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味香烛店》 香烛店 裴慈抵达尾巷时正好是一天中太阳最盛的时刻。 他撑着一把黑色大伞,微眯着双眼堪称专注的缓缓打量眼前陈旧破败的街道,那双黑若点漆的眸子内敛沉静,在这样燥热的天气里也没有丝毫烦闷焦躁。 被时光和鞋底磨得平整光滑的石板地面恍惚间似泛着灼热的白光,陈旧狭长的街道冷冷清清,两旁铺面大多半掩着门,老板昏昏欲睡,客人寥寥无几。 配合着街头树影斑驳的白墙上鲜红滚圆的‘拆’字,显得格外落拓悠闲。 尾巷街道狭窄深长,周遭又尽是早年修建的老房子,是以等方冲千辛万苦找到停车位,小心停好老板价值高昂外形低的座驾,再一回头,他那比古瓷器还要矜贵三分的老板早已不见踪影。 等他一家家店铺找过去,狭长街道都走到了尽头,还拐了两个莫名其妙的弯儿,方冲拖着那身被汗水彻底浸湿的大公司标配装逼西装三件套,终于在一方破败古旧木檐下,找到了正细致整理黑伞褶皱的裴慈。 身形瘦削挺拔的青年穿着长袖黑色休闲装,暴露在闷热空气中的皮肤如同那些被随意摆在街边檐下的仿古白色瓷器,带着令人心惊的苍白与脆弱病态的美感。 方冲见状松了一大口气。 太好了,他那真·比古董瓷器珍贵,也比古董瓷器脆弱的老板没事!他老板甚至连一滴汗都没出! “老板,那位大师说的就是这里?”方冲看着眼前半掩的木门,有些怀疑。 倒不是他不信任自家老板的选择,实在是……这也太破了啊! 说是铺面都有些勉强,毕竟没有哪家做正经生意的铺子会大白天半关着门,而且打眼看去里头一片黑洞洞,连正午当空的大太阳都照不进去分毫。 再配合着旧得仿佛随时会倒塌的木门、檐下随意摆放的一摞摞沾灰旧瓷、还有空气中若隐若无的古怪香味…… 热风吹过,悬在门旁的木招牌悠悠晃荡、吱嘎作响。 方冲不受控制的在热辣滚烫的阳光里缓缓打了个寒战。 大师曾说过,他老板身骨弱、命格轻,等闲庙宇进不得,寻常神佛也拜不得,更别提这种阴森诡异之地! 自诩敬岗爱业尽忠职守的方冲还想再挣扎一下:“香火?这店名也太奇怪了吧?到底是做什么买卖的啊。” 老板!这么奇怪的小店咱就别进去了吧!离这儿最近的三甲医院车程都要半小时以上啊!!! 一直没说话的裴慈终于看了方冲一眼,语气十分平静:“香烛,不是香火。” 方冲一哽,难怪那个‘火’又小又窄,原来是‘虫’掉了。 挣扎失败,时刻戒备且做好了呼叫救护车准备的方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板抬手敲响了那扇怎么看怎么不祥的黑色门板。 随着两声清脆的‘笃笃’敲门声,一道慵懒动听的男声从门内传出:“请进。” 推开木门,阴凉空气扑面而来,方冲下意识挡在裴慈身前,正正对上一片如花笑靥,这光线阴暗的屋内居然人满为患! 门两旁站着、长条板凳上坐着、墙上挂着、甚至连房梁上都悬……不对!不是真的人! 虽然它们色彩妍丽,神态灵动,或娇俏灵动、或温婉端庄……但,眼眶内俱是一片纯然白色!竟是些等身高的纸扎人! 有风贴地吹进,满室簌簌作响。 悠悠晃动间,纸人眉眼越发栩栩如生,嘴角眉梢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服帖苍白纸面。 ……风中似有银铃笑语, 方冲心跳如鼓,几乎是呆滞地看着眼前景象,被他挡在身后的裴慈却神色淡定,十分自然地跨过门槛从阳光下步入阴暗屋内。 “香蜡黄纸,人马纸扎,应有尽有,客人要买什么?” “随便看看。” 这间香烛店铺面不大,可偏偏‘人’多拥挤,方冲咬着牙跟自家老板一头扎进去后,才后知后觉地循着声音找到坐于纸人深处、漆黑柜台之后的年轻男人。 只一眼,方冲如鼓的心跳就差点跳出胸腔。 他一向觉得,他家老板已经是难得一见十分接近完美的美男子了,毕竟一表人才能力出众家世显赫行事周全性格温雅给钱大方给钱非常大方……除了身体弱了点几乎没有其他缺点。 可如今,他才知道,原来他还是孤陋寡闻了。 ——原来真的有人容光之盛到可以令暗室生辉的地步。 穿着浓绿暗纹短褂的年轻男子斜斜倚在雕花靠椅,一手托着个线条柔和的美人首,一手执蘸砂细毛笔,欲落不落,神态悠闲,有客上门也没给半分眼色,只自顾自地垂眸描色,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精致又斯文,两侧银链蜿蜒垂至嶙峋锁骨,晃荡间闪烁泠泠清光。 绸制衣衫轻薄柔软,在雪白臂弯堆出一叠深青浅绿,如新雪深处草木抽芽,暗藏春意。 那眉眼也是俊极艳极,桃花眼,挺秀鼻,唇若春花瓣,眉尾一点红,道不尽的风流肆意。 方冲不禁侧头看了一眼自家老板,心中暗叹一句输了。 温雅矜贵虽好,可到底不敌活色生香更妙啊。 年轻的香烛店老板落笔间似乎遇到了什么难处,沾着朱砂的毛笔始终落不下去,左右打量了两眼后,他干脆将纸糊的美人首往柜台一搁,一边在青瓷缸里洗笔,一边招呼道:“客人需要推荐吗?” “不需要不需要!”方冲着急忙慌的摆手拒绝,在这做死人生意的香烛店里他们一点都不需要推荐! 方冲虽拒绝得够快,可他老板却一点也不配合,这边话音刚落,就见裴慈在悬着纸人的柜台间隙小格里拈起一支暗红细香,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后,问:“这香……是什么味的?” 见自家老板一脸正经的站哪儿仔细嗅香,方冲简直无语凝噎。 这种上坟专用香能有什么味儿?搁厕所祛臭都嫌烟大! “麻……咳,檀香味的。” 红药抬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悄悄松了一口气……怎么差点就说了实话呢。 裴慈放下手中暗红细香,神情认真地问:“还有其他味的吗?” 红药推眼镜的动作一顿,漂亮桃花眼微亮,语气也瞬间变得生动活泛:“有啊,沉香、麝香、龙涎、龙脑香……应有尽有。” 不喜欢麻辣还有香辣、糖醋、五香可以选择嘛。 “或者独家定制香味也是可以的。” 只要钱到位,菜谱大全随便选! 果然,长得越好看的人越会骗人! 在方冲的心里,这位于容貌上略胜自家老板一筹的店主,脑门上已然多了两个字——奸!商! 不过没关系,他纵横商场许多年,睿智又果敢的老板定然不会…… 裴慈:“沉香味的就行,多少钱?” 不用调新的香味,工作量骤降,红药也很开心:“999元一盒……再送一对蜡烛。” 裴慈示意方冲给钱。 这俩人,一个敢问,一个敢说。只可怜方冲掏钱的手,微微颤抖。 虽然不是自己的钱,但这种在某宝上九块九包邮还送打火机的上坟香在这儿价格一下翻了一百倍,方冲还是有些…… 总之,在方冲心里,他那纵横商场许多年,睿智又果敢的老板的脑门上也多了三个字——冤大头。 簇新钞票一到手,头一次和活人做生意的红药还有些意犹未尽,难得多嘴了一句:“客人要不要定制几套寿衣?算算时间,制好后正好赶上时辰,也算穿新衣上路。” 方冲:“!!!” 定制寿衣?!赶上时辰?!穿新衣……上路?! 这奸商是在咒他老板呢?还是在咒他老板呢!还是在咒他老板呢?! 方冲愤懑不平,‘被咒’当事人裴慈却神色淡定,还认真的询问起来。 “那……大概还有多少时间呢?”兴许是觉得这话问的太直白,令人不好回答,裴慈又体贴的换了个说法:“我是说,定制寿衣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红药装香的手一顿,扶了扶眼镜仔细打量起眼前的青年。 这一认真打量,红药这专做死人生意,在生与死的昏沌交界处浑浑噩噩了不知多少年的无心陶俑也不由暗叹一句可惜。 青年虽然脸色苍白,但眉正目清,容貌清俊,气质斐然,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儿,便自成一景。 这样说虽然有些灭自己志气,但这间阴暗狭窄的香烛店有了这样一位客人,确实有蓬荜生辉之感。 只可惜,那清正眉目间的死气过重…… 不过,若能在他活着的时候就将死后的生意谈成,岂不省了许多功夫? 一想到这里,红药顿时精神了,那些感叹可惜一股脑全抛到脑后,眼前人也不再是命运不公、天妒英才的小可怜,而是金光闪闪的大宗生意单。 脑内想法不断变换,红药的面上却自然无比的做出谦虚状,道:“小店人手有限,三个月时间只来得及做成三件寿衣。” “不过客人放心,绝对都是好衣好料,细针密缕。” 三个月…… 裴慈还没来得及对此做出反应,身旁突然‘嘎吱’一声脆响。 转头看去,就见人高马大的方冲眼眶红红地捧着一颗……被踩得瘪瘪的纸人头。 ※※※※※※※※※※※※※※※※※※※※ 红药:新店开业,全场无折! 踩纸 “对不起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纸人头是个梳着双丫髻、涂着两团红胭脂的圆润童女式样,一样的未点黑睛,但比起别的纸人,少了几分精致俏丽,多了几分娇憨可爱。 此刻,原本圆圆润润一团稚气的脸颊被踩得凹陷脏瘪,还刚巧鼻塌眼凸,俩大白眼眶像肿泡金鱼眼一样鼓鼓囊囊的凸起。 不再娇憨可爱,只余惊悚狰狞。 也许是红药这纸人实在做得太逼真,方冲不小心踩到后心里就是一咯噔,虽然被踩瘪的纸人头看起来有些诡异可怕,但他看着瘪瘪脏脏的女童脑袋,还真有种欺负了小朋友的错觉,下意识便捧起纸人脑袋连声道起歉来。 一边给瘪瘪的纸人头轻轻拍灰道歉,一边想着自家大方老板命不久矣,连寿衣都来不及多准备几身,方冲不禁悲从中来,差点当场猛.男飙泪。 纸糊的脑袋可经不住这样拍,在被拍秃噜皮儿之前,红药及时开口:“没关系没关系,她已经原谅你了。” 你这样说更恐怖了啊! 不过……是错觉吗?他道了歉之后这纸人头看起来好像确实没之前狰狞渗人了…… 方冲手下一顿,犹犹豫豫的将纸人头放回地板角落,他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那个……您真的没看错?我家老板还这么年轻,虽然身体弱了些,但一直也没生什么大病,怎么会……”怎么会就只剩三个月了呢! 若是从前的方冲听到有人说他老板活不长了,肯定一律当做胡言乱语处理,别说信了,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偏偏他老板前段时间毫无预兆突然昏厥,在医院躺了几个星期却啥都没查出来,眼见着人一天天消瘦虚弱下去,在现代医学无用的情况下裴家人只能求助于玄学。 裴家有钱,裴家很有钱,裴家非常有钱。 重赏之下,不仅有勇夫,还有真功夫。一个个大师自信满满地走进裴慈的病房又摇着头叹着气离开,虽然没能治好裴慈,但轮番演示下来,方冲原本坚不可摧的世界观也摇摇欲坠逐渐垮台,到如今,早已经稀碎。 更何况当初令他老板醒过来的大师也十分年轻,却做成了好多白胡子道长、光头和尚都做不到的事,可见他们这一行年龄并不代表能力……这年轻香烛店老板说不定真有些厉害本事呢! 红药突然感觉脑仁疼,虽然严格来说他压根没有脑仁。 这死人生意也做了有些时日了,他还是最怕和家属打交道,尤其是和这种心存幻想的家属。 话说得重了戳破别人的幻想生意黄了事小,关键心理脆弱的能当场给他表演个寻死觅活! 所以他都尽量直接和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人对话,再让有采购需求的死人给活着的家人托梦,家属只用给钱就行。 诚信交易,款到付货,虽然有中间商,但绝对没有差价! 唉,和活人做生意就是麻烦……但钱多! 红药努力柔和了表情,正准备编一套委婉又不失原则的废话安抚安抚客户呢,真正的客户却先一步开了口。 “我可以自己选寿衣的布料和款式吗?”裴慈的神色十分镇定,边说还边从衣兜拿出一方手帕放到红眼方冲手上。 红药就很欣赏这种对生死之事淡然处之欣然接受的态度:“可以倒是可以,就是目前我只会做一种款式的寿衣。” 裴慈:“……” 这位客人不仅心态好,还是个体面的讲究人,不想失去已经到手边的大额订单的红药赶紧描补道:“不过您放心,本店很讲究细节的!每套寿衣都会配备至少两张换洗手帕!” 反正不绣花的手帕简单又好做,正方形的布料锁个边就行。 心态好的讲究人裴慈接受了讲究细节的香烛店老板的寿衣订单。 然后他们就认真选起了布料。 这可把一旁的方冲急得不行!怎么还真聊起寿衣来了呢!既然老板相信这人的话,那还不赶紧抢救一下! 眼见着他们已经选好了寿衣的颜色款式,定好了布料花纹,甚至开始商议配套的鞋袜手帕,方冲终于忍不住了,然后‘砰’的一声,半遮半掩的木板门被人从外用力踢开,一阵热浪迎面袭来,满室纸人簌簌摇晃。 “殷老二呢?快给爷滚出来!”几个矮小精瘦的中年男人将不大的店门堵得严严实实,领头人脸上有一道从眼角一直拉到下巴的长疤,配上他凶恶跋扈的表情,很难令人相信他是好人。 这几人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应该说,还是多亏了他们,红药才落到如此境地,每天都在为金钱疯狂折腰。 脑内闪过一些令人不愉快的回忆,红药冷着脸,语气比堵门的人更凶恶:“殷老二死了!” 刀疤脸短暂一愣后,神色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真咽气了?” 红药耐着性子道:“咽了。” 刀疤脸神经质的仰天大笑几声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浑浊的眼珠迸出精光,近乎贪婪地打量起店内的一切。 “你是他孙子?”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骂人呢! 红药耐心告罄,好声好气地骂回去:“你才是他孙子。” 没有人能接受突如其来的降辈和一个已经咽了气的爷爷。刀疤脸怒了,大脚一抬直接垮进屋内,店内狭窄拥挤,刀疤脸才刚走两步就遇上了挡路的,他看都没看直接用力一脚踢飞—— ‘啪叽’一声,直直撞上黑沉柜台。 童女脑袋遭到二次伤害,这回踢它的人不仅没有给它道歉,它那张娇憨可爱又不失狰狞诡异的脸蛋还彻底报废了。两只鼓鼓的大白眼瘪了不说,两团红胭脂还晕成了一片,嘴巴还破了个洞开始漏风! 十分凄惨可怜! 红药顿时更怒,‘啪’的一声拍柜而起:“你找死?” 脚上踢飞了东西,刀疤脸也算初步发泄了点怒气,得知殷老二已死,他心中快活压过愤怒,难得愿意和他向来最看不惯的毛头小白脸好好说话:“我是殷老二的朋友。” 被迫围观的裴慈方冲:…… 现在的骗子都这么不走心不敬业吗? “嗯。”红药含糊的应了一声,意思是你接着编。 谁知刀疤脸说完这一句便似满足了一般,从身后小弟手里接过一根长铁棍往地上一杵,恶声恶气地继续说:“也是他的债主!既然他已经死了,那他欠我的债就该由他的孙子来还!” “哦。”红药指指大门,浑不在意地道:“那你可以走了。” 刀疤脸一愣:“什么?” “他没孙子。”红药笑了一下,“你的账,烂了。” 这是挑衅!这绝对是挑衅! 刀疤脸还没怎么着,他身后的小弟们就先忍不住了,一根根铁棍舞得呼呼响,靠近门两边的那两个人手中的铁棍更是回回都是险而又险的擦着纸人的衣襟扫过。 赤.裸裸的暴力威胁。 刀疤脸:“这店是殷老二的,他人死了欠下的债却不能不还……” “这家店从今天开始就归我了!” 此话一出,一直不把来人放在眼里的红药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他眯眼扫过堵在门口满脸贪婪兴奋的几人,心中一声冷哼。 早不来晚不来,原来是冲着拆迁款来的!胆敢觊觎能让他安身立命悠闲生活的本钱,也不怕没命花! 围观半天,已经基本分清谁是可怜无辜又无助的小店家,谁是嚣张暴力的黑恶势力。都不用老板开口,方冲直接将领带一扯……然后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见一直站在柜台后面的可怜无辜又无助小店家将斯文金丝边眼镜一摘,大刀阔斧的立于柜前。 是真·大刀阔斧。 只见那容光明艳摄人身材高挑挺拔的香烛店老板一手扛着一柄长达两米的长柄铜环大刀,一手握着一把朴实无华只斧刃乌黑锃亮的大斧……明明是极不相称甚至有些令人跳戏的画面,但店内众人却没人敢吱声。 无他,实在是此时的红药身上的气势太吓人了。 那张漂亮脸蛋欺霜赛雪,黑漆漆的眸子里没有半丝光亮,就像……就像这人间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黑沉沉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为手中刀锋指引。 只需一刹,便能叫与他对立的人血溅当场。 明明店门大开,外面阳光热烈灼热,被红药漆黑眼眸锁定的刀疤脸却一阵恶寒,什么都还未发生,他的后背便渗出了一片冷汗。 不对!不对!这不对!刀疤脸面色煞白的艰难咽了一口口水,怯意如滚雪球一般在心中疯狂膨胀,入行二十多年曾无数次救过他小命的直觉在叫嚣着逃跑!逃得越远越好! 这种眼神……这种眼神他曾见过的!在那座被他们惊扰了千年安眠的古墓里,然后……然后,他的脸上就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他甚至差一点失去一只眼睛! …… “他们就这么……跑了?”没能出成手的方冲还有些遗憾,照他看来,这种以暴力胁迫无辜,狮子大开口乱讨债的蛮横势力,就算不揍一顿也得让他们进警察局接受接受社会主义的教育改造! 俊雅如裴慈也觉得光是将人赶走力度有些轻了:“没达成目的,他们应该还会再来找麻烦。” “没事。”红药将长柄铜环大刀和锃亮利斧放回柜台深处,然后随手捡起已经瘪得不成样子的纸人脑袋,轻飘飘地道:“反正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听红药这样说,裴慈赞同点头,一脸正该如此的模样。 一旁的方冲默了默,心道这话听起来确实很有气势,不过……你精致丝绸短褂下面配大裤衩人字拖,这就很出戏了啊。 ……难怪之前一直待在柜台后面。 ※※※※※※※※※※※※※※※※※※※※ 感谢在2020-04-01 13:39:44~2020-04-02 15:5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星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歆瑶 18瓶;姐妹,我可以! 6瓶;巫覃 5瓶;蹲在坑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可可爱爱 红药回到能完美挡住他下半身的柜台后面,大裤衩人字拖一藏、金丝边眼镜一戴,便又是那个脆弱无辜又貌美的香烛店小老板。 然而第一映像彻底崩塌的方冲已经没办法再将他当做什么神秘无害美青年了……也是他肤浅了,年纪轻轻能做这个生意还一眼看出他老板的身体情况,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什么简单人物。为了自家老板的小命,他还是小心对待比较好。 心里虽然七拐八弯的想了许多,但方冲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打算怎么不放过他们啊?” “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咯。”红药一手托着差点被踢爆的童女纸人头,一手拿起才洗净没多久的细毛笔,略有些犹豫的在颜料盘上方转了转,然后颇为前卫大胆的选择了‘姨妈红’。 鼓鼓凸凸的俩大白眼珠子瞬间红成一片,兴许是水兑多了,这颜料挂色十分不行,不住的往下淌,看着就像……就像在流血泪一般。 方冲先前踩了它一脚,虽然道过了歉并且小老板也说它已经原谅了他,但见此情形心里还是有些瘆得慌。 “殷老板,这眼睛的颜色是不是选错了啊?小女孩还是黑眼睛比较可爱。” 啊啊啊我他妈在说什么胡话! 都怪这纸人太逼真!让他入戏太深! “我姓红,叫我红药就行。”红药托着纸人头端详片刻,道,“这孩子就喜欢红眼珠。” 方冲:“……” 哦,这样啊。 一时间他还真分辨不出这红老板是在说笑还是在逗他玩。 他英明神武的老板也分辨不清。 裴慈看了看红药手里破破烂烂的纸人头,又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外街道,真心实意道:“方冲受过专业训练,动手很利落,需要让他去把人……请回来吗?” 老板,我曾经参军的经历倒也不用说得这么神秘专业。方冲看着自家老板一脸‘为了寿衣’的表情就很难过。 转眼方冲也一脸坚定地看着红药,为了老板的寿衣……呸!寿数!那样的矮子他能一个打十个! “不必不必!他们虽然看着憨,但走南闯北也掘了不少古坟堆,还是很有些奇诡手段的,不能以寻常方法对付。” 再说了,这种事怎么能麻烦顾客呢! 居然是盗墓贼?!遵纪守法三好市民报警的手,蠢蠢欲动。下一秒,就见红药从墙角挤挤挨挨的纸人堆里扒拉出一个只有成人膝盖高的笑眯眯童男纸人,然后……‘叭’的一下,揪掉了它的脑袋。 裴慈:“……” 方冲:“?!!” 一顿残暴操作后红药继续动作,他试图把残破干瘪的童女脑袋怼到无头纸人身体上。 脖子的尺寸明明就是适合的,可就是安不上去。 方冲盯了半晌,猛然发现不对,他扯了扯裴慈的衣袖,声音干涩:“老板……那个、你看那个纸人头的表情……是不是变了?” 裴慈顺着方冲的目光看过去,直直对上被放在柜台上的童男头,原本笑眯眯的煞白脸颊上一片阴沉,不仅嘴角耷拉了下去,就连脸蛋上的两团胭脂都暗淡了几分,瞧得久了居然还能从中品出几分委屈来……可不管它有多委屈巴巴,那表情确实变了。 这就很吓人了。 裴慈用力闭了闭眼,低声道:“你看错了。” “没有啊!真的变了!你再看看!真的——”方冲原本急得不行,竭力想证明自己的眼睛没问题,结果一对上自家老板充满制止与警告的眼神,他突然就悟了。 他们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当然要装傻装瞎装没看到啊!绝对不能让‘那些东西’发现他们发现它们了!不然会被缠上的! 不愧是老板,反应就是快! “咳咳咳我…我看错了,不戴眼镜就是不行哈!”两眼视力稳定5.0的方冲睁着眼睛说瞎话。 裴慈附和地点点头。 一时间,香烛店内充满了欲盖弥彰的微妙气氛。 强摁脑袋失败的红药并没有注意在他身边发生了一出‘视而不见’事件,他叹了口气,拍拍童男脑袋,语重心长道:“不要这么小气嘛,你俩原本就是成对儿制作的,有成双成对的寓意,把身体暂时借给她一下又不会怎样,很快就还给你啦!” 童男纸头散发着阴暗气息,不为所动。 裴慈、方冲:“!!!” 糟糕!红老板这是……一点也不想在他们面前遮掩了吗?那他们还要不要继续装瞎啊! 裴慈方冲陷入了两难,红药也很为难,这短短时间内就遭遇了二连击的童女脑袋原本就破破烂烂瘪得不成样子了,又被用力怼了半天,再不装上去就真要散架了! “大家以后还要一起下地狱的嘛,都是好伙伴互相帮助一下也是应该的啊。” 童男纸头依然散发着阴暗气息,持续不为所动。 方冲发觉自己居然能精准地看出一个纸人头身上的情绪气息,心中顿时翻天覆地不知所措。 而反应一向很迅速的裴慈也不愧是做老板的——他已经直接跳过恐慌无措的阶段,开始尝试着给红药提意见出主意了。 “男女有别,他……是不是害羞了?” 此言一出,那童男纸脸蛋上的红胭脂瞬间肉眼可见的浓艳了起来,并且还有扩散蔓延的趋势。 这意思就很明了了,红药强忍笑意爱抚了几下童男的纸扎发髻,轻声哄道:“没关系啊,我给你们扎的是小小孩儿的身体,还不到注意这些的时候。” “就把身体借给她一会儿,好不好?你看她被坏人欺负得多惨,不能亲自去报仇的话就太可怜了。” 敏锐地察觉到手下童男纸头的气息发生了变化,红药快速拿起童女脑袋往纸扎身体上一放,轻松组合成功! 现在的小纸人啊,小心思真的多! 红药摇摇头,轻轻将膝盖高的小童女推出柜台:“早些回来。” 下一秒,在裴慈和方冲压抑不住的惊诧目光中,小纸人僵硬地动动胳膊抬抬腿,待动作流畅起来后,它才雄赳赳气昂昂地朝门外走去……路过方冲时,还不忘在他锃亮的皮鞋上踩了一脚。 “嘶!”方冲疼得龇牙咧嘴,心里话脱口而出,“红老板,你家这纸人是安了电池还是装了秤砣啊?这也……”太疼了!脚趾肯定肿了! 红药:“这力道就是你刚才踩她的力道。” “……”方冲有点心虚,“不是说原谅我了吗……”小孩子的心思这么反复的吗? 红药为自家小纸人解释:“就是原谅你了她才会踩回来,这样你就不欠她了。” “阳世人与阴间物之间的相欠,从来不对等,不是口头上的一句话就能泯灭的。” 能这样完全对等相还,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那,如果她没踩回来,我会怎么样啊?”方冲有些好奇。 “我们店里的都是好孩子,也不会如何。”红药笑了笑,“最多也就是头破血流。” 其他阴物可都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方冲沉默了,他突然觉得,那纸人一点也不诡异可怕,其实还挺可爱的。 ……还好之前道歉道得快! 一直没说话的裴慈突然道:“它好像有些……低落。” 红药低头一看,那小心思超多的童男纸头果然一脸落寞。红药有些无语,他记得他扎这个纸人的时候是严格按照流程来的,没加什么奇怪的东西啊,怎么戏这样多。 “放心吧,她很快就回来了,等她一回来就把身体还给你。” 听了这话,童男纸头不光落寞它还阴郁了。 这啥意思?一点不懂纸人心的红药下意识看向裴慈。 裴慈顿了顿,试探着翻译纸语道:“它似乎…像是……想说话?” “啧,原来是想点睛开眼。”红药十分好说话,“既然你们本来就是一对儿,一起点了也无妨。” “正好凑对红眼双煞看门童~” 见红药提笔蘸色,裴慈问出心中疑惑:“点睛是?” “我们这行的规矩。”红药一边落笔一边道,“纸人画眼不点睛,纸马立足不扬鬓,人笑马叫皆不听,若是不记……” 画完一只眼,红药笑了一下,似是对笔下作品很满意,“若是不记,阎王请。” 话音刚落,突然平地起阴风,木门‘砰’的一声重重砸向门框,在一室纸衣飘荡摩擦的声响中,旁听的方冲莫名打了个寒颤,他小声开口:“就像画龙点睛一样?点了眼睛就……就活了?” 红药抬头看了方冲一眼,眼神有些惊异,像是在奇怪他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那怎么可能。” 那就好,那就好,方冲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如果真像画龙点睛那样,那这家香烛店未免也……太挤了些。 “本来就是死物,点了睛也活不了,勉强算是……阴物吧。” 方冲一口气哽在喉咙管,咳得惊天动地。 裴慈见他咳到脸红脖子粗,眼泪花都攒了一眼眶,正抬起手准备给他拍拍背,红药就将笔一搁,拍手道:“成了。” 方冲捂着嘴瞬间不咳了,裴慈也收回手不拍了。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柜台上的童男纸头红着眼睛大张开嘴,尖声尖气地喊—— “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红药一脸正经的纠正道:“是可可爱爱,只剩脑袋。” 童男纸头一愣,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一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感谢在2020-04-02 15:56:58~2020-04-03 11:5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行舟 10瓶;宁九、葬生花?新凉 5瓶;姐妹,我可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考虑一下 “这这这是什么原理啊?!”最初的惊悚过去后,方冲耐不住惊奇,围着哭唧唧的童男脑袋啧啧称奇。 红药将笔一搁,颇为不耐的屈指敲了敲哭的正伤心的童男纸头:“别的纸人哪个点了睛不是笑嘻嘻的?就算哭那也是一叹三咏鬼气森森,你怎么就哭的这么聒噪呢?” 被嫌弃的童男头打了个哭嗝,委屈巴巴的拖长了小尾音,艰难往鬼气森森的方向靠拢。 这哭调一变,方冲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默默往后退了好几步,干巴巴的小心劝道:“小孩儿还是……还是不要太压抑本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挺……挺好的。” 扯着嗓子的干嚎式聒噪哭法真的挺好的!虽然听着熊了点,但至少不吓人啊! 红药奇怪地看了方冲一眼,道:“他也算小孩儿吗?” 方冲一哽,陷入了纸扎小孩儿到底是不是小孩儿的怪圈。 不管算不算小孩儿,这纸人头的哭嚎实在扰人。但红药自认不是什么苛刻员工的老板,做不出以势压人恐吓哭的打嗝的小员工的事儿,于是他从抽屉里摸出纸张,准备做个隔音口罩,方便这心思多又爱哭的红眼纸人头随时都能哭得痛快哭得过瘾。 他可真是个体贴的好老板!红药一边裁纸一边在心中默默感叹。 谁知这隔音口罩的形儿还没出来呢,哭嚎的纸人头就已经被裴慈哄好了。 红药放下闪亮银剪刀,再次细致的打量起自己难得的活人大顾客,诚心发问道:“你……学过?” 学过?学过什么?裴慈迟疑地摇摇头。 红药看了看在他手掌下边咬唇抽噎边乖巧磨蹭的纸人头,没忍住再次发问:“你从前和纸扎人打过交道?” 裴慈这回没迟疑,果断摇头。 “这就怪了……”红药不解的低声嘟囔,他的纸扎人什么时候这么亲人了? 方冲也很不解。不过圆嘟嘟的男童脑袋不停的轻轻蹭着自家老板的手掌,大大的眼睛眯成弯月牙儿,不见鬼气只余童真,满脸都是依赖与信任,这样看着……也还挺可爱的嘛! 方冲没忍住,朝还挺可爱的圆嘟嘟纸人头伸出了手,然后…… “嗷——” 看着方冲手指上清晰的一圈红牙印,红药放心了,自己的纸人依然很凶很有攻击力,并没有问题。 既然纸人没问题,那有问题的就是人了。 可不管红药如何打量,也看不出裴慈身上有什么奇异之处。 怎么看都只是个长得好气质佳又有钱的普通人嘛。 也许是店内光线太暗,也可能是红药的眼眸太黑太深,见过不少位高权重或别有用心人士的裴慈,居然被红药的目光逼得紧张到手足无措。 “怎……怎么了?” “没怎么。”盯人被发现,红药并没有收回目光,干脆大大方方地看着裴慈,“我只是有些奇怪,被点了睛的纸人为什么会这么亲近你。” 刚刚还只是蹭手心,这会儿就已经像粘人的小狗狗一样想往裴慈怀里拱了。 裴慈单手抵着过分热情的纸人头,有些无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红药抬指戳了戳已经快忘了主人是谁的纸人头,语气幽幽:“这种人形祭祀用品很容易吸引奇奇怪怪的东西,尤其是点了睛以后,谁也不知道住进纸壳子里的是什么玩意儿。” “可能是制作纸人时产生的有灵阴物,可能是不知从哪儿来的无根游魂,也可能是想要副行走人间躯壳的新生恶鬼……” 在红药的低声慢语中,原本就昏暗的香烛店似乎又暗了几分,立在墙边柜角的纸人们像是隐进了一层层朦胧黑色雾纱,美丽精致的面容服饰变得模糊不清后反而越加难分真假,恍然间,仿佛它们也听得认真。 裴慈不动声色地拢了拢没拉拉链的外衣,他突然感到阵阵冷意。 “……但不管是哪一种,对活人都很排斥。” ‘嗤啦——’,一小团暖色火光在红药手中亮起,他矮身从角落拖出一个死沉死沉的高大灯台,然后将手中火光往上一抛,‘呼哧’一声,阴暗的香烛店瞬间变得亮堂堂。 方冲看着广袖深衣跪地半蹲,一手托烛一手收烟的陶制人形灯台,内心的握草铺天盖地:“您这烛台……多少瓦的啊?” 这简直比插在情侣中间的日光电灯泡还亮啊!不是!一根蜡烛直接照亮整个房间,还亮得如此夸张,连边边角角都无一丝阴暗,这科学吗?! 红药抬掌扇了扇风,将最初的一缕轻烟引进持灯陶人高举的中空袖口后,道:“按照工程照明灯的标准制作的。” 制蜡,他们店是专业的。 行,方冲没话说了。 灯一亮起,裴慈身上立马就不冷了,他并不觉得这是所谓心理作用,但事有轻重缓急,他现在更关心纸人的问题。 “排斥活人?可……” 红药明白裴慈的未尽之语,就他手掌下那个纸人头一直坚持不懈卯足了劲儿想往他怀里钻的劲头,排斥活人看不出来,亲人粘人倒是十足十的。 “兴许是你命不久矣,身上阴气重,所以特别招这种小阴物喜欢吧。” 裴慈:“……” 这话说的,让进了这家店就一直在努力维持处变不惊淡定外表的裴慈无话可说。 正沉默呢,木门突然‘吱呀’一声,一个小小的身影挤进店铺,慢悠悠地朝红药飘来。 出门的报仇的纸童女回来了。 红药看了一眼后满意点头,裴慈和方冲却默默交换了个震惊的眼神。 “咋出门一趟还整了个容回来呢?” 正飘着的纸童女闻言恶狠狠地瞪了方冲一眼,可惜她现在已经恢复了可爱圆嘟嘟外表,没了先前那触目惊心的杀伤力。 红药:“恩怨了了,自然就恢复了。” 所以之前纸童女踩回来,不仅是了却他俩之间的相欠,也是为了……初步整形? 果然,小女孩爱漂亮是不分种族的,方冲若有所思。 “怎么处理的?”红药一边将童女脑袋从童男的身体上拔下来,一边问道。 童女撇撇嘴,奶声奶气地慢悠悠开口:“打了一顿……就被警察带走了。” 红药装头的动作一顿:“被警察看到了?” 他们这片算是半自建区,本就鱼龙混杂,现在又临近拆迁,更加是冲突不断,是以几个大点的路口和经常发生抢劫或小偷小摸的小巷都有警察巡逻,稍微有点不寻常的动静便会有印着警徽的小电驴呼啸而至。 之前应该交代她行动隐蔽点的。 从不配套的童男身体上解放了的童女纸头开心的在光滑的柜台上滚了两圈,然后才继续慢吞吞地说:“不是。” “是他们自己报的警。” “他们,哭着……让警察叔叔,带他们走。”说到这里,纸童女的纸脸蛋上还露出了点费解的表情。 “他们不是坏人吗?为什么,不怕,警察叔叔?” 红药怜爱地虎摸了一把纸童女的双丫髻,道:“小傻瓜,当然是因为你比警察更可怕啊。” 纸童女一愣,然后缓缓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那我好厉害啊~” 裴慈、方冲:“……”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可怜那几个‘自投罗网’的盗墓贼。 但抛开那些无谓的同情,作为每年都会在经济领域为国家做出突出贡献的杰出企业家、优秀市民代表,裴慈还是好好组织了一番语言,如同教育小孩儿一般循循善诱道:“这样也很好,坏人被警察抓走还会继续受到惩罚,就不会再做坏事,欺负……纸人了。” 纸童女转了转红眼珠:“那些坏人…还会继续被惩罚?” 裴慈点点头。 童女得到肯定的回答,顿时更加开心了:“太好了!我……我以后还要给警察叔叔送坏人!” 她动手算一次,警察叔叔带走算一次,这样就是两次惩罚了!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人! 脑袋重回身体的纸童男也不甘落后地尖声表决心:“我也会努力的!” 教育果然要从娃娃抓起,优秀市民裴先生很欣慰。 红药看着眼前堪称和谐友好温馨活泼的画面,幽幽开口:“他们真的很喜欢你啊。” 裴慈轻笑:“他们都是很可爱的小朋友。” 虽然刚开始有些吓人,但相处一段时间后就会发现,吓人的只是表象与先入为主的偏见。 红药没有开口反驳,只是目光深深地看了面带笑意的裴慈一眼。 这人虽然脸色苍白了点,但笑起来还挺好看。 裴慈有些不自在地垂眸理了理衣摆,声音清越:“我……说错什么了吗?” 红药摇摇头:“没有,他们是挺可爱的……我做的时候就是按可爱小孩儿的标准制作的。”就是可爱与凶残程度成正比。 听红药这样说,纸童男和纸童女都超高兴,一个害羞地抠了抠眼珠,一个兴奋地将嘴角裂到耳朵。 方冲:“……” 并没有看到纸人们兴奋庆祝画面的裴慈也有点高兴,然后下一秒他就收到了红药的入职邀请。 “你死了以后要不要来我的店打工?” “包吃包住,香烛全免,冥币管够,时间自由。” “不仅确保鬼生安全,每月还烧两件当季工作服。” 红药见裴慈呆在原地,想了想,又补充道:“工龄够了还可以提高投胎规格。” “考虑一下?” ※※※※※※※※※※※※※※※※※※※※ 感谢在2020-04-03 11:58:46~2020-04-04 14:5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乐丝、歌玖清、xzdlpjsw 10瓶;芝芝、七言诗与木曜日 5瓶;姐妹,我可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旺财如意 头一回招工的红药并没有立刻得到肯定的答复,对此他很不能理解。 虽然他们这行算是传统手艺活儿,按理来说只要手艺过硬就能有口饭吃,但随着无烟化祭祀的全面普及,和对封建迷信活动几十年如一日的深入扫除,生意也是越来越难做了,甚至在他接手香烛店之前,这店已经三年没开张。 如果不是他机灵,大胆创新、主动出击,直接去坟地一对一拉客户,别说饭了,怕是连张黄纸都拿不出来。 死人行业尚且如此,活人世界的竞争只会更加激烈。虽然红药没有出去就过业,但他机灵啊,举一反三完全能够明白现在的就业形式有多严峻。 ……再说了,就算生前事业很成功,那身死如灯灭,魂一离体一切都得从头来过。 所以他就更不能理解了。 是自己的开的条件不够优渥吗? 不应该啊,自从他研发出了各种新口味香烛,多少鬼争着抢着想来他的店打工,甚至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无休都不介意,只求一个香烛全免福利。 他的香烛店员工岗位就是鬼界众鬼梦中的黄金offer啊! 不管怎么想都不能理解的红药长长叹了口气,十分之困惑,手下却一刻不停银光晃出了残影。 ……等收了城南公墓的账,他一定要买个不卡顿的缝纫机!殷老头留下的脚踏老式缝纫机天天罢工!除了占地儿一点用也没有! “裴慈哥哥你终于来啦!” “裴慈哥哥中午好!方冲叔叔中午好!” 两道奶声奶气略带僵硬的童音一响起,红药头都不用抬就知道他们有多兴奋。 “旺财如意!去巷口小面馆给我打包一碗面回来!要最大份的!” 已经有了身体,被取名如意的纸童女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然后又转头眼巴巴的仰着脑袋望着一脸柔和笑意的裴慈。 “裴慈哥哥吃不吃面呀?如意请你吃好不好?如意有钱!” 纸童男不甘示弱,结结巴巴道:“旺财也有……有钱!” 红药怒了:“如意旺财!不许在外面用冥币骗人!” 俩小童被吓得瑟缩了一下,然后悄悄对了一个遗憾可惜的小眼神。 裴慈看得有趣,笑着道:“谢谢如意和旺……旺财了,哥哥已经吃过了。” 俩小童闻言更遗憾了,领了钱唉声叹气地往外飘去。 后进门的方冲十分不服:“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为什么老板是哥哥我就是叔叔!” 红药一针见血:“看脸吧。” 方冲壮汉语塞。 裴慈解围道:“如意还好,旺财这个名字,会不会有些……草率?” 红药抬眸,一双漂亮桃花眼幽幽看着裴慈:“不草率,那名字寄予了我的厚望。” 旺财,旺……财,咳,是非常朴实且真挚的厚望了。 红药将针线放进竹篮,神色肃穆又深沉,他再次向裴慈发出邀请:“时代在飞速发展,人类在不断进步,变化一日大过一日,身前还是筹谋一下身后事比较好。” “近些年地府鬼□□炸,奈何桥边的长队已经排到了20xx年,反正下去也是干等着,不如发挥自身余热积极再就业。” 裴慈:“……” 方冲:“……” 红药见裴慈的神色不像上回那般呆滞,感觉这事儿有戏,连忙趁热打铁了再接再厉道:“人生苦短,鬼生也有限,咽气就上岗,绝对能实现自身价值最大化!” “咳咳。”裴慈对上红药充满热切期待的漆黑眼眸,莫名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但……咽气就上岗这事儿,还是…… 再就业毕竟不是小事,慎重一点也能理解,能理解。 体贴如红药已经做好下次再问一遍的准备了,然后就听见裴慈有些犹豫的声音。 “我是第一次接触这些,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裴慈微微低头,良久抬眸一笑,那笑略带了些腼腆之意,恍若层云初散,皎月半隐。 “我可以先了解一下么?” 红药在裴慈的笑容里懵了一瞬,慢半拍地连连点头:“可以可以!” 这员工,他要定了! 有这样风姿的人……鬼在店里,他的香烛价格起码还可以再翻一番! 方冲:“……” 老板,您接手自家公司的时候都没这么慎重!一个香烛店的生意,还提前三个月来了解考察?真准备那啥以后来这家香烛店再就业发挥余热,将它经营成阴界香烛连锁品牌店吗?! 势在必得的未来员工说要了解了解香烛店,红药下意识推了推眼镜,突然久违的有些紧张。 “我们店虽然不大,但生意还是很不错的……” 想到未来员工都来两回了,唯一亲眼目睹的一笔生意还是他自己掏的钱,红药速度找补道:“主要我们这个生意吧,比较特殊,一般都是晚上开张……” 裴慈方冲附和地点头。 艳阳高照的大白天香烛店的主流客户确实不出门最好。 然后,门就吱嘎一声,开了。 店内三人应声看去,反应各不相同。 方冲抬手揉了揉一阵阴冷的手臂,看了看门外亮晃晃的大太阳,有些奇怪地小声道:“这种天气还起风,要降温了吗……” 裴慈抿抿唇,没有说话。 红药:“欢迎光临。” 看着空无一人的店门,方冲悚然而惊,身上的寒毛缓缓起立:“!!!” 大白天见鬼……呸不是!大白天生意上门啦!!! “红老板!店里上新品没有啊?上回那个奶茶蜡再给我包十箱,明儿我要办奶茶趴体!一半加珍珠芋圆和奶盖,一半加椰果芋泥和蒟蒻!” “还有那个变态辣牛油火锅香!对了对了,烧烤香也得来两箱!你之前说的啤酒蜡研发出来没有啊?哥们都等着呢?奶茶虽然好喝但烧烤还是得配……哎呦我去裴慈?!!” 刚进门的干净白t配破洞牛仔逼叨小青年被裴慈惊得目瞪口呆,连购物定货都顾不上了,围着裴慈不停啧啧称奇:“我的妈耶,我居然在香烛店见到裴慈了!这说出去谁敢信啊!” “不行,今晚我得给我妈托个梦!有些人啊,看着衣冠楚楚浑身精英样,其实背地里悄悄逛香烛店!” 裴慈:“……” “哈喽哈喽!裴大公子好久不见嗷!说起来,上回咱们见面还是在我的葬礼上呢!”炫光彩小青年似乎对裴慈有很大的怨念,仗着自己现在是鬼,寻常人看不见,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唉,你肯定记不得了……” “不过我是做鬼都会忘的!” “我的葬礼、那可是我的葬礼嗳!一生只有一次的葬礼居然被你抢了风头!活着的时候就算了,我都死了我家老头还对着我的遗像念叨你有多优秀!当时我的棺材板就差点没摁住!你说你——” “伍晨。” 小青年的叨逼叨戛然而止,一人一鬼沉默对视。 现场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此鬼是红药香烛店的大顾客,虽然鬼生不长,但硬是以一己之力支撑起了近期香烛店将近一半的营业指标,听了他这一通叨逼叨,红药心里也有了点数了……手动将裴慈的vip等级再往上调了一个等级。 打破沉默的是什么也看不见的方冲。虽然是集助理司机保镖为一体的全能人才,但猛男也怕鬼,方冲的牙齿已经开始打架,声音磕磕巴巴:“老……老板,您喊谁呢?” “伍……伍二公子不是上个月刚走么……” 裴慈情绪还算稳定,就是目光有些飘忽:“他来买东西。” 方冲苍白着脸,干笑两声:“哈哈哈买东西啊……买东西好啊!它好就好在……证明阴间的利民基础设施好啊!” 得,这位已经被吓得胡言乱语了。 现场唯一的鬼也反应过来了,就是重点有点偏:“你居然记得我!?” 难道不应该是惊讶能看见他吗。 头一次见鬼,托鬼的福,裴慈的心情迅速平静了下来:“嗯,好久……不见。” 伍晨抬手挠了挠炫彩鸡窝头,憨笑着道:“哈哈哈哈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你也是来买东西的吗?活人先请活人先请!” 这话该怎么接?裴慈迟疑了两秒,试探着道:“死……死者为大,你先吧。” 伍晨连连摆手:“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你先吧!” 红药看不下去了,屈指敲敲柜台,道:“赶紧的!” 伍晨闻言一个激灵,烟雾一般迅速飘到柜台前:“红老板!就按刚才说的给我整一份呗!” 红药看了一眼货架:“奶茶蜡还有现货,火锅香和烧烤香剩的不多了。” 伍晨陪笑道:“那辛苦红老板赶制一批……” “不行。”红药如鸦羽浓密的睫毛轻扇,在烛光与眼镜片的作用下,那双桃花眼流光溢彩到夺人心魄,“我最近没空制香。” 伍晨一声哀嚎:“不是吧红老板!我趴体没您家的火锅烧烤很丢鬼面的啊!” 红药摊摊手:“小店人手有限,产品上架随缘……之前还剩了一批烤肉香,你要不要?” “要要要!”没火锅烧烤,烤肉也行啊!伍晨一秒屈服。 红药转身去给伍晨拿货,一分钟也闲不下来的伍晨看到柜台竹篮里的针线布料,震惊得不得了:“红老板,您说的没空……就是忙着缝衣服呐!?” 红药将几个木箱堆到柜台边,纠正道:“是寿衣。” “哦哦哦,是寿衣嗦……”伍晨恍然。 红药习惯性推销自家产品:“你要不要也整一套?优质布料,手工制作,舒适与得体兼具,端庄与精致并存,堪称战袍级寿衣。” 伍晨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这布料好是好但不适合我这种新时代年轻鬼,我家老头穿还差不多……呸呸呸!我家老头身体好的很!起码还得等个几十年才用的上这东西。” “等等,你说……‘也’?”伍晨终于抓住重点,他没有光泽的眼珠转了转,直直看向站在一旁的裴慈,试探性地问道,“裴老爷子……身体不好了?” 裴慈:“……” 呸呸呸。 ※※※※※※※※※※※※※※※※※※※※ 感谢在2020-04-04 14:53:21~2020-04-05 12:4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月光朱砂痣红玫瑰粉 7瓶;姐妹,我可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开眼 等伍晨喜笑颜开地扛走他的货,旺财和如意也抬着红药的超大分量面回来了。 是·真的抬。 两个小孩儿四只小肉手,托盘两边各两只,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后,俩童子夸张的松了一口气,十分默契的一齐放弃了迈动得很艰难的小短腿,直直朝柜台飘去。 红药看了一眼斗大的青瓷面碗,心中很是满意。他就知道让这俩小孩儿去买面是个正确的选择,这面上的牛肉足足比从前多了三块! 红药摘下金丝眼镜,拿起筷子给眼巴巴趴在柜台边缘的旺财如意夹了几根面条,等他们像刚断奶的小狗崽一样凑上来噘着嘴巴耸着鼻子认真嗅完,那原本沾着红油冒着烟的面条瞬间变得冷硬苍白,如白纸剪成的一般,红药筷子一抖,便化成了一小堆面灰。 吸完面条,两个没见过世面的纸童子就满足了,笑嘻嘻的飘下柜台跑到店门口去候着,很有看门小童的自觉。 头一回见纸人‘吃’东西的裴慈方冲十分新奇,尤其是方冲,那俩大眼珠子在纸童与面碗之间来回打量,简直恨不得红药再给纸童们投一遍食,好叫他能把‘面条化灰’的过程看得清楚一些。 不过方寸他还是懂的,而且现在更重要的事是:“老板,你能看见……那啥啊?” 裴慈沉默点头。 挽着袖子吃面的红药也来了兴趣:“你是一直都能看见鬼,还是最近才看见的?”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啊。”红药专心致志的旋转着手中筷子将面条往上缠,待面条在筷子上裹成一个‘面球’,他满意地眯了眯眼,然后嗷呜一口吃掉! 爽! “嗯……一直都看得到的话,可能是见鬼体质阴阳眼。”红药继续缠面条,“如果是最近才突然能看到,那就正常了。” “正常?为什么会正常?”方冲光是想想他虚弱老板的见鬼日常就心惊胆战得不行。不是说鬼会纠缠能看到他们的人吗? 作为一个全能保镖,他能阻拦人为的伤害,可要是那伤害来自他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能怎么办?!对着空气打拳吗?! 恪尽职守精益求精的保镖先生操心得不得了,现在的裴慈在他的眼里,那就是个在空中走钢丝的薄瓷娃娃,全世界的恶意都对准了他。 红药抿了一口面汤,道:“当然正常啊,人在死前就是容易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嘛。” 裴慈:“……” 好像是有这个说法来着……不对!说好的要抢救一下呢! 方冲:“我们老板一直有定期去医院做体检,除了身体虚弱了点没什么大问题,怎么会……” 红药抬眸看了方冲一眼,语气平淡:“人的死法有很多,就看赶上哪个了。” 这说的,怎么跟抽奖一样。 裴慈垂下眼睫,神色莫名。 方冲却不死心,还想再挣扎一下,至少得让他发挥出自己的价值啊,而且……万一他老板洪福齐天赶上了一个可以被外力影响的死法呢! 他一点也不想换老板啊! “那个……红老板,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普通人也能看到那个啥啊?”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阻止鬼怪伤害老板的第一步就是——看到鬼! 方冲已经做好被拒绝然后他死缠烂打苦苦哀求的准备了,结果没想到他的请求还没说出口,红药就抢先一步做了回答。 红药:“好啊。” “……”方冲被红药如此轻描淡写的肯定答复震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小心确定:“真……真的可以吗?” 红药对顾客向来很有耐心:“真的可以。” 再次得到肯定答复,方冲终于安心了,然后香烛店内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有红药吸面条的细微声响依旧如故。 等了又等,等到红药的超大份面条都吃完了,旺财如意都将碗筷还回小面馆了,方冲也没等到红药的表示。 方冲等不下去了:“红老板,我该怎么做呢?” “怎么做?”红药疑惑地看了方冲一眼,“什么怎么做?” 方冲急了:“就是让我可以看见鬼啊!是需要喝点什么,还是要在眼皮上画些什么啊?” 据说抹牛眼泪可以看到鬼……也不知道奶牛行不行。城里水牛黄牛不好找,老板社区里倒是有个新鲜牛奶站,长期养着几头大奶牛。 “那么复杂的做法我哪儿会,我就是个香烛店小老板而已。”红药话说的十分理直气壮。 方冲惊了:“那我怎么办啊?” 红药:“什么怎么办,你现在已经能看到鬼了啊。” 方冲:“……” 我怀疑红老板在逗我,但我不敢说。 虽然方冲没说出口,但他纠结的表情已经将他心中所想暴露无疑。 好在这时,门又开了,红药下巴一抬,道:“你看。” 方冲回头,声音惊讶到破音:“伍晨!!!” 刚飘过门槛的伍晨差点被吓得当场表演一个四分五裂,百分百还原自个儿死状。 嘿,这裴家人都怎么回事啊!吓鬼还轮流着来的?! 方冲:艹! 真的能看见了真的能看见了真的能看见了! 裴慈干咳两声,朝伍晨轻轻点头致意。 伍晨挥挥手权做招呼,然后一溜烟跑到红药的柜台前,一秒变脸,声音凄厉:“红老板!!!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哇!!!” 一叹三咏,情绪饱满,如果不是柜台拦着,伍晨能当场抱红药大腿。 红药:“怎么了?” 伍晨吸吸鼻子,表情愁苦的像根青苦瓜:“我被抢了!” emmmm…… 红药和裴慈对视一眼,都没太听懂,至于方冲,他还在做见鬼的心理建设。 虽然没太懂,但绝对不能暴露出来,红药肃了肃神色,道:“别慌,你且细细说来!” 伍晨从善如流:“请红老板明鉴!我先前在店里买了十箱奶茶蜡,三箱烤肉香。” 红药点点头:“你说要开奶茶趴体。” “对啊!我本来高高兴兴扛着趴体要用的食材回坟墓,结果才刚进陵园大门,就被昌青自治队拦下了,他们还扣下了我的香蜡!说我非法屯粮扰乱陵园和谐安定,并怀疑我的香蜡来路!让我接受调查!” 伍晨越说越气,香烛店内顿时小阴风一阵一阵地吹:“他们说,如果我不能证明那些香蜡是我从正规渠道购买的,就要没收充公!而且我还要定期交罚款!” 裴慈方冲:“……” 怎么说呢,槽点太多,一时竟不知从何吐起。 红药到底是开店与鬼做生意的,抓重点水平一流:“昌青自治队是?” 伍晨咬牙道:“就是我住的昌青陵园的鬼魂自治管理小队,有点像小区物业和社区工作人员的结合,不过他们真的管得超级宽的!!!” 裴慈想了想,道:“他们对你们……有约束力吗?” “约束力倒也谈不上,主要是打不过。”伍晨撇撇嘴,“他们死的早,鬼又多,我们这些新死鬼就只能忍气吞声咯。” “哼!昌青陵园还号称风水绝佳的一级陵园呢!就这污糟陵园文化,我迟早给我妈托梦让她给我迁坟!” 方冲有感而发:“唉,这年头做鬼也难啊……” 伍晨叹气:“谁说不是呢!下头在雷厉风行的搞改.革,上面这些也跟着三天两头的胡乱发布新政策,最后吃苦受累的还不是像我这样没权没势的可怜小鬼!” 眼见着话题即将飚出十万八千里,红药赶紧往回拉了拉:“所以,你是想让我怎么帮你?给你开张发.票?” “咱们店还能开发.票呢?高端!正规!有档次!”伍晨搓搓手,“那就麻烦红老板了哈~” 红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本,毛笔蘸了墨正要落下去他却突然顿住了。 昌青陵园是本市最好、最昂贵的墓地,里面埋的人都非富即贵。别的毕竟没有入住体验,暂且不提,但它的安保绝对对得起它的价格,资产不够甚至连看墓地的资格都没有! 就这一条,直接就给卡死了,红药一直没找到机会正大光明的混进去开展他的香烛推广活动。唯一一个顾客伍晨,还是他鼻子灵,自己嗅着味儿找上门来的。 如今机会已经送到眼前,他若是不紧紧抓住,岂不是对不起他干瘪的钱包? 想到此处,红药搁笔微微一笑,脸侧的眼镜链摇晃出一抹柔和清光。 “裴慈,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懂点阴宅风水。” 这话题转得太快,过弯太大,裴慈有点没跟上,懵懵回应:“嗯?” 红药一脸正经:“你也算是我们店的大客户了,可惜我们这行性质特殊,也没啥优惠可以给你……这样,刚巧今天日子好,我就免费送你个墓穴选址福利吧!” 裴慈:“……” 方冲:“!!!” 伍晨:“???” 直到坐上裴慈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座驾,伍晨翻涌的心绪都还没有平复下来。 —— 妈!老头子!你们不学无术的儿砸坐上裴慈的私人车了!就是那个裴氏集团的裴慈!!大哥都没做到的事我居然在死后完成了!!! ※※※※※※※※※※※※※※※※※※※※ 感谢在2020-04-05 12:46:28~2020-04-06 13:3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刘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果 46瓶;今天吸沈總了嗎、巫覃、浮生半轮回、贺兰道 10瓶;刘二 8瓶;祁醉爱youth 2瓶;姐妹,我可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昌青陵园 伍晨的心绪这一翻涌就涌了一路,谁能想到他一个赛车飙车样样在行的标准纨绔富二代,死后做了鬼竟然会晕车呢! 脚软魂软的下了车,被陵园门口经年不息的小冷风一吹,伍晨才总算缓过来了一些。这魂体一缓过来,话痨属性也分分钟上线。 “我在这儿住了快一个多月了,这昌青陵园其实就是广告包装得好,都是墓市泡沫!虚假繁荣……” “裴大公子,你可千万别中了无良地产商的诡计啊!” 红药手搭凉棚视线越过大门往里望去,昌青不愧是他们这儿最好的陵园,直接包圆了整座山头,苍郁柏林间黑色墓碑若隐若现,青葱灌木恰到好处地分隔开一个个小空间,石板小道干净整齐,两旁鲜花盛放……这环境,比公园还要优美清净三分。 为了和顾客面对面推销香蜡,几乎跑遍了本市各大墓地的红药说了句公道话:“昌青陵园挺好的,风好,水好,环境好。” ……就是价格不太好,不过这也不是它的错。 伍晨瘪瘪嘴,十分不能苟同:“环境好有啥用,人文环境太差!鬼欺鬼的风气已经严重影响陵园居民的日常鬼生了!” 做了一路见鬼心理准备的方冲觉得这事儿不能怪陵园:“那园方也不知道你们真有……鬼生啊。” 伍晨愣住了,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他没死以前也绝逼想不到他做了鬼以后还能开趴体啊! 做人要精准开炮,做鬼也要精准点操! 伍晨默默扭正心态,抛除偏见:“是我想岔了……那咱们,进去康康?” 红药眼波流转歪头看向裴慈,眉头微挑未语先笑:“裴大公子……” 我去!红老板你——也太会了吧!这谁扛得住!! 方冲心头一跳,机警的将目光锁定在自家老板身上。面上稳如没得感情的保镖,实则心里已经撕心裂肺的拉了一场大戏。 老板!你可一定要稳住啊啊啊!命重要!!! 裴慈没有辜负方冲的期望,面对这样一位活色生香到足以令人忽略性别的大美人,他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依然苍白如瓷。 “嗯,走吧。” 欣慰之余,方冲的心里又升起了丝丝担忧,老板如此不动如山,不会是……咳咳咳! …… 万万没想到只靠刷脸就轻松进了陵园,红药默默将裴慈的vip档次又提高了一个等级。 对上红药探究的眼神,裴慈解释道“昌青陵园是我家一位亲戚的产业,我以前来过几次。” 懂了,家族产业嘛!红药顺口问道:“所以原本也是打算埋在这儿的?”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不知前因的伍晨听得一头问号。 裴慈却明白红药的意思,他摇摇头,道:“裴家另有阴宅。” “噢,那还挺好的。”红药神色自然的将裴慈的vip调到最高等级,然后扭头看向伍晨,“你说的自治队呢?” 伍晨也很奇怪地探头探脑四处看:“往常他们不是在门口站岗就是在四处巡逻,这会儿怎么一个鬼影也没有?” 都已经做好了看到一园子鬼影心理准备的方冲,举目望去一片晴好,除了树影就是花香,他居然还有点小失望:“莫非是因为……” 方冲抬手指了指当空的大太阳。 民间传说里,鬼不都挺怕太阳的吗。 伍晨摇摇头:“虽然我们做鬼的都不喜欢晒太阳,艳阳天大都会缩在墓里睡觉,但阳光对我们的伤害有限,连我这样的弱鸡鬼都能大白天四处跑,自治队那些鬼怎么可能怕太阳。” 裴慈:“他们没有固定的办事处吗?” 伍晨眼神一言难尽:“……鬼不讲究这个。” 要有办事处,他直接就去投诉了。 裴慈:“……”好吧,是他的思维还停留在人间办事的高效频道上,忘了各界的情况不同。 “那我们就在这儿干等着吗?还是一个墓一个墓的找?”方冲看了一眼裴慈,神色担忧。 太阳这么大,昌青陵园占地也不小,伍晨可不敢让他现在的衣食供应商和裴大公子为了他这一点小破事在坟地里干耗着:“我是新住户,很多事儿还没搞明白,老住户肯定知道得多,待我去问问!” 说罢,他便往柏林里飘去。 红药三人也跟着进了柏林,在斑驳绿影中不知上了多少个台阶后,伍晨终于停在了半山腰的一处坟墓前。 “杨老师杨老师!您在家吗?”伍晨一点不客气地‘梆梆梆’敲墓碑。 “别敲啦!别敲啦!臭小子大白天不睡觉在外面鬼混什么呢!”只闻其音不见其鬼,一道中气十足的暴躁老头音从墓中飘出,打断了伍晨的扰鬼行为。 “我本来就是鬼啊,不鬼混还能干什么……”伍晨小声嘀咕了两句后又立马扬起大大的笑容,凑近墓碑十分乖巧地道,“杨老师,我今天来是有正事想请教您。” “有事说,有屁放!赶紧的!” 伍晨压低了声音:“就是那个……您知道自治队那些鬼的坟在哪儿吗?” 早知道他平时没事儿就好好逛逛陵园了,唉,不及时掌握常驻地基础信息,真的很影响生活幸福感! “你问这个做什么?”暴躁老头音更加暴躁,“老早就跟你说了!不要惹他们!不要惹他们!你居然还上赶着想去找他们?钱多烧的慌嫌自个儿鬼命长啊?” 伍晨就很委屈:“他们把我刚买的香蜡扣了!让我证明那是我合法买的!结果我证明开好了,他们鬼跑了!” “他们绝逼是想私吞我的香蜡!我不能让他们得逞!” 老头鬼叹了一口气,道:“吞就吞了吧,你人没事就好……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你也别想着要回来了,那就是自讨苦吃。” “凭什么啊!那可是我真金白银买的!是我废了老大劲儿扛回来的!凭什么要便宜他们!”伍晨往墓碑前一瘫,耍无奈道,“我不管!您今天要是不告诉我去哪儿找他们,我就…我就再也不请你豁奶茶了!” “我要是告诉了你,别说豁奶茶,你小命都得哦豁了!” 伍晨:“我小命本来就哦豁了!” 老头鬼:“……” 伍晨:“您放心,我也不是上赶着去送人头的,红老板和我一起呢。您不是说能做出那等香烛的绝非常人吗?红老板可厉害了,有他在我小命绝对哦豁不了!” 老头鬼还是不说话,但墓碑上的阴气却没有先前那么浓重了。 伍晨趁热打铁道:“那可是十箱奶茶蜡!三箱烤肉香!够咱们吸几个月了!” “我原本是打算搞个‘伍晨新坟入住奶茶趴体’,让大伙儿吃吃喝喝个过瘾的,可如今——” “你还在这儿磨磨唧唧个啥?赶紧的啊!”伍晨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白发小老头就提着拐杖从墓里飘出,脸上的急切比伍晨还要真挚三分,“动作再慢一点,那群饿死鬼连香蜡杆杆都给你嚼干净了!” 伍晨笑嘻嘻地从地上弹起来,大手一挥揽住了老头鬼的肩膀:“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的香烛奶茶父母——红药红老板!这位是杨海杨老头,生前是个教书育人的老教授!家庭幸福儿女争气,一直在等老伴下来团聚,好一起去投胎~” 杨老头恶狠狠地给了伍晨一拐子,然后一转眼就对着红药露出一个慈祥和善的笑容:“你好你好,久仰大名!” 香烛奶茶父母·红药抽抽嘴角,笑得很勉强:“你好。” 伍晨:“这是裴慈,就我跟您吐……咳,说过的那个同辈天才精英,从小到大一直碾压我的那个。” 裴慈微微躬身:“杨教授好,您编著的《景朝略史》、《问道上京》我曾有幸拜读过,其中关于景末的一些观点十分新颖,解答了我许多疑惑……很高兴能见到您。” 杨老头的目光一转到裴慈身上,那笑容,越发的慈祥起来:“好好好!果然如伍晨所说,是个顶优秀的小伙子……” 我明明都是在吐槽他好不好!果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喜欢裴慈这厮的长辈!不论死活! 见杨老头那笑容满面恨不得立刻和裴慈把臂同游共谈理想学术,浑然忘记奶茶蜡为何物的模样,伍晨的脑袋里就久违的升起一阵熟悉的痛意,连忙打断道:“好了!别夸了,正事要紧!香烛拿回来后一边豁奶茶一边聊它不香吗?” “对对对!正事重要正事重要!”杨老头一拍脑门风风火火就往山上飘,“鬼多力量大!我去把你干爷爷干奶奶们喊起来!你们先去陵园北面围墙哪儿等着!一定老实待着,别轻举妄动啊!” 伍晨:“李奶奶刚死没几天,就别喊她了昂!” “我晓得!要你说……” 目送抄近道的杨老头的鬼影消失在绿荫丛中后,伍晨才带着三个只能老老实实走石板道的人往陵园北面去。 红药看了一眼裴慈,轻声问他:“你喜欢研究景朝历史?” “嗯。”裴慈偏头看着红药线条柔和流畅的侧脸,道,“你也有研究?” 红药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只是突然想起,他曾经住了千年的那个古墓,似乎就是景朝末代皇帝的陵寝…… ※※※※※※※※※※※※※※※※※※※※ 阴间热知识:奶茶蜡之父——红药 感谢在2020-04-06 13:35:00~2020-04-07 11:4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他妈才不会说脏话 10瓶;浮生半轮回、白月光朱砂痣红玫瑰粉 5瓶;蹲在坑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钓鱼执法 一园子鬼影的盛况方冲终究还是看到了,还好他有先见之明提早做了心理建设,鬼到临头才能一脸严肃绷住了人设……就是腿有点软。 “这些……都是你的干爷爷干奶奶?” 这人不是才死一个多月吗?!这几十个鬼影是认真的嘛?! “是啊!”一看方冲的表情伍晨就知道他在惊讶些什么,昂首自豪道,“论工作能力我肯定是比不上裴慈,但要说撒娇卖痴讨老人欢心,那我可是专业的!” 作为一个纨绔子弟,这可是讨零花钱的专业技能! 说完,伍晨就如小鱼入水一般滑溜进鬼堆里,无比自然地和前来支援的爷爷奶奶们撒起娇告起状来,惹得老人们是既心疼又愤怒,口中直呼‘崽崽好乖,还晓得开趴体带爷爷奶奶们玩’、‘我大孙子受委屈了!这场子必须找回来!’、‘不气不气啊,奶奶等会儿就打他们给你出气’、…… 众老人宠干孙的热闹场景裴慈正看得有趣,一转眼就对上了杨老头饱含欣慰的眼神,裴慈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道:“杨教授早就想组织大家一起反抗自治队了?” 杨老头收回视线,叹气道:“从前只是空有想法……今日也是适逢其会机会难得。” 说到这儿,他话音一转,语带薄怒:“老头我活着的时候都没受这么多气!死了居然还要被几个没名没姓没执照的小鬼管!我女儿烧给我的衣服他们都要扣!大家伙的香火全被他们独吞,都好几年都吃饱了!还美其名曰收税!简直就是无良剥削!是暴力压迫!”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们昌青陵园今天就要彻底解放!” “……”裴慈默了默,认真采访抗议领头鬼,“是什么促使您在今天组织反抗呢?” 都忍了这么久了,总不会真是为了那些奶茶蜡吧。 杨老头神色一顿,小小声道:“小伙子,历史上著名的战役都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今日天朗气清艳阳高照,虽然对我们这些无甚攻击力的老鬼来说只是高温晃眼,但对那些不断作恶的鬼来说可就不好受了。” 裴慈点点头,这勉强可算天时。 杨老头接着道:“至于地利……所谓的昌青自治队,其实里头的鬼没有一个是在埋在昌青陵园的。因此,这座山头也勉强算是我们的地盘。只要有坟在,有骨灰在,打不过,我们还能躲。” 所以这是……外来鬼欺负当地鬼? 裴慈:“那人和呢?” 杨老头瞄了瞄在几步开外看天看地看树林的红药,意味深长道:“香烛乃祭鬼供神之物……那位红老板,可不简单啊。” 他不过吸了几回伍晨请的香,魂体的凝实程度便远超从前一年所养……其中关窍,不言而喻。 裴慈垂眸细思片刻,然后一抬眼,便和回头的红药四目相对。 红药看着这鬼头济济的场面心中实在兴奋,这可都是他香烛店的潜在客户都是真金白银啊!一回头,又看到了现·有钱大客户、未来·帅气好员工,心里头不免就更加快意了! 工作的动力一下上头,红药几步走到杨老头面前,主动问道:“鬼都来齐了吗?” 平平淡淡的做了几十年人,没想到做了鬼还能波澜壮阔一把,头一回组织解放运动的杨老头也很上头,语调都高昂了几分:“都来了!都来了!” 红药颔首:“很好。” 可以开始香烛推广活动了。 伍晨从鬼堆里挤出,有了长辈的支持,他在空中飘荡的动作都抖了三分:“红老板红老板!咱们要怎么做啊?” 是守株待兔?还是直捣老巢! 红药看着眼前众鬼充满期待的眼神,心道这场香烛推销会不能再像从前那般直截了当了,得迂回婉转一些,为了顺利占领昌青富人市场,还得顺便帮他们铲除陵园恶势力,虽然麻烦了点,但一想到后续收益……我可以! 红药眼神一凝,从兜里掏出一小束短短的线香,一本正经道:“这是我店新品,香料加倍,扩散迅速、留香持久,没有鬼怪阴物能拒绝它的诱惑!” “只需三根,方圆十里的鬼魂都能被勾来。只要他们现身,事情就好办了。” 嗯,这个新品广告打得非常自然十分生动!一点也不生硬做作! 伍晨看着红药手中的品绿线香,目光惊叹。 居然是钓鱼执法!不愧是红老板! 其他鬼也是惊叹连连,没有一个鬼怀疑红药的话。毕竟他们都是鬼,没谁比他们更懂香了,这香还没点他们就已经被那若隐若无的香味儿馋得魂体空虚,若是点燃、还连点三支,那场面,啧啧啧! 方冲见这群鬼突然兴奋到眼放绿光,还没完全适应见鬼视角的小心脏就是一抖,而且接下来似乎还有一场恶仗鬼拼,专业保镖的职业道德让他没办法将老板置于危险境地之中。 “老板,这情况咱也帮不上忙,要不……我们去车里等着?” 裴慈还没说话,伍晨就先吱哇大叫起来:“可别!可别!根据我多年看鬼片的经验,这种情况一定要和大伙儿在一起,绝对不能离开,落单就gg!” 方冲:“……” 可你们就是鬼啊…… 裴慈看了自个儿尽忠职守的助理保镖一眼,神态很温和,言语很大气:“这个月奖金翻倍。” 方冲:“!!!” 那我就更不能让老板您犯险了啊!可持续发展才是硬道理! 见方冲如此坚持,温和大方好老板裴慈也不得不说实话了:“在这里遇到什么还有红老板相助,单独离开……我觉得你护不住我。” 方冲:“……” 老板!我再也不是你最信任的好保镖了吗!!! 是谁!让我们的信任生出了裂痕!是谁!让我们的关系只能用金钱维系!这一切究竟是鬼怪的蹉跎,还是人心的沦丧?! “咳咳……”真是奇了怪了,对上黑西装壮汉那欲语还休的复杂眼神,红药居然莫名的有那么一咪咪心虚。一定是错觉!他今天的目标是昌青陵园的潜在客户群,又没有卖香烛给他……和他老板。 方冲:…… 万般皆可抛,老板的命最重要! 冷面憨冲突然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红药顿时更加肯定是错觉了。满意的收回视线后,蹲身将脆弱的线香往土里一插、火一点,瞬间满园飘香。 众鬼的眼睛这下是真的绿了,好几十个鬼魂一圈又一圈,把三炷香围得严严实实,直愣愣地盯着袅袅上升的青烟不住吸气,仿佛好多年没吃上一口饭的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桌还冒着热气的满汉全席一般狂热痴迷。 红药也不拦着他们,人类推销食品不也得先试吃嘛,吃着好,让他们开心自觉掏钱买那才是双赢。 裴慈看了一眼有些被鬼魂痴状吓到的方冲,心间缓缓升起一丝凉意。 那才是看到此情此景的人应有的正常反应。而他,只嗅到了铺天盖地的浓香…… 众鬼正吸得起劲呢,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怒喝:“青天白日谁准许你们聚众吸香的!都散开!” 这话说的,好似他们在聚众吸du一样。 扰鬼饱腹天打雷劈,便是平日脾气再好,这会儿也得红了眼睛。 不长的线香很快就燃到了底,在残余的香烟中,两拨鬼影泾渭分明的隔墙对峙。 昌青陵园的鬼大多是文明了一辈子的老头老太,虽然撑起胆子参加了此次陵园解放活动,但实在不熟悉群架流程,只知道跟着其他鬼一起怒瞪对面,试图用眼神击退敌方。 这个时候,伍晨这个见多识广的小纨绔就有用武之地了,撩架拉仇恨,他也是专业的。 “没人准许!也不需要人准许!我们在自己陵园里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们管不着!” 昌青自治队打头的是一个中年男鬼,中等身高普通样貌,生前是属于丢人群堆里一秒消失的那种人,但如今青紫的眼眶、青灰的面皮让他在鬼堆里也能瞬间脱颖而出,凶恶阴森得十分出众。 “原来是你啊。”中年男鬼看到伍晨跳出来不怒反笑,“新来的,罚款都准备好了吗?先说好,我们可不收冥币,只收香蜡供品……只要先前没收的那种香烛!” 听到这鬼的话,方冲没忍住看了裴慈一眼。 老板,没想到你之前买的不是熏厕所都嫌烟大的廉价香,而是阴间的硬通货啊! “你们不是让我开证明吗?这位就是我买香烛的那家香烛店老板,他能证明我的香烛都是正规途径合法所得……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伍晨欠兮兮地咧嘴一笑,“小爷我活着的时候除了法律法规老爹老娘就没服过谁,这死了还能听你一个孤魂野鬼的?” “还开证明?罚款?谁给你的鬼脸?” 方冲被站在前排双手叉腰激情输出的伍晨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在香烛店恨不得滑跪抱红老板大腿的小怂鬼居然还有这副面孔……果然,能在和谐社会还死得面目全非的,多少是有几分血性—— “啊啊啊啊啊红老板救我!” 伍晨的鬼叫打断了方冲对他的改观。 几乎是尖叫声响起的那一瞬,方冲便下意识挡在裴慈身前,然后他手里还剩一半的矿泉水瓶就易主了……再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用力摇了摇手中‘吱咕’乱叫的矿泉水瓶,一阵翻涌扭曲后,快挤到瓶盖的青灰浑水识趣的平静了下来,红药满意点头:“一共十二只,有没有遗漏?” 伍晨点头又摇头,他也不清楚自治队到底有多少鬼,只能默默转头看向干爷干奶们。 红药顺着伍晨的目光看向其他鬼,然后就收获了一片疯狂点头。 “齐了齐了!都齐了!” “一共就十二个鬼!”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我的头呢!?别踩!我的头点掉了! 齐了就行,齐了就该进入正题了。 从神奇的扁扁斜挎暗纹布包里掏出一大堆包装简单的香烛后,红药微微一笑,朗声道—— “本店初入昌青市场,全场九点九九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买到就是赚到!买到就是赚到!” 裴慈:“……” 众鬼:“!!!” ※※※※※※※※※※※※※※※※※※※※ 感谢在2020-04-07 11:48:05~2020-04-08 11:3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恙 128瓶;吃饱才霸气 20瓶;小叶紫檀、阿清、贺兰道 10瓶;白月光红玫瑰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钓到阴间公务员 将带来的香烛全部兜售一空后,红药一手小账本一手矿泉水瓶,满足地往陵园大门走去。 “红——老——板——”凄厉的鬼叫从后方传来,红药三人驻足回望,就见伍晨冲刺般激射而来。 “按您说的,我在隔壁山头找回香烛了!”伍晨很兴奋,又有点不理解,“不过真是奇了怪了,虽然香蜡散了一地,但他们居然一根都没动!我还以为起码得损失一半呢!” 手中矿泉水瓶发出不甘的‘嘎嘎’声,红药徒手一捏,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骨架挤压碰撞的‘嘎吱’声后,耳边再次恢复清净。 红药一脸平常地道:“你死了一个多月,还不知道鬼不点香么?” 伍晨一脸懵圈:“什……什么鬼不点香?” “香蜡冷食并寿衣纸扎等一切物件,人不祭,鬼便无法取。”红药解释道,“这些本就是活人置办的祭祀用品,卖的人是活人,买的人也是活人,鬼从来都只是等着收的那一方,亲人后代不祭不烧便没有……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那么多鬼日日盼着中元清明?” 当然也可以抢香火、偷香火,但那同样需要过一遍人的手。 萌新鬼伍晨试图反驳:“可是,我之前给自己点了那么多回香烛,都吃到了啊!” “噢,那个不一样。”矿泉水瓶轻敲素白掌心,红药语调微扬,有些得意,“我的香烛店是这世上唯一一家直接对鬼开放的香烛店,既然主要营业方向是你们,那我自然要想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每盒香烛里都附赠了一小盒特制火柴,只要用特制火柴点燃我店香烛,你们就能自己祭自己。” 自己祭自己…… 伍晨抽了抽嘴角:“那他们为什么没点着?” 莫非这些香烛还有什么防盗措施不成?那种只有买家才能点着的认主小机关? “啊,因为你这几箱我忘放特制火柴了。”红药理不直气也壮。 伍晨:“……”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小失望。 “你也买了那么多回了,以前的火柴总有剩的,先将就着用吧。” “不行,我不是那种将就的鬼!”伍晨断然拒绝,并坚决要忍着晕车的痛苦跟他们回香烛店取火柴。 车主裴慈也不拦他……反正鬼再怎么晕也吐不出来。 红药就更无所谓了,这剁手小王子再走一趟,他香烛店今日的营业额八成还可以再进一单。红药跟什么过不去都不可能跟钱过不去。 …… 果不其然,晕晕乎乎的下了车进了店后,伍晨第一件事就是点了一杯……一支咖啡蜡。 这蜡还是红药刚开店生意最惨淡那会儿,为一位痴迷加班导致过劳猝死的社畜鬼特意研制的。 那也是一位鬼中奇葩,都过劳猝死了还成天惦记着工作,投胎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再喝一杯公司楼下边小超市卖的速溶咖啡,据说那味道陪伴他渡过了无数个不眠的夜晚与凌晨。 为了钱,从没喝过咖啡的红药嘴巴苦了好几天才堪堪搞出他想要的那种…劣质又霸道还有丝丝酸涩的苦味。 显而易见的,这种味道在日子已经够暗黑够无聊的鬼民群众中并不受欢迎,奇葩社畜鬼含泪踏上轮回路后,剩下的咖啡蜡只能堆在犄角旮旯里积灰,今天能处理掉一支,纯粹是剁手小王子晕车晕到失智突然想在裴大公子面前装个逼。 说实话,这咖啡真的难闻到爆!伍晨短暂而又充实的二十多年富二代人生里就没喝过这么难喝的咖啡! ……但他也不敢说,只能假装陶醉的深吸两口,然后默默将面前比其他香烛几乎粗了近一圈的白蜡往旁边扒拉,表面上装作很喜欢的样子,实则心中暗暗祈祷它最好下一秒就摔下柜台四分五裂。 “咳咳,红老板……”伍晨搞小动作也不耽搁他释放无处安放的好奇心,“那些鬼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一进门就被旺财如意包围强制抬手摸他们头的裴慈也看向红药,他也很好奇。 红药瞥了一眼在柜台上安静如死水的矿泉水瓶,随意道:“就这么着呗,还用怎么处理?反正他们也出不来。” 大佬都这么随便的嘛?! 伍晨惊了,一秒恢复活人思维:“就这样把他们放在店里……不会感觉很渗人吗?”十二个鬼唉! 红药认真思考了一下,诚实道:“不会啊,反正顾客也同样是——” 等等!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可是有个他极力争取的未来员工正在考察了解他的香烛店!虽然迟早要面对这些,但他现在毕竟还是人类,对鬼魂、尤其是恶鬼肯定还有抵触心理……为了能让香烛价格翻倍的优质员工,一切不利影响都要及时抹杀! 思维的大拐弯从来只在一刹那,红药面不改色一脸正气地改口:“虽然顾客也是鬼,但这种趁火打劫欺压无辜鬼民群众的鬼中渣滓放在我这人来鬼往的优质香烛店,终归还是不妥。” 多影响生意和……招工啊。 确实确实!伍晨和方冲同步点头,裴慈直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还在观望中。 红药屈指弹了弹一声不吱超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的恶鬼矿泉水瓶,悠然道:“虽然你们不是什么好鬼,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毕竟没有处置你们的权力……也是你们自己非要撞到我的瓶子里来的,还平白污了我半瓶干干净净的水。” “既然如此,你们就在里面待着吧。将这矿泉水瓶埋进土里后我也不做多余的事,什么时候瓶子自己开了或者它坏了,你们也就重获自由了。” 方·矿泉水瓶真正的主人·冲:“……” 伍·闻咖啡群众·晨:“……” 不愧是能开世上唯一一家直接对鬼开放的香烛店的狠人! 裴慈拿起手机查了查,轻声接话:“城西有一块废置垃圾场,方圆十几里没有人烟也没有墓地,应该是个埋鬼的好地方。” 伍晨:“……”他就说裴慈这厮只是外表看起来温文守礼!其实满肚坏水!他就说!!! 方冲:“……”我家老板为了寿衣…寿数真的很努力! 红药面上不显心中超得意,他看中的员工果然十分有前途! “就这么办!” 这句仿佛一锤定音的话一出,一直装死的十二只鬼终于忍不住喊人话了。 “别别别!别埋!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求求各位大哥!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不好!” “呜呜呜!我听说塑料瓶要五百年才能自然降解,那…那我们不成被压的孙猴子了?!不要啊!!!” “人猴哥好歹是一猴独居一座五指山,我们这是无床位还漏水的十二鬼集体宿舍啊!真的会要鬼命的!” “大哥!我是第一次做鬼,不懂事,生前身后也没干啥伤天害理的大恶事,您就行行好…我…我很能干的!可以为您做事!真的!我什么活儿都能做!” …… 十二个鬼的求生欲同时发动,不大的香烛店瞬间充满阴森鬼叫。 不光裴慈方冲难受得按眉揉额,伍晨这个正经鬼也受不了地捂紧耳朵。 红药倒没受什么影响,他只觉得吵闹:“停!” 矿泉水瓶一秒平静。 “你们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没那么多耐心。”红药皱着眉道。 一个香烛推销会的添头怎么戏这么多。 “做没做过恶,魂体自然会反映得一清二楚。你们这样的,下了地府就算不用过油锅也得滚刀山,现在只是在矿泉水瓶里关一关,有什么可吵的?” “……那要不您给我们分分瓶?这太挤了!换个容量为一升的塑料瓶也行啊!” 红药一眼看穿他们的把戏:“分了瓶好方便你们逃脱吗?” 求也求了,哭也哭了,骗也骗了,偏偏这人踏马的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没办法,只能掀底牌了! “我们可是城隍爷座下登了册的阴兵!你无权处置我们!” 一听这话,红药还真愣了一秒:“那你们怎么不早说?” 他钓鱼执法,钓到了阴间公务员? 矿泉水瓶:“……” 你踏马刚照面就一秒打尽我们十二个鬼,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进瓶了,怎么说?!再说了……谁干坏事的时候自报家门啊! …… 离开香烛店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 白日没有什么人气的小巷到了傍晚反而热闹了起来,被家长拘着躲了一天烈日的小孩儿举着冰棍成群结队地嬉笑着跑过古旧石板道,檐下白猫被惊动,轻巧跳上围墙,尘埃如金粉,夕阳下的尾巷陈旧、朦胧,又熠熠生辉。 方冲见裴慈站在巷口久久地沉默回望,试探着道:“老板,咱们明日……还来吗?” 裴慈收回视线,眼眸沉静:“嗯。” 方冲有点着急:“可公司那边……” “公司不是离了我就不能运转。”裴慈低头看着他苍白手腕上的青色血管,沉默良久,轻声道,“方冲,我的身体,真的不行了。” “我马上开车带您去医院!您别急!苏医生这个月就回国,等他回来我们立刻安排——” “检查不出来的。”裴慈抬指轻点被布料皮肉与骨骼包裹的心脏,“我能感觉到,血液、肌肉、骨骼、器官……这具身体在逐渐衰弱,在以一种不科学的方式极速消耗我的生命。且人力不可逆。” “红老板说的三个月,是真的。” 方冲嘴唇颤了颤,道:“还是去医院吧?或者再请上次那个大师来看看?别浪费时间来……来这儿了,红老板他……”可巴不得您早点死,好去他香烛店打工! 裴慈:“我喜欢这里。” 方冲如遭雷劈:“您不会真打算以后去香烛店再就业吧?!” 裴慈摇了摇头,神情却不像是否认。他有些不确定地道:“这里很特别,待在这里让我感觉很……” 说到一半裴慈便停了口,并不是他不信任方冲,实在是那感觉太过虚无缥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 “我刚才听那些坐在檐下乘凉的居民聊尾巷拆迁的事,他们的语气都很烦躁不安。”裴慈看向方冲,询问道,“是这里的拆迁安置福利不到位吗?” 方冲:“应该不是。拆迁这种事房主当然开心,租客却未必。这种半自建老式房屋的房租都很便宜,而且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某些咳咳…不好见光的生意才好营业……” “不过这里的房主不知为何大多也不想拆,听说拆迁通知刚发布的时候他们还联合抗议过,说他们这里的建筑都是有年头的民俗特色建筑,应该保护而不是拆迁,但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 听了方冲的话,裴慈若有所思。 ※※※※※※※※※※※※※※※※※※※※ 感谢在2020-04-08 11:38:33~2020-04-09 11:4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ry 2个;鸳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歌玖清、白月光红玫瑰 5瓶;喜欢你呀、日軒彤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拆迁梦碎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裴慈就来到了尾巷。太阳未升,家家闭户,只有香烛店的门依然是半掩着的,仿佛永远不会关闭,也永远不会真正敞开。 裴慈正站在门口看檐下爬满了露水的旧瓷器,一个红色的塑料小皮球突然蹦蹦跳跳滚到他的脚边,转头一看,半掩的门缝里露出两张笑眯眯的苍白小脸。 是旺财和如意。 裴慈眼里带出了点笑意,弯腰捡起小皮球,顿了一瞬后他朝敞开了一些的店门走去,逗纸童子道:“这是谁的小皮球呀?” 球只有一个,他们却有两个……不太聪明的纸人小童陷入了纠结。 坐在柜台后面的红药看不下去了,叹气道:“下次一定要给纸人糊脑仁,不能再嫌麻烦了。” 明明他也没有脑仁,不也挺机灵的吗?这些纸人就不能学学吗。 裴慈将皮球拿到旺财如意同时伸出的手掌上方,声音柔和:“一起去玩吧。” 如意歪歪头:“一起?” 刚刚皮球就是趁他们争抢的时候逃走的……原来还有一起玩这个选项吗? 旺财也反应过来了,尖声叫道:“一起玩!一起玩!” 反正他也抢不过如意。 俩纸童一起捧着小皮球回头眼巴巴地望着红药。 兴许真的是身体的大小禁锢了智商的高低,红药都懒得理他们,头也不抬的埋头戳针:“别跑远了,球不要砸到人……真砸到了记得把人拖回来。” 因为停车落后了裴慈很多步的方冲一进门就听到这句话,不禁咂舌道:“我去,这小皮球是绣球吗?砸到谁就拖回来成亲?!” 作为‘封建迷信’的产物,绣球旺财还是知道的,他红眼珠一转,立马从小皮球底下抽出小手,一脸骄傲地回答了裴慈之前的问题:“这是如意的小皮球!” “旺财是男孩子,没有绣球!” 如意捧着皮球,不知是应和还是疑惑地‘啊’了一声。 这小纸孩可真好玩!方冲来了兴趣,继续逗:“男孩子要接绣球的!你接了如意的绣球,你们俩以后就要成亲,一辈子在一起。” 这话对小纸童来讲信息量有点大,旺财如意站在原地静静反应了一会儿,然后,“呜哇”—— 如意哇的一声哭出来:“不要!不要和旺财一辈子在一起!” “他……他好傻的!!!” 旺财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如意撕心裂肺的干嚎。 方冲憋笑憋的脖子都红了,裴慈也是一脸忍俊不禁。 只有红药,开始认真思索给纸童开颅加脑仁的可行性。 “对了,红老板吃早餐了吗?”裴慈一边拍拍不停抽噎的如意的小脑袋,一边善良地转移话题。 红药摇摇头:“再过十分钟小面馆会卖早餐。” 其他也没什么好吃的。 红药本以为裴慈是在向他打听附近的美味小餐馆,结果他话一说完柜台上就多了个保温盒,还是多层的。 裴慈揭开保温盒的盖子,食物的香味随着热气瞬间在香烛店弥漫开来。 “一起吃吧。” 红药看着保温盒最顶层晶莹剔透的精致虾饺,答应得很干脆:“好呀!” 多层保温盒不容小觑,不仅有虾饺豆浆油条小笼包豆腐脑,底层还有粥。 咽下第一口食物后,红药就在心中默默决定,裴慈寿衣的配套手帕再加三张! 红药吃得实在太香太认真,连带着裴慈都多用了两个饺子半碗粥,方冲看在眼里十分欣慰,感觉照这个势头下去,他家老板的生命线都可以长个几毫米。 放下筷子红药的商业头脑就立刻上了线:“你觉得我做一款早餐系列香怎么样?豆浆配油条,虾饺配豆腐脑,还有百搭的小笼包和白粥。” 方冲:“……” 红老板的事业心是真的很重……也是真的很敢想敢做。 “可行。”裴慈擦嘴的动作一顿,他突然想起之前在这里买的那一盒香,心中实在好奇,便开口问道,“我上次买的香,是什么味的?我是说嗯……在鬼魂闻来。” 红药回忆了一下,道:“糖醋的。” 这种曾经很受欢迎的基础口味已经逐渐没落了,现在的鬼更喜欢火锅烧烤和奶茶。 “不过没关系,你只要用普通的火柴打火机点燃,它就还是沉香味。”并且对幽魂也没有吸引力。 裴慈点头表示知道了,暗自决定回头就将那盒糖醋香送给伍晨。 方冲环视了一圈货柜,发现装着鬼的矿泉水瓶不见了:“红老板,昨天那十二个鬼呢?” 不会真埋了吧? 红药下巴轻抬,示意门外:“给他们换了个地儿。” 裴慈方冲抬眼望去就看到排排坐在门槛上的旺财如意……和红色塑料小皮球。 裴慈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一动……难怪刚才捡球的时候他的指尖感觉到了一刹那的刺骨冰凉,本以为是晨露的寒气,没想到是鬼魂的阴气。 方冲咽了咽口水,终于明白红药为什嘱咐旺财如意球不要砸到人,砸到了也要把人拖回来了。 被装着十二只鬼的皮球砸到……绝对是非死即伤吧! “这么危险,还是处理了比较好吧?”方冲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红药:“不太好处理。” 真要彻底处理还得打上门去,太麻烦,就这样关着挺好的。 他们勉强也算是阴间的公职人员,俗话说民不与官斗,红老板虽然厉害,但毕竟还要做生意,还是要顾忌一下的。 想到此处,方冲瞬间便理解了,感叹道:“确实不好处理啊。” 虽然这几日他也只是接触到阴世的一点点皮毛,但也能看出,很多地方和阳世并没有区别……只能说鬼的前身毕竟是人。 虽然有相似,但阳世肯定比阴间好!能做人谁愿意做鬼谁不想长命百岁的活着啊! 方冲瞄了一眼自家总是做的多说得少,热爱做好事不留名的老板,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体贴优秀的下属,有义务打一回助攻!说不定红老板一高兴,自家老板的再就业期限就能再延长一点呢! 方冲试探着道:“红老板,你们这儿快拆迁了吧?” 说起这事儿红药就高兴! 不过做陶俑要低调、要淡定、要处之泰然! 红药勾勾唇,道:“是啊。” 方冲继续试探:“那你找好新的铺面了吗?” 有拆迁款了我还要啥香烛店!不对不对,这想法不对!钱怎么可能会够呢!他已经有了起色的事业不能抛下! 红药摇摇头:“还没开始找呢。” 不过也不急,他这香烛店虽然小,但后头还有房子,再加上所有租出去的……这样一算,他怎么也能再盘下一条街,到时候想开在街头就开在街头,想开在街尾就开在街尾! 街头人多街尾清净,真是令人难以抉择呢~ 方冲见红药一脸纠结,心中暗喜,看来这事儿有戏! “咳咳,这事儿您不用再烦恼纠结了,尾巷,保下来了!” “什么?!”红药直接把针戳进了木制柜台,真·入木三分。 最重要的部分当然得由出力的老板亲自说,方冲自觉地后退一步,让出了谈话空间。 嗐,我可真是个绝世好下属! 红药震惊的神情中还带着许多的不可置信与丝丝疑问,裴慈见状,解释道:“我回去仔细查了尾巷的资料,这里原本就是属于被修缮保护的区域,不能拆迁。只是某个企业为了私利,投钱进有关部门活动,这才有了尾巷拆迁。” 红药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上头的情绪:“然后呢。” 店内的温度似乎……突然变凉了? 应该是他身体太弱的缘故吧,裴慈拢了拢衣服,继续道:“我家在这方面有些人脉,就稍微提了提。” “现在负责尾巷拆迁的公司和有关部门都在接受彻底的审查。但不论结果如何,尾巷都不会有人动了,你可以放心开店。” 红药:“………………” 看着裴慈这张就很贵很有气质的脸,再看看柜台上刚吃完的丰富早餐,红药一口气哽在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放下针线,双手掩面,默默思考俑生。 从知道尾巷要拆迁到今天,不过才过去三个月,他的拆迁暴富梦,就这么,碎了! 红药这反应,怎么也不像是开心的样子,裴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裴慈还没来得及在脑中将这件事仔细的再重新梳理一遍,掩面的红药就突然站起身,将针线篮往柜子里一放,然后转身就进了香烛店里屋。 几分钟后,换下拖鞋大裤衩的红药重新出现,身上还背着出门专用挎包。 “走吧。” 裴慈还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红药推了推眼镜,目光冷然,声音冰凉:“找城隍。” “找城隍做什么……”方冲瞥到如意手中的红色小气球,顿悟了,连声劝道,“别别别!红老板您可千万别激动!咱们民不与官斗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啊!” 红药从如意手中拿过装着十二只鬼的皮球,冷笑道:“一个小城隍而已,算哪门子地头蛇。” 既然拆迁暴富梦破碎,那就只能努力工作凭能力积累财富了。 裴慈:“……” 方冲:“……” 这红老板,好像比他们认为的……更彪,更厉害啊…… ※※※※※※※※※※※※※※※※※※※※ 为红老板点一首梦一场。 城隍庙:我要报警了! 感谢在2020-04-09 11:46:23~2020-04-10 11:4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月光红玫瑰 5瓶;喜欢你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遇鹤 城隍庙在市中区,香烛店在城边上,今天又正好是休息日,一路上车多人多,等他们抵达城隍庙外围的文化街,已经快到中午。 红药虽然自认是个十分洒脱的陶俑,却也没想到自己能洒脱到此等地步,连拆迁暴富这等天大好事黄了都能抑制住杀人的冲动,并在相当短的时间内调整好心态。 这大概就是空心陶俑的好处吧! 红药一边感叹一边接受了裴慈高档饭店共进午餐的邀请。 他已经失去了拆迁款,这个未来员工绝对不能让他跑脱了! 后背突然一寒,裴慈抬头望天,艳阳高照,应该是错觉。 三人吃饭的饭店叫遇鹤阁,与城隍庙只有一街之隔,价格和它的地理位置一样优越,在这里吃饭,普通桌靠预定,包厢靠运气,裴慈比较厉害,他靠刷脸。 一进仿古铜制大门,红药便被大厅里的浮雕墙面吸引了。 群鹤飞舞,祥云环绕,将军轻铠加身临崖勒马,十分有意境。 “这雕的是宣威将军隋启临崖遇鹤的画面。”裴慈轻声道,“宣威将军隋启,景末年时任上京防军统领,戎军破城前率部死守上京十天十夜,虽然最终上京城破,但隋启英勇无畏悍不惧死的美名传扬千古,所以民间……” 浮雕墙体宽阔高大,红药仰头盯着最上方那只展翅盘旋的铜鹤,低声道:“城,以盛民也。隍,城池也……” 城隍不是神名,而是神职,各城城隍通常由各城百姓自行选出,由于城隍最初专司守护城镇之职,是以百姓大多选择殉国而死的忠烈之士。 “裴总说的对,我们遇鹤阁取的正是隋启将军临崖遇鹤的典故。”遇鹤阁大堂经理刚快步迎上来就听见裴慈与红药的对话,于是干脆顺着两人的话题说,“刚好对面就是城隍庙,也好叫我们沾沾宣威城隍爷的光!” “裴总久未光临,我们大厨研发了几道当季滋补新菜品,今日可要试试?” 裴慈点点头:“这会儿还有正对城隍庙的包厢吗?” “有有有!您来的巧,视野最好的那间正好空着!” …… 进了包厢关了门,一直憋着话的方冲才终于有机会开口:“我今天才知道,咱们市的城隍庙供的是隋启将军!” 裴慈边倒茶边道:“千年前隋启将军死守上京,千年来上京城隍由他担任也很正常。” 方冲心直口快:“可他不是没守住么,上京城破,景朝灭亡……亡国之将担任城隍,这寓意不太好吧?” 裴慈倒茶的动作一顿,他无奈地看了方冲一眼后将盛着橙黄透亮茶汤的茶杯推到红药面前,然后才道:“正因为他是亡国之将。” “啊?这是为什么?”方冲不能理解。 “那时戎朝初立,民心未归,上京百姓心中依然当自己是景朝人,像这种镇守城池的守护神,他们自然愿意选择曾舍生忘死守城十日的隋将军。” 自从进了遇鹤阁就有些神思不属的红药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温热茶水唤回了注意力:“谢谢。” “不客气。”裴慈笑着继续倒茶。 “他都当了千年的城隍爷了,手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多假公济私的小鬼!”方冲不忿了片刻又有点忧郁,“红老板,这好歹也是个历史名人,咱们就这么打上…咳,找上门去,会不会太草率了?” 不说他的神职,就算只是个普通鬼魂,这千年下来,也该成鬼中一霸了。 红药抿了一口茶水,神色平淡地扔下大雷:“隋启没成城隍。” “?!” “守城十日,上京城虽破了,但隋启没死。” 红药放下茶杯,眼睫轻合,再次陷入那段昏沌黑沉记忆。 作为一个陪葬陶俑,红药并不知道自己是出自名家之手还是工匠学徒,他也不清楚他是产自皇宫,还是来自民间。反正他一睁开眼,就已经立在墓坑里了。 不过与其说他的意识生得突然,不如说他是被人吵醒的。 在墓里,被吵醒,如今说来,很有几分恐怖惊悚故事的既视感,但在当时初初生出意识的红药看来,就真的只是单纯的忍受不了吵闹。 那些被活活关进陵墓的工匠、宫人、妃嫔,一个比一个能折腾,哭泣尖叫过后,在逐渐逼近的死亡面前,他们选择最后拼一把。 冷眼旁观的红药曾一度以为他们真的可以挖出一条逃生通道。 被他们强烈的求生意志击中,红药还想过要加入那个逃离陵墓活动,可惜他只是个不能说话不能动的陶俑。 狭窄的通道越来越深,那些人也越来越疲惫,但他们的眼睛里依然闪烁着求生的光芒。 然后陵墓门再次开启,一支浑身浴血的残兵出现在疲惫的人们面前。 红药听见那些人激动地喊残兵首领‘隋将军’,他们哭着笑着求隋将军救他们出去。 那位隋将军只说了两句话。 ——“陛下呢?” ——“那你们便安心为陛下陪葬吧。” 那条逃生通道最终还是没能打通。 千年来,在刀刃反复穿透骨骼皮肉、在血液反复喷溅挥洒的声音中,他曾无数次设想:也许,就算当时隋启没有进入陵墓,那条通道也不一定打得通,也许在通道打通之前,那些人就已经先死了,也许…… 在那等绝境下,生机是太过渺茫的一道光。 但那些‘也许’都没能发生,那些求生的人,就是被他们信任的隋将军杀死的。 他们死后,化作地缚灵,不停的在陵墓里重复着‘挖通道’、‘被杀’,‘挖通道’、‘被杀’…… 就这样,陪伴了红药一千年。 …… “所以隋启绝对成不了城隍神。” 听了红药讲的删减版‘隋启帝陵灭口’事件,方冲没有怀疑这事的真实性,也没有问红药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隋启进了陵墓为什么要问皇帝在哪儿?直接掀棺材板不就知道了。” 红药沉默了,这他哪知道,他当时只是个不能说话不能动的陶俑而已。 裴慈却若有所悟,道:“三年前景末帝陵寝被盗墓贼发现,为了最大程度保护陵寝内部的文物资料,考古队进行了抢救性挖掘,将所有墓室全部规整清理出来后,历史学界有了一个新猜想。” “什么猜想?” “陵寝的棺椁里,躺的不是景末帝。” “嘶……”不知为何,方冲突然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他抖着嗓子问,“那躺的是谁啊?不…不是,为什么考古学家会有这个猜想?” 时间已经过去千年,尸体早成骷髅了,没脸没皮没dna的,这也没法儿分辨吧? 裴慈:“因为骨架上的伤痕。” “肋骨断裂,腿骨骨折……还有许多虽然痊愈却留下了痕迹的陈年旧伤。” 景末帝虽然是亡国之君,但还真没吃过什么苦,一直在金堆玉砌的皇宫里养尊处优,别说骨裂骨折,就是手指上多了道口子,御医们都得跑断腿,谁让他爹不争气,只有他一根独苗苗一个皇子呢。 “而且陵墓中还有许多粮食钱财,数量与种类都不是陪葬的规格,反而更像是……”裴慈顿了顿,继续道,“更像是特意存储起来准备东山再起的资本。” 方冲惊了:“所以他们这是……钱粮都备好了,结果把皇帝给弄丢了?” 嗯,这总结得就很到位。 红药也很惊讶,裴慈这知道的也太详细了:“你的爱好是历史考古吗?” 被逼无奈只能回家继承家产的考古爱好者? “不全是……我只是对景朝年间特别感兴趣。”裴慈眉头轻皱,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也不知道为什么。” 白云被轻风送走,明亮灿烂的阳光洒在裴慈略显苍白的脸上,眉间那丝褶皱似乎也跟着变得刺目碍眼起来。 “这有什么。”红药声音清朗,“每个人都有比较喜欢的朝代年份吧。” 裴慈侧头看着红药,好奇道:“那你呢,你喜欢哪个朝代?” 红药垂眸,细思片刻后,他抬眼轻笑,道:“景朝吧。不过也谈不上喜欢,就是印象比较深刻。”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城隍庙门口,不用裴慈开口,方冲就主动上前交钱买好了门票。 跨进大门后,方冲小声嘀咕:“虽然门票只要十块钱,但只要一想到这里供奉的城隍爷人们都默认是隋启,我就……啧!” 方冲一脸不平的样子红药看着有趣,故意逗他道:“那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万一我是骗你们的呢?” 方冲神色一滞,语气十分不确定:“您不能吧?” “你这样不行啊。”红药语重心长,“太容易相信别人的话。” “信就信了吧,毕竟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可又因为别人的一句反问一瞬间推翻了先前的选择,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啊?”方冲没太听懂。 然而红药并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摇摇头往前走了。 方冲看向裴慈,大大的脑袋上挂满了大大的问号。 裴慈耐心解释:“红老板的意思是,你要学会坚持自己的选择。” 噢!这下方冲明白了,激动道:“我确实有这个毛病!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是!老是在交卷前改选择题的答案,经常把一开始选对了的选项改成了错的!” “不过这和我们刚才聊的话题有关系吗?”方冲满脸疑惑,“所以红老板到底骗没骗我啊?” 裴慈:“……” ※※※※※※※※※※※※※※※※※※※※ 感谢在2020-04-10 11:43:30~2020-04-11 11:4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惊鸿 10瓶;白月光红玫瑰 5瓶;宁九 4瓶;喜欢你呀、jia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先礼后兵 上京城隍庙因着周边规划建设得好,商业街小吃街环绕,自身又有些历史年头,是以虽然现在并没有多少人真正信这些,来城隍庙参观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有了庞大的人流量,光是十块钱的门票钱就能让城隍庙里的神像个个高大威严金身闪亮,再看看香案上都快堆不下的香花水果、壁上梁上金光闪闪的壁画雕花……很有几分富丽堂皇的味道。 三人一刻也不停留的穿过前面几进华丽神殿,径直来到最后一进城隍殿。 城隍殿和前面的神殿相比要朴素很多,殿内是仿古代县衙公堂陈设,仪仗森严,威势赫赫。 “阳世三间积善作恶皆由你。古往今来阴曹地府放过谁。”上下联念完,方冲嘴角抽了抽,一言难尽的念出横批,“你可来了。” 这对联简单易懂又意味深长,本是城隍庙的常规配置,可放在今日,莫名就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殿内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在颤颤巍巍地伏地跪拜,边磕头边小声嘟嘟囔囔,从阖家幸福财源广进一路求到小孙子期末考试超常发挥,末了,还顺嘴求了一句希望城隍爷保佑她的老寒腿不要再继续痛下去了。 虔诚地拜完后,老人撑着地艰难起身,那动作,实在看得人心慌,方冲本打算上前扶一把,可还未来得及动作,神殿暗处突然蹿出一位身穿印鲜黄‘志愿者’字样红大褂的年轻女孩。 女孩小心将老人搀扶起来后,笑盈盈地拿出一桶签:“奶奶,我们城隍庙今天搞活动,免费求签解签,您要不要算一个?” 这志愿者太年轻,老人有些狐疑:“真是免费的?” 女孩再三保证后,老人终究还是没能敌过免费的诱惑,小心翼翼地摇了一支签。 “疾病缠身有许时……春风桃李又生枝……哎呀!这是上上签呀!看来奶奶身体上的隐患很快就能得到解决之法!”女孩看了一眼后满脸笑意地道。 “你会解签?”虽然心中还有些怀疑,但好听的话听着也顺耳顺心,老人拿着竹签,满是皱纹的脸庞柔和了些许。 “这我哪儿会啊!”女孩连连摆手,神色腼腆羞涩,“我就是在住持身边看得多了听得多了,耳濡目染,对签文有些了解罢了,可不敢称会!我还有的学呢!” 听女孩这样说,老人反而信了三分,她神色热切地说:“你是和玄真道长学的解签?那你再给我讲讲!”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学着玩的,要是说的不对您可别笑话我……哎呀要不这样吧,我解了签以后带着您去找住持,让他再给您看看,到时候咱们对上一对,这样您的签出不了错,我也能趁机再向住持偷个师~” “好好好!”老人激动得直点头,城隍庙住持玄真道长虽然看着年轻,可却是有真本领的!能让他帮忙解一回签,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幸运事,哪有不答应的! “这签说您的身体最慢也会在明年春天来临前迎来转机……说起来,上京医院最近好像刚好请来了一位骨科专家,据说治疗老寒腿很有一手呢……这签语或许正是在指引您……” 女孩扶着老人慢慢走出城隍殿,说话声渐渐远去。 围观了整个‘志愿者解签’过程的方冲有话要说:“我觉得上京医院应该给城隍庙打广告费。” 如此委婉地劝告老人:身体不好求神不如进医院。真的算得上是煞费苦心了。 裴慈看着端坐于神座的城隍金身像,有些感慨。 即便装裱得再华丽耀目,没有仁心神性,去掉那层外壳,终究不过是泥胎木塑。 红药倒是没那么多感悟,他今天目的很明确,就是来出气……咳咳,来检举揭发的。 缓缓绕着神像转悠了两圈后,红药止步,抱臂仰头,与城隍像直直对视。 此情此景,方冲仿佛看到了四溅的火花与闪电! ……不知道现在退出大殿还来不来得及。 方冲掩护老板撤退的小心思才刚刚冒出来,红药就有了新动作——他从布口袋里掏出三炷香,利落插进香炉。 方冲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倍感欣慰。红老板做事虽然直接了一点,但好在还是听得进去劝的。 民不与官斗,人不与鬼争,何况是这种做了官的鬼神。和它硬碰硬,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然而香点燃后,红药并不拜,就那么悠闲抱着手臂,盯着袅袅上升的青烟看。 果然!他就知道他那口气松早了! 殿内气氛紧张尴尬,方冲没话找话道:“红老板……这奉神的香和祭鬼的香是一样的吗?这是什么味儿的啊?” “哪儿分得了那么细,这就是之前卖剩下的。”红药见香燃得飞快,转眼便只剩下一半,语调轻快的道,“再说我就是先礼后兵,意思一下而已,用不着好香。” 方冲:“……” 是错觉吗?为什么他感觉红老板说‘先礼后兵’的时候,语气过于兴奋? 香彻底燃尽后,红药用行动证明,他语气中的兴奋,不是错觉。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小一个布包里能掏出一把两米长的铜环大刀!!! 方冲惊恐地看着红药举刀对神像,刀背上的铜环催命一般疯狂叮铃响,在即将挥下的那一瞬,先前那位身穿印鲜黄‘志愿者’字样红大褂的年轻女孩再次蹿出。 她大张开手臂,如老母鸡护鸡崽儿一样英勇地挡在城隍像前头,姣好的面容上满是不屈,闭目震声大喊:“英雄饶命!!!” 铜环叮铃声一滞,红药稳稳收住刀势,语气很无情,内容很贴心:“躲开点,当心魂飞魄散。” 女孩浑身一颤,脚已经诚实的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理智却还想着再抢救一下,于是纠结了几秒后,她试图晓之以理。 “这位英雄……城隍庙是咱们上京的标志性建筑、是知名旅游景点、是重要的道教宫观,始建于戎朝元年,它至今已有千年历史,具有极大的——” “我知道。”红药打断了她的科普。 晓之以理失败,女孩尝试着动之以情:“我我我只是城隍庙的一个临时工!如果神像在我面前塌了,我一定会被开除、罚款、上黑名单一条龙的!这年头找工作混口饭吃不容易!英雄可怜可怜我吧!”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有戏! 黑沉大刀缓缓放下,女孩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后她就听面前人朗声道:“你要不要来我的香烛店打工?” 女孩:“???” 虽然暂时没弄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入职邀请是怎么回事,但她看明白了另一件更重要也更迫切的事——那黑沉大刀并没有放下……他只是换了只手拿。 红药杵着大刀,决定将话说得更明白些:“我是开香烛店的,就是刚才点的那种香烛。最近店里生意好订单多,我看好的另一个员工又还没有死,所以人手有点不够用。你要不要来打工?” 裴·还没有死的员工·慈:“……” 真是抱歉,都怪我求生的意志太顽强。 “谢…谢谢……不过还是不了吧,我觉得城隍庙的工作挺好的。” 红药眉头一皱,不太能理解:“你不是很喜欢那个香吗?刚才吸得那么快,为什么要拒绝?” 听了红药的话,女孩瞬间尴尬:“你看得到啊……” 什么!这么漂亮又心善的姑娘居然是鬼?!方冲震惊揉眼,为什么他没发现,红老板给他开的眼过保质期了吗? 方冲的表情太好懂,裴慈开口道:“我也没看到。” 言下之意,并不是红老板给他开的眼有问题,而是这个女孩不简单。 漂亮女孩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叫李吴,是上京城隍座下阴阳司的实习鬼吏。” 红药抬头看了一眼李吴身后高大威仪的城隍像,直截了当道:“这里根本就没有城隍,有什么可实习的。” 居然被发现了…… 工作单位的老底儿直接被揭,李吴顿时更尴尬了,只能勉强挣扎着表决心:“虽然没有领导,但作为城隍庙的一员,依然要敬岗爱岗!忠于职守!努力工作!” 多好的员工啊,可惜是别人家的。红药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红色小皮球,道:“既然城隍庙没有城隍,那我就和你谈了。” “这里面是你的十二只鬼同事,他们非法组成昌青自治队,常年霸凌昌青陵园的鬼民群众,敲诈勒索大额冥币、私吞无数香蜡寿衣……” 说到最后红药话音一顿,又添了一句:“还严重影响了我香烛店的生意。” “这种情况按你们阴间的律该怎么处理?有补偿措施吗?” 李吴看了看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如今已经看不出原型全部半死不活地蜷缩在皮球里的十二团阴魂,又看了看一脸平静,仿佛只是拎了十二个垃圾来废品站,期望着能按个回收卖个好价钱的红药…… 我滴个乖乖,又一个暴力美人! ※※※※※※※※※※※※※※※※※※※※ 红老板:先礼后兵,主要是兵。 感谢在2020-04-11 11:46:27~2020-04-12 14:4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果 60瓶;白月光红玫瑰 2瓶;az曌翊、日軒彤闈、jia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补偿 还是实习生的李吴很为难,瞄了一眼暴力美人手中缓缓流动着银白闪光的刀刃后,她更为难了。 那刀身上还带了一股可怖的、宛如在战场厮杀浸染多年才会有的杀伐血气。 都说鬼怕恶人,其实鬼怕的人可多了!众所周知的修道之人就不说了,他们连屠夫木匠瓦泥匠孕妇这些带了血腥味与人气的人都怕!更别提兼具了血腥煞气与凛然正气的沙场兵刃! 最重要的是,那铜环大刀是开了刃的!!! 劈人是物理伤害!劈鬼是法术伤害!劈她这种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那就是双重伤害! 名头只是听着响,实际弱得一批的李吴十分能屈能伸:“这事儿确实是我们城隍庙的失职,补偿受到伤害的鬼民群众和……和生意受到影响的店家都是应该的!” 红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李吴觑着红药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试探:“不过这补偿嘛,既要合法合理,也要补到大家的心坎里、偿到大伙的需求上,这样才算不负英雄您辛苦这一趟!” 辛苦倒也谈不上,一切都是为了恰饭。但这城隍公务员非要这样说,他也不是不可以笑纳。 于是红药继续面无表情毫不心虚地点头,看得知情人士裴某方某叹为观止。 认同了基本补偿方针,这事儿就好办了,李吴的神情松和了不少:“那您看这样成吗?我们城隍庙出资,为受到霸凌剥削的昌青陵园住户做道场、祭香火……一应的香蜡纸钱就从您的店里进!” 对亡魂来说,修为高深的道士和尚主持的渡亡道场能帮助他们凝聚已散之‘气’,使魂体更加凝实。运气好有慧根的鬼,说不定还能从中悟出点什么,从而洗去一身俗世尘秽提早拿到投胎的号码牌,或者直接进入阴司体制内,成为一名地方公务员……简而言之,那简直就是通往幸福鬼生的一大捷径! 而香火这种高级鬼粮就更不用说,无鬼不爱无鬼不喜!从不嫌多只有不够! 从鬼魂的角度来看,这补偿可以说是过于丰厚,已经不能更贴心了,基本没有鬼能拒绝。 红药有钱赚虽然也挺满意,但他做生意向来喜欢将话撂在前头:“我的香烛不便宜,昌青陵园的鬼也不少。” “没关系没关系!本就是我们城隍庙有错在先,能尽力弥补一二已是万幸。” 一分钱一分货,李吴刚才已经‘试吃’过,连她这种从来对香火不感兴趣的‘假鬼’都受不住诱惑悄咪咪偷吃,可见红药的香烛品质有多高……味道有多特别。再说这钱也是城隍庙的账房出,到时候多进些,她还能蹭着吃点。 李吴自觉这事儿已经圆满解决,才放松了几秒就发现红药黑沉沉的眸子依然紧盯着她,那两米铜环大刀依然没有收回去。 “那……那个,英雄还有什么事儿吗?” “我叫红药。”纠正了称呼后红药眉头一挑,“还有呢?” 李吴懵了:“还有……还有什么?” 红药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刚才你说的是给昌青陵园那些鬼的补偿,还有我香烛店的呢?” 他抓鬼也很累的! “……”李吴怀疑自己遇上打劫的了,但李吴不敢说。 作为阴间地方执法机构城隍庙的一员,要勇于拒绝一切不合理要求!沉默几秒后,李吴终于鼓足勇气,道:“那……红老板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红药回头看了一眼城隍殿外一米多高香火鼎盛的大香炉,道:“也没什么,只是想和你们谈一桩生意。” 李吴顺着红药的视线看到殿门外香烟袅袅的大香炉后,瞬间秒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想成为城隍庙的香烛供应商啊! 虽然红药的香烛确实很好很可口,但——“红老板,您之前也说了您的香烛不便宜,我们城隍庙每日上香参拜的香客比之昌青陵园的鬼魂只多不少,实在……实在是负担不起啊!” 他们一个没有城隍爷的城隍庙,不配烧那么好的香! “负担得起。”红药收回视线,道,“香烛也有三六九等之分,你刚才蹭的,是最高级最贵的。” 那不是还有低级的便宜的么。 听了红药的话,李吴眼珠一转、哭腔一收,利落道:“这事儿太大,我拿不了主意,这样,我将住持找来和您谈吧!” 话音一落,殿内便不见了李吴的身影。 围观了这场香烛交易的方冲彻底服气了:“原来红老板是来城隍庙谈生意的啊……” 嗐,他就说,红老板那么厉害事业心那么强,怎么可能是因为一时冲动杀来城隍庙嘛!真是白担心那么久了。 谈生意这种事,当然要视情况而定啊。现在这样当然是最好,但就算谈不了,他砍上城隍像一刀,也不算白来……反正不会留下痕迹。 红药微微一笑,没有反驳。 明明没有说话,裴慈却明白了红药笑容里隐含的巨大信息量,他颜色比常人清淡些许的嘴唇一弯,温和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城隍庙的香烛需求量很大,这生意谈下来后,红老板有时间制香吗?” 红药:“批发就是了。” 裴慈:“……” 方冲:“……” 得亏这庙里没城隍,不然今天怕是不好收场。 好在这庙里的道士鬼吏也并不在意他们烧的香是批发的还是手作的。还是那句话,他们一个没有城隍爷的城隍庙,不配烧那么好的香!低级的咳咳…普通的就可以了! 这桩长期大订单生意很快便谈妥,新时代有文化的鬼吏道士还像模像样的整了个订购合同,双方签了字落了印,就算正式生效了。 将合同揣好后,红药再次试图挖城隍庙的墙角:“你很有制香的天赋,真的不考虑换个工作吗?” 李吴干笑两声:“不…不了吧。” 辜负美人,实在罪过!李吴原本还在为美人垂眸神伤而心痛,结果下一秒就听红药说:“我的香烛店不仅卖香烛,还有纸扎人业务,你这槐木身虽好,但终究局限太多……这妆容就很一般,单调刻板,着色古旧……你要不要试试我店的换头服务?” 既然成不了员工,那就做顾客吧。 李吴沉默片刻,道:“加个薇信吧。” …… 目送今后的香烛供应商离开后,存在感低成背景板的城隍庙住持玄真道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吴鄙视道:“你好怂啊。” 玄真一脸正色的纠正:“我这是敬畏。难道你不怕么?” 李吴想起她之前直面刀刃时的感受,肩膀一抖,诚实道:“怕,怎么不怕!他那把大刀上的血腥煞气当时差点把我给送走!” 玄真一脸无语:“你怕的是他的刀?” 李吴想了想:“也不全是吧……他举刀对准神像的时候,那眼神也好吓人的。” 这话说完,李吴就见玄真脸上的无语之色更甚,她惊讶道:“你果真是修道修傻了吧?那样一个大美人……虽然扛刀的时候暴力了些,但那也是暴力美学,你居然——” “他身上的功德比你还要多。”玄真看着呆掉的李吴,又补充了一句,“血腥煞气和功德一样多。” 她这身功德是三世修来的,比她还要多,那……李吴咽了咽口水,小声道:“难怪他做的香烛味道那么好。” “功德加身,你要去做香烛,味道也不会差。” “不了吧,我这猪蹄儿注定做不了手工活儿。”嘴上虽然这样说李吴心里却在暗叹这阴间公务员不好当,尤其像她这种被迫熬资历的,不仅强制上岗,关键随便哪个看好她的‘兼职’岗位的待遇都比正职好…… “你戳什么呢?”玄真见李吴埋头戳手机,好奇地问。 李吴头也不抬:“下换头订单啊。” 玄真:“你头还不够多么……” 李吴白了他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就和女孩子的衣柜里永远缺一件衣服一样,我的头也永远少一个最漂亮的。” “明艳逼人的头日常带、漂亮清秀的头工作带、可爱软萌的头砍价的时候带……怎么可能会嫌多!这辈子都不会嫌多!” “而且这回的关键不在于‘换头’,在于‘订单’!这种颜值与实力兼具的大佬,一定要搞好关系的!听我的!我有经验!” 玄真沉默片刻,道:“那你帮我订一批香烛,要最好的那种……记得注明是我买的。” …… 出了大殿门踏出三步,熙攘人群与热闹人声如潮水般瞬间将三人淹没。 方冲震惊地回头看去,就见先前空旷无人的城隍像下有数人正在参拜,根本不见李吴与主持的身影! 一路沉默地走出城隍庙大门后,裴慈突然道:“红老板,我也有制香天赋么?” 红药不答反问:“为什么这样问?” 裴慈笑了一下:“只是有些好奇红老板招工的标准。” 不对!这绝对不对!几年相处,方冲自觉很了解自家老板,不在意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关注的!更别提主动了解询问! 完了,他老板不会是真的……被激起了奇怪的事业心想去香烛店竞争上岗吧!? “我的香烛店虽然不大,但也需要多种人才。”红药认真的组织着语言,“你虽然在制香方面可能不那么有天赋,但在别的方面很有优势。” ……比如提高香烛店的格调档次和价格。 刚挖墙脚失败,这个他早早看好就等咽气的员工绝对不能再黄了! 红药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认真:“……就算你没有天赋,我也会招你的。” 裴慈和红药对视片刻,垂眸轻笑:“承蒙厚爱,不胜荣幸。” 方冲:“……” 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但还是: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 李吴:所以我就是苦力喽? 感谢在2020-04-12 14:42:15~2020-04-13 14:2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雨小雨淅淅沥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惊鸿 10瓶;白月光红玫瑰 2瓶;喜欢你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揭秘!红老板门板制香的秘密! 一向清净从来无人问津的香烛店今日反常的热闹,好几个五六岁的小孩蹲在门槛边,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探头探脑地往里望,还时不时掩着嘴和同伴叽叽咕咕小声交流,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兴奋。 倒也不是香烛店突然变更业务成了玩具店或糖果店,而是它难得的大‘开门’了。 说是开门其实也不太恰当,因为它这会儿根本就没有门可开,那几块陈旧门板全部不翼而飞。 阴暗神秘的香烛店突然暴露在阳光下,往常半遮半掩的店内情形变得一眼能望尽,墙上纸人在明亮光线中精致得如同艺术品,不见阴森只余神秘,裴慈却反而不敢进去了……也没办法进去,小小的店内摆满了竹竿木板,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裴慈正在门口踟蹰呢,红药就从内室端出几大摞长香,来到架好的竹竿木板边后,他白皙手腕一抖一拂,手下尚且潮湿的香便如同盛开的花朵一般整齐均匀的铺展开来,在小孩儿们崇拜的惊呼声中,馥郁的木质香气霸道的席卷了整条尾巷。 被浓香包裹的裴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日渐沉重疲累的身躯久违的感觉到了松快与活力。 “红老板制的香果真不凡。” 其实红药早就看到裴慈,故意不理,也有几分卖弄的意思。《如何做一个一百分好领导》里说了,要用自身能力与人格魅力去征服员工。他连人都不是,人格魅力就算了,但他有能力啊! 论制香,他在鬼魂间可是有口皆碑的。 小现一把成功得到未来员工的称赞后红药便收了手,故作淡然道:“这批香品质尚可,还需晾些时辰香味才会彻底出来……你想看看晒好的香吗?” 适当的展示,会让员工更有认同感。——by《一百分好领导》 裴慈欣然点头,小心避开晾着香的竹竿木板,跟着红药进了里间。 香烛店铺面虽小,里头却另有乾坤,穿过一个小厅后一转弯又走过一截挂满纸灯笼的游廊,透过青瓦白墙上的小花窗,裴慈恍惚间好似看到了满园红花。 进了小院,才看清那哪儿是红花,分明是一簇簇支在地上的红色长香。 先用丝线不松不紧的束在每把香的竹签底部,然后用巧劲一拧,长香自然旋开,一朵红花便这样盛开了。 而且不仅院子里晒满了香,垂着竹帘的廊下还阴着一批。那摆香的木板看着眼熟,裴慈走近细看,果然是香烛店的门板。 红药干咳两声,解释道:“城隍庙要的香数量多时间紧任务重,非常之时非常之法……平日我制香是不用拆门板的。” 裴慈也顺着他说:“不拘泥形式工具,红老板于制香一道已然大成。” 听听,听听,他的员工多会说话! 红药带着笑意将人往已经晒得差不多了的‘香花’面前引,他可不是带人来看破门板的。 “这香已经成了,闻闻?” 浑圆笔直的红色长香在红药白皙修长的指间真真如花一般,火光一燎,沁人心脾的清香幽幽散开,刚刚还飘在香丛中如辛勤小蜜蜂一般赶鸟驱虫的旺财如意立刻像看到肉骨头的小狗狗一样,一脸陶醉地凑了过来。 红药大方,这两个小纸童什么香没用过?是以他俩此番嗅香嗅到欢快翘jiojio的小模样成功勾起了裴慈的好奇心:“这是什么味儿的香?” 红药:“是遇鹤阁的菜品。” 裴慈了然了,这俩小纸童还真不曾吃过。 红药扬眉,语调略带骄傲的继续道:“我试着将我们那天吃的所有菜品融合进了一支香,严格按照冷盘、热菜、汤、主食、甜品、水果的顺序还原……” 随着香的燃烧,裴慈已经品出来了,这香的前调是松鼠鳜鱼、文思豆腐、佛跳墙,中调是开水白菜、红花鱼翅捞饭…后调是山药玫瑰糕,还有……水果拼盘冰激凌。 就……真的很还原。 “如何?”红药看着裴慈,漆黑眼瞳中满是期待。 ——感受到他非凡的能力了吗? 裴慈对上红药热切的眼神,词汇储备丰富的语言系统不知为何突然崩溃了一瞬,等他反应过来,干巴巴的夸赞已经说出了口:“很好,很香,很厉害。” 这答复虽然简单,但高度概括了他的制香水平,红药很满意,抽了一把刚晒好的新鲜香塞进裴慈手里,大气道:“头批香最好,留着以后用吧。” 裴慈捏着香,神色复杂:“……谢谢。” …… 两人回到香烛店,就见穿着一身高定西服的伍晨正蹲在晾香板旁边疯狂吸气,一边吸还一边咽口水,看着可怜极了。 看到红药,他没多少眼白的眼睛顿时一亮,‘唰’地一下飘到红药面前,急切道:“红老板!您这回制的香可真是绝了!我饱着肚子来的都给我馋饿了!快给我来几柱试试味儿!我要买买买!” 红药无情拒绝:“这都是城隍庙的订单,没有多的。你等下批吧。” 没有得到试吃香的伍晨却一点也不沮丧,反而更加兴奋了:“城隍庙?那这些不就是给我们陵园的补偿?!” 城隍庙的工作人员已经和他们陵园谈过了,双方达成了友好共识。 红药:“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伍晨乐了:“害!那到最后反正也是进我们的口,这右手倒左手的事儿……您就先匀几根给我尝尝呗!” “不行。”红药边翻香边道,“城隍庙失职犯错,所以买香烛补偿你们,那是它和你们之间的事,我不能越俎代庖提前横插一杠,平白误了你们的因果。” 伍晨呆了:“就……几根香都不行吗?” “不行。”红药拍拍手上香粉,“他们已经给钱了。” 虽然还没有银货两讫,但这些香烛已经归城隍庙所有。 “不过我还剩了点头批香,那并不算在订单之内的,效用更好,价也更高。”红药说,“你要不要?” “要要要!”伍晨没有半分迟疑,一口气包圆了剩下所有价格翻了三倍的头批香。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在伍二公子这里,统称为购物。 又做成了一单不小的生意,红药心情越发明媚,难得有闲心关注顾客身上和生意无关的事儿:“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来香烛店?” 伍晨正点火呢,闻言一拍大腿,懊悔道:“瞧我这德行!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我今天是代表我们陵园的鬼民群众来感谢红老板您的!” “红老板您不光路见不平帮我们赶走了自治队解放了陵园,还解决了我们最重要的吃饭问题!为我们苍白贫瘠的鬼生增添了一抹浓墨重彩的芬芳!让我们的日子有了盼头!有了期待!” “不光如此,您还义无反顾孤身前往城隍庙为我们交涉!帮我们争取到了丰厚的补偿!抚慰了大伙儿被压迫、被剥削所受到的心灵创伤,重新建立起对本地阴间行政执法机构城隍庙的信任!” “红老板!您的大恩大德我们都铭记于心绝不敢忘!总之,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裴慈:“……” 事情确实是那些事情,但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不客气。”红药沉默片刻,坦然接受了他们的谢意。 “对了!我们还准备了谢礼!” 伍晨兴冲冲地掏出一个长卷轴,上面的字体苍劲有力矫若惊龙,写着—— 风味香烛,菜色齐全。 只需一口,含笑九泉。 红药:“……” 伍晨:“张叔生前可是知名书法家呢!据说他的遗作已经被炒到千万了!” ……心更痛了。 红药把这幅理论上价值千万,却折不了现,也脱不了手的卷轴挂在柜台后面的墙上,那里的墙面有点脱皮,正好遮一遮……这大概就是它最大的价值了。 裴慈看着墙上一片空白的卷轴,心中很疑惑,能让红老板露出这般复杂的表情,上面得是写了些什么…… 送完谢礼,伍晨继续快乐吸香,毕竟是上京知名富二代,他可不像旺财如意那般没见识,第一口便尝出味儿来了:“嗬!是遇鹤阁啊!这菜一嗅就是裴大公子点的吧?太老套了!” “红老板我跟你说吼,遇鹤阁的水晶鸡可是上京一绝!那味道!啧啧啧!你下次一定要试试!还有糕点要选芙蓉糕,貌美色香味甜!还有还有……” 一炷香的时间,伍晨已经帮红药列好了下次去遇鹤阁要点的菜品。并提出了一香一菜由顾客自行组合搭配的营销模式。 “这样就像在饭店里点菜吃一样了!而且大家的喜好不同嘛,我就不喜欢佛跳墙煮白菜啥的,汤汤水水太老套!” 真是典型的富家公子哥发言。不是所有人都消费得起遇鹤阁,也不是所有鬼都能把红药制的香烛当成寻常一日三餐,毕竟他收的是人民币而不是冥币。 一支香一道菜还是一支香一桌菜,百分之九十九九的鬼都会选择后者。 不过红药也没说什么,他虚心接纳了伍晨的意见,并决定单独给他搞一批‘顾客自选’香。 有钱不赚王八蛋,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有拆迁可以期待的未来拆一代了。如今的他,只能靠自己的双手,一支香、一支蜡艰辛构筑幸福俑生! “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想拜托红老板……”伍晨煞白的鬼脸上挤出一抹讨好的笑。 “什么事?” “嗯,就是那个……”伍晨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说,“我哥他快要订婚了……” 所以呢?红药没明白:“你想在我这儿帮你哥订喜烛?” 呃……看着香烛店满室的无睛纸扎人,伍晨嗫嗫嚅嚅道:“那倒不是,就是……想请您帮忙相看一下。” 帮忙相看?红药来了兴趣:“你哥结的冥婚?” 伍晨:“……” ※※※※※※※※※※※※※※※※※※※※ 感谢在2020-04-13 14:28:47~2020-04-14 10:4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墓暮阳 20瓶;刘二 5瓶;咔叽吧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伍家 “所以你是怀疑你哥的女朋友有问题?” 伍晨讪讪一笑,小声道:“倒也没有那么严重……确实有一点点小怀疑。” 红药:“既然怀疑你就自己去查,反正你现在是鬼,整日没事,她也看不见你。” “是人的时候我也整日没事……”伍晨一点不避讳自己生前死后都无所事事的事实。 他一直觉得,他这辈子除了死的早命是真的好,就算是死了,家里人也愿意给他钱让他做鬼也过得自由潇洒,所以他很是感念自己的家人,时不时就要去他们梦里晃荡一圈,聊聊天、谈谈心、要点钱……可最近几天,他发现他进不了他金主之一——他哥伍明的梦了。 不光进不了梦,还近不了身,伍晨虽然在学习工作上瘟了不止一点,但他在别的方面还是很机灵的,很快就弄清楚这事儿和他哥的女朋友有关。 “怎么个有关法?”红药问。 伍晨趴在柜台上,丧气道:“她身上好像戴了个什么东西,只要有她在,我就靠近不了我哥。” “不应当啊,我活着的时候和我准嫂子关系挺好的……我又不是啥恶鬼,不至于这么对付我吧?” 可你现在已经死了。伍晨脸上的丧气困惑太真实,红药裴慈没把这话说出来,怕刺激到他。 “裴大公子知道我那准嫂子吧,上京名媛圈里最温柔漂亮的小姐姐!她和我哥闹别扭的时候我还帮我哥给她送过道歉信玫瑰花呢!总不会一转头就把我这个小信使扔过墙了吧?” 裴慈:“你准嫂子是……哪位?” 伍晨还是被刺激到了,连声嚷嚷:“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哥?!你看不起我可以,不能看不起我哥!他可是我全家的希望!” 也无怪伍晨如此激动,有钱人的圈子就那么点大,再高一阶级的豪门圈更是有数得很,大家互相都熟悉,谁家孩子有出息,谁家孩子犯了事儿,谁家孩子谈恋爱……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豪门内部八卦小新闻。 就算没打听过这些,家里人也不爱谈,那还有那么多次的宴会呢!一同出席、一起跳舞、一起被家长带着见人……只要是长了眼睛,谁不知道他哥定下来了! 除非没把他哥放在眼里。 伍晨要气诈尸了! 裴慈尴尬地移开视线:“抱歉,我不太关注些。” 他是真没注意过这些。毕竟,工作和身体健康问题就够他头疼了。 你不是不关注这些,你只是不关注我们这些不够格和你面对面交流的人吧。 伍晨想了想裴慈从小到大、从学校到公司的成绩,释然了。 “我哥的女朋友是施薇。” 裴慈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红药将话题扯回来:“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伍晨叹口气,神态幽怨:“也不用做什么……就是想请红老板帮忙确认一下,施薇带的东西对我哥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影响。这两日我远远瞧见我哥越来越憔悴,有些担心。” 红药看他一眼,问:“有害如何,无害又如何?” “有害当然要让她赶紧摘了啊!若是无害……”伍晨瘪瘪嘴,有点委屈,“若是无害,带着就带着吧……她毕竟是我哥的女朋友,我少见我哥几回就是了。” 呜呜呜呜呜,别了,我的金主哥哥,别了,我的五分之一零花钱! “行。”红药提笔刷刷刷在纸上写下几行字,然后将纸笔推给伍晨,“这活儿我接了,签字吧。” 伍晨看着纸上虽简单但正式的条款,有些惊讶:“哇哦……居然还有合同!” “当然,我是专业的。”头一次接除香烛买卖以外的活儿,连合同都是模仿的城隍庙香烛采购合同的红药话说的一点也不心虚。 伍晨却有些为难,不过不是因为合同上的条约金额,而是—— “红老板……我不会用毛笔,您这儿有签字笔吗?” 红药看了伍晨一眼,沉默地翻抽屉找笔。 虽然红药没说话,但伍晨还是敏锐地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对他文化程度的质疑。他是不争气,但也别不拿三本当大学啊,伍晨梗着脖子辩解道:“签字笔钢笔多方便,现在谁还用毛笔呀,兴趣班都没多少小孩儿爱学……”伍晨眼珠一转,“裴…裴大公子也没不会!” 裴慈:“我会。” 淦!他妈妈的贵妇情报里没说裴慈还会书法啊?! 翻了半天,红药终于从抽屉里扒拉出一支点外卖送的毛绒绒卡通圆珠笔, 一比二完败,伍晨屈辱地捏着圆乎乎小鸡绒绒笔在合同上歪歪扭扭签下他的大名。 “是直接去找施薇,还是先去找你哥谈?”红药收起合同,直接进入工作状态。 说实话,这俩都挺直接的。 作为一个日常无所事事不思进取的富二代,伍晨第一反应是:“还是先给我爸妈说一声吧?万一真有什么事……” 他反正已经死了什么都无所谓,可别连累了红老板和裴慈。 红药一想,也行吧,毕竟那俩都谈婚论嫁了,也算一家人,到时候把人叫齐,当着家长的面,要真有什么直接一并处理了就是。 …… 伍晨家所在的别墅区相当于加强版、活人版的昌青陵园,当然安保水平也是加强版的。好在他们有能万能刷脸的裴慈在,不然只能让伍晨飘进去让他家里人出来接人了。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院门口,裴慈都抬起手准备按门铃了,伍晨却突然近乡情怯,紧张到脸发青。 “我我我看起来还成吧?头发顺不顺?脸干不干净?西装外套的扣子是扣上好还是解开好?要不要换一身啊?” 红药不能理解:“你不是经常入他们的梦吗?紧张什么。” “红老板你不懂,梦只是梦,怎么能和面对面的相见比呢。”伍晨脸一皱,愁眉苦脸道,“而且我是出车祸死的,特惨烈那种,我妈当时都被我的遗体吓晕了。” “我怕……我怕再吓到她。” “不会吓到,她会很高兴。”裴慈说完,按下门铃。 伍晨:“!!!”桥豆麻袋!所以我西服的扣子到底是扣上还是解开啊! 直到被迎进客厅,伍晨都没反应过来,全程僵硬到飘不起来,根本不像回自己家。 等他爹妈出现,他更是直接一秒红了眼球,如果不是鬼没有眼泪,他今天就要泪淹伍家。 小儿子刚去世一个多月,伍父伍母虽然精神状态看起来还行,但眉梢眼底皆是压抑不住的疲惫悲意。 等阿姨送上茶水离开客厅,伍父打起精神正准备寒暄两句时,伍晨猝不及防就现了形。 “小晨!”“儿子!” 伍晨看了看一脸震惊热泪盈眶x2的爹妈,又看了看淡定抿茶的红药裴慈,心里有一千个关于现形的小问号,嘴里却下意识‘哎’了一声。 得到儿子回应的伍母眼泪‘唰’就下来了,她激动地伸出手想抱伍晨,伍晨却神情难过的后退了一步。 “妈,我现在是……是鬼魂,抱不到的。”他也很想再和妈妈拥抱一次,但他如今是鬼,不能接触活人,而且眼睁睁地看着手臂穿过他却什么都摸不到……妈妈会伤心的。 听儿子这样说,伍母瞬间哭得更凶,扶着人的伍父也红了眼眶,他掩饰般飞快地擦了擦眼角,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微颤:“臭小子,还…还知道回来看你爹妈啊……” 刚一见面就把爱哭的妈妈惹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向自诩铁血硬汉的老爹都悄悄落了两滴泪,这罪过可太大了!伍晨也顾不上伤心难过了,连忙蹲到父母身边,和从前一样,笑嘻嘻的彩衣娱亲:“嗨呀,妈你可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心疼!特心疼!” “而且我现在过得可好了,真的!不愁吃不愁穿,生活没压力,天天跟着陵园里的婆婆奶奶跳广场舞,前段时间还参加了陵园解放运动,我还是主力呢!我给你们说哦……” 等伍晨将伍母伍父哄好,红药已经喝完了半盏茶。 “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时忘情,照顾不周之处,还请裴总海涵!”伍父带着笑意为裴慈红药斟茶加水,顺便招呼他已经开始‘漂浮’表演的儿子,“好了,贵客还在呢,还不过来!” 伍晨听话的飘到沙发上,他接触不了绝大部分的阳间事物,怕又惹父母伤心,本打算装装样子半浮半飘地扎个马步混过去,却没想到屁股居然实实在在的挨上了柔软沙发,这久违的舒适感受,让他差点没忍住当场躺沙发上打个滚。 “小晨,你还没给我们介绍客人呢。” “噢!差点忘了!”伍晨从坐到沙发的快乐中回过神来,兴冲冲地道:“这位是红老板,我现在的衣食父母、健康食堂!刚刚跟你们说的奶茶蜡火锅香还有新上架的遇鹤阁系列都是红老板店里的产品!” “红老板特厉害!一瓶子能装十二个鬼!就唰地一下!” 红药放下茶杯,难得谦虚:“只是小本经营而已。” “哪里哪里!红老板还如此年轻就能支撑起这样一间神奇的店铺,实在是年少有为!”伍父光听他那傻儿子没头没尾的话,就知道这位红老板不简单。再说了,能和鬼神打交道的,又简单得到哪里去呢。 红药:“……” 你可能不信,我今年刚好一千岁。 终于缓过神来的伍母一脸心疼地看着伍晨:“对了,儿子你今天回来是有什么事儿吗?是钱不够用了?还是墓不够大?妈妈给你烧跑车大别墅好不好?” “够用够大不用烧!”伍晨想起此行正事,连忙道,“我今天是为了哥的事回来的,前两天我入我哥的梦讨零花钱的时候突然被——” “你还找你哥要零花钱了?” “你还找你哥要零花钱了?” 伍晨父母异口同声,一起打断了伍晨的前情述说。 然后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再次异口同声。 “他也找你要了零花钱?”x2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伍父伍母同时转头看向一脸懵逼的伍晨,第三次异口同声:“你到底要了几份零花钱?” 伍晨:“就……五份啊……” “你还找你爷爷奶奶讨零花钱了?没吓到他们吧?” “儿子向你要钱你怎么不给我说一声?” “我那不是……以为是自己太想儿子做的糊涂梦嘛!再说,我把钱放到儿子房间后,没过多久又看到你拿着相同厚度的钱,我还以为我放的钱都被你收起来了,怕刺激到你,就……不敢问也不敢说。” “我也以为我放的钱是被你收起来了!” 夫妻俩同时叹了一口气:“一开始只是为了一个梦里的念想,哪曾想……这臭小子真敢讨五倍零花钱!” 伍晨缩缩脖子,感觉有哪里不对。 他的五倍零花钱……不是因为家人对他的疼爱吗??? ※※※※※※※※※※※※※※※※※※※※ 感谢在2020-04-14 10:41:25~2020-04-15 10:5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欢渡 10瓶;皮神最萌 6瓶;喵小四 5瓶;32947006 4瓶;慕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施薇 每个人性格的形成都是有迹可循的。看着画风突变开始制定起伍晨月零花钱限额的伍家人,红药如是想到。 等他们你来我往各执一词据理力争力排众议完,事情才终于回归正轨。 然后伍家人又在裴慈红药面前展示了他们家利落果决的那一面——听伍晨三言两语讲完他在他哥身边发现的奇怪之处后,伍父直接一个电话让伍明立刻回家……带着他的女朋友和遇鹤阁的酒菜。 伍母则是有些叹息的跟红药他们讲这段时间发生的反常事。 “……薇薇人漂亮性格又好,从前和小晨相处得很好的,小晨出事后,我们老两口顾着伤心难过,他爷爷奶奶又上了年纪,还是薇薇陪着阿明一起为小晨料理的后事。” 这样听起来,那施薇还真是一位人美心善温柔体贴的好姑娘。 “小晨葬礼那日,薇薇眼睛都哭肿了……”说到这里,伍母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可没过几天,施家突然上门谈阿明和薇薇的婚事,那时小晨的头七都还没过,我和老伍自然很生气,但念着薇薇,还是耐着性子把婚事应付了过去。” “结果第二天天不亮薇薇就神色憔悴地跑来我们家,哭着向我们道歉,反复地说‘不能结婚不能结婚不能结婚’,当时我们只以为是她爸妈催得紧,她压力太大……但几天后,她再次上门时,却主动提起了结婚的事。” “这……也太反常了吧?”伍晨咂舌,这还是他那个出身书香世家温柔大方的准嫂子吗?而且施叔施姨也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明事理好说话啊! “可不是……但你哥哥什么也没说,一声不吭自己跑去了施家,说立刻结婚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可以先订婚。施家见他态度坚决,只好勉强同意了。” 伍母叹了口气,道,“这两月家中发生太多事……我和你爸也是顾头不顾尾,竟没有将薇薇的反常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施家怕是出了什么事……唉,真是对不起薇薇那孩子。” 见母亲懊悔神伤,伍晨连忙安慰:“没关系没关系!爸妈你们也是为了我的死伤心嘛,薇薇姐会理解的!再说事情不是还没搞清楚吗?万一没有咱们猜的那么严重呢?就……就算很严重,那咱们两家齐心协力也总能熬过去!” 得了小儿子的安慰,伍母神色好了些许,缓了一会儿后,她趁伍父忙着接电话,悄悄冲伍晨眨了眨眼,小小声道:“儿子,你房间老位置,有惊喜。” 母子连心,伍晨秒懂了他妈妈的意思,悄悄比了个ojbk的手势后,无比自然地往楼上飘去,没曾想刚上楼梯又被他爹叫住。 虽然不知道这对父子说了些什么,但看伍晨那瞬间抖起来的神色、那嚣张到没朋友的漂浮姿势……大概是又收到了一份‘惊喜’。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红药默默收回眼神,对之后的营业额又多了几分期待。 …… 待新的一壶茶水沏到第三遍,一对年轻男女终于急匆匆地走进伍家大门闯入他们视线。 见了伍明,红药才明白伍晨为什么说他哥是他们全家的希望。 剑眉星目身高腿长等外貌优点暂且不提,光是那身沉着稳重的气势,伍晨就算穿再昂贵的西服,站在伍明旁边也注定只能是个弟弟。 不过……红药转头看了稳稳当当坐在沙发上朝伍明颔首致意的裴慈一眼,论气质,还是这位更胜一筹。 裴慈对上红药的眼神,不知想到哪儿去了,小声解释道:“虽然我与伍明年纪相差不大,但我先工作几年,一直与他父亲伍总平辈论交,所以……” 懂了,就是你生意做的比伍家大、比伍家厉害呗!不然哪个事业有成的大老板愿意和年纪小自己两三轮的年轻人平辈论交! 红药明白伍晨为什么对裴慈有那么大的怨念了,这辈分升的,多招人恨。 “妈,你眼圈怎么这么红?又悄悄流眼泪了?”伍明快步走到伍母身边,表情担忧。 伍明步子一快,他身边的长裙女人便有些跟不上,但她也不着急,仍然带着淡淡的柔和笑意每一步的距离都恰到好处,长及脚踝的浅青色裙摆一摇一摇,仿佛风中摇曳的嫩荷,临水自照的垂柳,优雅婉转极了。 这的确是一位十分优雅漂亮的女子,但似乎与伍晨口中的‘温柔漂亮小姐姐’有所出入。 伍母没有回答伍明的问题,她握着她大儿子的手,笑盈盈地给他介绍人:“阿明,这位是香烛店红老板,是你弟弟请来——” “妈!”伍明高声打断了伍母有些兴奋的声音,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最近可谓是心力交瘁,先是弟弟意外车祸身亡,然后双亲又差点被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击倒,最后就连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女朋友也…… 但不管怎么说,人死不能复生,即便再痛苦,他们活着的人也要坚强地走出来,像这种求‘仙’问‘道’的做法是最不可取的。 伍明看着眼前眼眶红红愣在原地的母亲,不明所以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父亲。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给父母说实话。 “爸,妈,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或许听起来很荒诞,但都是真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伍父伍母被自家大儿子开董事会一般严肃深沉的表情彻底整懵了,两人对视一眼,迟疑着道:“嗯……” 伍明俊脸微沉,一字一句道:“爸妈,你们放心吧,小晨已经去投胎重新做人了。” 伍父伍母:“……” 接收完两份惊喜刚飘到楼梯口的伍晨:“???” 红药叹了一口气,在裴慈疑惑的目光中,悠悠道:“每个人性格的形成不仅有迹可循……还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裴慈却意外地听懂了,并点头表示赞同, 伍明将父母的沉默理解为不信任,他试图以详细的场景、熟悉的人设对话、完整自洽的逻辑说服他们:“是真的!自从小晨去世后我每天都会梦见他,他就和从前一样!缠着我谈天说地讨零花钱。” “他向我抱怨昌青陵园的环境不好,有鬼欺负他,但他认了好多干爷爷干奶奶,每天伙食都很好,就是一个鬼吃香喝蜡太孤独,但没关系他打算以后都和干爷爷干奶奶们一起吃……” 说到最后,伍明眼眶也红了:“我已经快一周没有梦到小晨了,最后一次见的时候,他气呼呼地说他再也忍受不了了,他要去投……话没说完我就醒了。” “……其实这是好事。”伍明抹抹眼角,红着眼睛道,“爸妈放心吧,小晨生性善良,一生没做过恶事,就算去投胎下辈子肯定也是轻松富贵的命——” “啊啊啊啊啊!我说的是投诉!是投诉!!不是投胎!!!”伍晨张牙舞爪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冲到他哥面前……如果眼眶没红可能会更有恶鬼的气势。 兄弟俩面对面对视良久,最后还是做哥哥的先开了口:“你……抱着我的存钱罐做什么。” 伍晨捂紧了怀中刚刚接收惊喜时‘顺便’捞来的小金猪存钱罐,业务熟练的装傻转移话题:“哎?我这会儿怎么可以接近你了呀?红老板红老板,你搞清楚是什么缘故了吗?” 招数虽老,但伍家人都很吃这一套,面对着几乎是同时看过来的四双眼睛,红药点了点头:“搞清楚了。” “是什么原因?” 红药看向自从进了伍家大门就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施薇。 “原因就在这位施小姐的身上。” 施薇迎着众人的目光,俏脸微白,像是很紧张的样子,嘴一张,全是带着哽咽的颤音:“我……我吗?我不知道,我真的……我…不…不是…我…不知道!” 教科书级别的不打自招。 但这反应未免也太过了。 不大一会儿,施薇的额上颈边就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她眉头紧皱牙关紧咬,不仅没了先前的优雅端庄,看起来还有几分狰狞。 “薇薇……你…没事儿吧?!”伍母伍父包括伍晨皆是一脸担忧惊疑,只有施薇的正牌男友,即将订婚的未婚夫伍明,态度十分奇怪。 施薇一脸痛苦地捂着脑袋不停颤抖,她已经有些站不稳,伍明反应极快,几乎是在施薇摇晃着后退的那一瞬伸手将人扶到沙发上安置好。 迅速的反应以及扶人时下意识放轻柔的动作,都透露出伍明很关心施薇,可他看着施薇如此痛苦的模样,神色里的冷静居然要大过心疼。 或者说是,他是刻意让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时刻保持冷静。他不敢露出一丝心疼。 这就很有意思了。 红药抬手将面前已经见底的茶杯斟满,素白指尖轻触杯壁,确认温度合宜后,他才带着点探究的神色执杯看向再度沉默不语的施薇。 “是那块玉观音吗?” 闻听此言,施薇的反应近乎有些神经质,她猛地抬手按住胸口,指节因为过于用力泛起青白,白皙手掌一会儿死死摁着胸口一会儿五指成抓,也不知是想捂住手下东西,还是想将它……扯下来。 伍明疑惑道:“是观音?” “这不是观——是观音!” 施薇原本温柔悦耳的声线突然半道拐弯诡异上扬,她弯起涂着口红的嘴唇,轻声哼唱起黄梅戏《梁山伯与祝英台》里的一段知名唱词。 “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 施薇嗓音动听,唱起黄梅戏来也都在调上,按理来说再怎么也不会难听到哪儿去,但伍家众人连同一鬼全都神情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可那唱腔无孔不入,仿佛是在他们脑海里生出的一般,怎么也躲不开。 不过才一小段唱词,众人已经如坠冰窟神思昏沌,就在施薇含情脉脉地盯着伍明的眼睛,唱那句:“我从此不敢看观音”时。 室内诡异凶恶的阴冷之气骤然烟消云散。 等他们回过神来,就见施薇一脸茶水满头茶叶地软倒在地,而红药站在她身旁,左手执杯右手拎壶,像是在研究怎么用茶壶……给人开瓢??? ※※※※※※※※※※※※※※※※※※※※ 感谢在2020-04-15 10:53:42~2020-04-16 13:2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惊鸿、浮生半轮回 10瓶;篱荆 6瓶;祁醉爱youth 5瓶;喜欢你呀、tr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观音奴 红药正欲举壶冲一冲施薇脑门上的茶叶,刚刚晕成一片的伍家人就醒了,只得收手。 伍晨感觉自己身上的阴气都被施薇唱薄了一层,阴气一薄,本来就不甚灵光的大脑顿时更加堪忧,他这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大咧咧道:“薇姐啥时候学的戏啊?这也太厉害了!简直就是精神攻击!” 好在伍家没有一傻傻一窝,其他人都反应过来了。 “她不是薇薇!”伍母攥住伍明,急声问道,“阿明!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伍明一脸痛苦,嘴唇动了动,但什么话也没说。 红药将茶壶茶杯放回桌案,侧头看向脸色有些苍白的裴慈。 “她伤到你了?”声音骤然冷沉。 裴慈愣了一秒,连忙摇头道:“没有。”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刚才坐在红药身边,就看见伍家人在施薇还算动听的戏腔声中一个个神色痛苦又迷茫地倒下,就在施薇朝伍明伸出手的那一刻,他身边的红药动了——温热的茶水迎面泼在施薇脸上,却如岩浆一般让她尖啸倒地,只挣扎了几瞬,便彻底没了反应。 这一幕幕在他看来实在过于简单迅速,紧张的情绪还未来得及酝酿一切便结束了。 “那就好。”红药这才缓和了神色,若这样一个百年小鬼都能伤到他想护的人,那他哪儿还有脸招人家做员工! 裴慈看着红药放松的眉目,心中一动。 或许不是事情结束得太快,而是他怕发生意外有人因此受伤,所以每次都尽全力争取一击必中,昌青陵园如此,今日也是如此。 “谢谢。” “???”红药看了一眼正围着伍明问话的伍家人,低声问,“你谢什么?” 裴慈笑着道:“谢谢你保护我。” 这话入耳,让自认历经岁月风霜的红药心头一颤,他有些奇怪地眨眨温热的眼,抬手捂住酸胀心口,不太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汹涌情绪从何而来。 他的过往太长太暗也太简单,似乎用一句不需任何修辞的简陋字句便能完整概括。 但好像……好像在那些阴暗光阴的尽头,另有一处好光景,在那里,也曾有一人如此说过。 “你再说一遍……我…我没听清。” 裴慈见红药听了他的话后愣怔恍神,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多问,只耐心的重复了一遍:“谢谢你保护我。” 那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红药沉默片刻,决定将其暂且搁下。 红药恢复了精神,笑着回应道: “没关系啊,员工福利嘛。” 裴慈没有反驳。 他们这边气氛和乐融洽,伍家人那边可就没这么好了,一片戚风惨雨。 终于反应过来,并凭借鬼身发现大问题的伍晨也不跟着父母一起审问他哥了,着急忙慌地大声鬼喊鬼叫:“红老板!救命啊!!我准嫂子被鬼附身了!!!” 这一声喊,直接喊静了苦口婆心的伍父伍母,喊动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施薇和一声不吭的伍明,也喊断了正想再接再厉直接提前确定雇佣关系的红药。 “啧。”好事被打断,红药不耐烦地以目光锁定悄悄伸出手,正准备搞事的施薇,“你的仇,报完了吗?” 头发湿哒哒的施薇倏然抬头,目光幽怨:“没完!” 红药:“哦,那你是想杀了伍明,还是想屠他全家?” 此言一出,施薇呆住了:“我……我没……” “红老板,这这这是什么道理啊?我们可是良善之家!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伍父伍母的脸都吓白了。 伍晨忙不迭点头:“对对对!我就是我们家最大的意外了!我哥这人从小优秀到大还晕血,见过最多的人血还是我的遗体,怎么可能……” 这话说到后头伍晨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他突然想到个可能:“哥你不会是渣了吧?!” 伍明:“……” 伍晨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那你这还是一渣渣俩啊?施薇姐知道吗?所以这鬼…咳,鬼姐姐附施薇姐的身,还一直催着结婚也是想和你再续前缘?” 牛逼大发了啊我滴哥! 伍明被他的死鬼弟弟给整无语了:“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渣微微!” “那你渣这鬼姐姐了?”不然她为啥一门心思要和你结婚? 附身施薇的鬼也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给整懵了。茶水挂在施薇的眼睫,抬头往上望的时候看起来分外泫然欲泣可怜可叹。 伍父伍母一看她这模样,心就凉了半截:“儿子你啥时候犯的错误?!” 伍明看着他爸他妈他弟还有附着他女朋友的身望着他的女鬼,心中一片荒凉,只得将求助的目光转向那位出手果决又靠谱的红老板。 在伍明满含希望与期待的目光中,红药沉吟片刻,道:“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渣了吧……” 现在的人都这么以貌取人的吗?! 伍明正悲愤,就听见红药继续说。 “在上辈子。” 施薇看着一脸震惊的伍明,凄然一笑:“屈明,你负了我。” 震惊中的伍明下意识:“谁???” 伍晨帮腔:“这位鬼姐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我哥这名儿真的很烂大街的,小学数学书上所有的男同学都叫小明……” 在施薇可怕的眼神中小怂鬼伍晨默默闭麦。 “我等了你几百年,你就是化成灰和旁人骨灰搅和在一块儿我也分得出来!”女鬼歇斯底里。 这话可就太绝对了。但伍家人都不敢搭腔。 红药敢:“你既认出他了,精准报复他便是,干嘛要附施薇的身?” “红老板……您肯定没谈过恋爱吧?”伍晨没忍住,一脸复杂地道。 成了精的陶俑谈什么恋爱,捉对厮杀吗?红药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伍晨的神色顿时更复杂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他这辈子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就死了,岂不比红老板更惨? 不过复杂归复杂,还是要老老实实给红老板解惑的。从没谈过恋爱的爱情理论小天才伍晨,摇头叹息道:“她这是想和我哥再续前缘呐!” “那不行。”红药神情坚决,“你快从施薇的身体里出来。” 女鬼之前听了红药让她精准报复伍明的话,还以为这人和那些道貌岸然的和尚道士不一样,不会妨碍阻拦她,结果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便改了口,她的心里居然升起了一股荒唐的、仿佛遭到背叛的气愤。 “你不必这样瞪着我。”红药道,“屈明负了你,他的转世伍明或许还担着因果,但施薇无辜。” 女鬼幽幽.道:“可他爱她。我也试过以原形接近他,但是他都不为所动……” 伍明觉得,这他就得为自己说句公道话了:“你说的原形接触……是指鬼压床?还是指飘在我窗外的白影?” 不敢动,真的不敢动。 女鬼不理他,继续道:“我没办法,只能附在这女子身上,但他也很快便发觉我不是她……” 说着说着,女鬼还委屈起来了:“我…我从没想过害他,也不曾害过他的家人,我只是……我只是想与他成亲!” 这倒是真的。伍父伍母心很大的点头,这女鬼附在施薇身上后,每次来他们家都是为了催婚。 红药:“你的执念就是和他成亲?不杀人?” 女鬼点头:“不杀人,我就是想和他成亲。” “那你之前唱什么唱?”直接把伍家人唱倒了一地。 谁知女鬼十分委屈地辩解道:“我生前就是个唱戏的啊,而且屈明突然唤我的名字,我以为他想起我了,一激动,便唱了一段我们初见时我在台上唱的曲……” 伍明比她还委屈:“我什么时候唤你的名字了?” “我名唤观音奴。”女鬼幽怨的盯着他,“你曾夸过这名儿好听的。” 不知是不是唱戏的缘故,这三个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有种莫名的缠绵感,十分动听。 这……众人忆起,在女鬼唱戏的前一秒,伍明好像确实说了一句‘是观音?’,但那是个疑问句啊! 伍明有种被碰瓷的无奈感。 见这女鬼对他们没有杀意,又神志清晰能好好对话交流,伍母便没忍住插了句话:“这位观音奴姑娘啊,你看这事都过去几百年了,那屈明都不知投了多少次胎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人了,你要不要就……先从薇薇的身体里出来吧?” 听说被鬼附身后都要生一场大病的,薇薇的身体虽然还不错,但也经不住这样糟蹋啊!伍母心里急得不行。 “我不。”观音奴拒绝得很干脆,“我要和他成亲,但他爱施薇,我只能如此。” 伍晨多嘴道:“可就算你和我哥结婚了,那结婚证上写的也是伍明施薇,不是屈明观音奴啊,有什么意义?” 刚从玉观音中重见天日没多久的观音奴迷茫道:“结婚证是何物?” “就是婚书。”红药道,“没有那个,你就算按头伍明成亲,也不过是帮他和施薇的婚姻打助攻。” 虽然有些词没听过,但这话的大概意思观音奴还是听懂了:“我要结婚证!” 红药特冷酷无情:“你一个百年老鬼,连身份证都没有还想要结婚证。” 观音奴:“……” “咳咳咳,观音奴姐姐,那个屈明到底怎么负你了啊?你给我们说说,我们一起帮你骂他!” 伍晨觉得结婚这话题再说下去就该进死胡同了,而且问题还得从源头解决,说到底负她的人是屈明,就别在他哥身上死磕了吧。 打也打不过,跑又不甘心,观音奴只好幽幽叹了一口气,将百年前那段往事细细说来。 “那时,我只是我们戏班子里一个没甚姓名的小人物,有一天,唱祝英台的角儿嗓子不适,好在不是什么大场面,我便被班主推上去充数……” 简而言之,这大概就是个性转版梁祝+‘曲有误屈郎顾’的故事。 英俊潇洒的富家公子,美貌灵动初次登台的小戏子,一个紧张出错,一个温柔安慰,然后水到渠成的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私定终生。 他们没有梁祝书院三年同窗朝暮相对沉淀下来的深厚情谊,但在屈明被父母逼迫娶亲时,他们却走上了相同的道路——殉情。 “所以……是你自杀了以后,屈明反悔了,放了你的鸽子?然后他听从父母的话成了亲,从此娇妻美妾在怀日日潇洒夜夜笙歌?”伍晨朝最常见的殉情渣男套路猜。 “不是!”观音奴咬牙切齿地说,“我好不容易借尸还魂,他却不听我的话,死活都要自杀殉我!我拦都拦不住!!!” 众人:“???” 这是什么渣男新套路? ※※※※※※※※※※※※※※※※※※※※ 感谢在2020-04-16 13:28:13~2020-04-17 11:5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rz 3瓶;御封peace 2瓶;姐妹,我可以!、桃子茶微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理论小天才 “我依约服毒自尽后魂魄离体,不知怎么的,竟飘到与屈明订婚的张家小姐家中,那张家小姐像是知道我的魂魄会去一般,一点不见惊慌……” 观音奴陷入回忆,神情复杂灰暗:“她笑着和我说,她自幼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十几年,自知已时日无多,并无什么执念,奈何父母疼爱,不忍她死后无牌无碑无人祭奠,便瞒着屈家为她定了这桩婚事。” “她令人打听到我和屈明的事情后心中难安,却也拒绝不了一心为她的父母,无奈之下便以自小戴在身上压命的玉观音为引,将我的魂魄勾来让我……借她身,行她事,养其亲。” 这故事的神奇发展将忙于工作没怎么看过小说电视剧的除伍晨以外的伍家人震撼到了。 “这张家小姐人还挺好的哈……” 观音奴轻柔颔首,继续道:“张小姐很快便咽了气,我附上她的身后悄悄去屈明为我置办的小院寻他,告诉他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众人点头,他们都有点被张小姐感动了,以一己之力,把这个在团灭道路上策马狂奔的故事硬生生扯回了he的道路,这是怎样一种无私奉献的精神! 观音奴话音一转,语气再度变得咬牙切齿:“可是!在我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后,屈明却严词拒绝了我!” “他说,如今全城都知道他屈明深爱观音奴!他是绝对不会娶张小姐的,为了全屈明与观音奴至死不渝的爱,他唯有一死!” “然后他就服毒自尽了!” 众人:“???” 观音奴盯着伍明,恨得眼珠通红:“屈明死后,屈张两家婚约解除,我被张小姐的父母强行带回张家,他们发现我不是他们的女儿后,找来了高僧……然后我魂魄离体,眼睁睁看着他们为屈明和张小姐举办冥婚葬在了一起!” “而我却被张小姐的玉观音困住,浑浑噩噩过了几百年!” 众人不禁在心中感慨,这屈明也是个人才,以一己之力,将这个眼见着就要he的故事拽回了梁祝式标准团灭结局……就很厉害。 感慨过后,众人看着趴在地板上一边流泪一边散发阴气的观音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实在是那屈明渣得太清新脱俗,他们都不知该从何骂起! 好在他们还有爱情理论小天才伍晨! “观音奴姑娘,其实你这事儿吧,关键还是输在了服毒太早!把自己搞得太被动!”伍晨一脸正经地蹲在观音奴身边给她分析,“这也是大部分‘殉情式渣男’套路能频频成功的最大原因!” “你看,你若是慢上一步,等张小姐将你的魂魄勾去后,你再附在她身上去找屈明,就算屈明依然瓜皮自杀,那你还可以回到你自己的身体呀!” “而且反正你是戏子,是搞文艺的公众人物,有那么一两个爱你爱得要死要活的狂热粉丝也是很正常的事嘛,只要你打死不认,那他屈明对你非卿不娶求而不得,又迫于家中压力只得以死明志……又关你观音奴什么事呢?” “你还得了个小院子!完全可以带着这则桃色花边新闻换个地儿另起炉灶嘛!” 观音奴:“???” 伍家人:“!!!” 怎么回事!他们家憨憨崽死了以后怎么还变机灵了?阴间风水这么养人的嘛?! 观音奴从伍晨一手撰写的暗黑同人剧本艰难挣脱,弱弱反驳道:“我不是那种人!我与屈明两情相悦,怎可…怎可至他于那般境地!” “得了吧,命都没了,还两情相悦呢。”伍晨很不屑:“我看他就是一事无成又总想搞个大新闻,老早就不想活了,就等着用你的命来全他痴情的名声呢。” “他爱的哪儿是你啊,分明只是痴迷那个痴情公子的名头!” 观音奴还在挣扎:“不……不是的!他是爱我的!他爱我!他都愿意为了我去死!怎么会不爱我?!” “也有可能他只是馋你的命……”伍晨继续暗黑论,“一个人的内核在于灵魂而不是□□,所以即便你附身在张小姐的身上,你依然是你,是观音奴。那既然你还是观音奴,又在张小姐的舍身相助下和屈明有了名正言顺的婚约,他为什么还坚持要自尽?” 伍明接话道:“因为比起你,比起你们以后幸福的婚姻生活,他更想要那个痴情人的名声。” “换言之就是,对屈明而言,你连一个人们闲时做消遣‘富贵公子与戏子至死不渝双双殉情’的饭后谈资都不如。” 这句过于直白的大实话从屈明的转世伍明口中说出,对观音奴而言,简直是双倍暴击。 伍晨见观音奴被他哥刺激得脸都青了,赶忙出声打断这百年女鬼的怒气读条:“但好在你观音奴如今还在啊!那屈明却要历经转世为人之苦!而且自杀是罪过,他还要在地府受尽苦难惩罚才能转世。” “这样想想,能在这一世投到我们和睦又幸福的伍家,他前面几世必定也受了不少罪积了许多福……都过去几百年了,你又何必为了一个要命前男友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 伍母感性心软,也柔声劝道:“咱们女人最怕信错人爱错人!但世上除生死之外无大事,你生前为他死,如今也该为自己活……咳,为自己过了。” “爱情也不是人一生的全部,你看我这小儿子一辈子没谈过恋爱,出车祸去世后,一个鬼不也过得很潇洒嘛。” 并不擅长儿女情长之事的伍父干巴巴应和自己老婆:“就是。” 伍明最后道:“屈明误你一生,理应向你赔罪道歉。但我不是屈明,没有资格替他致歉,我只能以伍明的身份,希望你能早日从往事解脱。” 这伍家人先是开场抛出暗黑同人暴击,后又将屈明的心理剖析得明明白白,最后再轮番喂香浓鸡汤。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观音奴都快忘了自己原本是来干嘛的了,脑海里全是‘解脱’二字。 观音奴痴痴盯了伍明半晌,在伍明快忍不住后退避开那灼热目光之前,她突然莞尔一笑:“现在仔细一想,其实在这几日相处里,我早已经发现你与他的不同了。” 观音奴沉默片刻,终于轻声道:“你比他好。” 这话里没有半分哀怨,她仿佛只是在平静的陈述一个事实。 就在伍明迟疑该不该谢谢她的夸奖认可时,观音奴突然浑身一颤,神色昏沌痛苦,她揉揉额头,无奈道:“我就是单纯夸夸你的情郎而已,真没非分之想。” “这般心急,算了,身体还你。” 话音一落,施薇的身体便软软伏在地上。一道白影飘然而出,长发及腰,明眸皓齿,这观音奴确实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灵动佳人,可见那屈明人虽不怎么样,审美却很在线。 见观音奴离开施薇的身体,伍明连忙上前将还有些迷茫的施薇扶到沙发,抽纸细细擦净她额上的茶水茶叶,然后两人脉脉对视,眼眶皆红成一片。 这有情人终相见的画面看得旁观的观音奴十分不自在,她干咳两声,幽幽.道:“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 “观音奴小姐姐有事儿您说话!只要你要只要我们有,一定尽心尽力为您办妥!”伍晨心里还真有点怕这位受了情伤的百年老鬼突然移情发现他哥哥的好,再来一次逼婚。 观音奴:“我生前无家人,死后无供奉,做鬼许多年,从未饱食过一餐……” 懂了,这是饿了啊! 想想也是,虽然她被困在玉观音中浑噩度日,但偶尔也会有清醒的时候吧,那可不就得挨饿。 同样是鬼的伍晨很能理解她的感受,正要从兜里掏出之前在红药哪儿买的高价头批香,动作却慢了推销香烛的专业人士一步。 红药:“你生前是哪儿的人?” 观音奴老实道:“虞城人。” 红药点点头,然后在斜挎布包里翻翻找找,最后拿出一把香、一把蜡……还有一个积了大半炉香灰的黑色小香炉:“虞城那边吃的清淡,就清蒸糖醋香配鸡汤蜡吧。” 香烛一点,观音奴被那久违的香浓人间烟火味惊懵了一瞬,然后下一秒她便速度惊人地扑到香炉前——疯狂吸入! 什么梨园灵动清秀俏佳人鬼设,在饿了几百年后出现的一顿美味香烛面前,一!文!不!值! 沙发上的施薇也终于缓过劲儿来了,伍母拉着她冰冰凉的手,忧心极了:“等会儿咱们就去医院,我听说被……附身之后会大病一场,你这都好几天了,怕是得好生养养……” 观音奴百忙之中抽空道:“不必,有那玉观音在,我身上的阴气伤不了她。” “还有施薇父母,我离开后他们对这几日的记忆会很自然的有一些模糊,只要你们不刻意提起,他们便不会想起和我有关的记忆。” 见红药也点头,伍家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等观音奴吸完香火,也到离开伍家的时候了。 红药:“按理来说应是本地城隍阴差来接引你,但这儿情况比较特殊,城隍庙鬼手不够。不过几日后会有城隍庙的鬼吏来我的香烛店进货,到时候把你捎去就是,你就先随我回香烛店等着。” 见观音奴柔顺地点头应是,红药又转身看向伍家人,在他们充满感激谢意的热切目光中,淡淡道:“香烛费结一下。” 伍家众人:“……哦哦!好的!” 伍父正要去拿钱夹,又听红药说:“伍明给钱。” 奈何伍明摸遍衣袋裤兜也只摸出一部摔脱了屏的手机,一阵无言的尴尬后,他突然眼睛一亮,飞快端过伍晨从他房间偷摸拿出来的小金猪存钱罐递给红药。 “这里面都是百元钞票!您看够不够?” 红药掂了掂存钱罐,沉默点头,然后一手小金猪一手裴慈愉快离开伍家。 ※※※※※※※※※※※※※※※※※※※※ 感谢在2020-04-17 11:52:43~2020-04-18 10:3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蓝蓝爱吃火龙果 30瓶;隔壁村的猫 10瓶;白月光红玫瑰 2瓶;咔叽吧唧、姐妹,我可以!、喜欢你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城隍渡亡 “今天就举行……”红药看着写着他名字的邀请函,问道,“城隍庙有活动?” 李吴捏着一支奶茶蜡,陶醉地吸了一口后嘻嘻一笑:“是呀,今晚有城隍庙会,玄真他实在想不出该安排点什么活动,干脆就决定在庙会开幕前给信众们表演一个渡亡群鬼~” “庙会?”缩在小椅子上看旺财如意叠元宝的方冲有些奇怪,“城隍庙不是每天晚上都有庙会吗?” 特意换了个浓艳美人头的李吴食指轻摇,意味深长道:“今日可与往常不一样哦。” “平时的庙会只是城隍庙外围的商家们为了客流量联合搞的噱头,主要内容就是美食与购物,虽然叫做城隍庙会,但除了那个名头,其他与我们城隍庙并没有多大关系。” “那今天的呢?”方冲好奇地问。 “今天的庙会啊,主办方是我们城隍庙,来赴会的……”李吴挑眉一笑,艳色无边,“那可就多咯。” “你们可以去逛逛,庙会上能看到不少稀奇玩意儿,很有意思的。” 红药捕捉到商机关键词,手下包香烛的动作一顿:“很多吗?” 李吴肯定:“很多。” 红药:“我会去的……可以摆小摊吧?” 李吴再度肯定:“可以的,我把你的名字加在商贩名录上就是。” 红药点头道谢:“多谢。” “害,这有什么,咱们是友好合作伙伴嘛!”李吴又看向裴慈方冲,热情邀请道,“你们也一起来玩嘛!一年两度、原汁原味的城隍庙会绝对不容错过!能见到许多平日里都见不到的东西哦~” “不过后半条街理论上只能凭邀请函进入,你们到时候可一定要跟紧红老板哦。” 方冲很想问,‘平日里见不到的东西’是指什么东西,但又怕问得太清楚自己未去先怂,丢了他老板的排面,于是只能避重就轻道:“……什么叫‘理论’上只能凭邀请函进入?” “就是说,只要你够强够凶,带一支旅行团进去短程购物一夜游都行。”李吴朝红药的方向努努嘴,低声道,“像红老板这样的……你们只要跟在他身后,基本可以在后街横着走。” 这……这么强的吗?!方冲惊了。 虽然心里知道红老板很有本事,但他出手总是过于干脆迅速,往往眼睛和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便解决了,再加上他在香烛生意上过于有事业心,神秘高人滤镜一碎再碎……导致方冲对红药的‘强’并没有什么概念。 李吴一看方冲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惊讶些什么,她很能理解方冲此时的心理:“很奇怪为什么没有所谓的高人气质?” 心思被猜中,方冲下意识点头。 至少……至少高人不会穿人字拖大裤衩……吧? 李吴叹息道:“同学,你还是太年轻见的大场面太少了。” “这种没有高人气质就是传说中的高人气质啊!” “真正的大佬永远是大隐隐于市的!”有故事的李吴同学语气激昂的举例,“他们或为了坚持传承传统手工制香技艺经营着一家小小的香烛小铺。或因为毕业季不好找工作,干脆另辟蹊径一脚踏进玄学大门。或为了修房子追男朋友两手一起抓两手都要硬,直接搞了个玄学工作室……” “像我和玄真住持,职位名头听起来好听,其实就是阴间公务员人间打工仔!”李吴越说越气,“不仅全年无休007工作制假期全靠同事互帮互助一点点挤,关键还不给发工资!” “这么惨的吗?”方冲突然想起,“你们城隍庙不是没有城隍爷吗?怎么还会这么……” 李吴边吸奶茶边叹气:“没有城隍还有更上一级的地府领导啊,而且城隍庙里的鬼神小领导多了去了,什么文武判官、牛马将军、枷锁将军、日夜游神……上次你们来的时候他们刚好集体下地府去参加‘论新时代阴间工作有效开展’学习大会了,所以才没遇上。” 方冲:“……” 你们阴间公务员还挺好学。 和漂亮姑娘聊了会儿天后,方冲心中的紧张慌乱之情缓解不少,他陈恳开口问李吴姓名,准备等会儿在红老板哪儿买点香烛给她烧去,算是感谢她为自己科普解惑。 李吴忘了她今天换了头,面容和上次见面完全不同:“我叫李吴,上回城隍庙初见的时候我不是说过吗?这么快就忘了,兄弟你的记性实在不怎么样啊。” 记忆被迫不行的方冲,沉默的消化了一会儿李吴话中巨大且诡异的信息后,实在难耐心中惊奇,低声问道:“李吴姑娘,冒昧问一句,你是……画皮吗?” 那种传说中的神奇鬼怪!小说影视剧里的常驻npc! “不是哦。”李吴看了方冲一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是比画皮更高一等级的‘换头鬼’!我的本体是没有脑袋的,为了让自己完整,我一生都走在寻找漂亮脑袋的路上。” “我们这种鬼最大的特点就是会根据心情和场合换头,开心的时候换美艳头,生气的时候换狰狞刀疤头,难过的时候换红眼尾楚楚可怜落泪头……” 方冲:“!!!” 阴间果然无奇不有! 李吴:“……” 这兄dei不会信了叭? “走吧。”将摆摊产品都打包收拾齐全后,红药迫不及待想去城管庙会创收。 李吴被他的迫切带动,兴致也高昂起来:“走走走!早点搞完渡亡道场早点收工逛庙会!” 提起道场,红药就突然想起他店里还有一个等待发落的百年小鬼。 “观音奴。” 随着红药的一声唤,满墙纸扎人瞬间如风扫竹林般簌簌做响,没过一会儿,其中一个乌发长袖的纸扎人飘然落下,在半空中化做一位长发美人后柔柔对众人施了一礼。 红药对李吴道:“今日的渡亡道场再加一个鬼,我们香烛自带,行吧?” “行行行!”李吴答应得很快很果断,甚至还有一丝丝惊喜,“小姐姐好漂亮气质好特别!名字也很好听!一定死了许多年了吧?对以后的鬼生可曾有规划?是想投胎还是留在人间积德?可愿意……” 观音奴看着李吴不停开合的嘴,一时竟找不到回话的机会,只能优雅地陷入沉默。 …… 城隍庙的大殿外有一处面积不小的空地广场,庙里有什么活动都会在那里举行,今日的渡亡道场也一样。 红药他们到的时候广场上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多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话,也有像是信众模样的老人或神色肃穆的对着神像磕头,或与庙中道士细声攀谈……黄昏将至,一副热闹光景。 略等了一会儿,渡亡道场便要开始了。 能看得出,城隍庙对这次活动很是重视,庙中道士几乎是全体出动,端正坐于供着香、花、灯、水、果的长案两边,长案正中设着一元无上萨祖牌位,坛上供太乙救苦天尊塑像,三位有用高功座侧挂鬼王画像,座前两侧设香案,供奉十殿阎君画像…… 一切就绪后,穿着绣日月星辰紫色法衣的玄真道长开始张榜招魂,随着他洪亮的念榜声,早就候在城隍庙外的昌青陵园鬼众一一应.召飘入广场。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那么大个广场他们宁愿绕圈也要从红药这边进场,还非得一个个排着队对他鞠躬道谢,然后才心满意足快快乐乐的飘到坛前享受自己那份香火。 红药身旁举着手机和女朋友视频连麦的男生已经连续打了十几个喷嚏,视频那头的女孩正在担忧的絮叨,让男生别站在风口,换个地方拍…… 观音奴已经被李吴送进道场,这会儿正在和伍晨友好交流,红药回首看了一眼后面排着长队等待进场的鬼魂,思索片刻,干脆退出了围观圈。 “不观礼了吗?”裴慈跟在红药身后离开广场人群。 红药:“这种道场要持续两三个小时,也没什么好看的。” “嗯嗯嗯!就是!没什么好看的!”随着道场的进行,已经在人群中发现了好些身体若隐若现后脚跟不着地的‘观礼人’的方冲,飞速小鸡啄米点头。 那边太‘拥挤’了……而且他们又不是没看过鬼吃香蜡,还是别去凑热闹吧。 天色将暗,三人走出城隍庙大门时正好看到路旁街边的灯火次第亮起,星星点点连接成线汇成一片热闹灯火辉煌。 因着身体的缘故,裴慈自小过得循规蹈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他望着人影憧憧叫卖声不断的热闹长街,心情甚好地询问红药:“红老板打算在哪儿摆摊?” 这一截都是附近的商家为了营造气氛、吸引顾客统一置办的‘城隍庙会小摊’,没有经营许可,是不能摆摊的。 红药:“不着急,逛着逛着自然而然就会找到合适的地方。” 话音刚落,眼前灯火连绵的长街突然如陷浓雾,不过几息,复又雾散,只是那长街却也不是刚才他们看到那条长街了。 依然挂满灯笼,只不过那些白纸灯笼里散发出来的光,幽幽暗暗。 依然热闹,只是没有了热情活力,只余森森鬼语,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凄厉惨叫。 街口突然多了一棵巨大老柳树,再回头,已寻不见他们的来处城隍庙。 方冲看着老柳树上无风自动猎猎翻飞的惨白巾幡,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后,真诚发问:“红……红老板,您是会言灵吗?” 那翻飞的白布巾幡上,用不知道什么材质挂色特别不好的颜料血糊淋淋地画着两个黑红扭曲大字——后街。 ※※※※※※※※※※※※※※※※※※※※ 感谢在2020-04-18 10:38:26~2020-04-19 11:4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买菜市民元女士 37瓶;try 9瓶;555~、咔叽吧唧、姐妹,我可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摆摊 红药歪头疑惑:“什么言灵?” “就是你说什么什么就会成真……”方冲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却越来越亮。 可不就是言灵嘛!之前开眼的时候也是,红老板一句话的事儿他就能看到鬼了!刚才红老板话刚落这合适摆摊的地方就自己出现了! 红药:“乌鸦嘴?” 方冲一哽,乌鸦嘴好像确实有那点言灵的意思……不过这完全不是一个逼格的技能啊! “乌鸦嘴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言灵是说什么灵什么……区别还是挺大的。” “真会言灵我还摆什么地摊。”红药对裴慈道,“走吧。等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落队。” 裴慈跟在红药身后,从惨白巾幡下走过时,肩上突然一沉,一枝青翠柳条不知怎么的突然搭上了他的肩,他下意识想抬手拂去,手还没来得及动,前头的红药却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挥——两米长的铜环大刀携风带雷,伴随着一阵清脆叮铃响直直插入老柳树裸露在地面盘虬卧龙般的粗壮树根里。 搭在裴慈肩上的柳条抖抖嗦嗦打着颤自己荡开了。 红药对没反应过来的裴慈一笑,淡淡道:“你看,只要跟紧我,就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老柳树就像被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风同时对着吹,满树蓬勃苍郁的柳条神经质一般癫狂舞动,不一会儿,树底下就积起厚厚一层柳叶。 裴慈也露出了点笑意:“这也是员工福利?” 红药一脸理所应当地点头:“当然。我只有这么一个员工,当然要好好保护起来。” 裴慈抿抿唇做保证状:“为了报答老板的辛苦周全,我今日一定紧跟着老板好好跑业务、加夜班。” 说完,他自己先没忍住笑了出来,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温和又明亮,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那是人间才有的温度色彩。 眼见着两位老板说说笑笑就要继续往里走,方冲强忍住向香烛店投简历的冲动,小声道:“红老板……那个刀……” “插着吧,收摊了再来取。” 不知是不是错觉,老柳树,好像抖得更癫狂了,浓绿细叶如瓢泼大雨哗哗往下掉。 方冲跟在他老板的身后,最后充满同情地回望了一眼……那逐渐稀疏的枝叶间,似乎有匀称白净的物体一晃而过,方冲定睛细看,却又只见满树萧索。 应是错觉。方冲回头跟上前面两人的脚步。 ‘啪嗒——’ 在三人身影被若有若无的雾气彻底吞没后,一只棕色小皮鞋落进了柳叶堆。 …… 走进后街后,方冲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万众瞩目是什么滋味。 不论是摆摊的还是购物的,不管他们是在看货还是在收钱,整条街只要有眼睛的,都在对他们行注目礼……方冲甚至还看到了三只眼睛的生物!一只眼盯他们一个人,分得很是均匀周全! 那些目光太复杂,惊讶有之、不解有之、困惑有之……但更多的,还是如有形之质一般的炙热。 在那些摊位的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像发现了什么优质商品一样,正在热切的觊觎着他们。 阴风掠过,搅散阵阵窃窃私语。 ——是人?是活人?居然是活人?! ——后街进活人了?三个!老柳睡着了? ——品相真不错……我喜欢那个高个儿小白脸,他身上死气真重!这样重的死气还能不死,真好奇若是现在撞上去,出来的会是谁的魂~ ——口水都收收,能走到这里的活人,能是好相与的角色?这么快就忘了那个一张灵符炸掉半条后街的人了? ——啧,我就不信了!未必是个人都能炸后街?别的我不管,那个金边眼镜我定下了! …… 方冲缩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攥成拳头,他的神经高度紧张,已经做好了进攻准备。 这里很危险。 然而同样是头一回来后街的红药裴慈却十分淡定,两人仿佛看不到这条街上的‘人’对他们过分的关注一般,还有闲心讨论街道两旁摊位上的货物。 后街说是街道不如说只是一处小商贩聚集地。没有招牌、没有铺面、甚至连个桌子都没有,大部分摊位都是一卷草席铺地,条件好点的能有张白布,条件再差点的干脆直接将带来的卖品堆在地上。 虽然条件不好,但来这里卖东西的‘人’非常多,是以来这里买东西的‘人’也非常多。每个摊位前都要放一盏朦朦胧胧堪堪只能照亮座下方寸的灯盏,便是如此微小的灯光,也在这里连成了一条连绵不绝的幽火长街。 裴慈:“这是……河灯?看起来像是纸扎的,倒是少见。” 红药瞥了地上垒得老高的粉色荷花灯一眼:“现在河道治理管的那么严,谁还敢去放河灯……那灯底还有些水渍洇色,应该是从河里捞来的二手货。” 方冲:“……”所以那得是多久以前的河灯?! “没想到这儿还是有些好东西的。” 在途径了骨灰坛摊、指关节口哨摊、天灵盖雕花摊……百年墓碑转让摊后,红药看着摆在路边的几大根黑木欣慰道。 稀奇古怪又阴森的东西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虽然方冲的拳头还没有松开,但他已经能正常接话:“这么完整大根的木碳确实少见。” 蹲在黑木旁的干瘦老头半抬起眼皮看了方冲一眼,轻嗤一声,没有说话。 方冲:“……”感觉有被鄙视到。 红药速度极快地屈指敲了敲最中间那根足足有两人合抱粗的黑木,然后在干瘦老头震惊的目光中轻飘飘道:“这不是木炭,是阴沉木。” 对木材的了解仅限于几个耳熟能详的名贵木材的方冲虚心向红药请教:“这种木头有什么特别的吗?” 在红药冰凉的目光中,干瘦老头缓缓将枯瘦如柴的漆黑利爪重新拢回宽大衣袍,然后瞬间变脸,一反刚才高傲不理人的态度起身热情的为他们做起介绍来:“客人请细看!我这阴沉木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珍品!颜色浓艳细腻,木面平整光滑没有一丝丝裂痕!而且这香味,简直令人闻之忘忧!绝对当得起‘树中之精,木中之魂’的名头——” “除了重了点,密度高了点,形成时间长了点,和不可再生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了……不过倒挺适合用来做棺材,千年万年不腐不蛀。”红药打断老头的推销,脚尖一点,横七竖八地摆在街边严重占地的阴沉木便乖乖滚到了一起,“行了,就在这儿摆摊吧。” 前方幽亮灯火依然连绵不绝,可他已经不想逛了,所以这里就挺合适的。 摊位被人占去了一半,干瘦老头却根本不敢吱声,只能可怜兮兮的缩在他的阴沉木边,勉强保住另一半摊位。 红药从斜挎布包里变戏法般掏出一大堆香烛,他也不分类,直接就堆在地上,正翻找小香炉呢,隔壁卖瓦片杂物的摊主就小小声的提醒道:“在后街摆摊要点灯哦。” 他们这一路走来确实看到每个小摊前都有个小灯盏,样式一致光亮雷同,应是城隍庙统一为小摊贩们准备的。 因为他们提前离开道场,所以李吴虽然将红药的名字加上了商贩名录,却还没来得及将灯给他。 将漆黑小香炉摆在摊前后,红药略思索了一会儿,对裴慈道:“你带手机了吗?” 红药并不打算破坏这里的规矩,但手电筒当然算是灯! 越暗的地方,光就会越亮,这是常识。所以在后街这样不见天日,鬼火日常充当照明工具的地方,手机手电筒的光束能冲破层层黑暗直破云霄打出探照灯的气势也不足为奇。 看着自家摊位成为了整条后街最亮的崽,红药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火柴一划,点燃三根细香。 青烟袅袅升起浓香霸道侵袭整片空间,后街瞬间骚动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集,但这回他们盯的不再是红药三人,而是他们面前正缓缓燃烧的香。 裴慈记得这味道,当初在昌青陵园红药便是点的这种香引来那十二只鬼,他还记得这香的有效范围好像是……十里。 这里的十里,不知道有多少鬼,但应该只有他们三个人。 裴慈看着那些眼睛已经快和他们摊前的灯盏一样幽绿的眼睛,有些担忧地皱紧了眉。 “放心。”红药从布包里摸出一张黄纸,一边折一边道,“早点将这些存货处理了我们也能早点走。” 话音刚落,第一个在浓香中按捺不住的人就已经冲到了红药的香烛摊前。 脸色青白颈带缝线刀疤的壮汉粗声粗气地问:“你这香烛怎么卖?” 红药扯了扯手中折拧成长条的黄纸,高声道:“一千一对,不议价。” 虽然没挪步,但眼睛和耳朵一直密切关注着香烛摊的人都惊了一瞬,然后下一秒就如冷水入油锅一般,彻底沸腾。 “你说的是钱?人民币?”壮汉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像是很想笑,但又竭力忍耐。 “是。”红药答得斩钉截铁。 “拿去!不用找了!”嘴角僵硬扭曲的笑意到底还是没忍住,青白壮汉直接摔出一摞粉色纸币,大手一伸就要抓起摊上香烛。 在即将碰到香烛的那一刹,一根白蜡激射而出,在壮汉和围观群众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白蜡底端的纤细竹签将壮汉伸出的手死死钉在距离香烛一寸远的地面。 “你…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被竹签——”细细的竹签如有千斤,壮汉挣扎不开只能保持着弯腰伸手的动作,青白脸上满是惊恐不置信,但他反应还算迅速,没过几秒就换上了愤怒的表情,粗声粗气地大声嚷嚷,“你干嘛?!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tm的拿了我的钱不想给货是吧?也不打听打听嗷——” 红药不与他废话,直接将拧好的黄纸往他脖子上一套,然后用力一扯——一颗滚圆脑袋咕咚坠地,脸皮朝下还在地上弹了两下。 壮汉的身躯轰然趴地,因为他刚才动作的缘故,即便趴在地上他也是双手前伸屁股高高撅起的诡异姿势。红药隔着黄纸将壮汉还在努力翻滚的脑袋拾起,然后好好安置在了他撅起的屁股上。 做完这些后,红药清凌凌的目光缓缓扫过正惊恐看着他的人群,冷然道:“我刚才的报价大概不够清楚,所以我再说一遍。 “香烛一对一千人民币,不议价。” “谁再拿冥币来,我把他头拧下来和这位凑一对儿。” 围观鬼众:“!!!” ※※※※※※※※※※※※※※※※※※※※ 感谢在2020-04-19 11:44:58~2020-04-20 12:1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白 20瓶;orz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黄书书 头被安在屁股上,壮汉却依然没有认清形势,他艰难维持着脑袋平衡,嘶声崩溃大喊:“后街谁用钱交易啊!!!” 有钱也没命花!他们都是以物易物的好不好! 红药道:“我啊。” 被红药理所当然的态度噎到,壮汉缓了好几秒才重新鼓足气势,大声道:“后街有后街的规矩!我们这儿看货不问出处不讲来路,只要开的价合适就能把东西带走,但若是货不对版,你这摊子谁都可以掀!” “你你你几根破香烛,凭什么卖一千?!” 说了一堆,其实就是嫌价格贵了呗。 红药将刚折好的小黄纸扇往手心上一敲,并不打算惯着这些心眼儿比筛子还多,恨不得用冥币换金箔的鬼怪:“若真不知道我的香烛凭什么卖这么贵,你干嘛那么激动地跑来买?” 不等他回答,红药便从地上捡起一摞粗糙冥币,修长手指轻轻一搓,纸屑凭风借力雪花一般漫天飞舞,然后下一刻,便裹携着红药的话语转瞬席卷整条后街。 “奉劝各位,不要把人当傻子,说到底,大家的来处归途都是一样的。” 谁生前不是人,谁死后不成鬼呢…… 他一个万里成一的古董陶俑精骄傲了吗?!不还是每天兢兢业业的卖香烛缝寿衣! 红药这一手碾纸成屑十里传音彻底震住了循着香味聚过来的鬼怪精灵。 那些隐在暗处蠢蠢欲动的人缓缓收手,小心将自己隐进了更深的黑暗。 三炷香燃到一半,周遭不少鬼物都被那凝而不散的浓香诱出了原型。 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还有些死相格外凄惨的已经在埋头捡肠子往胸腹塞心肺……场面极其恶心凶残。好在他们左右摊位的老板都没发生什么可怕变化,只是一个身后多了条毛绒绒短尾巴,一个变得更加枯瘪黑瘦几乎与他的阴沉木融为一体。 “我……我买两对……”在两只毛耳朵也冒出来后,隔壁卖瓦片杂物的老板终于忍不住了。 红药看他一眼,提醒道:“我这是香烛。” 你一个黄鼠狼出来卖瓦片就够叛逆了,花这大价钱买香作甚,折换成几十只烧鸡它不香吗? 瓦片摊主的黑豆豆眼眨呀眨,声音细若蚊蚋:“此香烛于妖可饱一年腹充一年饥,有了这个,我就可以一年不吃饭……”那能省下不少钱了。 他们这些小妖和鬼还不一样,鬼只要在清明中元享一顿后人供奉,或去道观寺院随便蹭几餐济孤饭就可以顶一年。而他们妖、特别是动物修炼成人形的妖,虽不必一日三餐,但一日一餐还是要的。 “……现今社会挣钱不容易,没有文凭的小妖小怪想要堂堂正正吃饱饭都很辛苦。有了这个香烛,我就能多些时间和存款努力实现梦想了!” 说到梦想二字,这只看起来格外害羞的黄鼠狼细细的嗓音都高昂了不少。 红药递给他两对鸳鸯火锅配旺仔牛奶香烛,随口问道:“你的梦想是?” 黄鼠狼黑豆豆眼亮晶晶:“我想成为一个作家!” 红药一怔,对这只有梦想的黄鼠狼肃然起敬。 突然和陌生人聊梦想,怪令鼬害羞的,黄鼠狼后知后觉的缩了缩毛耳朵:“……可以薇信转账吗?” 红药点点头,他又不是什么老古董。 交易完成后,黄鼠狼欢欢喜喜地吸起了他的旺仔牛奶蜡。 红药就有些无聊了,他的香烛摊虽然仍是整条后街最亮的摊,周围也围了许多梗着脖子流着口水观望的小鬼小妖,可也不知是被震慑住了,还是没钱,除了隔壁黄鼠狼竟没有一人上前。 “……失策了,没想到这里的鬼居然这么穷。”红药一脸遗憾地看向裴慈,“看来今天真要加班了。” 兴许是在后街待的久了,裴慈脸上的苍白褪去些许,居然逐渐开始适应这里的阴冷氛围。“没关系,总能卖出去的。” 好些鬼舌头都馋掉了……能忍多久? “嗯嗯嗯!很快就能卖完了!”品尝到近乎真实的甜甜奶味后,黄鼠狼已经彻底沦为红药牌香烛的小粉丝,他四下瞄了一圈后,小声道,“我都看到好几个有后的鬼急急跑出街口……应该是去找儿孙要钱去了。” 红药听了这话也不见高兴,他从他的万能布包里掏出三张折叠小椅凳,展开招呼裴慈坐下后,就如周末在河边钓景观金鱼的退休老大爷一般,悠悠闲闲开口:“卖肯定是能卖完的,我只是为那些没及时出手的人惋惜。” 红药抱臂倚在矮矮椅背,两条笔直长腿姿态自然的翘起二郎腿,他挑眉一笑,天生潋滟的桃花眼愈发浓艳摄人:“毕竟我的香烛存货只有这么多……下回再来这里摆摊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围观鬼众:“!!!”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死了还要吃没钱的苦!? 红药不理会那些可怜巴巴望着他的鬼怪,他饶有兴趣地伸手隔空点点黄鼠狼的摊位角落:“那是什么?” 一堆沾灰带泥的黑瓦红砖里垒着一摞整齐干净的白色,分外突兀醒目。 “那是我最喜欢的书。”黄鼠狼耸耸黑红小鼻头,珍惜地将吸了一小截的旺仔牛奶蜡熄灭揣进脚边大书包后,他将一本虽然书页都已经被翻出了毛边,但依然干净整齐保存得很好的书递给红药,“没打算用来交易……就是想和大家分享一下。” 只有两个成人巴掌大小的略厚书册,与其说是书其实更像是杂志,那种小出版社出版,小成本印刷,油墨晕染个别文字重影,偶尔还有错别字的不知名买一送三垫桌脚小杂志。 “上京故事会?这书我也有好多。”方冲这话一说出口就被红药裴慈同时注视,“怎……怎么了?”干嘛都这样看着他? “没怎么。”红药裴慈同时摇头。 只是没想到方冲高高壮壮一猛男,平日居然爱看这种书。 只见小杂志色彩鲜艳的软塌塌封面上,以比书名还要大的加粗字体印着——‘选择一次,□□一生,专业男科,成就真男人!’ 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正经杂志。 方冲看懂了他两位老板眼中的复杂,连忙自证清白道:“我不是!我没有!这就是本很普通很正常的小说杂志!有连载有短篇,还有好多猎奇鬼故事!” 虽然他不爱看书,但也不记得是谁说过,人总要固定地看一点书。他深以为然,但挑来选去,也就这种满篇奇幻荒诞的猎奇小杂志不会催眠他了。 红药被勾起了兴趣,却没想到他只是随便翻开看看,就这样看进去了。连那些做好了心理建设的鬼怪捧着钞票排着队来买香烛,都是裴慈和方冲鼓着胆子做的交易。 摊上的香烛少了一大半,红药手中的杂志也翻到了最后一页,他将杂志还给黄鼠狼,眸光闪闪语气淡淡地道:“再来一本。” 在后街摆摊好几年,这些书也就堆了好几年,‘好书分享’头一回成功的黄鼠狼很是兴奋,他一边给红药递书,一边扭扭捏捏地问:“你……你觉得这里面哪个故事看着最有意思?” 红药想起刚刚看的那本书里,有篇不到万字的黄鼠狼讨封报恩小故事,心下了然,无比自然的略作思索,然后道:“黄精精报恩记吧,情节猎奇有趣,主角也很讨喜,和民间流传的传统黄鼠狼形象很不一样。” 红药这话一说完,面前这只非典型黄鼠狼的黑豆豆眼就猛的一亮,还没有收回去的几根长胡须在白净脸庞上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过了好半晌,他左右看看,确定无鬼接近后,以书作掩,抬指轻轻点了点书页上的几个字。 “这是……我的名字。” 黄书书?和他的梦想还挺配。 红药问他:“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做什么?” 在后街这种鬼怪聚集的地方,互通姓名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黄书书捏着小黑爪子,抖着胡子满脸激动:“黄精精报恩记是我写的!你……你是我的知己!” 红药:“……” 这黄鼠狼怕不是第一次见读者。 “你还有其他作品吗?”红药难得有些心虚,他刚才只是随口说说,其实心里更喜欢另外一个人偶成精的故事。 黄书书神色暗淡了几分,表情苦涩:“……只有这一篇,这是我被杂志社录用的第一个故事,但……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有志气!红药从摊子上抓起一把香烛塞进黄书书爪里:“加油!我看好你!” 同为精怪,年轻妖的远大梦想他理应支持! 黄书书爪捧香烛,感动得眼泪汪汪,他抹抹眼角,咬牙颤声道:“我……我会努力的!” 呜呜呜这就是被读者包养的滋味吗?也太美好了叭! 鼓励完年轻有志妖,红药正准备继续徜徉在书本里的爱恨情仇中,却突然发觉有一股庞大的阴冷之气正极速靠近,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红灯笼似的猩红大眼。 “你这香烛怎么卖。”雄壮浑厚的声音从裹携着猩红大眼的黑雾里传出,只一个照面,周遭鬼怪便跪拜了一片。 红药起身,不动声色地挡在被庞大阴气侵袭,脸色骤然苍白的裴慈身前。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在摊前沉默许久,试图冒充招财摆件的壮汉脑袋突然从他屁股上咕咚滚下地,嘶声力竭的喊道:“大王!这几个活人卖高价香烛收取巨额人民币恶意扰乱后街市场嗷——” 下一秒,后街所有鬼怪都看见,他们常年漆黑阴暗的天际划过了一道嗷嗷叫的光——告黑状的壮汉脑袋被红药一脚铲飞。 红药:嗯,记住了,这种情况光拧脑袋还不够,下次得把嘴也给堵上。 ※※※※※※※※※※※※※※※※※※※※ 人间冷知识:黄鼠狼不是鼠也不是狼,是鼬。(有点可爱) 感谢在2020-04-20 12:14:14~2020-04-21 11:2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生半轮回 30瓶;无恙 20瓶;澜莫 10瓶;皮神最萌 5瓶;慕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濮灼 “哦?”黑雾极速缩减,几息之间便幻化成一个身形高大健硕身穿玄色衣袍的长发男子,他饶有兴趣地扫了红药一眼,道:“你是来后街做生意的?” “后街不能做生意?”红药反问。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声。 这话本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这话反问的对象。 ——这个活人胆儿真大! 怕是马上就要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死人了。众鬼心中十分惋惜,这个世界上又要少一具好看皮囊了……也不知道等大王离开后,他们能不能捡到点残余,面皮那块儿他们都不奢求了,有点残骨碎渣就成。 红药自觉他只是不带任何负面攻击性情绪的、很正常地反问了一句,谁知这些鬼的反应大得就像是他当面顶撞圣意顺便还违抗了个圣旨一般。 虽然一片奇形怪状的鬼怪跪伏着齐齐倒抽凉气的场面看起来真的很夸张,但以小见大,这位‘大王’恐怕也是位不好相与的暴君。 他是来摆摊做生意的,不是来搞起义推翻暴君统治的……那太麻烦。 总之,红药决定服个软,给双方找个台阶下……就先把他最开始问的问题回答了。 “香烛一千一对……今日初入后街市场,开业大酬宾,所有香烛买二送一。”嗯,买两对香烛送一支线香,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玄袍男子猩红的眼眸直直盯着红药,没有说话。 这啥意思?红药从他的红眼睛里品出了几分惊异……是嫌这折扣太低? 可一不可再,红药也不说话了,反正台阶已经递出去,真不愿顺着下来他等会儿就手拆台阶。 就在气氛逐渐僵硬冷凝之际,玄袍男子突然勾唇一笑:“这些我全要了。” 豁!大客户啊! 红药决定将台阶留久一点。 “但是我没钱。”男子看着红药,声音磁性低沉,“你跟我回陵墓,我给你一套景瓷。” 见红药不说话,男子眯着红眼睛补充道:“是货真价实的古董。” 红药:“……” 实不相瞒,我也是。 玄袍男子以为红药已经同意了他的古董瓷器换香烛的交易,毕竟从来没有人敢拒绝他,于是转身便往街尾走去。 红药认为他沉默的拒绝已经足够明 显,那男子也很识趣地离开,于是待男子一转身,他便重新坐回小椅子。 在众鬼阴间撞活人的震惊目光中,红药甚至还抽空安抚了一下裴慈方冲。 “没事儿了。虽然这鬼的出场方式反派了一些,这些鬼民群众也有点过分……尊敬他,但看他的做派还成,咱们也不能以貌取鬼。平常心,平常心对待就行。” “*&@x*!!!”黑雾变人唉!比灯笼还大的红眼睛唉!! 方冲惊讶到失声。 红药从方冲丰富的表情读懂了他此刻比表情还要丰富的内心:“幻形而已,就体积膨胀了个几百倍吧,其实本质还是鬼。你看隔壁小黄还能变成人呢,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方冲:“……” 并不!这两个都很吓人啊! 裴慈看着已经开始讨论起‘变成黑雾的鬼和能变成人的黄鼠狼哪个更不科学、更不合理’的红药方冲,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并不觉得那位‘做派还成’的鬼大王这是打算放过他们。 红老板于制香一道的确已大成,三支香引沸十里后街,无一鬼一怪抵住诱惑,就连这最后出现的、从众鬼的反应看来应是后街掌权者的鬼也未能例外。 他刚才看得清楚,那鬼如血红眼里尽是兴味与……与势在必得。 “今夜香烛也卖的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就此收摊?”裴慈提出跑路请求。 倒不是不信任红老板能护住他们,只是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而且还带着他们两个拖油瓶,实在是…… 隔壁从黑雾出现起就缩成一团的黄书书悄悄抬头,用细细小小的气声道:“快……快跑吧,鬼王大人很厉害的……” 他才刚感受到有读者知己的快乐,不想那么快就…就阴阳两隔啊! “好啊,收摊吃夜宵去!”红药看懂了裴慈的担忧,他也没打算坚持。刚出城隍庙大门就进入后街本就是个意外,裴慈身体弱生气虚,虽然有他护持,但在后街这种三步一鬼五步一妖的阴阳交界处待久了总归不好……库存香烛也处理的差不多了,不算白来。 红药正把剩余的香烛往布包里塞,周遭就又是一阵扑通跪地声,他抬头一看,果然又是那位‘鬼王’。 “动作怎么这么慢?”去而复返的玄袍男子一脸不耐烦,“敢让本座等,你是这百年来的第一——” “谁让你等了?”红药皱眉打断玄袍男子的话,语气比他更不耐烦。 说他做派还行不过为了是安抚裴慈,这鬼身上的血气比毛血旺还重,生前死后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 ‘嘶——’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围观鬼怪默契的同时后退了好几步,尤其是隔壁卖阴沉木的干瘦老鬼,推着他的木头就跑,生怕一会儿血溅到他身上。 玄袍男子却并没有如他们猜测的一般直接动手,他盯着红药,缓缓道:“你不想要景瓷了吗?” “不想。我对陪葬品不感兴趣。”将最后一支细香收进布包后,红药站起身,道,“而且我若真随你去了你的陵墓,怕是就出不来了吧?” 他刚卖香烛那会儿什么鬼没遇到过?这种闻着他制的香烛美味就想霸占他的人,欲将他困死在墓中专门制香烛的鬼他见多了,现在回头再去看看,那些鬼的坟头草哪个没有两米高。 听了红药的话,玄袍男子露出了个‘啊,居然被发现了’的苦恼表情,但他也没苦恼几秒,很快猩红薄唇一勾,像是找到了解决之法。 “鬼魂应该也能做香烛吧?” 不等红药回答,他便倏然化雾朝红药扑来! 红药亦是反应极快,手指一错、黄纸小折扇一挑一扇,漆黑小香炉里的灰白香灰便如屏障一般升起迎上化雾而来的鬼王。 明明两者皆是无形烟雾,相撞的那一刻却雷光电闪!浓香再次席卷后街,无数鬼怪引颈望天,鼻翼飞快翕动试图留住身边浓香。 片刻后,香灰与黑雾同时散尽,黑袍男子倒飞而出,激起阵阵阴气动荡。 攒了许久的大半炉香灰居然只是逼破了他的幻形,这鬼有两下子啊! 红药突然挑眉一笑,抬指将精致金丝边眼镜摘下,将其别在胸前衣袋后,他把还剩了浅浅一层香灰的小香炉递给裴慈:“拿好,有鬼接近就用香灰。不用怕,只要沾身必定非死即伤。” 再次蠢蠢欲动的鬼怪:“!!!” 连鬼王都能击退的香灰……默默收回试探的鬼爪。 嘱咐的话刚说完,黑袍鬼王又迎面攻来:“敬酒不吃吃罚酒!能为本座制香,是你的荣幸!” 红药手中柔软的黄纸小折扇准确无误地击在鬼王漆黑长甲上,一阵令人牙酸的、宛若钢筋催铁的‘刺啦’声后,鬼王再次被击退。 黄纸扇也无火自燃,化作一撮飞灰。 红药啧地一声将黄纸灰扬开,然后抬手一招——后街众鬼突然听到一阵清脆叮铃响,那声音似是从遥远街口传来,又像近在耳旁,听着隐隐约约似有似无,却让他们分外心悸,不自觉又退开了一段距离。 鬼王已经回转身形再度攻来,那叮铃声也像是知晓它主人面临的险境一般,响得越发急切。 在鬼王长甲即将探到红药眉心时,一道比他动作更快的黑影疾速掠来。 ‘咔嚓——’ 众鬼目瞪口呆地看着凝聚了他们鬼王半身血腥煞气的黑色长甲被齐齐斩断,那外来人却只是略后退了半步。 一柄长刀悬空立在红药身前,刀脊上的漆黑铜环疯狂跳动,在阵阵清脆的叮铃声中,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一往无前人挡杀人城挡屠城的血腥战意。 ‘噗通噗通——’,在这样庞大而凝聚的意志前,不少小鬼不受控制地趴伏在地。 红药叹口气,伸手握住刀柄,像得了什么安抚一般,铜环大刀逐渐安静下来,但那股好战的意志、血腥的气势却并没有消失,而是缓缓围绕在红药身旁,就像是……在护持着他一般。 “还打吗?”红药提刀看着半跪在地的黑袍男子,“我先说好,真要打,我下一刀斩的就不会是指甲了。” 黑袍男子神色复杂的死死盯着红药。 “你到底是谁?”他问。 这话问得奇怪。他的神情不像是在问红药的姓名,而像是在问他的身份。问他,在那些久远历史中,他究竟扮演着谁。 红药反问:“那你又是谁?” 黑袍男子缓缓起身,袖袍当风黑发飞舞,他说:“吾名濮灼。” 濮灼?这名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红药没有将困惑表现出来,他点点头,淡然道:“我叫红药。” ‘当啷——’一声厚重钟声陡然响起,后街街口浓雾散去,有暖色灯光破雾而来。 李吴提着纸灯笼远远对着红药招手。 “红老板!你们快回来!走错地儿了,这边才是庙会!” ※※※※※※※※※※※※※※※※※※※※ 红老板:铜环大刀,专业修甲。 感谢在2020-04-21 11:20:28~2020-04-22 11:2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rz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軒彤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