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 暗香盈袖 《眼儿媚》 文/小夜微冷 每年到腊月二十三,桃溪乡附近的草市就热闹非凡,快过年了,小贩们紧赶着做些俏买卖,譬如卖用金粉描边的灶王神像、裹在蒲包儿里的五仁月饼、蜜饯,还有从山东贩来的小而肉厚的耿饼、刚宰杀的肥猪肉。 风雪中走来个挎着篮子的姑娘,她穿着半旧银红袄裙,头上裹着厚头巾,看不清长什么样儿,不过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倒是漂亮,水汪汪的,像秋日里的澄净的溪水,左眼底有颗小米粒儿大的胭脂痣,给她平白添了几分娇媚。 她是梅家的大姑娘,盈袖。 盈袖刚推开院门,就听见老娘白氏骂骂咧咧的声音从上房传来,不用问,准是又溺在炕上了,嫌没人给她及时收拾。 盈袖忙把买的菜蔬放到门口,急匆匆跑进上房,帮瘫卧在床的老娘换了亵衣裤。因衣物沾了屎尿,她不好端进暖和的厨房洗,便搬了个小矮凳,顶着雪,坐在井子跟前儿,手伸进寒彻骨的水里搓洗,原本纤细白嫩的指头立马被冻得红肿。 “你这个丧门星,买几片破菜烂叶要这么半天?老娘被尿淹死在炕上都没人管!” 白氏瘫痪了多年,多病多灾,脾气越发大,但凡有半分不顺她的心,就破口大骂。这老妇此时正趴在炕边的窗台上,手指头将刚糊好的麻纸窗捅了个眼儿,浊黄的眼盯着院中的盈袖,匀了几口气,接着骂: “当初就不该把你捡回来,不要脸的小贱货,准是看上哪家年轻男人,跟人家吊膀子去了。等你哥回来,立马和他圆房,听见没有!” 盈袖充耳不闻,闷声不吭地洗脏衣裳。 她是梅家捡的弃婴,不知故乡何处,不知父母何人。 梅家老父死得早,白氏又多灾多病,她算是大哥梅濂拉扯大的。 其实怨不得白氏说她是丧门星,当年她被捡回来后,年仅十一的大哥就失手杀了乡里恶霸,全家不得不往南边逃,成了没户籍土地的流民,每日活得战战兢兢,生怕一朝事发。 还记得五六岁时候吧,南边闹涝灾,百姓活不下去。大哥领着头,带了些流民落草为寇,当了两年悍匪,手上是沾过血的。哥哥在劫官银时候救了个军妓,那军妓是京城犯官的女儿,因貌美非常,在路上被那起恶人狠狠凌·辱过。 原本大哥只拿了银子就走,谁知那军妓一步一跪紧跟在他后头,说她的家人皆被杀被卖,她原本是要自尽的,没成想遇到了大哥,愿意后半辈子为奴为婢伺候大哥。 后来,那军妓便成了她大嫂。 许是家里来头实在不小,又许是愧于侮了家门,大嫂从未说过自己的出身来历和真实名姓,只是说她叫如意娘。大嫂知书识礼,劝大哥当悍匪并非长久之计,妹妹还小,母亲又多病,合该谋个正经营生。 后来官府剿匪剿得厉害,大哥便听大嫂的话,扔了刀,下了山,辗转几地,最终在南方一个叫丹阳县的地方落脚生根。 大哥为人豪爽,素来胆大,花钱贿赂县里师爷,做了衙门的军牢,再加上他常听大嫂讲官场里的明争暗斗,逐渐也会拿捏这里头的分寸,办事老练,口风又紧,居然一步步成了县令老爷的心腹。 家中光景逐渐好转,嫌隙也暗生了。 老娘白氏知道大嫂做过军妓,向来瞧不起这个媳妇,再加上大嫂被弄坏了身子,不生养,更是厌恶,屡屡催促大哥休妻另娶。 大哥和嫂子是有情分在的,起先不愿,后来还是大嫂劝说子嗣要紧,便娶了县里卖香油家的独生闺女做平妻。 那二嫂相貌平平,不识字,刚进门时倒也乖。后来生了儿子,便张狂起来,喜爱大哥的俊朗,想独占丈夫,和白氏两个挑拨离间,说大嫂耐不住寂寞,勾搭邻人,使劲儿欺负大嫂,得亏大哥眼明心亮,时不时镇喝几句,家中倒也能将就着过下去。 一年前,县令大人不知在哪儿得了个巧儿,搭上了京城宫里的大太监。那太监开口就要五万,说是可以将县令大人升调入京。这可不是小数目,县令大人一时间也没法重手敛财,陷入了困境。 大哥回家后将这事告诉了大嫂,大嫂说当今圣人多年来不理朝政,全都是宦官掌权,咱们家可以倾尽全力帮衬县令大人走通这条线,不拘多少,总是一份心,如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到时候县令大人记着你的好儿,也能帮官人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 大哥盘算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当即变卖家财,全部孝敬上去。可巧,那时候二嫂又有了,白氏知道家里艰难,偷偷带着二嫂去庙里找什么神算子,问二嫂怀的是男是女,得知是个丫头,便觉得不上算,婆媳俩一合计,买了包打胎的药,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女人生子如同在鬼门关走,那晚也是个大雪天,二嫂底下血流如涌,直着脖子嚎了一晚上,生生把个已经成了形的男胎给打了下来。 这下好了,孙女儿变成了孙子,二嫂也因血崩送了命,白氏又气又恨,当即就中风瘫了。 女儿惨死,娘家岂能善罢甘休? 大哥将事儿全扛了下来,说是自己逼迫妻子打胎的。一时间县里闹得沸沸扬扬,都说梅濂瞧着相貌堂堂,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杀妻杀子来讨好上官。 二嫂的娘家人将外孙抱走,一纸诉状将大哥告上了公堂,天天带着亲戚来家里打砸,莫说头油簪环,连被褥都抢。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县令大人多年来拿了大哥不少好处,也确实爱惜大哥这份人才,最后将这事儿压了下来,给了那娘家人十两银子,又威吓了几句,算是了结了。 估摸着送进京里的钱管用了,县令大人即将升迁,走之前叫大哥先回乡下避避风头,明年开春后来京城找他。 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句空话。 半年前,大哥偶然遇到故乡的老邻居,这才知道当年误杀的恶霸只是重伤,并未死。于是大哥带着全家,如丧家之犬回到北方的老家。 大孙子让亲家抱走了,白氏恨得牙根痒痒,可又不敢吭气儿。儿子如今一穷二白,哪里还能再讨二房?这老妇心里一横,觉着她左右是梅家捡来的,这么多年就当童养媳养了,该到报恩的时候,于是把剪子抵在脖子上,逼着大哥和她圆房。气得大哥生生捏碎了一只瓷杯,咬牙恨道:“娘你糊涂!小妹虽然叫我哥哥,可我和娘子从小看着她长大,说句不中听的,把她当女儿一样养,我,我怎么能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 想起往事,盈袖不禁感慨,她痴痴地盯着木盆里的衣裳发呆。双手在冷水里浸泡太久,这会儿已经感觉不到冰了,竟微微发热。 只听大门“吱呀”一声响,从外头进来个身量窈窕的妇人,瞧着三十上下,正是盈袖的大嫂—如意娘。 天太寒了,妇人鼻脸发红,她怀里抱着个装了猪油的黑瓦罐,头上落了好些雪。饶是穿的寒酸,不施粉黛,可也难掩秀丽风姿。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碰凉水,你本就有经痛的毛病,每回犯了疼得死去活来,快放下。” 如意娘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将瓦罐放地上,蹲下来,忙将盈袖的手握住,使劲儿地搓,心疼道: “娘这脾气越发刁横了,头些年没瘫的时候,就偷摸着把你卖进脏地界儿,得亏你哥厉害,当晚上就把你救出来了,否则叫那些腌臜人玷污了你的身子,不是误了你一辈子么。你身上快来红了,她也不说心疼心疼你,就叫你碰这冰水。哎,回头嫂子重新给你拟个方子,调理调理。” “没事儿。” 盈袖抿唇一笑,嫂子她颇通医理,尤精妇人千金科,只不过性子不喜张扬,大多数人并不知道。 大嫂无子息,晓得她是捡来的后,便生出物伤其类之感,亲自教养。教她读书识礼,弹琴作诗,有时候还给她讲高门贵族里的种种勾心斗角的事。原先她没名字,老娘叫她小猫子,大嫂觉得不雅,说咱们家姓梅,古人咏梅:“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李清照又云“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有暗香盈袖。”妹妹身上有奇香,又生的这样标致,应在了“暗香”两字上,以后便叫盈袖。 从此,她有了名儿。 “你哥哥运道不好,不然你也是大小姐,何至于做这些粗活儿。” 如意娘叹了口气,狠狠地剜了眼上房,没再吭气。 她挽起袖子,从井里打了桶水,将洗好的衣裳重新淘了遍,拧出来,晾在麻绳上。随后,妇人拉着盈袖进了厨房,打开黑瓦罐,食指抠出一小块猪油来,涂在盈袖手上,无奈一笑: “咱们回来的匆忙,这小地方又买不到润肤膏子,刚才我拿那对银耳环跟隔壁嫂子换了罐猪油,先抹点吧。女孩儿的手最要紧了,那大户人家相看媳妇儿,只瞧一眼你的手,就知道你是不是娇养出来的。” “这点猪油得来的不易,还得留着过年做菜呢。” 盈袖看着嫂子眼边渐渐生出的细纹,心越发疼,鼻子一酸,不免自嘲: “再说了,我这样的身世,以后顶多嫁个穷书生,要么就是门子里的军牢,再好看的手都得干粗活。” “又说傻话了。” 如意娘搓着盈袖的手,压低了声音,神秘一笑: “这种穷日子,马上就到头了,你可知道你哥这些天去哪儿了么?” “不是出去干活儿去了么。” 盈袖轻咬着下唇,老娘白氏病重,全靠人参吊着,这些年把哥哥熬了个山穷水尽。这不,天一寒,病又重了,大哥不得不出去做苦力,盼着在年前挣些钱,买点参须子,给老娘吊命。 “不是。” 如意娘食指刮了下盈袖的鼻梁,凑近了,笑道: “好姑娘,也该是你的运气来了。你猜怎地,咱们桃溪乡隶属云州,十八前的云州被敌国蛮子攻占,十分不太平,到处都是悍匪和贼兵。有个姓陈的行商押着一批茶丝路过这儿,被兵匪盯上,非但将货物洗劫一空,人也要杀死。那陈姓行商身受重伤,倒在路边,被咱爹救了回去。陈商人养了好些日子的伤,临走前跪下,说以后一定要报救命大恩。咱爹救人不图报,便随口开了句玩笑,那便结成儿女亲家罢。” 盈袖听得心突突直跳:“怎么从来没听哥哥说起过这事?” 如意娘笑道:“后来你哥哥不是伤了人出逃了么,年代又隔得远,就忘了。咱们没将这事当真,可那姓陈的商人却上了心,多年来一直找寻恩人,还让家里的护卫不定时地过来打听,这不,咱家前不久刚回来,那陈老爷立马就知道了,立马着人请你哥哥去洛阳城商议你和他家公子的亲事。” 如意娘眉眼皆是笑:“真真好运道,那陈老爷居然是云州的首富,还做着盐铁的官,生意遍及大江南北,财比石崇邓通。他家就一个公子,你哥前儿托人捎回来信,说见了陈家少爷,他只比你大一岁,模样生的极是俊美,言行温文尔雅,多少富家高门小姐看上了他呢。他还没娶正妻,说是先抬一门良妾过去。” ※※※※※※※※※※※※※※※※※※※※ 首章前五十留言有红包~收藏对作者很重要,决定文的运势,求个收藏。 1.架空,谢绝考据以及攻击谩骂。 2.文案是作者根据前三章内容写的,本文只有一个主角,女主盈袖,这是她,和他们她们的故事 2.我的完结文《晚冬》《媚骨生香》《烬欢》 3.求个作收~ 4.李清照的词是: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为了引盈袖的名,我把顺序调整了下 ———— 我的下本文 ———— 现言:《逆风》simon、简宁、顾嘉学、黎离的故事,收藏300开 ———— 同人:《大郎不想理你》 武娇娇被系统送回古代,竟穿到知名绿帽王武大郎身上 她还没来得及自怜自艾,眼前忽然出现个貌若天仙的女子 这女子端着药,柔声道:大郎,快起来趁热吃药,奴家喂你 …… 系统:请选择应对模式 a.感情深,一口闷,干了这碗砒.霜,十八年后还是条好汉 b.摁住她,扇她两耳光,喂给她喝 c.跟西门大官人撒娇 d.装死,等武松过来营救 武娇娇:卧槽,这他妈什么鬼 系统:时间到,系统将为你自动作答。根据国际选择题通用做法,三长一短选一短,本题选c 话音刚落,屏风后头走出个貌若潘安的男子 武娇娇内心:奸夫西门庆 武娇娇嘴上:大官人干嘛这样直勾勾地看人家,脸都红了呢,人家都要你亲自喂,啊~~~ 云州首富 听见大嫂的这番话,盈袖低下头,慢悠悠地挪到灶堂跟前,盯着火红的碳火,品着发上的雪慢慢融化,寒气一分分渗入骨子里。 果然是做妾。 因着当年的恩情,陈家必定会出重金酬谢,肯定是哥哥想要更长远的得利,借当年的这句戏言,硬着头皮去陈家攀高枝儿了。 “还没到过年给您磕头斟酒,您倒先喝醉了。” 盈袖垂眸,嗤笑了声:“以前总听您讲,那起高门强户为了地位永固,往往选择强强联姻,陈家既然是云州首富,即便要娶良妾,怎么可能会要一个当过土匪的贫家女。” “又不是正头奶奶,妾室嘛,不拘什么门第,只要身家清白,品貌端庄即可。” 见盈袖没言语,紧紧抿着唇,眼里似有泪光,如意娘晓得自己冒失了,凑近了几分,笑着问:“妹妹恼了?” 盈袖背转过身子。 “瞧我,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 如意娘打了下自己的嘴,见盈袖不搭理她,妇人面上讪讪的,便开始干活,她从瓮里舀出些水,把带着沙砾的粗盐融了,又把新买的豆腐洗净切块,与剁碎小葱拌在一起,淋上盐水,笑道: “你是我亲自教养长大的,不是嫂子夸口,你的才貌不比那些王侯贵女差,我自然是舍不得你当别人的妾,可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你瞧瞧我,每日家为炒米油盐操心,没有子嗣,受了多少闲气。再说了,咱们而今是小老百姓,守着一亩三分田过日子,说不准哪日有个水涝旱荒的,那就是灭顶之灾,更别提田地若被富商大户侵夺,你登时就沦为人家的佃户奴婢,生死全凭主人发落。你这孩子可怜,没有住过雕梁画栋,从没有享受过金奴银婢的伺候,便把夫妻二字看得重,殊不知宁为侯门妾,不当寒门妻啊。” “可……” 盈袖心里越发委屈,鼻头一酸,差点掉泪。 正在此时,院门咚地一声巨响,紧接着传来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盈袖和大嫂对视一眼,知道,准是乡长家雇的打手又来了。 乡长掌管桃溪乡的赋役催征,梅家当年出逃,应该承担的赋役全都摊派给邻人,而今回来了,乡长变本加厉,十倍的催索过去的银粮,说若是还不上,就要把梅大姑娘卖到窑子里接客,什么时候挣够了钱,什么时候放回家。 “不是说好年后交么,怎地又来了。” 盈袖咬牙,随手抄起菜刀。 这催索的打手叫昆仑,听邻居说是个没王法的淫棍,每日家喝酒赌钱,常常调戏乡里俊俏的媳妇姑娘。只因他生的身强力壮,又有乡长为靠山,没人敢惹他。这恶人从她回来那日起就开始纠缠,昨晚上喝多了酒,翻墙进来,撬开门,想要强行奸污她,说是要赶在嫖客之前先上手,得亏嫂子在,拿菜刀乱砍,并且喊了邻人来,众人棍棒齐上,才将这烂醉的恶人打晕。 后来昆仑醒后,大抵是畏惧人多,没再作恶,踉跄着扶墙往出走,临走前放出狠话:“今晚且放过你,迟早让你这贱人当老子身下的母狗。 “嫂子,他要是真强了我,逼我去卖,我,我就自尽。” “别说傻话,他怕你哥,不敢动你。” 如意娘抢过盈袖手中的菜刀,沉声道:“你在屋里待着,别出来。” 说话间,如意娘就挑开帘子出去了。 盈袖躲在门后,顺着门缝儿往外瞧。 此时天色将晚,小院落了层厚厚的雪。 院子正中间站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他穿着又黑又脏的棉袄,黑面皮,小眼睛,黑红的厚嘴唇,样貌十分丑陋,右手拿着酒瓶子,口鼻里往出喷白气,装模作样地作揖,冲着如意娘贱笑: “呦,原来是嫂子,我媳妇儿呢?” “什么媳妇儿,你别混说。” 如意娘没给好脸色,手指向虚掩的大门。 “赶紧出去,实话告诉你,我妹妹已经许了人家,是大财主,你们都惹不起。” “少吹牛了,财主能看上你们家?” 昆仑打了个酒嗝,脸上横肉跳了几跳,斜眼瞅向厨房,就要往里闯。 “站着!” 如意娘张开双臂,死死地守住厨门口,拿着菜刀的手在发抖,面对昆仑这样的恶棍,还是有些畏惧。转而一想,她已经不干净了,万不能让小妹被辱了,否则她如何跟丈夫交待,如何跟陈家交待。 “你,你要是再往前,我可就砍了。” 昆仑怎会将一个女人放眼里,伸直了脖子,说你往这儿砍。 忽然,这恶人斜眼觑向如意娘,那双浑浊的眼盯住女人的胸口不放,搓着牙花子,伸手去摸如意娘的脸: “先前眼里心里光知道梅大姑娘俊,竟忽略了嫂子也是个美人儿,啧啧,南方回来的就是不一样,皮子又白又嫩……” 躲在门后的盈袖瞧见这情形,忍无可忍,拿起扫把就冲出去。 “滚开!” 盈袖使劲儿往昆仑身上抽,拳打脚踢,谁知越打,这恶棍居然越高兴,后来一把抓住扫把头,使了个巧劲儿,将她拽进怀里。 “好妹子,你今儿就跟了我,我让你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从此再不收你家的赋役,也不叫你去当窑姐儿,好不好?” 昆仑低下头,狠劲儿去亲盈袖的头发,手也胡乱地在女孩身上摸。 “妹妹身上抹了什么,怎恁香。” 盈袖急得大哭: “嫂子,娘,救我啊!” 上房里的白氏猛咳了一通,尖刻道: “没听见么,人家大爷说要免了咱家的赋役,你让你哥摸两下,能少了你一块肉?” 听见这话,盈袖又气又急。 哪怕是一条狗,十几年相处过去,也能生出来感情。她真不明白,白氏是天生这么刻薄,还是打骨子里恨她。若是恨,为何不在当初捡到她时就掐死她。万一她今儿真叫昆仑侮辱了,岂不是毁了一辈子。 正在此时,门外一阵吵杂声响起,似乎来了不少人,盈袖心里一喜,有救了。 顷刻间,从外头进来两个男人。 打头男人浑身带着风雪气,三十许岁,大抵思虑过甚,眉头纹有些深,面相瞧着再和善不过,正是盈袖的兄长梅濂。 紧跟着梅濂进来的,是个穿着玄色劲装的护卫,手里拿着长刀,面露凶相,腰间悬挂着篆刻“陈”字的铜牌。 “青天白日的,竟敢调戏良家妇女。” 陈家护卫用长刀指向昆仑,喝骂: “不过是乡长家的狗,竟敢这么猖狂,快放开梅姑娘,她也是你配碰的?” “咳。” 昆仑打了个酒嗝,没放开盈袖:“你他娘的是谁?” “云州陈家。” “晓得了,就是魏王家的看门狗,陈家。” 冷风一吹,昆仑酒气越发上头,开始胡乱地撒酒疯:“陈家算个屁,就算他陈大官人在这儿,老子也不惧他。” “你!” 陈家护卫大怒,拔出刀,就要上前教训。 “莫急莫急。” 梅濂赶忙劝住陈家护卫,仿佛没看见自家妹妹和妻子被恶人欺辱,双手塞进袖筒里,笑着上前打圆场: “大过年的,想必有什么误会,都是乡里街坊的,昆仑兄弟,明儿我就将欠下的银子交上,卖我个面子,别跟我妹妹一般见识,她还是个孩子,莫要吓着她,先回去罢。” 许是喝得太多,又许是蛮横惯了,昆仑上下打量梅濂,不屑道:“早些年常听人说,梅家大郎十岁就能杀人,没想到竟这般怂。告诉你,我昨晚上已然把你妹妹给睡了,今儿就是要带她走,赶明儿让她给我几个兄弟轮流当新娘。” “什么?”梅濂脸色一变。 “没有的事!他胡说!” 盈袖气红了脸,瞅了个空儿,挣脱开,忙不迭跑到她哥跟前,像小猫儿似得柔柔地靠在哥哥身边,眼睛一眨,泪珠子就掉了下来。盈袖从小长在南方,说话自带几分软懦,不像诉苦,倒像撒娇似得: “哥,他,他趁你不在,天天上咱家欺负我,昨晚上还撬门进来…” “行了,我晓得了。” 梅濂忙打断盈袖的话,轻拍了拍妹妹的手背,示意她站在一边。 男人上前,给昆仑作了个揖,笑的和善:“今儿家中来了贵客,这会儿正在外头,求您卖兄弟个面儿,先回去,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老子偏不走,你叫他们进来给老子磕个头。”昆仑越发骄矜。 “哎!” 梅濂无奈地叹了口气:“既如此,您就留下吧。” 话音刚落,梅濂脸色一沉,如迅雷般从袖筒里拔出把短匕首,一手捂住昆仑的嘴,另一手狠劲朝昆仑的肚子捅了去,连捅了几刀,最后一拳打向昆仑的后脑勺,直接将这恶棍打晕过去。 这般狠厉干净的手法,哪里是老实人能做出来的,分明就是个悍匪。 那陈家的护卫早都看呆了,竟楞在原地,蓦地瞧见满手是血的梅濂冲他笑,登时打了个激灵,心底生出老大的寒意。这梅濂前些日子来陈府,言行举止十分谦卑,就连见了家中的小丫头都作揖,没成想竟如此狠辣,当真是看走眼了。 盈袖也是吓坏了,女孩两腿一软,跌倒在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恶棍昆仑,口里喃喃道: “死了,他,他,他死了,” “没。” 梅濂笑了笑,他拽住昆仑的衣领,将这不知死活的男人往墙边拖,用柴火掩盖住,笑着走向盈袖,弯腰,扶起妹妹,柔声道: “你放心,我下手向来是有分寸的,避开了要害,只不过受点皮肉之苦,流点血罢了。” 盈袖松了口气,若因为她,又闹出了人命,可该怎么好。 忽然,女孩看向远门口立着的陈家护卫,不禁又紧张起来,压低了声音问: “他是?” “他是陈家的护卫小哥。” 梅濂帮着妹妹正了下发上歪了的的檀木簪,柔声道: “你嫂子应该告诉过你了吧,你也大了,该给你说亲了,这不,陈老爷和他家少爷陈南淮都来了,陈老爷这一脉子嗣单薄,只有南淮少爷一个孩子,从小当金疙瘩一样疼大的,好妹妹,这都是你的造化。” ※※※※※※※※※※※※※※※※※※※※ 求收藏求评论~没人看文吗?哭了t﹏t 推荐我基友宁洛云的新坑《掌中雀》 一场政变,徐妙言成了罪臣之女,被充了奴。 与徐家有关之人或被斩首流放或没入奴籍,唯有她姐姐的未婚夫婿,那个出身卑微的门生谢玴瞬间摇身一变,成了长公主之子,仕途名利一步登天。 五年后,改头换面的徐妙言回到早是手握重权的节度使的谢玴身边,处处算计,只为借他的手报仇。 谢玴看着她虚情假意,计谋用尽。却只是淡淡一笑:“说吧,还想怎么算计我?” ——————— 请注意昆仑 陈家父子 盈袖又紧张又生气。 这算什么,大哥怎么就闷声不响地把陈家父子带来了。 大嫂也是,头几日连一个字都没给她透露,偏生今儿说,可见是怕她逃婚,掐准了时辰告诉她。 “娘亲身子不好,家里哪里能拿出嫁妆?再说了,我真的不想做,做…” 做妾。 盈袖咬住下唇,闷声不语。 “莫要多心。” 梅濂轻拍了拍小妹的肩膀,柔声道: “陈老爷是个大善人,今儿只是让你和南淮相看相看,未必就定大事,待会儿嘴甜些,陈老爷是长辈,你给他磕个头,对你,对咱家都有利处。” 利处? 越长大,她就越发看不懂大哥。 仿佛这事间所有的人或者事,对他只有利或者弊。 盈袖生生将眼泪咽回去,她站在哥哥身侧,微低下头,朝前瞧去,陈家老爷并没有立刻进来。 只听外头有个沉闷的男人高声问:“里头清静了没?” 那陈家护卫恭顺地站在门口,瞅了眼墙角不知死活的昆仑,回道:“回大管家的话,清静了,可以请老爷少爷进来了。” 盈袖略有些忐忑,陈家护卫都那般穿戴,正主儿该富贵成什么样儿呢。再瞧瞧自家小院,十几年没住人了,因下了雪,地面泥泞不堪。石磨倒了,深深地陷入地中,猪圈成了野狗野猫的住处,虽说回来后将粪便脏污都清扫出去了,可陈年的臭味早已入土三分,实在难以根除。 “你们都不必跟来,外边等着,只南淮跟我进去。” 一个威严的男声响起,把盈袖吓了一跳,想必说话的就是陈老爷吧。她在南方也见过不少富商,便是县令老爷,过年也给磕过头,这些达官贵人多中年立业,骄矜精干,不知这位云州首富又是何等模样。 人还没进来,龙涎香的香气就进来了。 盈袖抬头,瞧见打头进来个俊雅的男人,头上戴了貂帽,正中间缀了块鸽子血,身上穿着玄色大氅,脚蹬牛皮靴。大抵养尊处优惯了,叫了个陈老爷,竟一点都不老,瞧着也就三十几岁,男人家竟生了张好看的鹅蛋脸,一双含情桃花眼,胡须修剪得齐整,通身的风流俊雅,完全没有半分商贾的铜臭气,十分的富态。 紧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是个年轻公子,想必就是陈南淮了。嫂子说的果然没错,真真生的极俊美,身量挺拔,星眸薄唇,穿着大红缎底绣黑梅花的锦袍,左右对襟各缀了块雕了山水的黑玉,腰间悬着香囊和玉佩等物,举止大方温和,他一笑,冬日里的雪都要融化了。 盈袖只觉得耳朵发烧,头越发低垂,胡思乱想起来。 她的头发乱着不,裙子脏着不,早知道今儿就在草市买点胭脂,哎呦,那会儿昆仑这恶棍欺负她,不晓得有没有被陈南淮看见……怎,怎么会这么不凑巧。 “这,这, 陈砚松的声音似有些激动:“这就是令妹,盈袖?” 他也没有方才进来时那般沉稳,忽然就红了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克制着,不让掉下。 “陈老爷。” 盈袖准备跪下磕头。 “快起来,地上凉。” 陈砚松赶忙跑过来扶起盈袖,两眼直直地盯住女孩不放,眸中似有百般心绪,万般倾诉,话仿佛到口边,又无法说。 最终连连说了两个好,见盈袖往后退了两步,似在躲他,男人的手悬在空里,想要再去触一下女孩,始终未落下。 许是觉着自己有些失态,陈砚松用帕角抹去眼边的泪,叹了口气,对梅濂道: “让贤侄见笑了,我瞧令妹的眉眼着实像她父亲,不禁勾起往事,哎!” 说到这儿,陈砚松忙将儿子拉到跟前,笑道:“南淮,还不给你妹妹见礼。” “妹妹。” 陈南淮抱拳,笑着作了个揖,温柔款款: “前些日子听父亲说,故人有个女儿,天仙般的品格,人又温婉,今儿一见,算是开眼了。” 他的声音真好听。 盈袖越发往大哥身后缩。 听嫂子说,陈南淮比她还大一岁,陈老爷却叫给她见礼,好像不妥吧。 “陈少爷。” 盈袖屈膝,抿唇一笑。 正在此时,上房传来白氏凄厉的哀嚎声。 妇人用力地捶着窗框,声音甚是嘶哑,哭道: “我的儿啊,你怎么才回来看你娘!” 盈袖心一咯噔,果然,这声哭号一出,院中所有人看向上房。 众人神色各异,陈老爷镇定自若,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好奇,亦没有什么关切,陈南淮眉头微蹙,想要问几句,但没开口。大哥呢,满腹的心事,暗暗给站在厨房门口的大嫂使了个眼色。 “哎呦,让贵客见笑了。” 如意娘双手在围裙上抹了两把,笑着上前给陈砚松见礼:“我家母亲卧病在床,最是离不开相公,他走了这几日,怕是母亲想他了。” 妇人连声笑着嗔怪丈夫不懂礼,把客人撂在风雪里头,忙将陈老爷父子往偏房引,说全家刚从南边回来,家里院里都没拾掇开,偏房是妹妹住的,她年纪小,身子弱,屋子烧的暖。 等将陈家父子送进屋里后,如意娘瞬间冷下脸来,瞪了眼上房,白氏仍旧哭号不止。 如意娘朝盈袖招手,让妹妹过来,小声耳语:“娘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今儿是她能闹的时候?” “我去伺候吧,大约又是溺下了。” 盈袖拧身,挽起袖子准备去上房,既然是恩人,怕是待会儿陈老爷父子少不得要见白氏。 “你别去。” 如意娘拉住盈袖,小声道: “你弄不过她,我去。” 见盈袖站在原地不动,俏脸红扑扑的,似有羞色,如意娘心下了然,柔声道:“你不用自卑,商乃末道,是不配咱们拜的,不过有几个臭钱罢了。你是好人家的清白姑娘,要大大方方的,太过畏缩反而让人笑话。” “知道了。” 盈袖鼻头一酸。 “你去厨房烧水煮茶,柜子里有咱们从南方带回来的惊蛰好茶,把茶杯用滚水烫上几遍。” 如意娘一桩桩一件件地指派,笑道:“我方才拌了个小葱豆腐,你再用猪油清炒个蒜苗银芽,他们什么好的没见过,指不定还就喜欢吃这种乡野粗食呢。” 说完这话,如意娘脚底生风似得进了上房。 没多久,上房的哭声就小了,再后来,白氏彻底没声了。 盈袖深深地看了眼黑乎乎的窗框,其实,她也挺怕大嫂的。 这世上,就没有她做不了的事。 盈袖这会儿感觉像踩在棉花上般,轻飘飘的。 她疾步走到小院门口,想开门瞧瞧陈家的下人什么样儿,没好意思,便搬了个小凳,站上去趴在墙上瞧。 嚯,好大的排场。 外头足足停了八驾镶了铜的马车,车边站着十几个衣着华贵的管事、仆妇、护卫和小厮,穿戴竟比普通官家的妇人老爷都要强些。貌美的大丫头打着伞,髻上簪着银凤步摇,腕子上戴着玉镯子,清俊的小厮手里抱着暖炉,时不时低声和跟前人说闲话: “那位梅家姑娘谁见了?长什么样儿?是不是要给少爷当那个?” “少说几句,主子的事也是咱们能排揎的。” “哼,我打小伺候少爷,我两个一起长大,我怕什么。实话告诉你们,少爷早都有心上人了,若不是半路杀出个什么梅姑娘菊姑娘,他早和陆姑娘成亲了。人家陆姑娘是太太的亲外甥女儿,父亲生前又是做官的,不仅人顶美,性子还软和,和咱们少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咱们少爷就是惧怕老爷,这才跟着来这穷相僻壤,若他要娶这个又穷又丑的姑娘,我百善第一个不同意。” “少胡吣,你不同意有个屁用,主子家的事,竟要和你个书童商量?老爷是最重恩情的,多年来找寻梅家恩人,少爷承袭老爷一脉,自然也要来。我们私底下也说过,当年承诺了结儿女亲家,可到底身份地位不一样,大约就做个妾吧。再说陆姑娘身子娇弱,怕是不好生养,老爷估摸也考虑到这层了。” “妾?美的她!少爷和陆姑娘中间还能多站一个人?这事从头到尾就老爷一人念叨,我看……哼,看上梅家姑娘的,多半是老爷还差不多,老爷就爱纳些年轻貌美的姨娘。” “快快闭嘴,仔细老爷知道了,剥了你的皮。” …… 后面的话,盈袖就不想听了。 今儿见了陈南淮,她才知道人和人真是有天地之间的差别,他画里一般的人,是她生平见的第一等人物。只不过,人家陈南淮是有心上人的,怕是哥哥嫂子的如意算盘要打空。 依着那个书童的意思,她这个“又穷又丑”的乡下丫头,估摸连妾都挣不上呢。 ※※※※※※※※※※※※※※※※※※※※ 推荐我基友抚莲的幻耽《当大佬穿成软饭男》,爽文,耽美那边上榜太难了,小天使们帮她收藏个,谢谢啦~ 文案: 当大佬穿成软饭男,一切将会如何? 一觉醒来,拳击界大佬肖漾发现自己穿成了一个背着金主在酒店偷吃的软饭男,对象是一个白到发光的短发美人。 “哥哥要对我负责哦!”当美人开口,清朗空灵的少年音直接将肖漾雷了个外焦里嫩。 “你……是男的?” “哥哥昨晚难道没发现吗?” “卧槽!”原主这个死bt,老子可是直男啊! 这个时候豪气干云的肖漾,还不知道,不久后他就被自己piapia打脸了…… 所谓直男,一掰就弯,就看你有没有遇到那只磨人的omega…… —————————— 谢谢小惠的营养液,谢谢清寒、白玫瑰、如、风荷、月光的地雷,感谢! —————————— 日常求收藏求评论,留言吧,今天发红包 梅香煎茶(二更) 盈袖快步回到厨房里,从锅里舀出烧开的水,把昨儿个从邻家那儿借来瓷杯挨个儿烫了遍,刚要煮茶,女孩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得,从黑瓷罐儿里抠出一小块猪油,抹在手背上,痴愣愣地站在炉灶跟前烤火。 盈袖轻轻地搓动着双手,让热一分分融化猪油,润泽皲裂出的细小血口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有些自惭形秽吧。 陈少爷虽说是个男人,可肌肤竟比女子还要细白,温润得像块美玉,而她这般粗糙,莫说不如人家青梅竹马的陆姑娘,怕是连丫头都比不上吧。 嗐,盈袖啊盈袖,还没到晚上,你就开始做梦了。 陈少爷再好,也不是你的。 你若是真做了人家的妾,横插在他和陆姑娘中间,不是惹人嫌么。就像二嫂,横插在哥哥和大嫂中间,最终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正乱想间,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边推开。 盈袖回头,瞧见是嫂子,女孩就像做坏事的孩子,刷地一声将手撤回,耳根子瞬间红了。 “这天儿可够冷的。” 如意娘自然是瞧见了盈袖的小动作,姑娘家忽然重视起形象,多半是遇到了中意的男子。 妇人一进来就开始干活,煮茶、准备小酒还有洗菜,剥了一根水葱,指尖划过青嫩的葱白,笑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妹妹这样的美人儿,就是放到他们洛阳城,都难再挑出一个。” “嫂子。” 盈袖小声娇嗔,她平日里多清冷少言,鲜少这般小女儿态。 “娘是溺下了么?她方才怎么忽然那般大声的哭嚎。” “看见你哥回来了,给他告状呗,嫌咱两个怠慢了她。” 如意娘系上围裙,摘着菜,冷笑了声:“家里院里那么多活儿,谁能成天到她跟前伺候。咱们家连根针都叫你二嫂的老子娘给搜刮走了,而今回来了,莫说拿不出厚礼走亲戚,反而连喝水的杯子和炒菜的猪油都要厚着脸皮去跟邻家借。” 盈袖过去帮嫂子干活儿,却被她嫂子推到一边,不让她沾手。 “娘睡下了么?怎么一点声儿都没有。”盈袖问。 “我给她吃了点东西。” 如意娘冷笑了声,忽地,妇人扭头看着身侧站着的盈袖,美目微眯,全然没了往日的温婉,阴森森的,试探着问: “回头你哥要是问起来?” 盈袖的心却跳得极快。 嫂子颇精医理,既擅长妇人千金科,又懂用毒,大哥不晓得,全家只有她知道。 每每想起二嫂惨死的样子,她就不寒而栗。尸体入棺前,她偷摸掀开裹尸布瞅了眼,青紫的脸,眼鼻口全是黑血…… “娘这些日子病越发重,她哭累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真是个好姑娘,嫂子没白疼你。” 如意娘莞尔,轻抚着盈袖的胳膊,十分满意。 她从怀里掏出把巴掌大的桃木梳子,帮着妹妹理顺了头发,斜眼觑向偏房,笑道:“臭丫头,心里肯定美死了吧,南淮少爷他多俊。” “嫂子!” 盈袖打断如意娘的话,低下头:“我知道咱们家艰难,正是要钱的时候,可、可……” “你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儿,如此一来,你哥岂不是白去洛阳,白忙活这一场?” 如意娘微怒,凑近了盈袖,抓住女孩的胳膊,有些激动: “你既然不愿意去陈家,我们也不能强迫你,待会儿进去给陈老爷磕个头,便算了。我不生养,那位的儿子即便给了我,怕也不会和我一条心。好妹妹,这个家里,我只信你一个人,也只和你交心,日后你哥哥肯定还会有女人的,我,我容不下,你若是愿意跟了你哥,我情愿做小。” 盈袖推开如意娘,背转过身,隐在袖中的手逐渐握成拳。 “不说话,那你是愿意了?” 如意娘试探着问。 盈袖轻咬住下唇:“方才我偷偷瞧了眼陈家下人,听见他们说陈少爷有个青梅竹马的陆姑娘,还是官宦之后,他能同意纳妾么,况且深宅大院的,我如何立足。”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 如意娘冷笑了声,把厨房门关上,训斥:“你糊涂了,陈少爷若不愿,他就不来了。我这些年真是白教你了,不论是皇宫侯门还是贫贱之家,哪个女人能得夫君一辈子的宠爱?还不是靠自己的手段。妾又怎样,宠妾灭妻的事儿我见多了,你哥哥若有了陈家扶持,青云直上指日可待,到时候你有了好娘家做靠山,还愁当不了主母?姑娘,眼光放长远些,即便让你去做好人家的正头娘子,你就能确定你那未来夫君能比得上南淮?你也看见了,样貌是顶尖儿的,腰缠万贯,天上掉下这么大的馅饼,都喂在你口里了,你怎么就不咬一口呢。” 盈袖默默垂泪,老半天才啜泣着问:“是要等着陈少爷成亲后,再把我接去么?” “今儿晚上就走。” “这么急?”盈袖惊诧,按理说,妾室都是得等娶了正房后再抬。 如意娘点头,秀眉微蹙,一边泡茶,一边小声道: “那会儿我去偏房门口听了一耳朵,陈老爷正巧和你哥说呢。本不该这么急的,只是朝廷出了件大事,怕往后拖延会耽误了。” “什么事?” 盈袖忙问。 “咱们云州地处边陲,由魏王坐镇,魏王是皇帝的亲弟弟,手上握有重兵,近些年又暗中掌握了云州和附近郡县的财、政和军权,其中洛阳城,更是堪比京城的大都会,你当陈家是怎么成了首富,还不是魏王扶持的。陈老爷虽是商人,却兼管着盐铁要务,是魏王手下第一得用之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而今天子年迈重病,不理朝政,从前派了两任刺史来云州,意图节制魏王,可怜哪,不到一年的功夫,这两个刺史不是死就是疯,这下好了,再没人敢来。方才我听见陈老爷说,朝廷此番派了‘羽林右卫指挥使’左良傅来接管这个烫手山芋。” “左良傅?” 盈袖笑了声:“我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姓左,倒是个文雅的名儿。” “哼,可真文雅呢。” 如意娘冷笑:“羽林卫是皇帝亲军,全是由父兄战死沙场的遗孤所组成,分为稽查、审问、追捕、执刑四卫,由‘前后左右’四个卫指挥使负责,这些卫指挥使有权监察缉拿百官,握有生杀大权,刑罚残忍无比,死在他们手中的王公大臣何止千百,这左良傅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多年前就以狡诈狠毒闻名,他到了云州后,肯定要和陈老爷过招,要么暗中会面招抚,要么算计剿灭陈家,再加上皇帝身子不好,万一驾崩了,民间忌婚丧嫁娶,就得往后拖,所以南淮少爷的婚事得及早定。” 听了这番话,盈袖心里凉成一片。 朝廷争斗,不是她这种小姑娘能想象得到的。嫂子虽从没有说过她的来历,可也不难猜出她系出名门,这样的贵女十年前竟沦为军妓,可见这里边事的厉害。 万一左良傅斗倒了陈家,那么,她一个卑微的妾又该如何自处。 哥哥嫂子,可当真疼她。 “妹妹怎么又掉泪了?” 如意娘小心翼翼地问,笑道:“你这孩子从小就多心。” “如果不多心,怕是会和二嫂一样,到头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盈袖冷笑着讽刺了句,将茶壶和杯子放在漆盘上,端着往出走。 出了门,盈袖深深地嗅了口冷气。 天色将晚,四下里白茫茫一片,今晚怕是有一场大雪。 蓦地,盈袖瞧见墙根处掩盖昆仑的柴火动了下,把她吓了一跳。 这昆仑虽可恶,但如此冷的天,又被大哥捅了刀,不被疼死,怕也被冻死了。 想到此,盈袖大着胆子过去,将漆盘放在地上,掀开柴火,瞧见昆仑紧闭着眼,但呼吸沉稳,似乎并无生命危险。 真丑!就你这怂样儿还想占姑娘的便宜? 盈袖撇嘴,腹诽了句,还是倒了杯热茶,捏开昆仑的口,给他喂了进去。忽然,这昏死的男人睁开了眼,她还没反应过来,腕子就被他抓住,与此同时,这男人伸出食指,按住她的唇,防止她说话。 “别出声,否则弄死你。” 盈袖早被吓呆了,他,他不是重伤昏迷了么,怎地忽然这么有精神,劲儿还这么大!不对,这男人眼神锐利,身手敏捷,仿佛在这张面皮下,掩藏着另一个人。 “你,你别乱来。” 盈袖咽了口唾沫,没敢大声叫,她稍稍平复了下心绪,仔细盯着男人瞧,果然发现他脸上似乎罩着层人.皮面具,早些年她跟着哥哥江湖漂泊,是见过易容这种玩意儿的。 “你不是昆仑!” “小丫头眼睛倒毒。” 男人勾唇浅笑,目光落在女孩手上的空杯子,压低了声音:“心也善,竟还顾着我的死活。” “松开!” 盈袖想起方才被这假“昆仑”欺负,没来由生气,这会儿腕子还被他抓住:“你到底是谁!” “姓左。” 左良傅?! 盈袖大吃一惊。 嫂子才刚说起过这个左良傅,说他会来云州,可能会暗中接触陈老爷。他既然出现此地,看来是提前掌握了陈老爷的行踪,想必连扮昆仑都是计划好的。 “小姑娘,方才你和你嫂子说话,我可是听全听见了。” 左良傅松开盈袖的手,盯着有些慌张的女孩,笑着问:“你并不愿意做陈南淮的妾,对么。” “关你……” 屁事。 毕竟是大名鼎鼎的厉害人物,盈袖心里还是害怕,也不好意思,没敢说粗话。 女孩佯装发怒:“关你什么事。” “呵。” 左良傅笑了笑,两指伸进衣襟里,夹出个信笺,掷到盈袖怀里,依旧像方才那样“重伤”昏迷,淡漠道: “看在你给我喂茶的份儿上,我今儿就帮你这个忙,待会儿把这东西交给陈砚松,他看过后非但不会让你做妾,而且还会成全你哥嫂往京城爬的心愿。” “里头写了什么。”盈袖小声问。 “关你屁事。” ※※※※※※※※※※※※※※※※※※※※ 猜猜左良傅帅不? 看我二更的份上,不收藏吗?留言啊小天使们,单机好痛苦 左良傅 关你屁事?! 盈袖被气着了,这姓左的腌臜货,头先假扮昆仑时一个劲儿地纠缠,如今翻脸就刻薄她了。要不要高声喊,让大哥和陈老爷都出来? 女孩端着漆盘,进退两难。 左良傅是皇帝身边的人,办的是皇差,心思行为难测,不论招抚或者绞杀陈家,左右与她不相干,能躲多远就多远,没必要给自己惹一身骚,他们闹起来才正好呢。 想到此,盈袖将那份信笺揣进怀里,快步进了偏房。 刚进去,一股清甜香气就迎面扑来。 天色将晚,屋里已经掌了豆油灯,盈袖略扫了眼屋里,心里生出好大的自卑。 因常年出逃在外,梅家的屋子都被当做寄存税粮的仓库,年头久了,便积了谷子的陈腐之味,而今回来了,屋里清扫开来,空荡荡的,除了破桌椅,炕上一床被辱,炕角里堆着她旧年的衣裳,再没有其他东西。 地上摆放着个正燃着木炭的泥炉子,陈砚松坐在最完好的那张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捅进白虎皮做的暖手套袖里,三分骄矜七分谦和,笑着和坐在一旁的大哥说话,而陈南淮安静地立在他父亲身后,微笑着听。 瞧见她进来了,陈砚松立马坐直了身子,催促着儿子: “这么沉的东西,南淮,快帮姑娘端茶。” “不用不用。” 盈袖快走几步,将漆盘摆在方桌上,低着头,依次给尊长倒了热茶,心里反复念叨着嫂子教她的话,商乃末道,不必太自卑,大方些。 “这茶是我们从南方带回来的惊蛰茶,我用梅花上的雪水煮的,给您尝尝。” 梅濂帮着妹妹摆茶杯,笑道:“陈老爷是北国最大的茶商,人家什么好茶没见过呢。” “贤侄谬赞了,小生意而已。” 陈砚松品茶,点头赞道:“这茶煎得好,色亮味芬,姑娘想来是得了名师的传授,正所谓‘金饼拍成和雨露,玉尘煎出照烟霞’,说的便是此物了。” 陈砚松仔细地端量跟前的盈袖,这孩子虽说穿的寒酸,可却极干净,并未用俗气的脂粉打扮,乌青的头发掺了红绳编起来,垂在身前,长睫毛上隐隐有几颗融化掉的雪珠,两颊冻得绯红,真真是我见犹怜。 “冷不冷?” 陈砚松柔声问,他将自己的暖手袖套递给盈袖,又起身脱下大氅,要给女孩往身上披,笑道:“既然是故人之女,就是一家人,姑娘莫要嫌弃我这个老头子。” 盈袖稍稍退了半步,没有接。 虽是长者,陈砚松到底瞧着年轻俊朗,且男女有别,他对她实在有些过分亲昵。 借着昏暗的豆油灯,盈袖偷摸朝陈南淮瞧去。 陈少爷不说话,唇角带着抹和善的笑意,是那般的温润如玉。 可就在此时,他眉头微皱,像是闻到什么难闻的味道,从腰间解下香囊,轻咳了声,覆在口鼻上。 盈袖耳根子瞬间发热,脸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这算什么,偏房是她住的,陈南淮虽然一句话没说,可这举动分明就是嫌她臭。 “姑娘不舒服么?” 陈砚松见盈袖面色不对,急忙道:“要不要叫大夫瞧瞧?” “多谢您。” 盈袖又往后退了半步。 再次朝陈南淮瞧去,他端起茶杯,许是察觉到她在看他,抬眼,冲她点头致谢,闻了下茶,刚准备喝,像瞧见茶里有什么脏东西似得,嘟囔了句“咦?怎么有油花?” 随后,他放下杯子,眼里颇有嫌弃鄙夷之色,从袖中掏出抹月白色的方帕,仔细地擦自己的手,似要把沾惹上的污秽全都擦净。 盈袖何曾受过这种羞辱。 有钱就了不起么,就可以这样羞辱一个刚刚见的姑娘么。 原先她还对陈南淮有些许好感,现在一丝一毫都没了,别说做妾,哪怕陈家让她去做正头的少夫人,她都不愿。 “话恁多!” 陈砚松狠狠地剜了眼儿子,脸瞬间冷了下来。 许是见自己吓着了小姑娘,陈砚松忽而一笑,如春风拂面,男人双目落在盈袖的手上,言语中似带有一两分心疼,问: “手上抹的是猪油?” “是。” 盈袖抬起头,大大方方地笑着回: “小女生在南方,头一回见着这么大的雪,娘亲行动不便,衣裳得常洗,久而久之手就冻得皲裂了,嫂子说抹点猪油能好些。” “是个孝顺孩子。” 陈砚松眼圈红了,端着茶杯的手有点抖,用问小孩子般的语气问盈袖:“那你喜欢南方还是北方?” “南方。” 盈袖觉着陈砚松人还挺好,起码现在对她还算关心,便愿意多和他说几句。 “我贪吃,尤喜欢吃鱼虾河鲜和甜食,我们那边吃一种荷叶包饭,就是粳米配上腌制好的肉粒儿,有时候还会加一枚咸鸭蛋,啧啧,满口清香,别提多好吃啦。对啦,我还会做生鱼片,用薄如蝉翼的小刀把鱼切成片,或生吃或蘸着黄酒,特别鲜。北方呢,全是面条,还要往里边加辣椒油,这一碗吃下去,好几天都不用吃饭啦。” “哈哈哈。” 陈砚松眉眼皆是笑,他越发喜欢这个又娇又媚的丫头,问:“南方还有哪里好?” “还有……” 盈袖想了想:“气候湿润,这边太干燥了,我没睡过炕,嫂子烧得太热,流了好几次鼻血。” “喔呦。” 陈砚松忙道:“那得喝点下火的茶,回头我让丫头给你熬点金银花,给叔叔说一说,南方人和北方人有什么不同?” “嗯……” 盈袖瞅了眼仍用香囊覆着口鼻的陈南淮,笑了笑:“大抵南边文学鼎盛,就连三岁的小孩子都极有家教,见面三分礼,总不会叫人难堪,北方好多粗野蛮横的大老粗,自以为高人一等,拿鼻孔看人,我不喜欢。” 果然这话一出,陈南淮脸色一变,愣了下神儿,这才愿意正眼瞧盈袖,眼里虽说闪过抹惊艳之色,但只是笑了笑,将香囊揣进怀里,不发一言。 “哈哈哈哈。” 陈砚松大笑,歪着头,又喝了杯茶,柔声问:“盈袖,这名儿好听,谁给你取的呢?” “是……” 盈袖原打算说嫂子的,但瞧着陈砚松这般唠唠叨叨地问她生活爱好,怕是又要多嘴问一句‘你嫂子是哪家的闺秀’,嫂子的身世来历不能叫他知道。 “是大哥哥花了几个钱,街上找算命先生取的。” “你哥嫂待你好么?” 盈袖一愣。 这话问的奇怪,哥嫂再怎样,都是她的亲人,又干陈老爷什么事,他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莫不是,哥哥收了人家钱,把她卖了,陈砚松已经将她当作陈家的妾,刨根问底了? 可那也不对啊,要问也得陈南淮以后私底下问,老爷起个什么劲。 “一家子骨肉,自然待我好。”盈袖淡淡地回。 “哦,这样啊。”陈砚松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梅濂,笑着问盈袖:“姑娘,你愿意和叔叔去洛阳么?” 见盈袖似有不悦,柔声哄道:“叔叔家里请了好多南方的厨子,做河鲜是一绝,还有……” “多谢您,但不必了。” 盈袖打断陈砚松的话,看了眼打着哈切的南淮,退了两步,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头:“听哥嫂说,是父辈的恩情,俗话说施恩不图报,如果爹在世,想来也不会让儿女上赶着讨债。” “地上凉,快起来!” 陈砚松忙站起来,顾不上忌讳,亲自捞起盈袖。 一瞅,嚯,姑娘满脸的泪花子,瞧着伤心至极。 “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盈袖总觉得,首富这样儿的人定然是沉默寡言又富有心计的,可陈砚松……仿佛不一样,对她就像父亲对女儿那样关心。 “我,我不想做妾。” “什么?” 陈砚松惊诧不已,脱口而出:“谁让你做妾,你,你怎么可能当那种下作玩意儿,你是我们陈家的正头大奶奶。” 盈袖檀口微张,老半天没缓过神儿来。嫂子不是说陈家要把她抬成良妾么,怎,怎么忽然成了正房的奶奶,没听错吧,不是她妄自菲薄,她这样的门第,着实高攀不起陈家。 盈袖看向梅濂,大哥正朝她微微点头,再看向陈南淮,这男人仿佛早都知道这事,自嘲一笑,侧过身子不愿搭理她。 “为什么。”盈袖百思不得其解。 陈砚松笑道:“娶妻求贤,再说他母亲的遗愿就是找到恩人,陈梅两家结成儿女亲家。” “爹,您吓着梅家妹妹了。” 一直不说话的陈南淮忽然出声,他笑着上前,扶陈砚松坐下,道:“梅家妹妹如此风姿,自然是要配王侯将相的,嫁我着实委屈了她,您近两年也忒霸道了,直接上门要讨人家做儿媳妇,也不问人家愿不愿意。” “你闭嘴。” 陈砚松喝道:“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见陈家父子对嘴,盈袖不禁冷笑,看出来了,这完全就是陈砚松一厢情愿,陈南淮根本就看不上她。 忽然,盈袖想起方才在外边时,假扮昆仑的左良傅给了她一份信笺,说是若不愿嫁到陈家,就将此信交到陈砚松手中。 “咳咳。” 盈袖轻咳了声,从怀中掏出信笺,双手捧着,递给陈砚松,懦懦道:“那个,有人让我给您。” “这是什么。” 陈砚松接过信笺,将桌上的豆油灯拉近,刚打开看了几句,脸刷地变惨白,眸中闪过抹杀意,将信撕了个粉碎,喝骂了句“欺人太甚!”。 陈砚松俊脸生寒,看向盈袖,声音有些发颤: “好姑娘,你老老实实告诉叔叔,这封信谁给你的,在哪儿给你的,他,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盈袖还未说话,外头忽然传来男人哈哈大笑声。 “陈老爷,多年未见,你还记得左某么。” 左良傅讥诮的声音从外头响起:“只知道陈家做惯了强买强卖、兼并垄断的勾当,十余年间逼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殊不知陈老爷还会强娶儿媳妇,只不过,你家少爷好像看不上梅姑娘,何必呢,莫不如让给左某,反正左某孤家寡人一个,正缺个老婆。” ※※※※※※※※※※※※※※※※※※※※ 本北方人表示,俺们这边有好多好多美食 心狠手辣 “狂徒。” 陈砚松咬牙挤出这两个字,铁青着脸,率先出去了。 盈袖不放心,左良傅如此嚣张地说话,却听不见大嫂的声音,别是遭了姓左的毒手。 她快步出门,刚挑开帘子,没妨头撞到陈南淮的背。 本以为会遭人家白眼,谁料陈南淮回头,粲然一笑,温言问她有没有撞疼。他个子高,略弯腰,将分寸拿捏地极好,凑到她身侧,低声耳语: “左良傅不是良善之辈,若是待会儿厮杀起来,妹妹一定要躲在我身后,我护着你。” “什么?” 盈袖发现自己竟出神了,忙点头:“知道了。” 她真是越发看不懂陈南淮了,又坏又好,确实招人恨,可转头又温柔体贴,若将来真嫁给他,岂不是被他吃死了。 嗐,怎么又开始瞎想了。 盈袖偷摸啐了口自己,朝前瞧去。 此时天色已晚,雪下的越发大了,将院中踩出的脚印全都覆盖住。 外头火光闪闪,想来是陈家下人已经打上了灯,大抵老爷之前说了不许进院,谁都没敢敲门,更没人敢伸长脖子往里瞅一眼。 厨房这会儿点了枝矮蜡烛,门口的长凳上坐着个男人。他背对着众人,身穿玄色盘领窄袖的燕居便服,双肩用金线织成鸾鸟,玉色深衣,脚蹬牛皮靴。 即便坐着,也能瞧出他个头极高,宽肩蜂腰,黑发用冠竖起来,身侧立着把绣春刀,脚边昏迷着个俏丽妇人,是如意娘。 他完全不理会任何人,自顾自地用筷子夹小葱豆腐吃,仰头闷了碗粗茶。 “左良傅。” 陈砚松下巴微抬,略瞅了眼墙根散乱的柴火和地上的破棉袍,讥讽一笑:“听闻羽林右卫指挥使左大人向来以残忍狠辣著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看来传闻是真的,不想上差大人竟屈尊扮成个地痞流氓,肆意欺辱妇子姑娘,好厉害,好手段。” “大官人过奖了。” 左良傅仍四平八稳地喝茶:“入境问禁,入国问俗,入门问讳。本官奉旨入云州,怕得罪了魏王,自然是要先找你陈老爷多聊聊,可巧,本官得到密报,陈老爷会在年前秘密来到桃溪乡相看儿媳妇,故而先诸位兄弟一步,怀抱十二分的诚意孤身前来,在此地潜伏已久,静候大驾。” 陈砚松皱眉,听闻羽林卫掌天下人的档案辛秘,上三代下三代都能查得到,果然厉害。 “上差想聊什么?” 左良傅给茶碗里添了些水:“聊一下陈大官人该姓什么,姓魏,还是姓忠。” 陈砚松冷笑数声,左良傅是在问他是效忠魏王还是皇帝。 魏王割据一方,有朝一日起事,他陈砚松必定掌管后方粮草、军械、药品和财力补给要务。左良傅若要节制魏王,断其左臂,必定先从陈家下手,从他陈砚松最在乎的人身上下手。 想到此,陈砚松看了眼身侧站在的南淮和盈袖,轻轻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道: “魏王待我恩重如山。” “这就是你的选择?你不怕事败连累子女?” 左良傅放下茶碗,手抚着刀,声音依旧沉稳:“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用了。” 陈砚松重重地拍了两下手,瞬时间,从院外跃入二十多个蒙面杀手,这些人或持刀剑,或背着铁弓,只待主人一声令下。 “上差不会以为陈某只带了家丁奴婢来吧,老夫敬重大人,今儿送大人个面子,你悄悄离去,我当从未见过你这个人,日后你我在洛阳也好见面,若你还不走,那别怪老夫用你的人头向王爷表忠心。” “听闻陈老爷自打十八年前遇刺后,就开始暗中训练杀手,时刻护卫在身边,看来是真的。” 左良傅喝完最后一口茶,拿着刀站起,缓缓转过身来。 不同与陈南淮的阴柔俊美,左良傅年纪稍大些,生的甚是俊朗,下巴微须,更为他添了成熟男人的魅力,只不过眸中的煞气甚浓,叫人不寒而栗。 左良傅环视了圈四周,冷笑:“瞧陈大官人这架势,非但不给本官私下相谈的机会,更要杀人灭口,陈砚松,你好大的胆子。” “若您堂堂正正带着亲卫和圣旨入云州,进洛阳,老夫自然不敢动您分毫。” 陈砚松边往后退,边给诸杀手使眼色:“可惜得很,大人是一个人来的,老夫杀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贼,谁管得着呢。与其日后和大人相互算计争斗,不如早早了结掉你。” “你不怕陛下降罪?不怕本官的卫军报复?” “老夫有王爷庇佑。” “好,说得好。” 左良傅淡然非常,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瓮中之鳖,忽然,男人嗤笑了声,用刀凭空划过一步步紧逼的杀手: “陈老爷,你觉得凭这些个臭鱼烂虾,能伤到本官么?” 话音刚落,左良傅忽然拔刀,用力将刀鞘掷了出去,瞬时间就刺穿一个杀手的肩膀,与此同时跃身而起。这男人出手太快太狠,刀刀致命,只是眨眼功夫,就撂翻了几个杀手。 盈袖早都吓坏了,连退了数步,背倚靠在冰凉的墙上,才不至跌倒。 满院子都是刀光剑影,洁白的雪被血染红,左良傅实在太凶蛮,没人能抵挡得住他,可饶是如此,仍有杀手不断越墙而入,前赴后继! 血腥味窜入鼻中,弄得盈袖想吐。 就在此时,在她身前立着的陈南淮忽然拧过身,见她不住地干呕,眼里满是关切,柔声问: “妹妹怎么了?” “难受,我,我害怕。” 盈袖浑身颤抖,扶着墙,大口地吐,一眼都不敢看院中的厮杀。 她用余光瞧见陈南淮走过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让她吐得舒服些。 “多谢陈少爷。” “妹妹客气了。” 陈南淮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帕子,帮女孩擦嘴角的秽物,柔声笑道:“妹妹能否帮我个小忙?” “什么?” 盈袖已经吐得七荤八素,乍听见陈南淮说这话,给呆住了。 忽然,她的胳膊一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南淮抓着撇了出去,跌入了厮杀圈,脸正面着地,口鼻瞬时涌入大量的雪,胳膊和腿不知道被杀手踩了多少脚,刀剑无眼,好几次那些杀手的刀锋从她面前堪堪划过。 盈袖吓得尖叫,一时间竟动弹不得,慌乱中,她瞧见陈老爷轻呼了声,那么沉稳的人竟差点跌倒,急得要过来救她,谁料却被陈南淮拉住: “爹,当心伤着您。这梅家大妹妹好生糊涂啊,如此危险,竟还要去救她嫂子,爹,我去将妹妹拉回来。” 盈袖瞧见陈南淮从靴筒里拔出一把锋利匕首,一步步朝她走来。 “你别过来。” 盈袖急得大叫,直往后挪。 她宁愿被杀手乱剑误伤而死,也不愿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陈南淮杀了。 不愿娶就算了,真不明白,她和陈南淮素昧平生,他何苦要这么歹毒地害她。 “妹妹莫要怕。” 陈南淮疾步奔来,一把将女孩拉入怀中。 盈袖挣脱不得,只能随着他慢慢地往后退,忽然,这男人诡异一笑,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柔声道: “好妹妹,你再帮哥哥个小忙,可好?” 盈袖感觉头皮都要炸开了,方才他说要她帮小忙,结果把她推进了厮杀圈,这回又要她帮小忙,岂不是要…… 果然,这个环抱住她的男人哎呦叫了声,被脚底杀手尸体“绊”了一跤,装模作样地喊了声“妹妹小心”,在跌倒同时,“错手”将匕首捅向她的小腹。 疼,是那种皮肉生生被刺开的疼。 在落地时,陈南淮也压在了她身上,很沉,也很恶心。 她听见他笑了声,愉悦动听,她感觉到他握着匕首的手在用力。 她,要死了么? 忽然,盈袖感觉身子一轻,陈南淮近在咫尺的兰麝香气登时消失不见,面前出现个身量高大的男人,是左良傅。 扭头一看,陈南淮似乎是被左良傅用力踢开的,这会儿狼狈地蜷缩在地,捂着肚子,唇边渗出血,双眼微眯住,“哀求”道: “别伤害妹妹。” 小腹的疼痛远没有惊惧恶寒来的多,盈袖震惊了,陈南淮比她想象的更可怕。她这会儿已经没有力气逃,更没有力气控诉陈南淮的歹毒,就在此时,她感觉左良傅将她抓起来,搂住她,不让她跌倒,握着刀的手指向陈砚松父子。 陈砚松瞧见她被左良傅擒了,又瞧见她小腹受了伤,冷汗岑岑,双手抬起往下压,不住地朝杀手们喊: “停手,全都停手!” 陈砚松用袖子抹了把额上的冷汗,笑道:“咱们大人之间的事,别为难小孩子,你把姑娘交给我,我放你走,今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哈哈哈,天下任我行,本官要你放?” 左良傅大笑,“悲悯”地摇摇头,讥讽不已:“陈大官人,你没想到自己养了个狼崽子吧,差点害死了自己的亲……儿媳妇。” 说到这儿,左良傅冷眼看向慢慢撑着地站起的陈南淮,不屑喝骂:“不愿娶有的是法子,何苦要了人家姑娘的命,狼崽子,狗杂种!” 盈袖这会儿恢复了些许意识,手肘用力捅左良傅的小腹,硬.梆梆的。 “你,你又欺负我,放开。” “放开你,你能站得稳么。” 左良傅一笑,将女孩抱得更紧了,拖着她,一步步往后退,得意洋洋地朝陈砚松笑: “陈老爷,借你家姑娘,哦,不对,你家儿媳妇一用,千万别追杀,本官是个好色之徒,着急上火后会做禽兽不如之事。放心,等本官的卫军带着圣旨进入洛阳后,定还君明珠。” ※※※※※※※※※※※※※※※※※※※※ 老读者出来聊聊天嘛 鞭挞 桃溪乡地处北疆,酉时天就黑透了。 寒风将屋檐下悬挂的那盏小白灯笼吹得乱晃,陈砚松立在灯影之下,轻轻转动着扳指,面无表情地看着满院狼藉。 方才大管家陈泰过来说:左良傅抢了匹老马,掳劫姑娘朝北边去了,梅濂担心妹子,追了出去,可雪天黑夜的,一旦进入大山中,命好自己冻死,命不好被虎狼叼走,怕是连神仙都难找到。 陈砚松心里正窝着火,蓦地瞧见儿子南淮神情愉悦,凑过来问他:“爹,咱回洛阳么?雪越下越大,再拖,后半夜怕是不好走。” 陈砚松气不打一处来,扬手一巴掌打下去。 “跪下!” 陈砚松面色越发难看,略一伸手,立马有管事小跑着过来,递上根长藤条。 “把衣裳脱了。” “是。” 陈南淮面带微笑,这男人本就长得阴柔俊美,偏偏天生行止又带了三分的邪气,面对盛怒的父亲,满不在乎似得,笑着将身上的大氅、棉袍一一脱掉,最后只剩一层单薄的亵衣。 “还笑?” 陈砚松扬起藤条,用力地抽打下去,没几下就见了血痕。他越打越起劲儿,直到把衣裳打烂了,打透了,儿子的后背全是血,这才肯停手。 陈砚松略有些喘,半弯着腰,冷笑着问:“来之前我有没有给你说过,别耍花样,能听懂人话么?” “能。” 陈南淮脸色惨白,跪直了身子,仍微笑着。 “您欠着梅家的情,喜欢她,可我不喜欢。我结交的王孙公子,哪个娶亲不是非富即贵,怎么到我就要娶个乡野村姑,对我将来有什么好?一想起后半辈子要和她朝夕相处,我就难受,一眼都不想见。” “不喜欢?” 这句话惹恼了陈砚松,男人扬起藤条,又抽打了几下。 “不喜欢就要杀人?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我看不懂?她将来要当你的妻子,你必须敬爱她。男人娶妻求贤,别太看重门第,要能帮你管得住内院,不给你生是非,梅姑娘老实本分,模样身段哪一样不好,不说倾国,也算倾城了。你那个陆姑娘,身份倒高贵,可娇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说话妖妖调调的,和窑子里的姐儿有什么区别。若是你娶了梅恩人的女儿,叫外人都知道咱们陈家知恩图报,魏王便更看重你我父子,于合族和生意更有利,这点道理,还需要我给你反复教?” “是。” 陈南淮冷笑了声,这就是哄哄三岁小孩的话。 他是父亲一手带大的,知道老爷子虚伪寡恩,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这回不知道昏聩了还是发了疯,非要他娶这村妇,甚至拿表妹的性命和家业继承来威胁。 起先他还不以为然,老头子只他一个儿子,家业不留给他,那给谁。后来经大管家陈泰点拨,他渐渐看明白了,老头子确实对他不太满意,觉得他难当大任,近几年多提拔族里的品行卓越的子侄,甚至有一回喝醉了,还说要再过继个儿子,连人选都有了,三叔家的庶子陈南庭。 …… 陈南淮扭头,看着他爹:“儿子谨记爹的教诲,只要她能以完璧之身回来,我就听话娶她,但,她能从左良傅手中囫囵个儿回来么,万一被弄大了肚子……” “那你也得娶。” * 越到后半夜,雪下得越大,鹅毛一般,直往人脸上扑。 因下着雪,官道倒不是那么的黑,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林子里冬睡的猛兽寒鸦,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哞叫,叫人心惊。 盈袖骑在马上,大雪片子直往她脸上砸,弄得眼睛都睁不开,在马上颠簸得厉害,两股和后胫都被震得麻木不堪,左良傅就在她身后,右臂箍住她的小腹,恰好按在受伤的部位,左手勒住缰绳驾马。 这会儿贴合得紧,盈袖能感觉到这男人上半身特别结实,口鼻喷出的热气萦绕在她耳边,让她不舒服。 “放我下去。” 盈袖拼着浑身最后的力气挣扎。 左良傅没理。 “听见没有?” 盈袖大怒,扯下头巾从发上拔下银簪,试探着往男人手上攮。 左良傅依旧没理。 “我可用力了啊。” 盈袖狠了狠心,紧攥住簪子,用力扎下去。好么,估摸是故意的,左良傅箍着她的臂膀收紧了下,触痛了她小腹上的伤。 盈袖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朝马脖子扎下去,果然,马儿一吃痛,止住狂奔,嘶鸣着乱晃。 盈袖吓坏了,虽然左良傅环抱着她,可这要被抖落下去,肯定会伤着筋骨。 说什么来什么,黄马前蹄跃起,登时把她和左良傅甩了出去,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在落地的瞬间,左良傅率先着地,垫在了她身下。 “哎呦。” 盈袖痛得直叫唤,可同时羞愧不已。 若不是她作死,哪儿能发生这样的事,刚想问左良傅有没有受伤,就听见左良傅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多少斤?本官的肋巴骨都被你压断了。” 盈袖又羞又气,挣扎着翻身起来,骑马太久,两腿酸疼得要命,还没走两步就跪跌在地,加上许久未进食,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刚一抬眼,就看见左良傅蹲在她前面,隐约能看见他唇角浮起抹坏笑,盯着她,一声不吭。 “看什么看!” 盈袖随手从地上抓起把雪,打算扔到男人身上,可一想起他杀人的画面,就不寒而栗,立马萎了,那血腥味仿佛就在跟前,直往她鼻子里钻,弄得她想吐,但又吓得不敢吐。当官的向来视百姓的命如草芥,左良傅又是从恶名昭昭的羽林卫出来的,更加狠毒,万一惹恼了他,他兽性大发,要了她小命那还好,省得痛苦,万一划花了她的脸,砍掉她的胳膊腿儿,那后半辈子真跟活在地狱没什么区别。 盈袖偷偷瞧去,看吧,此时的他就像一头蛰伏的猛兽,一眼不眨地盯着她这只猎物。 “我和你有什么仇怨,你为何劫走我。” 盈袖冻得牙关打颤,又委屈又气:“你的目标是陈老爷,与我有什么相干,他只不过念着往日的恩情,来我家里相看相看媳妇,还没有定,我和他真没关系,放我走吧。” 左良傅只是笑。 “我还是个姑娘呢,被一个男人家带出去,以后我还怎么嫁人?” 盈袖鼻头一酸,泪珠子划过冰凉的脸庞,落入雪地中,消失不见。 “您是朝廷的大官,何苦要害我。” 左良傅笑着不言语,却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女孩。 盈袖头撇过一边,没接。 小腹的疼一阵一阵地传来,血把肚兜粘在伤口上了,她根本不敢乱动。想想就恨,从小到大,白氏虽说经常打骂她,可从来没动过真家伙,这陈南淮真够狠的,才见头一面就想要了她的小命。诚如左良傅说的,不愿意娶有的是法子,何苦要杀了她,可见是个心狠手辣的。 “我是个外人,对陈家真没什么用。” 盈袖咬牙,恨恨道:“陈南淮就不一样了,我哥说他是独子,您劫走他,用他来威胁陈老爷。大人您武艺高强,多少杀手都拦不住您,您就堵在这条道儿上,准能逮住他,放我走吧,求您了。” 左良傅一笑,两指摩.挲着下巴上的微须,暗道:傻丫头,有些个事梅濂没告诉你,在陈砚松心里,你可远远比陈南淮重要多了,你知道老狐狸找了你多少年么,拿住你,就等于拿住了老狐狸的软肋。 这话左良傅自然没说,揶揄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记仇的丫头,你想借我的手,弄死陈南淮?那头几日我扮成昆仑调戏你,这账你想怎么算?” 盈袖连连摆手,哆哆嗦嗦:“不敢不敢,大人是有要务在身的,那是万不得已的,再说您也没对我怎样。求您了,放我走吧,我,我是个累赘,我,我还是个天煞孤星,逮谁克谁,亲生父母不要我了,梅家捡到我,可我先把养父克死了,后把二嫂克死,哥哥被我妨得丢了差事,养母也瘫了,您要是把我带在身边,肯定一件事都做不成。” “那你走吧。” “啊?” 盈袖顿时愣住。 “你要是不怕被狼叼去,就走吧,我不拦着。” 左良傅抚着自己的长刀,微笑着说。 “那我可真走啦。”盈袖试探着问。 “去吧。” 得到准信儿,盈袖立马踉跄着起来,正面对着左良傅,往后退了几步,见他果真没阻拦,一拧身就往前跑。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走,雪这么大,把马蹄印儿都盖住了,不过顺着官道准没错儿,大哥不会撂下她不管的,肯定会找出来。 她捂着肚子跑着,时不时回头看,没留神,脚踩空了,整个人失去了重心,跌倒在地,顺着小坡翻滚下去。 盈袖只感觉天旋地转,口鼻里不知进去多少雪,她听见底下有河水流动的声音,心凉了一半,次喇一声脆响,落在了冰上,半边身子进了河,水流速极快,刺痛的寒意立马传遍全身,没被陈南淮捅死和被左良傅吓死,倒他娘的要被河水淹死了。 一阵急匆匆脚步声响起,盈袖还没反应过来,胳膊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住,将她从河里拖出来,连退了十来步,地上登时拉出条雪路。 盈袖仍惊魂未定,趴在雪地里大口喘气。 棉衣见了水,又沉又冰,腿和胳膊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方才从小坡滚落下来时,头绳也摔没了,头发散落了一身,湿哒哒地贴在衣裳上。 “喂,你没事吧。” 左良傅皱眉问,这姑娘此时蜷缩着发抖,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么冷的天,别把她冻死了。 想到此,左良傅忙将自己的棉袍脱下来,谁料,这小丫头转过头见他这般动作,挣扎着往后退,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惊恐得连声音都变了: “你,你这个禽兽,你想做什么,别过来。” ※※※※※※※※※※※※※※※※※※※※ 今天还有二更,在中午12点 掉了好几个作者收藏,好吧,在这儿求一下 鬼迷心窍(二更) 她以为他要行禽兽之事? 左良傅摇头嗤笑了声,双臂环抱在胸前,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瑟瑟发抖的女孩,故意逗她: “你骂本官是禽兽,那你倒是说说,禽兽会做什么?” “那自然是……是那个,哎呦,我不知道。”盈袖咬牙气道。 左良傅坏笑:“不知道?是不是你这小姑娘今儿看见了陈南淮,觉得人家长得俊,生了嫁人的念头,急着想洞房了?” “你胡说!” 盈袖紧紧地环抱住自己。 男女之事,她也是渐渐懵懂。 记得小时候官府剿匪厉害,山上所有人都冲散了,白氏落在了后头,哥嫂带着她率先入了丹阳县,住在客店里。 那时他们俩才刚新婚,一个年轻貌美,一个血气方刚,自然是如胶似漆,晚上她经常被床摇晃醒,隐隐约约也能听见那种类似打耳光的声音,绵密不绝。 那会儿她小,不懂,就问:嫂子,咱们的床怎么老晃? 嫂子给她掖被子,没说话,哥哥坏笑着重复她的话,问娇羞的嫂子:妹妹问你呢,床怎么老晃? 再后来她长大了,懂了人事,晓得床晃的原因…… “你欺负我,头先日子假扮昆仑欺负我,现在也欺负,你好歹是京城里的大官,干嘛和我过不去。” 盈袖哽咽不已,到后面越发收不住,大哭起来。 “哭什么啊,我又没把你怎样。”左良傅懵住了,一时间进退两难,不过是开了个男人女人的荤玩笑,至于么。 他想过去哄哄,发现自己素日里要么和心机城府深沉的官员相互算计、要么用毒辣手段对付犯官和刑徒,并不擅长哄女人,甜言温语还没到口边就给恶心吐了。 左良傅越发烦躁,大嗓门吼了声“闭嘴,再哭就揍你”,谁料姑娘听了这话,瞬间抖如筛糠,哭得越发大声,还抓起雪球往他身上扔,好像他真把她怎么了似得。 左良傅只觉得吵得他耳朵嗡嗡响,直接动手脱掉自己的棉袍,扔在盈袖身上,冷声命令: “换上,千万别冻死在这荒郊野外,到时候我哪儿找个媳妇赔给陈南淮。” “少混说,我跟他没关系。” 盈袖仍抽抽嗒嗒地哭,手哆哆嗦嗦地去抓他的棉袍,特别大,余温迎面簇簇扑来,还带着浓郁的酒味。 这会儿天太冷,她落水的那半边身子已经冻得没知觉了,可,可在一大男人面前脱衣裳,到底有些不好。 “怎么不换?”左良傅皱眉问。 “你在看我。”盈袖紧紧攥住手中的棉袍。 “看你怎么了。” 左良傅一笑,并没有转身背开的意思,小丫头被陈南淮刺伤,不知伤口深浅,方才沾了水,别再溃烂了,得赶紧上药,这么美的姑娘,身上留了疤多可惜。 想到此,左良傅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打亮了,催促:“快脱。” “你把火弄灭。” “弄灭了怎么看你?” 左良傅忽而一笑,又想逗逗她,骄矜不已:“本官阅女无数,什么样儿的没见过?说不准你那嫂子抄家入狱时,也曾经过左某的手。你这丫头也太瞧不起本官了,本官御前伺候,便是后宫佳丽也见多了,还真没几个能入了左某的眼,你觉得自个儿挺美,比人家强?” “你可真无耻!” 盈袖大怒,将棉袍用力扔到男人脚边,她不喜欢左良傅言语轻薄嫂子。女孩头一撇,倔强恨道:“请大人拿走,贫女生受不起。” “糊涂东西。” 左良傅低声骂了句,吹灭火折子,踩着积雪咯吱咯吱走过去,弯腰抓起自己的袍子,蹲到女孩面前,凶她: “自己换,还是我给你换。” “你,你……” 盈袖慌了神,冻得牙关直打颤,她云英未嫁,从来没被男人看过身子啊。 慌乱间,女孩在雪里摸到一块石头。 要不,装晕吧,瞅个机会照脑袋砸下去,然后逃。 拿定主意后,盈袖轻哼了声,软软倒在雪地里,没入雪中的手去抓那块石头…… “姑娘,姑娘。” 左良傅皱眉,晕了?死了? 大约见了太多生死,左良傅半跪在地,不慌不忙地将盈袖上半身抬起,让她靠在自己腿上,两指伸向女孩脖颈探脉,触手凉腻,如同羊脂美玉。 他感觉到,在碰她的瞬间,这丫头微微躲了下。 呵,装的。 左良傅一笑,心想大约姑娘家害羞,加上受了点伤,脱不动衣裳,要他帮忙,又不好意思开口,便装晕。 这有什么的,大丈夫急公好义,帮这个忙就是了。 谁知刚扯开姑娘的小袄上的盘扣,左良傅忽然感觉危险气息传来,下意识侧过身子一躲,定睛一看,好险,这丫头居然拿石头砸他的头。 “作死!” 左良傅大怒,扬手便去打,可巴掌生生在女孩脸边停住了,他下手没轻重,便是精壮的男人都受不住,更别提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可还是生气。 左良傅虎着脸,两指在女孩额头弹了下,喝骂道: “好毒的丫头。” “你才毒!” 盈袖只感觉脑门疼得厉害,拳头胡乱往男人身上招呼。 就在此时,她看见前边出现两抹绿油油的东西,会动,像狼的眼睛,又像鬼火。 “啊,后面!大人你后面有东西!” 盈袖尖叫了声,吓得扑入男人怀里,仿佛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别怕。” 左良傅环抱住女孩,轻轻抚着她的肩膀,将火折子重新吹亮,竖在雪中。 他是行伍之人,对危险气息向来敏感。 头先就听见狼嚎叫,没想到这畜生这么快就顺着人气摸过来了。 “你乖乖换衣裳,我去宰这两头狼,别叫我再生气,懂?” “懂。” 盈袖忙点头,心悸有余,得亏那会儿没跑,否则真要葬身狼腹了。 女孩偷偷朝前看去,左良傅手执长刀,警惕地半弯着身子,朝步步紧逼而来的狼走去。 这两头狼长得像有些像狗,但眼睛歹毒,皮毛水滑厚实,爪子往后刨雪,满是獠牙的口中往出喷热气,嚎叫了声,一齐扑向左良傅。 “小心!” 盈袖不由得呼出声。 个头小些的那头狼察觉到她的声音,朝她极速奔来,就在扑到她身前的瞬间,被赶来的左良傅用力斩了首,热血高扬起,溅了一地,鲜红将白雪融化,似乎还有热气在飘。 “怕不怕?”左良傅将狼头一脚踢开,沉声问。 “怕?你这种人我都不怕,还会怕这种杂毛畜生?” 盈袖紧紧闭着眼,强撑着说。 当然怕了,她心这会儿猛跳,浑身都抖。 “哈哈哈。” 左良傅大笑,手腕一转,抖落长刀上的狼血,在满天大雪里朝前奔去,在与饿狼厮杀同时,还不忘调侃盈袖。 “怕就哭出来,我不笑你。” “我才不会哭。” 盈袖拳头紧攥,压根不敢动一下。她害怕那头没了脑袋的狼会站起来,怕活着的那头趁左良傅不注意,冲过来咬她的脖子。 “数十个数,然后把眼睛睁开。” “一、二、三……” 盈袖已经骇得说不出话,只能默默地在心里数。数到十的时候,她听见那头狼似乎被利刃刺透了身子,绝望地嚎叫; 数到十五的时候,她听见左良傅将刀收回刀鞘; 数到二十五的时候,她听见左良傅好像走过来了,蹲在她面前,看她,最后轻松地拍了下她的肩膀,把她吓得一哆嗦,差点跌倒。 “可以睁眼了。”男人嗤笑了声。 盈袖慢慢睁开眼,蓦地瞧见面前有个血糊糊的狼头。 “我要吃了你。”左良傅故意压低了声音,拉长语调,晃动顶在面前的狼头去吓唬女孩。 盈袖吓得尖叫,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巴掌打掉他手里的狼头,顺便又甩了他一耳光。 “走开!” 盈袖哭着吼,没忍住,猛吐了起来。 左良傅摸了下打的侧脸,颇有些无辜地嘟囔了句:“不过开个小玩笑,就敢大耳刮子打本官,皇帝都舍不得打我呢。” 说罢这话,左良傅阴沉着脸起身,从地上拾起狼头和狼身,拖着往潺潺流动的河边走去。 “缺心眼的狗官!” 盈袖剜了眼男人的背影,捂着沉闷的心口,小声骂了句。 她感觉苦胆都要吐出来了,浑身酸软无力,眼前阵阵发黑,真快撑不下去了。 蓦地瞅见旁边放着左良傅的棉袍,盈袖又咒骂了两句,赶忙将自己已经快冻住的袄裙脱下,换上他的。 刚穿上,冰凉麻木的身子就感觉到了暖意,盈袖勉强站起来,她是真不行了,浑身都是伤,得赶紧瞧大夫,现下,少不得靠在姓左的身上。 盈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棉鞋早都被雪浸湿,脚都快冻得没知觉了。姓左的个子太高,棉袍在地上堆了起来,好几次差点把她绊倒。 走近一看,她发现左良傅竟脱了靴袜,将裤脚高高挽起,上身只穿着层单薄亵衣,站在冰河中央,弯腰剥狼皮。 “穿好了?” 左良傅熟稔地剥皮,抬头看了眼女孩,笑道:“稍微等下,马上就好了。” “你干嘛要剥?” 盈袖不敢看这血腥场面,忙侧过身子。 “为什么剥?” 左良傅冷笑了声。 大约是方才与狼厮杀了场,活动开了,这会儿额头竟热出了层微汗。 他仰头,让雪花落在发热的面上,暗道:瞧这雪一时半会停不住,最近的村落也在几十里之外,好在他和亲卫在一个月前就潜入了云州,私下探查魏王在云州的布防和势力深浅,后来决定率先招抚陈砚松,便来了桃溪乡,对此地方圆百里了如指掌,曾商讨过万一在陈砚松那儿吃了憋,退时该藏身哪个地方。 密林中有个破败的山神小庙,已经荒废了十几年,早都成了虎狼狸子寄居地,就连当地人都鲜少知道这地方,今晚正好带盈袖住那儿,这大冷的天,他身强体健,这小丫头怕是吃不住。 正巧遇两头狼,剥了皮,待会儿架起火烘干,一张铺地上,另一张盖身上,别冻坏她。 虽然这般想,左良傅没说出来。 他摸了把挨了耳光的左脸,冷笑了数声,幽幽道:“先练练手。从前本官审问犯官及其家眷,最好玩儿的刑罚就是剥皮,啧啧,你是不知道,女人的皮才好呢,做成灯笼,又白又透,还香。” 盈袖一愣,人皮灯笼?女孩浑身发颤,恶心感又泛了上来,越发眩晕了,左良傅还是人么。 转而一想,她应该对左良傅有用,否则这恶鬼就不会脱自己的棉袍给她穿。 越来越晕,脚一软,女孩瘫倒在地,便什么也不晓得了…… 左良傅慌了,急步跑过去,将晕倒的盈袖揽在怀里,掐人中,连叫了十几声,还不见醒来,一摸脉,脉搏微弱紊乱。 “嗐!” 左良傅打了自己一耳光,悔恨不已:“左良傅啊左良傅,你平日家最烦和女人说话,今儿鬼迷心窍了?话恁多!” ※※※※※※※※※※※※※※※※※※※※ 来自官方吐槽:某人,活该你单身 求评论求收藏 夜郎西 到了后半夜,雪越下越大。 北疆多深山老林,树木高耸,树根露在地面上,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 左良傅背着盈袖,空余的手拿着女孩的袄裙和两张狼皮,沿着先前做好的标记,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找到了隐在林中的山神庙。 这山神庙倒塌了半边,泥像早都成了光秃秃的土疙瘩,破旧的匾额上依稀残存些许墨迹,已然看不清了。 左良傅弯腰进了小庙,用脚踢开地上的石块和朽木,迅速清理出一小片干净的地方,轻轻地放下盈袖,让她靠在神座边。 紧接着,他搬开沉重的泥像,登时扬起股粉尘,豁然露出个不大不小的洞,里头有他一个月前就放下的物资,干柴火、清水、老秦酒、牛肉干、白薯和几瓶伤药。 这样的洞在方圆百里还有好几处,所以,哪怕魏王派出上万精锐来围杀,他也能舒舒服服地活到卫军带着圣旨入洛阳的那天。 左良傅是行伍之人,早些年也曾带兵打过越国蛮人,这种荒野生存自然不在话下,很快就生起了堆火,他埋了几个白薯进火堆,把略有些潮湿的狼皮用木条撑起来,往干烘烤,随后,去外头折了些长树枝回来,将露天的庙顶遮好,稍稍抵挡住些风寒。 在做好这些事后,左良傅取了个装清水的皮囊,洗干净了手,把已经烘干的狼皮平铺在地上,将昏迷的盈袖放上去。 他盘腿坐在盈袖身侧,借着火光,仔细地看这姑娘。 鹅蛋脸,柳叶眉,同陈砚松一样,左眼底下有个米粒大小的胭脂痣,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左良傅犹豫了片刻,动手将盈袖身上穿的绵袍解开,没留神,把肚兜给扯断了。 就像被人敲了一闷棍,左良傅微怔。 书上说北齐后主高纬的宠妃冯小怜玉体横陈,媚态十足,前后跟了几个男人,是个亡国害人的祸水。先前他总不信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把男人迷成那样,而今瞧见这丫头,他信了。 她肌肤莹润,就像刚刚从蒸屉里端出来的豆腐脑花,白得没半点瑕疵,而且嫩得要命,仿佛碰一下就碎; 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是平原,往上走,就到了雪山峰,上头有两抹结了小果子的红梅,甚是诱人…… 这么个身子,再配上这么张脸,可不就是活生生的祸水么。 左良傅忽然觉得口里发干,眼热得很,两股之间那正沉睡的野兽似乎忽然苏醒,嗷嗷嘶吼,想要冲破牢笼。 男人用力咬了下舌尖,闭眼深呼吸,极力按捺,两腿此时竟略有些抖,好久才定了下来,他摇头,自嘲一笑,骂自己常自负冷静自持,今儿竟在一个小丫头跟前失了分寸,好在没人看见,否则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左良傅把湿帕子放在火上头,略烤了下,等它变热些,这才帮女孩擦去小腹上的血污。瞧见伤,松了口气,得亏她冬日里穿的厚,阻了陈南淮匕首的力度,所以伤口并不深,只是一点点皮外伤,流了些血罢了。 男人皱眉,小心翼翼地帮女孩上药,包扎伤口。 好几次,他都想“攀爬”一下那两座挺傲的雪山峰,最后还是忍住了。 衣裳还未彻底烤干,他给小丫头盖上自己的绵袍,随后起身,从地洞里找出酒,背对着女孩,坐在庙门口的一届枯木上,一口风雪,一口酒,弹着刀刃,哼着不知名的南方小调。 他想起这些日子潜伏在桃溪乡,扮成恶霸昆仑,仔细观察过梅家。 这丫头孝顺忍让,被养母苛待,从没顶过一句嘴;人勤快,洗衣收拾屋子,那叫一个利索;她还做的一手好菜,离得老远都能闻见香味儿。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哪怕她嫁过人,不幸被休或和离了,估摸都有人抢着要。陈南淮真是个睁眼瞎子,迟早有他后悔的一日。” 左良傅骂了句,猛喝了一气酒。 就在此时,远处出来一阵鹞子叫声,像是朝山神庙这边来了。 左良傅连忙给盈袖将烤干的亵衣、袄裙穿好,又将自己的棉袍给女孩盖上,特意覆住脸面,这才起身走出去,两指按在口边,朝着密林深处吹出嘹亮的鹞子声。 不多时,从风雪中急步走来个瘦高的男人。 这男人二十多岁,穿着黑缎面羊羔皮里的大氅,头上戴着顶紫貂毛帽,手里拿着把钢骨折扇,样貌清俊,眼角眉梢尽是风流,瞧着像是哪家的贵公子。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君) 男人笑着走上前来,抱拳,躬身行礼:“下官夜郎西,参加大人。” “不必多礼。” 左良傅让出条道儿,把这个叫夜郎西的下属引进山神庙。 进去后,左良傅席地而坐,身子恰好挡住盈袖,他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扔了瓶酒给夜郎西: “先暖暖身子。” “多谢大人了。” 夜郎西扬了扬酒瓶,也不客气,仰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小半瓶下肚,白润的面皮浮起抹微醺的红,奉承道: “多亏大人天纵英才,顾虑周全,在这许多地方都埋下物资,否则这样大的雪,谁能扛住啊。” “少贫嘴。” 左良傅笑骂了句,与夜郎西碰了一杯,喝了几口后,把酒倒在火上,火苗登时窜得老高,整个山神庙全都是流香小酒微甜的气味。 男人深吸了口气,闭眼深思。 陛下登基之初就开始布置削藩,把诸事交给羽林卫秘密去办。 多年过去,羽林卫在云州各处都安插下暗桩和细作,包括魏王府,但朝廷党派纷争,羽林卫内部分裂,有些人被魏王收买,导致云州一百三十处暗桩被打掉大半,而剩下的一半是否叛变,是个未知之数。 所以在一年前,他接到陛下让他来云州节制魏王的密旨后,就开始重新布置,让心腹潜入,联络暗桩,忠者留,叛者杀,绝不留情,建立起由他左良傅一手掌握的谍网。 如今陛下的旨意正式颁下,命他为安抚使,进云州,驻洛阳,官职同州刺史,掌云州地方军政财大权,年后上任。 在此之前,他必须亲自带着心腹探查一遍云州的深浅,联络地方豪强,招抚魏王得力干将,陈砚松就是最关键的一人。 想到此,左良傅睁眼,看向正在烤火的夜郎西。 这小子是他的心腹,虽比他小四岁,可浑身都是心眼,文武双全,模样也好,唯一的毛病就是有些贪恋女色,在京城惹下无数的风流债,便是长公主的面首也做过,此番在桃溪乡外围接应他的,就是这小子。 “我掳劫梅姑娘走后,陈砚松有何异动?”左良傅双臂环抱,问。 “瞧见您一撤,我就进去盯着,他把儿子打了个半死。” 夜郎西搓着手烤火,笑道:“陈砚松吩咐下去,让家下人各处找寻,细细留心,万不可声张,他没敢提大人您的名字,也没提梅姑娘,只是说丢了个丫鬟。” “丫鬟,真亏他想得出来。” 左良傅嗤笑了声。 “一个黄花大闺女被男人带走,即便完璧之身回去,日后定会生流言蜚语,陈南淮碍于面子,怕是更容不下她,毁喽。下官说句冒昧的话,如果要给陈砚松个下马威,带走他独子岂不是更好?难不成……” 夜郎西坏笑,哗啦一声打开折扇,悠闲地扇着,斜眼觑向昏睡的盈袖,打趣道:“大人您瞧见陈家儿媳妇俊俏,馋了。” “滚。” 左良傅冷笑了声:“我可没那个福分,你当她是谁,陈砚松的亲生骨肉。” “什么?” 夜郎西一怔,眉头微蹙:“老陈昏聩了吧,竟让儿子娶女儿。” “陈南淮不是亲生的。” 夜郎西恍然:“我说呢,老陈怎么肯屈尊降贵来这么个穷地方,还为了个初次见面的丫头往死里打儿子,原来是这么个缘故。下官大胆猜测,陈南淮估摸着还不晓得自己的身世,只知道父亲逼他娶一个素未谋面的贫家女,他是老陈一手抚养大的,阴险狠辣不输乃父,我猜这丫头肯定太丑,陈南淮怕娶了后拿不出手,被他的那些小王爷、少将军、小侯爷友人笑话,这才要弄死梅姑娘。” 说到这儿,夜郎西抻着脖子,想要看盈袖。 “看什么看。” 左良傅动作快,一把推开夜郎西,许是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男人正襟危坐,轻咳了声: “长相,不算丑,一般般吧,就是比寻常女子白些。她好哭,你弄醒了,一时半会哄不好的。” “您还会哄女人?” 夜郎西不可置信地盯着左良傅看,蓦地瞅见大人袖中有个红彤彤的东西。夜郎西出手如电,猛地将这红物抽出来,嚯,原来是女孩子的肚兜,男人玩味一笑,狠狠地嗅了口,两指甩着肚兜玩儿,调侃道: “大人,这是什么?您可千万别说是您捡的。啧啧,说人家丫头长得白,您怎么知道,莫不是…您二位坦诚相对过?” 夜郎西喝了口酒,接着揶揄:“真没看出来啊,大人您平日里不近女色,没想到比我这行家还要厉害,这才几个时辰就得手了,激烈得连肚兜带子都弄断了,您给兄弟说句实话,她是不是承受不住您金刀铁马地猛攻,给疼昏过去了。” “少浑说。” 左良傅抢走肚兜,想揣进怀里,又怕这小子打趣他,可拿在手里怪不好意思的,心一横,扔进火里烧了。 男人轻咳了声,仍是一副冷漠禁欲的神情,淡淡道: “她重伤晕倒了,我背她来山神庙避雪,也不知道这污秽玩意儿是哪儿掉出来的,莫不是……这丫头怕我伤她性命,故意用美色勾引我,没错,她就是故意扯下来让我捡的。” ※※※※※※※※※※※※※※※※※※※※ 左良傅:这是她故意掉出来,让本官捡的。 夜郎西:装,你他妈就好好装! 明天是下午18点更新~ 求收藏~求评论~别让我单机啊 假正经 夜郎西暗骂:好个戒淫不戒色的假正经! 心里虽然嘲讽,可面上还得给大人个面子,他摇着纸扇,笑道:“大人不必解释,下官也是男人,懂,都懂。” “你懂什么?”左良傅也笑了。 夜郎西挑眉:“估摸是个天仙,大人得藏着掖着,舍不得给下官看。” “胡扯。” 左良傅舌尖舔了下唇,不知怎地,他竟浮想翩翩了,脑中全是小丫头诱人的身段。 “嗐,即便大人不给看,下官光闻味儿,也能知道是个身段模样都顶尖儿的美人。” 左良傅白了眼夜郎西,好奇笑道:“你这狗鼻子是羽林卫数一数二的好,你倒说说,闻着什么味儿了。” 夜郎西用扇尖儿轻轻磕着自己的鼻头,侃侃而谈:“下官在红粉堆里打滚多年,阅美无数,自问有几分浅薄见识。大人虽说挡在姑娘前头,又给她盖了棉袍,遮住脸面,加上如今寒冬腊月的,姑娘自己穿得也厚,可饶是如此,身上该起得起,该伏得伏,一样不差,单论骨相和肉相就是极品。” 左良傅没承认,心里却点了十八个头。 “还有呢?” “大人先等等。” 夜郎西合起扇子,煞有介事地朝盈袖抱拳见礼,连说了几声得罪,这才笑道:“方才下官冒昧,闻了下梅姑娘的肚兜,先赔个不是。大人您可知,美人其实都是有味道的,如浣纱女西施,她身上是荷香,与范蠡泛舟江湖,好不快活;如拜月美人貂蝉,身上是深夜的昙花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再如出塞的明妃昭君,一路风尘入寒霜之地,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所以她是梅香。” 左良傅摇头笑,饮了口酒:“恁多的花花肠子,有这闲工夫钻研女人,正事蛮不上心,四大美人说了三个,还有个杨贵妃,那她是什么味儿?” 夜郎西捏住鼻子,装作很苦恼的样子:“传说贵妃娘娘国色天香,美则美矣,可惜有狐臭,所以要‘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那胳肢窝,啧啧,是烤羊肉上的孜然味儿,鲜辣鲜辣的。” “咳咳。” 左良傅被酒呛住了,大笑着猛咳了通。 羽林卫不乏精干之人,夜郎西并不是顶出色的,可他就喜欢这小子,通透有趣,最能体察他的心思,还会说话。 “那梅姑娘呢,她又是什么味道?”左良傅问。 夜郎西故作深思:“她身上有股幽幽冷香,像极了五月里的白槐花味道。这花生在路边,受尽风霜雨雪,甚是贫贱,向来为尊贵之人所不屑,可下官却认为,槐花味香甜,可入药,又可食用,北方妇人常常将它与面一起蒸,真真是人间美味,所以这位梅姑娘,一定是个尤物。” “白槐,白槐。” 左良傅细细品咂这番话,唇角浮起抹笑,这花,的确像极了盈袖的际遇。忽然,男人阴沉下脸,瞥了眼夜郎西,半威胁半开玩笑: “这是咱们兄弟私底下的玩笑话,毕竟会损人家姑娘的清誉,你小子若是敢叫第三个人知道,我定把你牛黄狗宝挤出来,再把你那和女人快活的玩意儿拧掉,用红绳绑了系在头上,供人瞻仰。” “喔呦。” 夜郎西身子往后一缩,捂住裆,笑道:“了然了然,大人从没捡到过肚兜,下官也没闻过味道。” 说罢这话,夜郎西像想起什么似得,压低了声音,问:“大人,咱们羽林右卫这些年几乎把陈家上下三代都查了个遍,关于他家中私隐,只知道陈砚松的原配夫人袁氏不到三十就死了,似乎是投缳自尽,至于什么缘故,就不得而知了。如今细想想,当年伺候袁氏的奴仆先后离奇消失,或许和盈袖姑娘有关,她一个千金万金的小姐,又是陈砚松独生女,怎么会被梅家养大,那陈南淮又是哪里来的。下官斗胆问一句,您的消息来源可靠么?” “绝对可靠。” 左良傅喝了口酒。 夜郎西还是不放心,忙问:“是谁给您的?” 左良傅笑了笑,没言语。 “下官多嘴了。” 夜郎西轻拍了下自己的嘴。 有些个事,大人可以让他知道,譬如盈袖是陈砚松的独女;可有些个事,大人不想叫他知道,譬如告密这人。 混官场讲究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眼睛放活、嘴巴管好、行动要快。 大人说是要背着魏王,寻机会单独和陈砚松见面,试图拉拢这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可最后,却在陈砚松眼皮子底下强行掳走了盈袖,这不摆明了威胁陈砚松,暗暗警告么。 陈砚松是要体面的人,不敢声张,况且他若是真担心女儿,定会步步受大人的节制,陷入大人的圈套,起码这段时间,羽林右卫布置细作和探查云州军政财的行动,陈砚松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会主动帮着欺瞒魏王。 只不过…… 夜郎西看向盈袖,这丫头睡得正熟,口中发出细若蚊音的呓语。 “大人,这丫头您打算怎么处理,就这样一直带在身边?” “不行?” 左良傅淡淡一笑,盯着燃得正旺的柴火,又喝了口酒。 “大人莫不是想……强要了她。” 夜郎西试探着问。 “你觉得本官配不上?”左良傅坏笑。 “下官只是觉得,为了对付陈砚松,就坏了梅姑娘的贞洁,是不是有点过了,她以后肯定会恨您,对您的官声也不好。” “是么。” 左良傅面色平静,他轻抚着脚边绣春刀,笑道:“地方藩王独大,财赋收取和军队的征调又困难,若是魏王振臂一呼,联合诸王起事,再勾结越国蛮夷,那时候才是天下大乱,该有多少百姓遭殃。本官只知道拉拢了陈砚松,就会去了魏王左臂,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夜郎西一怔,从大局上看,没毛病,但于私德,难说。 “瞧你那表情。” 左良傅一笑,重新拧开瓶酒,给夜郎西擩在怀里,道: “成天到晚瞎想,好像本官真做了那起下作的事,难道本官就只剩下奸.淫掳掠这一条路了?难道不能和她结为异姓兄妹,其乐融融一家人?” 夜郎西腹诽:口是心非。 “大人说得极是,下官茅塞顿开。” 夜郎西扬了扬酒瓶,与左良傅碰了下。 三两口辛辣下肚,五脏六腑终于暖和了些。 男人暗叹:左良傅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除了的确有本事外,再就是六亲不认的狠辣,在他眼里只有两种人,有用或是无,实在有些铁石心肠了。 “大人准备如何和梅姑娘做兄妹?” 夜郎西放下酒后,两手来回搓,眉毛也一挑一挑的,登时变成个登徒子,笑得有些坏: “要不要下官教您几招?” 左良傅白了眼男人,只是喝酒,没言语。 “女人嘛,最先看见的肯定是男人的模样。” 夜郎西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斜眼觑向左良傅,笑道:“哪个女子不想自己的男人貌比潘安,若嫁了个脑满肠肥、满脸疙瘩的夫君,她那想亲一口也没法儿下嘴呀。” “胡说,男人最重要的是本事。” 左良傅冷笑了声,拳头紧握住,骨节登时发出咯咯声。 样貌英俊确实沾光,盈袖这丫头刚见陈南淮,可不就脸红了么,不过话说回来,他对自己的样貌还是很自信的。 “大人说的是。” 夜郎西连连点头,瞅着他家大人的马蜂腰,坏笑:“其实最要紧的不是脸子,是腰子,男人嘛,得有实打实'本事',有些人瞧着厉害,可到了床榻上,衣裳还没脱利索,呼哧几下就完事儿了,非得用药不可。您就不一样了,根本不带歇,一气鏖战到天亮。瞧瞧,您这身段就连下官见了都馋,更别提梅姑娘了。等她醒后,您得时不时地在她眼前来回走动,叫她看看您有多强壮,到时不用您勾.引,她自己就贴上来了。” “什么污言秽语,越发放肆了。” 左良傅十分嫌弃地白了眼夜郎西,心里却连连点头:这小子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那秦楼楚馆里的花姐儿,若是让她们选接客的对象,肯定首选带刀的,那些拿笔的太弱了。 “是,下官该打该打。” 夜郎西打了两下自己的嘴,笑道:“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最能打动女孩子的,还是真心。您若是温柔体贴,事事关心她,顺着她,哄着她,并且有这世上女子除了盈袖,全都是母夜叉的觉悟,她肯定对您死心塌地,到时候,还愁她老子不对您言听计从?” “温柔体贴,事事关心,这不成了奴才么。” 左良傅冷哼了声:“你这耳朵里塞驴毛了?本官方才说了,要和姑娘做异性兄妹,以后自然会关心照顾她,好了好了,别磨嘴皮子了,赶紧去云州各地联络探子,注意魏王、陈砚松和其他公侯伯爵的动态,尤其是手里有兵的将军,一旦有异动,立马向我汇报。” “是,下官遵命。” 夜郎西抱拳,起身准备走。 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得,男人从怀里掏出本巴掌大的书,双手捧给左良傅,笑道:“大人,这册《玉闺秘事》可是我托人宫里头偷出来的,画工极好,细致得连头发丝儿都能看见,里头简直叹为观止,跟您说实话,下官自打得了这画册后,腰子就不行了。嗐,我这回可是忍痛割爱了,您一定得照着学,能受用终身哪。” “放肆!” 左良傅大怒,一把抢过书,扔在火堆边,书的边角立马燃着了。 “好大的胆子,竟用这种邪秽之书羞辱本官,滚滚滚,看见你就来气。” “是,下官这就滚。” 夜郎西嬉皮笑脸地冲左良傅躬身行礼,急步退了出去。 …… 少了一个有趣儿的人,山神庙顿时冷清不少。 良傅正襟危坐,瞧着冷峻非常,忽然,这男人出手如电,把那画册从火堆里拉出来,手脚并用,将火扑灭。定睛一看,已经烧了一大半,上面全是黑糊糊的灰烬。 “可惜了。”左良傅拂去黑灰,连连叹息。 就着火堆的红光,他侧身,仔细地翻看画册。嚯,果真如那小子所言,叫眼热心跳。 画中是一对男女。那男人根本没他俊朗强健,小身板文弱得一阵风能吹倒,正躲在屏风后头偷看妇人沐浴。那女子倒挺美,身上穿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准备踏入浴池,仿佛知道有人看她,回眸一笑,百媚生。 他正要往下一页翻,庙外忽然传来一阵欢愉的笑声,抬头一看,夜郎西从暗处闪了出来,从怀中掏出本书,弯下腰,双手捧过头顶,揶揄道: “大人别心疼,那只是上册,下官这儿还有下册,更精彩绝伦。” 左良傅被人抓了个现行,脸不禁微红,随手捡了块石头扔到夜郎西身上,笑骂了句“狗东西”,随后起身,走到庙口,亲自监送夜郎西消失在风雪中。 …… 寒风带着雪阵阵袭来,把左良傅身上的酒气吹散开来,他感觉渐渐上头,晕乎乎的。 男人回头,看着躺在狼皮上熟睡的盈袖,思虑了片刻,走了进去…… ※※※※※※※※※※※※※※※※※※※※ 夜郎西:大人,我看您骨骼惊奇,相貌堂堂,这里有一本皇宫大内出品的连环画,免费送你 左良傅:有多远滚多远 …… 很久以后 左良傅:大大,啊啊啊好看好看,求更新~ —— 评论,时隔半年,第一次上榜,今天发红包 采花恶狼 左良傅面无表情地走到盈袖跟前,单膝跪下,一把将覆在女孩身上的棉袍掀开。 她仍在昏睡,嘴里时不时发出如小羊羔般的呓语,许是着了凉,两颊微微发红,如同擦了胭脂般好看。 左良傅手伸过去,轻轻扫过盈袖的脸,果然有些发热,那身子呢?是不是也热着?他闻了下自己的手指,大概真有些喝醉了,恍惚间,竟闻见股清甜的白槐香气。 他不满足,想更过分点,于是凑近了些,动手去解她棉袄上的盘扣。 解开第一颗,他看见了她的脖子,果然是娇养出来的姑娘,白腻纤细,没有丝毫颈纹的痕迹。 解开第二颗,他看见了她的锁骨,若隐若现,肩颈交接处微凹下去,若是把酒倒在这里边喝,那该是何等醉人滋味。 心越跳越快,男人呼吸也开始渐渐粗沉起来。 他俯身,凑到女孩面前,距离只有两寸,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睫毛翘而浓密,玉容如剥了壳的鸡蛋,毫无瑕疵。 他闭眼,再近了一寸,果然是美人,就连呼出的气都带着香味儿。 男人屏住呼吸,不敢再往近凑了,有些怕。 怕他下巴上的硬须扎到她,怕他呼出的浊气冲撞了她。 火堆许久没有添新柴,慢慢暗淡下去,烧红了的木炭还在垂死挣扎,歪倒的酒瓶正好靠在绣春刀上,辛辣的酒流满了刀身,似乎要醉掉这无情的东西。 左良傅猛地起身,狠劲儿打了自己两耳光。 “你这是做什么?这般禽兽行径,和那起奸.淫..妇人的采花贼有什么分别。” 左良傅拳头紧握,用力捶下去,竟将一块顽石给震裂。石头尖儿把他的手划开条口子,血登时流了出来,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被尘土包裹住,最终成了血泥。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左良傅根本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些年率领羽林右卫稽查百官,诸如算计诛心、严刑逼供和抄家灭族这种事,隔三差五就做,因此京城时兴句混话:宁见阎王,不见左狼。 他,不是好人! 云州这块骨头难啃,尤其陈砚松,诡诈阴险,是魏王第一得力之人,如今好容易找到一块突破口,即便当采花贼,那他也认了。 左良傅狠狠心,如同一头疯了的野兽,扯开她第三颗扣子。 如拨开云雾,那高耸的雪山峰含羞带臊地露出半边,男人咽了口唾沫,呼吸越发沉重。 “怕什么。” 左良傅冷笑,将自己身上的亵衣脱下,看着昏睡的盈袖,自言自语:“回头等你醒来,我就说喝醉了,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你也怪不着我,只能认命。” 说话间,男人慢慢地爬过去,他看见自己的影子笼罩住盈袖,还看见女孩的睡颜是那般恬静,透着无辜。 仿佛一盆冷水泼赖,刚起来的火瞬间被浇灭大半。 左良傅坐直了身子,懊恼地拍打自己的脑门。 “你还是不是男人!这么美的女人就在眼前,这么大的便宜让你占,你是傻子么?” 左良傅感觉酒气上来了,特别想吐。 是他出现错觉了么?怎么盈袖这只小羔羊竟比饿狼还要可怕。 男人扭过头,盯着红彤彤地炭火,咬牙发狠:“今晚上一定得把你这丫头给办了,要怪,只能怪你是陈砚松的闺女。你放心,左某以后一定娶你为妻,一辈子敬你。本官如今是正二品的安抚使,还是羽林右卫指挥使,门第配得上你,日后立功,说不准加官进爵,你也能得个诰命。” 絮絮叨叨了半响,左良傅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躺在盈袖身侧,抬起女孩的头,让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慢慢靠近,再靠近,搂住她,想要再进一步,无奈就是羞于下手。 “仔细掂量吧左良傅!你派去洛阳城的探子,有多少被陈砚松打掉了,他杀了你的手下,让你寸步难行。你必须逼他成为你的人,为你做事!” 左良傅使劲儿说服自己,可下边仍旧没有半点火。 气急之下,他从地上捡起夜郎西给他的画册,胡乱地翻,企图用画上的内容来刺激,可越翻越烦,越想越乱。 他想到了下午,盈袖这丫头不计前嫌,怕他冻死,竟给他喂热茶,多好的姑娘啊。 左良傅坐起来,阴沉着脸,食指点了下女孩的头,气恼不已:“臭丫头,平白无故干嘛给人喂茶,害得老子竟然痿了。” 男人苦笑了声,自嘲:“罢了罢了,看来我左良傅连当个采花贼都不够格。” 懊恼了半天,忽然,左良傅像想起什么似得,勾唇坏笑,仔细掰扯:“左良傅啊左良傅,你何必这么猴急呢,所谓颠鸾倒凤,那是两个人的事,光你一人强行做,终究也没趣儿,也得罪了她。小丫头从市井街面长大,哪里见过你这么大的官,即便见过,也不可能再碰上你条件这么好的,你对她好些,再时不时说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她自然爱你,到时候男欢女爱,你俩手拉手一起奔床榻去翻云覆雨,岂不快活?这样的丫头,三五日就勾引到手了。” 左良傅得意一笑,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蓦地闻见自己身上有股好重的酒味。 男人眉头微皱,十个女人里,有九个嫌弃郎君饮酒,这丫头爱干净,怕也会厌恶他身上的酒臭味……既然决心勾引她,让她对自己奉若天神,那就得事事完美。 想到此,左良傅急步走出山神庙。 抬头望去,这会儿天蒙蒙亮,雪也停了,一轮冷月落在西山,光华洒向万里雪原。 左良傅四下里转悠,活动着筋骨,让寒风吹散他身上的宿酒味儿,边走边寻思着:这丫头待会儿醒来,肯定又跟他闹着要回家,该怎么哄骗呢? …… 山神庙中 小庙四面漏风,难免会落下些雪。好在生了堆火,倒也能驱逐掉些许寒气。 在火堆跟前的地上,平躺了个身材玲珑的少女,她呼吸均匀,偶尔说一两声梦话,软软懦懦的,让人心生怜爱。 忽然,少女睁开了眼,她面色平静,秀眉微蹙,毫无昏迷之人的睡眼惺忪之样。 盈袖吃力地翻转,她浑身都又酸又疼,脚腕似乎也扭了,女孩哼唧了声,咬紧牙关,泪花直在眼中打转,就是不往下掉。 她其实早都醒了。 什么时候? 就在约莫一个时辰前,左良傅拽掉她肚兜,扯动她小腹上的伤口之时。 那会儿她真的吓坏了,竟然动都不敢动,脑子一片空白。 谁知左良傅这直娘贼竟规规矩矩的,只是给她清洗伤口,换药,最后还给她穿上了烘干的衣裳,再没做什么。 原本她松了口气,以为左良傅还算个正人君子、谁知道后来又来了个夜郎西。 好么,夜郎西这登徒子竟然闻她的肚兜,还杜撰出那么一通品评美人体香的话,好不要脸。 得亏她装睡,不然怎能听到左良傅的狼子野心,怎能听到,她就是陈老爷的独生女儿。 起初呢,她真的是震惊。 原来她不是孤儿,也是有父母的,而且父亲还来桃溪乡来找她了。 后面越想越不对,若是父亲真要认回她,为何要让陈南淮娶她,可见心里是藏了奸的。 左良傅那厮说,若想要除去魏王臂膀,首要目标便是父亲,而对付父亲最好不费一兵一卒,找父亲的软肋捅刀子,而那个软肋就是她。 可恨! 她是陈老爷女儿的事,瞧着是个极深的秘密。 那究竟是谁告诉左良傅? 知道这事的,不是陈家人,就是……收养她的梅家人。 白氏卧病在床,不可能;大嫂是外人,而且还劝她给陈南淮当妾,也不可能。 那就是大哥了。 是了。 原先在南方时,大哥已然立了业,是怎么也不肯回北方的。自打半年前见了一个所谓的“老乡”,忽然携全家老小回来,当真古怪。 那么,当年大哥出逃,绝不是错手伤人这么简单了,估摸和陈家有关系,听夜郎西说,她的生母袁氏投缳自尽了,好端端的,干嘛要走这条路,怕也有内情啊。 盈袖长叹了口气,轻轻揉着有些发痛的太阳穴。 如果是大哥告的密,想必早都和左良傅有了联系,时间起码得往半年前推,所以左良傅等人才会提前布置好一切,等君入瓮。 想通了这些,盈袖又羞又恨又气。 方才左良傅这直娘贼想要奸.污她,估计还没下作到冷血无耻,还是要点脸面的,没动她,可居然想勾引她,让她主动投怀送抱。 盈袖暗骂:“自恋自负自以为是的恶汉,狠毒狠心狠手无情的狗官!等着吧,咱俩斗斗法,瞧姑娘怎么整死你。” 正在此时,庙外传来阵脚踩雪地咯吱咯吱之声。 盈袖一惊,狗官回来了,她赶忙像方才那样闭眼躺好,仍装作昏睡。 ※※※※※※※※※※※※※※※※※※※※ 【小剧场】 左良傅:我不是好人 盈袖:我知道 左良傅:我对你起了歹心 盈袖:我也知道 左良傅:我其实是馋你爹 盈袖:所以呢? 左良傅:所以我要开始泡你 盈袖:我觉得有点难度,你还是泡我爹吧。 陈南淮:打断一下,我可是她官宣了的未婚夫…… ———————— 求个收藏~求评论 吸引人的狗官 盈袖装作熟睡,痛苦地呓语,眼睛稍微睁开些,瞧见左良傅手背后,大步走来了,这人身量实在高大,进来后,小庙仿佛都变得拥挤了。 借着晨曦的微光,盈袖仔细地打量左良傅。 饶是一夜未合眼,他仍瞧着精神抖擞,高鼻梁上带了点风雪气,眼神没有先前那么锐利,但透着果断和坚毅,唇角勾着抹浅笑,给不近人情的他添了几许亲和。再往下看,薄而透的亵衣略微敞开,隐隐能看见结实的胸膛,上面似乎还纹着只涨了獠牙的猛虎。 确实是个俊朗又吸引人的……狗官。 脚步声越来越近,盈袖也越来越紧张,她连唾沫都不敢咽,周遭实在太.安静了,几乎都能听到自己心咚咚跳的声音。 借着翻身的空儿,她瞅了眼,左良傅进来后只是在收拾吃食,完事后打了个大大的哈切,四处乱看,好像在找寻可以歇息的地方,没找到,斜眼瞅向她这边,坏笑了声,大步走了过来。 盈袖呼吸一窒,感觉手心都要冒汗了。难不成他在外边走了几圈,想通了,打算彻底不要脸,想要奸.污她吧,怎么办怎么办。 正心乱如焚之际,盈袖听见左良傅轻笑了声:“这没心没肺的丫头,被狼按在爪子底下了,竟还敢睡这么熟。干柴火也烧完了,这林子可不能再待下去了,得赶紧弄醒她。” 盈袖松了口气。 她听见左良傅走得很近了,停在了她的头跟前。 紧接着,她闻见股淡淡的酒味,也感觉到有股压迫力在头顶。 他蹲下了,离她很近。 “丫头,醒醒。” 左良傅在轻声唤她。 “别睡了。” 盈袖感觉脸有些刺痛,好像是左良傅捡了根木棍儿,在戳她的脸。 女孩暗骂:好个粗野的狗官,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姑娘家的脸面能这么对待么?就你这样的手段还想勾引我,真真笑死人了。 “这丫头怎么回事,叫不醒啊。难不成昨晚上摔了脑袋,呦,遭了。” 盈袖感觉这男人似乎急了,把她的头托起来,大手在她后脑勺摸,嘴里嘟囔着:没有血啊。 蠢东西! 盈袖骂了句,同时,嘴里虚弱地哼唧了声,慢慢转醒,她看见左良傅俊朗的脸近在咫尺。这男人瞧见她醒了,登时松了口气,此时正温柔地看着她。 盈袖火瞬间起来了,这狗官已然开始勾引她了。 哼,长得英俊怎样,身条出众怎样,是大官又怎样,瞧见就来气。 盈袖佯装吓坏了,尖叫了声,惊恐喊“鬼啊!” 她扬起手,朝着左良傅的脸就是一巴掌,谁料这男人警觉非常,歪头躲了过去,不过她还是快准狠,抓破了他的脖子。 解气! “想死了是不。” 左良傅大怒,一把丢开盈袖,他摸了下脖子,一看手,好么,果然见血了,伤处兹儿兹儿地疼。正要凶这坏丫头几句,瞧见这丫头双眼圆瞪,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呼吸急促,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梅姑娘,梅姑娘。” 左良傅着急,赶忙凑过来,食指在女孩鼻下一探,嚯,几乎没气了。 “梅姑娘,你怎么了,你以前是有什么隐疾吗?” 左良傅掐住盈袖的人中,另一手轻轻拍打着女孩的脸,有些烫,她发热了。 男人定了定声,镇静唤道:“醒醒,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盈袖憋着气,暗骂:你才有隐疾,姑娘我身体康健,好着呢。 “坏了坏了,我把她给吓死了。” 左良傅手上用力,使劲儿掐人中。 盈袖感觉鼻下疼得厉害,要是再不醒,人中怕是会被他掐烂。 想到此,盈袖轻咳了声,“缓”过气来,仍是虚弱不已,她半睁着眼,呼吸“微弱”,声如蚊音:“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左良傅见这娇弱的丫头终于醒了,悬着的心也落地。 他索性席地而坐,歪着头,看女孩。 她可真美,肌肤白细,浓而密的睫毛像扇子似得,隐隐有一两颗小泪珠挂上面,樱唇微翘,真真是我见犹怜。 左良傅想逗逗她,故意道:“你死啦,被陈南淮捅了一刀,肠子流了一地,没治了。” “啊?” 盈袖轻呼了声,忍住笑,悲伤道:“好狠心的人,我便是做鬼都不放过他。” 紧接着,盈袖叹了口气:“看来我是真死了,大人,方才我看见了一个好丑好丑的鬼差,面目狰狞,眉眼可憎。” 左良傅一愣,唇角的笑登时凝固住了,这丫头居然敢骂他! 男人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冷笑了声,嘲讽道:“是,本官是长得丑,没你那未婚夫俊俏。” “大人说笑了,您比那挨千刀的陈南淮强多了,急公好义,绝不乘人之危。” 盈袖忍不住嘲讽了两句,十分无辜地看着坐在她身边的左良傅,装作迷惘:“左大人,您怎么会在这儿,难不成您也死了?” 瞧见这张无辜娇媚的小脸,左良傅十二分的气顿时消失了十分。 他顺着盈袖的话,笑道:“是啊,本官也死啦,昨晚上雪太大,本官被困在了深山老林里,怎么都走不出去,就给活活冻死了。” “哎!” 盈袖叹了口气:“没想到大人这样有本事的人,竟也遭遇不测。您瞧瞧,我说自己是天煞孤星,逮谁克谁,您把我带身边,有什么好处呢,这回信了吧。” “信啦。” 左良傅憋住笑,暗骂这丫头当真单纯,太好骗了。 转而一想,十七八的大姑娘,真有这么蠢么?坏了,怕是烧糊涂了。 “梅姑娘,咱俩生前相识一场,如今竟死在了一起,也算有缘,你给大人说说,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比如,没有来得及孝敬尊长,再比如,没有来得及成亲,咳咳,还有洞房,你难道就不遗憾么。” 盈袖暗骂:谁跟你有缘,这狗官,真是随时随地想睡了她,只不过太心急,手段忒低。 “嗐,我也没什么未了的心愿。” 盈袖叹了口气,遗憾不已:“就是生前没吃饱喝足,如今竟做了个饿死鬼,饿得我头晕,渴得我喉咙发疼。” 左良傅听了这话,心里骂了十几遍自己不细心,这丫头足足十来个时辰未曾进食,睡了这么久,肯定是饿的啊,已然神志不清了。 想到此,左良傅赶忙去找寻酒水和吃食,一股脑端在盈袖跟前,轻咳了声,装作严肃,继续逗这丫头: “我的属下给我烧了纸钱,案桌上还供奉了香火和吃食,你这孩子可怜,没人管你,来,起来吃一口我的。” 盈袖暗骂:呸,你这狗官若是死了,别人肯定放鞭炮庆祝,大家四处奔走转告,共贺本朝第一狠毒无情之人暴毙,谁会祭拜你。 “大人,您人缘真好。” 盈袖奉承了句,刚坐起来,又瘫倒下去,女孩捂着心口,轻喘着,摇头无奈道:“身上实在没力气。” 左良傅皱眉,心里好生愧疚。 可怜哪,小丫头饿得一点劲儿都没有,幸好昨晚没有对她做出那种禽兽之事,否则她这么弱,怎么能扛得住他的猛攻索取,怕是会就地香消玉殒。 “那怎么办,你总得吃一口啊。” “这……” 盈袖虚弱不已:“要不,大人您喂我吧。” “啊?” 左良傅一惊,她让他喂? 大胆刁妇,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差遣他。 不过……此一时非彼一时,他一定要忍耐这丫头的娇气,原本还愁怎么在她面前表现出他温柔体贴的一面,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好,本官这就喂你。” “多谢大人。” 盈袖感激不已,甚至都掉泪了。 心里却哈哈大笑:等着吧,这才让你伺候姑娘吃饭喝水,往后还要你给我洗衣服倒马桶,让你给我当牛做马,瞧我怎么往死里整你! ※※※※※※※※※※※※※※※※※※※※ 左良傅:本官感觉自己是恋爱大师 盈袖:您真逗 夜郎西:您真逗 陈砚松:老夫终于放心了,原来是个憨憨 陈南淮:我也放心了,作者,该安排我出场了吧,别让本公子活在文案里 —————— 推荐基友青丝着墨的幻想现言《煮蛇姑娘》 孤苦无助的顾匆匆为了学费在学校外面的蛇店兼职做服务员。 每天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有一天,她正动手的时候,那只瘦叽叽的黑蛇说话了。 “你要放了我,我会好好报答你。” “呵。” 三个月后,半夜惊醒的顾匆匆:…… “蛇君大人,我错了。” “错了。”磷光闪闪的龙尾圈正,“再说一次,叫我什么?” “…相,相公。” ———— 日常求收藏,这两天涨的好差。 谢谢西瓜大玩、false、浮梦一岛、小惠灌溉营养液,谢谢巫女和如的地雷 伺候她 也是真饿得发晕,又着了凉,盈袖浑身酸软,她抹了把额上的虚汗,往前看,瞧见左良傅用木棍从火堆里扒拉出白薯,他也不怕烫,徒手把火星子拍灭,又拿了瓶酒,急步走过来。 “有劳大人了。”盈袖虚弱道。 “无妨。” 左良傅笑了笑。 他掰开软糯的白薯,揪了一小块,给盈袖递到口里,同时拧开一瓶流香小酒,一点一点地喂给女孩,笑着说:“这种果子小酒远没有粮食酿出来的酒烈,你稍微喝一点,人也能精神许多。” 几口酒食下肚,盈袖果然觉得身子暖和了不少。 女孩嚼着香甜的白薯,颇有些得意。唐朝时候,玄宗请李白写诗,李白恃才傲物,命高力士脱靴,让杨贵妃磨墨,甚至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而今她也是,让堂堂羽林卫指挥使左良傅亲自伺候她,怕是陈老爷和大哥知道后,都得惊掉下巴。 想到此,盈袖不禁莞尔,装傻归装傻,若是过了,怕是会惹狗官怀疑。 “咦?” 盈袖故意惊呼了声,盯着地上的黑影:“大人,您不是死了么,怎么还有影子?” 女孩艰难地坐起来,捂着发痛的小腹,故作生气,扁着嘴,泫然欲泣:“您又骗我。” “这下清醒了吧。” 左良傅笑了笑,不知怎地,他就是喜欢逗这丫头。 此时太过安静,火堆里的木柴快要熄灭了,小庙渐渐变得暗下来。左良傅忽然想起,方才夜郎西还在时,他为了面子,把盈袖的肚兜给扔进火里烧了。 男人坏笑,盯着盈袖,故意问:“梅姑娘,你仔细翻翻自己的身子,看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听了这话,盈袖又羞又怒。 若是她懂武艺,定要挖了狗官的眼珠子出来。 盈袖摇摇头,反问左良傅:“民女应该少什么?” 左良傅玩味一笑:“本官给你清洗的伤口,上了药,然后……。” 然后,本官便看了你的身子,占了你便宜,你一个大姑娘家要脸面,会害臊,定跟本官要死要活,到时候本官只能万不得已,勉强娶了你。 盈袖瞧见左良傅那志在必得的样子,登时火冒三丈,她决心装傻到底。 “大人,您,您又救了民女。” 盈袖挣扎着起身,跪在左良傅面前,虔诚地磕了个头,哭得梨花带雨: “大人的大恩大德,民女来世结草衔环,也难报万一。” 左良傅愣住,这姑娘,不会烧糊涂了吧。 “本官可不是什么好人,姑娘,你跪错人了。” “不不不。” 盈袖连连摆手,哽咽道:“民女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大人您足足救了民女三次。” 盈袖忍住笑,掰着指头数:“第一回,您从陈少爷手中救走我,第二回,您从狼口中救下我,这一回,我重伤昏迷,您老从阎王爷那儿救回我。您就是民女的恩人,再生父母。” 左良傅皱眉,这丫头,完全忽略了他看过她的身子。 “丫头,本官再提醒你一次,你仔细摸摸,身上少了什么。” 盈袖暗啐:这狗官,就差把肚兜二字明白地说出来。 “嗯……” 盈袖皱眉细思了片刻,故意疑惑地斜眼瞅了下左良傅,嘟囔了声“好像我的钱袋没了。” 紧接着,女孩轻拍了下自己的嘴,满眼崇敬地看着左良傅,发自内心地奉承:“民女身上什么都没少,连头发都不曾掉一根,大人如此高风亮节,怎么可能贪图小利,偷民女的散碎银子呢。” “你!” 左良傅简直哭笑不得,从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女人。 “你没发觉身上少了件衣裳么。” 左良傅直接挑开,眼觑向女孩鼓囊囊的酥·胸,坏笑:“还要本官给你提示么?” “衣裳?” 盈袖上下乱看,装作百思不得其解,蓦地瞧见自己光着的双脚,“恍然”笑道:“原来是鞋袜,大人不说,民女还真没注意。” 女孩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将身子往前倾,把火堆旁放着的绣鞋勾过来,眼儿一红,哭道:“昨晚上掉进冰河里,鞋袜都湿透了,多谢大人帮民女烤干。” 左良傅只感觉头疼得厉害。 这丫头是真单纯,还是装傻。记得起鞋袜浸湿,记不起自己身上的衣裳和肚兜也浸湿了,难道就一点也意识不到,有人给她脱过衣裳么? 蓦地,左良傅瞧见盈袖跪直了身子,一双勾人媚眼无辜地看他,略微一眨,泪珠子就掉下来了,让人心疼不已。 “姑娘你,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 左良傅忽然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危境,不是那种官场算计和战场厮杀的危境,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但沦陷,就再难自拔的温柔泥潭。 “没有不舒服。” 盈袖摇摇头,又给左良傅磕了个头,三分委屈七分可怜:“民女自打从南方回来后,缕缕遭难,若不是大人相救,怕是民女早都……大人若是不嫌弃,民女愿……” “我不嫌弃。” 左良傅直接答应,暗笑:这么快就以身相许,这也太好得手了。 “民女愿认大人作干爹!” “什么?”左良傅大惊,手里的酒瓶没抓稳,掉到了地上。 男人脸色阴沉,微怒:“好大的胆子,竟敢羞辱本官,本官和你哥哥一般大的年纪,哪里有那么老。干爹?好厚的脸皮,亏你喊得出口。” 盈袖简直要笑死了,生气了吧狗官,让你再轻薄本姑娘。 “不敢不敢。” 盈袖虚弱地摇头,将委屈咽进腹中,学着夜郎西奉承的语气,真诚道:“民女出身卑贱,是万万不配攀扯大人的,只不过方才实在有感而发,想着大人如此仗义好心,又是百姓的父母官,一时情急才喊了您一声干爹,再说爹爹帮女儿换洗衣裳,谁敢说闲话?哎,是民女脸皮厚了,委屈大人了。” 这番话,说得左良傅心痒痒的。 她这么标致的人,再加上一口软懦吴音,他就算有十二分的气,如今一分也发不出了。 “其实也没什么,本官从不看重什么身份地位,就是,实在当不起你爹。” 左良傅从怀里掏出帕子,帮盈袖擦泪,笑道:“换个称呼吧,就叫大……” 他那个哥字还没说出来,就瞧见盈袖粲然一笑,脆生生叫了他一声……大叔。 左良傅恼了,将帕子扔在女孩怀里,转过身子,从地上捡起酒瓶,一句话不说,暗自生闷气,喝闷酒,良久才憋出一句话:“姑娘还是叫本官大人吧。” 盈袖佯装失望,低着头垂泪,心里骂道:没想到吧狗官,姑娘偏偏不吃你这套。夜郎西教给你不少招儿,你却不会用,等着吧,以后且有乐子瞧呢。 忽然,女孩皱眉。 左良傅把她掳走,是打定了主意用她要挟陈老爷,万一勾引她不成,翻脸了,把她囚.禁在地牢里,用她的小命来威胁,那也可以啊。 “大人,我,我想问您个问题。” 盈袖小心翼翼地问:“您要带我去哪儿?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去曹县。” 左良傅一笑。 “曹县?” 盈袖愣住,她对北方真的不熟悉,隐约听大哥和大嫂聊天,说曹县是北疆军事重地,也是阻拦越国蛮人入关的最后一道防线。 “去曹县做什么?” 左良傅饮了口酒,看着已经灭了的柴火,眉头微微皱起:“去曹县处理点机密大事,你小孩子是不能知道的。” 紧接着,男人玩味一笑,看着盈袖:“本官虽说昨晚上给你处理了伤口,为稳妥起见,还是得找大夫给你瞧瞧。还有就是,说不准你在曹县能见到你那漂亮未婚夫呢。” “陈南淮?”盈袖打了个寒噤。 “没错。” 左良傅起身,伸了个懒腰,瞬时间又精神抖擞,他回头,看着有些惊慌的盈袖,笑道:“陈南淮有个表妹,叫陆令容,她父亲生前是曹县的县令,颇有几分才干,陆姑娘是个孝女,发愿在尼姑庵里带发修行,替亡父超度。曹县离这儿不远,陈南淮定会去探望。大人便带你去瞧瞧陆姑娘长什么样,说不准还能来个捉奸在床呢。” 盈袖一愣,捉奸在床,她现在好似还没这个资格吧。 女孩皱眉,左大人瞧着对曹县和陆令容都了如指掌。如今细想想,从桃溪乡到陈砚松父子,从假扮昆仑到掳劫走她,他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仿佛都是……有目的。 盈袖忽然打了个寒噤,不由得环抱住自己,她偷偷朝正拾掇包袱的左良傅看去,左大人此时神情愉悦,甚至还吹着口哨,他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只不过,眸中那丝狡诈与狠厉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他,不会也在装傻吧,毕竟这个男人,太捉摸不透了。 ※※※※※※※※※※※※※※※※※※※※ 左良傅:嘤嘤嘤,本官感觉挺好,她好爱我呀 夜郎西在咆哮:妈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你会不会泡妹子,大哥,刷脸刷腰子啊,急死了。 ———— 温馨提示:不要太相信左大人,还有,下章要写陈南淮了 海月 谢谢米朵君的提醒,上一章小修了一下,末尾加了重要内容,补齐了细节,建议大家回去看一下。 ———————— 北疆的冬夜总是很漫长,在泥泞的官道上,缓缓驶来几辆马车,车上摇晃的铜铃声打破了雪夜的宁静,叮铃叮铃,如同仿佛招魂。 车驾前后有约莫二十多个披坚执锐的护卫,他们不惧风雪,面相凶狠,或拿着长刀,或执着写了“陈”字的灯笼,护着行在最中间的那辆马车。 马车内里甚是豪奢,壁上固定了鎏金宫灯,内里铺了几层厚软的锦被,放置了黑漆矮几和燃着的镂空铜炉。 车里有两个人,陈南淮和伺候他的一等大丫头海月。 陈南淮这会儿有些狼狈,他已经换了三次亵衣了,可没多久又会血弄脏,鞭伤全在背上,根本不敢躺下,于是盘腿坐着,整个人倚趴在海月身上。 后背太疼了,陈南淮闷哼了声,急不可耐地解开海月的袄子,一把扯掉肚兜,找寻到那最温软的地方,一头杵了进去。 等嗅够了女儿香,男人咬上去,咬出了血,这才满意,他就像个贪婪的婴儿,用力品咂着腥甜的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冷静下来…… 头几日他快马加鞭地从洛阳赶到桃溪乡,本就劳累,傍晚时又被老头子毒打了一顿。呵,老头子心里着急,惦念着那个丫头,便留在了桃溪乡,和梅濂及暗卫一起搜山找寻,还命他连夜赶往曹县,请驻守在那儿的李校尉暗中调些亲信来,再三嘱咐了,不可声张,只告诉李校尉是剿匪。 想到此,陈南淮嗤笑了声,雪路难走,急什么,左良傅那么大本事,都敢一个人潜到桃溪乡,还怕保护不了个丫头? 他品着萦绕在口齿间的腥甜,整个人全都瘫进海月怀里,沉沉睡去,这会儿那对狗男女在做什么,左良傅是不是也和他这般,正倒在温柔乡里,舍不得醒来呢? …… 不知过了多久,寂寂长夜终于舍得褪去它的黑色,外头的护卫也已经不打灯了,踩着盖过脚踝骨的厚雪,慢悠悠地护着主子朝曹县的方向行走。 车里依旧香暖非常,海月此时跪坐着,身子向后倾,她维持这样的姿势得有一个时辰了吧,双腿早都麻木得没知觉了,腰背也酸疼得厉害,可她就喜欢,因为大爷在她怀里。 海月垂眸,看着趴在她身上的陈南淮,指头轻轻地刮过他高挺的鼻梁、削瘦的下颌,还有微凉的薄唇,真好看。 她想蜻蜓点水那样亲一下他的侧脸,可又怕惊醒了他。 老爷真是狠心,怎么就把大爷打成这样了呢。 海月不禁红了眼圈,瞧瞧大爷,疼得满头冷汗,拳头就没有松开过,若是太太还活着,指不定得多心疼呢。 正在此时,陈南淮痛苦地闷哼了声,打断了海月的思绪。 “大爷,奴在奴在。” 海月赶忙环住陈南淮,心疼不已:“可是又疼了?要不再咬奴两口。” “别再乱动了。” 陈南淮淡漠地说了句,又咂了两口血,沉沉睡去。 “奴不会动了。” 海月屏住呼吸,还像从前一般,轻抚着大爷的头发,哼着南方小调,像哄孩子那般哄他入睡。 听府里的老人说,大爷的生母袁氏就是南方女子,生得极美,可惜红颜薄命,千里迢迢嫁到北边,没享几年福,就寻了无常。老爷后边娶的那位太太虽然贤惠,终究骨子里不亲,与大爷还是隔了层。 “又在乱想什么,心跳得恁快,吵得我头疼。” 陈南淮没睁眼,拧了下海月的腰,咬了口女孩的柔软。 “嗯~” 海月痛苦地轻吟了声,嗔道:“谁的心不跳?大爷这样说,怕是想叫奴登时死在这儿,那时候就清静了。” “你要是死了,我再哪里去找……” 陈南淮坏笑了声:“去找这么软的枕头。” “去你的。” 海月啐了口,心跳得更快了。 大爷是她见过最好看、最温柔的男人。 她原本叫杏花,是陈家庄子上贫苦佃农家的女儿,去年的时候,陈府管事到各个庄子挑选丫头,爹爹变卖家财,使了大笔银子,把她擩进了名册里。 用大管事的原话:“杏花这丫头模样还可以,蛮富态的,但还算不得拔尖儿,肯定近不到主子跟前伺候,就分在后厨,等过两年出息了,配个家生的小子。” 合该她命好。 去年夏天,大爷院里不晓得发生了何事,伺候他的大丫头青鸳好端端跳井子死了,其余的一二等丫头,或卖或配人,竟没留一个。 后来,老爷把府里十几岁的女孩子全都叫到院里,亲自给大爷挑人,万幸,她被老爷选中了。 用老爷的话说:淮儿年纪不小了,到了成亲的年纪,跟前得用老实本分的。 原本呢,她这样的姿色,只配做些洒扫的活儿,哪知有一日她正浇花,在花荫下读书的大爷瞧见她,开了句玩笑:“这丫头定是只米虫,瞧瞧,吃得憨肥可爱。” 她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回了句嘴:“那也不是吃大爷家的米。” 还记得大爷当时一愣,哈哈大笑,用折扇指着她:“这丫头有趣,到屋里来伺候吧。” 从此,她就近到大爷跟前了。 没几日,她就躺上了大爷的床榻。 大爷不碰她,只是喜欢枕着她的娇软,偶尔来兴致了,就咬她。久而久之,她胸口就有了许多新旧交叠的牙印儿,她不敢涂药,怕大爷吃着苦。 与她关系好的丫头青枝说她贱,图什么呢,左右连个姑娘都挣不上,人家大爷只贪着你那胸前二两肉,谁没有呢?万一来了个三两四两的,还记得你是谁。 她知道,是青枝妒忌。 大爷待她可好了,不光抬举她,还抬举她的家人,父亲因她的脸面,也成了庄头,有了田地,并且置办了宅院。 大爷还给她改了名儿,夜里把玩着她的那双娇软,笑着说:“杏花太俗,你以后便叫海月。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说的是一对儿相互爱慕的情人,看着天上的明月,思念对方。” 大爷,一定是喜欢她的。 “到哪儿了?”陈南淮冷声问。 “快到曹县了。” 海月柔声道:“再睡一会子吧,到了叫你。” “桂花糖糕备了么?” 陈南淮打了个哈切:“陆姑娘爱吃这个。” 海月心里酸酸的,仍笑着:“都问了十几遍了,放心罢,走之前我亲自装车的,桂花糕、蟹粉酥、莲子糖全都装盒子里了,防风的狐皮大氅、棉鞋、厚被褥也都带了,给庵里师太们的布施也备下了。” 陈南淮点点头,手撑着车壁,慢慢地坐起来,他闭眼养神,笑道:“你素来办事周全,我放心。” 半天没得到回应,陈南淮睁眼,蓦地瞧见海月泪眼盈盈,低着头,拧着帕子,似乎在生闷气。 “怎么了?是我刚才弄疼你了?”陈南淮忍着痛,凑近到女孩脸下,看着她,笑问。 海月摇头,抿唇淌泪。 “你这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陈南淮捏了下女孩的俏脸,柔声道:“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给你出气。” “是有人欺负我。” 海月扁着嘴,越发委屈。 “谁?” “你呀。” 海月的眼泪越掉越多,沿着面庞落下,掉到胸口,流到了伤处,有些疼。 “我?” 陈南淮恍然,笑道:“原来吃醋了,你看你心眼小的,表妹无父母疼爱,太太虽说是她亲姨妈,却谋算着霸她的百万家财,不是真心待她的。而今她一个人住在庵里,我关心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嘛。” “不是这事。” 海月白了眼男人:“是,是那个什么梅姑娘,听百善那小子说,她要做正头大奶奶?” 陈南淮笑笑,没言语。 “那便是了。” 海月越发委屈。 原本她以为梅盈袖只是做大爷的妾,没成想竟是正室,正室也就罢了,还长了张妖精似的脸,这样的美人儿放在大爷跟前,大爷以后还会看她一眼么。 “大爷喜欢她么?” “喜欢。” 陈南淮勾唇浅笑。 “那奴呢?” 海月大着胆子问。 “也喜欢。” 陈南淮坏笑。 “那大爷还会叫奴伺候在您和大奶奶跟前么?” 海月有些着急。 “不一定。” 陈南淮凑近了,下巴抵在海月肩上,在她耳边吹气:“除非……你成了我的女人,你愿意么。” “愿意!” 海月毫不犹豫地答。 她等这日已经等了很久了。 “呵。” 陈南淮懒懒地歪在锦被上,斜眼看着海月,促狭道:“可我受了伤,不行啊。” 陈南淮步步引.诱:“要不,你自己来。” 海月脸臊的通红,撒娇:“大爷排揎奴呢,奴还是处子之身,怎么会做那种事。” “没跟你开玩笑。” 陈南淮莞尔,眼中戏谑甚浓:“你要是敢,过后我就求老爷,让你做我房里的姑娘,不敢,赶明儿大奶奶进了门,我就把你许给马房的小子。” “我敢!” 海月二话不说,就脱了袄裙。 虽说早都被大爷看过身子,可这般,还是头一次。她知道,她的身子不完美,腰肢和大腿的根处肉多,可胜在肌肤白皙。 既然大爷不能动,她就得主动些,帮着他起火。 海月红着脸,往陈南淮那边爬,谁知刚碰到男人的衣角,就被人家用脚尖踢开。 “大爷,您怎么了,不是您叫我来的么。” 海月捂着脸,又羞又气又害怕,大爷哪儿都好,就是有点喜怒无常,叫人摸不透他的脾气。 “谁准许你碰我的。” 陈南淮忽然变了脸,嫌恶地瞪了眼女孩,忽而一笑,又变成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他垂眸,看着海月细白的双手,柔声道: “大奶奶一日不进门,爹就一日不让我胡闹,否则就要打死同我好的女人。好姑娘,你得体谅我的难处。其实,你一个人也可以弄,我教你。” ※※※※※※※※※※※※※※※※※※※※ 活在文案里的男人陈南淮上线啦 表妹令容 海月羞得耳根子都红了,相处了这么久,她怎么会不知道大爷的脾性,瞧着是温柔体贴,还会跟你说几句好听的情话,再随手赏你个荷包玉佩,满口姐姐妹妹地叫,你就把心都交出去了,可他呢,打骨子里把她们这些奴几当玩意儿,瞧不起的。 即便如此,往他跟前凑的丫头还是一茬接一茬,跟被下了蛊似得。 海月杏眼里泛起层涟漪:“好大爷,别再臊奴了,奴怎么能自己和自己……” “那算了。” 陈南淮脸登时拉下,歪在锦被上,冷声道:“你出去吧,把青枝换进来伺候。” 听见青枝二字,海月登时紧张了。 青枝是陈家管事的女儿,家生的奴婢,打小就跟在主子爷身边,还识几个字,而今出落的高挑清秀,很是受宠,仗着身份高,有背景,说话就高傲尖刻,谁都不放在眼里。若是让这蹄子近到大爷跟前,那她以后可就没立足之地了。 “叫青枝来做什么,生瓜蛋子一个,好没意思的。”海月娇嗔。 她抬手,除下髻上的银凤和金簪,放手绢里包好了,塞到锦被下。随后半跪着,让乌黑长发稍稍遮住些春光,斜眼看向大爷,他唇角勾着抹懒洋洋的笑,眼里三分欲望七分清冷,真真俊美又迷人。 “这儿就咱两个,你遮掩什么,你身上哪处我没见过?” 陈南淮坏笑着打趣。 “大爷,你又臊我。” 海月俏脸通红,学着大爷素日里把玩她柔软那样,自己上手,做出百般的媚态,娇声问:“接下来该怎么弄?” 陈南淮勾勾手指,让海月靠近些,他在女孩耳边吹气,食指卷起她的长发,轻声教着那让人面红耳赤的东西,说罢后,他歪在锦被上,笑着问: “懂了?” “嗯。” 海月点点头。 她试了好几回,都没敢破了最后那一关。 瞧瞧大爷,唇角依旧噙着抹玩味的笑,耐着性子,看她自轻自贱。 “大爷,奴后半辈子可全指着你了。” 海月狠狠心,手上用力……痛楚登时扩散开来,她疼得当即就掉了泪。 “别哭啊,你哭起来像刚出笼的包子,满脸褶儿,好难看。” 陈南淮从身旁的漆盒里拿出瓶老秦酒,大拇指推开塞子,狠狠吞了口,辛辣入喉,稍稍缓解了背上的痛,冷不丁问了句:“陆姑娘和梅姑娘,你希望谁做你奶奶?” 海月愣住,一时不知该怎么答。 多日前,府里来了个姓梅的汉子,穿得蛮寒酸,自称是陈家的恩人,指名道姓要见陈大官人。 起初,各位管事都没这汉子当回事,甚至要轰走,谁料正巧碰见老爷从王府议事回来,老爷一见着这汉子,拉着直往府里走,两人在花厅说了一下午的话,还让护卫把守着,不让人进去打搅。 要知道,老爷这样的大忙人,便是知府县令都难见他,而且脾气也冷硬,从没对谁这么和颜悦色过,就连太太都得小心翼翼地伺候。 当晚便有消息传出来,老爷给大爷定下了亲,梅家的大姑娘,府里开始众说纷纭,有人说做奶奶,有人说做妾。 起初大爷不愿意,着实闹了一场,后来不知怎么就同意了,还高高兴兴地跟老爷一起来桃溪乡接梅姑娘。 大爷出门的那日,客居在府里的陆姑娘也走了,说是回曹县,父亲的祭辰到了,要祭拜,再者近来身子也不爽利,想去庵里读经静养些日子。 这节骨眼,大爷没好留,只说左右桃溪乡离曹县也近,完事后去看你。 陆姑娘闺名为陆令容,是老爷续弦太太江氏的外甥女,比大爷小半岁,其实样貌只能算中人之姿,但胜在出身在官宦之家,打小就请了西席先生教授,会读书抚琴,所以显得气质高贵,貌相又美了几分。 也是可怜,父母先后过世,太太见这外甥女可怜,请示了老爷后,匆匆打扫出个院子,把陆令容给接了过来。 这位陆姑娘性情谦和,从不鄙薄下人,大爷有时候脾气上来了,要打杀小厮丫头,谁都劝不住,只有陆姑娘敢说两句,大爷才能听进去。 兄妹俩要好,经常一起说话,后来渐渐大了,陆姑娘要么深居简出,要么回曹县的庵里小居,刻意避开大爷,以免外人说闲话。 想到此,海月叹了口气,陆姑娘是个品行兼优的大家闺秀,会谋会算,就是身子太差,葵水至今都没来,怕是不好生养。若陆令容嫁来陈家,大爷必定和她举案齐眉,届时会把身边伺候的丫头全都撵出去,宽他表妹的心。 再看桃溪乡那位梅姑娘,体态婀娜,艳若桃李,强过陆令容数倍,便是在洛阳也找不出这样的美人,也不知怎么回事,被一个凶狠的大个子给掳劫走了。 大爷虽说在家闹腾过,不愿娶梅姑娘。 可男人嘛,不就那么回事,要么看脸,要么看胸,梅姑娘两样儿都占,大爷如今嘴上嫌恶,怕是等入过洞房,尝到滋味,就彻底撂不开手了。 梅姑娘母家卑贱,穿戴用度连府里的丫头都不如,想来也没读过什么书,净长了张脸子,是带不出去,上不得台面的。这样身份的人都能当大奶奶,那么她海月只要熬,肯定能熬成姨娘,若是肚子争气,抢在梅姑娘前头生个一男半女,说不准也能扶正。 盘算到此,海月眼波流转,转到陈南淮身上,笑道:“依奴看,梅姑娘更好些。” “怎么说?”陈南淮笑着问。 “爷即便责骂奴,奴今儿也要说实话,梅姑娘身子强过陆姑娘,瞧着是能生养的,咱们陈家家大业大,后继无人可怎么好,所以子嗣是头一件要紧的事。” 陈南淮一笑,两眼落在海月肚子上,反问:“你难道不能生?” “爷又排揎奴。” 海月想滚进陈南淮怀里撒娇,可一瞧自己,两腿落着处子血,手上也不干净,大爷最是喜洁,肯定会嫌弃她。 想到此,海月坐端了身子,整了下凌乱的头发,嗔道:“奴可没这个福气,大爷都不碰奴。” 忽然,海月像想到了什么,秀眉微皱,压低了声音,问陈南淮:“到桃溪乡后,老爷不叫我们进去,只在外边等着。奴听见院里吵吵嚷嚷的,说什么魏王、羽林卫,后面还冒出好多穿黑衣服的杀手,个个带着刀,吓死人了。爷,那位掳走梅姑娘的汉子是谁,他和梅姑娘什么关系?” “你过来,我告诉你。”陈南淮笑看着海月。 海月凑近了些。 “再近些。”陈南淮坏笑这勾手。 海月抿唇一笑,身子往前抻,谁料刚近到大爷,就被大爷打了一耳光。 脸火辣辣得疼,耳朵也发鸣,鼻子有些痒,一抹,流鼻血了…… 海月委屈极了,眼泪登时掉了下来,可她又不敢发火,只是垂着头暗自伤心,她真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魏王的事,也是你配打听的?” 陈南淮冷笑了声,从漆盒内翻出条干净帕子,仔细地擦手,随后,将帕子狠狠地摔在海月脸上。 “我问你,昨下午你都看见了什么?听见什么了?” “奴,奴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海月吓得浑身发抖。 “知道为什么打你。”陈南淮笑着问。 “不知……” 海月立马改口:“知道,是奴说错话了,惹爷不高兴。” “知道就好。” 陈南淮白了眼女孩,道:“你记住了,陆姑娘是你主子,别随便议论她,我听不得。” “是是是。”海月连连点头,环抱住赤着的身子,委屈不已。 正在此时,马车停了。 外头响起阵咯吱咯吱踩雪之声,不多时,一个好听的女声传来:“大爷,到慈云庵了。” “晓得了。” 陈南淮淡淡地回了声。 “爷,您伤好些了么,海月一个人能不能伺候过来?要不要奴也上车。” 听见这话,海月浑身一颤,赶忙环抱住自己,抢在陈南淮前头,隔着帘子,冲外头喝道:“青枝你这蹄子胡说什么,我怎么伺候不来?” 外头的青枝听见这话,冷笑了声:“是,爷是你一人的,我们都不配。” 陈南淮见这两个大丫头又为了自己拌嘴,心下厌烦不已。阴沉着脸,自己翻出素净棉袍,见海月要帮他穿,男人嫌恶地推开,冷声道:“待会儿你就别下去了,佛门清净地,仔细冲撞了。” 海月垂眸,瞅见自己腿上的血污,又是委屈又是愤恨,大爷是嫌她脏,恐她污了清白高雅的陆姑娘。 “是,奴知道了。” 陈南淮白了眼海月,一件件往身上穿衣裳,特意取出铜镜,整了下冠,用茉莉头油把碎发抹平了,做好这些后,他头也不回地往出走,下在车前,他略微测过身子,脸色阴晴不定: “你还错了一件,梅姑娘日后是要做陈家大奶奶的,她的清白,能许你这样的人诋毁?你说她被人掳走,岂不是告诉别人,我陈南淮未成亲就戴了绿帽子。别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否则,就不是一耳光这么简单了。” ※※※※※※※※※※※※※※※※※※※※ 求收藏。 留言吧。今天发5个红包 野鹤坡 海月委屈不已,低垂着头,环抱住自己哭。 她感觉自己下贱极了,女孩最宝贵的东西,没交给大爷,居然被自己给坏了,她真想扇自己两耳光,怎么就跟着了魔似得,大爷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这下可好,大爷连车都不让她下,说是怕她冲撞了佛门的清净。 正在此时,车帘子呼哧一声被人从外头扯开,海月抬头一看,是青枝。 这丫头穿了身碧色袄裙,头上戴了朵宫纱堆成的玉兰花,倒是素净,更趁得貌相清秀,惹人喜爱。 “看什么,出去。” 海月立马抹掉眼泪,强挤出笑,捡起自己的亵衣,故意朝青枝的脸面抖落了下,这才慢悠悠往起穿。 “呦,这是怎么了?被大爷糟践了?” 青枝目光落在海月腿上的血迹,心下了然,暗骂了声贱婢。 “嘴放干净些。”海月仍端着架子。“糟践?你这是骂我还是骂大爷?” “你俩都是主子,我哪儿敢哪。还是姐姐有本事,竟抢在了大奶奶前头。” “大爷要,我又能怎样。”海月用发簪将长发盘起来,开始收拾车里的狼藉,冷笑了声:“你也不用刺我,有什么不满就去问大爷。” “是是是。” 青枝装模作样地给海月福了一礼,从车里拿走陈南淮的大氅,尖刻道:“姐姐如今不一样了,怕是明儿得叫您一声姨娘。” 正在此时,陈南淮微怒的声音从外头响起。 “青枝,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把大氅拿给我!” “来了。” 青枝应了声,不再理会海月,赶忙抱着大氅往大爷那儿跑,暗骂:成了大爷的人又怎样?细数数,哪个宅门里的少爷和丫头干净了。老爷不点头,你就算生了儿子都得溺死,等着吧,以后等大奶奶进门了,可有笑话儿瞧。 青枝一边小跑着,一边四下瞧。 这会儿天蒙蒙亮,山野全是雪,偶尔有几个老农担着柴,往县城的方向走,大约要去大户人家换点银钱,好给家中孙儿买点糖瓜,过了这个年。 陈家的车驾停在了曹县十里外的野鹤坡,而在野鹤坡下就是大名鼎鼎的慈云庵,这会儿慈云庵被笼罩在雪雾中,倒有几分出尘的味道。 外头有两个小女尼在扫雪,而南淮少爷呢,正站在青石台阶下,怀里抱着盒桂花糕,痴楞楞地盯着庵门,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爷,快把大氅穿上,仔细着凉了。” 青枝跑到陈南淮跟前,大爷个头太高了,她只有踮起脚尖帮他穿。 “海月怎么了?” 青枝准备问两句,瞧着陈南淮脸色不太好,忙住了嘴,笑道:“这会儿还早,怕是陆姑娘没起来,爷要不去车里暖暖,等过了辰时,奴婢就去扣山门。” “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陈南淮目中满是温柔,他从怀里掏出拜帖,交给青枝。 “护卫们腌臜,会脏了佛门清净地,你带上几个丫头,把咱们事先备下的布施搬出来,还有给陆姑娘带的被褥、衣裳也拿上,进去将拜帖呈给竹灯主持,就说后学俗人陈南淮来给她老人家请安。” “是,奴这就去。” 青枝答应着,随即招呼管事妈妈和丫头们往下搬东西,不一会儿就堆满了山门前的空地。贵到小叶紫檀的佛珠和分量十足的银锭,贱到女尼们穿得鞋袜、米油等,全都齐全。 等清点好后,青枝整了整衣衫,随着早都迎出来的小女尼进了慈云庵。 …… 等在山门外的陈南淮有些忐忑,在原地来回走动,时不时踮起脚尖,抻着脖子往里面看,青枝已经进去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不过送张拜帖,需要这么久? 陈南淮心里烦闷,蓦地瞧见伺候他的书童百善竟在庵外的老槐树下撒尿,把山门口瞧热闹的几个年轻小女尼臊得脸通红,嘴里连声阿弥陀佛,低着头退了回去。 男人气不打一处来,叫护卫立马把百善按住了,狠狠地打了十来棍。 等稍微解气后,陈南淮叹了口气,脑中全是令容清瘦的纤影。表妹心思细敏,从不愿给别人添一丁点麻烦,这回听见他要亲了,加之爹爹的态度也冷冷淡淡的,这丫头面皮薄,竟闷声不响地回了曹县,显然是刻意避嫌。 难不成梅盈袖当了陈家大奶奶,令容就一辈子不回家了?没这个道理,她怎么连个远近亲疏都分不明白。 正在此时,陈南淮瞧见青枝急匆匆地跑出来了。 “怎么样?”陈南淮急忙迎上去,一把抓住青枝的手,问:“表妹说什么了,可愿见我?” “爷,疼,疼。” 青枝挣扎着躲开,她甩了下酸疼的腕子,叹了口气,上前扶住陈南淮,柔声道:“陆姑娘说多谢爷的布施,她和竹灯主持这些日子在释译佛经,就不见红尘客了,雪地里凉,让爷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还有五六日就过年了,快回洛阳去罢。 ” “她这是什么意思。” 陈南淮脸拉了下来,抬脚就要往庵里走,没走几步,又生生停下,这般反反复复了几次,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身上的大氅一把扯下,掼在地上,阴沉着脸,对身后的青枝道:“你进去告诉她,我现在去那边的凉亭坐着,她一日不出来,我就等一日。” 青枝哭笑不得:“这多不好,爷就算不顾念自己的身子,也要为表姑娘的清名想想。” “要你多嘴,快去!” 陈南淮瞪了眼青枝,催促着青枝再进山门。 一阵冷风吹来,陈南淮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冷啊疼啊的,只焦心见不着表妹。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陈南淮瞧见青枝跑了出来,见这丫头秀眉微蹙,面上愁云密布,男人心又凉了半截。 “怎么样?”陈南淮紧走几步,迎了上去。 青枝摇了摇头,劝道:“算了吧爷,陆姑娘说爷已经大了,是要成亲做爹的人了,不能再似过去那般胡闹。她知道爷惦念着她一个人在这儿,要接她回洛阳过年,只是她近日在吃竹灯主持配的药,身上还有重孝,怕是会冲撞了新人,等开春后…” “冲撞谁?谁是新人!” 陈南淮愤恨地甩了下袖子,狠狠地踹了脚青枝,把火气迁怒到传话人身上,喝骂:“没用的东西,素日里搬弄口舌的机灵劲儿哪儿去了,这点差事都办不好。” 陈南淮想要冲进庵里,可又不敢,最后闷着头,快步走到凉亭去,双臂环抱,坐到石凳上。他瞧见婆子丫头们急忙从车里搬出厚毛毡,想要封住凉亭,又见青枝抱过来个暖炉,越发气了。 “谁让你们做这些的,这么点风,就能冻死我?都站远些。” 陈南淮闭眼养神,就这般坐在凉亭里等着。 …… 日头渐渐上来了,其实融雪的时候更冷。 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乡野里的贫苦小民,哪里见过陈家这般的阵仗,纷纷侧目,揣测庵里怕是有个天仙一般的尼姑,惹得富家少爷这样痴心,还没来得及谈笑,就被凶悍的护卫拿着刀驱赶走。 已经过午时了,慈云庵里依旧没什么动静。 陈南淮也不知自己等了多久,起码有两三个时辰了吧。 他穿得薄,寒气入骨三分,这会儿浑身冰冷,手指僵硬难动,背上的伤又裂开,头晕乎乎的,快要支撑不住了。 “爷,算了罢。” 青枝哀求着,她端着瓶温好的补身药酒,却不敢进凉亭,柔声劝道:“若是让老爷知道,该多恨陆姑娘。方才李管事遣人来说,曹县的别院已经拾掇出来了,就等着大爷去呢。” 陈南淮剜了眼青枝,没理会。 正在此时,慈云庵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陈南淮心里大喜,朝前看去,从里头走出来三个穿着水田衣的俗家女弟子。 打头的妇人瞧着三十多岁,头上戴着兔毛暖帽,微胖秀美,很是富态,是陆令容的乳母春娘,在春娘后头跟着个十几岁的丫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长得灵动甜美,是陆令容贴身婢女红蝉,而最后出来的那个清雅美人,正是陆令容。 许是常年累月地吃药,陆令容脸色不太好,并未描眉施粉,瞧着姿色平平,可偏生举手投足透着股文质风流,让人心生倾慕,她穿着件月白色的披风,发上并未佩戴华贵饰物,仅一支檀木簪,素雅又大方。 “姑娘好大的架子,让我苦等了一上午。” 陈南淮嗔怪着,可面上满是喜色,他赶忙叫家下人用毛毡把凉亭围起来,再搬来两个铜炉,亲自给石凳上铺上狐皮坐垫,招呼陆令容坐下,笑着打趣: “有些日子没见,妹妹越发俊秀了。” “少胡吣。” 陆令容摇头笑笑,让乳母春娘把红泥炉和茶具放在石桌上,她亲自动手煮茶,问道:“算着日子,你这两天应该随姨丈到桃溪乡了,见着梅姑娘了么。” “见着了。”陈南淮冷笑了声。 “哦,那挺好。” 陆令容用第一遍茶水把白瓷杯烫过,又让春娘和红蝉招呼陈家下人吃斋饭,她从容不迫地煮茶,摆茶点,全然不在乎陈南淮阴沉不悦的脸色,良久,才淡淡一笑:“冻坏了吧。” “你就不问问梅姑娘的事?不问问我喜不喜欢她?不问问她俊不俊,性情好不好?”陈南淮有些生气。 “这些事自有姨丈姨妈问你,还轮不着我。” 陆令容笑着给男人倒茶,许是受了寒,用帕子掩住唇咳嗽了几声:“煮茶的水是我从梅花上收集的,你尝尝。” “又是梅!” 陈南淮盯着面前冒着热气儿的茶,想起了昨儿见到梅盈袖,那丫头就用梅花雪水煮茶,矫揉造作的样儿着实让人恶心。 “你知道么,那姑娘又蠢又愣,手上全是猪油,全都弄在了杯子上,忒粗野,一点礼数都不识。” “瞧你这样,怕是没给人家姑娘好脸色吧。” 陆令容摇头一笑,把梅雪茶撤下,给她表哥重新沏了碗六安茶,柔声道:“何苦呢,穷苦人家出来的姑娘,哪里有你们府里那样周全的规矩,平白吓坏了她。既然是老爷千挑万选的儿媳妇,想来是个好姑娘,你不能刚见面就轻贱人家。” “那你呢?” 陈南淮一把抓住陆令容的手,目中满是炽热:“你不是好姑娘么?” ※※※※※※※※※※※※※※※※※※※※ 夜郎西:高手啊 狗官:我觉得她挺好 盈袖:我也觉得她挺好 陈砚松:胡说什么,楼上才是最好的 —————— 今天情人节,祝大家有情人终成眷属 石女 陆令容十分淡然地推开陈南淮,自顾自地打开漆盒,从里面拈出枚桂花糖糕,用手帕托着吃,笑道: “人都是要慢慢接触的,乡下姑娘老实本分,只要人好,模样家世都是次要的。” “你这话怎么和我爹说得一模一样。” 陈南淮有些不悦,把六安茶一饮而尽,热切地看着陆令容:“咱俩也算青梅竹马了吧。” “呦,这发香煤就是好啊。” 陆令容装作没听见,用银簪子挑着红泥炉里的炭,笑道:“父亲在世时候讲给我听,说这种煤专供宫里贵人用的,先要把煤碾成末儿,掺进去梨子和枣子汁儿,再捏成饼,焚烧的时候散发出阵阵清香……” “容儿!” 陈南淮气得直拍桌子:“你到底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好端端的,我为何要躲你?” 陆令容哭笑不得,慢悠悠地给她表哥添水:“这急躁毛病还是改不了,以后得吃大亏。我看你也未必真心对我,不过是不想娶梅姑娘,又不敢违背姨丈,把我拿出来顶缸罢了。” “天地良心,我若是对你有半分假,就叫我不得好死。” 陈南淮立马举起左手发誓。 “快算了罢。” 陆令容摇头笑笑,故意刺陈南淮:“这样的誓,也就哄哄你院里的蠢丫头,我可不信。青鸳倒是信了,如今她去哪儿了,怕是坟头的草都换了一茬了。” 听见青鸳二字,陈南淮耳朵红了。 “这事都过去多久了,你还提。” 陈南淮面带不快之色,嗔怪道:“你怎么自轻身份,和个低贱丫头作比。要怪就怪太太,可劲儿往我院里塞丫头,她以为这样就能母慈子孝,殊不知老爷最是怕我玩物丧志,这不,打杀了十来个,弄得太太自己个儿也没脸。我看她这样昏聩贪婪的人是管不了家的,那个梅姑娘更不行。” “我就行了?” 陆令容捂着唇笑:“瞧瞧,说到底还是想找个能给自己管后院的,只不过我这身子实在太差,管不了你们家那么大的摊场。等梅姑娘进门后,自有太太和各位管事妈妈教她,不会出错的。” “梅姑娘梅姑娘,你怎么三两句话都离不开她。” 陈南淮冷笑不已,道:“实话告诉你,我捅了她一刀,她必死无疑,活不了多久。” “什么?” 陆令容大惊,手里的茶碗都掉了。 “你别跟我开玩笑,好没意思的。” “没哄你。” 陈南淮狞笑。 听了这话,陆令容面色惨白,起身就要走。 “怎么走了?” 陈南淮急忙拦住他表妹,笑道:“跟你开玩笑呢,怎么就恼了呢。我下手有分寸,只是伤了她。再说了她又不是我家的下人,我若杀她,肯定会背上人命官司,老爷子就第一个不放过我。” “那伤人也不对啊。” 陆令容嫌恶地甩开陈南淮,虽没走,可也不愿再坐下。大抵是动了气,女孩拍了几下发闷的心口,赶忙从香囊里掏出几丸药,慌忙中端起他表哥的茶碗,把药吃了。 “你既然不愿意娶,和姨丈好好磨不就是了,再不济就去找你陈家族中的长辈,叫他们劝说也行,何苦要害人家姑娘的命。你做这样的事,若传出去,别人定说你重利轻义,于你又有什么好呢。” “头先还对我冷冷淡淡的,这会儿怎么关心起我来了。” 陈南淮莞尔,一步步凑近陆令容,把女孩逼在凉亭角落里,直到她的后背靠在了厚毛毡上,退无可退。 “我就知道,你是事事为我着想的。” 陈南淮晓得分寸,知道表妹和那些丫头不一样,不喜欢他离得太近。男人立马退开,他坐回到石凳上,斯条慢理地喝着茶,忽然阴恻恻地笑了:“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存了许多年了,如今终于证实了。” “什么疑惑?” 陆令容忙问。 “没什么,小事罢了。” 陈南淮目中闪过抹狠厉之色,笑了笑:“总之今儿我来是告诉你,我爹一定要我娶那村姑的,不过别担心,我总不会负了你。而今你重孝在身,左右不能谈婚论嫁,等个一两年也是可以的,再说我家老爷子到底年纪大了,有些固执昏聩,我是他独子,陈家过不了多久就由我说了算,到时候我就休了她。” 陆令容没接这茬话。 她歪头,看着表哥俊美无俦的面庞,恍了下神儿,莞尔一笑:“你不是说伤了梅姑娘么,桃溪乡偏僻,怕是没有好大夫,姨丈打算带她去哪里医治,会来曹县么?” “父亲带她回洛阳了。” 陈南淮面不改色地撒谎,笑道:“你也同我走罢,咱们快马加鞭地赶路,总能在过年前回去。” “我在这儿挺好的,平日家和主持吃茶下棋,谈论谈论佛经,悟一悟禅机,觉着比住在洛阳更有意思些,你回去罢,我就不送你了。” 陆令容婉拒了陈南淮的请求,欠身福了一礼,便算别过。她也不理会陈南淮追出来,更不在意男人后边连声唤她容儿,忙给凉亭外候着的乳母春娘使了个眼色,暗示春娘去拦住表哥,别让表哥在下人跟前闹出笑话来。 “红蝉,咱们该回去了。” 陆令容笑着唤来她的贴身婢女,瞧着从容淡然,可脚步却快,没一会儿就进了慈云庵。 女孩松了口气,总算摆脱了这危险的男人,可一回头,瞧见表哥竟真的没再追来,心里难免一阵失落。 “哎。” 陆令容叹了口气,这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着。 “姑娘可是舍不得大爷?” 红蝉搀扶着自家姑娘,笑道:“表少爷心里有姑娘,所以千里迢迢地来曹县找你。” “男未婚女未嫁,我和他清清白白的,佛祖全看在眼里,如今你这么红口白牙地胡吣,是成心要我死。” 陆令容似乎被气着了,捂着口猛咳了通。 她慢悠悠地往里走,看着院中一夜白了头的青松,心中一片怅然。 表哥哪里是专门接她,分明就是随姨丈去桃溪县相看媳妇,顺道过来瞧一眼她。 方才瞧表哥说起那位梅姑娘,言语间颇为鄙夷,甚至用又蠢又愣来形容,想来……着实不怎么样吧。 “红蝉,你问清楚了么?” 陆令容压低了声音:“青枝怎么说梅姑娘的,还有,怎么没见海月那丫头。” “姑娘真要听?” 红蝉面露难色。 她打小就伺候姑娘,晓得姑娘的心思,瞧着对表少爷客客气气,甚至刻意疏远,可心里却时刻惦念着他。 先前青枝的堂姐青鸳不晓得因为什么缘故,忽然跳井子死了,陈老爷动了大怒,要把青枝一家老小全都赶到庄子种地去,还是姑娘开口,求陈老爷千万开恩,并且私底下给青枝擩了五十两银子,让他们家人办了青鸳的后事。 其实陈家父子对姑娘不错,姑娘可怜,双亲走得早,老爷过世后,丧礼宴客等一应事宜,都是陈家人出面料理的。原本半年前太太曾跟陈老爷提过,两个孩子都大了,要不亲上加亲,谁知道忽然就冒出个梅姑娘。 “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陆令容笑了笑,道:“尽管说你的。” “是。” 红蝉有些难以启齿,踮着脚尖,凑到姑娘耳边,轻声道:“青枝说,表少爷把海月那个了。” “原来是这个。” 陆令容淡然一笑,隐在袖中的手却在发抖。 “没什么的,姨丈在表哥房里放这些大丫头,原本就是教表哥懂人事的,别让他在外头胡闹。梅姑娘呢?青枝昨儿有没有见着她。” “见着了。” 红蝉瞧见姑娘神色坦然,登时松了口气,笑道:“青枝说她还没见过比那位梅姑娘更美的女人呢,啧啧,跟画里的走出来似的,就是不知道发生何事,梅姑娘竟被一个凶蛮的汉子给掳劫走了,陈老爷不叫声张,催促表少爷连夜赶来曹县,找李校尉搬救兵。” “这样啊。” 陆令容笑笑,什么梅姑娘跟老爷回洛阳了,原来表哥在骗她。 “姑娘想什么呢?” 红蝉见陆令容在愣神,还当自家姑娘为表少爷身边的这些莺莺燕燕犯愁,忙道:“姑娘不必忧心,只要表少爷这边不松口,这门亲事成不了,再说了,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个汉子掳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儿的事呢,即便救回来,众人的唾沫星子都得淹死她,表少爷最在乎脸面,断然容不下她。” 越说越气愤,红蝉索性把心里话都说了:“那梅盈袖出身卑贱,怎么能比得上姑娘,不过是仗着父辈的恩情罢了。今儿表少爷来看姑娘,姑娘何不顺了他的心,就连海月那蹄子都敢为自己争,姑娘怎就不为将来盘算一下?” 正在此时,只听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红蝉刚回头,就被急步而来的春娘狠狠地打了一耳光。 “离得老远就能听见你胡吣。” 春娘面色不善,呵斥道:“小小年纪,满脑子都是污秽,竟然教唆姑娘去学窑子里的那种下贱招数,姑娘是大家闺秀,是有才情和贤名在外的,你把她与那些乡野旮旯里出来的村妇比较,没得辱没了她。什么表少爷,他上赶着巴结,我们还看不上他呢。你也不瞅瞅,求娶姑娘的都是官宦之子,再不济的身上也有功名,要你在这里瞎操心?” “是是是,奴婢知错了。” 红蝉委屈地直掉泪,却不敢和春娘顶嘴。 “还在这儿点眼,不用干活儿么。” 春娘食指戳了下红蝉的额头,喝道:“姑娘的药煎了没,贴身穿的亵衣洗了没,一天到晚光知道非议主子,迟早揭了你的皮!” “奴这就去。” 红蝉抹着泪,小跑着往厨房那边去了。 “你何苦骂她。” 陆令容叹了口气,她挣脱开春娘的手,低着头,自嘲一笑:“我这样的人,原本就该青灯古佛一辈子的,嫁人只是痴心妄想。” “又说胡话了。” 春娘满脸的慈爱,柔声道:“主持新调配了药,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但愿吧。” 陆令容笑了笑,自顾自朝藏经阁的方向走去,临走时撂下句话,说是想看会儿佛经,静一静,下午饭就不用了。 …… 一阵冷风吹来,春娘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抬头望天,上午还日头高照,这扭头又愁云密布了。 妇人痴愣愣地瞧着姑娘纤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摇头叹了口气。容儿确实有病,陈家人都知道她身子不好,葵水至今未来,其实并不是这样。容儿是天生的石女,那个地方和寻常女子不同,男人是弄不进去的。 春娘鼻头发酸,可怜的丫头,哪里是她不争,是没法争啊。 那些来提亲的男人,都是看上了丫头的家财和才名,谁真心待她呢,也就陈南淮还顾念着一两分兄妹情。 听青枝说,那位梅姑娘很是出挑,万一陈南淮移情别恋,容儿这辈子岂不是没指望了?不过听说那梅盈袖被个土匪似得汉子掳走了,哼,十有八.九被人糟蹋了,如果被杀,那就更好了。 ※※※※※※※※※※※※※※※※※※※※ 下章狗官带着袖儿出来。 收藏涨得好难看,我都要急哭了,看完记得收藏哦~ 她甚是动人 天灰蒙蒙的,冷风一吹,又开始飘雪。 野鹤坡陡峭难行,上头植了三千青松,平日里都嫌太过葱郁,更别提这种雪后的寒冬腊月,更显得阴冷。 半坡上有两个人,男的个头甚高,手里拿着把绣春刀,瞧着英气勃勃。女的有些狼狈,长发披散在背后,浑身的病气,此时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甚是虚弱。 盈袖半躬着腰,手紧紧地按在肚子上,伤药已经失去效力,稍微一咳嗽,小腹的伤就扯得生疼,身上还发着热,再不瞧大夫,怕是得把小命交待在这儿。 想想吧,今儿天还没大亮,左良傅就带她离开了山神庙,直奔曹县。官道和山路交替着走,一路上畅通无阻,甚至在换路的时候还会捡到空马车,车上吃食伤药皆齐备,还有厚软的棉被。 她问了句:大人,是有人刻意给咱们准备的么? 这狗官表现得十分诧异,思索了半天:本官单枪匹马入云州,谁给我准备这些,估摸是你那好公爹怕委屈了你,特意备下的,瞧他对你多好。 装! 山路难走,马车颠簸得厉害,她小腹也越来越疼,一开始还能咬牙忍耐,后面实在受不住了,虚弱地喊大人停一停,谁知这狗官装作没听见,还吹口哨,后来实在不能再无视她,笑着宽慰她:别哼唧了,再忍忍,马上就到曹县了,如果实在太疼,本官把你打晕,晕了就感受不到疼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争辩几句,就真被狗官给打晕了。 再次醒来,已经到了野鹤坡,她身上裹着大氅,斜躺在大石头上,而狗官站在前头,兴致勃勃地踮着脚尖朝前远眺,或是点头微笑,或是啧啧称赞,目中尽是羡艳,瞧见她醒了,招手让她快过来看热闹。 她走过去一看,看见了陈南淮。 原来狠心冷峻的陈少爷竟是个情种,三番两次叫丫头进尼姑庵请陆姑娘出来,没请到,气急败坏地打骂下人,一个人坐到了凉亭生闷气,直等了一上午。后来陆姑娘施施然出来了,陈少爷高兴了,立马叫下人用毛毡围了凉亭,抱火炉进去…… “你说,他们俩在做什么?” 左良傅唇角噙着抹玩味的笑,指头摩.挲着下巴上的硬须,满眼皆是暧昧:“忒不检点了,佛门跟前就敢这么搞。” 说到这儿,这男人故意拍了几下手,弄出异样声响:“屋里多暖和,非要在这种荒郊野地弄,荒郊野地也就罢了,还围起来不叫本官看。” 盈袖啐了口,这狗官,三两句话不离那事。 “估摸俩人在说话吧。” 盈袖揉着发闷的心口,淡漠道:“那位陆姑娘瞧着身子极弱,受不得风。” “这么大度啊。” 左良傅故作吃惊:“你就一点都不嫉妒?” 盈袖摇摇头:“又不熟,干嘛要嫉妒。” “说得好。” 左良傅抚掌微笑,他想再逗逗这丫头。 “打碎了牙别往肚子里咽,肠胃会不舒服。本官既带你来捉奸成双,那就该帮帮你,我现在就去把陈南淮阉了,再把陆姑娘头发拔光,让她去做真尼姑,好不好?” 盈袖笑了笑,打算顺着杆儿爬,虚弱道:“那感情好啊,有劳大人了,让这狠心人也尝尝挨刀子的苦。” “你这丫头,还挺毒。” 左良傅一笑,并没有行动,他只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男人抬手,想帮丫头把大氅裹紧些,蓦地瞧见她脸色极差,眼圈也红红的,手紧紧地按在小腹上,显然是极力在忍耐痛苦。 “丫头,你也瞧见了,人家两个是青梅竹马,你嫁过去也没趣儿,有没有想过另寻个才貌俱佳的良傅,不对,是良夫。” 盈袖佯装听不懂他的谐音,暗骂:哼,为了拉拢陈老爷,居然连自己都能舍出去,这狗官也忒狠了。倘若有一天要进宫扮太监,他岂不是敢给自己来一刀。 一想到左良傅这么彪悍的大个子扮娘娘腔,捏着兰花指,踏着小碎步,盈袖就忍不住想笑。忽然,女孩猛地看见左良傅正盯着她,好像在盯自己的猎物。 盈袖不禁打了个寒噤,笑凝固在嘴角。 “说呀,要不要本官帮你重新寻个丈夫。” 左良傅唇角噙着抹坏笑,一步步逼近女孩,索性挑明了:“你看本官怎样?” “大人您又拿民女取笑了。” 盈袖忙低下头,踉跄着往后退,这狗官太危险了。 “民女说,说过了,把大人认作干爹,您这般……岂不是乱了伦。” 盈袖慌得口不择言,声音越来越低。 女孩用力咬了下舌尖,让自己镇静下来。左良傅是叫她明白地瞧见陈陆二人有多亲密无间,暗示她日后嫁过去,定会遭受无穷痛苦,莫不如跟了他左良傅。 然后,被他利用。 “本官就这么随口一说,瞧把你给吓的。” 左良傅冷笑了声,手扶在后腰,用下巴看盈袖,故意挖苦:“配本官的女人,起码得是大家闺秀,不是公侯勋爵之家,那也得父辈往上三代做官,要饱读诗书,容貌也要艳压群芳,那位陆千金还不错。” 盈袖登时松了口气,狗官其实看不上她的。 可当她听见陆千金三个字,竟有些不舒服,心里酸乎乎的,陆令容到底有多好,怎么是个人都喜欢。下到陈家的奴仆丫头,上到陈南淮,而今就连左良傅这样冷情无耻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人家陆姑娘出身高贵,模样又俊俏,谁不喜欢。”盈袖冷笑了声。 “你别酸,你还真比不上陆姑娘。” 左良傅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转身,眺望着坡下的凉亭,惋惜不已:“陆家先祖以礼部尚书之职入阁,着实荫庇了不少族中子孙,陆氏真真是盛极一时的簪缨之家。陆令容的父亲陆雍起先是礼部侍郎,因得罪了司礼监的阉货,被陛下一贬再贬,最后贬到曹县做了县令。 陆家长房四代单传,到陆雍这儿断了香火,就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即便是个丫头,陆雍却当宝贝一样宠,大家闺秀的那套女红、行止、礼仪一概不教,诗赋、妆扮、行酒令一律不学,这老小子求了有名的‘公羊学’大经师韩老先生来启蒙陆令容,接着又请了书画大家徐夫人给女儿教写字。” 说到这儿,左良傅笑着问盈袖:“丫头,你十二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盈袖抿唇,没言语。 十二岁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里跟嫂子学做菜,哪里似陆姑娘这般少年得意。 “我告诉你听,人家陆姑娘在十二的时候,就指出《孔子家语》是魏晋人王肃伪造出来,用以攻讦大儒郑玄的。要知道,当时多少经师都称赞陆姑娘才华不让须眉,是本朝女中之巨擘。”(注1) “确实厉害。” 盈袖有些自惭形秽。 “还有呢。” 左良傅决心再刺一刺盈袖,故意做出神往之样,啧啧称奇:“陆姑娘为人低调,不喜浮名,多住在佛寺里。她有一颗慈悲心,每月都会在曹县施粥,接济贫苦百姓。她最是见不得那种把女儿卖进脏地界儿的事,收养了好些孤苦少女。” “她可真了不起。” 盈袖这回是真心赞服,叹道:“我若是个男人,定一辈子爱她护她,陈南淮这样的人着实配不上她,大人,您,您也不能糟践她。” “你倒是个性情中人。” 左良傅双臂环抱住,坏笑:“什么叫也,你倒说说,本官先前糟践哪个姑娘了?实话对你说,她太柴了,本官对她没兴趣,本官就喜欢那种不爱穿肚兜的肥白女人,胸怀相当坦荡。” 这一句话说出来,盈袖气得浑身发抖,不知不觉竟把下唇给咬破了,小腹的痛又袭来,胃也烧得难受,口里泛着酸水却吐不出来,她感觉伤口流血了,已经浸没了伤药,渐渐染透了包扎的棉布。 眼前阵阵发黑,盈袖摸着石头躺下,哀求:“大人,求您快带民女下山瞧大夫吧,我,我身上太疼了。” 左良傅站在原地没动弹,微笑着看女孩,讥诮道:“再忍忍,眼下这对才子佳人只唱了‘两相会’,还有一出‘惜别离’呢。” “大人!” 盈袖疼得直掉眼泪,她算是瞧出来了,这狗官实在太狠心狠情了,绝不是为了让她对陈南淮死心,才快马加鞭地带她来野鹤坡“捉奸”,估摸着又要谋算谁了。不管了,谁有多余的命能跟他耗下去,再不瞧大夫,她就真得去见无常了,狗官再冷血,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她死吧。 想到此,盈袖哎呦叫了声,软软“晕倒”过去。 果然,她听见左良傅疾步跑过来,紧接着,她感觉面前有个黑影压下来,好似狗官蹲在了她跟前。 “怎么又晕了。” 盈袖听见左良傅颇为焦急地说出这话,随后,这狗官手附上她的额头,懊恼地自责: “左良傅啊左良傅,你又糊涂了,你只是想让丫头看看人家两个多亲密无间,叫她彻底绝了嫁入陈家的念头,以后老老实实听你的话,怎么竟忘了她重伤在身!这下可好了,高热昏迷,怕是小命……哎,你手里又多了条冤魂。” 盈袖忍住笑,暗道:看来狗官没坏到那份儿上,还算个男人。 其实她装晕,并不仅仅想要左良傅赶紧带她瞧大夫,还有就是,她而今实在动弹不了,少不得要他背,可又难为情得很,如此两眼一闭,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等过后再和他算总账。 盈袖故意孱弱地呼吸,做出气将绝的样子,等着左良傅过来背她,可是等了好久,都没听见动静。 女孩暗道:要不要睁眼,瞧瞧他在磨叽什么?不行,狗官太狡猾,现在醒来,他估计会怀疑,万一这老小子生气了,直接用强……还是继续晕着吧。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盈袖有些慌了,隐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住,指甲深深抠入掌心。狗官怎么一点响动都没有,周遭也安静,只能听见北风呼啸的声音,怎么回事,难不成左良傅瞧她快死了,直接把她仍在山上,拿着刀走人了? 盈袖着急了,赶忙睁开眼,谁知竟看见左良傅的俊脸近在咫尺。他什么话都不说,唇角噙着抹玩味的笑,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她。 “大,大人。”盈袖倒吸了口冷气,她只感觉头皮发麻,恐惧远远多过惊吓。女孩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压惊,咧出个难看的笑:“您,您干嘛这么看民女,怪吓人的。” 左良傅眨了眨眼,莞尔一笑:“醒了啊,要不再晕一会儿?我发现你昏迷的样子甚是动人。” ※※※※※※※※※※※※※※※※※※※※ 左良傅:看看人家陆女士,顶级白富美,本科练书法,硕士搞学术,毕业后还做慈善,迷弟迷妹一大堆,啧啧啧 盈袖:学霸姐姐!!!偶像!!!粉了粉了 陈南淮:女神妹妹!!!idol!!爱了爱了 陈砚松:哎,老子精明一世,怎么儿女都这么……老实。这么说吧,狗官夸谁,谁铁定倒霉。 左良傅:老陈立正!站好!本官要开始夸你了 ———— 特别感谢长椿给我推文~~ ———— 老读者都知道,我超级爱郑玄,几乎每本古言都要吹一波。文中关于考辩《孔子家语》为伪书,可参看《经学历史》皮锡瑞、《中国古文献学史简编》孙钦善 ———— 看完记得收藏哦~ 大宗桑和小宗桑 盈袖有个毛病,过度紧张就会打嗝,这一打嗝儿就难免牵动伤口,小腹的刀伤越发疼了。她赶忙捂住嘴,谁知打得更厉害了,偷偷用余光看去,左良傅此时就半蹲着,微笑着看她,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大,大人,嗝!” 盈袖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她此时心乱如麻。 这怎么回事,左良傅难不成从开始就知道她装晕?为什么不戳穿她?他故意说那些话、做那些事给她看?想叫她知道,其实他还是正人君子,让她彻底卸下心防? 若真是这样,这男人就太可怕了,还有什么不在他算计中。 “我,不不对,民女…嗝!” 盈袖越想越害怕,都忘记小腹的疼痛。 就在此时,她看见左良傅忽然站起身来,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死死盯着她不放,狞笑了声,缓缓拔出长刀,两手握住刀柄,上扬起。 “大人,您要做什么。” 盈袖慌了,狗官难不成恼羞成怒,想杀人?她昨晚上是见过狗官在雪地里斩狼首的,血扬得老高,十分骇人。 “做什么,哼!” 左良傅冷笑了声,将刀刃抵在盈袖脖子边,如此反复几次,仿佛在找寻最佳斩首位置,又仿佛在攒劲儿。 “本官是个心胸狭窄的人,最恨被人耍弄,你说我要做什么。” 盈袖倒吸了口冷气,他果然知道,并且一直配合她作戏。 “你不能杀我!” 盈袖慌不择言:“你还要在我身上得利!” “找到好位置了,这么细的脖子,只消一分力就断了,我数三下,准备好了么?” 左良傅眼中嗜血之色甚浓,舌尖轻舔了下发干的唇,开始冷声念:“一、二……” “啊!” 盈袖吓得闭上眼,在这一瞬间,她竟闪躲不了,居然想着大哥曾经给她讲过的吓人故事,那些刽子手把死刑徒的头砍掉后,缺了脑袋的刑徒还可以走几步,而掉地上的头滚几个圈儿后,眼睛还能眨,会看见自己的身子倒下,才死…… “三!” 盈袖呼吸一窒,闭上眼睛,牙关紧咬。 可等了好久,脖子都等不到那锋锐冷硬的刀锋。 她眼睛偷偷眯开,看见左良傅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神情倨傲且冷漠,忽然噗哧一笑,眸中带着温柔,手腕轻动,用刀背轻打了下她的胳膊。 “这下不打嗝儿了吧。” 左良傅将刀收回鞘,抬腿,脚踩在大石头上,身子往女孩跟前倾,笑道:“我听说治打嗝儿最好的法子就是吓一吓,果然有效。” 盈袖痴愣住,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她的心还跳得很快,双腿疲软,浑身冒了层冷汗,手一直在发颤。 “呦,真吓着了。” 左良傅大手在女孩面前晃了晃,打了个响指,大声道:“傻了?嗐,本官不过跟你开个玩笑。” “你走!” 盈袖愤恨不已,扬手就往左良傅这张欠揍的脸打去,可因实在没劲儿,最后只是指头轻轻地拂过男人的侧脸。 女孩委屈的大哭,哭得直咳嗽,小腹的痛感又回来了,这会儿双腿也微微抽筋,浑身都难受。 “你是大官,干嘛总要吓唬我一个小姑娘。” “因为你耍弄本官。” 左良傅虽微笑着,可眸子却带着些许冷意,他盯着女孩,若有所思地问了句:“丫头,你耍弄得可开心?”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她在装晕。 “我,我何时耍弄大人了。” 毕竟心虚,盈袖说话声音越来越低。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明明被算计和欺负的人是她,可怎么到头来她竟怕成这样。 嗐,怕什么,大不了跟他拼个鱼死网破,死之前好好的咒骂他一顿,臊一下他的厚脸皮。 “那大人可知,民女为何耍弄您。”盈袖冷笑,斜眼瞪着男人。 “难不成……因为本官真瞧着老面?” 左良傅摸了下自己的脸,无可奈何一笑。 “嗯?” 盈袖一头雾水。 “本官其实不喜欢你叫我干爹,小小年纪,竟这么顽皮,敢耍弄朝廷命官。” “大人说的耍弄,是指这个?”盈袖悬着的心稍稍落下,抬臂,用袖子抹了把额上的冷汗。 “那不然呢?” 左良傅笑着又往前倾了下,眨着眼问:“难不成,你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本官?” “没。” 盈袖立马否认。 吓死了,方才差点就被他咋呼地全都交代了。 “大人可冤枉民女了,民女是真心……” 盈袖的奉承话还未说完,就看见左良傅直接上手,帮她将大氅裹好,嘿然一笑,把她横抱了起来,头顶着风雪,大步朝山下走去。 这会儿离得近,她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能看到他的下巴真的有好些硬须,应该很扎手吧。 “大人,您,您放我下来,叫人看见多不好。” 盈袖有些着急,瞧他走的方向,似乎是慈云庵。 他想做什么,抱着她给陈南淮和陆令容瞧?这也太嚣张跋扈了吧。 “怕什么。” 左良傅玩味一笑,低头看着怀里的美人,戏谑:“你不是非要认大人做干爹么,爹抱女儿,还怕被人看见?再说了,本官要是放下你,你是能走动,还是能爬动?” 盈袖被噎住了。 她感觉自己给自己埋了个坑,自作聪明地跳了进去,谁知道左良傅就在一边站着看笑话,顺手给坑里填了一铲子土。 “大人,民女不想叫讨厌的人看见……我是如此狼狈。” 盈袖有些委屈,尽管她感觉,左良傅绝不会叫她再受陈南淮的羞辱。 “想哪儿去了。” 左良傅摇头一笑,柔声道:“你方才不是求本官带你瞧病么,正巧,慈云庵的主持竹灯师太有好手段,专治妇人疑难杂症,譬如什么难产、血崩、难以受孕,还有天生石女,她可比太医院的院判还要厉害呢。本不该打扰师太坐禅的,只是你这孩子实在太矫情,一点小伤就哼哼唧唧直叫唤,吵得大人的头都要裂开了。” 盈袖白了眼男人,到头来还是她的错儿了。 “宗桑。”盈袖微笑着,骂了句。 这是南方丹阳县的地方话,是畜生的意思,非本地人绝对听不懂。 “宗桑?” 左良傅眉头微皱,笑着问:“这是啥意思?” “是丹阳话,是说某个人品德高尚、急公好义、从不欺凌弱小,总之是夸您呢。” 盈袖忍住笑,虚弱地夸:“大人,您真是一个大宗桑。” “这话听着真受用。” 左良傅点头微笑,神情十分愉悦:“大宗桑,为什么是大,是因为本官个儿大么?” 说罢这话,男人低头,瞧着怀中娇媚明艳的丫头,坏笑:“你个儿小,那你就是小宗桑。” 盈袖又不安。 这老小子鬼得很,有时候挺好,打他骂他愚弄他,他笑呵呵就过了,完全不放心上; 有时候也挺可怕,好像揣着明白在跟你装糊涂。 …… 雪又大了,如鹅毛般飘飘扬扬,野鹤坡很快就生起层厚重的白雾,把慈云庵全然笼罩住,正应了那句诗,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雪花落在脸上,甚是寒凉,盈袖略微扭头,往左良傅胸膛转去,想要避开这些无情之物。 山路难走,再加雪天路滑,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悬崖,可不知为何,她竟一点都不害怕,大抵是因为狗官走得很稳,她半分颠簸都感觉不到,很安心。 没多久,左良傅就抱她到了坡下。 扭头一瞧,许是是下了雪,陈南淮的车驾已然离去,只留下一地杂乱的脚印和狼藉。 山门前两个小女尼一边清扫着,一边小声咒骂陈施主是色狼淫胚,竟到佛门跟前卖弄风花雪月,好生不要脸。她们只记得要耗费一两个时辰在雪地里干活,全然忘了陈施主的慷慨大度。蓦然抬头,瞧见了挺拔俊朗的左良傅,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双手合十,连声阿弥陀佛。 盈袖噗哧一笑,低声打趣:“看来小女尼还是有凡心,会嫉妒,还会脸红,如花的年纪却被强逼着剃了头,守着清规戒律,吃着粗茶淡饭,多苦。” “苦?” 左良傅一笑,只是看着怀里的小人儿,毫不理会那些偷摸瞧他的女尼。 “律法中明明白白写了,和尚道士女尼不用服役,也不缴税,还能分得几十亩良田,多好的买卖。云州这些个豪族为了逃避赋役,把名下的田产拆开,诡名寄存在寺庙庵里,都是老手段了。傻姑娘,而今有大把的人抢着当和尚尼姑,你不必可怜她们,懂?” “懂了。” 盈袖点点头。 她瞧见左良傅头上满是雪,笑了笑,帮他轻拂去。 “嗯?” 左良傅愣在原地,诧异道:“你做什么。” “帮大人弄掉雪呀。”盈袖莞尔。 “哦。” 左良傅亦笑了,莫名地开心。 盈袖瞧见左良傅抱着她,并未从正门入,只是往慈云庵的后堂绕。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到了一扇漆黑的小门,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踹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这扇门后是个小院,甚是雅致,院中植了数十棵凤尾竹,小竹林中有石桌石凳,若细看,院中还挖了条一丈宽的沟渠,里头似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潺潺泉水。 盈袖不禁暗赞,好个清幽去处! “大人,有句话不知当问。” 盈袖轻声道:“瞧您对慈云庵很是熟悉,就像进自家后院般来去自如,您,先前认识竹灯师太么?” “这你可问对了。” 左良傅玩味一笑,逗女孩:“本官和竹灯是老相好,她庵里这些个大中小尼姑全都是本官的贱妾。” “大人!” 盈袖微怒,虔诚地念了声阿弥陀佛,嗔怪:“出家人都要排揎,您,您也忒坏了。” 左良傅低头,凑近女孩的脸,坏笑:“我还可以更坏。” 正在此时,只听上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个穿着月白色披风,身形清瘦纤弱的美人,她怀里抱着抱在几卷土黄卷轴,一脸的病气,可行至高雅,正是陆令容。 盈袖呼吸一滞,怎么这般巧,竟然在这儿见到她。 女孩有些难为情,不禁往左良傅怀里缩了几分,偷偷打量陆令容,这会儿离得近,瞧得清,这位陈家大少的心上人果真有几分姿色,就是太孱弱了,让人心生怜爱。 奇怪的是,这丫头见了陌生男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嚷不叫,只是在一开始瞧见左良傅时微怔了下,一派的云淡风轻。 “大人,小女有礼了。” 陆令容屈膝福了一礼,略微好奇地往男人怀里瞅了眼,没多问,笑道:“您几时来的?” ※※※※※※※※※※※※※※※※※※※※ 宗桑是我一个南方朋友教我的,念对了吗? —— 看后记得收藏留言,作者不定时发红包 —— 芙蓉帐暖 左良傅阴沉着脸,没回话,又恢复往日那个不苟言笑的指挥使派头。 他上下打量陆令容,淡漠道:“若没记错,主持的院子谁都不能进来。” “是小女冒失了。” 陆令容并没有表现出过分害怕,低着头,解释道:“因主持明年要把《妙法莲华经》刻碑,准备取用小女的字,便叫我去她禅房里取校释过的善本,今儿还是头一次入院儿。” 左良傅板着脸:“你先走罢,过后我会派人找你。” “是。” 陆令容见了礼,抱着经卷,先是走过去将左大人踹开的小门关上,插好,随后低头快步从小院退了出去,没有张望,也没表现的过分好奇,从容而淡然。 小院很快又恢复安静,只能听见潺潺流水声。 盈袖一直抻着脖子打量陆令容,直到人家消失在皑皑白雪中,看不见了,这才作罢。 “有什么好看的。” 左良傅抱着女孩往上房走,笑道:“她和你不一样么,一个鼻子两只眼,还能看出花儿来?莫不是酸劲儿又犯了,嫉妒人家比你美?” “没嫉妒。” 盈袖忙否认:“我在看她的绣鞋。” “鞋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践.踏之物么。”左良傅不以为然。 盈袖娇嗔:“大人是男子,自然注意不到女子的穿戴。陆姑娘瞧着低调,并未穿金戴银,可脚上那双厚底绣鞋却极华贵,鞋面是一寸一金的蜀锦,织了盛开的佛莲,花蕊上缀缝了金色海珠,这才是官户小姐的派头,不似某些少爷公子,身上又是玉佩又是香囊,嫌我家脏,直愣愣地杵在他爹身后,对,我家庙小,容不下他那尊大佛。” “我瞧你就是嫉妒。” 左良傅笑着打趣:“你觉得自己要是像陆姑娘一样富贵了,陈南淮就不会嫌弃你,是不是?” 说话间,左良傅用脚尖踢开上房的门,抱着盈袖进去,笑道:“看来你还是贼心不死,就欠人家再捅你一刀。” “大人!” 盈袖恼了,想还两句嘴。 可一想到这男人满口都是荤话,最是擅长给人埋坑,生生住了口,不再搭理他。 四下瞧去,原来这间屋子是个小套,外间地上摆着烧了一半的炭盆,墙上悬挂着把焦尾古琴,桌椅皆是黄花梨木的,上面摆着成套的茶盏,梳妆台上又几盒未开封胭脂水粉。 内间不甚大,地上立着把镂空雕花的屏风,屏风后头是澡盆和红木马桶,一应沐具俱全,在往后就是绣床了,大红缎底绣牡丹花的帷帐,哪里像尼姑的禅房,倒好似新婚夫妇的……洞房。 盈袖心砰砰直跳,这大抵也是左良傅提前预备下的吧,看来他还真不愿在山神庙那种地方做,总要寻个有情调的。 狗官! “这屋还行吧。” 左良傅环顾了圈,点头笑笑,他将盈袖抱到绣床上,给女孩脱了鞋,拉下锦被,往她身上盖。 “先凑活着住几天,等本官曹县的事完了,就带你去洛阳。” “大人,民女不用盖被子的。” 盈袖有些难为情,挣扎着坐起来,想要下地:“我,我衣裳脏。” “这有什么的,脏了再换一套呗。” 左良傅坏笑:“难不成,你是想大人伺候你脱掉脏外衣?” 盈袖没言语,默默地躺下,盖好被子。 许是放松了下来,浑身的酸痛登时放大了数倍,女孩不由得蜷缩起来,她见左良傅坐在床边,正笑着帮她掖被子。 “大人,您认识陆姑娘么?”盈袖轻声问。 “嗯。”左良傅没多说。 “您怎么认识的?她一个深闺里的小姐,怎会结识您这样的武官?” 盈袖皱眉,接着问:“这事陈南淮知道么,怎么好巧不巧他俩都到了曹县,您要在曹县做什么?”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打听。” 左良傅笑了笑,倒没恼,男人忽然皱眉,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床帐,惊道:“看,这是什么东西。” 盈袖忙顺着男人的目光,扭头看,只瞧见红彤彤的床帐,并没有发现什么。忽然,她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脖颈一痛,眼前阵阵发黑…… …… 左良傅松了口气,他方才没敢用力,手稍稍在她脖颈按了下,就弄晕这小丫头了。 男人起身,从闺房的柜子中取出伤药、崭新的女人亵衣,又端了盆清水来,放在床边的小杌子上。 他熟稔地解开盈袖的小袄,瞧见伤,登时倒吸了口冷气。先前包扎的棉布已经被血浸透,她人白,小肚子血呼啦差的,甚是触目惊心。 “得罪得罪。” 左良傅连念了两声,他拆掉血棉布,从水盆中拧了个湿手巾,仔细地帮盈袖清理掉血污和残存的伤药,重新包扎。随后,他净了手,帮女孩换上新衣,给她盖上锦被。 “我虽没竹灯师太的手段,可以前总给营里的弟兄包扎,凑活着能给你瞧瞧,男人和女人到底不同,若是弄疼你了,你可千万忍耐。” 左良傅笑着自言自语,坐到床边,见盈袖饶是昏睡,仍紧皱眉头,他身子向前倾,靠近她,像哄孩子那般,隔着被子拍她的肩头。 许是发觉自己竟像个老娘们,左良傅自嘲一笑,轻捏住女孩的樱唇摇,似是责怪,又似宠溺:“丫头,以后知道什么都装心里,别说出来,祸从口出,晓得了?嗐,她这回听又不见,说这些有什么用。” 左良傅松手,忽然,他发现自己把丫头的唇捏得红红的,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能吃吧…… 左良傅咽了口唾沫,竟有些紧张,他告诉自己,就吃一口,左右盈袖定是他的人,不算造次。 男人呼吸有些急促,一分分靠近,再靠近,闭上了眼…… 正在此时,外边传来声不急不缓地敲门声。 “大人,下官夜郎西求见。” 左良傅生生停住,扭头,怒瞪门的方向。 真他娘晦气,怎么每逢要紧时候,这小子就催命似得来了。 左良傅佯装没听见,看着盈袖,闭眼微笑,准备重来一次。 “大人,下官有要紧事跟您说。” 左良傅拳头紧握,牙关紧咬,狠狠嗅了口女孩身上的白槐冷香,坐了起来。 他放下床帐,将边角压在褥子底下,全然遮住帐中的美人,轻咳了两声,双腿分开,背挺得笔直,冷声喝道: “滚进来!” 只听吱呀一声响,从外头进来个瘦高清俊的年轻男子,正是夜郎西。 夜郎西的大氅和头上落了风雪,瞧着风尘仆仆,他笑着给大人躬身见礼,斜眼觑向绣床,嘿然一笑: “下官还奇怪大人脚程怎么这般快,原来是要和美娇娘洞房花烛呀。” 说到这儿,夜郎西打了两下自己的嘴:“瞧瞧你,如此不识大体,竟坏了这桩风月佳事。” 左良傅白了夜郎西一眼,也没表现得多生气,他用脚踢过去一张小杌子,示意夜郎西坐下,双臂环抱,问:“有什么要紧事,说。” “大雪封山,陈砚松被困在了桃溪乡,不过这老贼派人去了最近的庄子,暗中寻摸了一个身形和梅姑娘相似的女孩,杀了。” 夜郎西眉头微皱,叹了口气:“若是没猜错,老贼应该会对外说,被贼子掳走的丫头找到了,可惜没了小命,只找到尸体。如此既保全了梅姑娘的名声,又不会透露大人与他私下接触过,一箭双雕。” “不止。” 左良傅冷笑了声。 “哦?” 夜郎西身子向前探,问:“还有什么?” 见大人没言语,夜郎西赶忙住了口,岔开话题:“大人,您猜我方才遇见了谁,陆令容,许久不见,这丫头竟出落的亭亭玉立,乖巧非常呀。” 左良傅翘起二郎腿,神情颇为倨傲:“她的把柄捏在本官手里,敢不乖么。” 夜郎西赶忙附和:“大人说的是。” 说到这儿,夜郎西站起来,学着陆令容扭捏娇弱的样儿,手捏了个兰花指,尖着嗓子:“西大人,小女有礼了,您可知左大人怀里抱的谁? 属下阴着脸说:‘本官怎么知道’。 这丫头吓得直哆嗦,忙福了一礼,说:‘是小女多事了,还请大人见谅。烦请大人问一句左大人,何时能见小女,小女承蒙左大人的关照恩惠,一定要当面给他磕个头的。’” “你怎么说?” 左良傅被夜郎西这滑稽样儿逗笑了。 夜郎西嘿然一笑,又板起脸:“别多问,大人什么时候见你,自有他的考量,并不是任何人都能轻易给他磕头的。” “你这泼皮,平白吓坏了这病美人。”左良傅手指点着夜郎西,摇头一笑。 夜郎西笑道:“这丫头也真吓坏了,赶忙对我说:‘请您告知左大人,小女担心表哥在曹县会干扰大人,已经把他赶回洛阳了。” “你如何接这话。”左良傅笑着问。 “我说,” 夜郎西挺直了腰板,颇为严肃:“谁让你擅作主张的,大人在曹县谋划的事,陈南淮可是局里最要紧的人物,去,给我把他留下,无论用什么法子。” “陈南淮可是要紧人物……” 左良傅口里喃喃念叨这句话,双眼阴冷起来,却笑得温和:“呦,本官只记得吩咐你,说咱们要做个局,把曹县这块军事重地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最好将曹县的县令换成自己人,怎么不记得提过陈南淮。” 听见这话,夜郎西脸色大变,立马跪下,双拳抱在头顶:“大人恕罪,是下官失言了。” 夜郎西暗骂自己愚蠢,左大人密令陆令容到慈云庵,显然是为了把陈南淮引去曹县,大人最拿手的就是借刀杀人,怕是想要利用陈南淮夺下曹县。 该死该死,上官的心思,你即便猜出,也绝不能说出来,更不能擅作主张,替大人做决断,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求大人恕罪!” “咱们兄弟何必如此生分。” 左良傅嘴角噙着笑,虚扶了夜郎西一把,道:“快起来。” 夜郎西抹了把额上的冷汗,稳了稳神,赶忙跳过这茬话,又是嬉皮笑脸,凑上前,插科打诨:“大人,竹灯真能把陆令容那个病治好么。” “怎么,你不想人家姑娘痊愈?” 左良傅眼角眉梢的寒意消散,笑道:“竹灯新配了药,大概有点用罢。” “这可不好。”夜郎西叹了口气:“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左良傅笑着问。 “可惜以后就……”夜郎西故弄玄虚,挑眉坏笑:“不紧了。” 左良傅忍住笑,白了眼男人,骂了句:“宗桑。” “宗桑?”夜郎西一头雾水,皱眉:“这是啥意思,听着像哪儿的土话。” “夸你呢。”左良傅坏笑。 “哦,我明白了,这是南方骂人的话。” 夜郎西是剔透人,斜眼觑向绣床,打趣:“被美人骂了吧,想来那宗桑不是禽兽,就是牲口。” “滚蛋。” 左良傅笑骂了句。 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得,嘱咐夜郎西:“你小子向来喜欢在女人堆里混,眼光好,去帮哥跑个腿,买些上好的衣裳首饰,要时兴的,最贵的,再打一对儿金镯子。” “柜子里那些不合身么?”夜郎西问。 “太次。” 左良傅皱眉,脑海中全是丫头说那双蜀锦绣鞋时的羡慕模样,也是可怜,跟着她哥没用过好东西,只有眼红的份儿。 “要顶好的,那什么蜀锦、珍珠,多弄些。还有,而今我和她住在竹灯这儿,少不得要吃素,那谁能受得了,你弄些荤的来,再搬几坛绍兴黄和花雕酒。你先把银钱垫上,哥回头还你。” “哥!” 夜郎西一脸哭相,双手呈讨要状:“您老知道蜀锦多贵么,这是要兄弟倾家荡产啊!还是现在就给吧。” 左良傅鄙夷道:“不就几块破布嘛,恁小气,好好好,老子这就给你写张借条来。” 说到这儿,左良傅忽然像想起什么,坐直了身子,板着脸:“你先下去,本官忽然记起还有点要事处理。” 夜郎西腹诽:屁的个要事,不就是床榻上那点子破事么,他娘的,又被这老小子讹了,下回得摸去他家,好好偷些古董字画…… ※※※※※※※※※※※※※※※※※※※※ 我就问,今天这章肥不肥! 这两天评论区有点冷清啊,没人看文吗?感觉我好像在单机,都出来冒个泡,给我点码字的动力 春宵苦短 盈袖是被饿醒的。 她只记得被左良傅弄晕时是下午,现在天已然黑透,房内都掌灯了。 盈袖轻哼了声,手肘撑着床坐起来。 低头一看,她身上穿着絮了棉的厚寝衣,布料绵软,上头还绣了点点红梅。小腹的伤口似乎上过好药,竟不太疼了,身上的热也散去,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谁给她包扎的,左良傅?还是竹灯主持? 手腕发沉,盈袖垂眸瞧去,发现左右腕子上各戴了只细金镯,镯身雕了枝寒梅,开口处有两只小小金铃,只要一动,就会发出清脆声响。 盈袖莞尔,指尖划过金镯子,暗骂这狗官的花花肠子还挺多。目光左移,她看见枕头边放了套叠好的银红色新衣,做工考究,针脚细密,领口和袖口拼缝了两指来宽白狐皮,毛茸茸的,甚是华美。 而在衣裳上头垫了块锦帕,帕子上摆了双蜀锦绣鞋,鞋面上缀了多颗小拇指头大小的金色海珠。 盈袖心莫名跳得很快。 她不过闲话一句,狗官竟放心上了,立马给她弄了一模一样的来。 醒醒盈袖,千万别被他骗了,这人太鬼,心眼太多,这只是哄无知姑娘的手段罢了。 盈袖撇撇嘴,穿鞋下床,猛地瞧见左良傅此时正睡在床边的躺椅上,他身上盖着薄被,绣春刀立在身侧,个头太高,腿直愣愣伸得老长,右胳膊耷拉在躺椅护手上,指尖几乎触碰在地。 睡相真难看。 不过,他一直守着么? 盈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站在左良傅跟前,打量他。 狗官似乎好好拾掇了下自己,头发梳得齐整,戴着紫金冠,下巴的胡茬刮掉了,显得人越发精神俊朗。 他呼吸有些粗,眉头紧蹙,饶是熟睡还在思虑,左手按在胸膛上,手下似乎有本书。 盈袖有些好奇,不知这狗官闲时有什么消遣。她弯腰,屏住呼吸,手指捏住书角,一点点往出抽,同时斜眼打量狗官的动静,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抽出来。 她往后退了两步,等了会儿,确定狗官还睡着,这才放心转身,借着烛火微光,她轻轻翻开,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这,这竟是春宫图! 好不要脸的狗官,一边看着令人面红耳赤的春画,一边睡在躺椅上看她。 遭了,不知道这狗官有没有对她做那种事,可身上不疼啊,那或许他是亲,又或许是摸…… 盈袖银牙紧咬,暗骂了好几声不要脸。 就在此时,她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下,身后传来男人戏谑的声音: “能不能把书还给本官?” “哎呦!” 盈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转身,谁料这男人离得太近,她竟撞到他身上。 女孩低头连往后退,臊得没处躲,一把将书扔在左良傅怀里,冷笑道:“大人好歹也是朝廷里响当当的人物,竟,竟看这种东西,传出去不怕被别人笑么。” “哪种东西?” 左良傅故意把书翻开,对着盈袖,坏笑:“这分明就是拳谱嘛,不信你看,人家打架打得多生动,多精彩。” 盈袖这会儿又臊又害怕。 狗官说话的语气太暧昧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大人何必戏弄民女。” 盈袖定了定神,走过去,一把抢过那本春宫画册,当着左良傅的面儿翻,她心里慌极了,可强装镇定,冷笑着品评:“画工太差,眼神呆滞,男女纠缠一点都不生动。” 瞧见左良傅微怔住,盈袖不禁得意,不屑道:“大人想要这种东西臊民女,那可就打错了主意。民女从小在丹阳县长大,那边民风开放,甚是流行春画,已婚妇人和待嫁姑娘为了贴补家用,都会画这玩意儿,民女不才,在当地还小有名气。哥嫂家教严,发现后责骂了我,我这才丢开。说出来怕大人不信,有个从北边来的谢公子,极爱我的画,可我的画传出去的并不多,他好不容易才花高价从黑市上收了一张去。这位谢公子后来放出风声,说要千金买我的画,还想见我本人哩。” “吹牛吧。” 左良傅撇撇嘴:“我可不信,你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哪里晓得人事,怎么会画春图。” 说到这儿,左良傅斜眼觑向女孩,坏笑:“除非你告诉我,你确实见过男人身上的物件儿,还翻来覆去仔细查看过,否则我是不信的。” “爱信不信!” 盈袖脖子都红了,气得把书一把掼在地上。 她哪里见过,只不过当初学的时候临摹,在别人的画上看过罢了。再说了,她画的春图都是含而不露的,讲的是韵味,狗官这样的色狼,他懂什么韵味! “好好好,我信。” 左良傅眼里含春,斜眼觑女孩,笑得极暧昧。 “大人别这样笑,叫人毛骨悚然的。” 盈袖慌了,嗓子眼发干,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 从前在丹阳县时,她有个闺中密友,叫小凤。记得小凤去年刚和她家夫君成亲,头发绾了起来,人更明艳,笑得酒窝里都是蜜。这丫头私下里和她说,其实成亲前就和未婚夫那个过了。 她骂这丫头糊涂,怎么能在成亲前就把自己交出去,万一那男子负心了怎么好? 谁料小凤抿唇一笑,说:我怎么不晓得这道理,那日正巧我家没人,他过来帮忙挖地窖,弄得满头满身都是土,我从井子里打了桶水,叫他擦洗一下,还拿大哥的衣裳让他换。我往屋里送衣裳时,他正在擦身,我俩都愣住了,谁都不好意思说话,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就那个了…… 盈袖紧张得心砰砰直跳,她现在的境遇,不就和小凤一样么。瞧,月黑风高夜,高床软枕红烛,还有孤男寡女,太容易犯糊涂了。 “大人先出去罢。” 盈袖冷着脸,佯装恼怒,可发颤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外边冷。” 左良傅笑的有些无耻,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春图,笑着逼向盈袖,柔声道:“我太笨了,竟把春画看成拳谱,幸好这儿还有位行家大师呢,烦请大师指点一二,教我怎么看这画。” 无耻! 盈袖害怕极了,他不会用强吧, 怎么办,竹灯师太的小院偏远,喊也不会有人知道。 “大人,你离得太近了。” 盈袖一分分后退,不妨头,退到了屏风上。 屏风一碰就倒,她也差点跟着倒下,胳膊一疼,被他拽住,一把拉了起来……拉在了他怀里。 “小心些啊。” 左良傅低头,看着怀中受惊的小人,笑着嗔怪:“大人又不是老虎,看把你给吓的。” “你再这样我就恼了!” 盈袖往开挣扎,好不容易逃开,准备往出跑,却发现左良傅先她一步堵在门口。 “跑什么呀,咱俩说会儿话不好么?” 左良傅此时也极紧张,他想立马得到她,可又怕她从此厌恨他。 “我保证,就说话。” “我不想说。” 盈袖急得跺脚,都哭了:“你欺负我。” “别哭啊。” 左良傅暗骂自己太急了,看把人家姑娘给吓的,这下糟了,他还得哄,不过,哄着哄着就哄到床榻上了。 想到此,男人抿唇偷笑,刚准备说两句暖心的话,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大人,您还没睡罢?属下夜郎西,有,有点事要告诉您。” 盈袖大喜,登时松了口气。 “大人,有人叫你呢。” “知道!” 左良傅脸瞬间拉下了,心里问候了几十遍夜郎西的老娘,拳头紧握,立马就想出去揍人。 男人叹了口气,弯腰扶起屏风,又从柜子里拿出件披风,帮盈袖穿上,看着这丫头因躲过一劫,开心得眉眼俱笑,他莫名也笑了。 “丫头,我要出去办些事,估计得几日才能回来。” “嗯。” 盈袖忙点头,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时候表现得太过高兴,可唇角就是忍不住上扬。 “大人万事小心。” “好。” 左良傅点头,从小杌子上拿起自己的大氅和暖帽,低头看女孩,柔声嘱托: “乖乖待在小院里,曹县地处北疆,是我朝与越国开的榷场所在,两国行商坐贾你买我的蜜蜡、宝石、药材、马匹,我买你的粮食、瓷器、书画,瞧着热闹繁华,可人员混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很是叫人头疼。不是吓你,黑市上还有买卖人口的生意,你这样的姑娘,拿麻袋一套,就把你卖去深山老林,给丑汉傻瓜当媳妇儿去。” “我哪儿都不去。” 盈袖赶忙保证。 “今儿下午你睡着了,竹灯主持过来给你换药治伤,说不严重,就是怕以后会留疤。” 左良傅柔声道:“不过别担心,师太说今晚就给你配个祛疤的膏子,明早换药时给你。” 说罢这话,左良傅带盈袖走到外间,指着方桌上的珍馐,笑道:“你小孩子还在长身体,咱不吃青菜豆腐,吃肉,桌上的是酱牛肉,冷吃其实也没什么的,但晚上还是吃些粥,养胃。下午我派人去县里采买了好些鸡鸭鱼羊猪肉,全放在院里的小厨房里,你自己做的吃,懂?” “懂。” 盈袖忙点头。 女孩心里暖暖的,除过爱谋算人,狗官其实蛮好的。 “对了,还有一事。” 左良傅面色严肃非常,沉声道:“我不在的这两三日,你别没事找事去寻陆令容说话。” “为什么?”盈袖忙问。 “怕你见着人家会心生嫉妒,害得本官又得割肉放血,给你买什么蜀锦珍珠。” 左良傅笑着打趣。 有些话,现在还不方便给丫头明说。 “我又没求着大人买。” 盈袖啐了口,佯装生气,拧身进了内间,她并不想让左良傅看见她嘴角的笑意。 等左良傅走后,她疾步走到窗边,隔着纱,目送他离开,与夜郎西一齐消失在雪帘中。 女孩念了声阿弥陀佛,低声说了句:万事小心。 *** 左良傅刚从上房出来,迎面就吹来阵寒风,他把大氅裹紧了些。四下看去,雪又大了,都快把那些凤尾竹给压折了,嗐,竹灯老都老了还这么矫情,栽什么竹子,寒冬腊月嘛,种几棵梅花多顺眼。 正乱想间,看见夜郎西提着灯笼走过来了。 左良傅俊脸生寒,并不想理会这屡屡坏他好事的宗桑,只是闷着头往前走。 “大人在屋里磨蹭什么呢。” 夜郎西回头瞧了眼烛光闪闪上房,双掌合十,拍了几下,坏笑:“这么久才出来,舍不得吧。” 磨蹭和出来这几个字,夜郎西特意说得比较重。 “滚蛋!嘴里没一句正经,哪天老子得空儿了,定要把宗桑刻在你脑门上。” 左良傅白了眼夜郎西,忍住想揍人的冲动。 “大人别恼啊。” 夜郎西轻撞了下他家大人的肩,坏笑:“这边没尽兴,那边还有个美娇娘等您呢,乖乖,陆姑娘眼巴巴等了大人两个时辰,连水都不曾喝一口,瞧瞧这份痴心,连下官这样的浪子都要动容了。” “盈袖下午发着热,跟前离不开人。” 左良傅淡漠道:“现在得空,见见她。” “是是是,而今梅姑娘是最要紧的。” 夜郎西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两大张借据,直往左良傅手里擩:“哥,弟弟知道您贵人事忙,便帮您写了借条,您老看一下,没问题就画个押。” 左良傅双手背后,笑着闪躲,与夜郎西打了几个太极,愣是没让夜郎西把借据擩在他身上。 男人脚底生风似得往前走,完全忽略借据二字,反而责骂夜郎西: “一天就知道和女人胡天胡地,赶紧的,见罢陆令容,咱还得去一趟曹县。” 夜郎西气得朝他家大人的背影凭空打了几拳,暗骂:等着吧,等回到京城后,老子就去你家偷地契房契,再把你珍藏的几十坛绍兴黄全拉走,好好出这口恶气…… ※※※※※※※※※※※※※※※※※※※※ 昨天写了一章,觉得不满意,推翻了,今早上重新写了一章,发的迟了些。 明天周四换榜,下午17点更~ 夜半私会 慈云庵虽说地处偏远北疆,可香火之盛,不输两京。再加上寺院经营大量的田业,又暗中替不少豪族贵户存寄田户,每年的收入相当可观,故而曹县有句打趣的话:只怕那慈云庵的菩萨都是金子塑的,赶明儿若是越国贼人打来了,大家一拥而入,只消抠几块菩萨肉,都够过一辈子了。 庵里白日里多善男信女,可一到夜里,就冷清非常,菩萨佛爷仿佛都变了样,鬼气森森的。 左良傅快步走在头里,朝陆令容住的‘桃华斋’的方向行去。因陆令容是俗家女弟,身份也贵重,不好与尼姑们混着住,竹灯主持便单独给陆氏在僻静处拾掇出个小院,叫她与贴身婢女和乳母住着。 不出所料,陆氏的乳母春娘早都等在了院外,大约是等久了,妇人双手缩进袖筒里,时不时地跺脚取暖,一瞧见他来了,赶忙笑着迎了上来。 “贱妾给大人见礼了。” 春娘福了一礼,做贼心虚似得朝左右看了圈,躬着身,让出条道儿,请两位大人进去,低声笑道: “我们家姑娘在花厅候着,茶水早都煮上了,不知大人想用什么茶点,贱妾在您身旁伺候着。” “有劳了。” 左良傅淡淡地应了声,扭头,给身后跟着的夜郎西使了个眼色。 夜郎西会意,紧走几步跨到春娘前头,哗啦一声打开钢骨折扇,拦住妇人,笑道: “想来大人是有贴心话要和小姐说的,咱俩个找个地方去促膝长谈,就别进去点眼了。” 听见这暧昧的浑话,春娘狠狠地剜了眼夜郎西,没敢发作,微笑着福了一礼,垂首站在廊子下,说:大人若是有吩咐,大声叫贱妾即可。 左良傅没理会,直接推门进了花厅。 四下看去,这间花厅也是个内外小套。 外边这间布置得十分简素,窗下一张大书桌,上边摆着墨海、上等的宣纸和洗净的狼毫。桌旁放了只半人来高的瓷瓶,里头有十来副写好的字。 陆令容此时正端坐在四方扶手椅上,仍穿着下午那身素净衣裳,但髻上斜簪了支衔珠金凤,画了远山眉,薄施粉黛,在烛光下显得娇美可人。 瞧见左良傅进来了,陆令容赶忙站起来,将大人迎在上首的座椅上,从滚水里端出温着的点心,用旧日里收集的无根雨水泡了龙井茶,双手捧上,笑着递给男人。 “大人,您品品。” 陆令容两靥含羞,欠身给左良傅见礼,恭敬道:“小女见罢大人已一年有余了,大人依旧精神焕发。” “是啊。” 左良傅抿了口茶,虚扶了把陆令容,示意她坐下。 男人上下打量陆令容,点点头,微笑道:“小姐也长高了不少,若是没记错,生辰就在这几日?” “是腊月二十七,有劳大人挂心了。” “本官这回来的匆忙,也没给你备下礼物。” 说话间,左良傅从怀里掏出个锦帕布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个纯金的戒指,手指按着往前推了几分,笑道: “本官是武人,也只能想到金银这些俗物,小姐莫要嫌弃。” 左良傅暗笑:今儿下午支使夜郎西去曹县给盈袖打金镯子,还剩下些边角料,那小子顺势打了个戒指回来,原本他打算戴在小拇指上,和袖儿也算一对儿,罢了罢了,就送给陆令容,也好当个顺水人情。 “多谢大人。” 陆令容赶忙起身,再次给男人见礼。 “小姐的病如何了?” 左良傅压低声音,问。 “还是老样子。” 陆令容眼圈红了,强撑着笑:“主持疼我,呕心沥血查阅古方,给我调配了新的药膏子,已经抹了月余,病似减轻了些许。” “那就好。” 左良傅叹了口气:“出家人慈悲为怀,你要相信主持。平日家也要想开些,凡事莫要钻牛角尖,把眼前的雍容富贵享受了,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是。” 陆令容没忍住,掉了泪。 女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左良傅磕了个头,哽咽道:“小女不孝,没能侍奉父母大人,已是此生大憾。那时候父亲刚过世,我还小,那些个亲戚虎狼似得盯着我家的家财田产。多亏了大人慈悲,暗中教我在曹县施粥济贫,积累了些微薄名声,亲戚们也不敢似从前那般小觑欺辱我。” 说罢这话,陆令容从方椅下抱出个木盒,双手捧过头顶,啜泣道:“今年中秋节,姨丈和姨妈说我大了,看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便将我家中的一些资产交于我,让我先慢慢接手,等成亲后当嫁妆,全数交还。” “这是好事,快别哭了。” 左良傅赶忙扶起女孩,柔声劝道:“你是个聪慧不过的孩子,一点就透,后来还收容了好些被卖入脏地界儿的孤女,教她们自食其力,这样菩萨似的人都要被哄瞒欺辱,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本官也只是举手之劳,小姐莫要放心上。” “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 陆令容双眸含泪,娇柔得如秋日里被霜欺过的弱菊,她将漆盒打开,拿出一叠房屋地契和下人的身契,慢慢推过去,笑道:“小女身子弱,先父在时曾买了个小岛,那岛上有天然的温泉可泡,对人最是滋养,他还命人在岛上栽种了桃树和名品山茶,远远看去有如仙境般绚烂,如今便将此岛赠予大人。” “小姐客气了,本官实在受不起。” 左良傅笑着拒绝,瞧见陆令容一脸的愁色,他知道这妮子心里想什么,故意问:“小姐可还有事?若没有,本官……” “大人!” 陆令容再次跪下,贝齿轻咬住唇,手捧着心,泫然欲泣:“先前小女给大人写过信了,太子妃娘娘禀呈中宫懿旨,为教诲天下妇人,特在密府开了校书局,请了素有贤名的公侯小姐、忠臣寡妻来为历代名女子作史。大人先前答应过小女,要送小女进校书局的。小女此生的心愿便是做女史班昭那样的人,求大人成全。” “这事啊。” 左良傅嘴角噙着笑,扶起陆令容,道:“小姐有大志向,要以女儿身光宗耀祖,本官向来是佩服的,只不过……东宫的确不是那么好进的。” 说罢这话,左良傅轻拍了拍陆令容的肩,笑道:“你年纪还小,再读几年书吧。再说了,你若是嫁了陈南淮,非但能要回自家的田产家业,就连陈家的以后都掌握在你手里,何苦要去宫里,做那些劳心劳力的事。” “大人!” 陆令容有些急了,一把抓住左良傅的袖子:“不怕大人笑话,小女这样的身子,哪个男人肯待见。表哥眼下是对我好,可他这个人凉薄滥情,若知道我是石女后,定会厌弃我,我何苦要蹚这趟浑水,让自己陷入绝地呢。” 女孩悲伤不已,眼泪直往下掉:“再说了,女子就一定要依附在男人身上么?小女过了年都十九了,不想再等下去,只争朝夕啊大人。” 左良傅摇头一叹:“宫门难入哪……” “大人既然叫小女到曹县,定是要小女对表哥做什么吧,小女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陆令容目光灼灼,言辞恳切。 左良傅瘫坐在椅子上,笑道:“不错,是有个事想要你帮忙。只是这事若是做了,陈南淮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甚至会羞辱你,打骂你,你还愿意替本官做事么?” “愿意!” 陆令容毫不犹豫地回答。 “先别急着答应。” 左良傅翘起二郎腿,面带骄矜之色:“正好本官要出去几日,也多给你几天时间考虑考虑。” 陆令容本想再表忠心,可见大人这会儿好似不想再谈,她生生住了口,把眼泪一抹,立马又恢复以往那个清瘦娇弱的闺门小姐,女孩给左良傅屈身福了一礼,眼觑向里间,笑道: “小女在里面放了一重物,实在搬不动,劳烦大人帮一下忙。” “好。” 左良傅笑着答应,起身往里间走去。 刚撩开帘子,就闻见股浓郁的香气,男人半弯着腰进去,一抬头,发现床榻上跪坐着个只穿了肚兜的美人儿,紧接着,他就听见外间传来关门声。 左良傅玩味一笑。 先是送钱,再接着送美人,陆丫头瞧着年纪轻轻,手段倒是老辣得很。若是她是个正常女人,能行房事,恐怕连自己都舍得送出去。 男人四下打量里间,窗下摆了两支燃得正旺的龙凤红烛,案桌上有四碟子荤素小菜,一壶暖情春酒,还有条绑人的粗麻绳以及供人玩乐的细鞭。 再往床榻上瞧,那美人年纪不甚大,可身上该有的都有,稍稍一动,肚兜下的那双雪山峰就呼飒飒地微颤,肤如凝脂,尤其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甚是叫人心动。 左良傅脱下大氅,随手扔在地上,他坐到方桌前,喝了杯酒,斜眼觑向美人,挑眉一笑: “你叫什么?” “奴叫红蝉。” 左良傅用筷子夹了块炙羊肉,斯条慢理地嚼着,明知故问:“姑娘为何在本官面前衣衫不整?” 红蝉浑身发颤,杏眼含泪:“小姐叫奴伺候您。” ※※※※※※※※※※※※※※※※※※※※ 【小剧场】 左良傅:袖儿,我给你打了金镯子,量身订做了花衣服,还有漂亮的蜀锦鞋子,买了好吃的,花了老多钱呢 夜郎西:要脸吗?那是老子的钱!算了,老子本来也要砸钱奉承你 陆令容:大人,要岛吗?要女人吗? 夜郎西:狼人,玩不过玩不过 —————— 今天三次元有件人生大事,晚上才得闲码字。 —— 下章v,下章留言有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