孔的张士义很快发现了人数的减少。 “大哥,有些话不必在此地说,咱们进屋详谈……” 张士诚迈开了步子,常遇春,李伯升,张士德紧随其后。 张士义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也跟了上去。 “……我带着人马回来时,刘家突然劫杀,他们人多势众,又有一种名为“火炮”的兵器,我们实在难以抗衡,直到常兄弟出现……” 张士诚表情冷冽地将整件事情叙述完毕,缓缓坐下。 他虽然有超乎常人的见识,但对这个没有在正史留下太多笔墨的地方一霸,地主军阀刘子仁了解甚少,若想将其一举卒除,连根拔起,还得凭借张士义。 “砰!” 张士义气得耳根发红,猛的一拍桌子,四五个破陶茶碗被震翻。 “刘子仁这鸟厮贼欺人太甚!看来是压根没把我张家放眼里啊?!” “敢问大哥可有法子将其抹杀。”张士诚和张士德同时问道。 “刘子仁他身边不缺女人,不缺钱,不缺势……让俺想想,让俺想想……” “对了!” 张士义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把李伯升刚刚摆好的茶碗再一次震翻。 “刘子仁别的时候都精明,抠门的要命,连窑姐儿的随手打赏都只肯给一两个铜子,但唯独在做一件事的时候,他肯大把大把的往外掏银子。” “甚么?!”常遇春和李伯升伸长脖子凑了上来。 “求仙问道。” 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但张士义还是尽吐所知。 “啊?你说这寻仙问道,鬼神怪力的事,咱们这群粗人也干不来啊!” 张士德无奈地摇了摇头。 张士诚听闻,却是表面不动声色,然而心中一喜。 求仙问道吗?我在行呀! 但他并没有选择在大家面前直接说出来,而是沉默不语。 成为一个合格的道士,最为重要的无非一个“玄”字。玄乎到让人看不透你的内心和言论,这道士才算做得成功。 见张士诚不说话,张士义思量了一番,转头面向众人。 “刘子仁欺人太甚,贪得无厌,俺们盐帮迟早将其抹杀。” 张士义朝外叫道:“士信,去提一只鸡来。” 没过多久,一只鲜红鸡冠的大雄鸡被绑到了门前。 所有兄弟的面前都摆了一个陶制酒碗。 “兄弟们,一路走好!” 张士义将鸡脖子一抹,鲜血喷出。众人用手指粘了,一起涂在额头上。 几十碗酒被倒出一半,洒在地上,弥漫出阵阵酒香。 “干了!” “干!” “但凡此次豁出了性命的兄弟,家人都可来此领四十两银子,受伤的兄弟各领十五两,其余兄弟领十两银子。” “多谢大哥!” “常兄弟的人马也与俺们一同发银子,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 “嘿嘿!”张士德拍了一下常遇春的肩膀,“俺们以后就是过命的交情了,只要有俺们一口肉,也就绝对不会少了你们的!” 二十岁出头的常遇春自从十九岁从凤阳外出闯荡,见惯了尔虞我诈和坑蒙拐骗,而这种长兄真正注重道义,侠骨柔肠,二郎胸怀天下,海纳百川的兄弟俩,他还是第一次见。 二十多岁,尚且为少年,也尚且还有扬刀立马,拯救苍生的梦想。而他在张士诚身上,看到了这种希望。 “鄙人常遇春,誓为张家效死!” “愿为张家效死!”跟随常遇春的十几人大多是常家远亲和好友,自然向常遇春靠齐。 “好!好啊!”张士义显然乐意看到这么多能打的汉子加入他们,“伯升,士信,你们俩安排诸位兄弟住下,待晚些时候俺在祠堂摆三座酒席为你们接风洗尘!” “谢大哥!” …… 祠堂厢房。 “二弟,出了何事?怎的如此着急忙慌?” 张士义刚刚宣布众人解散,就被张士诚拉到了房间内。 “大哥,你刚刚说了,刘子仁颇喜求仙问道?”张士诚面露喜色,压低声音询问道。 “不错。”张士义点点头,“刘家宅院内有一座三清道观,刘子仁几乎每日都要去那里跪上一时半会儿的。” “还有……”张士义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刘子仁每月初一十五,逢年过节都会去泰州西郊的清虚观,还趟趟都交香火钱。” 张士诚暗暗咋舌,刘子仁平日里仗着傍上了泰州官场,狗仗人势,行事嚣张。家中养了近千家丁,鱼肉百姓,为害乡里。 拜太上,奉三清时倒是积极的很。倘若世上真有太上老君,收下他靠剥削百姓弄来的香火钱时不知道会是何种感受。 “有办法了!”张士诚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戏弄傻瓜时的笑容。 “果真?!”张士义也来了精神,“咱们盐帮同这个老王八蛋斗了十几年,终究败多胜少,二弟切不可行险棋,稳扎稳打才是硬道理。” “不!不!大哥,无需冒险,二弟我只需要一把桃木剑,还有黄符纸,总之就是一套道士的行头。” “啊?!”张士义难以置信,“二弟啊……你莫不是在和俺说笑?” “哎,大哥听我一言,帮我找来就是了。” …… 半个时辰后。 换好衣服的张士诚提着衣摆从厢房走出。他戴着一顶圆顶香叶小帽,衬得脸庞愈发俊俏。手上架着一拂尘,装模作样地甩了一下,口中念念有词道: “无量,天尊!” 第10章 无奈的脱脱 ”二弟,你这是要做甚?” 张士义不解地看着“道士”张士诚。 “我想开一个教会。” 张士诚一板一眼地说道,生怕张士义以为自已听错了。 “教会?!”张士义对这个词颇感陌生。 “没错。”张士诚解释道,“眼看如今天下就要大乱,光光咱们盐帮的那几百个兄弟还远远不够,。而且盐帮管理过于松散,兄弟们平日里自由惯了,难以形成编制。” “那这个教会是用来招人入伙的?”张士义勉强明白了一点。 “可以说是,但又不绝对。”张士诚心中已经构建好一个模板。 “咱们先将名气打出来,之后宣传教义,倘若咱们的教会被大多数百姓接受,就不怕他刘子仁不来拜访。到时候除去他只是顺带而为之,关键在于能发展实力。” “那俺们这个教会的名号是啥?”张士义似懂非懂地问道。 他实在搞不懂一条教义,一个教会能有多大的力量,但是还是选择无条件支持张士诚。 “这个先不急,这半个月我先去江浙一带逛一逛,把名声造响亮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还有,还有,我顺便在贩运几车盐到江南那儿。小生意也得做,咱们也不能每次都冒险进城嘛。” “好!”张士义拍了拍张士诚的肩膀,“二弟,你既然下定决心去干些事情,大哥一定尽力帮你。这里的兄弟你随便挑,都可以由你调遣去江南一带。” “多谢哥!” “哎!”张士义拍拍张士诚身上的灰尘,“和你哥说啥谢呢?!” “对了!算算日子,吕珍也马上要回白驹了,他武艺高强,倒是后叫他陪你一起去,也有个照应。” “好。” …… 扬州,恭天府,宰相临时行苑。 “相爷,贾鲁大人来了。”一个身穿素衣的男子恭敬地侍候在门外,小心翼翼地对着门内说道。 “让他在偏门厢房候着,我随后就到。”一个浑厚而平稳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是。”素衣男子唯唯诺诺,“小的先退下了。” 半晌过后,一个扎着八根小辫子,留着一嘴八字胡,圆脸厚唇的中年男子从门内走出。 只见他头戴圆顶镶金官帽,上头还挂着一簇孔雀翎,身穿紫金锦袍,一看便是久居高位的朝廷重臣。 “下官拜见恩相。”一个身穿红衣官袍的蒙古人一见脱脱,立即跪在地上说道,“下官贾鲁,拜见恩相。” “起来吧。” “是!”贾鲁应了一声,“此次大人离开大都后,京内颇有异动。” “嗯?!”脱脱的声音提高了一些,随即不露声色道,“你随我来。” “是!” 二人一前一后,一起来到恭天府密室。 “回大人,自从二月大人您离开大都,那些杂言碎语就多了起来……“ 说到这里,贾鲁面露愤慨之色。 他是脱脱一手提拔起来的左膀右臂,同时也参与了数年前那场惊天政变,从而平步青云,如今已经官至工部尚书。 此次贾鲁被差遣出京疏通运河,治理黄河,顺路拜见脱脱。 “这些群丑!有说大人您擅权的,有说您无目其他官员的……”贾鲁愤愤不平地说道: “还有陛下他……” “不必说了。”脱脱早已预料一般地抚须长叹,“我猜陛下一定又是滥发钱币,大兴土木了吧。” “……是,陛下新造了一艘龙舟,名为“宫漏”,听说共有五层楼台,金碧辉煌,花费了整整四十八万两银子。”贾鲁短暂停顿了一下,立刻接着说道,“但陛下对恩相您还是很信任的,陛下朝会时说了,恩相您是肱骨之臣……” “那是因为十一年前的政变,我反戈一击,杀死了伯颜。”脱脱淡淡地说,“天子如此,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尽人事,听天命吧!” “其实恩相,还有就是……” “说!”脱脱面色阴沉。 “陛下似乎有换后的打算。” “砰!”已过不惑之年的脱脱突然站起,眼神中充满了怒火。 这位二十多年前就与元顺帝相识的宰相太了解这位皇帝了。换后只是一个前兆,换太子才是最重要的目的。 且不说太子为一国的未来,若无大错不得随意更换。单论脱脱自己,就是从始至终坚定不移的太子一党。一旦太子被换,脱脱的地位迟早也会跟着一落千丈。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脱脱不想体验这样的感觉。 “咳咳!”脱脱急火攻心,突然猛烈咳嗽起来。 “恩相!”贾鲁一把扶住脱脱。 “不要紧。”脱脱连喘了几口大气儿才缓过劲来,“不谈这个了,先说说…你这次打算如何治河?” “回大人,下官打算以治理黄河河堤为主,先行处理泥沙,而后以疏通运河为辅,缓解水患。只是……” 我朝治河大多只图政绩,而先治理运河,他能掂量孰轻孰重,不失为中兴之臣。脱脱听罢,暗自赞许,见贾鲁面露难色,出言鼓励道,“你尽管往下说,天塌下来有老夫为你顶着。” “不瞒您说,前几任治河官吏大多是拿了朝廷的银两做一些表面工作,但倘若真正要治河,没个十几万民夫根本下不来……” 脱脱闻言,愣了好一阵子。贾鲁所言不虚,但此时的帝国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北方蝗灾,南方瘟疫,西北叛乱,全国暴乱连连。就算强征,根本拿不出十几万民夫的粮食钱。 “所以下官有一个想法,就是调动黄河附近的百姓修河,就算是强征,也要把这十几万人凑齐。至于粮食钱……” 贾鲁咬了咬牙,艰难地说道:“下官这里有十几封信,上头除了求官就是求方便,都是少说数万两银子……平日里下官绝对不敢拿出来给恩相,但如今……” “罢了,罢了!”脱脱苦涩一笑,“准了!都准了!” 他从腰间掏出相印,砸在了桌子上。 治河成功了或许还能为大元续上几年阳寿,若是失败…… 脱脱双腿一软,躺在太师椅上挥了挥手。 “恩相千万注意保重身体。” “下去吧。”脱脱紧闭双眼。 “下官告辞。” 第11章 三清教会 “常老弟,咱们这是到哪儿了?”张士诚坐在马车内,向马车外的常遇春问道。 “咱们现在在镇江,马上就要过长江了!”常遇春咧嘴憨憨一笑。他已经出来闯荡了好几年,对这一带也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二哥!快看!”张士信远门出得很少,见到了滚滚江水,兴奋地说道,“那就是长江吗?” 张士德因为被铁炮的铁片擦伤手臂,所以留在白驹修养。而李伯升协助张士义对抗刘子仁,张士诚此次江南之行便带了吕珍所属的五十个兄弟和常遇春,张士信几人。 张士诚顺着张士信手指着的方向望去,一条滚滚而来的大江出现在他的眼前。长江在此地骤然变宽,水声淋漓,波涛汹涌。 “长江……”张士诚微微发愣。 这条不停流淌着的江水,承担起了多少汉家儿郎最后的风骨和倔强,偏安一隅的朝廷最后的希望。 然而转眼今日之天下,竟是胡旗在长江上挥洒,飘洋。 “悲哉……” “吩咐这边儿的兄弟找艘可靠的船,咱们过江。” 张士诚将头依靠在马车的窗棂上,斜着眼睛盯着马车外骑着高头大马,沉默不语的吕珍。 如果说李伯升是原先那个张士诚的智囊,那么吕珍就是原主的左膀右臂,在诸多战役中都大放异彩,更是旷世难遇的守城奇才。 张士诚托腮,看着这个一身黑色劲装,成熟稳重的大汉。 他不喜排场,不爱说话,但却能明世故,又对张家忠心耿耿。 此人可堪大用,张士诚由衷地想。 “二哥,俺想和你说件事。”张士信拉了拉找张士诚的衣袖,打断了他的思考。 “但说无妨。”张士诚对这个四弟的拘谨感到好笑。 张士信眨着鱼泡眼,一本正经地说,“以后如果二哥你成了大官,能不能让俺帮你管钱啊?” “四弟,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管钱啊?” “俺也不知道。”张士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特别喜欢银子从指尖划过。” “噗,哈哈!”张士诚拍了拍张士信的后背。 “在当朝,像咱们这样的汉人就算本事再大,奋斗一辈子可都当不了大官。” “俺知道,但俺觉得二哥你和别人不一样……跟着你混肯定能飞黄腾达,俺相信你!” 张士诚对着张士信微微一笑,将视线撇到窗外。 …… 三天后,青田县城。 “哎,侬们(你们)听说了没有?昨天城郊的三清观中,太上老君显灵了!”一个挑着扁担的挑夫绘声绘色地说道。 “真有这事?!”另一个挑夫颇为怀疑。 “唔(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现在那头闹的沸沸扬扬,好多人都在那。”挑夫将空扁担放下。 “走走走,咱们也去凑个热闹,说不准还能碰上神仙呢!” “官府已经把那一片都围起来了,怕是见不到咯!”那个挑夫不无遗憾地说道。 短短三天,城郊三清庙神仙下凡的奇闻便传遍了整个青田。 还有很大一部分人看到三清庙的大门上挂着的黄符,上头用朱红色的大笔写着: 天心暗,中道散。四月十三,西北一千里,黄河滔天乱。 太上降,拯斯民。五斗米来,江南生民存,风雨同舟安。 不少觅不到活路的穷苦百姓都在议论,说是倘若真正的太上老君降世,除尽这世间的妖魔鬼怪,黎民享受太太平平的日子,那才叫福报呢! 就连一些地主和大商贾都有所反响。这十几年来,朝廷对外战争连连失利,不仅无功而返而且劳民伤财。 朝廷内部滥发钱币无数,仅仅最近五年内,物价就上涨了好几番。再加上尖锐的民族矛盾,内忧外患已经严重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哎,侬们怎么还在这儿傻愣着,老君又在万寿宫显灵了,还不快去!” 不知是谁先嚷嚷了一声,顿时再次引起了轰动。 “去万寿宫,别挤唔。” …… 待众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万寿宫。一齐抬头仰望之时,只见一人高坐于蒲团之上,身边还有一个小道童侍奉左右,四周云雾缭绕,香烟袅袅。 “无量天尊!” 那坐在高台上的道士容貌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眉眼中微微带笑,见观众差不多到齐,突然站起身子,轻咳两声,故弄玄虚地说道: “天心暗,中道散。四月十三,西北一千里,黄河滔天乱。 太上降,拯斯民。五斗米来,江南生民存,风雨同舟安。 吾乃太上老君他老人家的使者,今天下混乱,吾特来广布善事,为民办事。” 这一副道士打扮的便是张士诚,而那个道童自然就是张士信了。 此时众人看张士诚的眼神中充满了敬畏,无论是预言黄河水灾还是扬言拯救天下百姓,这都是他们这些庄稼汉遥不可及的东西。 “上仙?!”有一个平时比较机灵的壮实小伙从人群中挤出,“侬到底是下凡来干嘛的?咱们这些粗笨人也听不大懂啊。” “咳咳!”张士诚紧接着说道,“还请大伙想想,你们平日里起早贪黑地在地里干活,可最终还是吃不饱穿不暖,这是为啥呢?” “是啊,唔每天都泡在水田里头,但俺家小儿都饿得看胸贴后背了。” “道长,上仙!您老可有法子可以帮帮唔们这些穷苦人?” “办法,自然是有的。”张士诚甩了一下拂尘,缓缓开口,“你们一家一户虽势单力薄,连小贼小盗都难以提防,只消一场蝗灾,一阵洪水就可以使你们颗粒无收,全家挨饿。” “大家都好好想想,小打小闹是过不下去了,但倘若是在场的各位都拧成一股绳,这些苦日子不就到头了吗?” “上仙说的有道理啊。侬说唔们能不能搞一个那个会,这个教啥的?”张士诚说罢,有不少青田的贫苦农民都心动了。 “甭傻了!就咱们这衰样,还想立会呢?” “我知道,大家可能都还有顾虑,但太上老君他老人家早已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特地赐给了我一道金书,意在令我创立教会,从而拯救天下苍生。” 正说着,张士诚命张士信点香撒花,自己则从怀中掏出一张金灿灿的文书。 “奉老君之命,吾张士诚在此开创三清教会,旨在以天下为己任,拯斯民于水火。” “哦。”四周的百姓一时间反应冷淡,只有张士诚的几个“托儿”有一声没一声地附和着。 去他娘的,之前请托时的那顿好酒菜都白瞎了,一个个有气无力的。 “凡是加入三清教会者,均赏五斗米!”张士诚立即补充道。 “五斗米?” “万岁!好!老君千岁!老君万岁!” 台下是一片争先恐后地赞美和磕头的声音。 第12章 青田刘伯温 青田一带本就不甚富饶,山地众多。当朝又税收沉重,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大多数人家中米缸空空,都没有甚么余粮。如今有了入教就能领五斗米的好事,所有贫农都近乎狂喜。 短短四五天内,申请入会者便超过了千人。 每个入会者都要进过张士诚的亲自审查,这些第一批入会者都是将来的骨干力量。 傍晚,张士诚好不容易得了闲,端坐在青田县郊的万寿宫中,面向太上老君相闭眼静思。 “二哥。”张士信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告诉你个好消息。” “咱们的盐卖出去了?” “是啊!”张士信手舞足蹈,“自从二哥你把那个海盐提纯之后,咱们的盐帮生意就特别好,光光这几天就卖出去一大半呢。” “大哥你看,这是银子和银票。”张士信打开包裹凑上来。 “不错不错!”张士诚拍拍张士信的肩膀,“把这个月的月钱给兄弟们结了,之后拿钱去大哥那里进点粮食出来。” “得嘞!”张士信摆了一个“立正”的动作。 “说实话俺一直弄不太明白,那么多好地方都可以选,你为啥偏偏要在这乡下来传教?而且还要给那些入教的人粮食,那咱们不是倒贴钱吗?”张士信有些心痛地问道。 “原因有两个。”张士诚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是这青田县城固然是穷乡僻壤之地,但此处处于乡野,民风淳朴,少奸诈狡猾之人,易于教化。” “更何况青田这地界儿的朝廷命官顶破天就是一个七品知县,也容易贿赂不是?”张士诚往供奉老君的香炉里加了一块檀木,笑着说道。 “这倒也是。”张士信挠了挠头,“给了五百两银子之后,那青田知县倒是变得很好说话了,见俺们宣扬人人安居乐业之后也就没有深究细查。”他自言自语道: “那其二呢?” “哈哈,过一阵子你就明白了,这青田县里住着一位高人呢!”张士诚睁开眼睛,面向老君相念了一句法号。 “高人?还能有二哥您厉害不成?”张士信夸夸其谈,对张士诚充满了自信。 “哎!此话不可乱讲。”张士诚摆手,“那位先生的才学胜我十倍,可称为当世子房。” “这么厉害啊……” 他打心底里佩服那位元末乱世中横空而出的奇才,“四弟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话不可说得太满。做人做事都要记得留三分余地才是。” “嗯嗯,小弟记住了。” “走。”张士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换上了便衣,“陪我去青田县城逛逛。” “好嘞!”张士信咧嘴一笑,使劲点了点头。 …… “仙草糊,糯米糍,一份只要四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 朝廷发行的宝钞在这里已经彻底失效,如今都流行用碎银子作为货币。 张士诚张士信一人嚼着一份糯米糍,行走在青田县的小路上。 “爹爹,你看那个穿青色衣服的人,好像前几天唔们在万寿宫到的神仙道长哎。”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坐在马车上,左手攥着糖葫芦,右手指着找张士诚。 “哦?岚岚可看仔细了?” 一个长相儒雅,略带须发的中年男子抱着她,宠溺地摸了摸那个名叫“岚岚”的小女孩的头。 “没错没错,就是他。”小女孩很肯定地说道。 “那岚岚在这里乖乖等一会儿,爹爹去见一见他好不好?” “嗯嗯。” “你们俩跟我走,剩下的人留下来照看岚岚,我去去就回。”中年男子一边对着周边的侍从吩咐,一边提起长袍,从马车上走下来。 一主二仆三人快走几步,跟上了进了小巷的张家兄弟。 “两位兄台还请留步。”中年男子唤道。 张士诚听闻有人在叫他,忽然一愣,转头看向中年男子一行人。 “年龄穿着都挺符合,真的撞上大气运了?这会不会是用阳寿换来的……”张士诚知道肯定是被认出来了,于是停下脚步,对着中年男子施了一礼,“无量天尊,这位先生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中年男子回礼,面露疑色地问道:“您就是那天在万寿宫的那个道长?” “正是贫道。”张士诚整整衣角,面带笑容地看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的脸上阴晴不定,表情复杂地看向张士诚。他自然是对求仙问道这类东西不感兴趣,但家中老母对此极其信服。 每次家中都被杂七杂八的道士搞得一团糟,还徒废了许多银两。若是能找一个靠谱点儿,又会弄点鬼神之事的,至少能少添点乱。 且他在此办教施德,早日摸清底细总没坏处,中年男子心想。 “敢问道长,我平日里这仙道之事略有研究,若是不嫌弃,可否到我家中一叙?”中年男子继续问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张士诚说完之后,屏住呼吸,等待着那男子的回答。 “鄙人刘基,表字伯温,江浙青田人氏,兄台呢?” “哦,我啊!”张士诚忍住内心的激动,不动声色的说道,“张士诚,江浙泰州人氏,这是我四弟。” “寒舍就在东南五里处,张兄和令弟现在可否移步?我也好命人准备些酒菜。”刘基再次邀请。 “还请刘先生稍等片刻,我同四弟吩咐些事情,便叫他先回万寿宫去了。”张士诚的脑袋高速运转,将张士信唤到一旁。 “兄台请便。”刘基退出巷子,静静等待。 “二哥!”张士信激动的握住张士诚的肩膀,“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先生吗?” “应该错不了了!”张士诚深吸了一口气,用尽量冷静的语气说道,“这样,你回万寿宫后去找常遇春兄弟,叫他准备一些……磷火,涂抹在万寿宫的墙壁上,还有之前讲过的那种烟雾,到晚上戌时就全部放掉,千万别节省!” “可是那烟雾好贵的,之前做的时候花了不少银子……”张士信犹豫。 “士信!这不是银子的问题,记住,这个人你可遇不可求,错过了之后花多少银子都追不回来!” “是!是!” “两位可有谈妥?” “刘先生久等了,这就出发。”张士诚招手示意,不快不慢地跟上了刘基一行人。 第13章 汉家风骨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张士诚便跟着刘伯温一同来到了一间大院落前。 院落中几十间正房厢房连立,青壮玉瓦,很是气派豪华。 “张道长请。”刘伯温有意试探试探张士诚的底细,见他看着此宅院眼神平淡,波澜不惊,便也收起了几分轻视。 若是一般平头百姓见了这种大户宅院,不说害怕,至少也会变几分脸色。 此人绝不简单,刘伯温暗自考量。 “哎。”张士诚摆手,不肯显露出一点破绽,“我是客你是主,哪有我先走的道理?” “那咱们一同进去罢了。”两人说完,并肩走进了宅院内。 “今日有要客前来,去醉仙楼点一桌好酒菜。”刘伯温转头吩咐下人道,“再泡一壶龙井。” “茂林修竹,青石流水,亭台楼阁,先生好雅致啊。”张士诚平视四周,心中思考着怎么将这旷世奇才收入麾下。 刘伯温和常遇春大不相同,他家境颇为殷实,自己与之又无旧交,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动的。 “道长说笑了。”刘伯温微微一笑,“在乱世之中,哪还有那么多风雅之物可以追求,无非是先祖留下的一点古迹,保存的比较完好罢了。” “哈哈,那是一般的凡人。”张士诚伸手抚摸一枝翠竹,“刘先生大才,自然不可同那些人对比。” “刘某平生不过一八品小吏,道长可是太上老君他老人家的神使呢。”刘伯温似笑非笑,“我命下人备好了茶水,可否进内室详谈?” “求之不得。”张士诚撇了撇嘴,他自然知道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瞒不过刘伯温,但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指出来。 怪不得以才高八斗之资,在原先的历史轨迹中却不得善终…… 内室中,两个打着官腔的老狐狸面对而坐…… “道长的三清教会布施百姓,造福黎民,着实令刘某钦佩。”刘伯温点亮了烛灯,“只是张道长这三清教会,纳民数千,钱粮无数,着实有豪杰之资啊。” “先生说笑了。”张士诚见刘伯温毫不露底,无奈之下决定先开口。 “小民不过是蒙了祖上的阴德,家中攒了些余粮,看百姓困顿不堪,心有不忍,故创立三清教会。” “若是有意布施百姓,何不捐献官府,交由官办?”刘伯温不露声色,悄悄抿了一口茶。 “如今的朝廷,也配得上我们的信任吗?”张士诚脱口而出。 刘伯温眼皮一抬,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张士诚,彷佛直接看穿他的心底一般。 “逆反之事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刘伯温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当朝至今八十余载,皇帝换了十一个。然而刘先生认真想想,百姓又过上了几天好日子?” 张士诚自知刚才激动失言,无奈之下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尽力说服刘伯温。 “那些蒙古人,色目人,如今可以随意骑在汉人的头颅上肆意妄为,或许您能过上几天好日子,可那些平头百姓呢?那些奴隶苦工呢?难道咱们还要尽心尽力的保他蒙古人的朝廷不成?!” 刘伯温没有说话,眼睛冷冷地看着张士诚。 “是,先生说得不错,造反是诛九族的大罪。” 张士诚撑着桌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此前路过的每一座城池中,蒙古人不愁吃穿,享福享乐。可是他们做了什么?!多少汉人的妻女被他们霸占?多少粮食被军队抢走?他们凭什么骑在我们的头上?!” “汉人,不是没有风骨,而是缺少付出鲜血的人。” 刘伯温的脸色一变再变,由原来的冷眼相看再到惊愕,随即变得惘然。 自从张士诚来到这里,所见所感之景皆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太久的压抑在他心中淤积,趁着这个机会一起爆发了出来。 他赌了一把,就赌刘伯温心怀天下,敢为天下之不敢为。 “如果天下没有人愿意出头打破这世间的黑暗,我张士诚,愿意做第一个。” “所以,我才会选择创立三清教会,目的就是为了反元,推翻这异族的伪朝,光复,汉统!” “光复……汉统……”刘伯温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竟然被一个只有二十几岁的青年在道义上压得喘不过气来。 “汉统”这个词不知何时竟已变得如此遥远。 檀渊之盟,海上之盟,靖康之耻,岳飞被杀,绍兴议和,襄阳城破…… 不知不觉中,汉人已经被少数民族压制了数百年之久,以至于竟然认异族为正统,为胡马跪下膝盖。 是不是该改变了……?汉家天下还有得救吗?刘伯温的心中不停地翻滚过这个问题。 最后,他摇了摇头。并不是否定,而是无法得到准确的答案。 “先生,如果您肯暂信我一回,咱们就静待一段时日。”张士诚见刘伯温还是犹豫不决,他便翻出了最后一张底牌,也将自己逼到了绝路: “不出两个月,黄河必反!” “你说什么?!”刘伯温虽然知道元廷已经岌岌可危,但未曾想过会来得这么快速。 “两个月之内,黄河十五万民夫必反!颠倒日月,进攻鞑虏。”张士诚异常肯定地说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刘伯温就不得不再次审视这个装成太上老君的使者的青年人了。 他自认上知古今,下知地理,也绝对推测不出起义军什么时候开始造反。 难不成他……是其中一员? 刘伯温咽了一口唾沫,知道事情无法轻易了结了。 “今天我要说得话都放在这儿了,至于思考加入与否,先生还可自行判断。”张士诚面朝刘伯温拱了拱手,“万寿宫中已煮好了梗米饭,就不在此叨扰了,小生告退。” “你就不怕我告官?”刘伯温见张士诚已走到密室门口,实在放不下便问道。 “先生是汉家儿郎,我愿意相信先生的为人和底线,就算先生有所顾虑,不愿加入,也断然不会去告诉元鞑的。” 说罢,张士诚再次挥了挥手,推门而出。 第14章 红巾起义 故作镇定的张士诚一出宅院,立刻飞奔到万寿宫中。 “呼!”张士诚长出一口气,弯着腰在万寿宫门前歇息。 “大哥……道长,怎么如此狂奔?遇上急事了?”刚刚在禾坪上耍完双斧的常遇春正巧碰上张士诚。 “火速设置暗哨,布置在东南十里处的那间大宅院周边,一旦有异动立即报告于我。”张士诚马不停蹄地对常遇春吩咐。 虽然嘴上说着信任刘伯温,但张士诚永远不可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压在一个不确定因素上。 元末就像一盘危如累卵的残局,只要下错一步,就足矣坠入深渊。 “是!”常遇春点点头,“俺这就去办。” “慢点。”张士诚叫住常遇春,“这几天忙着审核入会的百姓,都还未曾过问教众训练的如何?” “教长放心,虽说还尚未组织严密,但编制算是搞起来了,万事俱备,只等您定下总方针即可。” 常遇春虽说是个武人,但心思算是活络,也能应付一些局面。 “好。”张士诚对常遇春的处理较为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走进了万寿宫。 “无量天尊!”张士诚面对太上老君相念了一句法号,将张士信唤了出来 “一个时辰后,叫入教的教众前来万寿宫禾坪上集中一下,我有话要通知。” “得嘞!”张士信满心期待地问道,“那位高人怎么说,同意加入我们了没?” “唉,看不透啊。”张士诚随便找了张床躺下,嘟囔着说道,“真是看不透啊……” …… 至正十一年四月末,中原黄陵岗。 时任工部尚书的贾鲁强征十五万民夫,调集蒙古军队两万充当监督队,试图治理黄河。十五万民夫从家中被强行征召,开掘河道,本来就苦不堪言的百姓身上又加上了一道沉重的枷锁。 虽然银两勉强由贾鲁和脱脱两人筹集了个大概,但经由手下的层层贪污,最后发放到河工手中的十不存一。 而且由于工期紧张,许多地区的粮食都还来不及调配,再加上蒙古官吏又乘监工的机会,大肆贪污民夫的“食钱”,无数民夫因此饿死。 对此,被称为能臣贤才的贾鲁即使发现,也是束手无策。毕竟这绝非个例,而是整个元朝蒙古人早已养成的习惯。 社会共识一旦养成,没有滔天的权势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无数百姓在干涸的河床上水深火热的挣扎求生,惶惶度日。而千千万万的蒙古官吏依旧恬不知耻的压榨汉民。 一切都好像一个火药桶,变得极其敏感。只需要一根引线就可以点燃。 …… “刘大哥,你说俺们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用锄头撑着干裂的河床,病恹恹地说道,“这一不发工钱,二没有粮食,已经有好几个兄弟挺不住了……” “是啊,再这样干下去,兄弟们都得折在这儿鬼地方。” 一个面庞稍稍白净的小伙子擦去眼角的泪水,“俺家还有俺娘等着俺尽孝,俺还不想死啊……平日里就属您和韩大哥最有本事了,您行行好,给俺想个办法呗!” “你他娘的敢偷懒?活腻歪了是吧?!”一条结实的皮鞭往刘福通的脸上抽去,顿时留下一道血痕。 刘福通倔强地昂着头,攥紧了拳头,满是怒火地眼光死死地盯着那个蒙古衙役。 最伟大的沉默,应当是预备反抗。 “你个汉奴再闹腾?!”那个蒙古衙役再次抬起鞭子。 “算了算了,放这个小畜生一马。”一个蒙古千户将衙役的手握住,“贾鲁大人有吩咐,一切以治理河道为主,切不可为了一些小事儿拖延进度。” “是!”那衙役往刘福通的脸上吐了一口痰,收起鞭子转身离去。 “刘大哥!”附近几乎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忿忿不平地望着逐渐远去的衙役。 刘福通默默地将自己脸上的痰抹去,将铲子用力地插到了地上。 “砰!”铲子与地下的什么东西相撞,发出不大不小地响声。 “你们大伙儿有没有听见啥声儿?”很多人都发现了异常,便顺着铲子的方向挖掘了一会儿。 土层被扒去,一尊独眼石人相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韩山童躲在人群中,悄悄念道。 “这……是石头人?” “大家伙儿快看,这石头人儿,只有一只眼睛……”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彷佛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 “该反了……” 当天夜里,刘福通韩山童二人聚众三千于颍州颍上,杀黑牛白马,誓告天地,发动起义。 因为叛徒告密,义军遭到元廷的围剿,韩山童被杀,刘福通冒死突出重围,重整兵马,一举攻克颍州。 其正式打出“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的口号,以韩山童之子韩林儿为尊,聚众十余万,一时间声势浩大,各路元军难以抵挡。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刘福通起义四天后,湖广大别山天堂寨。 “真一大哥,前些天俺们进城卖山货时又他娘的被元狗敲诈了一大笔银子,这世道想安生过日子看来是行不通了。” 一个面容阴沉的中年男子怂恿道,“那刘福通韩山童都已经扯旗子造反了,咱们要不也跟着一起反他娘的。” “是啊!”一个光头和尚打扮的壮汉虎虎生风地走了进来,“大哥,咱们的教众都已经集结完毕,就等你一声令下了。” “俺这禅杖也练了好几年了,保准一杖一条元狗。” “砰!”高坐于天堂寨首位的络腮胡大汉徐寿辉猛然站起,将红袍红巾挂起,扯开大嗓门吼道,“弥勒降世,普渡众生。明王轮回,扫除元妖!” “明王万岁!明王万岁!”数千名拿着刀枪的弥勒教众从大别山上冲了下来,直扑罗田县城。不出半日,罗田县落入其手。 一时间,大江南北皆起反元浪潮,战火烧遍全国。 因此次义军大多头裹红巾于元廷作战,故称之为,红巾起义。 第15章 七分靠打拼 江浙青田,万寿宫。 一千五多名三清教众盘坐在地上,静静地等候着他们那至高无上的道长。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黄河那边有一个叫刘什么的人造反了,好几路官军都没他办法呢!” “张天师真乃料事如神。”人群中有窃窃私语。 “张天师可是太上老君的使者啊,连算什么?”其中一个教徒面带喜色地说道,“咱们早早就加入了三清教会,以后就有好日子过咯。” “呼!”刚刚睡醒午觉的张士诚伸了个懒腰,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披上道袍走出了万寿宫门。 “快看!道长他出来了!”一个眼尖的小伙子发现了张士诚的踪影。 张士诚面带微笑,整了整衣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禾坪的高台。 今天他的目标就是将自己的教义广为传播给教徒。 张士诚双手虚摁,全场顿时禁声。 在这个时代,有粮就是爹,有奶就是娘,花费了几千两银子换来的服众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想必诸位也听说了,黄河一带,刘福通已经率军起义,这全是太上老君他老人家的旨意。” “无量天尊。”张士诚故作虔诚。 “无量天尊!”底下的一千多号人有样学样,念念有词。 “老君降世,法力无边,天下苍生的好日子马上就会来临。”张士诚双手比划,绘声绘色地说道,“到时候你们人人穿得暖,吃得饱,娶媳妇有彩礼,嫁女儿有嫁妆,凡事都不用再为生存发愁。” “嘛子?以后能吃饱饭啦?”许多乡民难以置信地长大了嘴巴,这在他们的认识中一直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张士诚话锋一转,“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啥好东西是唾手可得的,如果想要获得更好的日子,就要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只要咱们团结在一起,就没有什么是可怕的,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我们的步伐!” “所以,咱们三清教会的教义就是: “勤忠信义劳,人定胜天命!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张士诚没有选择同他们讲什么家国情怀之类的大道理,因为那些崇高的品德对于已经处于生死线边缘的贫农来说连屁都不是。 百姓哪里管谁做天下,他们只是希望吃上一口饭,再加四菜一汤……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简简单单的一句大白话却触动了无数人的心弦,一千多教众呆呆的站立在原地,彷佛顿悟了什么一般。 这些老百姓原先也并不是对宗教一窍不通,但无论他们去寺庙祈福还是道观烧香,他们得到的回应似乎都只能在来世体现,对今生没有任何影响。 而张士诚提出的三清教义却告诉他们不用求别人,靠自己就能过上真真切切的好日子。 这无疑折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天师,这是真的吗?” “我张士诚以太上老君的名义保证,只要你们愿意付出,我就能带着你们过上大口吃肉的生活。”张士诚扯开嗓门,“你们愿意为此付诸行动吗?” 与此同时,躲在万寿宫背后的张士信悄悄点燃了磷火,整个万寿宫的墙壁冒着蓝光,很是瘆人。 “那是什么?!” “大家不要惊慌,那是老君的虚体在等待着你们的回应。”张士诚三言两语,便掌控了全场,同时也神化了自己。 “好……唔这辈子就跟着天师干了。”第一个教众朝着万寿宫和张士诚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唔必将誓死追随天师,只为拼个美好前程。” “干了!” 站在张士诚面前的一千多人如潮水一般,整整齐齐地跪了下去,俯首帖耳地向张士诚朝拜。 常遇春和吕珍站在一旁,看着宛如神人一般的张士诚,自己的内心竟然也有了跪拜的心思。 天下圣人,当为此也。 “那大人,唔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该怎么努力啊?还请张天师稍稍指点一二。” “我在这里给你们指明三条明路。”张士诚踱了几步,背着手说道。 “这第一条,便是传教。”张士诚将心中早已设想好的计划说出,“我需要一百名道长和一百名道童来充当咱们三清教会的传教。你们只要能识字,或者口才好的,都可以来试一试。” “那这道长和道童平时是干嘛子的?”有人跃跃欲试。 “负责宣传咱们三清教会的宗旨和教义,布施仁义道德,造福天下,每月可以领一石粮食。”张士诚耐心解释。 “唔报名!” “唔也要报,唔也要报!” “不急不急,等我把剩下两个说完。”张士诚面带笑意继续说道: “第二条便是种田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庄稼汉探了探头,“天师,恕唔斗胆说一句……唔们这些百姓平时不就是在种田吗?” “大胆,竟敢对天师无礼!” 那个庄稼汉刚说完,就遭到了周围人的抨击。 “这位大兄弟提出的问题很好,我这就为大家解答一下。”他摊开双手,“我这个种田和你们平常种田还是有区别的。” “请大家想想,你们平常是怎么个种田法?”张士诚循循善诱。 “给地主老爷种。”一个有些莽撞的小青年快言快语道。 “对头。”张士诚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的想法很不错,叫什么名字?” “蓝玉。” “好。”张士诚很好的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转头面向众人道,“这位名叫“蓝玉”的小伙子很不错,遇到问题能多思考,以后就到我这里来报道了,你们都要向他学习。” 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张士诚接着说道: “现在,继续回到刚才的话题。种田,是为地主种,地主代代有田,你们代代替他们耕种,而却吃得半饥半饱,倘若你们有自己都土地呢?倘若是为自己耕种呢?” “唔们当然想有一块土地啊,做梦都想。可是……”很多人都面露向往之色。 “没有可是,两个月之后有一块现成的土地,你们敢不敢跟着我一起去拿?!” “敢!” “有啥不敢的?!” 张士诚嘴角逐渐上扬,“这第三条我事先说好,风险极大,有性命之忧。但拼到之后就纵享一生的荣华富贵。如果有愿意的,跟我进万寿宫中详谈。” 第16章 着手练兵 张士诚说罢,自己便带着蓝玉潇洒地迈开脚步向万寿宫内走去,留下一千多个热烈讨论的教众。 “哎哎,侬打算报哪种?”旁边几个青田的老乡陷入了纠结之中。 “要俺说,还是老老实实地种田比较好。”一个黑瘦的汉子从小就在田间劳作,对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张天师不是说了,凡是报名种田者,都可领到自己的一份土地呢!” 很快有人附和,“要唔说也是种田好,那些书生活儿唔们这些粗笨人也干不来不是?” “唔倒是想去试一试……毕竟每个月能发一石米呢!” 半刻钟后,所有人决定完毕。九百多人都选择了种田,其于两百人选择报名传教,还有五百多人选择第三种选项。 看着略微拥挤的万寿宫,张士诚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说明了有生命危险之后,居然还会有这么多人报名。 当事后问起这些人选择第三种选项的缘故之时,答案总是出奇的相似: 如今兵荒马乱的,指不定哪天就横死了,死前若是能享受几天富贵的日子,到了阴曹地府也可以吹嘘一下。 “咳咳。” 张士诚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我再同大家确认一遍,选择第三项的,后半生享受荣华富贵,但风险极高,有性命之忧。如有不愿加入者,尽管提出,这是最后一次退出的机会。” 五百多人中大多都是举目无亲的孤家寡人,心中也没有什么牵挂,所以即使张士诚再次提醒,也仅仅退出十余人。 “好!”常遇春将万寿宫门关闭,张士诚拍手鼓掌道,“各位好汉能站在这里,都值得我张某人称赞。” 听闻得到了张士诚的表扬,那五百个人个个都满编红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再赘言,咱们直接切入正题。”张士诚面对众人说道,“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张士诚的目标就是将你们训练成以一敌十的勇士,为我三清教会护道。” “护道?那敢情好啊!”五百个人的脸上均是喜气洋洋,他们愿意为了这个有意义的教会付出汗水。 “太上老君虽说道行高深,但依然有触及不到的妖魔鬼怪,我们三清教会应当替天行道,扫除这些污浊。”张士诚一板一眼地说道。 这早已在他的计划之内。 看多了历史上农民军动辄数十万民兵的架式,张士诚颇不以为然。 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能明白,将一支没有训练过且人数庞大的队伍投入到真正的逆风血战中是什么样的下场。 乱如散沙,一触即溃! 所以他下定决心要培养一支属于自己的亲兵队伍,一支令行禁止,能征善战的强军。这支军队不在多而在于精,若是将目前这五百人都当作小尉培养,到时候便能成军。 “从今日开始,你们必须每日卯时按时起床,白天待在万寿宫内训练,不得随意外出。” “我会按训练效果将你们分成五个等级,一等每人每月都可以领到一两银子的军饷!二等减少八钱,三等减少十六钱,依次递减。”张士诚拿出了自己琢磨的一套训练方式。 “此外,你们这五百人共分为五个卫,每队校尉每月多发二两银子。” “天师大人,这等级和校尉是怎么个选法?”蓝玉不解地问道,他有当队长的想法。 “五项选择标准!”张士诚伸出一只手,“体力,耐力,搏击,抗打,兵武。” 他拍了拍蓝玉的肩膀,“无论你们原来是什么出身,只要有能力,我就敢重用你!” 万寿宫中,五百个贫苦的汉子中响起了不决于耳的欢呼声。好多人已经开始伸出手指头盘算着一年到头能剩下多少银两。 在他们看来,军事训练似乎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所有人动起来,训练从今天开始。” “是!” …… 颍州内外,战火纷飞。 元廷枢密院同知阿速临时受命,调集附近汉军五万,围剿此地红巾军。阿速包围此地已有半月,颍州城虽摇摇欲坠,但始终无法突破。 近日朝廷的语气愈发严厉,又闻湖广亦起战事,他担心自己的乌纱帽难以保住,便命令汉人军队强攻城池。 但毫无章法的进攻使得多数汉人都成了堆砌城墙的炮灰。 城内,因为起义匆忙,粮食已经所剩无几。 几员起义的元老级人物齐聚于原颍州知府衙门,等待着刘福通做最后的决定。 “今天俺算过了,俺们的粮食最多还能吃两次……”红巾军大将毛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砰!”那个头戴一块鲜艳红巾,身披红色长袍的爽朗大汉猛地一拍桌子,抽出了背着的大刀,“诸将听令!” “有!” “莫要管甚么粮食够不够,整顿兵马,吃饱喝足,今夜就随我一同杀出颍州城!”刘福通的胸中此时依然还有万丈豪情,扔下一句话便一挥长袍便亲自出内城督战。 “得令!”此时的北方红巾军内部一片团结,各自配合都算紧密,面对元军咄咄逼人的攻势尚且能够应付,谁也没有想到刘福通会选择在半夜出城。 “报……报告长官。”一个元廷的小斥候畏畏缩缩地对询问他的阿速说道,“红匪好像跑了……” “跑了多少?!”阿速尽量耐心地问。 “好…好像,全跑了……”斥候把头埋得更低了。 “去你娘的!你是干什么吃的?!”阿速本就暴躁无常,听闻红匪全部逃走,气得抽出腰间的宝剑,一剑捅死了那个斥候。 “三军整备,全速追击红匪!”他将斥候的尸体踢到一边,跨马策鞭而去。 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阿速越追越害怕,不是怕被红巾军埋伏,而是怕自己的枢密院副使被撸掉。在他的认知中,汉人只是一群伸着脖子待宰的羔羊。 而自古以来,是没有羔羊会伏击狼群的。 在这种心理的催动下,阿速越追越快,逐渐将大队步军抛在了后头,只带了不到五千的骑兵长途奔袭。 不知过了多久…… “吁!” 骑兵被绳索绊倒,之后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使得每一个蒙古人胆寒,包括自以为是的阿速。 第17章 夸下海口 至正十一年五月,枢密院副使阿速在颍州城外四十里处遭遇埋伏,五万汉军大半降服于刘福通,倒戈攻打元鞑。阿速被七十六箭穿心,当场横死马下,举国拍手称快。 刘福通乘着大胜之后的兵威,招募十万饥民,一举攻下了河南江北行省的众多城市。红巾军所到之处皆开仓放粮,百姓感其恩德,纷纷加入红巾军,不出数月便发展至数十万人,直接威胁着伪朝的统治。 元廷震怒,下诏由宰相脱脱挂帅,调集了河南江北行省,中书省,江浙行省,甘肃行省的多达五十万的四省联军围剿刘福通。 刘福通纵然有通天的本领,但他手下的兵勇毕竟缺乏训练,红巾军的反抗烈火很快被遏制,双方在河南江北行省一带展开了拉锯战。 然而这些惊天大事对于辗转于泰州和青田两地的张士诚来说,都无足轻重。 张士诚躺在藤椅上摇着扇子,抿了一口清茶,一边看着训练得热火朝天的五百教众,一边暗自思考接下来的总体的走向。 虽说自身已经具备了一些实力,五个小队也组建完毕,但实在没必要在这时候凑上起义的风头。 枪打出头鸟,那脱脱就交给刘福通对付,自己在江南积攒实力,岂不快哉? 想到这里,张士诚拍拍袖子,颇为自得地站了起来。 “禀报天师。”刚刚被提拔为副尉的蓝玉穿着一身蓝布粗衣走上前拜了一拜,“万寿宫外有一个长相儒雅的先生到访,说是要见您。” “随后就到!”张士诚一喜,将常遇春和吕珍唤至跟前,“你们两个等一下负责监督训练和考核,我出去一趟。” “是!” 张士诚说罢,连忙急匆匆地跑向万寿宫外,直到只剩几丈远时才放缓脚步,沉稳地出了门。 “刘先生今日怎得有空拜访贫道?” 张士诚一听是“儒雅的先生”,心中便已经确定了七八分。 “这几日……我也听闻了三清教会的一些教义……特别是那“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真乃天人天语,令我有胜读十年之感。” 刘伯温红着张脸,故作不好意思地说道:“当日……是我鼠目寸光了,若道长愿意,我当诚邀道长再次会谈。” 其实刘伯温并不是因为一番大义凛然的发言就会改变既定决策的人。 但他心中很清楚,在饥寒交迫的时代,这劝人努力打拼的三清教义太过于吸引人了,短短一月,入教者便超过两千人,此教会日后必定做大。 若等这条锦鲤飞黄腾达之时,他刘家一家再支持,那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但此时尚为跃出龙门的张士诚迫切的需要自己的援助,这正是将刘家发扬光大的好机会。 况且那浙东方国珍…… 刘伯温和其兄长再三考虑,最终决定拉拢张士诚。 “刘先生若愿意加入三清教会,鄙人自然是欢迎不尽。”张士诚一乐,心想麾下又增一位旷世名臣。 “张天师误会了,我这次并不是自己一人加入三清教会,而是来替我兄长传信来了。”刘伯温笑着递上一封书信,望着疑惑不解的张士诚解释道,“天师一看便知。” 张士诚点了点头,拆开了书信。 上面写着刘家希望和三清教会以全面融合的方式展开合作,也就是举家投奔张士诚,但依然保留自己的决定权。 张士诚看罢,不禁皱起了眉头。 表面上青田刘家诚意满满,愿意付诸所有。但因为目前三清教会不过两千人左右,而刘家是青田首富,上下人丁六百多人,家丁仆人近千,三清教会根本无法彻底控制刘伯温一干人等。 况且熟知元末历史的张士诚不会忘记浙东沿海还有一个与青田刘家交恶甚久的海上霸主方国珍,这个人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刘伯温这一手聪明啊,吃准了我现在急需地方豪强的支持和帮助,就想将我绑上刘家的战车,进可消灭方国珍,退可拿我当炮灰,不愧是当世诸葛亮! 自负不如啊……张士诚暗暗赞叹。 “先生可有听说过方国珍?”张士诚点明。 刘伯温脸色一僵,这小子居然直接看破联盟的用意。可青田刘家同方国珍交恶的事几乎没什么外人知道,可他…… 先是准确预测黄河红巾起义,然后又知晓刘方交恶,饶是不信鬼神的刘伯温都对此心生不少怀疑。 他背后不会真的有神仙吧…… “自然是有听说过二三,此人乃盘踞浙东沿海一带的军阀,不知张天师怎么突然提起此人?”刘伯温试图做最后的掩饰。 张士诚在万寿宫门前的石头台阶上坐下,面带笑意地对刘伯温说道,“只要刘家为我提供足够的粮饷,再为我讨来一个浙东防御使的名号。一年之内,我帮你们灭了方国珍。” “……!”刘伯温愣在了万寿宫门前,呆呆地看着张士诚,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吐出四个字,“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东西南北的起义烽火都已经开始燃烧,谁也无法预料之后的走向,张士诚必须要尽快扩大势力。所以即使他心里没底,却依旧掷地有声地肯定。 同样,张士诚对这个海上小霸王也没什么好感。 历史上的方国珍曾经派人配合朱元璋偷袭张士诚的海军,导致原先那个张士诚在正面战场上节节退败。 更何况方国珍实力主要在于海军,步军如同虚设。倘若真的能一举将浙东三府攻下,再做好海防,那无疑是今后的一大助力。 江浙富庶,自古尽然。光光是小小的浙东就足矣养活数万精兵,岂有让于他人的道理? 张士诚下定了决心。 刘伯温朝着张士诚拱了拱手,“方国珍屡次侵犯江浙一带,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刘家有杀贼之心,却无除贼之力,若是张天师能除去此獠,我刘家当倾囊相助。” 报私仇都能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不愧是你,张士诚在心中笑道,嘴上却少不了应酬几句,“刘先生大义,张某佩服,佩服。” 第18章 战端开启 张士诚与刘家签订盟约之后,无数粮草和银两被源源不断的送往万寿宫,再加上当地首富的直接支持,三清教会在青田一带的影响力急剧扩大。 不久,张士诚宣布三清教会在江浙中的泰州设立分部,甚至在整个江浙行省都颇有耳闻。 包括原盐帮在内的五千教众,五百乡勇,是目前三清教的全部实力。 与此同时,方国珍在温岭的船队也集结完毕,意在进犯浙东各镇。 …… “二哥,怎么不早点歇息?”张士信敲了敲门,走进张士诚的房间。 身穿月牙色宽袍的张士诚点着一盏烛火,伏在桌面上看着他自己凭借记忆绘制出来的浙东地形略图。 “前几日咱们布置在沿海的斥候来报,说是方国珍的台州船队已经出发,目标直指青田啊。”只要再给他两个月的时间,精兵队伍就能练成,没想到方国珍来得这么快。 “二哥莫慌,几个小小的海贼罢了,俺们一出手,他们肯定抱头鼠窜。”张士信对兵家之事一窍不通,却偏偏年少轻狂。 张士诚紧了紧宽袍,不无忧虑道,“此次领军的是方国珍的四弟方国瑛。先不说此人才干,既然是至亲出马,起码带着两千兵勇。与其有空在这儿说大话,还不如去好好算算私盐的生意!” 张士诚象征性地踢了张士信一脚,把他赶了出去。他对这个精于财经的四弟还是非常满意的。 如今泰州和青田一带的私盐贩卖基本收归与张家管控,通过张士信的经营,每月纯赚数千两银子,这也是三清教会的一大财政收入。 “天师!天师!外头刘先生求见。”大大咧咧的蓝玉也不怕惊扰了张士诚,直接喊道。 虽说蓝玉粗鲁莽撞,但胜在能打能抗,作战勇猛,所以张士诚便将其留在身边作亲卫。 “快请进来。”暂时找不到好办法的张士诚等待着这位比肩诸葛亮的军师为他出谋划策。 “张天师。”刘伯温拱手行礼。 “刘先生快请,上茶!”张士诚收起浙东地形图,招呼刘伯温坐下。 “张天师神通广大,想必已经知晓了方国瑛之事。”刘伯温想试探一下张士诚的态度,“不知可有良策?” “我们三清教会有兵勇五百,教众数千,若是认真布防,抵御进攻不成问题。” 刘家这两个月的的确确尽力供应粮草,张士诚决定摆出诚意,同时他也想检验一下自己那五百亲兵的实力究竟如何。 “三清教的所有兵勇均投入战斗?” 刘伯温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本来是想来此说服张士诚多出一点兵力的。 “之前我就和刘先生说过,一年之内扫灭方国珍,此次自然倾尽全力。” 算算时日,北方的红巾军起义已经达到了高潮,此时正是元廷统治最为虚弱的时候,历史的车轮没有给张士诚留下多少时间了,他必须抓紧一切机会。 “还望刘先生出谋划策,助我一臂之力才是。”张士诚依旧面带和煦的微笑。 “张天师大义,刘某自然应当尽绵薄之力。” 他不禁有些感慨,便倾尽平生所学,与张士诚研讨兵家战术至深夜。 “哈……”张士诚撑着沉重的眼皮躺在床上嘟囔道,“先生大……大才,先睡了……” 刘伯温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时神时人的张天师,再次由衷地一拜,吹灭烛火退了出去。 …… 清晨,万寿宫的禾坪上便响起阵阵喊杀声,五百兵勇整齐划一地练习搏杀技巧。 禾坪中央,留着山羊胡的吕珍沉稳如山地站在此地,同兵勇进行实战对抗。 只见其中一个兵勇朝着吕珍的右侧狠狠打去,吕珍手肘一抬,硬生生挡住了拳头。紧接着他身形一扭,直接将那个兵勇绊倒在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胜负已分。 “啪!啪!啪!”张士诚一边走过来一边认真地鼓着掌,“吕校尉的武功真是日益精进了啊,不愧为我三清教头!” 吕珍对着张士诚行了一礼,规规矩矩道,“多谢天师大人夸奖。” “你啊,就是整天绷着一张脸,太死板了。”张士诚拍拍他的肩膀道,“通知兄弟们集合。” “天师大人到,集合!” 张士诚登上专门准备用来训话的高台,不到二十次呼吸间,五支小队就已经集结完毕。 他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个月的艰苦训练将一部分无法坚持或者天生乏力软弱的人剔去,留下了四百五十人。 他们的皮肤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古铜,粗糙而耐劳。 浙兵自古便是好苗子,前有勾践三千越甲吞吴,后有岳飞两万精兵大破金虏,只要稍加训练,放下锄头的农民就能转变为拿起刀枪的兵勇。 张士诚身穿一身绣金道袍,头戴银冠香叶帽,扫视着台下的众人,“无量天尊。” “无量天尊!”众人整齐划一地回答道。 “想必大家也听说了,咱们的家乡——青田,即将被一个狗贼的爪牙侵犯,他的名字叫方国珍。” 张士诚决定在开战以前先来场战前动员,“方国珍抢夺百姓财物,烧毁沿海房屋,无恶不作,不是元虏,胜似元虏。你们说说,咱们能让这种妖魔来为祸青田吗?” “不能!把他打回去!”稍一撩拨,台下立即群情激愤。 “对咯!把他打回去!”张士诚注视台下,“我们三清教会的教义是什么?!” “七分靠打拼,人定胜天命!”回答近乎一致整齐。 张士诚咽了一口唾沫,他大概明白宗教的力量有多么可怕了,幸好利用地得当,否则就单单是这对贫苦民众的控制力就真会引发出大问题。 “太上老君已经下发谕旨,命我们在青田北郊一举击溃方国珍,到了咱们保卫家乡的时候了,诸位有没有信心?!” “有!” 第19章 火攻之道 台州温岭,海港码头。 近百艘各种各样的海船将铁锚绳索松开,大部分都扬起风帆,整装待发。 大如山般的巨型帆船,小如出海打鱼的渔船,纷纷整合在这支队伍中,显得突兀而奇怪。 这是浙东海上霸主方国珍的船队。 “四将军亲自出马,兵威不可阻挡。那青田刘基定当俯首称臣,咱们就在台州喝酒吃肉,等着四将军的好消息了!” 说话的是方国珍最信任的亲信余康。 方国珍打了几次胜仗之后颇为自得,自称“无敌大将军”。他的四弟方国瑛也顺带被尊称为四将军。 “那是!”方国瑛站在那艘巨型帆船的甲板上,嚣张地叫嚣道,“有这艘兄长亲自打造的混江龙在此,打败那什么刘基之徒岂不如屠鸡瓦狗一般容易。” 百艘船上的人通通放肆地大笑起来。 他们已为盗多年,但根本没有进过军事训练,也仅仅擅长打家劫舍,乘乱抢劫罢了。 “余某在此祝四将军马到成功!”余康做鞠行礼,摆手告退。 “全军加快航速,明日直达青田!”方国瑛站在船头,随从将酒肉摆上桌子,随行的窑姐也上了座,很是气派和风流。 一员方国珍安插在青田内部的士绅附在方国瑛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只见方国瑛不屑地摆了摆手,大声嚷嚷道,“你他娘的在混说些什么?!三清教会?这世道什么时候轮到一群破道士放肆了?” 那士绅迟疑片刻,害怕方国瑛被俘虏之后把他供出,咬牙继续说道,“四将军有所不知,那三清教会玄乎得很,好像背后有神仙庇佑。而且教义也是前所未见,青田大部分老百姓都入了教,万万不可小觑啊!” “神仙?你怕不是老糊涂了?”方国瑛一直反对花那么多的精力培养内奸,他认为青田不足挂齿,“去去去,甭影响老子喝酒!” 近百艘船只在大海中划出一道道波纹,方国瑛和他手下的两千多个海盗就这样以极其自信的态度接近了青田。 在距方国瑛船队不到三里处,一队人马埋伏在一个不知名的海湾山崖两侧,手持兵器严阵以待。正是三清教会一干人等。 为首的张士诚看着数不清的一片黑压压的船队,不禁咽了一口唾沫,手脚微微有些发颤。 虽说外界将他传得神乎其神,无所不能,但他终究只是一个没有经历过腥风血雨的常人。 不能乱,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此战为组建亲军之后的第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张士诚再次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常遇春和吕珍,将慌乱的情绪埋藏在心底,暗自握紧了拳头。 两大名将在此,岂能有不赢的道理!张士诚自我安慰道。 “哗啦啦!”海风吹拂而过,几只海鸟在碧蓝的天空中飞翔,枯草和灌木被吹的东倒西歪,巨型帆船上的风帆猎猎作响,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和。 “留三百个兄弟镇守船只,其于的兄弟们随我下船,进青田,抢粮抢钱,抢女人!” 船只靠岸,方国瑛的脸上露出无法掩盖的得意之色,抽出了腰间挂着铜铃的大刀。 “抢粮,抢钱,抢女人!”一群群如同野兽一般的海盗争先恐后地跳下了船,心底的兽性被彻底激发。 三清教众中大部分都是青田县的百姓,望见海盗如此跋扈,既愤怒又恐惧,甚至还有几个人连手中的木矛铁剑都握不稳了。 “三哥,唔怕……”一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少年哆哆嗦嗦地说道。 “唔也怕……怕的时候,咱们就多念天师大人教给唔们的教义吧,多念念说不定就不怕了……”旁边的青年心中也没底,勉强劝慰道。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勤忠信义劳,人定胜天命!”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勤忠信义劳,人定胜天命!” …… 天师大人都说了,人定胜天。凭什么唔们生来就要被这些恶人欺负?! 不少教民嘴中不停地念叨着三清教义,内心的勇气一点点攀升,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只等张士诚一声令下。 张士诚俯身,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先生,我等当竭尽全力对敌,今日之局就看先生的妙计了。” 刘伯温看着来势汹汹的方国瑛,此时的心中何尝不是七上八下,一双深邃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国瑛的方向。 “火阵!”张士诚用尽平生气力大喝一声,嗓门颇为洪亮。 刹那间,无数人影从灌木丛中爬起,将早已准备好的无数干草柴木从山崖上投掷而下,落在了船队和海盗的中央。不一会儿,便堆成了一道小墙。 方国瑛的脸色骤然大变,从前他来袭扰青田时,刘伯温均不在场。他每次都能扫荡青田周边的村子和乡镇,可从来没有在这里遭遇过抵抗。 经验主义使得他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轻敌。 如今碰到这种情况,方国瑛更是脑袋一热,根本发不出任何有效的指令,两千海盗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有很大一部分人都直接往船队方向冲去。 在他们心中,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根本没有纪律和军规可言。 “点火!” 见山崖之下的海盗中了连环计,张士诚的脸上浮起一抹惊喜。 十支火把在不经意间被抛进干草堆,本就洒了不少烧酒的乱石滩一触即燃,熊熊烈火瞬间吞噬了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海盗。 “往山里撤,往山里撤!”方国瑛根本没有思考怎样组织有效的反抗,而是直接下令撤退。 一千九百多阵型散乱的海盗,交战不到一刻便尽数往山中撤去。 看着如此窝囊的方国瑛,张士诚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有放松,这乱世固然有朱重八,刘福通那样的一时豪雄,看来也少不了方国瑛这样的废物…… “二哥!”张士信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询问道,“俺们追不追?” “结阵,包围!” 张士诚抽出腰间的洛轩刀,向手下的几员干将命令道。 第20章 生擒方国瑛 早已在前方埋伏好的吕珍令旗一挥,便领着二百练勇和四百教众从海边的灌木丛中冲了出来,几乎每个练勇的手中都拿着盾牌,而教徒在后面顶着,共同结阵御敌。 “杀!”山崖上的常遇春大斧一挥,由刘家家丁和三百练勇组成的联军从山顶上冲杀而下,更有山岳压顶之势,令人心生畏惧。 “挡住,快上!”此时的方国瑛后有追兵,前有堵截,气急败坏之下便强令手下跑出去送死。 虽说海盗训练散乱,但常年打斗搏杀,单兵作战依旧略强于练勇和家丁。他们在慌乱之下依然能三五成群地顽强抵抗,而吕珍领着山阵包围海盗,常遇春杀伤,战事一时间陷入了胶着。 张士诚站在山阵中央,眼光透过千军盯着失了分寸的敌军主将方国瑛,手心沁出了汗珠。 “将士们训练不足,恐怕难以持久作战……” 这是关乎青田生死存亡的一战,刘伯温同样紧张。 “擒贼先擒王,常遇春何在?!”张士诚一手高举三清教会的日月同天旗,一手抽出洛轩刀以振军威。 “在!”常遇春在乱军中杀了个七进七出,大斧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 张士诚挥动令旗,目标直指方国瑛,“杀!” 常遇春使劲点了点头,表示心领神会,领着十几个武功尚可的练勇做出冲杀右翼的姿态。 与此同时,吕珍的山阵也悄然向着左翼移动。 常遇春一双大斧头如同阎王索命一般舞动,任凭你几番灵敏也躲不过一斧的横扫。没过多久,方国瑛部的右翼就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往…往左边突围!”方国瑛一见那尊杀神去了右边,便一股脑儿地向左逃窜。 “四……四将军,那边还有咱们的人。”有人劝道。 方国瑛一脚将其踢翻,“管那么多干嘛,撤呼!” 张士诚见方国瑛果然中计,呆头呆脑地朝着山阵扑来,心中不由得一阵好笑。 “射一箭试试。”张士诚顺手提过蓝玉的弓,“以本天师的箭羽为号令,等箭落下,全军收网。” 张士诚有些费力地拉开了弓弦,对着天空射出一箭。 “咻!” 一道并不完美的抛物线从空中划过,朝着方国瑛奔逃的方向落下。 “噗!”锋利的的箭头不偏不倚地插在了方国瑛的大腿上。 “啊!”方国瑛丢了重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根本没有多少海盗注意到自己的主将被射伤,还有几个慌不择路的小海盗在方国瑛的身上狠狠地踩了两脚。 张士诚将弓箭一扔,背着手走下指挥台。 三清教众军心大振! “除尽妖魔,就在今日!”十七岁的蓝玉倒也有几分血勇,不着甲胄单提着一把大刀冲进了战场,侧滚抬手将一个已经举刀的海盗迎面砍倒。 战斗很快进行至白热化…… 吕珍看准一个机会,将自己的山阵主动让开了几个口子。四百多名海盗趁机逃出,来不及扬起风帆,只能驾驶小渔船撤退。 “海盗头子已死,其于从犯缴械不杀!”张士诚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四平八稳地说道。 很快,一千多练勇和家丁都一齐喊起来,声音回荡在海滩上,极具威慑力。 虽说海盗多行不义之事,但毕竟还是汉人,没必要死战到底。 海盗人数占优,且凶狠异常,若是拼到最后一条命,消耗实在太大,况且张士诚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所以他选择了主动让出两条生路,使得原先如同拼命三郎的海盗顿时战意锐减。 见战局已经向敌方一边倒,剩下的多数海盗都选择了投降。 战斗进入了尾声…… “方国瑛在哪?”不等战斗完全结束,张士诚便立刻带领亲兵仔细搜寻。 他深知此次重创台州水师已经彻底得罪了方国珍这位海上霸主,他必须要找到要挟此人的价码,否则张士诚即将迎接的就是千艘战船和两万水师的疯狂报复。 “供出方国瑛者,赏银百两!”张士诚有些焦急。 “就在此地!”一个已经投降的小海盗眼尖,发现了快要爬到树林中的方国瑛。 蓝玉快跑几步,一个扑窜逮住了方国瑛,将其拎了起来。 “将此人押送至青田,好生看管着。” 张士诚松了一口气,虽说同方国珍结下了梁子,迟早要与之正面交锋。但只要有他弟弟在,至少能拖延一段时间。 “然后叫他给他哥方国珍写一封亲笔信,就说我们无意冒犯贵弟和贵军,只是因保土安民之职责所在,被迫正当还击。再与之说明一定会归还贵弟,愿意永远作友邻云云……” 张士诚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整个人轻松了许多,“或者叫刘先生写也可以,反正他长于此事。” “得令!”蓝玉脸上尽是难以遮掩的喜色。 “别搁那傻乐了。”张士诚拍了一下蓝玉的脑袋,召来了诸将和谋臣,“走,一起去看看这海上小霸王方国珍造的舰船有多厉害。” 众人齐聚在那艘巨型帆船“混江龙”的甲板上,任凭风起风落,海浪似乎都无法影响这艘帆船。 张士诚倚靠在栏杆上眺望大海,直接落日的余晖为海的尽头染上了一抹血红,金光闪闪的夕阳洒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常遇春满身是血,却爽朗地大笑起来。 两只捕猎归来的海鹰忽而展翅翱翔,忽而盘旋于上,偶尔俯冲而下,从海面上掠过,抓起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鱼。 第21章 噩耗来袭 青田海崖之战后,三清教会和青田刘家的关系虽然说不上是血浓于水,但是也算得彼此相交。 借着打击了海盗势力的机会,之前在元廷担任过一官半职的刘伯温亲自动用以前的关系上书,保举张士诚为浙东防御副使,为正七品虚职。 在与方国珍的多次谈判中,三清教会掌握人质,故多占优势。 最终方国珍无奈,只好息事宁人,撤出所有密探以换来方国瑛的安全。 三清教会的名头越传越广,张士诚本人的形象更是被江浙一带的贫苦农民神话,不少郡县都有太上老君降世,人间永享太平的言论。 张士诚便趁热打铁,有心将三清教义散播的更广,便乘着马车在江浙各个州府给贫苦百姓讲学,宣传“人定胜天命”,很快取得了平头老百姓的支持。 白驹过隙,时间一晃来到了至正十一年的九月。 张士诚刚刚在青田万寿宫的禾坪上完成了一场慷慨激昂的讲义,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内宅。 他随手提过三清教会厚厚的花名册,对着人数一页页地翻过,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不过数月时间,三清教会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教脱颖而出,成为教众超过一万人的大教派。 只要按这种势头继续发展下去,那整个江浙…… “二哥……!”张士信在门口悲凄地哭喊了一声,打断了张士诚的思绪。 只见平日里颇为活泼的张士信失魂落魄地走进万寿宫,连礼也未行,便哭倒在地上。 “出了何事?!”张士诚将花名册往抽屉一扔,焦急地扶起张士信。 “二…二哥,大哥他……他被奸人害死了……” 张士信一边抽泣着一边从腰间掏出一封十万火急的信封。 “嗡!”张士诚的脑子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表情凝固地愣在了原地,“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哥……大哥他没了……” 张士信从小就被张士义照顾,感情特别深厚,没想到当日泰州一别,竟成生死相隔。 他抖着手将信封递给张士诚。 “嘶啦!”张士诚一把抢过信封,强行将其拆开。 他的目光直接掠过前面几行,定格在了那几个张士诚看来充满了鲜血的大字上: “因贼人猖獗,士义于八月三十被暗杀斩首,于九月盐帮中人在运河支流中发现尸体,望节哀。” “天师大人……您没事吧?”蓝玉担心地站在门外。 “出去!”张士诚紧咬着牙齿,强忍着眼泪不从眼眶中掉落。 “谁?谁干的?!”他的眼光一目十行地向前看去。 “刘子仁……”张士诚终于忍不住怒气,一把将桌椅掀翻,茶杯破碎,“好一个刘子仁,好一个刘子仁!” “二哥,大哥……大哥他不能白死,你一定要为大哥报仇啊。” 张士信像是一个溺水的孩子正在抓寻着救命稻草。 “放心,大哥他不会白死的。”张士诚攥紧了拳头,眼神中带着一股杀人的气息,朝着北方看去。 他屡次急促呼吸,努力使自己用旁观者的角度思考问题。 “你先出去,容我思考一下。”张士诚头痛欲裂,只得先遣了张士信,“此事暂时不要扩散,告诉吕珍他们这些盐帮的老兄弟即可。” 满脸泪痕的张士信点了点头,踉跄地走了出去。 “帮我看着士信,千万别让他做傻事!”张士诚实在放心不下,吩咐蓝玉道。 “是!”蓝玉领命,于是跟了上去。 万寿宫的内宅一下变得寂寥,只有桂树枝头形单只影的喜鹊孤独地徘徊着。 张士诚点燃了一方名贵的安神香,面向太上老君相静思其变。 刘子仁对张士义下手的目的很明显——掌控运河私盐贸易。 而刘子仁最大的依仗就是在泰州州府人手上的绝对优势和官府明里暗里的支持。 泰州为府,不同于青田为县,府内豪强的实力足矣称霸一方,即使盐帮上下一千多号汉子团结一心也难以抵挡。 更何况据已经逃到白驹山中的李伯升,张士德所言,盐帮内部还有不少叛徒。 三清教会如今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但日常开销同样也是成倍的增加,单单靠一个刘家已经难以为继,利用三清教会的势力贩卖私盐成为进账的一大笔收入。 但刘子仁企图占领泰州盐业市场,阻断运河其他私盐贸易,恰恰是触动了张家私盐贩卖的核心利益。 若是没有银两的支持,就算口号喊得再好,都只不过是一时之利,根本维持不长久。 本来元末就是举步维艰,步步惊心,岂容跳梁小丑胡作非为扰乱大计。 张士诚背着手,扳着手指在房间内踱步思考。 至正十一年的九月是红巾军起义的第一次高潮。 若不出他所料,芝麻李很快就会在徐州造反,各路元军都将被抽调,各地的治理正是最混乱的时候。此时的元廷地方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工夫和多余兵力来镇压乱民械斗。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既定方针加上家仇,又碰上元廷统治虚弱这个好时机,使得讨伐刘子仁成为了可能。 “这狗汉奸多次挑衅老子的底线,真当老子不敢提前灭了你?!” 张士诚抽出浸染过异族之血的洛轩刀,银白的刀背将他二十多岁的面庞映照于上。 他不禁嘟囔道,“大丈夫生来一世,应当能屈能伸。今万事俱备,若无东风,我自挥旗作风,燃尽世间的元妖汉奸……” “吕珍何在?!” “末将在!”自从张士诚提了防御副使一职,他手下干将也都升了虞侯。 “三个时辰之内,给我点起两千兵马。”张士诚头也不回,认真地擦拭着那把洛轩刀。 “不知目的地是……?”吕珍问道。 “泰州!” 张士诚的眼睛通红,一把将洛轩刀抽出,斩向桌角。 第22章 杀回泰州 初秋的风依旧和煦,泰州城也是依旧是泰州城,可当张士诚乘坐着巨型帆船“混江龙”,身后是百艘船只和千余兄弟,再临城下,心境却大不相同。 吕珍已经知晓了此事,面色阴冷地看着泰州城墙,手中紧握青钢剑一语不发。 张士诚临行之前将青田一带的传教练兵的事务暂时托付给常遇春和张士信,防止方国珍偷袭。 他自己则带着吕珍和蓝玉日夜兼程地赶回泰州,已经失去了一个亲人的他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弟弟张士德的安全。 “天师,不如让俺带人直接冲进泰州城吧,有吕大哥和俺一起,定当灭了刘子仁。”蓝玉提着大刀说道。 “不可。”张士诚制止了蓝玉。 他虽恨不得立刻看到刘子仁暴尸街头,但也清楚地知道刘子仁作为一个庶族地主,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步绝非无能之辈,刘家家中的家仆恶犬也定是凶神恶煞之流。 若是强攻而上,不仅会直接面对泰州刘家的全部实力,甚至还有可能面临守城元军的攻击。 “吕珍将船开到白驹野舟渡去,蓝玉随我去城中逛一逛,带上那些大包小包,看一看有没有机会可寻。” 张士诚选择了一种最稳妥的做法,带上蓝玉便装进了城。 ps:剩下的明天提醒我补上。 pps:刘福通至1352年以前的生平简介》(其实就是凑字数……悄悄话) 少的字数明天会补上! 刘福通出生于今界首市境刘兴镇[1](今属颍南办事处)的一个巨富之家。刘福通自幼性情豪爽,聪明过人,素怀大志。青年时任朱皋镇巡检,正直仗义,进值元末残暴统治,豫南皖北百姓涂炭,怨声载道,民族矛盾空前尖锐。在此社会背景下,元王朝钦差贾鲁以修河为名,假公济私(因勒索刘家珍兽白鹿未逞),改河道,毁刘宅。刘福通于国仇家恨,遂决心造反灭元。 刘福通与韩山童为起义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在组织上建立白莲教,在舆论上把斗争矛头集中对准异族统治者。至正十一年(1351年)四月,韩山童、刘福通等在阜阳颍上县聚会。杀白马黑牛,誓告天地,决定起义。不料消息走漏,遭官军突袭围捕,韩山童被捕遇难,刘福通逃回颍州。同年五月,刘福通在颍州率众起义,迅速攻克颍州城,点燃了元末农民大起义的烽火。 刘福通率红巾军首破颍州,随即进军河南,占朱皋,据仓栗,连破罗山、真阳、确山,又克舞阳、叶县等地,横断豫南。同年九月,刘福通挥兵南进,相继攻占汝宁府、光州、息州,义军胜利壮大,队伍扩充20万众。至正十二年(1352年),刘福通率红巾军先后大败元军主将赫斯虎赤,斩元大将巩卜班,击败帖木儿30万精锐之师,屡战屡胜,威震元廷。此时,汉人地主李思齐勾结元军,从背后偷袭义军,刘福通从汝宁退守亳州,至正十三年(1352年),二月,刘福通与八秃会战,杀八秃,败元军,其后引军各南,攻占安丰,进围庐州(今合肥)。建都亳州。 芝麻李(?—1352)即李二。元末红巾军首领。邳州(今江苏邳州市西南、今萧县境内)人,元末北方红巾军首领。因遇灾荒,家中有芝麻一仓,尽以赈济灾民,人称芝麻李。 至正十一年(1351 年)秋与赵均用、彭大等八人,烧香聚众,在萧县起义,响应刘福通,攻克徐州,众至十余万人。更分兵四出,据有附近许多州县。 次年秋元右丞相脱脱率重兵来攻,徐州失守,全城惨遭屠杀。一月后,他被俘,在雄州(今河北雄县)就义,也有说他逃跑后,削发为僧。 第23章 三个愿望 因为北方战火不断,所以泰州的两千元军和千户哈麻被抽调驰援北方,城内盘查松散了许多。 “歇息停脚,打尖住店嘞!” 一个店小二热情地站在客栈门口,招呼着过往的行人。 “走,进去住一晚。”张士诚提了提道袍,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刘家府邸,走进了客栈。 “两位客官,不知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店小二见穿着得体的两人走进客栈,立刻殷勤地凑了上来。 “开两间靠窗的上房,叫你们东家出来,我有事找他。”张士诚暗自盘算,心中生出一计。 “这……”小二略有犹豫,“两位客官有所不知,俺们东家是女儿身,平时不方便见客。多有得罪了。” 张士诚撇了撇嘴,示意蓝玉掏出四两银子递给小二。 小二心中一动,勉勉强强地收下了银子,向内房走去,“二位客官先在此吃点酒菜,稍等片刻,俺也好去问问东家。” 不一会儿,刚刚吃了几口酒菜的两人就看到了灰头土脸的店小二。 “你这猢狲好不讲理,银子收去却不给办事。”蓝玉斥道。 其正欲大打出手时,张士诚阻止,向店小二问道,“东家怎么说?” “东…东家说无关银子多少,若无紧要之事均不见客,让俺好好招待你们。”店小二看着虎目圆瞪的蓝玉,畏畏缩缩地说道。 张士诚看着内宅,嘴角勾出一抹弧度,心想此事若不事先讲好,到时候反倒平添几分麻烦。 看来不得不用一点非常手段了呀。 “哎呦!”他惨叫一声,在众人目瞪口呆地注视下整了整衣冠,就近趴在了桌上,“疼!刚吃了一点他家的东西肚子就开始疼了!疼死个人了啊!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啊?!” “大人,你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突然……?”蓝玉傻乎乎地问道。 “屁话!”张士诚狠狠地朝着蓝玉的屁股给了一脚,“一起喊!” “疼啊!” 小二见就地耍无赖的二人,顿时哭笑不得,跑进内宅寻东家去了。 没过多久,一位娇俏可人的姑娘叉着腰,气鼓鼓地从内宅中走出。粉衣白裙,青春靓丽的她看起来不过就是十六七岁的光景。 本来想闹事者赶出去的姑娘见到此情景,气极反笑道,“你不是嚷嚷着要找东家吗?现在我到啦,起来起来。” “咳咳!”张士诚闻言,脸也不红一下,不慌不忙地从桌上抬起头,眼睛注视着那位姑娘。 那姑娘虽生得楚楚动人,也善于酒家客栈的经营,但常处于深闺之中,平时生意也是借着店内伙计传信,何曾被一个陌生男人这样注视过。 想到这里,那姑娘的脸颊上不由得飞过一抹红霞。 张士诚心中一动,微微一笑道:“姑娘生得颇为俏丽,小生一时间有些失神。” “少贫!”那姑娘却是不理,大眼睛狠狠地瞪了张士诚一下,“你这道士方才胡说我家的酒菜有问题,必须要给我一个解释!” “告罪,告罪!”张士诚抬起酒壶稳稳当当地为她倒了一杯酒,“早知姑娘有沉鱼落雁,不可方物之姿,贫道也不敢做如此之事。” 张士诚略微停顿之后说道,“只是贫道实在是有要紧之事与姑娘相商,所以才出此下策。” 姑娘颇为怀疑地瞪了他好几眼,实在找不出破绽,只好领着他来到了内宅。 张士诚走进客栈后院的内宅之后,也算见过大世面的他着实被眼前之景惊艳了。 凡是屋檐楼瓦通通以琉璃装横,墙砖均砌上了方方正正的玉青石,铜鼎银琳,金帛彩娟在这里随处可见,就连侍女家仆所着衣物也是蚕丝细棉织成。 敢情她在泰州开客栈是来体验生活的啊……狗大户! 尚要为银子奔波的张士诚心中发酸地看着眼前的陈设。 “还未曾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沈灵月。”那姑娘回眸,你之前说有急事,是什么?” “灵月姑娘,贫道张士诚,想借你这后院一用。”张士诚说道。 “借后院?”沈灵月颇为怀疑,双手交叉审视着张士诚,“你借我的后花园想干嘛?居心不轨,不借不借。” 张士诚看着这个娇俏的千金大小姐,顿时哭笑不得。 银子在她的眼里和土差不多,他那几千两的家底别人根本看不上。 和她讲自己是匡扶社稷的忠贞之士?请她助自己一臂之力?也行不通啊…… 与其这样,还不如…… 张士诚挪了挪香叶小帽的位置,煞有介事地喊了一句法号,装神弄鬼地说道,“吾乃太上老君他老人家的下凡信使,当为天下重任在身。” “沈小姐知书达礼,善解人意,还望多多助于贫道,日后定当有福报跟随,家门兴盛,纵享天子门下第一大家!” “噗嗤!”沈灵月朱唇亲启,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个小道士,真以为这样就能哄骗了本姑娘不成?” 张士诚被一下噎住,说不出话来。 “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沈灵月轻笑,“不过嘛,你这小道士还蛮有意思的。” “嗯…这样,你答应完成我的三个愿望,我就把后花园借你用。” 张士诚听罢,心中不觉好笑,但着实不用付出什么代价,便应和了下来。 “那我们说好啦!”沈灵月伸出了手,满眼期待地看向张士诚,“拉勾!” 张士诚也伸出小拇指。 “张道长要帮沈灵月完成三个愿望,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盖章!” 第24章 天师显灵 一间靠窗厢房内,回想起之前那少女天真无邪的可爱之处,张士诚不由得微微一笑,嘴角上扬几分。 他轻笑一声,抿了一口略淡的茶水,小心地探出头,观察刘家府邸的动向。 只见一对镶着铜钉的朱红色大门屹立于此,足足有两丈多高,一丈八尺宽。 四周,凶恶的家仆提着棍子,将旁边的小摊小贩驱散。 好一个威风八面的地主老财!张士诚朝着那方向比了一个中指。 放眼望去,宅院四进四出,偏房正房百余间,就算派遣刺客暗杀也要费一番周折,而且成功的几率不大。 张士诚思前想后,也只有一种办法最为合适了。 “蓝玉!”他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呼唤。 蓝玉闻声而至,张士诚递给他一块令牌和纸条,“你拿着这块令牌去泰州三道牌楼,找教会在泰州城内的兄弟。另外准备好这纸条上所写的东西,太阳落山前送到客栈后院来。” “天师大人,俺…俺不识字。”蓝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有空多看看书!”张士诚瞪了他一眼,“泰州城内有咱们的文书,你把纸条给他们即可。” “得嘞!”蓝玉兴致冲冲地走了出去。 “歇息整理一下,静候晚上好戏登场。”张士诚伸了个懒腰,换上道袍,戴着香叶绣银小帽,大摇大摆地独自朝着刘家宅院走去。 “站住!此乃刘员外之所,闲杂人等速速滚开。”两个泰州刘家家丁见张士诚靠近,走过来企图将其驱走。 “无量天尊!”张士诚撩了撩道袍,凑近那个家丁道,“吾乃得道真人,上有通天,下有彻地之能,特来为你家老爷除灾避祸,耽搁了机会你可吃罪不起?” 听着张士诚一板一眼地恐吓,家丁虽然不屑,但奈何刘子仁极其迷信于此,也不敢随意武力驱赶。 “吾偶得天机,算准刘家五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特来告知化解方法,望请刘家主速速一见。” 张士诚昨日得到善于天文历算的李伯升的消息,说是九月初八这一天将发生全月食,他准备利用好这个机会。 “何人在外喧哗?!”一个其貌不扬,略有发福的中年男子在众多家仆侍女的前呼后拥下从正门走出。 本来因为纵欲过度而眼神迷茫的刘子仁一看见道士模样的张士诚,心中便先增几分好感。 他皱了皱眉,“道长是哪里出身?怎得无端说我有血光之灾?” 刘子仁腆着大肚子,夸夸其谈道,“我前几日刚刚替朝廷剿灭了一股私盐贩子,将私盐头子处斩枭首,正是顺风顺水之时,哪里来得血光之灾嘛。” 张士诚的脸上强挂着笑容: “这一切,相信天心自有公论。血光之灾的征兆乃是贪狼噬月,满天烟火,外墙瘆光。贫道告知之责已经尽到,相信与否,员外大可自己定夺,若是有意化解劫数,今夜贫道等候于泰州城西墟清宫中。” 张士诚说罢,便直接转身离去。只留下满心疑虑的刘子仁愣在原地。 …… 晚间,在家中苦苦等候的刘子仁实在是坐立难安,一个时辰前宅院外墙莫名起了蓝火。 而此时天空的月亮也只剩下了一个漆黑的圆,彷佛像一个无低的黑洞,要将他彻底吞噬一般。 突然,天空闪过一抹亮光,十枚好似小太阳一般的小球被发射到了泰州上空,顿时照得夜空一片明亮。 “贪狼噬月,满天烟火,外墙瘆光。灵了…都灵了!” 刘子仁惊恐地抱住了头,他对宗教的依赖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驾车!快马加鞭赶往墟清宫!” 当天夜里,一队百人的刘家家丁队伍护着一辆马车,载着刘子仁疾驰而出。 当然,刘子仁手中的两千家丁使得他对泰州的治安有极强的信赖。 这一切都被三清教会安插在附近的探子看的一清二楚,随机恭恭敬敬地报给侧躺在榻上的张士诚。 “通知兄弟们,今夜血洗刘家青壮,血债血偿!”刚刚和沈灵月看烟花时温文尔雅的张士诚重新恢复了杀气,拔出了腰间的洛轩刀,“三百个盐帮的兄弟殒命,老子要用刘家三千人来偿还!” “是!” 按之前的计划,蓝玉吕珍带一千人马包围刘府,李伯升张士德带一千人马格杀刘子仁。 又是一发磷光箭射向天空,隐藏在黑夜中的复仇者悄然行动。 张士德握紧一双铜环大刀,双眼布满了血丝。之前张士义为了救他,活生生为他挡下一支力道极大的铁箭,为此,张士德已经悔恨了良久。 “上!” 身手敏捷的盐帮汉子如同暗夜里的精灵,悄无声息地来到外部的巡夜家丁附近。 一刀抹喉,杀得干净利落。 数百个教众极有默契地为后来者搭上人墙,几个扑窜,灵活者就已经登上高墙,从内部打开了刘子仁引以为傲的朱红色大门。 “有贼人!”一个打着灯笼的刘家家丁发现了异常,扯开嗓子吼了一半,心脏便被冷箭穿透。 “为盐帮死难的兄弟报仇,杀!”张士德怒吼一声,直接抡起了大刀向刘家家丁砍去。 四进四出的宅院一时间变成了血肉横飞的战场。 家丁家仆凭借地形优势负隅顽抗,暗箭机关四处横飞,每一刻都有好几个人被夺去生命。 战斗进行到后半夜,胜利的天平逐渐向三清教会倾斜。 刘家家丁虽多,可最精锐最强悍的一百人都跟着刘子仁去墟清宫了,其于大多都是狗仗人势的软脚虾,而且又没有人统帅,只能各自抵抗了一阵,均是节节败退。 而此时的元军在泰州驻防不超过五百,见道数千人的大阵仗,更是龟缩在城楼内不敢有丝毫举动。 “天师下凡显灵,专除人间不平事!刘家平日里作恶多端,再一味愚忠只能是死路一条!”李伯升很合时宜地说道,“缴械不杀,宽待俘虏,负隅顽抗,死路一条!” “别杀俺,俺投降!”第一个人放下了武器,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更多的人放下了武器,兵器碰撞的声音逐渐稀疏。 黎明时分,当太阳从山边升起时,刘家大院被彻底攻克。 第25章 此朝当反 墟清宫外,刘子仁的心勉强安定下来。他在张士诚的引领下做了一晚上的法事,总算是避开血光之灾了。 “打道回府。”刘子仁伸了一个懒腰,立刻有家仆凑上来讨好道,“昨天小的从临县要抢几个小女人,送给百户大人一个,再送给巡按大人一个,其余的您老自己好好享用啊。” “不错不错。”刘子仁赞赏似的拍了拍那个家仆的脸。 “不过大人。”那个家仆继续说道,“今年朝廷的那些大爹们银两要得可不少啊。” “哎!”刘子仁心痛地长叹一口气,“都他娘的怪那些反贼居然敢造朝廷的反,朝廷要发兵镇压,那自然要征税,要银子。那些乱民真是愚蠢至极,愚蠢至极啊!” “咱们从盐帮那里抢来的银子和收的地租够付不?”家仆小心翼翼地问。 “不够,不够怕什么?还可以再加租嘛。”刘子仁轻描淡写地说道,“反正那些贱民就是天生的劳碌命,活该辛苦一辈子嘛。” “大人所言极是,大人所言极是!” “哈哈哈哈!” “咻!”一支沾了剧毒的冷箭从马车中央穿过,贯穿了那个家仆的头颅。 “来……来人!”刘子仁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凝固。 “吕珍何在?!”张士诚在蓝玉的护卫下从墟清宫中走出,“在此地格杀此獠!” “列阵!”此言一出,躲藏在巷子中的吕珍带领一干教众冲出,列为四排。 一排为盾,二三拍为刀,四排为长矛,梯次防御,攻守兼备。 刘子仁和他的一百条走狗顿时陷入了包围, “你竟敢欺骗老子?!”刘子仁油腻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你们就不怕老子的两千家丁灭了你们?!你们就不怕朝廷的大军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给统统消灭?” “士德何在?!”张士诚站在墟清宫门前大喊道。 “有!”不远处,九百多名三清教众悉数到场,押运着刘家罪大恶极者三十余人。 “刘子仁!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的两千家丁何在啊?!你的鞑虏大军何在啊?”张士诚怒吼道。 “杀!”随着张士诚一声令下,十多颗人头齐齐落地,这一刻也预示着张士诚与统治阶级的彻底决裂。 亲眼目睹血淋淋的人头落地,刘子仁嚣张的架势顿时收起,面如死灰。 “再杀!”张士诚紧接着喊道,其余二十几人的头颅也跟着随之落地,在绝对的优势下,那一百家丁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在困兽犹斗一番之后均被格杀。 张士诚之所以突然如此暴怒,是因为他之前专作天师,与刘子仁夜谈良久,也借机套出来不少元鞑和汉人勋贵的内情。 无数原来不敢想象的东西在刘子仁口中成了蒙古贵族再习惯不过的日常生活。 霸凌他人妻女,逼良为娼,巧取豪夺,种种惨不忍睹之事让张士诚再也无法隐忍下去,作为一个汉人,他不想看到汉家儿郎在这种环境下多生活一刻,作为一个汉人,他有责任站出来光复汉家江山。 “今日,包括我在内的诸位,诛杀了元廷的走狗,都他娘的是好样的!” 张士诚环绕四周,放开嗓音高呼,“但元鞑不会放过我们,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扼杀我们的义举,刀枪无眼,你们怕了吗?!” “不怕!”张士德率先说道。 “不怕!”一千多人齐刷刷地说道。 “我之前说过,咱们三清教义为“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那咱们想想,剥夺咱们的成果,平日里欺压咱们的是谁?是那些地主老财吗?还是那在其位不谋其政,贪赃枉法压榨汉人的伪元朝廷?!” 众教徒本来愤愤不平,今听了张士诚的言论,更是群情激愤。 “反他娘的!” 街坊上的乡绅地主心生畏惧地看着在墟清宫门前慷慨言辞的张士诚,心中暗道: “这天,要变了啊……” “今日,我再为三清教义添上一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张士诚从刘子仁的尸体上取下元廷赐予的官印,毅然决然地摔在了地上,“反他娘的!” “反了!” “蓝玉留在我身边,其余人马火速进攻泰州城郊盐场。” 张士诚深知,想要在短暂时间内调动起城内百姓的反抗热情难度不小。若想迅速拉起一支队伍,还得从被压迫的最严重的盐丁入手。 元末的盐丁每日为朝廷造盐,却没有人身自由和工饷,处于社会底层,无异于奴隶。 只有稍加鼓舞,反抗暴政的火苗就足以烧成熊熊烈火。 不到一个时辰,李伯升,潘元明,吕珍,张士德等人各领一路人马,扫荡泰州诸多盐场。 张士诚则带领一众亲兵,将刘子仁的家产尽数查封,带兵控制泰州府。 “杀!杀!杀!”两千三清教众聚集于泰州最大的一座盐场,将此地围了个密不透风。 教众练勇的身后是热泪盈眶的近万盐丁。他们从未想过一个身份尊贵的天师教长会为他们这些穷苦人出头,使暗无天日的生活重新有了亮色。 盐场大门紧闭,场内的盐官瑟瑟发抖,企图做着最后的顽抗。 “里面的盐丁兄弟们,我是三清天师。”张士诚向盐场内喊道,“外头的盐丁兄弟们都已经脱离苦海了,现在站在你们旁边的不过是百来个纸老虎,攥紧拳头反抗,老子身后的一万人为你们撑腰!” “兄…兄弟们……”一个满身鞭痕,瘦小如柴的盐丁颤颤巍巍拾起了一块砖头,“咱们……?” “反了!”数十个盐丁一起冲出,将措不及防的盐官按倒在地,这一举动引起了更多人的反应,半天时间,两千教众和万余盐丁在大盐场中聚首。 身着纹金道袍的张士诚骑着一匹高头骏马缓缓而来,站在盐场的眺望台上俯视众人。 “哗啦!” 一万盐丁整整齐齐地跪了下去,人潮涌动,是这位天师带领他们逃出了苦海。在朴实无华的贫苦盐丁心中,张士诚宛如神明。 “欺压百姓,此朝当反。”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张士诚缓缓举起了手臂。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第26章 收服人心 翌日清晨,泰州府城头。 最后一支泰州元军投降,五百元军全军覆没,临时起义的教众和盐丁以死伤一千多人的代价攻下了这座守备空虚的城池。 盐丁中说得上话的几个头头和张士诚手下大将神情肃穆,站在城楼之上静静地等候。 张士诚手持火把,一步一步地朝着城墙眺望台上的元朝九阳朝天旗走去。 “扑哧扑哧!”火焰窜上了九阳旗,张士诚抬手挥刀将旗杆斩断,昭告着这里近百年的异族统治的历史终结。三清教会的日月同辉旗被他插上城墙,随着东风在泰州上空猎猎作响,不住地飘扬。 一个时辰后,原蒙古千户衙门。 在万余义军的监督下,泰州城内的士绅富商,豪强官吏悉数被“请”到了这里。 很多人尚未走进衙门,腿脚就已经发软的厉害,连路都走不动了。 他们不是不想反抗,而是切切实实地被昨晚的屠杀震撼到了。 能苟活着,谁愿意被满门抄斩啊! “唉……咱们这小商小户老老实实过日子,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一个织造大户愁眉苦脸地哭诉,“赚了点钱这下连命都保不住了,得罪谁了这是,命苦啊……” “谁说不是啊,等下进去之后咱们赶紧交银子,先把命给保住再说!”另一个珠宝商人说道。 在他们的印象中,起义的义军与土匪无异。 只见人群中还有一个充满灵气的少女,不同于其他人的愁眉苦脸,而是气鼓鼓地叉着腰,闷着头走了进去。 “都到齐了?”张士诚换上了一身戎装银铠,向李伯升问道。 “是,凡是泰州城中的大户人家我都恭恭敬敬地请到了,这是盐帮平日里收集的名单。”李伯升从袖间掏出一封绢纸,“上面记录了这些年泰州城中的富商士绅同元鞑的往来。” 那绢纸上分明写着无数富商自愿巴结元廷,为其送钱送粮,但也有几个富户宁可在夹缝中求生,也坚持不予元廷好处。 “没动武吧?”张士诚看罢,眼皮一抬,未作什么表示。 “大人放心,都是客客气气请进来的。”李伯升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古怪地说道,“倒是有一个不知道哪家的千金小姐,脾气倒是大得很,我去请的时候她还提到了大人您的名字。” “沈灵月。”张士诚嘴角勾起一弯弧度。 李伯升一愣,随机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大人与她有旧识?” “算是吧。”张士诚起身,“走,去会一会这些豪绅富户。” “天师大人到!”李伯升高呼一声,众富户皆噤声危坐。 几员义军大将坐在上位,富户坐于下首。 “拜……拜见天师大人……”有一个最早投降元廷的漆器商人连连巴结到,“好汉威风八面,天军势不可挡,小的愿为义军献上一己之力,贡献出一千两银子以充当军费。 “黄员外。”张士诚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那商人捧着银票的手不知如何安放,只能尴尬地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 “小的在。”那商人唯唯诺诺地说道。 “你这银票,不干净啊。”张士诚将那张一千两的银票甩在了地上。 “这……还望大人明示。” 张士诚嘲笑道,“你是指望用银子洗脱你先前所犯的伤天害理之事呢?还是认为我张某人只认钱?!”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那商人猛地一颤,顿时连连磕头请罪。 “所有人都给我听着,元鞑放肆,谋求生存苟活无可厚非,但若养成奴性,有违背汉家之根本者,杀无赦!” 张士诚将黄员外踢出半丈外道,“来人啊,照着这个名单,抓狗!” 张士德和蓝玉迅速站起,带着一众亲兵将这些心甘情愿成为汉奸者押送至城门口处斩,府衙内一下子就空旷了许多。 “唉……”剩下的富户大概也认为自身难保,既然送钱财也无法活命,那还不如放弃。 “啪!啪!啪!”送走了一批汉奸,张士诚突然鼓起掌来。 “天……天师大人…所为何意……?”有一个胆子大的商户断断续续地问道。 “我想说,这场的各位,都尚可称为汉家儿郎。”张士诚拂袖,重新坐下说道,“元鞑入中原已近百年,百年的血雨腥风,异族肆虐,抹杀了多少仁人志士的血性和风骨?” “人皆有求生之心,蝼蚁尚且惜命。暂时跪着生不可怕,可怕的是认为自己应该跪着,理应跪着!” “在场的各位或许有人曾经帮助过伪朝,帮助过元鞑,但不同于已经处斩的那批人,我暂时相信,你们良心尚存,风骨尚存。” 张士诚面向所有人说道,“凡是之前帮助过鞑子的,供出一半家产充当军费,以后若不再犯,我保你们平安无事。” “供!我愿意供。”原本已经不抱希望的富户突然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纷纷对着张士诚跪下,不停地磕头。 张士诚虚扶一把,继续说道,“凡是之前与伪朝毫无交集者,入泰州为官!”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讶不已,这和先前他们在史书上读到的农民起义大相径庭。 无论是秦朝的陈涉吴广还是汉朝的赤眉绿林,都没有任用富商或者地主为官的先例啊…… 沈灵月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位“天师大人”的话语,趁没人发现,悄悄地瞄了他一眼,似乎心有疑惑。 这个先前陪她一起看烟花的小道士怎么就真成了天师大人呢?看起来好像比爹爹还威风呢! “望请诸位放心,我三清教会绝不会滥杀一个无辜的商户,更不会为了搜掠钱财而纵兵抢劫,若是在场诸位与我合作,定可保诸位节节高升,财源广进。”张士诚礼节性的一笑。 如今他立足未稳,当然不会选择一下子把所有人都得罪光。 “善人,善教啊……”之前那个织造大户韩良山摸了一把老泪,动情地说道,“韩某不才,愿意追随天师大人。” “吾等不才,愿意追随天师大人!” 第27章 灵月小富婆 至正十一年九月,一个注定不平凡的月份。 这个月,刘福通率众攻克克汝宁,息州,光州三府。 芝麻李带领八条好汉占领徐州城,坐控淮西。 泰州张士诚发动三清教会和盐丁起义,聚众万余,自立为泰州将军。 封其弟张士德为泰州副将,后军统帅。其手下吕珍,常遇春分别为左右都尉,刘伯温李伯升均为掌书记,负责军中计策谋划,配合张士信钱粮调度。 麾下设立前后左右四军,每军二千五百人,前军由张士诚亲领。 再单独设立亲兵队五百人,由蓝玉担任亲兵队队长。 随后,一大批蒙古官吏被处斩,改由不曾投靠于元廷的富商担任要职,泰州的社会秩序很快便安定下来,百姓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不等元廷政府反应,前后左右四军便四处出击,先后拿下了泰州周边的四个县城。 …… “喂,小道士!”沈灵月叉着小蛮腰在将军府门前唤道,“小道士,我有事找你!” “姑娘,这里是俺们将军的府邸,哪里来的什么道士啊……”一个愣头愣脑的新兵问道。 “就是你们将军啊,麻烦叫他出来见我,我有事情和他商量。” 门卫愣了一下,“呃……我这就进去禀报,小姐稍等片刻。” 府衙内。 “二哥,咱们这一万人也太能吃了,一天就要吃掉大几百石粮食啊,还有训练打战用的钱粮军饷。” 一副苦瓜脸的张士信一边打着算盘,一边朝张士诚诉苦道,“照这样下去,咱们从泰州商户那里拿来的一万多两银子最多一个月就用光了啊……” “别埋汰了!”张士诚对这个问题也颇为苦恼,在房间内来回绕圈,“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将军,外头有人找您。”小新兵向张士诚行了一个不标准的军礼。 张士诚头也没回,只是摆了摆手,“军务繁忙,不见。” “那小姐说有事与您相商。” “小姐?”张士诚摸了摸嘴,“大概几岁?” “十六七岁的样子。” “请进来。” 不一会儿,沈灵月出现在见客厅门前。 “好久不见。”张士诚面带微笑地向她招了招手。 “嗯。”沈灵月好奇地看向张士诚,“小道士,你说说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既会放烟花还会打仗,人不大本事还不小。” 一边说着,沈灵月一边捏了一下张士诚的手臂。 “我是太上老君身边的神霄使者,特地来人间给予他人幸福。” 这两天忙的头晕脑胀的,他有意放松一刻,便与她闲扯起来。 张士诚临时编了几个后世的小故事,一串妙语连珠,逗得这位青春少女笑个不停,小脸红扑扑的,甚是讨喜。 “对了!”沈灵月终于想起了正事,“前几天你们不是在泰州那里打了一仗,我爹也知道了,他听说了你这个小道士的英雄事迹,好像对你很感兴趣,想认识你一下。” 张士诚也来了兴致,“令尊是……?” “沈富,不过大家都喜欢叫他沈万三……”沈灵月像是在说着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 “哦,沈万三啊……等等!”张士诚一时间愣住了,呆滞了一小会儿,看着沈灵月的脸没有说话。 “喂!小道士?”沈灵月伸出小手在张士诚眼前晃了几下才把他的思绪拉回来,“怎么突然发呆了?” 沈小姐,你马上就会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富婆了啊! “没事没事,告诉我咱爹怎么说的?”张士诚脱口而出。 “胡说什么呢?!”沈灵月嗔怪地打了张士诚一下,“我爹说他知道你刚刚起事,好多东西也在筹备中。所以想与你合作,他出钱你出人。” “咱爹还是蛮大方的嘛。”张士诚笑嘻嘻地说道,“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靠咱爹过日子了?” “不许贫嘴!”沈灵月踢了张士诚一脚。 “令尊想要我保护你?”张士诚问道。 “嗯…算是吧。”沈灵月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一些东西我爹不肯告诉我,说是要和你详谈。” 虽然张士诚有些摸不透这位元末巨富的心思,但还是答应下来,毕竟他的确急缺银两。 “这是我爹给你的应急之需,随时可以取用。” 沈灵月递给张士诚四张银票,面值均为二千五百两。 “不愧是咱爹,出手就是大气!” 张士诚说不高兴那是假的,收进口袋里的银子才是真东西。 灵月小富婆,我以后算是保定你了。 …… 与此同时,元大都。 一封封弹劾脱脱的奏折堆在了御史台的办事处。 亲信治河失败,农民起义爆发,他这个元廷的宰相自然逃不过惩罚。平日里与之有矛盾的官员上书换相,平日里没有过节的官员也插上一脚。 墙倒众人推,自古皆然。 在短短数日的时间里,大都的政局就发生了惊天大变。 先是由元顺帝亲自下旨,封脱脱为兵马大元帅,调离中书省,统筹绞杀红巾军的事务。 明升暗降之下将脱脱赶出中央决策层。 在脱脱尚未启程之时,太子和皇后双双被废。太子党十年经营,一朝瓦解。紧接着第一个弹劾脱脱,并且支持新太子的哈麻连升三品,直接晋至中书省平章政事,是为副相。 元朝律令规定,当宰相不在京城时,副相代行其权。 “天要亡我大元不成?!”不惑之年的脱脱欲哭无泪地看着宫中发来的圣旨,一口老血喷出,洒在了地图上。 满图的红点的血滴遥相呼应。 传旨的宫人看到脱脱吐血,顿时吓得脸色苍白,“相国!” “老臣…领旨。”脱脱艰难地接过了圣旨,在贾鲁的陪伴下一同出京。 九月的秋风扫过北方的平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一时间变成了可有可无的装饰。没有一人来送,任凭脱脱佝偻的背影远去在无尽的萧瑟中。 他不由得想起十多年前的宫变,那是元顺帝尚且年幼,对脱脱信任有加,君臣和睦,天下皆称中兴贤臣。 可如今…… 好似从前的美好都是为了衬托现在的凄凉。 “发兵,徐州!”脱脱有气无力地说道,绞杀这支毁了他前程和大元的红巾军,是他最后的倔强。 这个从不服输的男人面朝南方,重新握紧了拳头。 第28章 泰州之围 “禀报大人。”蓝玉在房门外说道,“俺们的斥候在泰州城外四十里处发现了元军的踪迹,有步军和马军,看样子还来了不少人。” “蓝玉你先出去,我随后就来。”张士诚挥手,转头对沈灵月问道,“令尊打算什么时候和我会面?” “嗯……他好像不是特别着急,说是最近兵灾很多,可以再等一阵子。” 终究是担心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如果自己败给元朝之后会牵连到他啊…… 不见兔子不撒鹰,不愧是天下第一富商,真是够老谋深算的。 张士诚一边暗叹沈万三的稳妥,一边对着沈灵月说道,“刚才你也听到了,北边儿来了元鞑子,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要开战了。女孩子家家的,呆在客栈里也不安全。” “那我住哪儿?” 张士诚从腰间摘下一块银制的将军令递给沈灵月,“你先在这府中住下,府里的人都可以吩咐。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说,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儿,都会尽量满足你。” “喂!小道士,谁说我要住在这儿了啊?喂!”沈灵月呆呆地看着张士诚,不知不觉就接过了他的令牌。 “不拒绝,我就当你同意咯。”张士诚摸了摸沈灵月的小脑袋,“过几日再见!” 没一会儿工夫,张士诚和蓝玉便风风火火地走出门外,牵出了马匹。 “注意安全!” 张士诚会心一笑,再次招了招手,策马扬长而去。 “哎,你还不知道呢?!”几个小商贩在酒楼扎堆讨论,“朝廷的大军昨日就把咱们泰州给围了,听说现在外头有好几万大头兵呢!” “好几万?!” “是啊!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嘞,战就又打起来了。” “苦啊……” 路过的张士诚听闻,不由得皱了皱眉。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去他娘的世道…… 泰州外城墙,几位义军将领早已在此等候。见张士诚来了,皆像是找到主心骨似的围了上去。 张士诚点头示意,之后便火急火燎地跑上城墙的瞭望台。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元军大营散落在城郊,勉勉强强将泰州北城围了个大概。 不少义军将领的脸上都露出惧怕之色,特别是从盐丁队伍中脱颖而出的几人。 毕竟杀盐官不同于真刀真枪地与军队搏杀,前几日还是小老百姓的他们自然也会紧张和恐惧。 “元鞑由谁领军?” 张士诚脸上并无多大的波动,镇定自若,坦然地面对元军。 若是铁木真时代的鞑虏,依靠着骑兵冲击和弯刀强弓,千人便可野战数万人。 但自从元军入中原,纸醉金迷的生活使得蒙古骑兵原先万夫不敌的气概逐渐消磨,连弯刀都提不起来,马背都爬不上去者大有人在。 不怕元军来势汹汹,气焰嚣张,就担心元军将领是个将才。 “打下一座泰州城,小打小闹一场,应该不至于惊动脱脱吧……”张士诚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回将军,领军将领为江浙招讨特使盛昭,副将是李齐。”李伯升回应。 “招讨特使?又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啊。”张士诚握了握刀柄,松了一口气,“传令下去,任凭元鞑挑战,若非有本将军的命令,留守泰州的兵马不得随意弃城,都给本将军在城内赶制滚木弩箭。” “还有,士德!”张士诚把张士德拉到身旁。 “有!”张士德行了一个漂亮的军礼,用粗犷的嗓音回答道。 “把后军集结,随时听我号令,再通知镇守白驹的常遇春,你们两个做好出兵准备。” “将军……不是说全军坚守不出吗?” “是留守泰州的的军队坚守,而你们要做的事就是进攻。”张士诚的嘴角上扬,他的目光扫视苏北一带,这处的元军一调再调,守备早已极其空虚。 “是!”张士德点头,便下城楼去准备了。 其他诸将再欲进言,奈何张士诚在义军中的地位如同神明,自然不好一再反对。 张士诚思量一番,继续对将领们说道:“遣了士德同我带五千义军一同偷袭后方,不解不同意的人应该不少吧。” 张士诚微笑地平视众人。 “末将不敢。”几个盐丁头头俯首。 “倘若全军守卫泰州城,的确能保泰州暂时不失,但元军打退一波还有一波,泰州终究只是一个城池,我们不能用一个城池的力量来抗衡元鞑,所以必须向外发展。” “趁着江浙元军集结,后方空虚之际,我带着后军右军那五千多人截断元军粮道,解放兴华高邮一带的县城和镇子。见一个镇子打下一个,不必死守,不必打硬战。只要把镇子中的所有粮食分发给百姓即可。” “可是大人……派出两军的话,泰州城内就只剩下五千人了,末将实在担心……”蓝玉实在不放心泰州的战局。 其他将领听闻军队还要往外调,也是面露难色。 “站直!”张士诚拍了拍蓝玉的肩膀,面向所有将领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怕的就是为战先衰!元鞑和我们一样都是一个头两条胳膊,认真备战,用命对敌,就没啥好怕的。” “我们在后方袭扰,元军自然疲弊不堪,有回援之心,到时候顾头不顾尾,哪里还有一战之力?” 众将听罢,不由得热血沸腾,心生豪情,平添了不少的信心。 …… 泰州城外,元军大营。 几个被掳来女子在大营中央跳着艳舞,引来欢呼和叫好声。 尖嘴猴腮的李齐挥了挥袖子,鞠躬弯腰面对坐在上手的蒙古特使盛昭,极尽所能讨好之事。 “星使才干超人,足智多谋,又封朝廷之命绞杀匪乱,定当手到擒来,斩获匪首。”李齐贱笑,凑上前道。 “哈哈哈!”盛昭听此恭维,心中颇为愉悦,拍了拍李齐的脸,“你这家奴倒也忠心,好好打完这一仗,俺便保你为汉军下千户。” “多谢大人恩赐,多谢大人恩赐。”李齐不仅毫无芥蒂,更是直接跪下谢恩。 “诸位大人齐心协力,待攻下这泰州城,本官为你们担保,全军尽情享受三天,为官者加官进爵!”盛昭充满自信地说道。 第29章 瓮中捉鳖 次日黎明,第一抹朝阳从山头升起。 “咚!咚!咚!” 鼓槌有节奏地敲击着鼓面,各色大型军械被挪了上来,元军开始了攻城。 “敌袭!”巡逻的小兵很快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连忙敲响了警钟。 “全军列阵!”熬了一宿没睡的吕珍利索地爬起,抄上佩剑走了出去。 若想进攻泰州,一共有三条路可走。 第一路为城门口,直接通往泰州城内,由吕珍把守。 第二路为泰州东北侧的小山丘,由李伯升和蓝玉两人。 最后一路为水路,顺着黑水河流进泰州城,此地有盐帮老将潘元明镇守。 “小的们,给我炸!”李齐阴狠地说道。 “砰!砰!砰砰!”元军推动了五十多架三丈多高的巨型投石机,将几块磨盘大小的石头投进了泰州城内。 “卧倒,全军卧倒!” 虽说命令下的及时,可巨石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义军的死伤还是颇为惨痛。 看着千奇百怪的攻城器械,吕珍的脸色愈发沉重。 而元军第一天的初次进攻似乎仅仅是试探,在发动了几趟象征性的冲锋之后元军宣布鸣金收兵。 随后,盛昭似乎一门心思将进攻的重点定为城门口,调集了一万五千步军和三千骑兵对中门发动了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进攻。 投石机和重弩朝着装备相对简陋的义军飞去,与之配合的是无数被作为炮灰使用的汉军。 义军的每一次探头反抗几乎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盛昭想利用人堆战术强行破开城墙,至少大部分人是这样想的。 “兄弟们,元军压到城门口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攻击距离的差距只能用突袭来弥补了。 吕珍略微思考之后,便毅然提剑走下城墙,趁着没有敌人注意到,突然下令打开了城门。 “生死不信命,富贵不靠天,是条汉子的,杀!”吕珍首当其冲,紧随其后的是他的亲兵和兄弟。 “跟着吕将军冲!” 吕珍的奋武无疑感染了许多人,一时间,无数义军提刀而下,形成排山倒海之势杀向元军。 “快后撤,快布防!撤!后撤!” 在前方指挥的李齐根本没有想到城内的义军敢在这种情况下反攻,所以将自己的全部精锐都压到了城墙边上,力求速可,结果导致投石机阵地的防御基本为零。 “放火!”吕珍身披重甲,沉稳如山,几乎没有人能在他的重剑下抵抗多久。 在近乎脸贴脸的近身肉搏之下,元军的器械优势就变成了劣势。 因为每一个元军在应对来自义军的攻击时,还要想方设法的保证军械不被破坏。 易燃的火绒很快就被扔进了木制投石机的机架上,不一会儿便燃起了大火。 “全军结阵,撤退!”吕珍见目的达到,看着反应过来的元军,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就此时刚刚加入义军的盐丁百姓来说,想让他们参与人数占劣势的野战,还过于勉强。 即使大部分元军都在手忙脚乱的灭火,仅仅李齐部的五千汉军还是使不少义军丧命。 回到城中,精疲力尽的吕珍疲惫而欢喜地看着城外所剩无几的投石机和暴怒的盛昭,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元军似乎并没有退去的意思,李齐被盛昭赶下来,领军攻城的统帅换成了他自己。 “吕大人,刚才那一仗咱们损失实在太惨重了,可这元狗还是跟疯了一样不停进攻,要不俺们把黑水河那里潘大人的守军调过来?”一个盐丁头头实在害怕了,向吕珍建议道。 “不,不能调。”吕珍扫了几眼攻城的元军,如今攻城者大部分都是汉军,盛昭的精锐部队至今不见踪影,若不是特意保存,那就一定是埋伏在什么地方等待。 “可……咱们已经快守不住了啊。” “守不住也得守!”吕珍转身,重新陷入了苦战。 承受住三次正面强攻后,城墙已是满目疮痍,但元军总归是死伤太大,兵勇怨气丛生,不得不暂时休息一阵。 “吕都尉,李大人有口信传给你。”一个跑得飞快的传令兵来到了城门楼子。 “快讲!”吕珍甲胄带血,喘着粗气说道。 传令兵附在吕珍身边耳语道,“李大人看出盛昭是在扮猪吃老虎,故意示弱而隐藏精锐。但奈何敌强而我弱,与其坐等变数,使得大量军队被牵制,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将计就计……” 传令兵还未说完,吕珍疲乏耷拉的眼睛瞬间充满了光芒,“李先生大才,俺不及也。” 不到一个时辰,元军第三阶段的进攻开始了,这次的元军似乎不再理会伤亡,一股脑儿地往前冲,一万多人一同发起的冲锋还是极其骇人的,义军似乎根本无法抵挡,很快战线就推进到城墙下。 “哗啦!”就在城门楼子很快就要被突破的千钧一发之际,两支松松垮垮,畏畏缩缩的队伍赶到了城楼上。 “哈哈哈!”远处元军大营中的盛昭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世人吹捧如神的匪军,也不过如此嘛,还不是中了本使的调虎离山之计?” “传令下去,将两千精锐全部集结,乘船猛攻黑水河沿岸!”战还未打完,盛昭已经开始幻想自己一举剿灭泰州之后的封赏了。 “是入中书省呢?还是保举入翰林院?好像都不错啊!哈哈哈!” 两千人高马大的蒙古士兵乘着三十艘大船,轻轻松松地突破了只有一百多人防守的黑水河入口,百无禁忌地在河中横冲直撞,耀武扬威,彷佛天下都尽在掌握一般。 不过没过多久,领军的那个蒙古千户就发现了不对劲。 最大的问题就是此地没有任何问题,黑水河边寂静的可怕,甚至连一个防守巡逻的人都没有,摆明架式是想让他们顺顺当当地进入黑水河道。 若不是有人想要投降,那就是…… 蒙古千户脑门一热,脊背发凉,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汉人发明的成语。 瓮中捉鳖! 第30章 兴化县太爷 “哐啷!噗!”一整排的木架子和铁架子被藏在暗处的义军扔进了护城河中,堵住了元军两千精锐的退路。 之前李伯升的计策便是临时征调一批老百姓顶替支援部队,使盛昭误以为所有义军误以为都抵达了城门口,从而将这两千精锐骗进来。 “关门打狗!”护城河的大门缓缓关闭,三千余义军和五千青壮围了上来。蓝玉和潘元明各自率领二百名弓箭手朝着蒙古人的船队发射火箭。 “哗啦!哗啦!”无数桐油被不惜工本地倾倒,使得近乎所有的船只都变成了易燃物。 在狭小的空间内,一旦企图靠近岸边就会引来火箭的“特别关照”,所以任凭那个蒙古千户喊破了嗓门也没有哪艘船敢率先靠岸,只能在黑水河上苦苦支撑,利用弓箭勉强还击。 半个时辰后,元军损失过半,那千户被烧焦了半边脸,还有不少人全身焦糊,无法动弹。 “所有人,接舷战!”虽然此时并不是最佳的接舷时机,但无论李伯升还是潘元明都清楚地明白,这里的战斗若再不结束,吕珍防守的城门口就撑不了多久了。 “杀!”三十多岁的潘元明操控着混江龙的木舵,从内港中开出,直直地冲向元军残破的木船。 “砰!”混江龙铁质的船头与木船剧烈碰撞,元军的木船龙头很快就撞碎,那船摇摇晃晃,坠入了江中。 “杀!” 更多的小船从四处围来,越来越多的义军登上了元军的船队。 这种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即使是三头六臂也难以抵挡,更何况是同为普通人的元军。 “不许退!都给老子上!” 脸部重伤的蒙古千户似乎更加疯狂了,不顾一切地胡乱挥舞着弯刀,“都得死!你们都得死!” 元军的指挥系统彻底失灵。 元军三五成群,做着最后的顽抗。 光光刚才这一会儿,就已经有七八个蒙古兵和四五个义军将士被蒙古千户砍伤,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去你大爷的!”蓝玉身手矫健,带着三四个亲兵左突右突,打到了那千户的座船上。 蓝玉忍着右臂先前刀伤的剧痛,看着疯癫的蒙古千户,撇了撇嘴,横踢一脚。当场就将他踢下了船,“扑通”一声坠入黑水河,稍微扑腾了几下就像一块石头一样沉进了水底。 “快…快跑啊!” 残存的几百元军见瘟神终于死了,争先恐后地驾船向城门外跑去。 潘元明和李伯升对视一眼,并没有追赶。 而是默默地下令临时征召的老百姓打捞漂浮在河中的一千多具义军尸体。并且带兵回师城门口。 “砰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焦炭木船被水下暗藏的铁架铁钩捅破,水流源源不断地灌进了船内。 至此,两千元军精锐全灭,义军损失一千六百余人,不包括元军几次反扑所牵连的数千百姓。 泰州义军,以近乎悲壮,但又极其强硬的方式使得元鞑连连挫败。所有将领合兵一处,元军暂时无法找到机会。再加上盛昭精锐家底被灭,心态崩塌,也只好鸣金收兵。 与此同时,泰州城以北六十里,兴化县城。 头戴圆顶八宝官帽,一脸富态安康的县太爷此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衙门内团团转。他的手中还拎着一个大包,时而提起,时而放下,犹豫不决。 几个乡绅更是连大气儿都不敢出,规规矩矩地低着头站在外头等候,手心却早已出了汗。 他们从早上就得了消息,有一支农民军从泰州方向开往此地。目前兴华守军不超过三百,加上捕头衙役最多五百,根本不可能守住这座小县城。 虽说金银财宝,彩娟帛布可以带走,但田产和老宅他们同样不愿意割舍,就只好前来县令衙门来找点法子。 “早闻那些穷农民个个如同妖魔,青面獠牙。若是去打高邮也好啊,怎么就偏偏选中兴化了?”一个家中颇有余财的大地主一边叹气一边说道。 “可不就是这话!要我说啊,那群土农民也真是不安分,一定要搅乱这安安乐乐的日子。”另一个穿得斯斯文文的举人故作捶胸顿足状怒斥道,“该杀!” “都别嚷嚷了!”本来就头大的县令听着外头七嘴八舌的议论,心中更加厌烦。 “报!”一个小衙役慌慌张张地跑进县令府,“报告知县大人,那匪军头子给您传话了。” “快讲!” “他说让您献出城池,除民愤极大之外的官吏乡绅均保留一半家产和全家性命。”小衙役小心地说道。 “一半家产?保全性命?”县令一边踱步一边暗自思考,这说法倒是新鲜,保住性命当然好,只是不知匪首能否遵守承诺…… 这个县令为汉人,虽然官位是用银子买来的,但除了贪污一点小银子,也算是兢兢业业办事,自认为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但由于汉官位卑言轻,其辖区内的蒙古贵族依旧胡作非为。 “唉……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罢了罢了,你下令打开城门吧,别徒增死伤才是。” “是!” 那县太爷将衙役散去,官袍折叠起来放进了柜子里,换上了一身长袍,带着诸多小官小吏一同出城迎接张士诚。 本来已经蓄势待发的五千义军见城门大开,不由得一愣。张士诚挥手示意常遇春退后,自己轻轻策马,在十多个亲兵的护卫下向城墙靠近。 “咔嚓!”城墙的门栓被打开,满脸恐惧的县太爷侍候在门口,偷偷瞄了一眼张士诚。 此人便是匪首?看着眉清目秀,颇有英雄之气,也和朝廷中传的不太一样啊…… 县令暗自想到。 “你就是此地的县令?叫什么名字?”张士诚下马问道。 “小人贱名黄自发,不求好汉爷饶我一条性命,只祈求好汉爷不要滥杀城内百姓,黄某感激不尽。”说罢,黄自发朝着张士诚磕了一个头。 张士诚鼻子一酸,心中暗自赞叹一句,转头对后面的五千大军说道,“进城之后切不可胡作非为,杀人者抵命,劫财者判刑!” 黄自发的家属与盐帮有些关系,所以他的履历张士诚也大概清楚。 虽说称不上是贤能,但也算是中上之才,又能坚守道德底线,算是可用之人。 “是!” 张士诚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将黄自发扶起。 大概是要杀我了吧……黄自发痛苦地闭上双眼。 “黄县令可欲与吾共为大事?” 黄自发当场愣在了原地。 第31章 众心诚服 黄自发着实不懂这位义军之首的用意,但此时为了活命,也只好应和下来。 其实黄自发不同于张士诚,他没有驱逐鞑虏,复兴汉邦的梦想,他祈望的就是能够过上几天好日子,再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他人。 很简单,但同样值得尊敬。 张士诚命亲兵再牵出一匹马让黄自发骑乘,张士诚走在最前头,黄自发紧跟其后作为向导。 对张士诚而言,一个黄自发并不是多么重要,更为关键的是他能起到的带头作用。一个县令降于农民军,不但没有被杀,反而得到恩惠和尊重,并且节节高升。 这对于苏北的各地官吏无疑是震动和感化。 而时间紧急的张士诚需要这个模范带头者。 义军经过兴化的大街小巷的时候,家家闭户,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张士诚的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这元廷是把他们丑化的多严重才会变成这样啊…… “黄大人。”张士诚回头问道,“这兴化城内现在还多有少粮食?” “今年的收成不好,县内的粮仓只剩下前几年的五千石陈米和两千石粗粮了,望将军见谅,见谅……”黄自发下马道,“罪官恳请将军给兴化县的百姓留下一千石的陈米吧,要不然冬天又要饿死不少灾民了……” “你的心意虽好,可你想想你从你县衙下发的救济粮中,县丞贪污,衙役克扣,百户盘剥,最后真正发到灾民手中的连百分之一都没有!”张士诚叹了一口气。 “这…… “兴化有多少户人家?”张士诚又问。 “五千四百多户。” “三弟。”张士诚招手唤来常遇春,“你将兴化的粮仓打开,按每户一石粮食,一家一家地发过去,给咱们留两千石口粮即可。” “将…将军……”黄自发颤抖着胡子跪下,“俺替兴化的父老乡亲感谢将军,黄某愚笨,但也愿意在将军帐下效一点绵薄之力……” “黄大人可愿在军中担任军粮调度?统筹放粮事宜?” “愿意!当然愿意!” 张士诚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天师张将军,开仓放粮嘞——!” “天师张将军,开仓放粮咯——!” 高高的呼声和锣鼓声响彻在兴化县城的上空,并没有多么悦耳,但在穷困潦倒的兴化百姓耳中如同天籁。 “开……开仓放粮……”一个已经陌生的名词重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苍天有眼啊!”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手捧着刚刚发到的陈米,眼角渗出了泪水。 “俺们不靠天,就靠咱们自己的双手。”一个通熟教义的小兵一边发放着粮食一边认真地说道,“张天师从来不叫俺们去向老天爷祈福,而是让俺们自己努力,靠自己才能吃饱饭,就像现在这样。” “靠自己……?” “对啊,俺们还有教义哩,俺念给你们听啊。”十几个小兵发完了整条街的粮食,一板一眼地认真说道: “勤忠信义劳,人定胜天命!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众多领到粮食的人都愣住了,随机开始交头接耳。 “俺就觉得这个张将军说得有道理,俺们年年拜老天,日日拜老天,也没见的老天爷可怜过咱们,还不如跟着张将军干了……”一个愣头愣脑的年轻小伙抢白道。 “你们怎敢对老天不敬?这可是要遭天谴的啊!”一个老儒杵着拐杖在地板上敲击。 很快就有人出言反对,“你这讲话不如放屁!俺唯一的一点粮食被那些蒙古人抢去的时候老天爷在哪儿呢?天谴?那他娘的谁来谴天?” “俺爹娘,一家人饿死了一大半,只剩俺和俺妹了。” 那几个小兵对着那个青年安慰了几句,继续说道,“你们可不知道呢?张天师才是真正的神人,他不仅预言了黄河水灾和北边儿的红巾军,而且还能让天地变色,墙冒蓝光。” “真是神人啊……” “跟了张将军了!” “走,跟张将军去搏一个荣华富贵出来。” 除了一些腐儒,大部分百姓都对三清教会持支持态度。 略微休整四个时辰后,张士诚率军从兴化县撤出。 张士诚的目的不是找一个安乐窝占山为王,他要洗劫整个苏北!迫使元军回援。 四个时辰前,张士诚的队伍不过五千人。四个时辰后,跟随张士诚走出的是一支过万的队伍。几乎所有无牵无挂的青壮年都跟着张士诚走了。 这一支带有浓厚地域色彩的军队也被称为泰兴军。 “全军整备一刻。”张士诚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挥鞭,“下一站,高邮!” 在行军路上,除了保持必要的警戒外,老教民纷纷自发地向新教民讲述教义和张士诚张天师那宛如神迹的往事。 那五千新教众的凝聚力迅速增强,除了军事素养实在太低,其余倒也勉强看得过去。 …… 九月初九,洪泽知县投降,开仓放粮四千余石。 九月十一,宝应守备投降,蒙古知县被活捉凌迟。 九月十二,劝降无效后,一万泰兴军强攻高邮。 两天后,高邮知府自杀,蒙古千户被活捉之后弃市,高邮府解放。三十多个罪大恶极的蒙古贵族和大地主被公审,府内三万石粮食均数放出,共缴获二十八门元军火炮,泰兴军随即撤离。 仅仅十余日,张士诚趁着元军主力包围徐州府,小部分包围泰州府之际,几乎没有遇上一战之敌,横扫苏北苏中的十余个县城和近百个乡镇。 一共放出粮食近五万石,诛杀贪官污吏,地主恶霸百余人,信仰三清教会的教众随之增加至数万人之多,一时间,江浙行省的穷苦人民无不传颂张士诚之名。 消息传至盛昭耳中,本来就因精锐全军覆没而烦恼的他更加暴躁无常,攻城也是毫无章法,几天下来又损失了两千千人,虽说城内死伤总量也过三千,吕珍手臂中箭,潘元明右腿中刀,但总得来说依旧能坚持抵抗几日。 城内外的双方犹如两个奄奄一息的死敌,谋求着最后的胜利。 第32章 盛昭之死 九月十五,又是一天清晨。 泰州城外的元军大营中,军粮和补给已经又三日未到,汉人的军粮全部优先供给了蒙古人,全军上下被焦躁和不安气氛充斥着。 一个身穿锦袍,面有菜色的元军高官被人搀扶着,用满是血丝的双眼紧盯着泰州城。 此人便是盛昭,之所以如此落魄,是因为他心有不甘。 整整十天了,两万大军不惜代价,对一个小小的泰州城发动了数十次进攻。 每一次,元鞑的军队都能突进至城门口,却又被城内的义军用身体堵住缺口,硬生生守了下来。 而在苏北,匪首张士诚的五千人便攻克数县,甚至还断了他的粮道。 汉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硬了?盛昭很想仰头质问,在他的心目中,无论是元鞑的史书中还是当世,汉人似乎都是软弱和无能的代名词。 以至于伯颜曾经提出想要屠杀五大姓汉人,这样荒唐不堪的意见,居然还有一部分蒙古人赞同。 盛昭的眸子没有转动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千疮百孔的泰州城墙,缓缓挥动了手臂。 “攻…攻城!” 这两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盛昭瘫倒在了地上。 身后一万三千疲弊饥饿之卒在蒙古军官的催逼下不得不硬着头皮朝着城墙方向攻去。 残破的城墙背后,向来不善言辞,缠着麻布的吕珍转头看了旁边的李伯升,潘元明和蓝玉,嘴角突然露出一抹笑意。 “你他娘的也真是心大,都大难临头了还笑得出来?!”潘元明不解地看向吕珍,手脚略微颤抖,胆怯地看着黑压压的元军。 “怕死,当初就不跟着张将军混了。”吕珍没有回答潘元明的问题,而是将腰间的朴素而深邃的重剑抽出,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能再杀几个不?” “罢了罢了,老子今天他娘的豁出去了!”潘元明怒吼一声,与蓝玉,李伯升,吕珍三人带着包括伤兵在内的两千义军和五千青壮百姓冲下了城楼,在城外结阵。 他们要以最大的限度杀伤元鞑。 冲在最前面的蒙古千户嚣张地挥舞着弯刀,银色的光芒咄咄逼人,快速向义军靠近。 “盛大人有令,破城之后,屠城三日,血洗泰州!” 许多汉人百姓闻言,从眼角滴下两滴眼泪,放弃了生的希望。 “所有义军听令,战斗到最后一刻,最后一枪,最后一人!” “变阵!”吕珍大喝一声,前排的拿着盾牌的义军蹲下,后排拿着长矛长枪的义军上前,摆成了枪阵。 锋利的矛尖刺穿了骑兵的战马,但义军战士又被随后就到的元军削去了脑袋。 “草原的汉子们,随俺进城抢粮抢钱抢女人啊!”数十名蒙古骑兵突破了防线,策马向城内奔去。 “完…完了……”蓝玉已经不忍直视此景,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轰!轰!” 几声炮响如同平地里的惊雷,在那数十个骑兵的中间爆炸,虽是实心铁弹,但二十多个聚集在一起,杀伤力实在不容小觑。 “怎么回事?!”负责冲锋的蒙古千户愣住了,呆呆地朝着后方看去。 惨烈的战场出现了短暂时间的休止期,所有人的目光的聚集在炮弹飞来的方向。 忽然,地平线上升起了一杆大旗,上面写满了朗朗乾坤,正是泰兴军的日月同辉旗。 “日月同辉旗!日月同辉旗啊!将军,将军他们回来了……”李伯升抚摸着被血溅到之后纠缠在一起的胡须,颇为激动地抬头眺望。 张士诚站在指挥台上,目光带泪地盯着已经开始肆意屠杀义军和百姓的元军,还有无数义军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或许他们在历史的长河中微不足道,但就是这一个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用他们的生命和血勇,铸就了中华民族最后一根脊梁。 …… “开炮!” 霎那间,二十八门铁炮再次齐响,朝着盛昭所在的中心大营轰去。将元军中营炸成了一片废墟。 此时的盛昭那还顾得上自怨自艾,一连打了好几个滚儿,灰头土脸地窜出了大营。 “区区几个匪民,也敢在老子后面打伏击?”盛昭从他自己的头上抓下来一把尘土,把李齐叫了出来。 “狗奴才!”盛昭对着李齐喊到,“你立刻带着五千兵马将这几千乱匪挡住,我看这泰州城已经抵挡不了多久了!” “大……大人。”李齐畏惧地看向黑森森的炮口,“五千人是不是少了点……” “我叫你挡住,不是消灭!废物!”盛昭下完命令,便不再理会李齐,独自率领八千元军继续猛攻泰州。 李齐的部下多是汉人,本来就受尽屈辱,缺衣少食,如今见盛昭大势已去,实在没有了效命的心思。 “李大人,不如俺们反了吧,这元狗只把俺们当炮灰使,实在不值得俺们效力啊!” “屁话!再多嘴一句我就杀了你!”李齐振振有词道,“反抗朝廷乃大逆不道之罪,吾辈怎能因小失大,与那匪民同列?!” “狗汉奸,去你的元朝祖宗吧!”身后有一个汉人元军实在看不下去了,抽出短刀捅死了李齐。 不等泰兴军杀来,那受饿了整整三天的五千汉军自发原地倒戈,握起武器朝着盛昭杀去。 多年积攒下来的怨气在一时间爆发出来,所有汉军都杀红了眼。 “凡是元鞑,格杀勿论!” 守城的吕珍等人,泰兴军,投诚汉军,这三方反包围了包围泰州的元军。 “杀一个元鞑,老子赏银五两!”张士诚坐在指挥台上挥斥方遒。 常遇春,张士德就如同两把利刃,深深地插入了元军的心脏。 大刀和巨斧在空中挥舞,当盛昭以孤军同时面对着这两员大将时,胜败其实就早已注定。 夜晚,除了一千三百多元军侥幸逃脱之外,包括盛昭在内的万余元军投降五千多人,其余全灭。 盛昭和李齐的尸首在泰州城楼上挂了整整三天,随即由野狗分食。 张士诚以极其高调向天下宣布,软弱了数百年的汉人,彻头彻尾的变了。 而这由异族统治的天下,也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33章 沈万三到访 数百个工匠和几千个挑夫在城墙周围修修补补,泰州城内的几处火灾被扑灭,百姓的生活重新步入正轨。 张士诚拉开马车上的窗帘,双眼微闭,侧卧在马车上托着腮帮思考。 这动辄行军数百里的迂回战实在过于冒进,几乎每一步都要经过无数次的推演和权衡。 虽说这一仗胜了,可实在是险之又险。 如今的义军部队损失异常惨重,尚能保持战斗能力的不足六千人,还有五千降军需要控制。 但凡一支万人的江南元军北渡,泰州义军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 张士诚摇了摇脑袋,缓缓摊开地图,皱起了眉头。 他原先认为元朝末年的朝廷军队通通都是懦弱无能之辈,刘福通北伐失败的原因纯粹是孤军深入造成的。 可这一战过后,张士诚发现元军虽已无当年之勇,可建制都算完整,绝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击溃之流。 仅仅是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盛昭带着两万元军都让张士诚险些不敌,更何况脱脱手中的四十万大军……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张士诚或许还有一战之力,可如果说以现在的实力与元军主力硬碰硬,无异于痴人说梦。 张士诚的目光在自制地图上扫来扫去,最终聚焦到了徐州城上。 此时,元廷剿匪大元帅脱脱已经开始集结部队,准备进攻芝麻李所属的红巾军部队。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一年后徐州城就将被攻克,芝麻李被处死,三十万红巾军所在的城池被血洗。 而脱脱的注意力,随即就会移到他张士诚的头上。 高邮一战,原先那个张士诚与脱脱头尾大战了将近两年之久,失去了发展的良机。 也就是趁着元军主力被牵制这个机会,南方各路义军发展迅速,最终后来居上,赶超张士诚。 “不能做这种傻事,徐州城绝对不能破!”张士诚语气坚定地自言自语道。 “但是如今一没钱,二没粮,拿什么保住徐州啊……” …… “小道士!” 清脆的呼唤声打断了正在思考的张士诚。 张士诚闻声,微微一笑之后将地图收起。 马车外,一个头戴面纱的小美人笑嘻嘻地拿出一块将军令,在亲兵马车夫恭敬的目光中跳上了马车。 “拿着将军令的沈小姐,比我还要威严几分呢。”张士诚笑着给沈灵月倒了一杯淡茶。 “贫!”沈灵月娇嗔一声,端起茶杯就要喝。 “面纱撩起来喝,别给弄湿了。”张士诚抬手将沈灵月的面纱撩起。 “干嘛?”沈灵月的小脸顿时浮起一片红晕,双手扯着面纱,连忙低着头说道,“我爹想请你到我们家的酒楼一聚,说是找你有事。” “哦?他本人来了?” “嗯,就在客栈那里。”沈灵月点点头。 沈万三敢孤身深入“匪穴”,张士诚多少有些惊讶。 …… 会宁客栈内,长着一张国字脸,身穿灰色长袍的一位中年男人坐在上首,手中滚着两个有些年头的核桃,抿着乌龙茶眯眼享受。 “老爷,小姐和张将军都到了。”一个穿着富贵的管家对着中年男人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一旁。 “张将军带了几个人?”中年男人将核桃放下。 “就带了一个车夫和两个亲兵,现在都在门口等着呢。” “走,出门接客。” 中年男子挥了挥长袍,迈步走出门外,“灵月,你先回房歇息。” 中年男子摸了摸沈灵月的头,转而对张士诚说道:“张将军仪表堂堂,年少有为,真不愧是当世少年英雄啊。” 沈万三有钱有粮,张士诚有兵有势,一拍即合不成问题,无非就是再讨价还价一轮。 “少年英雄不敢当,张某只是略懂兵家,也才打下几个州府,消灭数万元鞑罢了。”张士诚摆了摆手,“惭愧,惭愧。” “……”沈万三已经准备好的条件被张士诚堵回了嘴里。 本来就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他还真接了…… “恐怕……不如张将军说得那么容易吧。”沈万三好半天才憋出这样一句话。 “尽人事即可。”张士诚还是一脸微笑,“不知沈老爷是否有意与鄙人同列,共成大业?” 沈万三稍微松了一口气道,“正有此意,只是张将军打算如何合作?” “鄙人虽然连克元鞑,但毕竟损失不小,沈家供给四万石军粮,八万两银子,绢布两万匹。”张士诚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清楚这在沈万三的承受范围之内。 “并且沈家日后全力支持三清义军。” “张将军可曾婚配?”沈万三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话。 张士诚嘴角上扬,旋即摇摇头,“未曾婚配。” “近日将军与小女走的颇进啊。”沈万三悠悠地说道。 …… ps:明天继续 第34章 目标淮安 一天后,泰州义军首领张士诚向江南巨富沈家下聘说媒,欲与沈家大小姐沈灵月结百年之好。 沈家家主沈万三当场同意,并且将婚期定于下个月的初八。 当日下午,无数钱粮和布匹用一百多两马车直接运进了原知府衙门内院。全城都萦绕在喜气洋洋地氛围中。 泰州义军临时指挥部。 几位谋臣武将悉数到场,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静静地等待着张士诚的决策。 如今他们有钱有粮,自然要考虑向外发展。 南方的苏州常州,集庆杭州虽然富庶,但镇守的元军尚有十万之众,暂时不在张士诚的考虑范围内。 “咳咳!”张士诚展开一张牛皮纸制成的地图,“泰州一战后,元军在苏中,苏北一带的主力部队基本被我们肃清,现如今咱们兵强马壮。应当趁着元军空虚,北上攻打高邮,淮安一带。” “这高邮还好说,不过是囊中之物。可淮安如何攻打,各位可有良策?”张士诚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处大城,皱了皱眉头。 地处苏北的淮安是江浙行省的北部中心,东通盐城,西达高邮,南抵泰州,北靠徐州。向来是生民多聚之地,在江北属于第二大的城池。 平日里,淮安设置万户一员,驻军一万五千余人,就算被三番五次的抽调,留守的兵马依旧数量不少,是块难啃的骨头。 但若不拿下淮安,就算打下了其他城池也难以守住。 “要俺说,元鞑也就那点本事,直接强攻得了。”蓝玉急躁地说道,“俺可以打头阵,带着弟兄们冲进去!” “不可。”李伯升摇了摇头,“淮安我先前去过一次,墙高城深,箭楼极多,若是强攻损失未免太大。” “你们说能不能把淮安的守军引到城外来,再与之交战?”张士信像是想到了什么,嘟囔道。 “此计虽好,但负责防守淮安的元鞑将领月阔察儿乃是胆小如鼠之辈,没有绝对的把握,他断然不会出兵……”黄自发认真地说道。 投降不久的兴化县令黄自发对从前的江浙官场有些了解。 其他将领先后提出了水攻,火攻,断粮等方法,但都被一一否决。 “把之前那个关押在泰州大牢里的那个蒙古人拎出来,之前一直用不上他,现在他说不定有办法。” 一筹莫展的张士诚想到了那个自从被俘虏之后就被遗忘在大牢里的伯奢。 不一会儿,面容憔悴的伯奢就被两个汉子押了上来。 谁料黄自发一见伯奢,便睁大眼睛,也不顾场面就直接凑上前去。 只见他难以置信地回头对张士诚说道:“大……大人,这是当朝前宰相脱脱找了几个月的亲侄子!” “什么!”所有人惊讶地看向伯奢。 张士诚看了看五花大绑的伯奢,向黄自发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他身份的?” “回将军,当时脱脱听闻侄子失踪,便给附近一带的官员都发了画像,安排我们就地排查,绝对错不了!”黄自发颇有自信地说道。 张士诚对着黄自发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全军整备,士信,吕都尉带着两千人留守,其余人马做好北上的准备!” “是!” 由于时间紧急,义军的兵员素质无法追求精锐,张士诚只好连夜精选了两万临时招募的民兵,随同五千精锐老兵一同行军,昼夜星驰前往淮安。 不出十日,张士诚率领的部队兵分三路,再一次横扫了苏北。 泰兴军和民兵四处出击,在较短的时间内抢占了许多地盘,并且迅速向淮安靠拢。 “高邮,兴化,洪泽,宝应。”张士诚用红墨水在地图上一连点了好几个小点,示意着这些地区的光复。 与此同时,淮安城。 位高权重的元军万户 与此同时,徐州城。 城外聚集的元军数量每天都在增加,芝麻李手下大将彭大数次尝试突破均无效果,徐州红巾军的活动范围正在一点点的缩小。原先热闹的街市变得越发冷清,肃杀的气氛在此地飘洋。 ps:不是故意短短续续,是今天晚上突然有事,怕大家等的急了,所有先发出来,晚一点再补上,求票票~ 第35章 马寨之战 三日后,潜伏在马三刀的山寨的元廷探子传出消息,说是失踪了几个月的脱脱之侄伯奢,原来就藏在山上。 “若是将伯奢救出,在元帅面前岂不是大功一件!”月阔察儿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对着手下两个蒙古千户,两个汉军千户道,“到时候再向他请援,也更容易些。” “还望大人三思啊!”汉军千户说道,“俺听说大队匪军前两天已经攻克了高邮,指不定哪天就到淮安了,此时再率军出城,恐怕……” “放屁!最新的消息,两万多匪军都正在高邮城享乐呢!”月阔察儿不屑一顾地说道,“此地距离高邮近两百里,等到匪军赶过来,咱们早就救出元帅公子了。” 见月阔察儿如此坚决,几个下官也不敢再反对。 “传我的命令,中军左军集合!”月阔察儿踌躇满志地下令。 “是!” 正午,马家山寨。 沉闷的空气使人变得烦躁而压抑,按照月阔察儿万无一失的想法,淮安城内一大半的元军都出了城,六千多人等待在山下蓄势待发。 月阔察儿命几个奴仆端来了一把椅子,他安安稳稳地坐在上面抖着二郎腿,彷佛马家山寨已经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去!”他挥了挥手,一个蒙古小卒上前喊话道,“马家山寨的好汉们,今天我们万户大人格外开恩。只要你们肯弃暗投明,归降于朝廷,朝廷不仅既往不咎,还会给你们封赏!放弃抵抗,方为良策!冥顽不化,死路一条!” “嗖!” 一支利箭从空中划过,尖锐的呼啸声传出。 眨眼间,那叫嚣的小兵就成了一具尸体。 “外头的元狗,听清楚了!”马三刀将大刀插在地上,“想让老子投降,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再叫几声爷爷来听听,看老子答不答应?!” 派出去的人被射死,还被抢白了一通,向来养尊处优的月阔察儿哪里受得了这样,立刻下令发动了进攻。 见到元军扎堆的扑来,马三刀也不下令放箭还击,也不出寨迎战,只是摸着光头冷笑。 “扑通!扑通!”地面异动。 与平地无异的地面被元军一踩,突然凭空冒出几个大坑来。无数元军不知躲避,惨叫着跌入坑中。 马家山寨之所以能凭借一千多人抵挡住元军的围剿,靠的就是千奇百怪的战术。马三刀在山寨附近布下了五百多个陷阱,只有山寨头领才能知晓确切方位。 在挖掘大坑的同时,陷阱中还插上了削的尖锐的竹签,只要有人滚落进去,那就是必死无疑。 任凭元军士兵的眼睛睁得雪亮,也实在看不清哪处有陷阱,纷纷畏畏缩缩,不敢前进。 月阔察儿见半天都没有什么进展,气得皮鞭一抽,怒喝道,“全军听令,汉人在前头探路,其余队伍压阵。” “……” 见汉人队伍中没有人动身,甚至还有不少牢骚声,月阔察儿当场抓起一个汉人百户的衣领,一刀割去了他的脑袋。 “违令者,斩!”月阔察儿提着血淋淋的脑袋恐吓道。 在迅速死亡和可能性死亡的选项下,元廷汉军选择了后者。数千汉人在威逼下用肉身探查陷阱,将战线强行推进。 “拉弓!”马三刀见陷阱大部分都已暴露,便选择了交战。 双方各自打了一阵,还未胶着在一起,马三刀就突然哀嚎一声,放弃了山寨,领着众人和那个可怜的伯奢从后山撤去。 “大人,你看那远处!”有一个眼尖的蒙古千户发现了伯奢,“好像是大元帅的侄子。” “好!好啊!”月阔察儿兴奋地命令道,“全军火速前进,分兵围堵马匪!” 本来就不多的五千多元军划分成两队,一队爬山走小路,一队沿着山寨追赶,铁了心要追上马三刀。 “追!”月阔察儿将他的那把小椅子废弃在一旁,有些费力地跨上一匹草原马,带着一众人马拼命疾驰。 两队人马你追我赶,眼看距离越来越近,马三刀高呼一声,一千多山寨的义军绕了一个弯儿,向一片山谷撤去。 “继续追!”月阔察儿正要策马时,被一个汉军千户拦住,“大人,这前头是山谷,两边陡峭,若是贸然进去恐遭其伏击啊!” “放屁!”月阔察儿一鞭子狠狠地抽在汉人千户的脸上,“那土匪充其量就一千多人,也敢伏击老子?!要是影响了老子立功,唯你是问!” “是!”汉人千户咬了咬牙,含恨退下。 元军就在这种极度自信下,带着大队元军冲进了山谷。 月阔察儿刚一转头,就看见马三刀那锃亮的大光头在阳光下折射着光芒,一脸嘲笑地看着他。 月阔察儿本能上已知大事不妙,但碍于面子,他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下达撤退的命令。 “兄弟们,整活嘞!” 话音刚落,众多马寨好汉同时拉动吊在山崖边儿的麻绳,山谷里突然传来一阵阵响动。 “哐啷!哐啷!”至少有数十块巨石从山谷两侧落下,站位密集,神情呆滞的元军顿时被砸得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撤……撤退!”月阔察儿这才反应过来,像是一个丑角一般下发着根本没人理会的命令。 巨石不仅砸死了许多元军,更重要的是暂时封住了元军撤退的道路,分割了两支元军。 “不,不要慌!土匪不过只有一千人。”月阔察儿声嘶力竭,”所有人结阵,优先保护蒙古人退出!” 他这命令一下,顿时让整个队伍瞬间崩溃,由军队变成了一盘散沙,甚至有的汉军直接开始倒戈,向蒙古人砍去。 “天师临人,庇佑诸民。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彻在山谷中,张士诚背手而立,战袍随着山谷中的风飘扬在空中。 两万五千泰州义军如同天兵降临,出现在山谷两侧。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一声声怒吼混杂在一起,光光是听了,就让不少元军吓得肝胆俱裂。 第36章 淮安光复 “全军冲阵!”两面牛皮大鼓被锤得震天响,两万多人沿着山坡冲杀而下。 张士德手持拴着铜环的钢刀,常遇春拿着两把梨花开山斧,均是神威无双,勇冠三军,压得四周的元军节节败退。 虽说临时招募的两万民兵暂时无法投入战斗,但呐喊助威,围追堵截也起到了重育的作用。 完了,全完了! 当月阔察儿看见多于自己五倍的义军出现在山谷时,便没了抵抗的心思。他一把将附近的元军小兵的衣服扯下,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主将换衣逃命,全军被分割,元军败局已定。 “士德,擒贼先擒王!你带一路人马追击月阔察儿!”张士诚站在山坡上,见山谷的敌人越打越少,便下达了追击的命令。 “头戴金官帽,身穿小卒衣服的是月阔察儿!追杀元狗!”张士德跨上马匹,用马鞭在空中抽了一下,点了数十个亲兵围了上去。 “快!帮老子把官帽摘下来!”月阔察儿急切地对着周围为数不多的亲信道。 之后他猛地扑窜,挤到了人群中。 张士德一个不留意,一下子失去了追杀的目标。他不得不停下来,看着漫山遍野逃命的元军,懊悔地摇了摇头。 马家山寨一战,元军六千人损失过半,投降千余,俘虏千余,逃出去的寥寥无几。 月阔察儿趁着没人注意,一头扎进了灌木丛中,沿着小路回到了淮安城。 “开城门!”灰头土脸的月阔察儿拼命奔逃了二十几里,狼狈不堪地站在城门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是淮安万户,快!快给老子开城门!” 不料,城门口的这批士兵是强拉的壮丁,原来都是平头百姓,根本没有认识月阔察儿的。 更何况他此时是一副小兵的打扮,站岗的几人商讨了一番,没有一人同意放月阔察儿进城。 “滚滚滚,哪里来的臭乞丐?万户一大早就出城剿匪了!你要是万户,那俺他娘的还是御史大夫呢!” 城头的小兵们一起伸出脑袋奚落道:“趁着大军出去剿匪就敢冒充万户,当心俺们把你抓起来杀头!” “你!你们!”翘首以盼的月阔察儿顿时一阵急火攻心,气得说不出话来。 “哎嘿!被识破了吧!” 那几个小兵被强征来当壮丁,本来就心有不悦,刚好接着这个机会出出气。 “俺说你这种臭乞丐啊,别以为套上个军服就能耐了,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掂量掂量?” “汉狗!猪猡!你给老子开门!”月阔察儿暴怒,“你信不信老子诛你九族!” “呸!”其中一个小兵往城墙下吐了一口唾沫,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月阔察儿的脸上。 在发了一阵癫疯气后,月阔察儿意识到城墙上的几人非但没有丝毫惧怕,而且都把他当猴子耍,顿时欲哭无泪。 他知道这淮安城是一时半会儿进不去了,但义军又马上要来攻城,无奈之下只好向北逃命。 一个时辰后,几路义军人马在淮安城下齐齐聚首,等待着最佳的攻城时机。城内守军这才得知了万户兵败的消息。 “什……什么?!”之前城内的巡逻的小兵听说了元军在马家山寨溃败的消息,额头不禁浮起一层冷汗。 一百个汉人小兵在箭楼内开起了小会。 “你是说……之前在城墙下的那个长得像乞丐的真的有可能是万户大人……” “见鬼啊!” 所有人都很清楚,得罪了一个朝廷的四品大官的后果。 “谁…谁知道万户会……穿成那样啊!”箭楼内响起一片哀嚎。 其中一个最大胆的壮丁说道,“反正也是死,俺们还不如直接打开城门,放外头那些大头兵进来。到时候咱们再投奔了他们,指不定比现在过得还快活!” “说得有道理啊!” “快,快开城门!” 就在张士诚望着坚固的城墙愁眉苦脸时,淮安的东大门如同变戏法一般地打开了。 “元军这是玩的哪一出?空城计吗?” 张士诚不由觉得好笑,此时淮安城内的元军充其量不过两千,就算诸葛亮在世也无力回天,“在西门,南门,北门各留下一千人,剩下的各部聚集于东门,准备进城!” 若是两万人同时进城,即使有诈也不成大患。 “冲锋!”张士诚一挥洛轩刀,登上一匹骏马。 日月同辉旗被他握在手中,千军万马顿时开动,一鼓作气杀进城内,卷起滚滚烟尘。 “各位好汉,俺们投降!”一百多个汉人小兵挥舞着手臂,“别杀俺们!” “留下五百人控制城门,其余兵马随我杀敌!”张士诚略微瞄了一眼那几个小兵,顾不上盘问,此时迅速歼灭所有反抗者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直到泰州义军的日月同辉旗在元军视线中飘扬,两千元军才得知了东城门守军投降。 仓促之间他们被迫放弃了整个外城的防守,退至了内城。 一个蒙古千户和一个汉军千户相视苦笑,面面相觑,他们平日里都属于作恶多端者,按照张士诚的标准无疑是必死之人,而且死相绝对不好看。 “不!内城绝对不能破!” 两个元军千户的求生欲望使得他们拼死抵抗,依托着狭窄的巷子打退了数次义军的进攻。 望着大街小巷内数百具义军将士的尸体,张士诚有些为难。 虽说火炮威力强大,但内城地形复杂,好几次进攻时炮手都被暗杀,就算找到机会一连轰炸几轮,也是收效甚微。 若是凭借人数的优势强攻,内城根本守不了多久,但死伤必定惨重,违背了先前的初衷。 但这残存的元军又如同缩头乌龟一般不肯出战,也颇为麻烦。 “哪位将军替我出战?大破元军?”张士诚转头向后面问道。 “末将马三刀愿意出战!”马大光头刚刚加入义军不久,急于建立功勋。 “准!”张士诚话音刚落,他便拍马出战。 一千多名马家军不约而同,纷纷拿出了钩索和毒气,几百个毒囊同时打开,熏得内城的元军睁不开眼睛,两百个身手矫健的义军士兵趁机爬上内城土墙,将毒蛇一类的毒物扔进了堡垒中。 两千多元军大部分都被逼出了巷子。 “撤!”只见马三刀一声令下,千名士兵极有默契地一同退出。 张士诚见状,嘴角露出欣慰地神色,下令开炮。 “轰!轰!轰!” 二十多门铁炮一同发射,虽说杀伤不了多少元军,但在身旁爆炸,威慑力极强。 趁着元军愣神的空当,义军大部队一齐冲锋,在内城城楼插上了日月同辉旗。 次日,淮安宣布光复。 第37章 一呼百应 淮安城光复后第二天。 在张士诚的三令五申下,军规军纪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基本没有军士为非作歹,淮安百姓很快恢复了正常生活。 “禀报将军,那几个先前投降的军士已经带到了。”李伯升走进万户衙门,对张士诚说道。 “叫进来。” 马三刀已经做了好多年土匪,对淮安城内的消息也不是那么灵通了。 张士诚有意借着这几个投降的壮丁了解一下城内的具体情况。 “小的拜见将军,将军万福!”那几个喽喽兵一见坐在上位的张士诚便直愣愣地跪下,一连磕了好几个头。 “好了好了,你们献城有功,不必如此。” 张士诚挥了挥手,叫亲兵搬来几把椅子,示意他们坐下。 看着几个壮丁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张士诚开口道,“其实叫你们来这里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你们几个问题。从现在开始,你们讲的每一句话都必须如实回答,若是有一句假话……” “俺们保证如实回答,如实回答。” “你们可都是淮安人氏?” “回大人,俺是乡下来的,其他几人都是淮安本地人。”一个看起来有些粗笨的汉子回答道。 “好!”张士诚微微一笑,“讲讲你们知道的地主老爷,还有官老爷的故事。” 两个时辰后,结合被俘虏官员的口诉和几个壮丁的回答,一份淮安近年的官场见闻概况被摆在了张士诚的桌上。 淮安左蒙古千户,贪污治河银钱五千八百两。次年运河小范围泛滥,超过三千亩田地被淹。 淮安知府,贪污赈灾粮三千九百石。当月,饿死饥民近千人。 淮安右蒙古千户,肆无忌惮强抢民女,逼迫数十民女上吊至死。 …… 张士诚的眼神愈发凝重,拳头一点点握紧,深吸一口气,便直接跳到了最后: 淮安万户月阔察儿,为向朝廷进献银两,纵兵抢劫十余镇,屠杀近百人。贪污治河,赈灾款项三万五千两,虐待民夫至死。 “砰!”张士诚猛地一拍桌面,抬手将洛轩刀出鞘。 他也曾认真想过元朝为何如此短命,现在看来原因其实根本没有多少深奥。 单凭手中的这淮安官场之举,此朝就没有资格继续存在。 “蓝玉!”张士诚向外头吼道。 “在!” “集结亲兵队。”张士诚一字一句地说道。 “按着上面这个名单,抄家!” …… 下午,昏昏的太阳照射着倾斜的光芒,带血的洛轩刀折射出深红的颜色。 因为以发放粮食为号召,大部分淮安百姓都小心翼翼地走出家门,汇集到了城中央。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下。 一时间大街小巷均是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尚未靠近城中心,众人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还望见了一块用大红布包着的小山。 “鄙人,江浙义军之首,张士诚。”张士诚站在高台上,依靠着层层人力传音,“粮食,就在我身后的仓库中,请大家暂听我讲两句。” “想必在场的各位,从前的日子都不好过。上有元廷狗官贪污受贿,横征暴敛;下有无良地主,压榨百姓,肆意妄为!可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要被他们压迫?” “家人妻女被侮辱,田地祖宅被霸占,你们甘心吗?” 纵观台下,已经有人开始默默哭泣。这一字一句的话语,都如同一把把尖刀,深深插在饱受压迫的老百姓心中。 “不甘心。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呢?”张士诚左手一抬,“现在我告诉你们有办法!拿起手中的武器,反抗!” 那块硕大的红布被军士掀开,无数血淋淋的人头滚落。 一个个人头背后都直接或间接地背负着好几条人命,每一个家庭都因这个时代承受了无法想象的心酸和泪水。 “就……就是他!”一个七旬老汉花着眼睛在人头中发现了玷污自己孙女的官吏,不顾满地血污,直接跌跌撞撞地冲了上去,连捶带踩将那肮脏的头颅打的血肉模糊。 “扑通!扑通!” 不知是谁起的头,数万淮安百姓如同潮水一般,围绕着站在高台上的张士诚跪下,涕泪横流…… 与此同时,徐州城外,元军元帅帐内。 脱脱握着一对玉球,一边踱步一边缓缓地滚动着。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围而不攻,速战速决。 贾鲁侍奉在一旁,等待着脱脱的决策。 此时元军部队已经聚集了十万精锐,但若是想要将徐州府包围的严严实实,再抽调还需一段时间。 但芝麻李的全部实力同样没有安插在徐州城内,而是散落于淮西各地。 双方好像一招夺命的剑客,等待着决战的到来。 “报!”一个斥候骑着快马从中军营帐疾驰而来,“禀报元帅,江浙六百里急信!” “念!”脱脱脸色一变。 贾鲁连忙前去将信件接下,拆开小声念道,“六百里急报,十万火急!泰州匪军近日突然北上,连克数府,兵威甚大……” 贾鲁越念越小声,“淮安万户月阔察儿兵败之后弃城而逃,淮安城陷落,望…望元帅速速裁决……” “唉……八千人镇守的淮安城,连三天都挡不住就陷落了。”脱脱将一对玉球放在了桌上,长叹了一声。 “恩相,是否派兵去剿灭江浙匪乱?” 脱脱虽然已经罢相,但贾鲁依然在没其他人的时候如此称呼。 “不必。”脱脱生来好强,性格倔强。 如今徐州城下剑拔弩张,正是他与芝麻李的决战关头,当然不肯放走一个兵。 “听说察罕帖木儿最近在汝宁练兵,绞杀了好几处当地土匪,实力还算尚可。”脱脱转头对贾鲁说道,“你替我写一封加急信,让察罕帖木儿带着新军去***浙匪乱即可,另外上表朝廷,倾诉徐州匪乱之剧,请求增兵。” “是!”贾鲁恭恭敬敬地回应。 第38章 百年好合 至正十一年十月初,在淮安修整数日,得到粮食和兵员补给后,张士诚带着十几员大将,挥师两万义军四战四捷,彻底将元鞑的势力赶出了苏北。 十月初八,泰州将军府。 张士诚穿着一身新郎官的服饰,靠在椅子上双眼微眯,喜庆而滑稽。 今天是他的大婚之日。 “二哥!”张士德颇为气愤地捏着一封黄绢纸走了进来,“俺知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本不该打扰了兴头,可这上面写着的实在是太气人了,你看看这叫什么事儿?!” “哦?”张士诚睁开眼睛抬头问道,“谁又惹三弟了?怎的如此生气?” “唉!”张士德将黄绢纸递给张士诚。 “那北边儿刘福通派人送来书信,说是天下义军为一家,要俺们听从他的号召。好像还给二哥你封了一个什么江浙行省平章政事。这分明是想指染咱们这支义军嘛!” “哎!”张士诚心里觉得好笑,摆摆手说道,“还以为干嘛了呢,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了?!”张士德向来不喜欢受到除张士诚以外的人指使,“那刘福通分明是把自己看做天下义军之首,想号令俺们!” “三弟啊,场面内话当然是这么说。”张士诚拍拍衣角,站起来说道,“那刘福通虽说有数十万之众,又占领了河南江北一带,看似兵威甚大,但元鞑岂是那么容易打倒的?” “那俺们就更没必要委身于刘福通了啊!”张士德愣愣地说道。 张士诚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前额继续说,道:“如今刘福通和我们有脱脱的大军和徐州相隔,他的势力根本不可能到达咱们的地盘,所以说从属关系不过是一纸空文,反过来咱们还可以还借着他的力量牵制元军,何乐而不为呢?” “差不多到点了。” 看着张士德恍然大悟的表情,张士诚扶正了那顶绣金纹银大红帽,“走!去我那老丈人家接你嫂子。” “恭迎大人!恭喜大人!”常遇春眼尖,一见张士诚出来便凑上前讨好道。 将军府外,一众爱将谋臣早已等候多时。张士诚招了招手,张士信笑嘻嘻地走上前来,替他挂上一团红花球。 张士诚跨上一匹白色的骏马,向泰州城沿街观看的百姓挥手示意。 “起轿!”李伯升吆喝道,“奏乐!” 八抬的大红花轿跟着张士诚,在锣鼓声中缓缓启程,前往会宁客栈。 “小姐,你待会儿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这样才能迷住姑爷嘞!”两个贴身丫鬟对着正在贴花黄的沈灵月玩笑道。 “整天没个正形!小心我揍你们!”沈灵月微微有些紧张,红着小脸娇嗔道。 本来就窈窕貌美的她在眉心点上了一朵朱丹梅,两鬓的花黄衬得皮肤更加细嫩白皙。 “不敢啦不敢啦!小姐饶命!”两个丫鬟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在房间里躲来躲去的。 “就知道拿我开玩笑。”沈灵月一边说着,一边托着下巴嘟起了嘴。 泰州城内,八百桌宴席在街上一字排开,凡是当地的有声望的人士和附近几个州府的为善乡绅通通请到,拢共千余义军各级士官也悉数到场。 张士诚和沈万三早有准备,意在借着这次大婚搞一次大动作。 “新郎官,泰州张将军到!” …… 一套繁琐的礼节过后,戴着大红盖头的沈灵月由两个贴身丫鬟牵出,被张士诚一把搂起,抱上了花轿。 张士诚嘴角一勾,对着站在正大门的沈万三一笑,两者一同向城中央的将军府走去。 两个人一个为“匪军”之首,一个为乱世商贾,自然没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规矩。 沈万三转头看向张士诚,这个长得有几分英俊的男人实在是太过于出奇,每次所出的计策非但史书中记载甚少,而且都能有起效,让他这个混迹于世间多年的老江湖都有些看不透。 但愿自己搭上女儿的选择是对的吧…… 午时,将军府内。 有资格进入将军府赴宴的无不是颇有财力的士绅和义军中的高级将领。 娇小可人的沈灵月乖乖地坐在张士诚的旁边,由着他轻轻掀开红盖头喂饭吃。 一道道佳肴上桌,秋风送爽,酒过三巡。 “各位乡绅,将军,今天是张某人和沈小姐的大喜之日,多谢诸位捧场了!”张士诚拉了拉沈灵月的小手,两人一同站起举杯。 “吾等祝将军与小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大堂内,除沈万三之外的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弯腰施礼。 “小道士,你还挺威风的嘛。”看着台下行礼的众人,沈灵月扑哧一笑,小声说道。 “那当然,也不看看你郎君是谁?” 张士诚面带笑意,拉着沈灵月坐下,向李伯升挥了挥手,示意他开口。 “今天,将军与沈小姐的大喜,还有另外两件事,想必在座的各位听了,那更是喜上加喜啊!” 李伯升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掏出一封谕告,面对众人念道: “念泰州将军张士诚,劳苦功高,屡战屡胜,连克元鞑数座城池,收复重镇淮安,居功甚伟,当不吝封赏。今封张士诚为讨虏侯,江浙行省平章政事,总理江南一带的反元事务。 明王丞相刘福通宣。” 坐在将军府的士绅全都是不肯卑躬屈膝的义士,虽说对北方的红巾军没有什么好感,但总归希望生命得到保障。 刘福通又坐拥数十万大军,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无法管辖苏北的政务。所以台下的众人议论纷纷,也大多是支持之词。 张士诚接过话头继续说道,“吾辈不才,全凭诸位努力,将士用命,才甚幸得此殊荣。在场的各位将军,当赏!” “传令下去,原先凡是将军者,一律升为元帅,统辖一方,原先为掌书记者,升为知府,治理一方。诸位当奋武,共举大业!” “追随大人,共举大业!”府内的文臣武将齐刷刷地说道。 “大家一定很好奇,剩下一件喜事是什么?”沈万三笑吟吟地站起,面向众人。 第39章 创立商会 将军府内,沈万三故意停顿,留了个悬念,引来了不少人的好奇。 “沈老爷你就别卖关子了,大家都等着呢!”白白胖胖的淮安商人朱千伸出肥手挠了挠头,焦急地问道。 虽说封赏升官的影响不小,但毕竟和专于经商理财的商贾和大地主们关系不大。 沈万三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说道,“在座的各位有经商的兄台,应该都晓得,这年头咱们的银子可不好挣啊。那狗娘养的元廷拿银票当纸发,拿着八斤宝钞还换不了一斤米。” “况且税吏凶恶贪婪,山贼横行肆虐,大家都只能靠铜钱和碎银结账,不仅容易被敲诈勒索,而且极其不便,想必各位都深有体会。” 沈万三还未说完,底下的商贾士绅便已是群情激愤,感同身受。 “是啊!上个月俺从扬州进了一批布,那龟儿子税官,硬说要将俺的布匹献给狗皇帝,就用把一大叠宝钞塞到俺怀里,愣是明抢走了俺的布。” “那天俺的茶叶本来都要大卖了,元廷愣是不让俺开店,后来才知道是那个千户的亲戚要卖茶叶卖不出去了,就强行关了所有城内的茶行一整个月……” “就是啊,太他妈过分了……” “咳咳!”沈万三轻咳两声,底下的士绅商贾顿时安静下来。 即使沈万三一个充其量只是一个有钱的商贾,那也要看是谁的老丈人啊。 生活在江浙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但台上高坐的那位,面子是一定要给足的。 “沈某也是一介商贾之流,诸位的艰难我深有同感,所以我连夜冥思苦想数日,总算想出了一个还算尚可的办法。” “沈老爷快快请讲!”几个商贾豪绅来了兴致。 “如今商道之难,无非出自于两方面。一,是银票数量变幻无常,狗娘养的朝廷无信无义,滥发纸币;二,是世道不太平,元妖横行,恶霸丛生。” 沈万三继续面向众人道:“我知道大家心中亦有愤慨,可时局如此。单凭一家一户实在难以改变。与其独自苦苦支撑,不如在场的诸位联合在一起,组成一个商会。” “联合组成商会?”众人疑问。 “没错!”张士诚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咱们在场的各位士绅商贾家中也都有些余财,若是将大家的银两都汇聚到一起,咱们在苏北特别发行一种不同于至元宝钞的银票,不依靠元廷,而是以商会中的银两作为保证,用于市场流通,定能一本万利,日进斗金。” “张大人话虽如此,这个主意好是好,可是俺们……” 许多商贾的脸上都露出疑惑和难以信任之色,当初元廷建国之初以纸币流通,虽说有一段短暂的繁荣,但一旦财政危机就只会靠着滥发纸币度日。 一朝之间,无数商人积攒数年甚至一辈子的财富化为乌有,这也使得商人对于纸币有极强的戒备之心。 官商勾结自古皆有,也难怪他们有防范之心。 见众人反应不大,早有准备的沈万三紧接着说道。 “我晓得,大家肯定是当心,害怕自己辛苦挣来的银子被商会滥发银票而吞掉。我深深理解大家的想法。这样,无论诸位最后出多少银两投入商会,沈家和张大人都可以付出同样数量的银钱用于发行银票,若是有滥发之举,我沈家和张大人第一个亏损。” 此话一出,所有商人都是神情一动,这可是实打实的诚意。 “张大人,沈老爷,恕小的多嘴,再多问上一句。”一个衣着华贵的商人站起身子恭敬地说道,“这商会具体该如何管理为好?” “按照各位所给银两的多少划分管理权力。”张士诚脱口而出。 “此外,我江浙行省境内的全部军队和官员都会大力支持商会的行动,以保障道路肃清。” 张士诚的保证为商贾们的顾虑上了最后一道锁。 事实上,元廷依靠滥发纸币解决财政问题的做法极其愚蠢。 若是保持至元宝钞的公信度一年,元廷那本就溃烂的财政也就会迟一年崩溃。 可是昏庸的鞑子统治者轻而易举地放弃了这极好的机会,将本来极其先进的纸币经济变成了一场灾难。 这就导致了一个可靠而强力的商会对于在政治上处于极度弱势的商人来说极其具有吸引力。 众多商人心中的小算盘一打,一见有利可图,纷纷踊跃开口。 “既然张大人和沈老爷都这样说了,那兴化黄家,愿意投入一万两银子。” 原兴化县令黄自发率先说道。 “哈哈,张大人替泰州百姓赶走了元鞑,小民自然要出一份力。”吴家的当家人道,“泰州吴家,愿意投入二万五千两银子!” 那肥胖的小老头朱千也跟着举手,“淮安朱家,愿意投入四万一千两银子!” “高邮王家,愿意投入三万八千两银子!” “五千两!一万三千两!” 银两的数目一点点增加,最后到达了十二万两。 但凡明眼人都看得清这商会中巨大的商机,只要张士诚不倒,这生意几乎是稳赚不亏,而且随时可以收手。 坐在旁边的沈灵月听着越来越多的银两,崇拜地抱紧了张士诚的手臂。 张士诚宠溺地摸了摸沈灵月的轻纱红盖头,面对众人说道: “按照先前约定,我出银六万两,沈丈亦出六万两,按投入多寡,由沈丈担任商会会长,朱千老爷担任副会长。不日我将在泰州建立袖楼,为商会之所,意为揽天下之财于吾等之袖。” 沈万三满意地点点头,“三天后商会即将发放第一笔银票,数额为四万两,等到名气打开再将其于二十万两银子逐步发放。” 张士诚再次端起酒杯起身,在场的所有人都立即跟随。 “愿在座的诸位同仁一同努力,剿灭伪朝,光复汉统,也为自己谋个半生富贵,一世英名!” “愿追随张大人,剿灭伪朝,光复汉统!” 台下的近百人整整齐齐地说道。 第40章 驰援高邮 第一批四万两的银票很快被投入苏北,依靠当地豪绅自发的宣传和家产的保证,袖楼银票的信誉度迅速上升,成为商人走货的一时之选。 张士诚随即下令任用大批有识之士为地方官吏和团练教头,表明自己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任用官吏和发行银票,他通过这样的方式,无形中将自己与苏北豪绅的利益牢牢绑在了一起。 若是照着这个势头,不出一年苏北义军实力必然飞升。 天有不测风云…… 时间进入十一月,天气逐渐转寒,平章府邸中点起了炉火,木炭在用青石砖砌成的炉子中燃烧。 院落内几株树叶脱尽的梧桐在寒风中萧瑟地立着,满地的落叶堆了厚厚一层,随风飘起,随风落下。 议事会堂,一片肃静。 在座的众人有是几位义军将领,其余为一些乡绅。 他们一部分黑着脸,一语不发,一部分吓得直哆嗦,露出畏惧的神色,小声议论着。 坐在主位上的张士诚脸色也并不好看,眼神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扫过地图,瞟向苏北的高邮府。 四天前,元军大将察罕贴木尔从河南江北杀出,带了三万新军和数万搬运粮食的民夫,在出其不意之下连破义军数县,将位于江浙西北部的高邮城团团包围。 此时,镇守高邮的是张士诚的三弟张士德和高邮知府黄自发,城内仅剩下不到五千义军,高邮近乎危在旦夕。 张士诚托着下巴,双眼紧密思考着解围的办法。 所有人都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所以张士诚不发话,也没有人敢多嘴。 很显然,有一部分乡绅不愿意与元军大队人马硬碰硬,对救援高邮的行动不是很赞同。 察罕贴木尔不同于之前的盛昭,月阔察儿之流,他原先历史中正儿八经元廷悍将。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在后来对阵徐达不落下风的义子——王保保。 “高邮,一定要救!” 张士诚用不容质疑的语气说道。 就算不说高邮沦陷后对刚刚起步的江浙义军有多么大的打击,单凭张士德被困在城内,也不能放弃救援。 除张士信外,他张士诚只有这一个弟弟了! 无论于公于私,高邮城都一定不能丢。 察罕贴木尔算个屁!悍将是吗?王保保是吗?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张士诚暗自下定决心,抬起头对众人说道:“元鞑看似军威盛大,实则疲于奔命,号令不通,不过为一个空架子。 “元军只有三万人,并没有多出我们,况且我们又不是没有创造过以少胜多的先例。泰州城下,淮安城内元鞑都被我们打得连连败退。只要诸位齐心协力,奋勇杀鞑,定能叫元虏有来无回!” 听了张士诚慷慨激昂的言辞,诸位将领和士绅虽然仍是担忧,但多少打起了一点儿信心,在张士诚下了逐客令后纷纷离去。 “李先生,你留一下。”张士诚叫住了李伯升。 他并不精通兵法,若说如何应对这对元末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父子,张士诚心里也没有底。 “大人。”李伯升回头施礼。 “如今大兵压境,三面包围高邮,先生可有良策?”张士诚双手一摊,表示无奈。 对天文地理颇有研究的李伯升沉吟片刻,诚恳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高邮府靠近水泽,多湖泊河流,我们可以利用船只将粮食和兵员补给送至城内,拖延时间。” “想必那察罕帖木儿也应该有河南江北一带的乱子要剿,不可能死死盯着咱们高邮不放。其实这元廷早已是日落西山,坐吃山空,连粮食补给都成困难。等到粮食耗尽,他们自然就撤退了。” “先生果然博学多才,好计策。”张士诚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觉得此计尚可。 “下官不敢当。”李伯升谦虚地说道,“大人不妨请青田刘先生询问二三,他曾经做过小官,懂得一些官场上的内幕。” 自从张士诚带兵北上,刘伯温和留在青田的义军继续发展教会。 自从海上霸主方国珍的弟弟方国瑛在青田病死,方国珍就亲自发动了数次对青田的进攻,被刘家家丁和赶来支援的张士诚部打退。 张士诚和刘伯温平日里也多书信往来,好几次的计谋都有刘伯温的智慧参杂于其中,两者的关系非但没有因为距离而淡化,反而更加紧密。 “如今算是碰到了真正的敌手,也该请刘先生出山了。”张士诚向门外喊道,“蓝玉,吩咐文书帮我起草一封信,请刘伯温先生来泰州一见。” “得嘞!” “五千弟兄在高邮受苦受累,咱们也不能闲着。”张士诚继而命令道,“命泰兴军全军整备,一个时辰后在泰州大东门集结!此外,淮安,宝应两地守军各抽调一半,叫常遇春和潘元明亲自领队,三路人马汇集于高邮城外!” “是!” 夜晚,高邮城十里外。 三万元军同时扎营,绵延近五里地,声势浩大。 军营内没有随处可见的军妓,时时刻刻有人巡逻守卫,一片肃容。 这是察罕帖木儿和王保保的新军,元末罕见的一支像军队的元军。 中军大帐内,察罕帖木儿父子相对而坐。 “父亲,近日河南江北一带逆贼刘福通闹得愈加凶猛,为何俺们商丘守军还要抽调出来打苏北的张士诚?”年轻气盛的楞头小子王保保对这个问题疑惑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向父亲问个明白。 “小点声!”察罕帖木儿见四处无人,小声说道: “如今负责围剿河南红匪的乃是大贵族答失八都鲁,他可是当今圣上的红人,所以咱们不能,也不可能和他抢剿匪副元帅这样一个能捞到不少油水的官位。” “可是……俺们不都是为皇上做事吗?父亲武艺高强,能征善战,应该您担任此职才对啊?”十五岁的王保保此时还是个未经世事的愣头青,傻乎乎地问道。 “好了!”察罕帖木儿换上了一副不悦的神色,“抓紧睡觉,以后少和别人谈论这个!” “是……”失望的王保保带着疑惑离开了中军大营。 “唉——,若真像你说得那样,举世无双的恩相又怎会被罢免?”察罕帖木儿无奈地长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夜,重归于平静。 第41章 让炮弹飞 翌日清晨,张士诚带着手下大将吕珍,常遇春,潘元明,蓝玉四人和一万八千义军援军赶到与高邮城隔水相临的樊良湖畔。 义军凭借着水师的优势,在湖岸和湖中的岛群建立了临时水寨,以用于提防元军的突袭。 等到派出的第一批斥候回来的时候,给张士诚带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因为新军建立匆忙,大多为临时招募,虽然没有坏习气,比盛昭,月阔察儿之流好,但也称不上强大,更为重要的是因为大多数新军为汉人,所以几乎没有骑兵。 这对向来以骑兵冲锋为杀手锏的元军来说是致命的缺陷。 坏消息是这支元军新军同样装配了铁炮,而且数量更多,威力更强。 当义军的二十八门黑森森的炮口对准元军阵营时,元军的四十门铁炮也同样虎视眈眈。 战斗一触即发! 元军和义军靠的越来越近,元军由一排长矛手压阵,近万刀斧手在后排等待,四十门铁炮则摆在最后。 虽说察罕帖木儿擅长治兵,比大部分元廷将领都更加明智,但在他的心目中还是对祖传的利剑弯刀更加信任,他不认为火器能决定战役的胜负。 对于他来说,那四十门铁炮更像是对敌人的威慑。 而义军则摆出了截然不同的阵型。 吕珍带着最精锐的一千人拿着缴获来的铁盾摆成山阵护卫在前方,随后就是那二十八门火炮和张士诚本人。之后才是大队兵马。 来自北方的冷风从樊良湖面刮过,但此时的战场内,每一个人都热血沸腾。 代表众星捧月,蒙古人为尊的九阳旗插在元军中央,代表人与天作斗争,以小搏大,顽强不屈的日月同辉旗在义军上空猎猎作响。 “咚!咚!咚!”战鼓缓缓敲响,两军都异常谨慎,没有随意变化阵型。 吕珍大喝一声,一千义军精锐扎起了马步,稳如泰山。 一千步,八百步,七百步…… 张士诚望着多于己方近一倍的元军,手心和脑门上不由得沁出了汗。 他连忙用衣服抹了抹手,在心里默默计算铁炮射程。 到了,该到了。 “开炮!”张士诚令旗一挥,先发制人。 所有火炮齐射,二十八枚通红的铁球夹带着硝石和硫磺被投射到元军的阵营中。站在前排的元军顿时人仰马翻,惨叫不已。 “什么!”正在数着步数的察罕帖木儿望着炮弹映入他的眼中。 紧接着,前排军士慌乱的惨叫声传出,他无比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在察罕帖木儿的设想中,两军应该先进行弓弩的对射啊!先开火炮是什么打法? “开炮!开炮!”他见先开火炮威力不小,连想都没想便下意识地命令道。 后排的元军听到主帅的命令,二话不说立即点火开炮。 那威力极大的炮弹在飞跃了一千步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前排元军的头顶上。 “啊!”更加密集的打击迅速到来,同伴的模糊的血肉溅在他们身上,使得前排的元军几乎崩溃。 “打你妈!”一个半边脸被擦得焦糊的蒙古千户朝着后面怒吼。 察罕帖木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半天说不出话来。 即使蒙古人将宋朝的火器技术偷取,他们也从未真正研究过火炮真正的奥秘。 骨子里的草原人似乎不需要这种技术,他们只相信野蛮的力量。 张士诚看着乱成一团的元军,立刻令旗前摇,挥师杀鞑。 “后撤者斩!”愣了一小会儿的察罕帖木儿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命令中军将溃逃的前军死死挡住,阻止了全军的崩溃。 但是前军的颓态已无法挽救,义军的几员大将一齐上前,常遇春一马当先,拎着一对大板斧遇谁砍谁。 这虎背熊腰的九尺大汉居然率领两千人在元军的中军防线上突破了一个小口,冲进去肆意横杀了一阵,甚至拔下了位于元军中央的九阳旗,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最后张士诚见元军避其锋芒,准备从左右包抄,实在担心常遇春有恙,便下令鸣金收兵。 战后,原先水草丰美,灌木丛生的湖畔变成了一片焦土,一千多具元军和四百多具义军的尸体横陈于沙场之上。 双方的收尸人同时来到这片原先的战场,带着麻布巾和推车来收敛自己那边阵亡的军士。双方极有默契地避开彼此,就算迎面碰上也会互相避让。 收尸人随身携带的小银铃随着推车的摆动而发出轻快而清脆的响声,在这片充满硝烟的土地上显得诡异和讽刺。 元军大营内,一片消极的气氛正在蔓延。身为主将察罕贴木儿思前想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缓缓走出营帐,背着荆条面对着全军将士,用皮鞭狠狠地抽了自己二十鞭。 每抽一鞭,手下的数万大军的士气就回复一点。察罕贴木尔以苦肉计扫清了新军与义军作战的障碍,双方重新陷入对峙中。 …… 正当张士诚与察罕帖木儿在高邮打得难解难分,芝麻李和脱脱决战徐州的时候,其余各路义军皆四处攻伐,元廷屡战屡败。 在湖广起义的徐寿辉打败元廷威顺王,占领黄州之后称帝,于蕲水建都,国号为“天完”,意为压倒元朝,并且提出“摧富益贫”等口号发动穷苦百姓,实力发展迅速。 刘福通抵抗元廷四省联军不弱下风,屡次斩杀元军大将,成为诸多义军中实力最为强大的一支,几乎将整个河南江北行省收入囊中。 方国珍趁着东南沿海防守空虚,趁机大肆劫掠金银财宝,扩充水师,兵威比从前更胜一筹。 从北到南,起义的烽火几乎将庞大的元帝国拦腰截断,风雨飘摇的元廷苟延残喘着,常年处于黑暗中的百姓静静翘首,等待着光明的到来。 第42章 诸君随我 “大人,大人……到了掌灯时分了。”蓝玉端着一个瓷碗,对着趴在桌上睡着了的张士诚轻轻呼唤道。 连着三天,张士诚带着一万多义军屡次应战三万元鞑大军,此时刚从战场上撤下,趴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桌子上睡了过去。 “啥……啥子?” 张士诚迅速抄起身边的佩剑,一见是蓝玉来了,才松了一口气。他已经三天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大人接连作战,一定劳累辛苦了。”蓝玉挠了挠头,“俺让随行的伙夫给大人熬了一碗肉汤,您快趁热尝尝!” 睡眼朦胧的张士诚揉了揉眼睛,“难得你这么细心,放在这儿吧!” 张士诚指了指桌面,继续说道,“算算日子,刘先生也快到了。三万元鞑把高邮围了个七八成,这沿途不甚安全。你差遣常将军带着两千人马去二十里外的山边接应刘先生,这样更稳妥些。” “是!”蓝玉得令离去,张士诚布喝完肉汤,照例巡查了一遍军营,回到中军帐内抱着被子倒头就睡。 黑漆漆的夜色笼罩了这片土地,乌云将皎洁的月光与视线分割。常遇春带着两千人离去的同时,一个穿着长袍的黑影悄悄地窜出了义军水寨,双手托举着什么东西,朝着空中一扔。 几片羽毛落下,那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朝着四周环视一圈,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元军大营中,灯火通明。 察罕贴木儿顶着深深的黑眼圈,在帐篷中不停地搓着有些冻僵的手。 他在等待着消息的到来。 忽然,寂静的四周传来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察罕贴木儿心中一喜,连忙打开帐帘,将一只白色的信鸽放了进来。 他动作娴熟地将绑在鸽子腿上的纸卷取下,眼神迅速聚焦于纸上。不一会儿,察罕贴木儿便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传令下去,三军即可起床整备。”察罕帖木儿轻声细语地说道,“夜袭,匪军水寨。” “是!” 虽然在冬天的半夜被叫起来很可能使人崩溃,但察罕帖木儿平日里治军极严,此时也没有人敢有什么反对的意见。 经过几天的交锋,耍得开山斧,怒拔九阳旗,身高九尺的糙皮大汉常遇春给察罕帖木儿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在他看来,若是常遇春一走,剩下的匪军不足为虑。 两万多元军借着夜色的掩护来到了樊良湖边儿。 察罕帖木儿看着来回巡逻的一百来人,心想着如何暗杀赶紧,之后潜入水寨。 “轰!” 正在察罕帖木儿沉思之时,元军阵营中的一发炮弹猝不及防地被发射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入了湖面。 “砰!”水花捡起半丈之高,正如一声炸雷,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是哪个龟儿子放在乱放炮?!”察罕帖木儿怒不可遏地回头。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新兵蛋子因为刚当兵没几天,过于紧张从而拉动了火炮的引线。 “敌袭!敌袭!全军战备!”几个巡逻的义军士兵敲响了位于水寨中央的大钟,无数义军从帐篷内迅速爬起,组成了防御阵型。 察罕帖木儿顿时有骑虎难下之感,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好下令发动进攻。 的确,李伯升猜的不错,察罕帖木儿毕竟不是江浙行省的亲军。在江浙境内作战,他们的辎重和兵员都无法得到充足补给,根本无法久战。 “全军冲锋!”察罕帖木儿一声令下,数万元军踏过浅水,冲向义军大营。 炮响传出后,本来就在浅睡中的张士诚暗道一声不好,披上一身战袍带着佩剑,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外头。 此时月光被遮挡,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什么战术可言,双方的铁炮也无法找寻到目标,只好胡乱开炮,顿时四处起火,场面一度混乱。 数万军士混杂在一起,见到人便乱砍一气。 血肉和刀剑,血肉和血肉,刀剑和刀剑碰撞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旋律。 时间一点点的推移,人数较少的义军渐渐显露颓势,好几处的人马都已被元鞑绞杀。 “咱不……不能不要命啊,俺们还是撤吧……” 义军中的一个中年男人身中数刀,终究产生了畏惧之心,弃刀奔逃。 “啊!”一声惨叫撕破长空,张士诚猛地回头。 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羸弱的身躯被四五个蒙古元兵的长矛刺穿,头颅随之被割去,践踏在乱军之中。 “大人!” 眼看元军就要向张士诚冲来,亲兵队长蓝玉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了他的身边。 “周围的元鞑子太多了,大人先撤吧,末将誓死护卫您周全!” 张士诚看着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的将士,顿时红了眼眶。 他默默推开蓝玉的手,抽出了洛轩刀。 五发磷光弹被亲兵队的弓弩发射到空中,点亮了黑暗的星空,日月同辉旗亦在空中飘扬。 若无火炬,点燃世间黑暗,吾愿化作光明照亮四方。 “诸君随我,杀鞑!” 张士诚和蓝玉并肩,带着不足五百人的亲兵队主动向两万多元军发起了进攻。 即将溃败的万余义军望见张士诚所在的方向,如死灰复燃,奇迹一般恢复了斗志,怒吼着重新投入战斗。 对于他们来说,张士诚不仅仅是义军将领,更是希望。 樊良湖水寨的战斗进行到了白热化。 张士诚凭借着从前行走江湖之间的武艺和一身精良的铠甲,在元军中顽强拼杀。 “哐啷!” 紧闭了近半个月的高邮城门突然大开,黑瘦了许多的张士德扛着大刀,骑着黑马从高邮城中杀出。 “是条汉子的,随我冲阵!”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剩下的四千义军,除去已经阵亡的弟兄,面对多于己方七倍的敌军,没有一人退缩。由于是混战,察罕帖木儿根本无法提前布防,抵御高邮义军。 四千守军如同一把突如其来的利剑,插入了元军的胸膛。 “杀鞑!杀鞑!” 高邮的十里城墙上灯火通明,人潮涌动,黄自发站在城头,指挥着自愿前来的三万百姓为他们的子弟兵摇旗呐喊,擂鼓助威。 第43章 刘基出奇策 虽说义军众心齐聚,人人当先,但毕竟人数相差难以抵消,鏖战之后依旧处于劣势。 三千义军横尸高邮城下。 权衡利弊之下,为了保存部队主力,张士诚只好率部突进一通,带着剩余的两万人的部队撤进了城内。 随后不久,常遇春带着刘伯温和两千义军赶到,在黎明时分一同进了高邮。 前脚刚刚进城,顾不上多休息,张士诚便马不停蹄地召开了军事会议。 因为昨夜被突袭,义军被迫进行毫无章法的夜战,吕珍的山阵和炮队根本无法发挥出所有实力,所以才不敌元军。 若是布防再稳妥一些,并且将一部分山阵提前布置下去,义军定当不会遭受如此重创。 但如今优势已变为劣势,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吃。 面对围城的两万五千元军,若是拼死一搏胜算有六七成,但张士诚并不想直接硬拼。 他唯一的家底便是这辛辛苦苦扯起来的两万多子弟兵。别看现在苏北士绅和富商拥护,沈万三嫁女,无非是看重了张士诚这支能征善战的军队罢了。 察罕帖木儿并不愚蠢,他清楚讨不到什么优势,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本来就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除了这支元军,张士诚的四周并非一片安稳。 南方有一个早已结了死仇的海上霸主方国珍,北方脱脱的元军主力相隔不到两百里,苏北豪强,大地主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尚还有反扑的心思。 任何一方都有可能置张士诚于死地,在局势尚未明了之时,他不能鲁莽。 张士诚坐在高邮官衙的太师椅上,脑海里翻滚的都是那少年义士被长矛捅死的场景。 “苟着!不能莽,千万不能莽。”张士诚收起了刀柄,小声念叨道,“笑到最后才是硬道理。” 不一会儿,吕珍,潘元明,常遇春,张士德这四位大将和李伯升,刘伯温,黄自发这两个半的谋士均数到齐。 “大人,末将有罪。”略微有些驼背的潘元明请罪道,“昨夜大战,俺们两千水勇均被困在陆上,没有尽到职责。” “末将未能摆好山阵,向大人请罪。”吕珍亦半跪行军礼。 “两位将军不必自责,昨夜情况非人力所能预料,不怪你们。” 张士诚扶起潘元明和吕珍,转头向所有人说道,“诸位不必灰心丧气,昨夜我军水师无法行船,步军无法展开山阵,尚能同那察罕帖木儿杀个平手,可见那元鞑虽强,但吾辈将士更加血勇!” “况且常将军善攻,吕将军善守,潘将军善水,士德马术了得,大刀出神入化,亦有三位旷世奇才相助,怎得打不赢那独木一根的察罕帖木儿?” 众人听了,仔细一想也是。纷纷鼓足精神,振作起来。 “我之所以下令进入高邮城内,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存义军的实力,咱们周围大敌环伺,可不止察罕帖木儿一个狗王八蛋。” 张士诚调侃了一句,会议的气氛活跃了不少。 “刘某此番来迟,还劳烦常将军接引。”刘伯温站起身,认真地开口说道,“吾特献上一计,算是赎了先前之劳。” 张士诚心中一喜,缓缓说道:“先生请讲。” 众人也来了兴致,一齐转头看向刘伯温。 “诸位有所不知,那察罕帖木儿乃是蒙古平民出身,借着早年投靠还不是伪朝宰相的脱脱爬了上来,遭到不少人的嫉恨。” 刘伯温顿了顿,继续说道,“此外,他还有一个汉人养子王保保,行事有些许侠义热血之风,颇为蒙古贵族厌恶。如今权相脱脱被罢免已传的海内皆知,听说有不少旧部都心存不满,但都遭到打压,察罕帖木儿就在其中。” 张士诚听到这里已然顿悟,不禁拍案叫绝。 “先生这一招偷梁换柱,借刀杀人之计妙,妙啊!” 张士德不解地抓抓脑袋,“你们在此说来说去,却是像在猜谜语一般,俺这个糙汉子倒是听得云里雾里的。” “哈哈。”刘伯温微笑,“三将军且听我讲下去。” “刘某早闻原先红巾起义之初,伪朝就将察罕帖木儿定为副元帅,如今不分由说地交给那毫不相干的答失八都鲁,这其中缘由岂不是显而易见?” “本来伪朝就对察罕帖木儿多有怀疑和不信任,如今咱们只需稍稍煽风点火,便利用那些蒙古大贵族的手来赶走这匹狼!” 在座的诸位将领听罢,均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对着刘伯温连连称奇,拱手赞誉。 伪元大都,百官朝会,依旧见不到元顺帝的身影 自从脱脱被罢免,便再也没有人能够约束那个荒唐的皇帝。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了收集美妇大兴土木中。 原先脱脱一党的官员或降职,或编织罪名投入监狱,朝堂上只剩下了争权夺利,贪污腐败的奸臣群魔乱舞。 “陛下。”副相哈麻一脸媚笑地看向元顺帝。他最近在元顺帝面前极为得宠。 前几天,哈麻向元顺帝进献了一个对房事颇有研究,擅长吐纳的老和尚,专门指导元顺帝进行靡乱的生活。 元顺帝在受用后感到非常满意,甚至一度册封那老和尚为一品大国师,命其管理后宫。 而他自己则在搜刮民脂民膏,建造一艘艘华美的龙舟和掳获的绝色美女中找到了人生的乐趣,并且致力于此,将朝政大权通通交给了哈麻处理。 一时间,富有心机的哈麻权倾朝野,官员竞相讨好巴结,甚至有当年脱脱之势。 只不过哈麻终究不是脱脱。揽权有术,治国无方的他只能使日薄西山的元帝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坠入深渊。 满朝的荒唐君臣就在这乱世之中得过且过着,等待着真正灭亡的那一天。 第44章 援北下南 几天后,八匹快马载着八个便衣趁着夜色冲出了高邮城,载着一车珠宝,一路向河南江北行省一带急弛而去。 为首的便是刘伯温,细数手下干将,也只有他自己能担任这个大任。 四天后,河南江北行省。 风餐露宿的八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这里。 刘伯温带着一车的金银财宝,以门生旧吏的身份拜遍各大衙门和府邸,紧接着奔往红巾军的根据地大别山。 不久之后,小明王丞相刘福通派遣手下大将进攻商丘一带。在高邮城已经被团团围的情况下。答失八都鲁不但不出兵增援察罕贴木儿,反而出奇一道命令发至高邮城下,命其火速退兵,保卫商丘。 此策一出,朝野不解。 当日,衣衫褴褛,神情憔悴的察罕贴木儿满眼血丝,用力地攥着答失八都鲁的命令,用全身的力量遏制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奸臣误我,奸臣误我!” 高邮城下,察罕贴木儿将旁边的一把椅子砸的粉碎,看得传令的小吏瑟瑟发抖。 “将…将军息怒,息怒……” “得了!你也犯不着在这儿给老子装龟孙子,滚!” 他大手一挥,那小吏像是得到了特赦一般,飞奔着跑了出去。 察罕贴木儿兵围高邮,离剿灭张士诚的主力部队只有一步之遥。但凡元廷派遣周边的两三万人作为第二梯队封堵,张士诚就很难多躲过这一劫。 当察罕贴木儿踏上西归的道路时,原先的轨迹就已经被昏庸的弄臣彻底改变。 刘福通的军队在佯攻商丘后就北上进攻山东,察罕贴木儿的军队千里奔袭,却扑了个空,成为了路人皆知的笑柄。 张士诚也趁着这次机会,既收住了高邮,有保存了来之不易的精锐部队。 等到十月之后,南北方的红巾军实力都在日益扩大,被攻略的城池数量正在一天天地增加。 终于感到危机的哈麻调集了各路军队,试图再次围剿红巾军,可此时的他早已是无能为力了。 解了高邮之围后,张士诚冥思苦想了数日。 经过反思,自己的做法终究还是过于理想化。 虽说培养一支精锐的军队是必不可少的,但在仍然以冷兵器作战为主的时代,人数依旧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之一。 泰州城,中军大会。 张士诚接着这个机会颁布了他的决议。 “诸位同袍,经过这几个月的奋斗,我们击退了数支穷凶极恶的元军,保卫解放了广大的地区和百姓。总得来说,我们是成功的!” 在热烈的掌声下,张士诚继续说道,“为了更好的保卫我们来之不易的战果,在这里我颁布以下法令 一,即日起推行十家牌法。 各乡镇,郡县每十户编为一里,一里出青壮男丁三人,当做练勇训练,银两由各家出资。平日里互为邻里,守望相助。若有匪徒元鞑来袭,数里之间各为依靠,保卫家乡。” 张士诚在先前就有计算过,苏北四府一州三十八县,一共有将近二十万户人家,若是每十户出三人位练勇,可征得六万民兵。 虽说战斗力不强,难以进行攻城和野战。但组织起来之后,守卫家乡总算是勉强合格。 “二,从现在开始,在本督(江浙行省平章政事)的辖区内,但凡出现任何通敌者,株连九族,杀无赦!” 之前刚刚起事,为了稳定人心,张士诚才收起了面向苏北士绅的刀把子,放过了一大批曾经投降元廷,为元军做事的豪强。 如今苏北归于义军已有数月,利用银票和商会,已经得到了以沈万三为代表的一众富商的支持,也该是整理内政的时候了。 “第三,便是今后咱们义军如何发展的大体方针。” 张士诚拉开一张费尽心思,绞尽脑汁才画了个大概的江浙行省全境略图。 “各位请看,此地为咱们所占领的江浙北部地区,再往北便是徐州和元鞑的中书省。” 张士诚用手指了指地图上的徐州,“此地乃兵略重地,汇集有元廷数十万大军和三十万红巾军,大战一触即发。我江浙义军虽万般神勇,但人数尚止于数万,暂时无需考虑北进事宜。” “二哥说打哪里,俺们就打哪里!”张士徳把脖子仰得老高,咧嘴笑着说道。 “那俺们打山东?”常遇春指着东北部的大片土地。 “不,我们南下。” 张士诚心中的算盘早已打好,将目光沿着京杭大运河下移,穿过泰州,扬州,镇江,直抵集庆(今南京) 李伯升摸着老鼠胡,盯着地图思量,赞叹不已地开头道,“集庆北依长江,南靠钟山,攻有江河水师之利,守有山河天堑之阻,进可攻退可守,自古以来为龙盘虎踞之地,应当取之!” “不错!”刘伯温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近期来,元廷的防守重心大多放在了河南的刘福通和湖广的徐寿辉,大多兵士都被抽调到这两个行省,集庆一带防守并不算密不透风,甚至有很可能拿下。” “别的俺也不太清楚,但是如果将江南那富饶之地光复,俺和士信联手,单凭集庆一府,至少能再养活五万精兵。” 黄自发不了解兵家之事,但专注于民生财赋,拥有丰富地方官经验的他与擅长算数理财的张士信凑在一起,屡屡给张士诚的银库创造奇迹。 “各位的见解都颇为独到,我也正有此意。”张士诚拍了拍常遇春的肩膀,继续说道,“咱们之所以不进军山东,不是怕了那元鞑,而是因为时候未到。” “时候未到?” “对!”张士诚转头面向所有人,“若是北上山东靠近大都之后,定当会引起元鞑的注意和警惕,到时候与元军主力缠斗在一起,可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但如果咱们先朝着南方发展,并且对镇守徐州的芝麻李给予粮食和适当的援助,让他们撑过更长的时间,元廷的主力部队就会始终围绕着他们打来打去。” “五年,就算他们只能撑五年。请诸位好好想一想,在五年内咱们的地盘能扩充多少倍?实力能增强多少?等到那时别说一个小小的察罕贴木儿,就是那四十万元军主力南下,咱们也有一战之力!” 第45章 前面已经更了一章了 前面已经更了一章了 少的一章明天补上~在这里说一下哈,就是本来是一天两更嘛,今天突然有事,就出去办事弄到十点多才到家,然后明天也要早起出去,就不能熬夜码字了,所以就实在没办法更新两章了。 为了接上三十天的成就就暂时拿这个资料凑一下数字,sorry~ 少的更新等这两天事情办完之后会补上,感谢各位大大的支持吧。 普及时间~ 元朝后期,土地高度集中,蒙古贵族已完全成为封建的大地主,各自占有大量的田土。元泰定帝也先帖木儿在其即位以前,曾献给朝廷七千顷土地,元顺帝时,公主奴伦陪嫁的土地由朝廷转拨给大臣伯颜的也有五千顷。献纳和拨给的土地尚如此之多,占田的实际数量当然更多。元朝皇帝为了笼络蒙古王公,一登帝位,就把金银和田土分赐给他们。元世祖时,政府赐给大臣田一次不过百顷,以后增至千顷、万顷。以前赐田多在北方,后来更转向江南大部分如苏州等膏腴之区了。蒙古贵族把从农民那里收夺来的土地,再以苛刻的条件租给农民,用租佃的方法进行剥削。元武宗时,“近幸”为人请田一千二百三十顷,每年收租五十万石,平均每亩要收四石,这样苛重的剥削,必然要陷农民于死地。淮南王的家人也在扬州广占田土,时常派人纵骑至各乡“索债征租,驱迫农民,剽掠麦禾”。元文宗时,大臣燕帖木儿请求皇帝把苏州一带的官田包租给他的兄弟和女婿,再由他们转租给农民。汉族地主兼并之风与日俱增。福建崇安县有田税人户共四百五十家,纳粮六千石,其中五十大家即纳粮五千石,占全县纳税户九分之一的地主大户,竟占有六分之五的土地。在江南地区,田主除向佃户征租外,还随意向佃户征收丝料,勒派附加粮,甚至迫使佃户代服差徭。有的地主还用飞洒、诡寄等办法躲避差役,赋役不均的现象非常严重,其结果是“大家收谷岁至数百万斛,而小民皆无葢藏”。在北方地区,由于赋役不均,也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 ?红巾起义 财政困难 在最高统治集团中,奢侈腐化成为风气。蒙古皇室和元朝政府把每年搜括来的民脂民膏,大部分用于无节制的岁赐和“做佛事”。武宗时,政府年入钞二百八十万锭,但他即位不到一年就用掉八百二十余万锭。仁宗即位后支出更达二千万锭,其中大部分用在赏赐蒙古贵族。武宗时,用在敬神、修寺等宗教活动上的开支,一度高达政府全部收入的三分之二。据仁宗延祐四年(1317年)宣徽院统计,仅供佛饮食一项,该年共用面四十三万九千五百斤,油七万九千斤,蜜二万七千三百斤,每日宰羊至万头。英宗以后诸帝更是贪财好货,掠夺无厌。在这种情况下,财政经常支绌,以致“朝廷未尝有一日之储”。元朝统治者要弥补亏空,只有加重税收,滥发纸币,而人民所受的剥削也愈重。 通货膨胀 众所周知元代时钞法大兴,中统、至正、至大等钞均是通货,又加上滥发钞票也就是不顾市场需求量而印钞票;除此以外,因为滥加赏赐,国家财政入不敷出,只好动用钞本(用来稳定币价的,也就是说百姓可拿着钞票去兑换等量足值的金银铜等本位货币,没有钞本就无法保证币值稳定),造成币值急速下降,以致通货膨胀严重。 腐败严重 元朝末期,贪污剥削愈来愈严重。政府卖官鬻爵,贿赂公行。官吏敛括的花样无奇不有。“所属始参曰拜见钱,无事白要曰撒花钱,逢节曰追节钱,生辰曰生日钱,管事而索曰常例钱,送迎曰人情钱,勾追曰赍发钱,论诉曰公事钱。觅得钱多曰得手,除得州美曰好地分,补得职近曰好窠窟”,甚至连肃政廉访官吏也是“所至州县,各带库子检钞称银,殆同市道”。 到了元顺帝(元惠宗)时,一切腐败现象达到极点,蒙古贵族和喇嘛僧的跋扈,官吏的贪污,地主豪强的专横,与日俱增。以顺帝为首的蒙古皇室,也是“丑声秽行,著闻于外”。元朝的统治已经走上了崩溃的道路。 天灾不断 和残酷的贪污剥削平行,又接连出现严重的天灾。元统元年(1333年)京畿大雨,饥民达四十余万。二年江浙被灾,饥民多至五十九万,至元(后)三年(1337年),江浙又灾,饥民四十余万。至正四年(1344年)黄河连决三次,饥民遍野。在天灾人祸的迫害下,农民成群地离开土地,武装起义相继而起。 第46章 伯升献妙招 众将听罢,都纷纷点头称是,各自回到辖区准备兵员粮草。 一个月后,红巾军实力空前强大,元军彻底陷入了刘福通和徐寿辉南北两线作战的泥潭,根本无暇顾及苏北的张士诚。 趁着这个机会,张士诚集结了苏北的两万义军,佩戴上缴获得来的铁甲和箭弩,再加上临时招募,经过简单训练的民兵,三万带甲军士在泰州城郊誓师,发兵南下。 江浙南部主要由上中下三部分组成,上部为江北的扬州,镇江,通州三镇,有元军水师元帅康茂才和其手下两万水军镇守。 康茂才是汉人出身,水性在万军中可称一流,一路凭借军功升迁,极其擅长水战和船法。 中部为以集庆城为中心,扩散至各个州府。下部以太湖周边的郡县为主体,下部和中部都归于元军步军元帅福寿管理。 福寿为蒙古人出身,能力平庸,但胜在死忠于元廷,所以也被委以重任,官至江浙行省平章政事,与张士诚的官职针锋相对。 福寿手下元军有八万元军,四万囤积在集庆城附近,其余均散落在苏州常州一带。 兵至扬州城下,驻扎于此张士诚听着马三刀传来的情报,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龙盘虎踞的集庆城果然与众不同,不说周边的环境易守难攻,便是打到集庆城下都要费一番气力。 他凝望着地图上的那条蜿蜒曲折的蓝线,心中也不由得波涛汹涌。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对面扬州的康茂才不仅有整整两万水师,近千艘舰船,更据守长江天险,若是单单凭借自己的两百多艘小木船和十艘大船和康茂才硬拼,怕是几个照面就会被全灭。 自己的三万步军血战数次,训练有素,固然悍勇但在这江面之上却无用武之地。 “愁煞我也……”张士诚正对着地图发愁,眼神无意间乱瞟,不禁注意到了位于江浙行省的最东边,处于长江入海口的通州。 长江在这里骤然变宽,水流变得混浊,乱石暗礁密布。 “通州……”张士诚托腮沉思。 自古以来,凡是在上游渡江的水师,无不是走镇江或者扬州,从未有人考虑过水道宽阔,水况难测的通州。 受到惯性思维和历史经验的影响,康茂才的水师在扬州布置了一万,镇江布置了八千,而留给通州的只有少得可怜的两千人。 这两千人不足矣阻挡身经百战的三万义军,现在张士诚应该考虑的只剩下声东击西和载着三万大军在通州湾渡江的可能性。 “传李伯升!”张士诚向门外唤到。 不多时,头上戴着一束小红花的李伯升扭扭捏捏地从帐篷外走进,一见张士诚奇怪的眼光,自己倒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我说李先生你一个大男人,怎得戴女人家的红花?”张士诚觉得好笑。 “哎,这不是咱们这次要渡江迎战江南元军,我媳妇硬是说担心我,死活要我把这花儿戴在头上,说是可以报平安,怎么说都没用。” 李伯升摸着红耳垂自嘲地笑了笑。 “戴着吧,挺好的。”张士诚笑意顿收,拍了拍李伯升的肩膀,“先生熟知水文地理,速速观察一下若是我三万大军在通州一带过河可否行得通?” “通州湾?”李伯升脸色一变,凑到地图前,从袖中抽出一份草纸,在长江入海口来来回回的对校。 “大人,历朝历代南下军队都不选择通州湾渡江,是有一定道理的。” 李伯升语气平稳地说道,“通州湾渡口的江面至少比扬州口宽阔了五倍以上,渡江时间长了四倍。若是遭遇大队元军水师伏击,咱们可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有没有成功渡江的可能性?” 张士诚思前想后,无论是强攻扬州还是渡海都行不通,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 “有!”李伯升一推地图,激动地用力一拍桌子,眼睛中迸发出光芒,“有一个办法!只是风险极大。” “先生但说无妨。” 李伯升展开他自制的水文图,道:“通州湾固然水况恶劣,礁石密布,但这既是渡江的劣势,也恰恰是咱们渡江的优势。” 张士诚一愣,“此话怎讲?” “历朝历代之所以不选择通州湾渡江,无非是因为担心水师碰撞礁石,损失惨重。但那是在船只数量比守军多的情况下。”李伯升的脸色露出一抹笑意。 张士诚会心拍掌,“先生的意思是康茂才若是敢带着两万水师带攻,任凭他怎么堵截,咱们就带着大军朝着礁石区开。” “没错!大人真是天资聪慧!” 李伯升一弯腰,“在同样情况下,那康茂才定当不敢拿着他的命根子似的水师和咱们拼命!他在蒙古人中之所以有点地位,无非就是因为他坐拥两万水师,替蒙古人保着长江上游。若是那两万水师一没,那康茂才也就离被“打入冷宫”不远了!” “先生果真大才!当为吾张良在侧!”张士诚不禁感叹李伯升的才学,以他超前的见识都尚能被其折服。 “蓝玉!”张士诚心中有了谱安定了不少。 “传令马三刀,命他带着斥候营的一干人等,在扬州一带不惜成本,大肆营造我军即将从扬州渡口渡江的氛围!” 经验老到,充满市井气息的大光头马三刀如今在义军中担任斥候首领的角色,此次南下的情报全程由他和沈万三提供。 “另外昭告苏北富商和渔民,命他们拿出自家的渔船” ps:先发出来,剩下一点点回家补上 第47章 渡江之战(上) 伪朝至正十一年十一月中旬,西北风正盛。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筹划之后,渡江之战正式打响。 通州城内。 本是戒严时期,城墙上却只有一百多个叫苦连天的汉族士兵拿着刀枪慢悠悠的巡逻,其余蒙古士兵或是出城寻欢作乐,或是烂醉于酒馆青楼,不省人事。 常年在此地混吃混喝,压榨百姓的县令此时正在县衙内搂着刚纳的小妾欣赏艳舞,还悠闲地酌上两口小酒,彷佛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在他的记忆中,无论外头打成什么样,都处于边缘地带的通州没有多大关系。 距离此地不到百里的战火与喧嚣似乎与此地相隔甚远,官吏该造的孽一点不少,百姓生活还是如往常一样悲惨。 带着草斗笠的常遇春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靠在坡上,毫不在意地看向守备空虚的通州城。 “张大人也太过小心了,这城池拢共没几个拿得起刀枪的,只怕是纸糊上去的,怎得还叫俺们一万多人一齐进攻。” “你懂什么?”张士德撇了撇嘴,“俺二哥这是要做到万…万无一失。” 常遇春颇为自信地说道,“这样,你帮我去给大人请命,说是不用投入这么多人。只要给俺一千人马,正午之前便可使日月同辉旗插上通州城头,也一样是那个什么万无一失。” “好好好!”张士德不愿与二哥的爱将多有争吵,“你最厉害,俺去帮你请命。” 不一会儿,张士德便带着张士诚一同回来了。 常遇春一见张士诚,立刻收起嚣张的架式,缩起了脑袋。 “这么大个人了,不是力敌万人,神勇出世吗?怂啥呢?!”张士诚踢了常遇春屁股一脚,“听着,自己一个人上可以,给我带上三千人,若是敢有什么闪失,老子一定办你!” “嘿嘿!”常遇春咧嘴一笑,抄起大板斧,“俺就知道大人相信俺,士德老弟你说是不是?” “滚滚滚!”张士诚笑骂道。 “得嘞!”常遇春一个翻身,调来了本部人马。 “后军所属,冲杀!”三千义军一鼓作气冲向了通州城。穿着铁制甲胄,佩戴重剑的他们不仅丝毫不显得笨重,跑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 “那是嘛子?”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小兵突然看见城下的常遇春等人,顿时惊醒。 “敌……敌…敌袭!”他猛地跑到城楼的大钟下拼命敲击。 可沉醉于风花雪月,柳巷烟港的蒙古士兵根本没有听到这致命的警钟,依旧你行我素。 钟声回荡了数遍,到场的元军竟然只有六百多人,还有一部分是县令在慌忙中召集的衙役和捕头。 尽管来了一部分元军,羸弱的他们对于武装到牙齿的义军也是毫无办法。 通州的战略意义从来都不被朝廷重视,无论是军械还是城墙都已经无比陈旧,年久失修。 除了张士诚的亲兵营以外,三万义军中就属常遇春和张士德的部队装备最为精良。从城头上射下来的几十支稀稀拉拉的箭雨对义军几乎造成不了多少伤害。 不到一刻,常遇春就冲到了通州城下。 “这场战斗基本结束了,让常遇春那小子做好善后工作。记得随后将通州官吏的船只在渡口集中,准备渡江!” 张士诚满意地收起眺望的目光,甩开月白色战袍,“传令下去,命伙夫先准备干粮,斥候营分散在沿江的各个路口,有敌人从上游来袭的消息第一时间上报!” “是!” 不到一个时辰,通州被义军控制,那些醉倒在酒楼妓馆的元鞑统统被杀。 闲置了不知多少年的天然渡口第一次被大规模使用,第一批义军的船队扬起风帆,准备横渡长江。 与此同时,扬州。 “轰!轰!”一发发炮弹接连不断地轰击在扬州城墙上,打得城内守军瑟瑟发抖。 阵阵巨响之后,在城砖上留下一个个大坑和滚滚硝烟。 为了壮大声势,张士诚特地将二十门火炮留给了吕珍。 看着城外连天的炮火和黑压压的大队义军,即使是心思缜密的康茂才也以为是义军的主力部队来袭。 “传令各千户,百户,组织军队镇守各个城门,严防匪军混入!”康茂才对着十多个扬州城内的军官吩咐道,“另外命通州那些老爷兵来支援扬州。” 因为康茂才与福寿的关系不错,所以扬州城内的蒙古官吏也给他几分面子,扬州水师这才得以具备一定的战斗力。 可过了一段时间后,如临大敌的康茂才左等右等,等到的依旧是城外义军的炮火和试探性的进攻,一向多疑的他不由得升起了疑心。 “不应该啊,难不成匪军往镇江方向渡江?也没有线报传来,不应该啊……” 康茂才在帅府中来回不定地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江北三镇,扬州,镇江……等等!” 康茂才似乎想到了什么全身一个激灵,用力一拍脑袋,从书卷中抓出了江浙一带的略图,“派往通州的快马到现在还没有回信,难不成…难不成……通州!” 话音刚落,一骑快马便疾驰赶到了元帅府前。 “禀报元帅!禀报元帅!”那信使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连气也顾不上喘,飞快地说道,“元帅,两万匪军主力奇袭通州府,已经开始渡江了……” 康茂才听罢,眼前一黑差点昏倒,缓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通州渡口多险滩,搁浅的概率不小,那匪军怎敢……?!” “大人,多说无益…还是赶紧带增援吧!”信使提醒道。 康茂才猛地反应过来,胡乱抄起一柄宝剑,敲鼓匆忙调集了军队。 “通知福寿大人,让他尽快做好准备。留五千人镇守扬州,其余全部都有,绞杀通州匪军,火速前进!” 康茂才一个跳窜登上坐船,顺江而下,向通州赶去。 第48章 渡江之战(中) 冬日的寒风刺骨,从北方席卷而下。张士诚站在一块巨石之上,双手背在身后,眼神凝望着长江上游。 “全军加快速度,火速渡江!” 尽管义军各路人马都已经用尽了全力,但船只毕竟有限,渡江的速度还是不尽人意。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渡江的人数还不足二分之一。 “禀报大人,有附近的老百姓说一定要见您一面。”蓝玉小跑着靠近说道。 “如今正是百事繁杂之时,哪有时间见乡亲?”张士诚的手心微微出汗,显得略微紧张。 “那老人家说一定要见您一面,说是他愿意将自家的小渔船捐出来,帮义军渡江。” “有请!”张士诚颇为诧异地点头同意。 不一会儿,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叟撑着渔船而来。那老叟常年在长江上放排为生,也没个像样的名字,大伙都称呼他为“老排”。 “张大人,俺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汉人的子弟兵给盼来了,俺这大半辈子都没见过像你们这样不抢老百姓东西,还分发粮食的好军队,望大人受……受草民一拜。” 没过多久,义军正在渡江,并且缺少船只的消息就传遍了附近的州府。 听闻此事,无数通州城和附近的老百姓不约而同的赶到了江面上。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俺们汉人的队伍打过长江了!”一个船夫拼命划着船,将这个消息传到十里八方。 “什么?!你莫不是在哄骗俺?开心?” “真真切切的!就是苏北的张士诚张大人带兵,义军已经打下通州了!只是缺少渡江的船只。” 十几个船夫互相对看了几眼,一同放下了准备运送的货物。 “去通州渡口!大伙儿快去通州渡口!” 方圆百里的一家家渔民船夫都拖出了平日里不舍得乱用的渔船木排,从密集的运河朝着大江汇集。 长江入海口,千帆尽过。 张士诚看着因为劳作晒得黝黑的船夫渔民,鼻子不由得有些发酸,“全军登船!” “扬帆!”他一步跨上混江龙的甲板,抬手将日月同辉旗和大大的“张”字高悬。 “全军注意,元鞑从上游过来了!”在上游的斥候发现了康茂才的大队元军水师。 “潘将军率十艘主力战船挡住元军,其余人马保持渡江速度不变,利用礁石绕开敌人!”张士诚站在混江龙的甲板上轻叹了一口气,“终归还是躲不过大战一番……” 而立之年的康茂才愤然地坐在旗舰的船舱内。他好歹身经百战,今天居然差点儿被一个小小的匪军头子给耍了。 “各部火炮准备!”康茂才手中有千船只,六十多门铁炮。 财大气粗的他一开始就采取了分散围攻的战术,包围了义军船队。 “给老子开炮!” “卧倒!”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整齐划一的命令下,数万义军齐齐趴下,任由炮火连天。 “轰隆!” 虽说铁炮没有什么爆炸效果,但打在木制船只上依旧效果极好。 通红的实心炮弹往往能将船体砸出一个大窟窿,四溅的尖锐木屑横飞。 仅仅一轮炮击,就有数百义军将士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头破血流,断手断脚都是常有的事。甚至有几个在炮弹身边义士被活活炸死或扎死。 崭新的战船被打成了破船。但被护在身后的民船和渔船却没有什么损失。 潘元明看着身边的一个同袍活生生流血而死,便将船队交由副将管理,自己一声怒吼,领着数百个水性极好的士兵跳进了水中。 “潘将军用水鬼营了?”张士诚迅速反应过来,下令全军变化阵型。 “水鬼战术”是潘元明自己结合公瑾水战法和其他著名战例之后自己研究出来的一套战法。 主体是船队,利剑是水鬼营,关键在于复杂的水下地形。 “所有船只立刻朝两翼散开东,退!” 全军他的号令下迅速摆成一个扇形,游入了礁石区。 即使明知会有船只因此遇难,也不得不走,这是义军的最后一条道路。 康茂才对于那几百个突然脱离战场的水鬼营并不是多么重视,他的旗舰江浙号有三十万斤的排水量,别说几百人,就算千人单凭人力也无法对其造成什么影响。 “小船首尾相接,大船注意前后照应,追!” 对于水战,康茂才对他倾注了半生心血的水师有绝对的自信。 “大人,前面好像是礁石区,咱们还……追过去吗?”副将有些胆怯地问道。 他不是不知道此地的凶险,单单这一会儿,就已经有十艘义军船只撞上了礁石。 “哼!”康茂才冷笑一声,“去,当然去!这匪军之所以敢往礁石区走,无非是觉得我不敢拿自己的嫡系拼命罢了。我还就偏偏不认这个邪!全军双列便单列,冲进礁石区!” 江浙号刚开进礁石区的时候异常顺畅,康茂才的指挥经验很丰富,义军的人马也没有阻拦,任凭他长驱直入,一连进来了好几十艘大船,对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肆意狂轰滥炸。 突然,一朵并不起眼的浪花在江浙号的船头浮起,六条捆在一起的铁链随着船只的移动而浮出水面。 “砰!”铁链渐渐绷直,并且很快收到了最紧。 藏在水下的潘元明将江浙号船体下的八处铁钩再次锁牢,抽出了锋利的小匕首。 铁链的另一头与大块的礁石连在一起,船只的速度本就不小,如今被单边的铁链影响,整体往右偏移。 “砰!” “怎么回事?!”康茂才惊恐地发现江浙号船体正在缓慢的倾斜。 在他的印象中,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未等他反应过来,江浙号就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块巨石,船体右舷撞了个粉身碎骨。 船上的大部分元军都被抛了出去,在一片惨叫中跌落江中。 后面的船只因为旗舰的骤停和水下水鬼营的暗中破坏,根本难以将船身停稳,就撞上了前面的船。 包括康茂才座船在内的六艘元军大船顿时陷在了礁石区内,动弹不得。 第49章 渡江之战(下) 元军水师硕大的船体一时间变成了容易瞄准的活靶子,只能笨拙地移动船上的铁炮,追逐着义军船队的影子轰击。 “士德,你去牵制住其他元军的火力,潘将军速速破敌!” 张士诚终于看见了机会,下令将混江龙驶出。 “得嘞!”早就手痒痒的张士德扛着一把大刀,率领五千步军,全部用大船载着,从左翼突向了元军船队。 由于康茂才被困在礁石滩,两万元军中的汉人,蒙古人军官不仅互相制约,互不服气,更是语言不通,根本无人能统帅。 通州渡口中船碰船,人挤人,场面一片混乱。 有的蒙古军官根本不会使用火炮,见张士德带着五千步卒靠近,心中早已慌乱,便一把抢过火炮口,点燃火药乱轰一气。 横飞出去的炮弹大部分都坠落到了水中,溅起一丈多高的水花。 甚至还有一门铁炮因为操作不当而炸膛。 “砰!” 船只与船只的碰撞声传来,张士德站在船头高呼一声,数千义军纷纷紧随其后,冲向元军战船,水战中最为惨烈的接舷战由此展开。 张士诚见士德成功接舷,便大手一挥,下令未完成渡江的义军全数开始反攻。 就算无法全歼元军,已经占据了一定优势的他,也并不准备让康茂才和他的两万水师好过。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若是不趁着这次机会将元军长江水师打残,今后将是义军的一大阻碍。 “开炮!”眼看着康茂才所在的江浙号再一次发射出炮弹,张士诚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毫不犹豫地下令开船。 刹那间,混江龙长驱而入,冲到了康茂才的战船的边儿上。 在康茂才心生畏惧的眼神下,混江龙上黑森森的炮口被军士缓缓推出。除了配备给吕珍的二十门火炮,张士诚将剩下的八门铁炮统统安装到了混江龙上。 而此时,刚刚发射过一轮的江浙号铁炮尚未装填完毕,时机恰到好处! “开炮!” 八门铁炮贴脸齐射,八枚铁弹以极高的速度撞向江浙号,在一瞬间将船上的炮位摧毁,木制船体随之被打穿。 “保护康帅!” 康茂才的几个亲兵见一发炮弹向他飞来,想都没想就立刻奋不顾身地向他扑去。 “轰!”一发铁弹在距离康茂才不到四尺的位置爆炸,轰得周围几个亲兵血肉模糊,当场横死。 虽说康茂才身为汉奸,为元鞑办事。但其爱兵如子,谋略武功都在元军将领中属于上乘,若是时机得当,也不失为半个枭雄。 康茂才冷冷地盯着倒在他身旁的亲兵和即将发射第二轮的铁炮,心中的恐惧和对活下去的渴望终究还是战胜了自尊。他狠下心来,纵身一跃,跳进了长江中。 “轰隆!轰!” 几乎是在同时,第二轮炮击响起。江浙号遭受了致命的打击。 两轮近乎脸贴脸的炮击过后,曾经称霸长江,强横一时的江浙号近乎完全瘫痪,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和数百正在惨叫的元军。 “元军主帅康茂才已逃!负隅顽抗,死路一条!” 张士诚带着绝对优势的兵力扫清了那六艘搁浅大船上的元军,站在甲板上高呼。 “元军主帅康茂才已逃!负隅顽抗,死路一条!” “康……康帅逃了?” “管他呢……活命最要紧!” 西边的元军部队正与张士德处于胶着的混战,听闻这个消息,顿时战意大减。 身着一袭白月色战袍和银色盔甲的张士诚站在混江龙的船头,一甩长袍,挥斥方遒。 他抬手间,便调集常遇春,马三刀,蓝玉,潘元明这四路人马,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围堵残余的元军水师。 “咚!咚!咚!” 雄壮的大鼓声回荡在长江上空,义军将士士气大增,人人当先。 本就处于劣势的元军更加难以抵挡,只好趁着顺风的机会,扬起风帆撤出了通州,将被围在战场中央的近百艘船只丢给了义军。 通州一战,两万义军强渡长江。 以一千八百多人死伤为代价,消灭元军多达三千余人,俘虏近千人,逼迫元帅水师元帅康茂才撤军,其余残军向西逃窜。 …… 一天后,集庆城。 集庆作为江浙数一数二的大城池,拥有六个城门。 平日里,守备在集庆的四万元军有三万布置在钟山之上,还有五千水师驻扎玄武湖,五千步军驻扎在城内。 城墙高达十余丈,城门和城楼上眺望口,箭楼,炮口无数,是南方地区最为坚固的城市之一,防守近乎密不透风。 此地最为繁华的官衙当属江浙元帅步军元帅福寿的衙门。 门外,两尊镀金的大石狮子蹲坐在门口,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五进五出的宅院彰显着大气和蓬勃,用琉璃瓦搭建的宅院屋顶和朱色的红木大门显露着屋主的尊贵身份。 每天都有大量的剩菜剩饭从这扇门中扔出,与距离此地不足百步远的乞丐棚屋形成鲜明的对比。 “来!走一个!” 胖乎乎的福寿因为喝多了酒红着张脸,摇摇晃晃地和他的几房小妾玩着牌九。 “喝……喝!”福寿油腻的脸上油光发亮,得意的搂着抢来的汉人女子肆意玩弄。 “大人,那丹阳县令报上来说今年天灾不断,谷物颗粒无收,说是恳请大人免了丹阳县的赋税。”管事的文书小心翼翼地向福寿说道。 “关老子鸟事?!”福寿摔了那文书一巴掌,“该收得税一分都不能少,另外再加上每户四十钱的剿匪捐!老子辛辛苦苦剿匪,可不能白干咯!” “大人英明,大人说的是,说的是。”那文书摸着被摔得通红的脸,不停地恭维道。 “报!”一个斥候骑着快马赶到元帅府,“四百里加急公文!” “什么事儿不能明天说,没看到老子正乐着吗?”福寿嘴上说着,终究还是不敢耽误这加急公文,骂骂咧咧地拆开了那封信。 “什……什么!”福寿肥胖的身躯猛地一震,信纸随之掉落到了地上。 “匪…匪军打过长江了?!” 第50章 初上江南 苏州府常熟县,江浙义军临时指挥部。 张士诚率领三万义军渡江后,只留守着不足一千人的常熟知县望风而逃,将这个江防重镇拱手相让。 一席长桌摆在知县衙门的大堂内,左边坐的是武将,右边为谋士。 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渡江成功的欣喜中,连李伯升都面带得意之色。 “大人!俺看这元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常遇春这几日用板斧杀了个痛快,如今颇为自得,“常言道“苏湖熟,天下足”,俺们不如直接一举攻下苏州城,和那福寿面对面的打一场!” 其他几位将领也纷纷点头表示赞成,只有刘伯温和吕珍没有说话。 张士诚展开地图,望着离此地只有四十里的苏州城。 若是将江浙行省最难攻下的城池做一个对比,恐怕苏州能与集庆双双位居榜首。 他对于全军将领的冒进思想感到担忧 “诸位将军勇气可嘉,张某佩服。” 张士诚褒扬了常遇春两句,继续说道,“可据我所知,苏州城内有整整两万兵马,还有数以万计的地主武装,城墙更是泰州城的两倍。在座的各位,有信心在半个月内攻下此城吗?” 此言一出,即便悍勇如常遇春,张士德也没了声音。 苏州城的坚固众所周知,若是长久以往还有希望攻下,但半个月的时间无论如何都太过于匆忙。 张士诚见起了效果,紧接着说道“若是半个月之内攻不下苏州城,诸位可知咱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增…增援的元军。”常遇春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支支吾吾地说道。 “不错,集庆四万,常州一万,嘉兴一万,外加康茂才近两万的长江水师和各个郡县的壮丁民兵,元军在江南一带尚有近十万人驻防,倘若这十万人中的一半兵围苏州,咱们该如何退敌?” 众将也都是知兵善战之人,听罢便通通低下了头,表示认错。 “那大人,咱们应该如何破敌?” 张士诚见自己的教导起到了作用,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从前咱们怎么打苏北,现在就怎么打江南。” “怎么打得苏北,就怎么打江南……” “简单来说,无非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扰,尽量避开像苏州这样防守严密的大城,将兵力专注于县城和小郡。”张士诚已有一计浮现在脑海中。 “众将听令!” “有!”全员顿时立正,站得笔直神情肃穆地等待着自己的命令。 “蓝玉和李先生留守常熟,吕珍带着左军进攻太仓,嘉定一带,常遇春带着右军进攻常州府,潘元明带着水师强攻江阴,士德,刘先生随我阻击东面来袭元军!马三刀带斥候营探查集庆,苏州一带元军主力的动向。” “是!” 会后,常遇春站在门口,微微瑟瑟发抖,紧张地搓着被寒风吹红的手,一见张士诚出来,连忙跑上前去。 “大人,俺的右军能打,还是让俺来打援吧!” 常遇春深知元军主力部队的强大和阻击援军的艰难。 张士诚踮起脚拍了一下常遇春的脑袋瓜子,将身上的毛皮大衣披在常遇春的肩上,“就知道你小子能打,所以才派你去攻打常州。” “大人你自己都说了,元军有好几万。” 常遇春摸着板斧,好像恨不得立刻去找元鞑拼命,“俺是个粗笨人,能有今天也全仗大人提携,俺也想帮你一起打!” “混小子。”张士诚鼻子有些发酸,踢了常遇春一脚,“给我好好打,拿不下常州我唯你是问!” “可……” “本督还不至于连几个蒙古杂碎都挡不住。那披风你自己留着,我在前线等着你在常州城发来的捷报!” 张士诚翻身上马,向常遇春挥了挥手,朝着西边骑去。 …… 在成功渡江的四天后,江浙义军分为四路,刀锋向江南地区的元鞑出鞘。 不出半月,太仓,嘉定,江阴陆续光复,康茂才的水军屡战屡败,龟缩镇江和扬州。 按照张士诚再三强调的命令,所有义军不仅对百姓秋毫莫犯,而且主动开仓粮食,宣传三清教会的教义和主张。 短短数日,震动江南 向来被称为“鱼米之乡”的长江三角洲一带的百姓居然也与全国各地一样,通通面露菜色,骨瘦如柴。 令义军诧异的是,而在他们不远处的大运河上,一艘艘货船将他们的口粮抢走,运到京城作为王公贵族,蒙古色目人享乐的资本。 第51章 鏖战牛塘镇 至正十一年十二月初,常州光复之战爆发。 常州对元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对义军来说,如果常州光复,退可增加战略纵深,增加光复区的屏障,进可谋图苏州和集庆,压制元军发展。 常州城内此时六千余元军,正是这个不多不少的数量让元鞑和江浙义军都看到了机会,双方均将此次战役视为一个关键的节点,并且势在必得。 常遇春和解放了江阴的潘元明在常州城下会师,集结兵力两万余人,在两天之内就扫除了附近的四个县城驻扎的元军,意在一举攻下常州。 福寿也集结了整整三万大军,派遣了手下大将元军万户阿鲁灰为主将,从东面援救常州。 与此同时,他再次不顾实际情况,强令康茂才带着残缺不齐的长江水师从北边骚扰,可谓是将所有底牌都打了出去。 常州以东二十里处,牛塘镇,此地是通往常州的必经之路。 平日里,一条窄窄的小溪流经这里,卖货郎的呼声在小桥流水中悠扬地飘远,战火的喧嚣在这里暂时平静。 但此时的牛塘镇收起了它的平静,张士诚和吕珍带着五千人马驻扎与此。 张士诚将百姓通通转移,并亲自督战打援,意在激励全军死守此地,直到常州光复。 作为主帅的张士诚的行为让包括吕珍在内的五千将士感动和钦佩。 张大人所说的并不是空话,他在真真切切的和我们为了美好的生活一同努力! 军营中,这样的言论逐渐传开。 倍感责任重大的吕珍耗尽了毕生所学,在牛塘镇内外布下了整整三道防御。 五千义军和牛塘镇彷佛一位静待时机的勇士,时刻准备着最残酷的战斗。 夜里,几个士兵围着一簇篝火小声谈论着。 “你听说没有,元鞑子这次可是来了三万人啊!” “管他来了几万,有张大人坐镇在此,来多少元军俺都不怕!” “俺也是!张大人处处为俺们老百姓着想,每光复一城便杀恶霸,分田粮,就为了这事儿,俺死也值了!” “打他娘的!” …… 次日早晨,常遇春,潘元明两方联动,发起了对常州城的进攻。 三万元军在随后赶到牛塘,一个壮硕的长须男人提着一杆银枪一马当先,后面是黑压压的一大片元军。 仗着己方人数众多,三五成群的元军很快压进了镇子。 “这阵仗不小啊。”坐在镇子中央的塔楼上的张士诚放下了手中的的茶杯,“元鞑这是急眼了,铁了心要保下常州城啊。” 吕珍面色凝重地看着缓缓前进的元军,“这三万元军由所谓的“江浙第一勇士”阿鲁灰统帅。论单战斗力甚至比察罕贴木儿的新军还要更胜一筹,是元军精锐中的精锐。” “不急着开火,放两千元军进来再说。”张士诚扶着栏杆站在塔楼的楼顶,任凭北风呼啸,依旧屹然不动,“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在一刹那间,塔楼上的日月同辉旗展开,随着大风镇子在上空飘扬。张士诚弯弓,将响箭朝着天上射去。 辉旗为令,箭响为号,五千义军一齐动身。弓劲极大的十几把箭弩同时朝着阿鲁灰射去,意在将其格杀与此地,却只是勉强穿透了两层铁甲。 阿鲁灰身着的三层冷锻甲是这个时代甲胄的巅峰水准。 “区区五千人,也敢挑战我三万勇士不成?!” 阿鲁灰不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对自己的武艺有绝对的自信,根本不顾埋伏,直接下令冲阵。 福寿给下的命令是力保常州城不失。对阿鲁灰来说,时间分秒必争。 “此贼倒是有几分胆气。” 张士诚见阿鲁灰打定了硬拼的注意,也不敢有所保留,将令旗挥下,机关尽出。 数千支暗箭从小巷中直接飞出,轻易刺穿了元军的防备。 “草原的勇士们!冲啊!”阿鲁灰如同一头蛮牛,没有任何战术可言,率领亲兵直接朝着张士诚所在的中军冲来。 碰到不怕死的对手了。 张士诚脸色凝重,看着一步步逼近的蒙古大军,他抽出了洛轩刀。 “诸位将士!今天,我们或许会横死沙场,或许会身负重伤,但是咱们的身后就是正在奋力光复常州城的战友,所以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全体都有,列阵!”张士诚和吕珍握紧了武器,严阵以待。 “打他娘的!” 眼看冲的最快的一队蒙古骑兵已经到了跟前,十门铁炮同时作响。 “轰!轰隆!”前头的几个蒙古骑兵瞬间炸了个稀巴烂,后头的骑兵马匹受惊,一连倒下了一长串。 阿鲁灰离炮弹比较远,还是被炸得灰头土脸,“给俺杀!” 义军首排为盾,次排为矛,后面布置刀斧手,再次摆出了防备严密的山阵。 此外,十门铁炮被分别安置在两侧的马车上,所有铁炮绕着两个圆心转动。 如此运转,就始终有两门铁炮能发射出炮弹,填补了装弹时间过长的缺陷。 “汉狗们,就这点本事吗?”阿鲁灰提着两个人头狂妄地叫嚣道。 他凭着自己装备精良,力大无穷,在义军中肆意屠杀,全军避之如虎。 一时间,中军防线有崩溃的迹象。 三四个吕珍的亲兵上前意图将其围杀。阿鲁灰却扬起马蹄,大枪一扫,横挑左劈,可怜那四个忠烈之士几个回合间便丢了性命。 吕珍见亲兵惨死,顿时红了眼睛,“大人,末将请战!” “准!” 张士诚望着不足百步的阿鲁灰,手心不停地往外冒汗。 他深知吕珍擅长步战,便下令弓弩手通通瞄准了阿鲁灰的马。 两轮齐射过后,那匹骏马身中数十箭。阿鲁灰痛失爱马,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元妖鞑虏阿鲁虎!可堪与我一战?!”吕珍提气大喝一声,拔出重剑“动岳”朝着阿鲁灰劈砍而下。 “砰!” 阿鲁灰猛地抬枪,在离自己身体四寸的位置挡住了吕珍的重剑。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苦战。 兵对兵,将对将,牛塘镇中的喊杀声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惨烈。 第52章 收复常州 牛塘镇内外,血肉横飞。 张士诚不由得庆幸及时转移了百姓,否则定当会悔恨终生。他放眼四周正在艰难抵抗的义军将士,朝着元军主力的方向举刀。 “大人,您是俺们的主心骨,万万不可有恙啊!”一个义军的百夫长见张士诚正欲向前,连忙跑过去跪下劝道,“俺们自当为大人效死,大人安心等待即可。” “多谢小兄弟的好意,可若是你们在前头拼命,我一人在后面享福,那咱们这样奋力拼搏还有什么意义?”张士诚登上马车,将日月同辉旗高高挂起。 “兄弟们,吾等自当先,与元鞑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 那百夫长跟上了张士诚的步伐,亲兵队也跟上了张士诚的步伐,越来越多的义军聚集在他的身后。 一人拼命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十人,百人千人都杀红了眼,一同以命相搏,即便是那“草原勇士”阿鲁灰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四千义军,面对多出己方整整五倍的元军主力发动了反攻。 张士诚在江浙义军心目中就像一面旗帜,只要这面旗帜屹立不倒,江浙百姓反抗暴政的决心和热情便永远存在。 只要这面旗帜在,他们便能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杀鞑!” 趁着阿鲁灰思想外放地一瞬间,与之对决的吕珍将全身力量都朝着手臂送去,再次用力劈砍而下。 “砰!” 金属的撞击声传来,等到手中的长枪被击落,阿鲁灰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就地打了一个滚。 吕珍变砍为刺,但原本对准心脏的剑锋走偏,“扑哧”一声,扎进了阿鲁灰的左肩。 “啊!”阿鲁灰惨叫一声,忍着剧痛一连打了好几个滚儿,数十个蒙古亲兵立刻围了上来,不分由说就将其抬了下去,传令医官迅速医治。 按照蒙古的传统,若是主将在战斗中阵亡,他的亲兵将会全部被赐以死刑,所以才有了一群死忠于元军主将的亲兵。 吕珍也难以再找到第二次出剑的机会,只好作罢,静静等待时机。 阿鲁灰的重伤和离场使得元军顿时士气大减,失了死战之心。 再加上精锐的亲兵队已退,已经置生死于事外的四千义军又即将冲杀到面前,元军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在阿鲁灰不甘却无可奈何的嚎叫中,元军部队最终纷纷选择暂时撤出牛塘镇,从长计议。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常州城下,亦是战火纷飞。 作为江浙州府,常州的城池并不算太大,两万义军足矣将此地围得密不通风,再加上城内守备空虚,不过六千兵勇,作为主帅的常遇春信心不小。 此时此刻,他正在城外焦急地徘徊,担心着牛塘镇的张士诚。 “传令下去,将火炮通通架到混江龙上,隔着城墙给老子轰!”常遇春拿着张士诚给他的平章政事假令,号召全军。 “烦请潘将军将人马布置在常州北门一带,就算那康茂才带着长江水师的主力部队来袭,也得带俺挡住他!万万不可让一颗粮食入常州。” “末将领命!” 常遇春持平章政事假节,便可在张士诚不在场的时候节制所有将领。 “前军后军千夫长!你们带着各自所属部队在常州城一带造势,越响亮越好,其余万余人马,都遂俺上,今日午时,强攻常州!” “末将领命!” 九尺高的常遇春点了点头,回到了主将营帐中,望着那挂在墙上,张士诚赠与的月白色披风,常遇春突然回想起临行前张士诚的一番叮嘱。 “攻城未下,攻心为上,用兵以谋为主,以战为辅,若有不懂之处定要多多请教两位先生,切勿傲慢无礼。” 如今李伯升正在青浦太仓一带安抚人心,整治地方,但张士诚的说教常遇春自然不敢违背,本来对于谋略不是特别重视的他连忙派人请来刘伯温。 常遇春见了一身文士打扮的刘伯温,挠了挠头恭敬地说道:“那啥,刘先生。俺受张大人重托,负责光复常州。只是俺才学浅薄,是个粗笨人,除了攻城,也想不出啥更好的法子。俺寻思着您肚子里肯定有不少学问,就想着请教请教。 “哈哈哈!”刘伯温倒也是个爽快人,见常遇春如此诚恳,也自然不吝吐言相助。 “这常州啊,貌似有六千兵勇,实则没有一兵一卒,形如空城!” 常遇春吃了一惊,“先生莫不是……说笑?” “常将军有所不知,这常州城内的六千兵勇有两千是临时抓来的壮丁,有一千五百是从通州水战中撤下来的散兵游勇,因为长江中潘将军正在与康茂才鏖战,所以便选择临时驻扎常州。” “那还有两千五百人……?” “有一千五百人都是这常州城地主豪强的武装,整整意义上的元廷正规部队只有不到千人。壮丁心中有怨,败军心中有惧,豪强地主凡是汉人,都被元鞑抢过妻女财物,心中自然有恨。” “若是咱们稍加挑拨,剩下那千把元军,岂不是独木难支?” 话至如此,即使是常遇春都听出了其中奥妙,连连拍掌叫好。 不多时,一张绑在箭上的信纸被常遇春射上了城墙,钉在了砖石的缝隙间。 一见是义军主将亲自传信,城头上的小兵不敢轻视,火速送到了泰州知府的衙门。 此时的衙门内,正聚集着当地的豪强和官吏,所有人神情紧张,时不时地将目光瞟向城外。 “诸位不必担心,俺们大元第一勇士阿鲁灰将军已经带着三万大军在支援的路上了,这支围城的匪军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常州知府出言安慰道。 “报!”小兵飞快地跑进来,将书信呈上,“城外匪军主将有书信传来。” 常州知府的脸色一僵,暗自责怪那小兵不懂分寸。此时面对着这么多财大势大的豪强地主,他自然不好将书信的内容隐藏。 “念!” 一个府衙文书接过书信,一字一句地念起来。 “元将阿鲁灰的三万元军,已被阻挡于牛塘镇,如今寸步难行……” 书吏显然是念不下去了,为难地看向知府。 “来来来,咱们诸位再好好商讨商讨抵抗匪军的事宜。”常州知府满脸堆笑,对着那些个豪强说道,显然是想把这封信搪塞过去。 那书吏倒也心领神会,收起信件就要逃走。 “慢点!”当地最大最强,同时不愿与依附于伪朝的一个豪强地主突然开口,“知府大人,恕草民大胆。你方才说阿鲁灰将军马上就要来支援常州,可这匪军头子说得却是与大人所言截然不同,草民心中实在不安啊。” “韩兄说的对!”另一个大地主立刻附和道,“今天大家都在场,不如将那封信公之于众,也好让咱们这些粗笨之人安心一些。” “放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蒙古籍常州副将一见这些汉人竟敢如此,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开口训斥道,“你们怎敢如此对知府大人说话?莫不是活腻了?” “放你娘的狗屁!”那大地主本来就性子急,看这火烧眉毛的时候蒙古人还要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顿时怒骂道。 “汉狗!”那副将顿时青筋暴起,举刀欲砍。 “够了!”常州知府厉声训斥道,“这里是公堂之上,不是各位私斗的武场!” 蒙古副将见知府动了真怒,也只好一声不吭地放下了刀,退到了后面。 常州知府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对着几位已经心中含怒的大豪强说道:“本来就是匪军的涂鸦,诸位既然这么想看,那公之于众也无妨,无妨。” 他混迹于官场多年,怎么说也算养成了一点老到的手段和心思。常州知府很清楚地明白,若是放任局势再这样发展下去,豪强的家丁和蒙古元军迟早发生火并。那不等匪军行动,常州城就不攻自破了。 那离大门只剩两步的书吏好不尴尬,只能唯唯诺诺地重新返回,用细不可闻地声音念道: “望尚存驱逐…驱逐鞑虏之心,恢…恢复中华之心的诸位乡绅豪强齐心协力,反抗伪…伪……朝暴政,吾等义军自当秉持公允之心,为乡绅谋求权益,为百姓讨回公道。负隅顽抗,死路一条,投诚汉统,前途光明……” 书信念完,不少豪强地主都陷入了沉思,没有一人说话,整个知府衙门内寂静得可怕。 “汉狗!猪猡!一派胡言!” 不及知府制止,常州副将再次无能狂怒起来,“大元才是正统,他竟敢妄论公允,诬蔑大元为鞑虏!罪不可赦,罪不可赦啊!” 那副将本来以为他那慷慨激昂的言论能打动一大片人,可没想到不仅是那些汉人豪绅冷眼旁观,像看一只猴子那样看着他,就连蒙古官吏也未做出太多表示。 “哗众取宠,猴子。”那大地主小声说道,不成想却被副将听见。 “汉狗,去死吧!”那副将从小养尊处优,脑子里灌输的都是优于汉人一等的观念,根深蒂固到甚至已经无法改变的程度。 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朝着那地主砍去。 “杀!杀!杀!” 几刀过后,那仅仅是骂了副将一句的汉人士绅倒在了血泊之中。 “砰!”那常州知府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脸色瞬间骤变,将外头的兵勇叫了进来。 “一个都不要留,格杀勿论!” 杀光在场的所有士绅,是他如今唯一的出路。 “老子反了!家丁!家丁呢!” 被杀的那个地主与为首姓韩的豪强颇有些亲谊,见他被砍死,一股唇亡齿寒的感觉瞬间涌上他的心头,新仇加旧恨,无边的怒火一齐爆发出来,化作复仇的刀剑杀向了元军。 富丽堂皇的常州知府衙门瞬间变成了血肉横飞的战场,无数各家家丁和元军混杂在一起,每眨一次眼睛就会有几具尸体倒下,场面一度令人作呕。一千多个从通州撤下来的长江水师败军趁着正规军无暇顾及,便在城内大肆纵火抢劫,杀人奸淫,无恶不作。 常州城彻底陷入了混乱。 “快!全速进城,凡是反抗者一律斩杀,迅速掌控局面,扑灭火灾!” 常遇春看着冲天的大火和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虽说预想过种种场景,但着实没有想到元军居然会在自己统治的城池内明火执仗,残害百姓。 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张士诚“以民为本”的教导,丝毫不敢耽搁,火速率军进城。 两万大军轻而易举地拿下了根本无人防守的常州,各路人马迅速散至城内各处,紧急抢救百姓。 “谁……谁来救救俺妹子啊?!” 一个被烧倒下的房梁压断腿的汉子欲哭无泪地看着被困在火中的小女孩。 “别怕!俺们这就来救你!” 那本来已经绝望的汉子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无比激动地抬起头看向声音的出处。 令他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是那说要来救他和妹子的,竟然是一支军队!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平日里畏之如虎的军队竟然也能如此亲民。 “别担心,俺们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还有俺妹子!” 几个兵士二话不说,立刻行动了起来。 当两人齐齐被救出后,几个将士早已是大汗淋漓,甚至还有两人的皮肤被火烧伤。汉子忍着腿部的剧痛,拉着妹子颤颤巍巍地朝着义军将士跪下。 “大恩不言谢,只求让草民知道恩公们是哪支军队,日后定当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兄弟不必如此,不必如此。”那几个军士连忙将其扶起,道,“俺们都是张士诚张大人的部队,他可是一直教俺们以人为本,与民为善嘞!你们要谢啊,就谢他吧!” “就……就的那个每攻下一城都会开仓放粮,惩办贪官的张大人?” “正是!” “张大人……”那汉子愣愣地看着几个义军小兵,心中却早已翻起了巨大的震动。 ps:两章合一 第53章 想和各位读者大大唠两句 qq书友群: 1093757754 蜀心写这本书也有一个月了,今天发了签约申请,突如其来想的说说话,唠一下嗑。 首先真的很感谢每一个点击,收藏,投资,投票的大大。因为这个月是没签约,也不能打赏,所以是没有一分钱收益的。不过问题不大,人总要朝前看。 还是那句老话,你们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点就是庆祝一下吧……虽然这样会显得我脸皮厚,但还是想说。 就是《元末小盐王》从发书到至今,从新书榜中一路冲上来,刚开始我和各位读者大大们说的是前十。 如果问我进了前十感觉是什么?其实就真的很开心了。 但如果问我满足吗? 我觉得不。 所以当小盐王冲到前十的时候,我把一更改成了两更,日更4000,这样大家也看得更爽一点,过一阵子还能有投资收益,虽然说比不上那些爆更的大神,但是毕竟蜀心还有自己的一些事情要处理,为爱发电真的不容易。 再次声明一点,这本书只要有你们,对!就是现在看我这个扑街都算不上的小作者唠嗑的你们。只要还有你们愿意看,喜欢我的小盐王,这本书就绝对不会太监。 然后这本书就一路冲榜啦!虽然只是一个并没有那么多含金量的新书榜,但是看着自己的作品一路冲上来,还是很开心。 先是冲到榜三,后来卡了一阵子,之后就直接到了榜一。 新书榜榜一,这原来真的都是我难以想象的事情,但是多亏了你们的喜欢,让这本书算是占了几天榜一,再次感谢~ 会不会有点啰嗦……哈哈哈。 相信能看到这里的都是有耐心的大大了吧。 再次想求一下票票和收藏,然后就是评论,如果暂时没有推荐票没关系鸭,就是能不能多多评论,让我看到各位读者大大的身影。 别潜水啦! 来来来,在这里报个数,看看总共有多少人,满足一下蜀心的小小心愿呗~ 晚……早安(^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