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赦免》 赦免 意大利罗马,特莱维喷泉,四处都是乡音,只是这十分钟之内就有十来个国内的旅行团在此逗留。 恰逢夏季,国内在放暑假,所以旅行团当中一半都是小孩,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倒显得生机勃勃。 慕瑾被人群挤到外围,一抬头就看到喷泉里的女神雕像栩栩如生好似少女一般微笑着,阳光洒在雕像上,犹如镀了一层金粉一样,耳边是潺潺的水流声,她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学姐!”被一大群小红帽大红帽围在中心的吴妍满头大汗地挤了出来,虽然戴了遮阳帽,但是她还是被晒得满头大汗,一把拉住慕瑾的胳膊就要往喷泉那里挤:“大家都在许愿,你也许一个,丢枚硬币进去。” 吴妍是这个旅行团的导游,也是慕瑾的学妹,暑假做暑期工,她的手很热,捏着慕瑾的手腕觉得凉爽无比,顿时有些担心:“你要不要再穿件长袖?” 慕瑾摇了摇头,跟着吴妍站到了许愿池边,往水里看去,金光闪闪,各种硬币,各种颜色,铺满了整个池底,不时有不知从哪儿飞过来的硬币叮咚叮咚落在水里,扬起一阵水珠。 吴妍直接塞了一枚硬币到慕瑾的手里:“快点,许愿,后面还有几个团呢。” 慕瑾也不磨蹭,双手合十,硬币贴着手心,她闭上眼,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的愿望,也是,已经这样了,还不如好好享受最后的日子,睁开眼睛,刚准备把硬币扔进水池里,人群中却传来一阵骚动。 旅行团的二十来人不知道为何突然散开,吴妍赶紧往前迈了一步,慕瑾也转过了身子瞧去。 “亡灵起身,歌唱太阳 赞美你,啊拉,向着你惊人的上升! 你上升,照耀,令诸天向一旁滚动。 你是众神之王,万物之主, 我们自你而来,因你而成神圣。 你的祭司黎明出迎,以欢笑洗心; 神圣的风带着音乐,吹过你黄金的琴弦。 ......” 一个衣衫褴褛的矮个子女人,头发凌乱,上面沾着面包屑、紫色果酱和枯叶,她面对许愿池呢喃道。慕瑾能看到她的侧脸,皮肤黝黑,双手犹如枯树,脸上涂了蓝色的颜料,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吴妍听了一会,转头问慕瑾:“是拉丁语吗?” 慕瑾点了点头。 “导游,快走吧,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一个旅行团团员一脸嫌弃地看着那个女人。 旅行团的其他人也不愿意多呆,大家不自觉地牵好了自己的孩子催促吴妍去往下一个景点。 吴妍没有办法,只能举起红色的小棋子:“大家往这边走,接下来去圣天使桥,大家跟紧了。” 太阳渐渐落下,慕瑾也不欲久留,随手把硬币扔进了许愿池里就准备离开。 “再次回到罗马!”那个女人突然说一句,慕瑾听得懂拉丁语,脚步一滞,抬头看去,却见那个女人正看着自己,眼神竟然十分狂热,似乎要朝自己奔来。 慕瑾打了一个激灵,加快了脚步追上吴妍他们。 圣天使桥的夜景自然是美轮美奂,灯光与台伯河河水交相呼应,桥上的天使雕像精美绝伦。 慕瑾靠着栏杆看着两岸的风景,其他的人都围着天使雕像照相,吴妍走了过来,和她一起吹风:“刚刚的火腿挺好吃的,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慕瑾穿了两件长袖还是感觉冷,她拢着衣摆,嘴唇乌青。 吴妍赶紧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件针织衫,二话不说直接披在她的身上:“明天还是要多带点衣服。” “没事。”慕瑾不以为意,见吴妍一脸困倦:“看你累了几天了,明天就回国了,可以好好休息了。” 吴妍打了个哈欠,往身后看了看,然后伸了个懒腰:“是啊,我要睡个三天三夜。学姐,你这学期是不是要去学校了?” 慕瑾整整休学了一年,她的同班同学今年已经毕业了,她冲吴妍笑了笑只嗯了一声。 罗马地处意大利中部沿海,入夜之后地中海的海风吹到岸边,连空气都是海的味道,正是七月份最炎热的时候,不少人呆在桥上流连忘返,享受此刻的凉爽,而沉浸在拍照中的老老少少更是欢声笑语不舍离开。 吴妍见慕瑾站在一旁,消瘦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样,虽然裹了三件衣服还是冻得打颤,便有些愧疚:“学姐,要不你先回民宿吧,他们估计还要再去夜市逛一逛。” 这次旅行团落脚的地方在不远处的公寓里,离此地大概要走15分钟,其实并不远。因为明天就要回国了,旅行团的成员自然想多逛一下,吴妍作为导游肯定也不能催大家回民宿,而自己的确是冻得受不了了,便点了点头:“嗯,好,那我先回去吧,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起早。” 吴妍把慕瑾送到了桥下:“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你快过去吧,他们在喊你了。” 慕瑾裹着三件衣裳,背着双肩包,穿着运动鞋往民宿走去,走动起来之后身上有了些热气,背包里的东西随着自己的走动乒乓直响,街道两旁热闹非凡,夜幕降临,不少意大利人拿着酒瓶就在街边跳起舞来,悠扬激情的音乐就像是一场露天的狂欢,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蔓延,道路两旁摆了不少小摊子,亮晶晶的首饰、精致的手工、造型奇特的古董,夜晚的罗马竟然比白天还要热闹。 慕瑾不自觉地就放慢了脚步,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很平静地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但是看着如此的人间烟火气,还是生出了不少留恋。 在慕瑾这并不漫长的人生里,伴随着荣誉和苦难。从小成绩优异,名列前茅,在语言方面格外有天赋,不仅是西班牙语、拉丁语、法语还是英语对她来说就像存在于自己的骨血之中,所以她考上了外国语学校,主修拉丁语。但是她从小身体虚弱,大病小病无数,为此家里过得颇为拮据,一家人靠一间杂货铺为生,有一次她住院期间,父母就睡在杂货铺里,煤气泄漏,等邻居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凉了。 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因为天价的医药费慕瑾卖掉了房子,专心准备高考,最后如愿地考上了外国语学校,她以为是否极泰来,可是等她大三时在课上昏倒之后,她一学期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医院里渡过,到了大四,一整年都在医院。 医院根本查不出来她是什么病,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五脏六腑都开始衰弱,肌肉也渐渐萎缩,十天前,她的主治医生一脸怜悯地告诉她,她最多只有一个月。 慕瑾不愿意最后一个月躺在床上靠呼吸机和营养液存活,花费了大价钱拿了特效药,特效药能在短时间内让她的身体机能恢复,但是十天后,二十四小时内身体就会快速衰败直到死亡。 “真的不想死。”慕瑾叹了一口气,过往的一切就像放电影一样。 “打劫,把钱拿出来!”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声。 慕瑾突然反应过来,抬头看去,就见前面出现了两个穿着一身皮衣的欧洲男人,头发染成五颜六色,她脚步一顿就要往回跑,可是身后也出现了他们的同伙。 四个人恶狠狠地把慕瑾逼到角落里,慕瑾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这条小巷子里,巷子很静,只有暗淡的路灯,她缩着身子。 “把钱包手机拿出来,否则叫你好看。”其中一个人拿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慕瑾的确活不久,但是却不想客死异乡,明天回了国,钱和手机对她来说也是无用的,她直接掏出手机递过来,然后又去开背包,遇到这种打劫的,当然是舍财免灾。 那四个人似乎等不及了,一把把她的背包抢了过去,包里的东西顿时散落一地,竟然是各种各样的药。 似乎觉得晦气,他们扒拉到钱包就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慕瑾蹲下收拾落在地上的药瓶药盒,因为总是会生各种病,她包里有很多药,感冒、发烧、咳嗽、跌打损伤...... 慕瑾好不容易收拾好了书包,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巷子口一暗,她抬头看去,那四个人竟然又回来了,见他们不怀好意的模样,她快速地背上了背包,拔腿就往前跑。 在慕瑾的印象中她从来没有这么跑过,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涌进肺里,感觉整个身体都要炸掉了。可是身后的脚步却紧追不舍,她不敢停留,只能不停地奔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慕瑾眼前一暗,她突然停了下来,这才发现周围很暗,只有寥寥无几的灯光,连路灯都没有,她往身后看了看,似乎已经甩开他们了,松了一口气准备找个人问路,就在她还没有完全平复呼吸的时候,身后竟然又传来的脚步声,她吓得不敢停留。 慕瑾回头一看,好几个黑影袭来,她几乎是慌不择路,看着不远处的一间房子里有灯,也顾不上冒昧不冒昧了,上前就要敲门,可是手刚放上去,只稍微用了用力,门就开了。 在看清面前的这一幕时,慕瑾本能地后退,心中哀嚎,今天还真是祸不单行,只见屋子当中放着一副棺椁,而棺椁四周站着几个穿着黑色长袍的欧洲人,年纪偏大,此刻听到动静都抬头看向她。 慕瑾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脸色僵硬地道歉,几乎是把自己会的语言都说了个遍,可是那些人却丝毫无动于衷。 这时,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几个黑色长袍的欧洲人瞬间脸色大变,其中一个人一把拉过慕瑾,叽里咕噜地说了两句什么,然后不顾慕瑾的挣扎直接把她丢进了屋子当中的棺椁里。 慕瑾拼命大叫:“你们在干什么,这是违法的知不知道,你们是谁,我要报警!” 可是眼前突然一黑,慕瑾这才发现棺椁被盖上了,而身下竟然柔软而温暖,她吓得汗毛直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用力地敲着棺椁:“救命,救命!” 触手冰凉,棺椁竟然是石材做的,她试着用手推了推,简直是蚍蜉撼树。 慕瑾不知道棺椁里还有什么东西,往角落里缩了缩,可是棺椁就那么大,任由她怎么躲都不可避免地会有接触,或许真的是要客死异乡了。 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她能听到自己牙齿咯吱咯吱的声音,眼泪喷涌而出,不知道旁边躺着的是人是鬼,目不视物让恐惧无限放大,就像黑暗中有一只手要把自己拉到地狱,这种恐惧在心里滋生,变成参天大树,慕瑾终于知道了什么是肝胆俱裂了。 时间缓缓地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已经不流泪了,但是身体还在颤抖,黑暗中却冒出了一点萤火的光芒,她的心脏立刻提了起来,四处寻找。 原来是自己手腕上的手表,手表上的光十分微弱,但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棺椁中,只要一丝光亮就能看清,光让慕瑾渐渐冷静下来,那种后背发凉的恐惧渐渐散去。 里面躺着一个欧洲男人,穿一件白色亚麻长袍,金色的头发,他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鼻子挺拔,嘴唇紧抿,栩栩如生,慕瑾想起刚刚的触感,是温暖的,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男人的人中处,有呼吸,那就是活的。 旁边的人是活的,慕瑾又松了一口气,可是在棺椁中,过不了多久就会空气稀薄,他们是被活埋了吗?她细细回想被那个年长的欧洲男人说了什么,似乎是拉丁语,但是与她学的又有些区别,恐怖散去,她的脑袋又恢复了理性。 是古拉丁语。 “你终于来了!”那几个欧洲男人把她塞到棺椁里时说的这句话。 慕瑾打了个寒颤,手表上的光芒浅浅暗淡下去,但是知道身边躺着一个活的人类,她放松了不少,反正自己也没有多少日子,就算这样死去也不亏,自少还有一个陌生人相伴。 可是那句“你终于来了”是什么意思?慕瑾靠在棺椁上思索着,听着旁边平缓的呼吸声,自己也慢慢地睡着了。 屠杀 “大祭司!” 猛然传来的声音让慕瑾突然惊醒,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一阵刺目的光线,她立刻闭上了眼睛,等再次睁开的时候发现头顶探出了一个人头,那人也穿一身亚麻白袍,亚麻色的头发短而弯曲,一脸雀斑,此刻冲着棺椁叫道,声音里是隐藏不住的惊喜。 棺椁开了,慕瑾赶紧爬了出来,这才认真地环视了一下这间小屋,屋子空荡荡没有任何摆设,只有当中那副棺椁格外醒目,有光从木制的屋顶和窗户透进来,天已经亮了,那个满脸雀斑的男子还趴在棺椁边冲里面喊。 慕瑾顾不得那么多,迅速地转身一把就拉开了门。 “不要!”雀斑男子大喝一声。 本来慕瑾应该毫不犹豫地冲出去,可是她看到了什么? 对面的房屋变成了废墟,不知道是因为着火还是战乱,巷子里的人很少,零星几个男人女人都是穿着衬裙和长袍,面容愁苦,还有混身污秽的小孩,瘦骨嶙峋,石板路上湿漉漉的,扑面而来的是各种难闻的气味,慕瑾惊呆了,这不是之前自己经过的巷子,这是哪里? “大人!”雀斑男人赶紧跑了过来往门外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大人稍等!” 慕瑾皱眉,他为什么要喊自己大人? 心扑通扑通直跳,而最让她惊讶地是昨晚没有吃特效药,而自己却还能安然无恙地站着,她伸出自己的手,在光圈下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竟然,竟然有些燥热。 这到底是怎么了? 往常就算是酷暑天站在阳光下也感觉自己身上一阵一阵冒着寒气,现在,站在屋里竟然会觉得燥热,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太过奇特了。 “大祭司,您醒了!”那个雀斑男人赶紧躬着身子冲棺椁伸出自己的左臂。 慕瑾侧目看去,就见棺椁里的人坐了起来,金色的头发在细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坐在棺椁里四下看了看,那双眼睛深邃得犹如海水一般,此刻眉头微皱,似有不悦,五官犹如雕刻一般,皮肤光滑白皙得犹如婴儿一般,竟然是一个英俊得过分的男人。 他一发不言地站起身,没有理会雀斑男人伸出的左臂,长腿一迈就出了棺椁,眼神在掠过慕瑾时只稍微停了停,紧接着就要往门外走去。 雀斑男人赶紧追了过去:“大祭司,不可!” 金发男人脚步却没有停,一把拉开了门,外面的阳光乍然涌了进来,明媚得耀眼。 慕瑾站在旁边一动不动,阳光落在身上暖暖的,让她能感觉到血液在体内流动。 “大祭司,此处不宜久留。”雀斑男人站在金发男人旁边,小心地说着,并不敢像刚刚那样替慕瑾关门。 金发男人却没有动,竟然也伸出了手,阳光照在他的手臂上,紧致有力,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手臂,他的眼眸微沉,看向雀斑男人:“怎么回事?” “大祭司随我来。”雀斑男人这才上前关了门,带着金发男人往后面走去。 慕瑾站在原地没有动。 “大人!”雀斑男人冲慕瑾喊了一句。 雀斑男人对自己恭敬而友善,慕瑾没有觉察到危险,就与金发男人跟着雀斑男人往后走。 这个小木屋有一个后门,出了后门是一段残桓断壁,上面荒草丛生,遍地污秽之物,鼻尖的空气几乎让人窒息。 三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往前走,慕瑾走在最后面,抬头看去才发现走在前面的那个金发男子个子极高,比那个雀斑男人高出了一个头,大概有一米九的样子,他的影子落在身后替慕瑾遮挡了阳光的暴晒。 走了这么一段路,慕瑾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流汗了,卧病在床的这一年,她几乎没有流过汗,这让她欢喜地几乎跳跃起来。 一路弯弯绕绕,尽量避免与人接触,从一个小木屋到另外一个小木屋,这个小木屋更荒芜,半边墙壁屋顶都已经损害,阳光照进来,里面的一切都一览无余,木桌子木椅子缺胳膊少腿,还有一个破掉的陶罐只留了一个底座,上面盛了一点水,那水上飘着白色的粉末,还有两三只苍蝇围着那水打转。 雀斑男人似乎有些尴尬,围着破屋转了转,然后在墙角一阵捣鼓,拿出一个木盒子。盒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个钱袋和两张羊皮纸。 “大祭司,这是金币和通行证。”雀斑男人把盒子递给了金发男人:“您和大人要尽快赶到君士坦丁堡。” 金发男人收了金币,拿起通行证看了看,把其中一张递给慕瑾。 慕瑾接过通行证看了看。 维比乌斯·维比娅。 罗马人。 目的地:君士坦丁堡。 罗马人?这个通行证也太不严谨了,自己一副东方人的面孔,简直是巨大的漏洞。 雀斑男人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慕瑾,然后请金发男人走到一旁的墙角说话,两个人的声音都很低,显然是要避开自己,慕瑾识趣地往外走了几步,沐浴在阳光之下。饶是她神经再粗也知道眼前的一切太过诡异,一路走来虽然避开了人群,但是不管是城市建设,还是零散的男人女人,没有任何人使用过手机。 在21世纪,基本上每个人都是手机不离手,而这里没有任何现代化的元素,这是哪里?根本不是之前旅行的罗马,但是通行证上又确确实实写着罗马人三个字,二十一世纪,罗马人都自称意大利人。 罗马人三个字猛敲着自己的头颅,她竟然生出一丝荒唐的感觉,莫名想到了那个站在特莱维喷泉旁喃喃自语的女人。 她说,再次回到罗马。 慕瑾紧张地吞咽口水,不自觉地往外面走了两步,如果这里真的是罗马,那一定是正在遭遇战乱的罗马,放眼望去,蓝天白云,根本没有高耸入云的建筑,房屋倒塌,男人女人犹如行尸走肉,这绝对不是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丰富的21世纪的罗马。 那么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昨天的那几个欧洲男人和今天的雀斑男人为什么就像与自己熟识一般,还叫自己大人,说起来,自己难不成真的穿越了?可是就算穿越也应该穿到中国古代啊,脑袋隐隐发疼,她往屋子里看了看。 雀斑男人正指着慕瑾和金发男人说着什么。 金发男人的视线正好落在慕瑾身上,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彼此无言,片刻后,金发男人移开了视线,里面有不解、怀疑、冷漠。 慕瑾提着一口气,见他们似乎说完话,她才抬步走进了屋子看向雀斑男人:“我可以问一下,现在是什么年份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于慕瑾的问话,雀斑男人却十分惊讶:“大人,我们召唤了您四百年,您,您不是自己来的吗?” 慕瑾心中一梗,的确,她是自己来的,但是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今年是耶稣诞辰445年,匈人入侵罗马,数以万计的罗马人死于屠刀之下。大人随着大祭司尽快离开罗马前往君士坦丁堡,可以寻求庇护。”雀斑男人见慕瑾似乎真的不知晓,就解释了一遍,刚刚这些他都跟大祭司说过。 果真是一个不好的年份,不仅穿越了,而且穿越到罗马灭亡之时,手上捏着羊皮纸的通行证慕瑾只觉得前途堪忧,匈人大肆残杀罗马人,通行证上却大剌剌地写着罗马人,简直是令人窒息的操作,她不禁问出了口:“这个通行证真的有用吗?” “大人放心,可以的,只有这个通行证才能进马其顿。”雀斑男人显然对这个通行证十分信服,他说一口古拉丁语,勉强可以和慕瑾对话。 慕瑾努力辨认他说的古拉丁语,虽然与现代拉丁语有区别,但是只要掌握了规律要听懂也不难。 见雀斑男人这么说了,慕瑾也只能接受,真的是太糟糕了,而唯一让她觉得庆幸的是自己的身体竟然变得健康有活力,或许背包里的最后一粒特效药不需要吃了。 果然活着的喜悦压倒了一切的痛苦,即使身处战火之中,她也觉得轻松不少,原来中国古话说的真的没错,好死不如赖活着,她真的不想死,既然不想死,那就用力地活。 这时突然传来了尖叫声,那声音凄厉悲惨,紧接着就是马蹄声,然后是男人女人的呼叫哭喊声。 雀斑男人脸色大变:“大祭司,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现在就离开!” 远远地,慕瑾能看到远处的巷子里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是两个匈人,因为天气炎热他们光着膀子,手上提着大刀,头发蓬乱,胡子飞扬,一边策马一边挥舞手上的大刀,随手就抓起路边惊慌失措的女子放在马背上,然后发出各种口哨声唏嘘声...... 慕瑾和雀斑男人都把视线落在那个金发男人身上,只见他的眼神幽深得如井水,没有人知道他想的什么。 雀斑男人有些着急:“大祭司!” 大祭司却突然转身操起墙角的两条断掉的桌子腿,就要往外走。 雀斑男人惊恐地就要去拦:“大祭司,管不了,管不了,您还是先行离开吧。如果您出事了,谁来拯救罗马!” 慕瑾也觉得现在不是出手暴露行踪的时候,却识趣地闭上了嘴,金发男人被称为大祭司,罗马的大祭司一向都是掌管兵权和元老院的,位高权重,面前这个金发男人却太过年轻了,年轻到无法掌控如此大的权利。 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行事。 大祭司却没有再往外走,他双眼微沉,看了雀斑男人一眼:“你先带她离开,我稍后就过来。” 雀斑男人怎么可能丢下他,说什么都不走,慕瑾倒想先走一步,可是她根本没有决定权。 大祭司没有再说话,只盯着那两匹越跑越近的马匹,身体微微下倾,风似乎都停了,突然,他扬起手臂,手中的两个桌子腿就那样如抛物线一样飞了出去,正中目标,两个还骑在马上的匈人轰然倒地,马受了惊吓不要命地往前冲,马背上的女子惊慌地大叫。 慕瑾不禁侧目,这手法也太准了吧。 大祭司食指微屈,放在嘴边,一阵哨声从他嘴边飘扬而出,两匹在巷子里狂奔的马竟然渐渐停了下来。四周的人一下子涌了过去,把女子从马上接了下来,难免抱头痛哭。 如此厉害的驭马之术着实让慕瑾大开眼界,刚刚她还觉得这个男人太过年轻当不上大祭司的位置,现在看来是自己轻慢了,果然被人称为大祭司的人就是不简单。 “走吧!”大祭司没有停留,当先迈步往前走去,他的话很少,每一句都不容人置喙:“刚刚的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雀斑男人见大祭司冷冷地看着自己,双腿几乎在打颤,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才明白是大祭司刚刚让自己先离开,而自己拒绝了,显然是因为忤逆了大祭司而被警告了,他不禁低下头,单膝着地:“我以我的头颅担保,不会再犯。” 大祭司伸出右手放在雀斑男人的头上:“我代表神赦免于你!” “走吧!”大祭司收了手,继续往前走。 慕瑾站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切,这个大祭司真是严厉且霸道,不过竟然能出手救人,想来也并不是坏人。 太阳太过炙热,又走了这一路,慕瑾几乎崩溃,幸好自己穿了长袖不至于被晒脱水,这时,肚子突然咕咕直叫,任凭她怎么阻挡也拦不住寂静中传来的声音。 前面的两个男人回头看着她。 慕瑾的脸色一下子就红了,平常她其实吃得很少,一天吃一餐就好了,现在还不到中午就饿了,肯定是受了惊吓又走了很多路才会这样的。 雀斑男人看了一会才恍然大悟的模样:“大人稍等,再走一会就有吃饭的地方了。” 路上都是碎石横梁,道路也是坑坑洼洼的,走起来格外费力,但是那位大祭司却走得身型丝毫不乱,慕瑾面红耳赤,轻轻地嗯了一声跟在他们身后默默地走路。 诡异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而血淋淋的,罗马城鼎盛时期可是号称有百万人口的,可是现在一路走来,只有寥寥人烟,且都是一副恐惧不安的模样,曾经的罗马人因为罗马二字感觉到荣誉加身,以往的荣誉有多强,现在的恐惧就有多大。 慕瑾四处张望,沿路的房屋十之八九都已经被破坏,遍地都是倒地的雕塑、罗马柱,还有腐烂烧焦的尸体,整个罗马变成了人间炼狱。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前面那人的背脊依旧挺拔,只是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收成了拳头,慕瑾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一头金色头发在阳光下似乎晕染了一层光晕,犹如神衹。 “好了,前面就到了。”雀斑男人站在广场的一侧远远地指着前面。 慕瑾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脸色一变,不远处的一栋房屋倒是完好无损,只是门口站在两个凶神恶煞的匈人,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现在整个罗马就只有这里免于战乱,听说这是一位西哥特王国公爵的产业。罗马人可以在此寻求短暂的庇护。”雀斑男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只是每个人要花一枚金币,一些穷人根本进来不了。” 三个人穿过广场走到房屋门口,雀斑男人交了三枚金币,那两个匈人收了金币就放他们进去了,果然金钱就是人间的通行证。 刚进去就有一位身穿礼服的侍者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推开红漆的大门,最先传来的竟然是欢快的音乐声,整个大厅都是人,男人女人或站或躺,桌子上堆满了食物,大家一边用餐一边交谈,偶尔有人在大厅中间表演一段歌舞或者话剧,往往都能收获如潮水一般的掌声。 一个金币的入场费对于穷人来说是天价,对于有钱的贵族来说却是九牛一毛,所以这些人在这里花天酒地,挥金如土,似乎外面的战火与他们没有丝毫的关系。 三个人在音乐声中随着侍者上了楼,进了其中一间房间。 房间富丽堂皇,一架狮子头的木床格外宽大,就在房间的正中央,能容四五人左右,上面铺着天鹅绒的床罩,床尾放了一个鎏金铜的香炉,旁边是一台梳妆台,镶银的铜镜挂在墙壁上,桌面上放着一个盒子,靠窗的柜子上有很多奇形怪状的摆件,靛蓝色的纱帘挡住了阳光的直射,墙角的木盆里竟然还安置了一块冰,冷气直冒。 雀斑男人与侍者站在门口说话,又递出去三枚金币这才转身关了门。 房间并不大,慕瑾一会就看完了,一回身却见大祭司站在铜镜前,目光晦涩不明。 雀斑男人赶紧上前低低地说了两句话。 大祭司只微微点了点头。 罗马人不仅坐卧还是吃饭都喜欢躺在床上,所以屋子里并没有其他的坐具,雀斑男人请大祭司上了床榻。 大祭司脱了鞋,盘腿在床上坐下,只是他低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了一路,浑身疲倦,慕瑾不客气地在远处坐下,靠在狮子头上,索性这床很大,两人之间隔了很远。 雀斑男人却没有坐下,他四下查看了一番,特别去窗户那里瞧了瞧,片刻后便传来了敲门声,他又去开门,与侍者说了两句话之后推着一个木制的小车进来。 小车有三层,最上面放着食物和水,下面分别放着两个袋子。 “大祭司、大人,你们先吃饭,待会去浴池泡澡,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出发。”雀斑男人弯腰从床底拿出一个小桌子放在床上,把食物和水摆上去,自己则立在一旁。 “这个是烤兔肉,用洋葱、百里香、胡椒和鱼酱腌制之后再烤制,抹上橄榄油、芸香、椰枣,两位请试一试。”雀斑男人上前拿了一把银质小刀把肉分开装盘。 慕瑾没有吃,光听雀斑男人说就食指大动,只是她和大祭司坐着吃,却让他站着,她有些不好意思:“要不一起吃?” 雀斑男人慌乱了摆了摆手:“大人,您吃,不必理会我。” 慕瑾有些尴尬,此时大祭司却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慕瑾就不敢说话了。 除了烤兔肉,还有一条烤鱼,一碟面包和鹰嘴豆卷心菜粥,最后是一碗水果沙拉,上面淋了蓝莓酱和碎冰,在这样炎热的天气吃上一口,整个人都透心凉,这在以前慕瑾是万万不敢吃的,今日却尝了尝,也不敢多吃。 一顿饭吃了一个小时,因为大祭司吃得太过从容有礼,慕瑾倒不好狼吞虎咽了,虽然她饿极了,还是跟随着他的节奏。 等他们吃完饭,雀斑男人小心地拿了两条湿帕子给他们擦手擦脸,自己则把小桌子端到远处的窗户下吃着剩下的食物。 慕瑾心里过意不去,却见那个大祭司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她应该尊重大家的习惯。 因为之前流了汗,屋子里虽然凉快了一些,但是慕瑾还是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臭了,此刻吃饱之后,就怎么也坐不住了。 雀斑男人吃饭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就吃完了,然后把碗碟又重新放到小车上,拿起上面的两个袋子:“大祭司、大人,我现在送你们去楼上的浴池。” 大祭司下了床,穿上鞋子,看着雀斑男人:“叫大祭司太过显眼,还是叫通行证上的名字。” “是,大,不,奥拉,奥拉大人。”雀斑男人显然十分紧张。 “去掉大人。” “是,奥拉。” 慕瑾这才知道原来他叫奥拉。 “维比娅。”雀斑男人看着慕瑾微微躬身:“请。” 三个人出了门,走过长廊之后上楼,一进了三楼就感觉蒸汽腾腾。 门口的侍者收了金币之后放他们入内。 雀斑男人把手上的两个袋子分别递给奥拉和慕瑾:“左边是男宾浴池,右边是女宾浴池,我在外面等两位。” 慕瑾捏着手上的袋子,她是南方人,这一辈子都没有进过浴池,没想到第一次进浴池是在千年前的罗马。 见奥拉毫不犹豫地进了男宾浴池,慕瑾也不扭捏了,只是罗马的浴池却真的让她大开眼界。 不着寸缕的女人们赤条条地躺在躺椅上,旁边的矮桌上放着甜饮和食物,被浴池的蒸汽一蒸,别提有多难闻。不仅是吃喝,大家如此坦诚相见地窝在一团炫耀彼此的首饰和华服,整个浴池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慕瑾红着脸进了更衣室,打开了那个袋子,发现里面有一件白色的亚麻长裙,还有一件青草绿的披肩,然后是好几个瓶瓶罐罐,慕瑾都打开闻了闻,除了一罐橄榄油,其他的都是各种香料,都不是她喜欢的,只是在角落里发现了小小的一块,她拿起来摸了摸,似乎是肥皂,有这个就够了。 把衣裳脱了下来,慕瑾裹了宽大的毛巾就出了更衣室,只是那浴池里已经有了十几个女人,看到她的时候似乎愣了一会,然后继续欢快地交谈。 慕瑾也知道自己这么一副东方面孔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只小心翼翼地寻了一角,背着那些人解开了浴巾迅速地下了水,整个身体顿时被温暖地水包裹着,她舒适地喟叹一声。 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又毫无隐私而言,虽然舒坦极了,慕瑾还是不愿意久呆,迅速把身上的汗渍洗掉,然后从浴池里起来走到墙边的木桶那里,坐在一个小凳子上从头到尾涂上了肥皂,这种肥皂泡沫很少,但是聊胜于无。涂满之后,从木桶里舀了水就往身上淋,直到冲掉了所有的泡沫她才用宽大的毛巾把自己裹起来往更衣室去。 这时一个女人突然拦住了慕瑾的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是公爵的人?刚刚用肥皂洗澡难到是西哥特王国的传统?” 慕瑾愣了一下,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摇了摇头:“不是。” 全身干燥舒适,脑袋都好像轻了好多,慕瑾换上那件亚麻长裙,因为没有内衣和内裤,只能继续穿自己的,然后把其他的衣服都装在袋子里。 慕瑾太廋了,不仅瘦,个子对于罗马女人来说也太矮了,所以一条长裙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拖在地上,不伦不类了,但是也只能这样了。 等出了浴池,雀斑男人一看到她这个模样,立刻羞愧地几乎钻到地缝里去:“大,不,维比娅,我现在就让人给你换一套裙子。” 慕瑾笑着点了点头。 “你洗得真快,我去跟奥,奥拉说一说,然后先送你回屋。” “好。” 雀斑男人去了男宾浴池一趟,出来后就送慕瑾下楼,直到把她送到房间里才重新离开。 洗了澡,感觉全身都松快了,人放松了就觉得困倦,慕瑾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笃笃笃!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慕瑾立刻惊醒跳下了床,警醒地站到门旁:“谁?” “我是来给小姐送裙子的。”似乎是侍从的声音。 刚刚雀斑男人的确说是让人重新送一件裙子过来,慕瑾打开了门,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只是开了条门缝,门就被大力推开了,她吓得后退了两步,这才看见门口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看着慕瑾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小姐随我们走一趟吧,否则弄伤了你就实在太抱歉了。” 嘴上虽然说着抱歉,但是步步逼近的姿态却没有丝毫的歉意,慕瑾就像落入了渔网的鱼一样,挣脱不开,她想大声呼救,可是该死的奥拉大祭司却还在浴池洗澡,他到底要洗多长时间。 慕瑾无能无力,只能被强迫地带走了,为了少受些苦头,她尽量表现得温顺,果然两人并没有对自己暴力相向,带着自己从另外一个楼梯往楼上走去,爬了四五层楼,直到慕瑾都在大口喘气了才随他们停在一间屋子门口。 其中一个人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然后恭敬地敲了敲门。 “进来!”那个声音很轻,说的是西班牙语。 “是。” 门开了,慕瑾直接被推了进去,门就在身后关上了,她吓了一跳,就要去拉门,但是门已经被锁上了。 “过来!”一个声音从层层叠叠的纱幔里传来。 慕瑾紧张得手抖,透过红色丝绸的纱幔,看见里面放置着一张大床,床上堆了厚厚的被子,里面似乎躺着一个人。 慕瑾又不傻,这种情况肯定不会再往前多走一步了。 “过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声音略微强硬了一些。 慕瑾还是不敢动。 然后是掀动被子的窸窣声,接着是脚步落在地毯上的声音,一步一步轻轻地落在慕瑾的心上,她微微后腿,直到退无可退,后背贴着门,有丝丝缕缕的凉气从后背升起,她捏紧拳头紧盯着那些晃动的纱幔。 当最后一块纱幔被掀起又落下,只见一位穿着黑色丝绸睡袍的黑发男子站在自己面前,他的肤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消瘦而细长,瞳孔是棕色的,看向慕瑾时显得漫不经心,五官竟然十分秀气,那张脸简直是巴掌脸,嘴唇也是一种不正常的红,看着他,慕瑾就想起了吸血鬼三个字。 “过来!”他站在慕瑾五步远的地方招了招手。 慕瑾依旧没有动。 “听不懂西班牙语?”他上前两步,几乎与慕瑾面对面,然后说了一句拉丁语:“你是什么人?” “罗马人。”慕瑾这才动了动嘴巴。 “罗马人?是你傻还是我傻?”他竟然露出一丝笑容,那笑竟然显得有些温暖,他突然又往前一步。 在慕瑾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落入了一个怀抱,那个怀抱清冽冰冷,与自己身上的气味相似,就是刚刚自己洗澡用的肥皂的气味。 “你身上的气味真好闻。”尤里克把脸埋在了慕瑾的发间用力地吸了一口:“我受够了橄榄油和香料的气味了。” 这一幕实在太过诡异,慕瑾吓得一动不敢动,这个人倒地图自己什么?图色? 想到满浴池丰乳肥臀的女人,再看看自己胸无二两肉,一张脸因为消瘦而凹陷,就是头发也是枯黄得有如杂草一样,慕瑾不禁摇了摇头:“那个,请问你是谁?” 拯救 “你的眼睛真干净,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清澈。”尤里克没有回答慕瑾的话,松开她的肩膀,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瞧:“来吧,陪我睡觉,我已经被哭声搅得几天几夜都没有闭眼了。” 睡觉?听到这两个字,慕瑾只觉得自己七魂六魄尽碎,她立刻就要挣扎,但是一种熟悉的无力感突然袭来,腿一软身子就往下滑。这种无力感伴随了她整整一年,可是现在没有药,双手根本使不上劲。 尤里克见面前的人身子一矮,长臂一伸把她捞进怀里,轻声安慰:“不要害怕,只是睡觉而已。” 什么是只是睡觉,慕瑾身体无力,但是还能说话:“不要。” 虽然说着不要,但是出口的两个字却带着娇喘。 尤里克又笑了笑,打横抱起她穿过纱幔往床边走去,脸上似乎也有了生机。 丝绸的纱幔落在慕瑾的脸上手臂上,如微风拂过,却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双眼蓄泪,摇了摇头:“不要。” 尤里克轻轻地把她放到床上,床上铺着深蓝色的床罩,与那层薄薄的被子一样细腻顺滑,身体落入柔软的床垫,慕瑾整个人都凹陷下去,身体瞬间转冷,冷得她上下牙齿打颤。 “你怎么了?”尤里克显然也看到了慕瑾苍白的脸,他翻身上床,一把搂过她,触手时一愣,随即用力地把她抱在怀里:“你也冷吗?没关系,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温暖的怀抱渐渐驱散了慕瑾身上的寒冷,脑袋便转不动了,竟然就这样沉沉地睡着了。 此时楼下的房间里,奥拉大祭司神清气爽地从浴池出来,他整整洗了三个小时,当雀斑男人推开房门时,里面空荡荡的。 “维比娅。”雀斑男人在屋里转了一圈,声音都在打颤,他冲奥拉大祭司摇了摇头:“没有!” 奥拉大祭司四下看了看,径直走向放在床上的双肩包和袋子,那个袋子里面装着慕瑾换下来的衣服:“她的东西还在这里?” “什么意思?” “她是被人抓走的。” 雀斑男人一下子就着急了:“谁,是谁抓走她的?” 本来安然无恙的奥拉大祭司身子却一晃,来不及回答雀斑男人就轰然倒地。 这下雀斑男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也顾不得其他:“大祭司,您怎么了?” 奥拉大祭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身体虽然动弹不得,但是脑袋却非常清楚:“维克多,把你的匕首拿出来。” 雀斑男人叫维克多,现在听了奥拉的话便把别在腰间的匕首递了过去。 “在我的手臂上割一刀。”奥拉直接命令道。 “什么?”维克多因为尖叫声音变得格外尖利:“不可以,不可以,现在没有巫医,您会死的。” “快点,割我一刀。”奥拉的声音不容置疑:“别忘记你之前的承诺。” 维克多承诺再也不违背奥拉的命令。 “是!”维克多只能抽出匕首蹲下身子在奥拉的胳膊上划了一刀,他已经尽量避开了血管,但是看着鲜红的血冒了出来他还是惊慌失措,赶紧从袋子里拉出了一件衣裳给奥拉止血。 片刻之后,因为疼痛,奥拉身体有了知觉,他拿过维克多的匕首:“你先带着东西出去,我去楼上看看。” “大祭司,您去看什么?这里这么多房间,您去哪里找?既然您没有事,我们先离开,再想办法。”已经损失了一个维比娅,大祭司是绝对不能有事的。 奥拉却一脸淡定,他看着自己的胳膊,这才发现用来止血的竟然是维比娅之前穿的一件衣裳,他站起身,虽然流着血,但眉毛都没有皱一下:“我知道她在哪里?你准备一下。” 维克多一头雾水:“啊,大祭司怎么知道她在哪里?” “浴池不是白呆的。”奥拉在浴池呆了三个小时,几乎把整栋楼的八卦都听了个遍,他知道公爵大人住在这栋楼的最顶层,而且有□□。 “恋童?”维克多满脸不解:“维比娅是女人啊,难不成公爵大人瞎了。” “女人?”奥拉意味深长地看了维克多一眼:“她身体单薄得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来,你竟然能看出来她是女的?” 维克多顿时脸红了,他低着头:“维比娅虽然,虽然并不丰满,但是的确是女人,她只是太瘦了。” 奥拉不置可否,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 慕瑾这一觉睡得就像跋山涉水一般,整个人一下子飘在云端,一下子又落在海里,身体轻如鸿毛或者被重物压得起不了身,现在,她感觉自己好了一些,睁开眼睛却发现刚刚那个男人真的就把自己当抱枕一样困在怀里,一条腿压在自己腿上,因为睡着了,他的脸上有了红晕,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人畜无害的模样。 啪嗒!窗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慕瑾抬头看去,眼中乍然冒出了亮光,此刻已经是夕阳西下,奥拉出现在琉璃窗外,夕阳照在琉璃窗上,五颜六色的光晕反射到他的身上,犹如从天而降的神。 奥拉看着躺在床上的两个人,眼神一沉,眉头也皱了起来,见慕瑾看到了他,便招了招手。 慕瑾着急地就要起身,可是她一动,身旁男人的动作就越发地紧,嘴里还嘟囔道:“小鬼,干什么?” 慕瑾吓了一跳,不敢动了,盯着他看了半晌,确定他没有醒,这才小心地抽出自己的腿,腿先下了地,上半身却还在他的怀里。 “听话,睡觉。”尤里克闭着眼睛伸手揉了揉慕瑾的头发:“不要胡闹。” 慕瑾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见窗户外奥拉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我,我要喝水。” 听说她要喝水,尤里克松开了胳膊,轻轻地嗯了一声。 脱离了桎梏,慕瑾站在床边,见他还在睡觉,嘴角竟然弯成微笑的弧度,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轻手轻脚地往窗边走去,虽然手在发抖,但还是迅速无比地拉开了窗户,外面的热气涌来,她朝奥拉伸出了手。 “干什么?”尤里克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睁睁地看见慕瑾爬上了窗台,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干什么?” 慕瑾回头看了他一眼,身子已经被一个重力一拉,迅速地下坠。 尤里克赶紧朝窗台奔去,就见奥拉抱着慕瑾一只手拉着绳子迅速下坠,一眨眼就落到了楼下,他大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答他的只是三个迅速消失在废墟之中的身影。 尤里克脚步踉跄,他刚清醒,身体还没有恢复灵活,愤怒地掀开纱幔,一把拉开了门。 “公爵大人!”门口站在的两个护卫语气恭敬。 尤里克二话不说,一人甩了一巴掌:“屋里的人跑了,你们竟然让人从窗户把人救走了,现在就去追,人追不回来,我就用你们的头颅祭神。” 两个护卫一惊,立刻单膝跪起告罪:“公爵大人恕罪!” 尤里克一人踢了一脚,眼里的怒火几乎把他燃烧:“现在就去追!” 护卫不敢耽搁,立刻起身下楼。 尤里克光脚踩在地毯上厌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迅速回屋寻了毛巾用力地擦了擦,直到擦得双手通红才把毛巾丢到一旁的篓子里,接着他站在床头盯着那张大床,刚刚他睡了这一生来最好的一觉,梦里安静祥和,没有血腥和痛苦。站了片刻,他转身走向窗户,此刻一阵风吹来,吹得纱幔飞飞扬,他看着刚刚慕瑾离开的方向,平静的双眼顿时波涛汹涌。 夕阳收起最后一丝光之后,地中海的风吹上了岸,空气潮湿凉爽,三个人趁着夜色赶路。 “大祭司,我们要赶往拉察,再从拉察坐船前往马其顿登岸。”维克多一边急着赶路,一边跟奥拉说。 黑暗中奥拉只点了点头。 慕瑾跟在他们身后走得十分艰难,她的裙子过长,虽然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运动鞋但还是显得累赘,不如穿裤子来得方便,可是她也知道现在是在逃难,只能拎起裙摆跟在他们身后,只是目光不停地落在奥拉的身上,他胳膊上有十几个口子,流的血已经把自己的那件嫩黄色的格子衫染红了。 之前和那个诡异的男人躺在床上,她感觉到生命从自己的血液中流逝,似乎下一刻就要死掉,可是一看到奥拉,身体瞬间复活了一样,现在她依旧没有吃药,却生龙活虎,她似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了。 “奥拉!”慕瑾跑了几步追上了奥拉,看着他胳膊上的伤口:“我背包里药,可以替你包扎,现在天气太热了,容易感染发炎。” 奥拉前进的脚步没有停,也没有看慕瑾,虽然不知道感染发炎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她是好意,只是声音还是冷冰冰的:“等进了前面的树林再说。” “好。”慕瑾的心情莫明就欢快起来,逃难的路上艰辛异常,但是只要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强,既然靠近奥拉身体就不会变坏,那么当然不能让奥拉生病而亡,要知道现在只是公元五世纪,不论是医学和科学都没有萌芽,古代人不像现代人会打疫苗,往往一场普通的感冒就会要了命,更不提细菌感染了。 等他们一路进了树林,天已经完全黑了,天边一轮弯月,大家也能歇一口气了。 维克多去捡了一些枯枝败叶堆成一团,接下挂在腰间的火镰点燃了火堆,三个人席地而坐。 慕瑾赶紧从背包里拿出消毒棉:“有点疼,你忍一忍。” 消毒棉上满满都是血迹,奥拉的整条胳膊已经惨不忍睹,慕瑾的手在发颤,索性伤口并不狰狞,只是血流得比较多。擦干净之后,用简易的纱布把胳膊缠起来,因为天气热,不能包扎得太严实,纱布透气性好,能阻隔细菌也不影响手臂的行动。 奥拉低头看向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干煸瘦弱,就像未成年的小孩子一般,难怪那个什么公爵把人掠了去。当救出这个女人后自己那种时不时出现的眩晕感也消失了,奥拉不得不相信维克多的话,是这个女人把自己唤醒的,而且再没有找到其他方法之前,他一定要把她带在身边。 果然久病成医,慕瑾看着自己完美的包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把剩下的纱布和酒禁棉重新放进了包里,虽然这一背包都是各种药,但是这些药越用越少,她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呆多久,一个月,一年亦或一辈子,还是节约点用的好。 “两位大人稍坐,我去山里面捉点野物充饥。”维克多起身就要往山里走。 奥拉却站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维克多看了慕瑾一眼,有些担心:“大祭司还是和大人呆在一起。” 经过刚刚的事情,维克多不敢让慕瑾身边离了人,虽然他们进了树林,但是其实离罗马城并不远,这个小山只是罗马的一个公园,平常供贵族游玩打猎,自从匈人攻入了罗马城,这里也荒废了。 奥拉见慕瑾一副弱不惊风的模样,接受了维克多的意见,没有起身。 山中清凉,入夜之后有寒气升起来,慕瑾蹲成一团靠近火堆,拢了拢身上的披肩。 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维克多进了山里,山风一阵一阵地吹来,有野鸟的啼叫,也有其他动物的嚎叫声,可是慕瑾却丝毫不害怕,她知道身后那个人如山一样坐在那里,让人安心。说来也奇怪,他们只相处了不到一天,自己却对他产生了强烈的依赖和信念。 眼前突然火星四溅,慕瑾吓了一跳,身子被人用力一拉,嘴里的惊呼声还没有流出,就看到了奥拉一脸严肃:“有人来了。” 刚刚还燃烧着的火堆被奥拉一棍子挥散,火星四溅,落在地上瞬间熄灭。 奥拉就要拉着慕瑾往山里走。 “背包!”慕瑾伸手要去拿背包。 奥拉动作一顿,一手拎着慕瑾,一手上前拿起了慕瑾的背包和袋子,然后大步往山中走去,是维克多进山的方向。 “大人,我真的看到他们进山了,今天上午的那两个大人真的不是我们杀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远远地看到火把朝这边而来,慕瑾心里咯噔一下。 “是,那个人是救了我,但我根本不认识他们。”那个女人泣不成声,暗夜里,她的声音尖锐而清晰。 慕瑾看向拉着自己穿过灌木丛的奥拉大祭司,心中百感交集,他救了人,那人却带人来追捕他,不禁脱口而出:“你难过吗?” 冒犯 一望无际的树林里最害怕的就是迷路,可是一路上奥拉的脚步坚定不移,没有任何的犹豫,似乎他就生在长在这片树林里。 他似乎听到了慕瑾的问话,又似乎并没有听到,一边留意脚下,一边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身后那些人的声音渐渐远了,慕瑾松了一口气,脚步就没有刚才急迫和小心了,奥拉也松开了她的手腕,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月光淡淡地洒了下来,在黑夜里呆久了借着夜光就能看清四周。 “维克多!”奥拉站在一棵树下看着不远处的一个黑影。 维克多正趴在一个兔子洞前,正准备往里面熏烟,这样兔子就会另外的洞口跑出来,他只要堵在那里就行了,听到动静,他回身站了起来:“大祭司,您怎么来了?” “先离开吧。”奥拉神情淡漠,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辰,然后毫不拖泥带水地往前面走去。 维克多看着脚下的兔子洞:“啊,兔子还抓不抓了?” 回答他的只有奥拉冷漠的背影。 维克多赶紧跑到慕瑾的身边,小心询问:“大人,出了什么事?” “有追兵来了。” “啊,原来如此啊,大祭司,来,我来拿包袱。”维克多见奥拉拎着背包和袋子便赶紧跑了上去。 奥拉没有坚持。 慕瑾从维克多手中拿过自己的背包,背包里面装的都是药,并不重。三个人就这样饥肠辘辘地赶路,树林里可不比平地,行走困难,不仅有各种带刺的灌木,还要担心攻击性的动物,比如蛇、狼或者老虎。 刚刚维克多可是说了,这山里的确是有老虎狮子的。 这下,慕瑾就算再累也不敢掉队了,几乎是咬牙坚持着才没有倒下。可是如此高强度的运动,没有食物也没有水,就算不是累死也会脱水而死。 连续走了两三个小时,慕瑾看了看手表,已经午夜十二点了,到了十二点,身体的疲倦会加倍。 “大祭司!”维克多见奥拉站在一棵大树下,便跑到了他的身边:“怎么了?” 慕瑾也走到了树下,顺着奥拉和维克多的视线往树上看,看得并不清晰,似乎是一棵果树。 “是无花果!”维克多大喜,不用奥拉说就直接爬上了树折下下树枝丢了下来,折了三四枝他才不情愿地下了树。 慕瑾蹲在地上,把无花果从树枝上摘了下来,一边吃,一边把其他的放进袋子里,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能不能再遇到果树,当然要留一些,维克多见她把果子放进袋子里,立刻就要再去摘。 “不用了。”奥克多制止了他:“这种果子不宜多吃。” 无花果酸酸甜甜的,可是但凡带酸的东西吃多了就会反胃酸,过犹不及,慕瑾也赞同:“是的,这些就够了。” 维克多这才没有再上树,他帮着慕瑾一起把摘下的果子放进袋子里,奥拉坐在一旁吃了两个无花果就起了身:“走吧。” 酸的东西能刺激神经,慕瑾本来疲倦得恨不得走着都能睡着,此刻倒是精神百倍,一边吃着无花果,一边跟在奥拉的身后。 整整走了一夜,等到天边泛白他们终于走出了树林,慕瑾的嘴唇已经起皮,披头散发一身狼狈,虽然一路上都没有找到水源,但是至少没有遇到虎豹那等凶残的动物,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穿过了这片树林才算真的出了罗马城。 与几乎成为废墟的罗马城相比,乡村显得格外宁静安详。 因为疲倦,慕瑾也无暇欣赏乡间美景,她低垂着脑袋,手上拿着一根树棍,支撑着自己往前走。 “我替你背包吧。”维克多靠近她。 慕瑾机械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这个包不重。” 维克多也是一脸倦色,他把袋子背在身后,整个身子也佝偻了下来,见慕瑾又拒绝了自己,便不再说了,只默默继续赶路。 慕瑾抬头看着奥拉的背影,此刻朝阳升起,霞光万道,他走在霞光里,脊背挺拔,脚步丝毫不乱,就是身上那件亚麻色的长袍也没有一丝破损,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裙子,下摆几乎被灌木刮烂了,腿上也有了好几道伤口,同样都是人,区别怎么这么大。 “前面有屋子!”维克多惊喜地朝前跑去:“我先去打点。” 乡村小道上,薄薄的雾气与晨光交相辉映,远处的薄雾之中一座棕色的房屋异常耀眼。 因为有了目标,慕瑾觉得刚刚的疲倦瞬间消失殆尽,脚步不禁匆忙了一些,待赶上奥拉时,两人并肩朝房屋走去。 房前屋后都用篱笆围了起来,院子里种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清晨的朝阳里,鲜花带着露水在和煦的微风中颤抖,沁人心脾的香味萦绕在鼻尖,慕瑾深呼吸一口,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滋润了一样。 维克多这时和一个妇人走了出来,脸上也有了笑意:“这位是珍妮,她家正好有一间卧室空着,可以给我们暂住。” 珍妮穿着一件灰色的亚麻裙子,头发用同色的头巾包着,她的脸颊很红,脸上有大片的黑斑,似乎因为看到他们有些害羞,低着头:“你们先休息一下,后院有个木屋可以洗澡,我帮你们打水。” 维克多忙摆手:“您收留我们已经是恩赐了,怎么还能麻烦您呢,我来打水。” 珍妮羞赧地垂着脑袋,根本不敢看他们其中的任何人:“那我给你们准备燕麦粥和橄榄菜。” “那多谢您了。”维克多亲和有礼。 慕瑾冲了个凉水澡,冻得直哆嗦,因为没有换洗的衣裳她准备换回自己的裤子和上衣,珍妮却拿着一件裙子站在门外:“小姐,这是我的裙子,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能够穿干净的衣裳当然好,慕瑾把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不嫌弃,不嫌弃......” 维克多说今天会在这里休息一晚,慕瑾赶紧把自己的脏衣服洗了,鹅黄色的格子衫上沾满了血迹,换了两大桶水才洗干净。 问了珍妮之后,慕瑾端着盆着去晾衣裳,后院拉了一根长长的绳子,上面已经晾了三件衣裳了,她弯腰一件一件地晾晒衣裳。 这时,一阵酒味从身后传来,她眉头一皱,就准备回头,但是腰身突然被人箍住了,后颈上传来一股热气,一双手就往自己胸前袭来,慕瑾控制不住地大叫起来。 啊!!! 听到慕瑾的叫声,珍妮他们都跑了出来,待看到眼前一幕,珍妮急得都要哭了:“保罗,保罗,你清醒点。” 可是保罗醉醺醺的根本听不进人话,他力气大极了,一双手在慕瑾身上乱摸,急不可耐地模样,慕瑾挣扎着转过身要去戳他的眼睛,胸中泛起一阵恶心。可是,手还没有碰到保罗,保罗就被直接拉开了。 奥拉眼神冰冷地掐着保罗的脖子,狠狠地丢到堆在篱笆旁的石头堆上,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手软。 巨大的窒息感和疼痛让保罗清醒了,他捂着脖子大咳,在看到面前的情况时,愤怒地看向珍妮:“他们是谁?” 珍妮急得眼泪汪汪,赶紧冲保罗跑过去:“你,你没事吧。” 保罗艰难地起身,他的后腰撞到了石头上,锥心刺骨的疼,一巴掌直接甩到珍妮的脸上:“我不在家,你就让这些野男人到家里来?是不是想男人了,你这个下不了蛋的母鸡。” 保罗骂骂咧咧地,珍妮只顾着哭,慕瑾却再也忍不住了,弯腰吐得昏天黑地,一晚上本来没吃什么,刚刚也只是喝了一点水,把水吐出来之后就是胆汁,满嘴苦涩,但是根本控制不住地要呕吐,身上被他摸过亲过的地方就像覆盖了一层污秽,只觉得那种恶心由内而外蔓延几乎将她淹没。 保罗显然恼羞成怒了,他抄起地上的木棍就朝奥拉和维克多打去,可是木棍却一把被奥拉夺了过去,然后狠狠地朝他的膝盖撞去。 几乎能听到膝盖骨碎裂的声音,保罗直接倒在地上哀嚎:“混蛋,珍妮,快去找保长,现在就去,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 珍妮泪流满面就要去扶保罗,她怯弱地看了奥拉一眼,根本不敢说话,只能跟保罗说:“他们给了我一枚金币,只住一晚就走。” “金币?”保罗的腿也不疼了,立刻冲珍妮伸出手:“拿出来。” 珍妮一脸尴尬,还是从腰间的钱袋里拿出金币递给里保罗。 保罗接过金币咬了咬,也不喊疼了,跛着腿站起来,冲奥拉笑着说:“要不,你们多住几晚?” 奥拉眉头一皱,维克多赶紧上前:“不必了,我们只住一晚。” 保罗显然也知道奥拉不好惹,轻声嘀咕了一句就跛着腿离开了。 慕瑾还在一旁吐得忘乎所有,她告诉自己不能吐了,就当被狗咬了,可是,她控制不住。 身体突然落入一个怀抱,她本能地就要去挣扎,抬头看去,就见奥拉一脸冰冷无情地抱起自己往卧室走去,因为这么一走神,终于不吐了,但是胃实在太难受了。 回了卧室,慕瑾靠在床头,整个人虚弱不已,本来应该吃点东西的,可是上下眼皮打架,她就这样靠着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卧室里很安静,夕阳从窗户里照进来,透过窗户能看到院子里开得灿烂的花朵,这时珍妮端了一碗燕麦粥走了进来,笑着说:“你睡了一天了,饿了吗?” 慕瑾的确饿了,但是她口干舌燥更想喝水,声音嘶哑:“请给我一杯水,他们人呢?” “在后院喝下午茶。” “嗯。” 喝了一大杯水,吃了一碗燕麦粥,慕瑾才恢复了元气,她见珍妮的半张脸都肿了起来:“你的脸没事吗?” 珍妮侧过身子不让慕瑾看她的脸,低声说:“没事,晚上我涂点羊粪就行了。” “羊粪?”慕瑾难以置信,刚刚喝到肚子里的燕麦粥又涌到了喉咙。 “是啊,这一罐羊粪是我收集的最新鲜的,根本不用水调和。”珍妮面带骄傲,显然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慕瑾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巴直接冲了出去,扶着篱笆又吐了起来。 后院里,奥拉坐着喝下午茶,桌上放了两碟点心,维克多站在一旁有些担心:“维比娅怎么一直吐啊?是不是昨天的无花果吃的太多了?” 奥拉看着慕瑾的背影,眼神幽深,看了看桌上的茶壶:“你给她倒一杯热茶。” “是。”维克多端起一杯热茶走向慕瑾。 慕瑾实在太尴尬了,如此反复无常的呕吐也显得太过矫情了,她深呼吸一口,冲维克多道谢之后接过茶杯慢慢喝起来。 热茶入肚,浑身都舒坦了不少,她看了看坐在这家农家小院里的奥拉犹如坐在金碧辉煌的城堡里,歉意地点了点头就准备窝回房间,实在是无颜见人了。 珍妮这一日都忙得像陀螺一样,慕瑾没有再看到保罗的身影便自在了一些,和珍妮一起在厨房里准备晚餐。 收了一个金币,珍妮恨不得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她烤了一整只鸡,然后一层一层地刷着蜂蜜,还有奶酪脆饼,金黄色的火腿,浓郁的番茄浓汤,开胃的玫瑰萝卜和蔬菜沙拉,还开了一瓶红酒。 晚餐依旧摆在了后院,慕瑾和奥拉坐着吃,维克多在一旁忙前忙后,珍妮根本就没有露面,也没有见到保罗回来吃饭。 吃完饭,慕瑾又洗了一个澡,自己的衣服也都干了,她换上自己的衣服,把珍妮的裙子洗干净晾好。 屋子里,奥拉已经衣着干净地躺在了床上,他穿了一件灰色的亚麻长袍,是安妮送过来的,说是新的,没有穿过的,一件灰色的亚麻长袍穿在身上也不难看,果然好看的人就算穿乞丐服还是好看。 因为要睡觉,慕瑾穿的还是那件亚麻长裙,准备明天出发再换上长袖和裤子。 维克多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倒地就睡着了。 卧室的床很大,慕瑾寻了个靠墙的角落也睡下了,因为太过疲倦,就算下午睡了一觉,此刻一沾床瞬间就被瞌睡淹没了,屋子里不一会就传出此起披伏的打呼声。 玻璃 慕瑾是在一阵嚎叫声中醒来的,因为这一声叫得太过凄惨,连旁边卧室的珍妮都惊醒了。 维克多赶紧起身点了灯,慕瑾这才看清屋里的情况。 奥拉一只脚踩在保罗的胸口,保罗嘴角有血迹,显然受了伤,此刻张牙舞爪地挥着手:“你干什么?这是我家,我忘了,忘了你们住在这里。” 珍妮披着头发,跪在奥拉的面前:“求求你放了他,求求你了。” 慕瑾本来想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奥拉却看了一眼地上的钱袋,里面的金币已经散落,黑夜中金光闪闪的。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保罗潜进这间卧室是干什么的,珍妮也不好意思再替保罗求情,她起身回屋拿了个钱袋子出来,这是她所有的积蓄,虽然连一个银币都抵不上,却已经是她的所有,双手托着钱袋跪在奥拉面前,她眼眶泛红:“他冒犯了您,我给您赔罪,求您饶恕他,求求您。” 奥拉没有接珍妮手上的钱袋,松了脚,面色平静:“滚!” 珍妮扶着保罗,一边道歉一边退出了卧室,保罗却破口大骂:“你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金币,不会是那黑心肠的奴隶主。” 因为匈人攻入罗马,大量罗马人四下逃散,这些人会被不法的商人抓住,成为奴隶贩卖到别处,这是无本万利的生意,有令人眼红的财富,自然也被憎恨。 奥拉肯定不会管保罗的胡言乱语。 维克多收拾起地上的金币,看了看窗外,天边已经泛白,也该启程出发了。 这时屋外却响起了争吵打砸的声音。保罗和珍妮在吵架。 “你刚刚已经拿走一块金币,保罗,求求你,不要再去赌了,这是我们最后的钱了,没有钱了。哦,上帝,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为什么?”珍妮声嘶力竭的哭叫声在宁静的早上格外清晰。 “你个混账东西,就因为你生不出孩子,我受尽了嘲讽,现在去赌怎么了,整个家都是我赚来的,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打死你,打死你就安静了。” “保罗。”珍妮泣不成声。 慕瑾换上了自己上衣和裤子,脚踏运动鞋,维克多却小心地提醒:“大人,女人是不能穿裤子的,今天路过集市,我会替您买合身的裙子。” 自己这一身的确太过显眼,慕瑾也没有坚持,还是换上了亚麻裙子,用青草绿的披肩把头发包起来,尽量遮挡自己的面容,只是裙子还是太长了,她只能用手拎着裙摆。 隔壁卧室的争吵声还在继续,维克多去敲门。 珍妮红着眼睛来开门,她双眼乌青,脸颊上也有血迹,但是看到维克多,还是理了理头发,让自己尽量显得体面些,她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什么事?” “我们要走了,多谢您的款待。”维克多小心翼翼地递出一块金币而不被卧室里的保罗发现,他很同情这个女人,但也只是同情:“愿真主保佑您。” 珍妮却拒绝了,她流着泪,看着维克多,这一生,没有任何人如此轻声细语地与自己说过话,因为生不了孩子,就是父母也对自己百般折磨与□□,可是这个年轻人,温和有礼,是她一辈子都高攀不上的人。 珍妮没有接那块金币,擦了擦眼泪:“既然你们要出发了,我给你们准备一些面包和水,这大热天的赶路,没有水是不行的。” 慕瑾站在一旁,看着珍妮故作坚强,心疼不已,她上前一步挽住珍妮的胳膊:“珍妮,生不了孩子不一定是女人的问题,有的男人也会生不出孩子的,只是男人无能才会把一切怪到女人头上。” 珍妮不可置信地看着慕瑾,眼里突然有了光芒:“真的?” “真的?”慕瑾只能胡诌:“我之前见过不少医生,就是巫医,听巫医说生不了孩子,男人犯病的概率更大,特别是长期酗酒,彻夜不眠的人,这类男人身体比正常男人差,所以很难怀孕。” 慕瑾一边说一边看向卧室里的保罗,见他低着头,显然也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在我家乡有一句俗语是女人能顶半边天。” “什么意思?” “一个家里,如果女人倒了,这个家就倒了。女人得不到应有的尊重,这个家就不会兴旺富裕。”此时的罗马女人是男人的附庸,也是男人的财富,就连名字也不会有,一般只会从父亲那里继承姓氏,从母亲那里继承名字。慕瑾不知道说这些有没有用,毕竟隔着一千七百年的时光,人的思维是很难改变的。 珍妮感激慕瑾的好意,似乎因为被安慰了,她的心情不错,不仅给他们准备了面包和水,还有一小包饼干和一串葡萄。 而保罗也没有再骂骂咧咧,反而十分安静。 慕瑾还是让维克多给了珍妮一块金币:“其他的话也不用我多说,可是我知道不能放纵一个人犯错,一味的妥协忍让并不会改变困境。” 珍妮感激地握住她的手,没有推辞那块金币,一脸真诚:“维比娅,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一定会的。” 那间带着花香的农家屋子被留在了身后,三个人迎着朝阳继续往前。 因为带着食物,慕瑾有了些许安全感,趁着太阳还没有升起,大家脚步不停,可是奥拉和维克多身高腿长,她要一直小跑才能跟上。 维克多安慰她:“等到了前面的镇子我们就能买一辆马车,到时候就轻松了。” 想着有了马车之后就不必这样走路了,慕瑾也有了劲,点了点头:“你们不必管我,我能跟上。” 连续快走了三个小时,幸好珍妮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水囊,天气炎热,白天赶路比夜晚更危险,大家一路上尽量走在树荫下,且有水分补充,但到了正午太阳最热的时候,他们还是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寻了个阴凉处,慕瑾见维克多嘴唇苍白,赶紧从书包里拿出了藿香正气水,插上吸管递给了他:“喝点这个,否则你要中暑了。” 然后给了奥拉一瓶,自己也喝了一瓶。 藿香正气水的气味很冲,没喝过的人会觉得非常难喝,果然维克多和奥拉都露出了难喝的表情。 慕瑾父母双亡,自己一个人很独立,因为这次是暑假出门,虽然她畏寒,还是准备了消暑神器。 一瓶藿香正气水喝下去,胸闷气不顺的感觉消散了不少,也有了胃口。 维克多也见识了藿香正气水的效果,不禁冲慕瑾竖起大拇指,他捏着霍香正水的玻璃瓶爱不释手:“这是什么?光滑透明,还能装药水?” 身体舒适了,就觉得自己饥肠辘辘,慕瑾坐在地上从袋子里面拿面包和葡萄:“这是玻璃,是我家乡的特产。” “是东方啊,那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度。”维克多惊讶不已:“这和我们的琉璃很像,只是更光滑更透明。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慕瑾这才想起来虽然现在有琉璃,但都不是后世那样提存了透明玻璃,便也把玻璃瓶收集了起来,物以稀为贵,说不定会有其他的用处。 奥拉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这时问道:“东方?是埃及吗?” 慕瑾摇了摇头:“不是,比埃及更东边一些。” “啊?埃及的东边是哪里?”维克多简直太惊讶了:“那你怎么来的?” 慕瑾简直汗颜了,难不成告诉他自己是穿越而来,她搪塞道:“是中国,离这里很远。” 公元五世纪,多灾多难,不仅是罗马遭受了战乱,就是中国也不太平。 三个人闲聊了一会,吃了面包和葡萄,又喝了水就有些昏昏欲睡,大家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慕瑾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维比娅大人,我们要出发了。”维克多轻轻喊了一声。 慕瑾立刻睁开了眼睛,就见奥拉已经身姿笔直地站在一旁了,她赶紧起身,背上书包,但是因为起得太急了,身子一晃,扶着树干才没有倒下。 维克多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慕瑾缓了缓,待那种眩晕感消失了才站直了身子:“没事,我们走吧。” 太阳已经没有刚刚那么耀眼了,四周的光芒也暗淡了一些,还有一丝一丝凉风吹来。 因为离镇上没有太远的距离,大家都轻松了一些,走着走着维克多却靠向慕瑾:“大人,你之前跟珍妮说,男人有可能不会怀孕是真的吗?” 慕瑾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真的。” 维克多立刻显得忧心忡忡:“我不喝酒也很少夜晚不睡觉,应该不会吧。” 慕瑾顿时哈哈大笑,安慰道:“不能怀孕的概率还是很低的。” 维克多却并没有放松很多:“那除了不喝酒不睡觉,还有哪些行为不能怀孕呢?” 这下可难住了慕瑾,她绞尽脑汁,突然想到曾经看过的一篇关于罗马灭亡的论文,其中着重提到了罗马人沉迷浴室,导致很多男性不育,她这才看向维克多:“你为什么这么问?” 维克多显然有难言之隐,只是面对慕瑾清澈的眼珠还是嗫嚅地说:“你不要误会,不是我。我有好几个表兄都没有孩子,不仅是他们,就是族中没有孩子的家庭也越来越多。” 慕瑾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那肯定是因为你们花太多时间泡澡了,长期泡在热水中对男性生殖qi有影响,所以要少泡澡,冷水都比热水好。” 维克多似乎找到了症结的所在,慕瑾的言论对她来说简直是醍醐灌顶:“的确是的,我那几个表兄每日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公共浴池消磨享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慕瑾和维克多在后面说着话,没有人注意走在前面的奥拉大祭司身子一僵,脚步微微凌乱,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沉稳从容的姿态。 三人终于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到了镇上,因为白日天气热,夜幕降低的小镇异常热闹。 满大街都是食物的香气,甜香的薄饼,外焦里嫩的香肠和炸鱼,还有各种烤肉,从孔雀舌到老鼠,但凡能吃的都出现在烤炉上,此刻再来一碗蔬菜沙拉或者酸甜的冷饮,晚餐就解决了,慕瑾倒是很想和街上的人一样就站在小摊旁即吃即走,可是看着维克多一脸嫌弃的表情,再看看奥拉大祭司一脸淡漠,她吞了吞口水再也没有说话。 虽然不能吃,但是慕瑾还是觉得十分新奇,一双眼都看不过来。 街边随意地放了一张赌桌,男人女人们围成一团,赢了人大声喝彩,输了的人满口诅咒。 “维比娅!”维克多突然喊了一声,站在一个卖裙子的摊贩前面。 一个木杆子上挂了不少裙子,都是亚麻的,亚麻是罗马普通老百姓最常穿的材质,慕瑾毕竟是女人,看到五颜六色的裙子也十分兴奋,上前挑了两件,一件黑色的,一件橘色,没有试衣间,只能在身上随意比划比划,不要太长就行了。 买了裙子当然还要买鞋子,慕瑾虽然有一双运动鞋,但是天气热,穿久了气味也很不好闻,她正好看中一双麂皮的罗马式角斗士鞋,和后世的凉鞋很像,是镂空的,但是麂皮很软,慕瑾试穿了一下,就看向维克多:“我还想买双鞋,可以吗?” “可以,可以。”因为这双鞋子是麂皮的,虽然没有镶嵌宝石,但是做工精细,维克多花了一个银币。 买了裙子和鞋子,慕瑾整个人欢快得要飞起来似的。 小镇的外来人口并不多,维克多问了一圈才找到一个可以歇脚的酒馆。 酒馆后面有三个房间,环境自然不能和罗马城中那位公爵的产业相比,除了一张床别无其他。 维克多十分抱歉,一直向奥拉和慕瑾道歉。 奥拉却不甚在意:“先休息一下,看看酒馆里有什么吃的,让人送到房间来,吃完了我们出去买马车。” 见奥拉大祭司没有生气,维克多松了一口气:“好,我现在就去问。” 为了安全起见,一路上三个人都睡在一个房间里,慕瑾倒也习惯了,但是现在她迫不及待地想试新裙子,可是奥拉还在屋里,后来想想自己走了一路浑身脏兮兮的,还是等到沐浴之后再穿吧。 玫瑰 酒馆人声鼎沸,就是在后面的屋子也能听到大家的谈笑声。 维克多端了一个托盘进来,除了牛角面包和凉拌洋葱,一条烤鱼,还有一壶茶。虽然不丰盛,但是用来果腹已经足够了。 吃完饭本来要出去买马车的,但是维克多刚刚跟酒保打听过,车行日落时就关门了,明日赶早能挑最好的马。 不用再出门,吃完饭就要去洗澡。 古罗马别的东西不多,但是浴池几乎遍地都是。已经进过一次浴池,慕瑾这次倒没有之前那么拘谨,洗了个澡,她换了裙子在浴池里的大铜镜前照了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脸颊上也有了肉,可是这两天明明都一直在赶路,不过的确比以前吃的多一些。 出了浴室,维克多见慕瑾穿了黑色亚麻的裙子,裙子刚刚到她的脚踝,腰线很高,倒显得她长高了。她皮肤极白,在黑色的映衬下显得更白了,因为刚刚沐浴,白里透红,倒有了几分颜色。 “奥拉大人已经回房了,我先送您回去。”经过上次的事情,维克多根本不敢让慕瑾呆着。 听说奥拉已经洗完了,慕瑾面露惊讶:“这么快?” 维克多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没有说话,默默地送慕瑾回了房间。 奥拉已经坐在了床上,他面前放着一副罗马棋,黑白棋子在一方棋盘上厮杀惨烈,果然古代的休闲生活实在太过乏味了,慕瑾便在自己的书包里翻了翻,先是把手表拿出来擦了擦重新戴在手腕上,现在才晚上八点,然后整理了一下药品和衣服,倒也有了一些乐趣。 就这样,不到一刻钟,维克多就湿着头发回来了,慕瑾不禁看了看奥拉,又看了看维克多,今天他们洗澡洗得也太快了吧。 似乎被慕瑾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维克多背着她擦着头发,然后快速地打好地铺:“明天早起要去买马车。” 奥拉收了棋,径直躺下,慕瑾也寻了个角落睡下,维克多检查了门关得是否严实之后才熄灯睡下。 他们要睡了,可是酒馆的生意才刚刚开始,嚎叫喝彩声不断,还有各种各样的音乐声,只听得脑仁疼,慕瑾就是在各种嘈杂的叫声中睡着的,连梦里都是吵闹不休不得安宁。 第二天被维克多叫醒时还有些昏昏欲睡,这间房间没有窗户,只睡得她胸闷不已,喝了一杯酸浆冷饮才算好了些。 清晨的酒馆倒是清净了,只有一个酒保在打扫卫生,送他们出门之后又重新地关上了门。 一出了门,街上的热闹涌了过来,慕瑾又精神百倍了。 只是要先买马车再吃早饭,维克多问了路,就带着他们直接往车行而去。 这个小镇离罗马城不远,算得上是比较富足的,所以会有车行,如果是一些偏远的小镇乡村,别说马车了,就是马也很少见的。 车行在街道的最里边,门庭冷落,看见他们过来,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人迎了出来。 果然不管什么时代,男人都喜欢车。 慕瑾对古罗马时期的马车没有兴趣,就靠在门框上看街上人来人往,奥拉和维克多看完了马车又去看马,简直是事无巨细,比自己买衣服还要费时间。 “姐姐,你要买花吗?”一枝鲜艳欲滴的玫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慕瑾一低头,就看见一个小男孩站在自己面前,双眼如玻璃般明亮,一张小脸精致可爱,只是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他十来岁的模样,腰间挂着一个大大的篓子,里面装了十来只玫瑰。 这种卖玫瑰的小孩在后世有很多,慕瑾从钱袋里拿出了一块塞米递过去,也收了小男孩的玫瑰,这个钱袋是维克多早上给自己的,里面装了些零碎的钱,可以买点小东西。 见慕瑾买了自己的玫瑰,而且出手大方,小男孩脸上立刻绽放了笑容,又从篓子里拿出两枝玫瑰递给了慕瑾:“您给的钱太多了,再送您两枝,这些玫瑰是我母亲自己种的玫瑰,与外面用香料熏染的玫瑰不同。” 似乎因为提到了自己的母亲,小男孩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 慕瑾手上拿着三枝玫瑰,心情舒畅,适时地露出惊叹的表情:“真的吗?那真是太厉害了,我从小就不会种花,从来没有种活过。” “你在这里干什么?谁让你在这里聊天的,还不快去卖花。”一个妇人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把小男孩拉得一个踉跄,小男孩没有站稳摔倒在地,却还是小心地护着装玫瑰花的篓子。 慕瑾吓了一跳,赶紧就要去扶。 小男孩快速地站了起来,他的膝盖在坚硬的石子地上擦伤了一块却丝毫不在意,冲慕瑾摆了摆手:“姐姐,再见!” 那妇人看了慕瑾一眼,见她一副外地人的模样,满脸嫌弃,拉着那个小男孩就走了。 看着手上娇艳似火的玫瑰,慕瑾实在想象不出这些玫瑰是刚刚那个妇人种出来的。 “维比娅大人。”维克多走了出来:“马车已经买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慕瑾看着那个小男孩被妇女推推搡搡地往前走,一下子就消失在人群里,点了点头:“走吧。” “咦,您哪里来的玫瑰花?” “刚刚买的。” “很好看。” “谢谢!” 一辆四轮木质马车,由两匹黑色的骏马拉着,威风凌凌的模样。 奥拉已经先上了马车,慕瑾一脸新奇地坐好,维克多驾车:“维比娅大人,马车的座椅下可以放背包,里面也有一套茶壶和两套餐具。” 慕瑾打开座椅看了看,茶壶和餐具都是银质的,这样在路上也能吃东西了。 “我们待会买点东西带在路上吃。” “好。”不用在大日头下走路了,马车虽然颠簸,但也比暴晒和走路舒服多了。 因为要在马车里吃早饭,维克多驾着马车停在一个卖薄饼的小摊前,买了十张薄饼递进了车里,薄饼用一个稻草编织的盘子装着,用过之后就能丢掉。 薄饼里面包了芝士和果酱,外面刷了蜂蜜和芝麻,烤得脆脆的,一口咬下去满口生香,简直太好吃了,慕瑾一连吃了两张薄饼,喝了一大口水,肚子鼓鼓的,便打开车窗往外面看去。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竟然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舅妈,求求你,救救我妹妹,以后我一定给你卖更多的花,给你赚金币铜币,求求你,救救她。”一个小孩子大声哭着。 慕瑾从马车门探出了身子,问维克多:“怎么了?” 维克多叹了一口气,一脸同情地看着不远处的小男孩抱着一个额头汩汩流血的小女孩,他的面前,玫瑰散落一地,被来往的人践踏成泥。 慕瑾顺着维克多的视线看过去,认出了刚刚那个卖玫瑰的小男孩,他声泪俱下,拼命用自己的小手去捂小女孩的额头,可是血还是从他的指缝里流了出来,然后从他的胳膊肘流到衣服上,可怜极了。 慕瑾突然转身就要去翻自己的背包。 奥拉看着她,声音冰冷:“你干什么?” “我要救她。”慕瑾知道他们在逃亡的路上,不应该节外生枝,可是她还是做不到视而不见。 “你救不了的。” “那也要试一试。” 慕瑾拿了酒精棉和纱布就径直下了马车,本来围着看热闹的人见有人从马车上下来便纷纷让出了一条路。 “姐姐!”小男孩也看到了慕瑾,立刻祈求地看着她:“你能救我妹妹吗?” 慕瑾并不会医术,可是在医院长期耳濡目染,她也知道了一些急救的方法,可是此刻站在小女孩面前,看着那个碗口大的窟窿,她的心凉了一截,这么大的伤口必须缝针,绷带是止不住血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顾不得那些,拿了绷带就要去堵那个窟窿,可是越堵血流得越多。 奥拉坐在马车里从窗户看过去,见那个东方女人满手是血,满脸是泪,他只看一眼就知道那个小女孩活不了,那么大的伤口,就算是巫医也救不了,可是她却不信。 小女孩伸着的手缓缓落下,慕瑾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眼泪就像流不完一样。 小男孩抱着小女孩只是哭。 救不了,自己并不是救世主,就算来自千年之后,也阻止不了死亡。慕瑾站起身,只觉得周身都蔓延着血腥味,她一步一步往马车走去。 “你想走?”本来站在一旁的妇人突然一把抓住慕瑾:“本来我侄女不会死的,就是你,你害死了我的侄女。” 慕瑾双眼已经失焦,此刻被妇人一拉,整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狼狈不堪。 维克多立刻跳下了马车穿过人群,脸上怒气冲冲:“你干什么?” 妇人扫了一眼马车:“怎么?难道贵人就能草菅人命,来人啊,杀人了,杀人了。” 随着妇人的喊叫声,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维克多扶起了慕瑾,看向妇人:“你要干什么?” “一个铜币!”妇人伸出一根食指:“赔一个铜币你们才能走。” 啊!妇人突然大喊起来,围观百姓一阵骚乱。 大家这才看到刚刚那个小男孩手持一块尖角的石头重重地往那个妇人手中砸,妇人想躲,可是腰带被男孩紧紧的抓着,一下又一下,血花四溅。 杀人了,杀人了!围观的百姓四下逃窜,只怕这个小男孩杀红了眼而殃及池鱼。 本来拥挤不堪的街道眨眼就空了好几块。 还是维克多反应迅速,立刻上前制伏了小男孩,从他手中夺过了石头,厉声呵斥道:“你想被审判吗?” 小男孩毕竟年纪小,那妇人头上虽然见了血,但是伤口并不大,此刻逃过一劫,脸色更是狠戾:“你给我等着,现在,我就回家把你们的痨病母亲扔出去,你们,你们都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妇人一边捂着头一边恶狠狠地说,几乎是片刻都不愿意再等,直接跑远了。 “你需要我帮忙吗?”维克多心有不忍,看着怀里的小男孩。 小男孩挣脱开来,然后俯身去抱那个小女孩,整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样,似乎刚刚有着灿烂笑容的人是另外一个人。 维克多把慕瑾送上了马车,驾着马车跟在小男孩身后:“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小男孩停下了脚步,透过窗户看向慕瑾:“姐姐,谢谢你,我的妹妹不是你害死的,是我舅妈砸死的。” 慕瑾顿时泪如雨下,她捂着自己的嘴巴,犹如困兽,呜咽声被吞进喉咙,这是她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死去,血液伴随着生命流逝,以前她缠绵病榻,以为自己可以安详地面对死亡,可是只要能活,谁愿意死。 小女孩才四五岁的模样,她本来应该有漫长的一生,却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刚刚被那妇人无理取闹地呵斥,慕瑾似乎都在怀疑自己了,是不是因为自己小女孩才死的,如果自己不管闲事,小女孩至少不会这么快死去,可是小男孩的话却让她更愧疚,愧疚于自己的无能,没有现代科技医疗的支撑,人类脆弱得犹如一件瓷器,她给了他希望,却又亲手击破。 奥拉坐在马车里,看着慕瑾的侧脸,只是死一个人她为什么要哭成这样,不说战场上,就是罗马帝国的每一次攻城殖民都不知道会死多少人,这个世界就是强者为尊,弱者只会被淘汰。 慕瑾不管不顾地跳下了马车,从小男孩手中接过小女孩:“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们。” 小男孩腰间还挂着那个篓子,只是里面没有了玫瑰,他看着慕瑾哭红的双眼,眼泪也流了下来:“姐姐,她是我的舅妈,为什么要这样对妹妹。” 慕瑾回答不了,低头看着小女孩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你舅妈那个样子肯定种不出那么漂亮的玫瑰花。” 小男孩点了点头,摸了摸小女孩的杂乱的头发,脸上似乎有了一丝笑容:“没有人比我母亲更会种玫瑰了。” 太阳渐渐升起,阳光下,人群散去,死上个把人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尼克 出了小镇,西北角有一条小路,那条路窄且长,沿路稀稀拉拉地分布着几栋农家小屋,不时有几声鸡叫狗吠。 突然传来的喝骂声打破了宁静的乡村风光。 小男孩脸色大变,几乎是拔腿就跑,慕瑾个子本来就小,怀里的小女孩越来越沉,是万万不可能跑起来的。 “维比娅大人,你上马车吧。”维克多一直驾着马车跟在他们身后。 慕瑾看着已经跑远了小男孩,点了点头。 马车里,奥拉大祭司一脸冷漠,看着慕瑾抱着小女孩的尸体,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慕瑾根本不敢看奥拉,只低着头紧紧地抱着小女孩,她没有救活小女孩,现在还要继续去多管闲事,如果奥拉呵斥自己,她肯定虚心接受,只是最后去看一看,小男孩的那位舅母看起来就是不好招惹的。 可是自始至终奥拉都没有说任何话,他坐在位置上不动如山,右边的窗户开着,似乎沉迷于窗外的风景。 “舅妈,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母亲身体不好,你这样把她赶出来,她受不住的?”小男孩声音带着哭腔,冲那舅母大喊,似有满腔的怒火,他脚边躺着一位穿着青色亚麻裙的妇人,只是那妇人蜷缩着身子,背对着他们,让人看不清面容。 小男孩一边哭,一边要去扶妇人:“母亲,母亲,您哪里疼,哪里疼?” 远远地,慕瑾只看到了一只手,那只手在阳光下犹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青葱手指修长洁白,轻轻地替小男孩擦拭眼泪,因为隔得太远,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仅仅只是一个动作,竟然如春风拂面一样让人心中宁静安详。 慕瑾抱着小女孩下了马车。 小男孩看到她,低头与母亲说了什么,那妇人挣扎着站起身,虽然站着,但是半边身子都压在小男孩的身上,她似乎举步维艰,站在原地看着慕瑾,她的视线径直落在小女孩的身上,眼泪犹如断线的珍珠一样,没有声嘶力竭的痛哭和嚎叫,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张脸都可以称为绝色,慕瑾这才知道梨花带雨这个词是真的,怎么有人就算哭也这么好看。一双眼睛似乎装进了满城春色,她看着你,似乎又没看你,但是即便这样也让人心跳如鼓。她的皮肤不是罗马人那种遍布红斑雀斑的白,而是如亚洲人那样细腻光滑,但是又比亚洲人更白皙,鼻子细巧挺秀,双唇如两片柳叶一样微微颤抖。天鹅颈后散落了几丝金色长发,一袭青色的亚麻裙,再普通不过,却被她穿得扶风弱柳,楚楚动人。没有华丽的礼服,没有闪耀的珠宝首饰,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慕瑾被这样的美色惊艳了。 “姐姐!”小男孩喊了一声,他个子毕竟小,支撑不了太久。 慕瑾这才反应过来似的,赶紧抱着小女孩快走几步:“夫人!” 妇人接过小女孩,抬眼看向慕瑾:“尼克已经跟我说了,谢谢您。” 妇人抱着小女孩微微晃了晃,似乎只是在哄她睡觉,却让慕瑾眼睛一酸:“对不起,夫人。” 妇人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如和煦的春风一般:“小姐不必抱歉,我已时日不多,爱丽丝跟着我倒让我安心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尼克。” 妇人把小女孩递给一旁的尼克,自己努力站直身体,从腰间拿出一块黄铜徽章,徽章上是一只腾飞的老鹰,她把徽章递给慕瑾:“实在是没有托付的人,尼克以后就托付给小姐了,我不求他富贵荣华,只希望他一生安宁祥和,不被铁骑践踏,不被上帝遗弃。” “你干什么?我就说你肯定私藏了金币。”那位舅妈大步跑过了过来,一把把妇人往后一拉:“当初你跟着别的男人私奔,一走十年,富贵时对我们不管不问,现在落魄了带着两张嘴回来,每日只知道吃喝享乐,可怜我们一家人伺候你们。” 那妇人一个不察直接摔倒在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脸上没有丝毫的动怒,冲尼克伸出了手:“来,把爱丽丝给我,你跟着这位小姐离开。” 尼克年少,受不了舅妈往母亲身上泼脏水:“一回来,我母亲就给了你一匣子首饰,你每日就给我们吃面包麦片,一匣子首饰够我们吃一辈子了,况且我们母亲亲自种玫瑰,我和妹妹去镇上卖,每日也能赚些钱,哪里让你们一家伺候了,再看看你们一家,每个人都肥得像头猪。” “尼克。”妇人躺在地上,想起身,却又起来不来。 慕瑾想去扶,她摇了摇头:“不必管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否则不会逼小姐带走尼克,只是小姐就当收了个跑腿的,他年纪小却灵活,不必怕他累着。” 慕瑾蹲下身子,双眼通红:“我很喜欢尼克,会带在身边的,夫人您也要好起来。” 妇人笑了笑,看向尼克:“尼克,走吧。” 尼克摇了摇头,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母亲,我不走,我不走。” “怎么?这就想走?”那位舅妈丝毫不心软,上前抓住尼克的衣裳:“你可要留下赚钱养活你母亲,否则我才不管的。” 尼克被拉得直晃,但还是努力地抱紧怀里的妹妹,本来躺在地上的妇人突然站了起来,那么温柔的人突然变得如一头狼一样,狠狠地朝那位舅妈撞过去。 “母亲!”尼克大喊。 慕瑾的心跳几乎停止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位舅妈没被撞到,反而抓起妇人用力地丢了出去,妇人如断线的风筝一样落在石子路上,身下顿时流出了好多血。 似乎因为知道闯了祸,那位舅妈赶紧缩着身子就窜进了屋子里,还用力地关上了门。 青色的亚麻裙已经变成了红色,妇人微笑着伸出双手:“尼克,把爱丽丝给我。” 尼克哭红了双眼,怕爱丽丝压到了母亲,就轻轻地放在她的身旁。 妇人的手轻轻地搭在爱丽丝的头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母亲!”尼克声嘶力竭,单薄的身子跪在石子路上,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慕瑾回头看向不远处的马车,维克多冲她摇了摇头。 是啊,在现代社会杀了人是要判刑的,可是这里是五世纪的罗马,女子的性命全部捏在一家之主的手上,今天别说是这妇人死了,就是尼克一家全死了,也伤不了那位舅母分毫,而自始至终那位舅父从来没有露过面。 没有棺椁,没有葬礼,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包,妇人和爱丽丝葬在一起,四周都是青青绿草,不知名的花朵灿烂地绽放。 “等一下。”慕瑾朝马车快步走去,探身从马车上拿出了那三枝玫瑰插在了土包前:“尼克,你母亲种的玫瑰真的很好看。” 看着那三枝在风中摇摆的玫瑰,尼克郑重其事地跪在慕瑾身前:“小姐,我一定努力干活,绝不偷懒耍滑,请带上我。” 这种情况把尼克留在这里只怕逃不出一个死字,慕瑾当然是想带上他的,但还是要问问奥拉大祭司,她扶起尼克:“你先等一下。” 慕瑾走到马车旁,透过窗户看向奥拉:“我们能带上尼克吗?他很聪明,也很勤快,肯定不会添麻烦的。” 奥拉一如既往的冷漠无言,这时维克多走了过来:“我们是要从拉察坐船去马其顿。没有通行证根本上不了岸。” 慕瑾当然知道通行证的重要性,当时维克多可是反复叮嘱过,可是尼克...... “这个你们看一下。”慕瑾突然想起什么,把手上的那枚黄铜徽章递给了维克多:“这是那个妇人给我的,是什么?” 维克多一脸疑惑地接过徽章,在看清上面的徽印和图腾时,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震惊,最后二话不说直接上了马车,低着头与奥拉嘀咕了一阵。 “你的父亲是弗拉维斯·埃蒂乌斯?”维克多跳下马车走向尼克。 尼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见过他几次,不过我母亲说他是一位将军。” 维克多明白了,他摊开手上的徽章:“你可以跟着我们,但是这枚徽章暂时放在我这里,以后会给你的。” 尼克根本不关心那枚徽章,维克多和慕瑾现在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拼命地点头:“好,好。” “行,那上马车吧,我们已经耽误了,现在要加快速度赶往下一个城镇。”维克多上了马车。 慕瑾拉了尼克一把,就要带着他往里面去,尼克却挣开了她的手:“小姐,我坐外面就行了。” 慕瑾看了奥拉一眼,见尼克根本不敢看奥拉,也没有强求:“外面会很热,待会受不住就进来。” 尼克轻轻嗯了一声就挨着维克多坐了下来。 马蹄哒哒,车轮滚滚,那个小土包和鲜艳的玫瑰在阳光下越来越远,尼克趴在车柱上看了很久才收回了视线看向前方,马车行驶得很快,风吹得他睁不开眼睛,坐在马车上就像要飞起来一样。 古罗马的四轮马车用牛皮拽拉减震,所以即使马蹄飞驰,坐在马车里也没有太过颠簸的感觉,虽然不能和后世的汽车相提并论,但也不是太难受,反而摇摇晃晃地很好入眠。 一路上再没有太多波折,四人五天之后就到了拉察。 拉察和马其顿隔着一个亚得里亚海湾,只要从这里上了船,一天就能登上马其顿,他们也就安全了。 拉察本来只是一个渔村,因为近些年接二连三地战乱,这里渐渐繁华起来,逃难的人成千上万地往这里涌。 此时,维克多驾着马车已经在这里堵了一个小时,太阳暴晒之下,他依旧从容淡定,慕瑾坐在马车里都觉得心烦意乱。 这时尼克戴着草帽挤到了车边,从窗户里递进来两杯冷饮。 慕瑾接过冷饮,给了奥拉一杯,笑着冲尼克招了招手:“你别忙活了,来马车里坐一会,估计还要等一会呢。” 尼克摇了摇头,跳上马车坐在维克多身边,也递给他一杯:“快些喝,否则冰就融了。” 维克多赞许地冲尼克竖起大拇指,一边喝冷饮,一边问他:“前面怎么回事?” 尼克摇了摇头:“前面有几个士兵再找人,不像是匈人,好像是哪位贵人丢了家奴,一辆一辆马车地查,和人发生了冲突,吵成了一团。” “哦?”维克多喝冷饮的动作一停,回身往马车里看了一眼,奥拉眼神一沉,慕瑾脸色一紧,赶紧用披肩把自己的脸挡了挡。 尼克注意到了维克多的表情,突然往右边一指:“那里有条小路,我刚刚问了,也能到码头,只是要绕些路。” “好,就往那里走。”维克多一口喝完剩下的冷饮,抖动缰绳,马车往前走了一点距离然后直接右拐,是一条小巷子,堪堪能容纳一辆马车,这条小巷子虽然没有主街上繁华,但也有不少来往的行人。 往前走了一里路,人烟越来越稀少,维克多一直四处张望,然后停在一座灰色房子门口。 “怎么了?”尼克问道。 维克多跳下马车:“给你买一张通行证。” 今天日暮时分就有一躺船到马其顿,现在买了通行证,待会直接上船,也不会耽误。 到了拉察,通行证的价格就异常昂贵,一张通行证十个金币,维克多这次可是出了大血,当他拿着通行证出来的时候直接递给尼克:“这个一定要保存好了。” 尼克当然知道通行证的昂贵且重要,赶紧拿了一张牛皮纸把通行证包了起来,放到了衣服的最里面,不时用手摸一摸。 这条小路到码头的确远一些,饶了两个小时才看到码头,大家下了车,维克多寻了个车行把马车卖了,四个人朝码头走去。 现在离日落还有两个小时,码头上连船的影子都没有,但是已经围满了人。 奥拉走在前面,慕瑾牵着尼克的手走在中间,维克多在最后,四个人进入人群,就像四滴水落入海洋,就算有人要找他们也不容易。周围都是人,慕瑾安心了不少,等到了马其顿就好了。 牺牲 “该死的,你踩到我的裙摆了。” “这位夫人,这是码头,不是城堡里的晚宴,请收起你宽大的帽檐和累赘的裙摆。” “该死的,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一群混身恶臭的蟑螂挤在一起?” “这位夫人,您可以退出去,正好把位置让给其他的人。” ...... 人太多了,各种争吵声不绝于耳,慕瑾和尼克个子矮,更是受罪,鼻尖围绕着各种气味,香水味、体味、汗味、烟草味,为了安全,奥拉和维克多一前一后地把他们挤在中间,慕瑾尽量护着尼克,奥拉人高马大在前面开路。 四个人终于挤到了人群前半部分就再也挤不动了,海面的风带着热气吹了过来,但是聊胜于无,慕瑾站定之后拿下头上的草帽扇风,她的头发已经湿透了,脸庞被太阳晒得发红。 “这位兄弟,麻烦让一让,无花果要不要,香烟呢,新鲜的橄榄。”人群中竟然传来了叫卖声,大家本来站得好好的,被这喊声一惊,有的人叫喊着要买,有的骂骂咧咧,人群又热闹了些。 维克多低头看着面前的女人和孩子,便举起了手:“来点无花果和橄榄。” “好捏,您稍等。”那个叫卖的人身前挂着一个圆形的木盒子,有三层,他一边向人道歉,一边往里挤。 因为只用在船上待一晚上,再加上维克多说船上有食物,天气又太过炎热,慕瑾就没有准备食物,现在看到那个挂着盒子的男人挤了过来,她也有了购物的兴致,毕竟枯站在这里太无聊了。 “有冷饮吗?”等到那个男人千辛万苦挤到他们跟前时,慕瑾往他身前的盒子里探头看了看。 “这位小姐,抱歉,没有冷饮,人太多了,冷饮带不进来。”男人说着话,抬头看慕瑾的时候,眼神突然一闪,然后迅速地低下了头。 “好吧,那来一些无花果和橄榄吧。”慕瑾有些失望:“再来四个白面包。” 运到码头的东西比在集市上买要贵一些,维克多花了两个塞米买了四个白面包、一小袋无花果和橄榄。 那个男人收了钱就又挤到别的地方去了。 手上有了吃的东西就显得不那么无聊了,慕瑾吃了一块白面包,两个无花果喝了两三口水,此时,太阳已经慢慢西落,码头旁凉爽了很多。 没过一会,一艘大船出现在海上,缓缓驶来,人群中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慕瑾和尼克脸上也有了笑容。 维克多叮嘱道:“待会登船的时候人群肯定会乱,你们牵好了,不要走乱了。” 慕瑾兴奋得脸色通红,点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果然,看到了船,后面人潮拥挤,如海浪一样,慕瑾他们本来站着没有动,直接被推得往前走。 索性船没有耽误多久就在港口停下了,一条巨长的木板从甲板上伸到了岸边,然后走下来十来个腰间挎着大刀的海盗。 没错,就是海盗,那些人穿着奇形怪状的衣裳,头上绑着五颜六色的彩带,脸上也画着各种图腾,刀没有装进刀鞘里,在阳光下泛着红光,似乎隐隐能看到血迹。 那十来个海盗下来之后,没有人敢再往前面挤了,在人群前面站定之后,其中一个身材猛如虎的海盗举起手中的刀:“现在,开始上人,每个人一个金币,不许挤,不许抢,否则我手上的刀可不管你是不是贵人。” 人群噤若寒蝉。 慕瑾不禁看向维克多:“他们是海盗吗?” 维克多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这片海域,只有他们的船能够横跨亚得里亚海湾。” 这艘船的确很大,可以容纳三四百人,按照五世纪的航海水平,能造出这样大船的人肯定是位天才。从拉察到马其顿海岸距离并不远,但是亚得里亚海湾里面暗流很多,一不小心就会船毁人亡,拜占庭国王愿意收留罗马人,但就是他们的海军也难以跨越亚得里亚海湾,所以就把这件差事交给了这一片的海盗,也算是替政府办事。 维克多细细解释之后,慕瑾点了点头。 大家急着上船,速度倒很快,除了有些出不起金币还想挤上船的人,一切都井然有序。 这一生,慕瑾还没有做过船,十分紧张,她本来专注着前方,胳膊突然被人一拉,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大叫,尼克反应最快,迅速地拉住慕瑾,不让她被人拉走。 维克多准备去拉慕瑾,可是身旁突然出现一个拳头朝他的脸上打去,他踉跄后退,毫不犹豫地抽出了腰间的匕首,朝来人刺过去。 幸好有尼克拉了一会,前面的奥拉一回身用力拉起慕瑾的另外一只手,一脚朝那人的肚子踢过去。 可是四周突然涌过来十来个人,维克多满头大汗:“奥拉,你先带他们上船,快去。” 奥拉却不管不顾,一手护着慕瑾和尼克,另一只手和来人交手起来,这些人虽然穿着士兵的衣服,但绝对不是匈人,可是人太多了,又太拥挤,眼见着那伙人已经呈了包围之势,再不走,大家就都走不了了。 维克多满眼焦急:“大人,我拦住他们,你们快上船。” “大人!” 慕瑾和尼克惊慌不定,不知道怎么办好,这时,人群外又传来一阵喧闹声,那些人的同伙挤了进来。 “大人,快走!”维克多手持匕首,尽量拦住那些人,给奥拉争取时间,眼看着那些人的同伙越来越近,他几乎嘶喊道。 奥拉也看到了涌进来的人。 维克多满眼请求:“大人!” “那你怎么办?”奥拉问道。 “放心,我甩开他们之后会坐明天的船。” “好。”奥拉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一脚踢开了要围攻自己的人,一手拎着慕瑾,一手拎着尼克就穿过了人群走向了那群海盗。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海盗的注意,可是他们却丝毫不担心,笑嘻嘻地同奥拉说:“放心,只要你们上了船,我们可不会让他们来抓你。” 奥拉付了三枚金币,一回头,见维克多和他们缠斗再一起,脸上似有血痕。 直到上了甲板,维克多还是没有赶上来,慕瑾紧咬着牙关,突然看到岸上那个抱着圆形木盒子的男人与那些士兵说着什么,一边说还一边指指点点,她简直要气死了,刚刚就不该贪嘴买吃的,码头上这么多人,那些人能这么容易找到自己肯定是刚刚那个卖货郎通风报信。 尼克年纪小,这些日子和维克多呆得多,此刻眼泪汪汪的。 奥拉默默地站在甲板上,他目光深沉,如海水一样深不可测。 有士兵要往船上硬闯,海盗抽出刀直接砍了过去,顿时鲜血四溅,人群中哭喊声声。 那群士兵眼见着上不了船,直接绑着维克多就离开了。 慕瑾看向奥拉,声音里难掩担心:“他们抓走了维克多。” 奥拉一如既往地沉默,转身往船舱里走。 慕瑾牵着尼克的手沉默地跟在奥拉身后,大家都没有说话。 船舱里已经挤满了人,奥拉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一个小时之后,船启动了,天也完全暗了下来,船舱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寂静无声。 慕瑾坐在地上,透过舷窗看向外面的天空,今晚的月亮很亮,那伙人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如果不是自己,维克多也不会被抓,她有些烦躁不安,抱着膝盖。 “我们还会回来的。”奥拉突然开口,他看向窗外一望无际的海面。 船摇摇晃晃,耳边是一阵一阵的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维克多不在,尼克和奥拉就让慕瑾坐在他们中间,船上的人太杂了,一个注意,女人就会被冒犯,大家靠着船舱慢慢睡着了。 慕瑾是午夜十二点醒来的,透过窗户上微弱的光线确定了下时间,她茫然四顾,心中空荡荡的,这才反应过来维克多不在身边,刚刚她做梦了,梦到维克多驾着马车带着他们走在乡间的小道上,一路上说说笑笑,陡然惊醒,只有这满满的黑夜。 尼克靠着慕瑾的肩膀睡着了,手臂抱在胸前,慕瑾盘起腿,让尼克睡在自己的腿上。 奥拉个子高,他背靠着舷窗,窗外的月光落在他的头顶。 慕瑾的眼神落在奥拉的脸上,突然船体一晃,奥拉睁开了眼睛,两人的视线正好碰在了一起。 “起来,起来,大家抓好了,遇到了暴风雨。”一个海盗出现在门口,身子晃来晃去:“快点把窗户关起来。” 慕瑾吓得抱紧了尼克,奥拉一把关上了窗户,船舱里更黑了,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雨滴声,船体忽高忽低,尖叫声和哭泣声几乎要把人淹没。 尼克已经醒了,轻轻问到:“怎么了?” “没事,遇到暴风雨了。” 海上的暴风雨和陆地上可不一样,一个不慎就是船毁人亡,慕瑾的声音都在发颤。 身体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奥拉一手抱住慕瑾,一手抓住舷窗,这时,只感觉整个船都被抛到了空中,然后又落到了海面,船舱里已经乱成了一片,本来关上的门直接被撞开了,有人就那样被甩出了船舱,连个声响都没有。 众人横七竖八,根本控制不住身体,撞得头破血流。 慕瑾本能地抓着奥拉,就像八爪鱼一样,尼克窝在他们当中。雨水倒灌了进来,这时有两个海盗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人太多了,这样下去船要解体了,现在,所有的女人都出去。” 出去?现在出去就是一个死。 那一刻,慕瑾绝望了,早知道这样,刚才还不如在岸上被人抓住了算了,她把头埋在奥拉的胸口,只希望不会有人看到她,尼克也乖巧地挡住她。 这时,船体渐渐平稳下来,海盗点燃了手上拎着的灯:“快点,前面还有一团乌云,人太多的话我们穿不过去。” 船仓里哭喊一片,这是公元五世纪的罗马,女人是可以随时被牺牲的存在,果然,除了哭泣声,没有任何的异议。 女人们排着队出了船舱,其中一个女人突然指着慕瑾喊到:“那里也有一个女人。” 海盗拎着灯走向奥拉。 慕瑾实在不确定,奥拉会不会就这样放弃自己,她动了动身体,想从奥拉的怀里抬起头,现在也躲不了,可是奥拉的手按在她的头上。 “你手上的灯太亮了,吵到她睡觉了。”奥拉的一双长腿交叉地放在身前,依旧保持着抱着慕瑾的姿势。 那个海盗没有想到奥拉会这么回答,只微微一愣,随即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遇到这种风浪,如果船上还有女人,那我们都活不了,你知不知道。” 奥拉却一脸从容淡定:“我管不了别的女人,但是谁让我的女人死,那就让他先死。” 海盗没有想到会遇到一个硬茬,两个人渐渐朝奥拉靠近,手已经放在刀柄上了:“既然如此,那你就和你的女人一起死吧。” 奥拉却突然起身,手中的拳头迅速地挥出,那两个海盗应声倒下,两双眼睛里满是惧色,面前的人是个什么怪物,力气这么大,顿时也不敢招惹了,等穿过了这片云雨再来找这个人算账。 两个海盗的脸瞬间肿了起来,从地上爬起来就往船外走去,这艘船上有十来个海盗,但是遇到了风雨,大家都各司其职,只有这两个海盗巡逻船舱。 不一会,外面就传来接二连三的落水声,女人的哭泣声与船舱只一墙之隔。 船舱里的男人渐渐也有些暴躁,但是见识了奥拉刚刚的威力,大家敢怒不敢言,却还是有人躲在人群中说:“船上还有女人,你是想害死我吗?” 奥拉根本不想顾及这样的鬼话,重新坐到了地上闭目养神。 尼克一张小脸惨白:“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让我的母亲和姐妹就这样送死的。” 童言无忌,略显稚嫩的声音如重鼓敲在众人心上,这船上都是男人,刚刚那些女人是他们的母亲、妻子、女儿,他们从来没有保护过她们,只到了需要牺牲的时候才想起她们。 不一会,船舱里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哭泣声,可是事后的眼泪是鳄鱼的眼泪,已然无用。 围殴 夜黑如墨,海浪声声,此时的船舱伸手不见五指,众人都屏气凝神,就像空气中有一根弦绷得紧紧的。 接下来,即将面对更大的暴风雨,众人窝在船舱里,只能听见海盗们在头顶脚步匆忙。 暴风雨前的宁静。 “快点,快点把帆升降下来,降下来。”一阵狂风吹来,海盗的声音顿时吞没,那根并不结实的弦瞬间就断了。 船体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因为受不了这巨大的风力而四分五裂。 乒乒乓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个又一个的闪电让整个天地亮如白昼,然后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几乎要把人的心脏炸裂,有人受不了这样的恐惧而哭了出来,雷声夹杂着哭声,宛若人间地狱。 奥拉把慕瑾和尼克圈在怀里,另一只手紧紧地拉着窗户,他们靠近窗户,遇上暴风雨最是危险,倘若窗户开了,都会被甩出窗外。 果然,船剧烈地颠簸起来,人的五脏六腑几乎都要碎掉,一阵浪排山倒海一样拍过来,所有人晕头转向,整个船都灌进了水,大家都不敢动,等着下一次更大的海浪。 慕瑾根本不敢看,她抱着尼克,抓着奥拉的长袍,似乎只有这样才有安全感。 过了良久,依然没有等来下一次海浪,尼克从慕瑾的怀里伸出了脑袋:“怎么回事?” 慕瑾之前一直闭着眼睛,听到尼克的话缓缓睁开了眼睛,整个船仓的舷窗都打开了,有清浅的月光照进来,连船仓里的水渍都照得一清二楚,而窗外的海面,平静无波,月光似乎为海面渡了一层银光。没有闪电,没有雷声,也没有狂风暴雨,整个天地都归于宁静。 这时船仓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口一暗,透过月光能看到一个湿漉漉的身影,衣摆上还滴着水,然后是一个劫后重生的声音:“乌云散了,散了,我们安全了。” 这场暴风雨放过了他们。 在短暂的欢愉之后,有一个小孩子嗫嚅地喊了一声:“母亲。” 随着这声呼喊,各种喊叫声此起彼伏。 “母亲!” “祖母!” “姐姐!” “妹妹!” ...... 可是死去的人再也无法复生,那些人本来可以存活下来的,这场暴风雨给他们开了一个玩笑,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反而悲惨至极。 哭过之后,船舱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因为脑袋和身体紧绷了这么长时间,一松懈下来,慕瑾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吓得伸手一抓,却抓了一个空。 “维比娅!”尼克喊了一声。 慕瑾惶恐地睁开了双眼,就见尼克一张笑脸对着自己:“船靠岸了,要准备下船了。” 只见船舱里的人已经空了大半,慕瑾摸了一下额头,一手的汗,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疲惫不堪,她站起身,站在窗边深呼吸一口,只一口差点吐了,这气味也太难闻了。 慕瑾背起双肩包,之前用来装东西的袋子在维克多那里,所以,他们只能这样光溜溜地下船:“奥拉呢?” “在甲板上。”尼克见慕瑾的脸色不好,小心地扶着她:“船还是有些晃。” 慕瑾笑着揉了揉尼克的头发:“我没事。” 两人顺着人流出了船舱,可是到了门口就走不动了,前面挤满了人,不时传来吆喝声。 “哎呀,这就是昨晚打了海盗的那个人。” “完了,完了,那些海盗现在是要找他算帐了。” “这么多人打一个,我敢保证他撑不了一刻钟。” “昨天他可是两拳就放倒了两个海盗,只是现在可是有十来个海盗......” 听到议论声,慕瑾和尼克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往前面挤。 “挤什么挤,不知道排队啊。” “天啊,你踩到我的脚了。” “上帝啊,怎么有这么粗俗的人。” ...... 在不绝于耳的抱怨声中,慕瑾和尼克终于挤到了甲板上,此刻十来个海盗围着奥拉。 奥拉一身亚麻色的长袍,皮肤白皙,头上戴一顶草帽,额前金色的碎发随风飘荡,即使是被十来个凶狠的海盗围攻,他也没有丝毫的惧色,反而显得有些不耐烦:“我没有时间和你们浪费,你们一起上吧。” 十来个海盗犹豫了一下,甲板上突然传来碰碰两声,慕瑾寻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阴影处放着一张躺椅,躺着一个手持烟斗的男人,他倒没有穿着奇装异服,上身是一件白色衬衣,袖口处一圈蕾丝,下身穿一件黑色皮裤,脚蹬长靴,此刻他靠在躺椅上,脸上盖着一顶黑色的宽檐帽子,帽子上插了三根羽毛,似乎是因为甲板上的吵闹声打扰了他的好眠,他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手上的烟斗,有烟草从烟斗里散落到甲板。 “既然你要送死,那我们成全你。”其中一个海盗直接抽出腰间的大刀劈头盖脸地就朝奥拉砍过去。 慕瑾的心提到嗓子眼,害怕自己的喊声惊扰了奥拉,她赶紧捂住了嘴巴。 第一个海盗动了,其他的海盗一涌而散,今天的阳光实在太耀眼,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岸上的人,岸边围满了人,喝彩声如海浪一般涌来。 慕瑾眼里只有那一抹金黄,因为自己,他才身陷险境。 奥拉手持匕首杀得满眼通红,如狼入了羊群,片刻后甲板上已经躺着三四个海盗的尸体,血流了一地,悄无声息地流到了慕瑾的脚边,她似乎被这血水烫到了一般,再抬头看去,奥拉身上也已经染了血。 其他的海盗也带了彩,此刻看见奥拉犹如看见地狱修罗,大家犹豫不决,不敢上前。 奥拉进,他们退,奥拉退,他们进。 竟然进入了胶着状态。 甲板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嘘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剩下的海盗们不自觉地脸红了。 这时,那位躺在阴影中的人拿下了帽子,站起身,一脸索然无味的模样:“看来要重新招人了。” 听到这个声音,海盗们立刻转身跪下:“船长,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那人却伸了个懒腰,一张脸昏昏欲睡,就像没有睡醒一般朝奥拉走去,他的皮靴就那样踩在血水里,留下一个又一个血色脚印,冲奥拉扬了扬下巴:“要不要加入我们‘梦魇号’,我们的船在这一带可是出了名的待遇好。” 这个清秀得如邻家少年的人竟然是船长?甲板上的人和慕瑾一样都惊呆了。 在大家的印象中,海盗就应该人高马壮,皮肤黝黑,可是看着面前这个人,身材修长,皮肤白皙,一头棕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异常耀眼,他显得柔弱不堪,眼睛无神,手腕纤细得如女子一般。 奥拉收了匕首,只扫了他一眼:“没有兴趣。” “哦?”那人一笑,拿起烟斗放在嘴边。 众人都以为他要抽烟,慕瑾看到他的动作,眼光扫到一角,突然大喊一声:“奥拉,小心。” 听到这个声音,奥拉本能地一退,身子完全后仰,然后看到身前的一层粉尘纷纷落在地上。 慕瑾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拉着尼克,看了奥拉一眼:“我们下船。” “你怎么发现的?”那人突然拦住慕瑾的去路,饶有兴趣地看着慕瑾:“你怎么发现的?” 他问了两遍。 慕瑾脸色十分难看,冲那人刚刚躺的位置扬了扬下巴:“你的手段太过卑劣,你们收了金币就应该把所有的人都安全送到岸,半路上把女人们扔下船,只是因为我没有下船,现在就找我们麻烦,吃了亏竟然还用毒,果然你们就和这船舱的老鼠一样,永远见不得人。” 众人这才顺着慕瑾的下巴往那个躺椅看去,只见地上散落着一些黑色的粉末,而几只老鼠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大家这才明白这个船长手上的烟斗里装的不是烟草而是毒,简直太险恶了。 听了慕瑾的话,船上众人这才后知后觉:“是啊,你们明明收了我们金币,还让我妻子去送死,现在,退钱,退钱。” “退钱,退钱!” 大家一拥而上,那些海盗和那位船长瞬间被围了起来,慕瑾趁乱拉了奥拉一把,三人直接退出人群沿着木板下了船,只是慕瑾始终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如芒在背。 伊庇鲁斯是马其顿的一个港口,此时的港口停了上百艘船,这边没有战乱,宁静不少。 岸上的房子竟然全部刷成了蓝色,与蓝色的海洋交相呼应,他们刚刚下了船就涌来一群人。 “要住店吗?有独立的浴池哦。” “马车需要吗?三位大人要去哪里?雅典吗?还是君士坦丁堡,或者亚得里亚堡?” “要吃饭吗?我家的酱汁可是整个伊庇鲁斯一绝,吃过的人都说好。” “小姐要买衣服吗?我们这里有从东方来的丝绸。” 丝绸。听到这两个字慕瑾的脚步一顿。 那妇人手上的确拿着一件丝绸的长裙,紫红色的面料在阳光下泛着光,柔软顺滑,这样的丝绸不适合在路上穿,可是听到丝绸二字,慕瑾不禁有些思乡,这一辈子,是不是能回去看一看? 慕瑾莫名抬头看了奥拉一眼,发现奥拉也正在看她。 她的视线从丝绸上移开,随着奥拉往前走。 伊庇鲁斯没有战乱,蓝色的房子上面落了白色的海鸥,海风吹来,是海的气味,只是天气太热,不少船都在下海货,这个时候虽然有冰,但是用在这里也太过奢侈,所以海货上了岸,除了供应贵族的用冰装上,其他的都会晒成干货,有的船家就在甲板上就地晒海货,所以岸边各种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通行证!”三人就要出港口,两个穿身穿红色软甲,头戴银色头盔,手持□□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三个人早有准备,拿出通行证递了过去。 两个士兵检查了通行证,把奥拉和尼克的还给了他们,只看着慕瑾:“你的通行证是假的,不能上岸。” 慕瑾本来就很紧张,听士兵这么一说就要分辩,她的通行证和奥拉一样都是维克多给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奥拉的脸沉了下来,眉头一皱。 尼克见两个大人这样,有些无语地拉了拉慕瑾,然后从钱袋子里拿出两枚银币递了过去:“两位大哥,天气炎热,给你们买凉酒喝。” 在慕瑾瞠目结舌的视线下,两个士兵收了银币,抬起了拦路的□□,赞赏地看了尼克一眼。 这下,奥拉的脸色更黑了。 索性有惊无险,三人出了港口就寻了栋房子住了下来,房主是一对老人家,只收了三枚杜蓬帝。 房间宽敞干净,推开窗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尼克跟着老人家忙前忙后,奥拉出了屋子四处逛。 慕瑾不愿意到处走,就呆在房间里好好想想目前的处境。 公元四世纪时,古罗马帝国被老国王一分为二给了两个儿子,就是西罗马帝国和东罗马帝国,如今战火纷飞的是西罗马帝国,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灭国,却已经是苟延残喘了。而东罗马帝国也就是拜占庭帝国,到了十五世纪才灭国,此时的东罗马的确是一个容身的好地方,因为罗马帝国和拜占庭帝国的关系,很多罗马人都会逃到这边来,拜占庭帝国也是尽量接收。 只是不知道维克多明天能不能到,也不知道那些人抓他去是干什么。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格外地清晰,慕瑾赶紧朝窗边看去,只见奥拉就站在房子门前,两个身穿银甲,头戴青铜头盔,腰间挂着短剑和圆形盾牌的士兵骑在高头大马上,停在奥拉面前一丈远的地方:“可是奥拉大人?” “是。”奥拉站在鹅卵石的路上,声音冷清。 两个士兵立刻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奥拉大人,奥鲁斯大人让我们尽快护送您回去。” 奥拉侧身看了看一望无际的大海:“再等两天。” “已经不能等了。”其中一个士兵抬起头,碧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焦急。 奥拉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进了屋。 两个士兵无措地彼此看了一眼,最后只能起身牵着马站在屋前,并不敢入内。 还是屋子的男主人看不过眼,他头发胡子都白了,从门口探出脑袋:“外面热,两位大人要不要来里面喝一杯酸浆。” 两个士兵站起了军姿,一动不动,对老者的话充耳不闻。 争产 夜晚,一辆雕花四轮马车停在了门口,一名老者从辕座上下了马车,他穿一件灰白色的束腰长袍,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目不斜视地进了屋子。 慕瑾和奥拉正坐在大厅的餐桌前吃饭,尼克在一旁伺候,老者就出现在了门口。 一看到坐在首座的奥拉,那位不苟言笑的老者立刻快走两步,在离奥拉两步远的地方单膝跪地,声音虔诚而颤抖:“拜见大人。” 奥拉放下手中的勺子,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和嘴,这才看向那名老者:“你是谁?” 老者这才抬起头,视线往奥拉身后看了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人,片刻后才低下头:“我是老维克多,维克多没有和大人一起来?” 原来是老维克多,那就是说这位老者是维克多的长辈,慕瑾一下子就有些如坐针毡,他们安然无恙,但是维克多却生死未卜,她竟然有些无颜见这位老者。 奥拉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波动:“他掩护我们离开,现在还在拉察。” 老维克多点头:“既然如此,不必管他,大人吃完饭,我送大人离开。” “我要在此留两天。” “大人,耽误不得。”老维克多声音里满是祈求。 奥拉这才皱了皱眉:“维克多说他坐今晚的船过来。” “大人不必在意,我会派人留在这里接应他,请大人尽快回到君士坦丁堡。”显然是君士坦丁堡有要事发生了,否则这一个一个的不会这么着急。 君士坦丁堡是拜占庭帝国的首都。 奥拉没有犹豫:“好。” 因为马车停在门口,大家吃饭的速度加快了很多,不到一刻钟,已经坐在了马车上。幸好下午慕瑾已经洗了澡,看来今天晚上只能在马车上渡过了。 马车左右侧是两个骑马的士兵,老维克多坐在辕座上亲自驾驶马车。 这一辆马车很宽大,上面铺了软垫,完全可以当床用,一路上马不停蹄,只在路过城镇的时候稍作休息,就这样夜以继日地赶路,半个月后,马车停在一栋两层楼的屋子前。 慕瑾感觉浑身都散架了,下马车的时候腿都在发抖,站在地上感觉整个世界还在颠簸,幸好尼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维比娅。” 连日的赶路,睡眠也不好,慕瑾现在头痛欲裂,恨不得要炸了。 大家刚在门口站定,从门口涌出来四个人,两男两女,男的穿着上衣长裤,女的穿着束口上衣和到膝盖的裙子,头上都包着布巾,见到奥拉,俱是鞠躬行礼:“大人。” 老维克多上前一步:“带两位大人下去沐浴更衣。” “是。” 两个男人带着奥拉和尼克走了,两个女的带着慕瑾往楼上走去。 当慕瑾踏上了最后一个台阶,穿过一张屏风时,看到那张木质屏风上的梅兰竹菊,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这一看就是中式的屏风,从千万里外的中国到拜占庭帝国,也是不容易。 只稍作停留,慕瑾就进了屋子,里面热气腾腾,是一间单独的浴池。 浴池旁边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放了食物和冷饮。 “大人,来这边更衣。”一个女侍请慕瑾去更衣室。 脱了衣裳,披一张宽大的毛巾,慕瑾看着等身黄铜镜里的自己,有些陌生。这半个月她基本上都没有照镜子,而这面黄铜镜质地优良,比以往的要清晰一些,她好像长高了,脸上因为长肉也丰腴了些,谈不上绝色,也是小家碧玉,但是和欧洲女人相比简直就是清粥小菜,寡淡得很。 只是就身体健康这一条已经让她很满足了,出了更衣室,径直下了浴池,浴池旁放了二十来个瓶瓶罐罐,两个女侍在一旁伺候,当她们要把那些东西往自己身上抹时,慕瑾直接拒绝了:“不用你们帮忙,我自己洗吧。” 两个女侍对视了一眼,低头应是,然后就守在一旁给慕瑾递吃的和喝的,慕瑾实在受不了泡澡的时候吃那些烤鸡烤鸭,只喝了一杯冷饮,泡得全身骨头都酥了,洗干净头发就起来了。 拒绝了各种奇怪的香料,慕瑾换上了一件短袖束腰内衣和到大腿的短裤,外面是一件宽大的圆领黑色拖地长裙,然后是一件深红色的丝绸披肩,头发被女侍编成了两股垂在身后,上缀两粒红宝石,露出光滑洁白的脖颈,脚踩一双深红色高跟绣鞋。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打扮之后,本来只有五分颜值的慕瑾瞬间也有了些颜色。 因为她是东方人,相较于欧洲人五官扁平一些,两个女侍却是鬼斧神工,在她脸上涂抹了一阵,再看向镜中人,这哪里是化妆,简直换了一个头。眼睛深邃,鼻梁秀挺,双唇丰润,脸颊白里透红,一张脸介于东方和西方之中,并不违和,再加上一双高跟绣鞋藏在宽大的长裙里,顿时拔高了七八公分,身高的劣势也被弥补了。 穿成这样,慕瑾根本就走不了路,索性一个女侍扶着她,另一个女侍提她托着裙摆,这才安然无恙地下了楼。 奥拉和尼克都换了衣裳,此刻看到慕瑾缓缓下楼,两人都抬眼看过来。 尼克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似乎这样的冲击还不是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承受的。 奥拉毕竟年长,淡定了很多,只是上前了几步去扶慕瑾。 慕瑾把手搭在奥拉的胳膊上,紧紧提起的那口气才缓缓吐下,可是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露怯的。 两个女侍退到了身后。 老维克多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等出了门口,慕瑾简直觉得自己眼花了,门口竟然停着一辆金色的马车,在阳光下金光闪闪,车身宽大舒适,四轮雕刻精美,车尾的金色雕塑群光彩夺目,奢华得让人瞠目结舌,她心中疑惑,不禁看向奥拉,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奥拉很平静,十分绅士地扶慕瑾上了马车,等两人落座,尼克和一个女侍站在马车后面。 还是维克多亲自驾车,两侧各有两名骑马的士兵,大家严阵以待。 慕瑾突然就有些紧张了,这是要干什么? “我的背包!”慕瑾突然记起来了,看向奥拉。 “尼克帮你拿着。” 慕瑾转头,透过马车的镂空雕花看到站在马车后的尼克的确背着自己的背包,这才放心了。 “现在我们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奥拉只应了一句就闭目养神。 慕瑾也不再说话了,穿成这个样子,她不敢随意地靠,侧头看向奥拉,他穿一件深红色的宽大长袍,脚上是一双深色的罗马战靴,越发衬得他皮肤白皙,此刻闭着眼睛,卷曲的睫毛在他眼下形成一小片的阴影,他似乎永远都从容不迫,不管是遇到匈人还是海盗,从来都胸有成竹的模样,如山川般巍峨,如江河般宽广。 这里只是一个小镇,等出了小镇一直沿着官道往前走,走了一个小时,远远地就能看到一条长长的河,四周都是漫无边际的绿草,夹杂着羊群和牛群,马车驶过一座桥,那个苍穹般的建筑群就出现在了眼前。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霞光万道,那座城堡厚重耀眼,圆形的屋顶上歇着白鸽,围绕着那个圆顶,还有四五个稍小的圆形屋顶,不时有飞鸟飞过,宛若童话。夕阳余晖把城堡和老桥都映成金黄色,如梦如幻。 慕瑾心跳如鼓,彷佛这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马车停在城堡门口,铁栅栏打开了,马车长驱而入,穿过鸟语花香的广场和圆形的喷泉。 下了马车之后,众人径直入内,让慕瑾惊讶的是,进入了城堡才发现里面都是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在看到他们进来的时候,俱是一脸复杂。 老维克多一脸冷漠,没有客气的问候,直接带着奥拉和慕瑾上了楼。 慕瑾随意扫了一眼,少说也有四五十人,除了衣冠楚楚的贵族,还有身穿盔甲,手持兵器的士兵。 老维克多脚步匆忙,上了楼,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到尽头,在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才敲开了门:“大人,我回来了。” 屋里传来一声咳嗽,老维克多推门而入,奥拉和慕瑾紧随其后。 只见一张雕花大床放在屋子的中间,铺着厚厚的软垫,上面躺着一个老人,有夕阳从窗户里照进来,落在床头。 那个老人鹤发鸡皮,此刻勉强睁开眼睛,他很慢地转过脑袋,看到奥拉一双浑浊的双眼立刻落下泪来:“大祭司,请恕臣不能起身行礼。” 他说得含糊不清,但是慕瑾还是听清楚了,他自称臣,那奥拉到底是谁? 老人的视线又落到慕瑾的身上,缓缓露出一丝笑容:“谢谢您,我的大人,整个奥卢斯家族等了您四百年,到我这一辈,终于完成了这项使命,大祭司,罗马......” “我以□□义起誓,一定重拾罗马帝国的尊严。”奥拉上前一步,把右手放在那位老者的头上,他应该就是那位奥卢斯大人。 奥卢斯大人脸上绽放出笑容:“维克多,帮我更衣,正好教训教训那群居心叵测的毒蛇。” “是。” 奥拉和慕瑾被请到对面的一间卧房,里面摆设奢华,靠东边的墙上是一幅壁画,奥拉在那幅壁画前站了良久。 那是一个男人的肖像,四五十来岁的模样,气度威严,穿一身织金绣银的锦缎教袍,手持金色权杖,双眼深沉似海。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尼克和那个小镇上带来的仕女走了进来,他们一人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颜色亮丽的甜点和冷饮。 放下托盘,尼克转身去关了门:“老维克多说让两位大人先休息休息,待会再请两位下楼。” 因为穿了高跟绣鞋,慕瑾根本站不了多久,听说还要耽误些工夫,直接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奥拉依旧看着那幅壁画,似乎陷入了沉思。 尼克和侍女不敢打扰,只伺候慕瑾吃喝。 这一路上马不停蹄,好像是累着了,慕瑾根本就没有胃口,只喝了一杯冷饮散去了周身的热气,从窗户往外看去,微风徐徐,视野开阔,自己切切实实地身在一座城堡,等了自己四百年,除了刚刚那位奥卢斯大人说过,当初维克多第一次见自己的时候也说过,四百年,听起来实在让人不可思议。 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老维克多亲自来请他们下楼。 楼下一张长桌,奥卢斯大人坐在首桌,其他的男男女女分别坐在他的下首。 奥卢斯大人面带微笑地看着奥拉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奥拉,维比娅,坐到我身边来。” 奥卢斯大人两侧各有一张空椅子。 奥拉和维比娅一左一右落座,除了奥卢斯大人一脸和善的笑容,其他人都是一脸冷冰冰,不仅冷,而且充满了鄙夷。 “这两位是你们流落在外的弟弟和妹妹,现在他们回来了,我们奥卢斯家族也算后继有人了。”奥卢斯大人显然高兴极了。 他话音刚落,下首第一位的男人猛然起身:“叔父,您不会是因为不想把奥卢斯传给我才随便找了个人回来吧。” 面对男人的质问,奥卢斯大人脸色一沉:“是不是因为你弟弟回来了,打破你们那些龌龊的心思,现在就开始恼羞成怒了。” “这个弟弟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叔父怎么保证他不是假冒的。”奥卢斯·亨利简直暴跳如雷。 叔父拥有大量的农庄、山林、湖泊,不仅如此,还掌握整个奥卢斯家族的三千铁骑,但叔父只有两个女儿,女儿没有继承权,除去那个只活在传闻中的弟弟,亨利是第二顺位继承人,只要奥卢斯死了,整个奥卢斯家族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现在,那个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弟弟回来了,而且买一送一,还多了一个妹妹,怎么能不让他气急败坏? 亨利伸出手指恨不得指到慕瑾的脸上:“我怎么不知道叔父喜欢东方女人,这个女人一看就是东方人,谁知道是哪里的野种。” “亨利,你的教养去了哪里?”奥卢斯大人从容不迫,看着亨利犹如看着一个跳梁小丑:“奥拉既然回来了,你们其他人就回去吧,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叔父!”亨利声音迫切,双手抓住桌沿,因为用力而指尖泛白:“叔父,您不能这样,我不答应!” 去世 头顶的青铜莲花型吊灯上放置了将近三十根蜡烛,把整个大殿照得亮如白昼。 慕瑾这才看向亨利,他穿一身昂贵的丝绸长袍,眼神阴翳,三十来岁的年纪,五官方正,如果不是因为怒火扭曲了脸庞,也算得上英俊,他怒目而视,眼中的怒火似乎要掀起滔天巨浪。 “不同意,我们也不同意。” “叔父,您不能这样。” “这些年如果不是亨利,我们奥卢斯家族早就分崩离析了。” ......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义正严辞的模样,谁知道他们心里包藏着什么肮脏龌蹉的心思。 奥卢斯大人靠在椅子上,默默地看着他的这些侄子侄女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生吞活剥,奥卢斯家族五百年的历史不是为了给这群吸血鬼享乐浪费的,他侧目看了奥拉一眼,索性,他终于等到了。 “奥拉,你觉得该怎么办?”奥卢斯大人看向奥拉。 奥拉站起身,烛火倒映在他的眼里,犹如装下了整个山川湖海,他突然如疾风一样一把抓起亨利,用力地甩了出去。 亨利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落在远处的大理石地板上,一声闷哼之后,一口血喷了出来。 本来围坐在长桌两侧的男男女女吓得脸色惨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奥卢斯大人:“叔父,你就让奥拉这么对亨利,亨利毕竟是大哥。” 奥拉的眼风直接扫了过去,本来说话的人后背一僵,整个人就呆住了,他没有想到这位才二十来岁的堂弟竟然有如此的气势,只是一眼,已经让他感觉到万箭齐发的恐惧,死亡似乎就在眼前。 奥拉站在慕瑾的一侧,看向所有人:“从今日起,我将继任奥卢斯族长之位,我可以保留你们反对的权利,但是也会收回你们名下的田庄、奴隶以及一切奥卢斯名下的产业。” “□□,你这是□□。”其中一个矮个子男人几乎暴跳如雷。 奥拉只扫了他一眼,然后看向老维克多:“那么,就从他开始吧,即日起,把他除名。” “是。”老维克多一扬手,身后就走出来两名头戴青铜头盔,身穿银色盔甲,手持□□的士兵径直架着那个矮个子男人出了门。 “□□,叔父,不能这样。我错了,我错了......”矮个子男人似乎终于意思到他真的被奥卢斯除名了,这才恐慌地回头想认错,但是为时已晚。 大殿之中落针可闻,只能听见蜡烛燃烧的声音。 奥拉满意地看着众人的表现,点了点头:“作为奥卢斯家族的族长,我会保证你们富足的生活和家族的安全,但是,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但是视线却落在了奥拉的身上。 “臣服!”奥拉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整个大殿寂静无声。 “奥卢斯大人。”其中一人起身走到奥拉面前,单膝跪地:“请大人赐福。” 奥拉垂目,右手放在那人的头顶:“愿天神赐予你们恩宠及平安。” “请大人赐福!” 接二连三有人都走到奥拉面前跪拜请求赐福,就是摔在地板上口吐鲜血的亨利也不得不爬起来,虽然他满脸不甘,却依旧跪了下来,奥拉也一视同仁。 等所有人都接受了赐福后,奥拉说:“三日后是我的继任晚宴,邀请各位准时参加。” “是,我的奥卢斯大人。” “那就此散了吧。” “是。” 随着大殿里的人有序地离开,慕瑾抓着披肩的手才缓缓松开,刚刚她紧张得根本就不敢呼吸。 奥卢斯大人显然开心极了,他半靠在椅子上,看向老维克多:“请两位小姐去餐厅。” “是。” 老维克多转身吩咐两位女侍去请小姐,然后亲自推着奥卢斯大人往餐厅去,原来奥卢斯大人的椅子是一辆手推四轮车,与现代的轮椅相似。 慕瑾和奥拉紧随其后。 去餐厅竟然还要走很长一段距离,穿过中心花园之后就听到了水流声。 一张能够容纳十几人同时用餐的大理石餐桌,餐桌上凿出了水槽,水浅浅地流动着。桌面已经摆好了餐具,正中间是一大簇鲜花。烛火璀璨,十来个侍女已经在一旁严阵以待。 “先落座吧。”奥卢斯大人坐主位,他一脸和蔼地看着奥拉:“三日后你的继任晚宴我估计参加不了了。你能赶回来,我已死而无憾,只是我的两个女儿,以后就劳烦您给他们说一门好亲,其他的就看她们的福气了。” “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就护她们一天。” 奥卢斯大人却摇了摇头:“大人,不必如此,您身上的责任已经够重了。” 奥拉沉默,奥卢斯说的没有错,接下来的路注定充满了杀戮和鲜血,他连心软都不允许自己有,更何况是如此重诺之下为自己增添的软肋,人只有无欲无求才能水火不侵,百折不饶:“知道了。” 奥卢斯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您知道就行了。” “父亲!”这时门口出现了两个身穿衬裙的年轻女子,二十左右的模样,此刻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右边的年龄偏小一些,穿着粉色的衬裙,胸前的褶皱堆积成一朵玫瑰花,上缀珍珠和宝石,头发披散着,戴了五彩的花环,一双眼睛灵动可爱,此刻盯着慕瑾一直瞧。 左边的估计是姐姐,目不斜视,穿一身淡蓝色的衬裙,款式大方简洁,头发梳起来在脑后绾成髻,别无其它点缀,清新干净。 “进来吧。”奥卢斯大人笑着点了点头,他应该是十分和善的老人:“贝拉、贝莉,快点来见过你们的哥哥和姐姐。” 贝拉是姐姐,贝莉是妹妹。 两姐妹牵着裙摆,微屈膝盖:“见过大哥大姐。” 奥拉和慕瑾起身回礼。 贝拉和贝莉在他们对面落座。 奥卢斯大人冲老维克多点了点头。 等着的十来个侍女就开始上菜,那些银质的餐盘沿着水流缓缓而动,竟然与中国古代的流殇宴有异曲同工之妙,在这样炎热的夏季吃着这样的食物,感觉四面吹来的风都是凉快的。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慕瑾倒专心吃起自己面前的食物来,老维克多在一旁伺候奥卢斯大人,但是奥卢斯大人自始至终一口都没有吃,她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拿着勺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后世,医院几乎成了她的家,她也见惯了生死,知道人一旦药食不进,那就是活不了了。 见慕瑾在看自己,奥卢斯大人笑着说:“维比娅,食物可算合胃口?” 慕瑾慌乱地点了点头。 吃完饭众人就回了屋。 奥拉的卧房就是有壁画的那一间,慕瑾的卧房在他隔壁。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安娜站在门口,身旁放着一个有轮子的架子,上面挂满了各式的衣裳裙子。安娜就是慕瑾从镇上带回来的那个侍女,现在负责贴身伺候慕瑾。 慕瑾已经脱了高跟绣鞋,只穿了短袖束身内衣和短裤,因为实在太累了,她根本就不想动。 安娜把架子上的衣裳裙子挂进衣柜里,双眼含笑地拿出一件丝绸的睡衣:“小姐,您要在屋里沐浴,还是去浴池?” “算了,就在屋里随便洗洗吧。” 推开房间最里面的一扇门,里面有一间浴室,浴室有管道和水龙头,其实后世对于古罗马的灭亡有许多猜疑,毕竟在古罗马时期,老百姓已经喝上了自来水,也有了集中供暖,所以强大如罗马,最后的灭亡衰落也成了谜。 一方用大理石砌成的浴缸,只能容纳一个人,慕瑾还是喜欢这样有私密空间的沐浴。全身泡在温暖的热水里,旁边放着冰镇后的果汁,不知不觉,她竟然靠在浴缸旁睡着了。 “小姐,还是去床上睡吧。”安娜很会扎头发,有一双巧手,但是她的力气也很大,单手就把慕瑾从浴缸里捞了出来。 慕瑾瞬间惊醒,看身上搭了一块浴巾,脚尖着地,她站稳之后跟安娜道谢:“谢谢!” 安娜羞涩一笑:“衣裳我已经放在桌子上,小姐有什么要求就喊我。” “好。”慕瑾站在铜镜前面,发现脸上的妆已经被卸掉了,一张脸干干净净,睡衣是深蓝色的丝绸,穿上身上不仅轻,而且凉快,就是到了后世,丝绸也是非常昂贵的,更不要说公元五世纪了。 天气太过炎热,慕瑾从浴室出来,安娜拿帕子替她擦了头发,不一会就干了。 慕瑾几乎倒头就睡,睡得安稳极了。 “小姐!” 慕瑾是在睡梦中被安娜喊醒的:“怎么了?” 她陡然清醒,声音沙哑。 安娜蹲在慕瑾床边,面色十分难看:“奥卢斯大人去世了。” 慕瑾心里咯噔一下,一翻身就下了床,脑袋突然变成了一滩浆糊:“现在,现在要干什么?” “小姐不要着急。”安娜倒显得十分镇静,从柜子里拿出一套黑色的祭服:“我先伺候小姐更衣。” 慕瑾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知道奥卢斯大人活不久,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去世,难怪当初老维克多那么急切地接他们回来。 屋里点了一盏油灯,慕瑾看着那套黑色的祭服:“其它人都知道了吗?” “奥拉大人已经过去了,贝拉和贝莉小姐现在还在房间更衣,待会有人会请你们一起过去。”安娜给慕瑾换好了衣裳,然后把她的头发绾在脑后,用一根银钗固定。 慕瑾没有再穿高跟鞋,穿了一双软底的镂空皮鞋,看向铜镜里的自己,一张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过了一会,传来了敲门声,安娜去开门,见贝拉和贝莉穿着祭服站在门口,看到慕瑾时愣了一下,还是低头行了一礼:“大姐!” 慕瑾回礼:“走吧。” 屋子里很安静,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没有任何的声音。 奥卢斯大人躺在床上,已经换了葬服,他面容平静,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奥拉站在床边,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让出了位置。 贝拉和贝莉立刻飞奔过去,空旷的屋子里传来了痛哭声,慕瑾的眼睛也有些酸涩,缓缓落下泪来。 奥拉和老维克多出了屋子,两人站在走廊上说话。 贝拉和贝莉哭了大概半个时辰,就有六个士兵抬着木制的棺材进来了。 老维克多安排人把奥卢斯大人的遗体放进棺椁里,再抬到大殿里。 大殿中央放置了一个巨大的石制棺椁,里面放满了冰块,木制的棺材直接放进石制的棺椁里,四周已经摆满了各色的鲜花,当中的墙上挂着一副奥卢斯大人的油画,画中的奥卢斯大人慈眉善目。 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天渐渐亮了,外面不时传来马车的声音,紧接着奥卢斯家族的族人接陆陆续续地来了,除了昨天见过的一些年轻人,还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众人都是一脸悲色。 整个大殿都弥漫着哭声,由始至终,奥拉都一直站在棺椁旁边,他穿一身黑色的祭服,胸前戴着一枚金色的族徽,一张脸沉默冷峻,不少人都向他投去了视线。 整个白天都有人来祭拜,慕瑾站了七八个小时,感觉腿都在打颤,还是安娜悄悄站在一旁扶着她,她才没有倒下,不仅累,还饿,可是,这一日是滴水都不能进的,只能熬着,等到夕阳西下,奥卢斯大人就会下葬。 大殿里乌泱泱都是人,但是众人都十分安静,除了哭泣声,别无其它。 从天光放亮到夕阳西下,整个奥卢斯家族的人护送奥卢斯大人的棺材前往家族墓地。 奥拉抱着那幅奥卢斯大人的油画像走在最前面,夕阳把他照成了橘红色,慕瑾和一群女眷走在最后面,只见他似乎要走进阳光里。 棺椁入土,奥拉把手上的油画像放在了棺材上,其它的人纷纷把手上的白色康乃馨放进了进去,然后在捧一抔土撒在棺材上。 奥卢斯家族庞大,今天来参加葬礼的就有上千人,等葬礼仪式全部结束,天已经完全黑了。 金殿 安娜把晚餐端到房间来时,慕瑾已经洗完澡换上了睡衣。 “其他人都回房间了吗?”慕瑾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吃了一片刷了蜂蜜的薄饼。 “奥卢斯大人和维克多管家在书房议事。贝拉小姐和贝利小姐都回房间了,也是吩咐把晚餐送到房间。”安拉帮慕瑾擦干了头发。 安娜说的奥卢斯大人就是奥拉,他继承了族长之位,就是新的奥卢斯大人。 似乎是因为饿过了,看着满桌浓油赤酱的荤食倒没有了胃口,吃了两块薄饼再加一碗蔬菜沙拉,慕瑾去浴室漱口之后就躺上了床:“尼克呢,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他了。” “尼克一直在厨房,说是奥卢斯大人吩咐的,四位主人入口的食物要他盯紧了。” 原来如此,奥拉的这个族长之位继承得太过仓促,即使昨天在大殿里唱了一出杀鸡儆猴的戏码,依旧难以服众。族长之位,关乎到全族上万人的财富和权利,他没有根基,难免不会有人加害与他,不仅是他,还有这座庄园里的其他人。 慕瑾实在太困了,脑袋都不怎么会转了:“如果明天没有什么事,不要喊我。” “是。” 得了安娜的回复,慕瑾直接坠入梦中,瞬间睡着了。 而此刻一墙之隔的书房里,奥拉看着面前的一张剪裁精致的羊皮纸,左上角是双头鹰的图腾。 老维克多站在书桌旁,桌上点着一盏琉璃灯。 奥拉似乎在沉思,右手五指轻敲桌面,他背靠椅背,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花园里的锦绣灯光。 “明天我去金殿议事,你带着维比娅等在殿外。”奥拉思考了良久,他不确定维比娅离开自己身边多久,自己会像上次那样昏厥,可是他已经收到了拜占庭帝王的诏书,明天势必要进金殿,而金殿没有皇帝的允许女人是禁止进入的。 老维克多看了奥拉一眼:“是。明天陛下有可能会商议两件事,一件有可能是削减军备,另一件有可能分权。” 奥卢斯家族几乎是拜占庭帝国最大的家族,在朝野势力盘根错节,不仅堆金垒玉让人垂涎,更有三千铁骑,那三千铁骑几乎可以和皇帝陛下的亲卫不相上下。 本来奥卢斯大人去世之后后继无人,皇帝陛下想着用不了多久奥卢斯家族就会分崩离析,到时候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收回权力,没想到,奥卢斯家族竟然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这个人选出现得太让他措手不及了,所以才急不可耐地要召见奥拉。 现在的拜占庭皇帝陛下是马尔西安大帝,此人表面和煦,实则心思深沉,明天入金殿议事不知道又会起什么波折,老维克多十分担心。 奥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老维克多抬眼看了奥拉一眼,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就要退出去了。 “等一下。” 老维克多止住了脚步。 “那个人找到了吗?” “正在找,已经有了些眉目了。” “尽快。” “是。” 奥拉不可能永远把维比娅带在身边,这件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只要找到那个人,他就不会被牵制,他不允许自己再有任何的弱点,任何的一个弱点都能将他置之死地,所以,必须解决。 慕瑾是在一阵鸟语花香之中睁开眼睛的,这一觉睡得实在太满足了,她站在窗边看到女仆在中间花园里浇花,庄园里有仆人进进出出。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是尼克亲自端着托盘进来的,他神采奕奕的,满脸是笑:“维比娅小姐,睡得好吗?” 见到尼克,慕瑾的心情很好:“安娜呢?” “您还不知道吧。奥卢斯大人下午要带您去金殿,安拉在给您准备礼服。”尼克把托盘放下,摆好食物:“您先吃点东西吧,安娜马上就上来,您就吃不了了。” “好。”慕瑾就着一叠切片火腿肉吃了一片蒜香面包:“那你今天忙什么?” “您不用担心我,除了看着厨房,奥卢斯大人还让我跟着杰西卡学习骑术和剑术。”尼克显然十分开心。 “杰西卡?” “嗯,是老维克多给我安排的老师,听说他骑术和剑术在拜占庭帝国名列前茅呢。” “既然是奥拉吩咐的,你要好好学。” “那是肯定的。” 果然,当慕瑾吃完了第二块面包,安娜就领着三个侍女推着三辆四轮车进来了。 除了里里外外的衣裳,还有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最后一辆车上是胭脂水粉和香料。 尼克识趣地退了出去。 有安娜在一旁指挥,慕瑾根本不用担心,乖乖地坐到椅子上就行了。 慕瑾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逐渐地立体起来,再看看身上奢华的礼服,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孔雀,与之前典雅的服饰相比,这次的礼服上□□裸地写着三个字,我有钱。 一件深蓝色暗纹裙子,下摆流动自然垂顺,收紧的腰身处点缀了一圈拇指大小的珍珠,一顶巴掌大的礼帽权当装饰,上面镶嵌着夺目的珠宝,外面是一件深红色的斗篷,有金线绣着华丽的图案,脚上穿一双高跟麂皮镂空凉鞋,藏在宽大的裙摆之下。 慕瑾是东方的人脸庞,与欧洲女人相比显得稚嫩多了,但是因为要去金殿,安娜尽量浓妆艳抹,这样就不会被轻视,有时候妆容就是女人的武器。 慕瑾感觉自己完全变了一个人,冷漠高傲,确实很像一只孔雀。 这边她刚刚收拾妥当,贝利就走了进来,看到慕瑾的妆容和服饰,她眼神有些暗淡,满脸委屈:“大哥为什么只带你去?” 慕瑾还没有回答,贝拉从门外一把把贝利拉了出来,躬身向慕瑾道歉:“贝利年纪小,大姐不要怪她。” 贝拉今年二十岁,贝利十九岁,在公元五世纪来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已经做母亲了,慕瑾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还没有出嫁,想必其中有什么内情。但是对于二十一世纪的穆堇来说,她们两人的确可以算得上是妹妹。 “我不知道大哥为什么带我去金殿,但是我知道肯定有他的原因,绝对不是为了抬举我而怠慢你们。”慕瑾走到门口和她们说话:“如果你们想知道金殿发生的事情,等我回来了跟你们讲。” 慕瑾和奥拉对于贝拉和贝利来说是陌生人,她们的父亲刚刚去世,而她们的命运却捏在奥拉的手中,此时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恐慌,慕瑾十分谅解。 贝拉毕竟年纪稍涨,见慕瑾没有嘲讽和刻薄的言语,反而显得十分坦荡,脸就有些发红,曲膝行礼:“万分抱歉。” 贝利垂着脑袋不说话。 慕瑾没有兄弟姐妹,但是大学期间和吴妍小学妹关系却很好,此时把贝拉和贝利当作妹妹,语气不自觉地就温柔了一些:“明天是大哥继任的晚宴,你们今天呆在家里正好可以好好准备衣裳和首饰。” 贝利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明亮璀璨:“对啊,我差点忘了这个,那,大姐,我们先回去了。” “去吧。” 贝拉和贝利挽着胳膊脚步轻盈地离开了。 尼克这时从走廊的尽头走了过来,遇到两位小姐便停下来行礼,然后径直朝慕瑾走过来:“大人已经等在楼下了,请大小姐下楼。” 慕瑾点头,安娜扶着她下楼。 今天倒不是那辆闪耀的黄金马车,一辆乌木的雕花马车停在门口,奥拉站在马车旁,看见慕瑾便上前扶着她上了马车。 这次尼克和安娜都不能跟着。 依旧是老维克多驾车,马车两旁各有三名士兵。 从庄园入城前往金殿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奥拉今日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袍,外面是一件深红色的斗篷,他眼神如炬。虽然慕瑾和他朝夕相处,其实两人很少交谈,想到贝拉和贝利,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奥卢斯大人为什么没有给贝拉和贝利说亲?” 奥拉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淡,没有任何的感情:“我会给她们说个好人家的,包括你。” 这话是什么意思?慕瑾把奥拉的话放在心里慢慢咀嚼了一番,突然抬头看着他,难不成他以为是自己恨嫁?对于奥拉,慕瑾真的看不透,他救了自己两次,每一次都是身陷险境,要不是两人根本不熟,她会以为他对自己情根深种,但是平常的相处又十分拒人千里之外,就比如现在,两人虽然同坐一辆马车,却根本无话可说,慕瑾觉得自己就像是奥拉的一个物件,需要带在身边,但是绝对没有感情。 慕瑾细细思索,突然想到之前被那个公爵禁锢时浑身无力,似乎又回到了当初躺在病床上时的自己。是不是奥拉也会如此,所以不得不把自己带到身边,这样想着,话突然问出了口,但是因为周围有人,她问得十分委婉:“是不是因为身体不适才要把我带着?” 奥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会解决的。” 果然如自己所想一样。 “有解决的方法?” “有。” 话题到这里为止,慕瑾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愿意自己整天必须和一个人捆绑在一起。 现在是下午,阳光最烈的时候,进了城之后,街道上人满为患,商铺林立,各色人种摩肩接踵,因为马车上挂了奥卢斯家族的族徽,又有士兵开路,才没有耽误他们入金殿。 大宫就是拜占庭王朝的皇宫,并不是慕瑾以为的金碧辉煌,大气磅礴,反而显得十分低调内敛,十来座建筑拱卫主殿。 主殿就是金殿,前面是皇帝陛下与朝臣议事的议事厅,后面是起居室。 马车直接到了金殿门口,维克多陪着慕瑾呆在金殿外的廊亭下,她看不到金殿里面的情况,只能看见两扇巨大的门在自己面前打开又关上。 奥拉孤身一人进了金殿,六名士兵都留在了门外。 金殿里除了两侧威武站立的士兵,已经有十来位身穿元老服的元老站在殿中,金殿东边的拱顶比其余的要开阔,拱顶末端是壁龛,龛中的高台上放着皇帝的宝座,现在黄金宝座上坐着身穿金衣,头戴王冠,浑身珠光宝气的马尔西安皇帝陛下,他看着奥拉缓缓朝自己走来。 不仅是马尔西安皇帝,十来位元老也都像奥拉投去了目光,里面有质疑、鄙夷和探究,这位奥卢斯家族突然出现的继承人,犹如在君士坦丁堡扔下了一块巨石,本来平静的湖面水波阵阵,大家迫不及待地想看得真切一些。 奥拉走到大殿的中央止住了脚步,冲着宝座上的马尔西安皇帝行了鞠躬礼:“拜见皇帝陛下。” 马尔西安已经六十岁了,身体不再挺拔年轻,眼神不再清澈明亮,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他竟然嫉妒了,就算是行鞠躬礼,脊背也是笔挺的,一头金黄色的短发就如朝阳一样张扬,可是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却没有年轻人的鲁莽冲动,反而沉静内敛,这样的年轻人显然不是随便可以寻来的,难不成他真的是奥卢斯流落在外的孩子? 就算心中百转千回,马尔西安也尽量显得和善:“平身吧。幸好你赶得及时,见了老奥卢斯最后一面。” “是。” “你年纪轻轻就掌管奥卢斯家族,如果有困难可以请元老院帮忙。” “是。” “我记得你族中有位兄长,能力卓越,倒不必太见外,你初回宗族,难免有不足之处,记得要多看多问。” “是。” 马尔西安与几位元老对视了一眼,这个奥卢斯·奥拉还真是让人看不透,他凡事都应是反而让让他无处落拳头。 这时其中一位元老走了出来:“听说你刚从罗马逃难回来?” 逃难二字显得意味深长。 奥拉抬眼,目光清澈:“是的,罗马城几乎沦为废墟。” “哎!”几位元老纷纷叹气:“就是因为罗马大帝太过好战,四处树敌才引火烧身,现在造成这种局面实在让人遗憾。” “是啊,战火一起,民不聊生。” “对对对,要免战,免战!” 思乡 进入金殿之时,奥拉已经褪下外面的斗篷,此刻穿一身黑色的长袍,胸前闪耀着的是奥卢斯家族的族徽。 奥卢斯家族的族徽只有寥寥几笔,粗略看去是一张人的侧脸,再细细看去,却又像一支绽放的花朵,除了奥卢斯的族长,没人知道这枚族徽代表什么,但是外人却知道这代表奥卢斯家族无上的权利。 奥拉默不作声,马尔西安陛下却觉得那枚族徽太过刺眼,他右手微微往下一压,本来争论不休的元老们也都安静下来:“奥卢斯大人,你觉得呢?” 马尔西安陛下从来都是言辞温和,在治理国家的手段上也如他的性格一样温和。 奥拉却从他的瞳孔深处看到一团乌云:“陛下,臣也不赞声大起战事。” 本来面无表情的马尔西安陛下嘴唇微微扬起:“的确,罗马帝国和拜占庭帝国同根同源,只是罗马深陷险境完全是咎由自取,我已经尽量接收罗马的自由民,对于新加入的罗马自由民我准备增加新住民一族,这样新住民一族也将有自己的骑兵和步兵,未免穷兵黩武,其他大族要削减军备和兵力,奥卢斯是拜占庭第一大族,希望你能做出表率。” “臣刚刚接手奥卢斯家族,也认为要削减军力,等此番回去,立刻着手此事。”奥拉磊落跌荡,面上没有丝毫的勉强。 这下不仅是马尔西安陛下,就是殿中的元老们也松了一口气,他们以为老奥卢斯千辛万苦找回来的继承人会是个狠角色,现在才发现竟然软弱至此,毫无主见。 既然做了一,当然把二也要顺便做了,马尔西安陛下在宝座上动了动身子,眼神更加温和了:“我看你那位堂哥,亨利,年少有为,削减军力的事情就交给他,这样你也能安心打理农庄和山林,你们兄弟齐心协力,奥卢斯家族一定能够永葆辉煌和荣耀。” “是。亨利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帮手,这次削减军力的事宜我会全权交给他。”奥拉毫不犹豫。 马尔西安陛下看着殿中的那位年轻人,不知为何生出一丝怀疑,这两件事在老奥卢斯手上都没有成功过,现在,成功似乎来得太过容易了,或许这位新上任的奥卢斯大人并不理解这两件事对于整个奥卢斯家族的重要性? 或许是因为一下子解决了两件事,马尔西安陛下对于奥卢斯也生出了一丝同情,笑着说:“听说你那位妹妹也找回来了?” “是的。” “那请进来瞧瞧吧。” “是。” 慕瑾在殿外已经站了很久,看着金殿前面的喷泉出神,这时那两扇银色的门缓缓打开,她赶紧收回思绪,心中也有些雀跃,终于要回去了。 一位宫侍走了出来,冲慕瑾行了一礼:“陛下召见。” 慕瑾本来以为是奥拉出来了,她回头看了老维克多一眼。 老维克多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慕瑾无法,只能深呼吸一口气跟着那位宫侍进了金殿。 金殿是一座八角形大厅,厅的圆顶上开了16扇窗户。金殿的八个角上有八个相互连接的壁龛。正对入口的壁龛有两扇银门掩闭,银门上是耶稣和圣母的画像。金殿的穹顶很高,上面似乎分布着日月星辰,阳光从穹顶照下来,中间悬挂着一盏巨型的银枝大吊灯,上面装饰着雕花宝石。 慕瑾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大殿中央的奥拉,她穿着高跟麂皮镂空凉鞋,走得很慢,很稳,眼睑慢慢抬起,看到了两侧的元老和宝座上的皇帝陛下,她的双手交叠在腹部,紧张得手心都要出汗了。 奥拉回身走了三步去接慕瑾。 慕瑾的左手搭在奥拉的胳膊上,不上不下的心脏似乎找到了落脚点,微微颤抖的身体才平静下来,站定之后收回了手,屈膝弯腰低头:“拜见皇帝陛下。” “平身。”马尔西安看向站在奥拉身旁的女子,很明显的东方女子面容,他的仓库里现在还收藏着一副从东方过来的画卷,与面前的女子极其相似:“你的母亲是东方人?” “是。” “埃及吗?” 慕瑾摇头:“是中国长安。” 马尔西安笑了:“你说长安我就知道了,从长安来的丝绸可是拜占庭贵族的最爱,听说长安离此有上万里,你母亲怎么去到罗马城的,或许是有了新的航线?” 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有了丝绸之路,但是对于罗马帝国和拜占庭帝国来说,的确不会有中国人出现在这里,但是也不能完全保证没有这个万一,慕瑾坦然应对:“我母亲是随着商队而来的。” 这句话模拟两可,但是在场的谁不是人精,大家看慕瑾的眼神就变得十分轻慢,随着商队而来的,那就是奴隶了,大家都是体面人,虽然心中鄙夷,面上却没有表现得太过火。 马尔西安今天解决了奥卢斯家族这个难题,心情难得的好,这个女人虽然是老奥卢斯承认的女儿,但是一张东方面孔,在亲事上面肯定艰难,既然新任的奥卢斯大人十分识趣,他也乐得做一桩善事:“老奥卢斯膝下有四个孩子,奥卢斯是族长,婚事不容马虎,至于你,是长姐,你的婚事定下来,两个妹妹才能成亲。” 这句话一落下,那些站着的元老们悄悄地后退了两步,生怕自家摊上这件苦差。 怎么就说到成亲上了?慕瑾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父亲刚刚去世,臣女不敢提成亲之事。” “为何?”马尔西安陛下不解。 “在中国,父亲去世要守孝三年,三年不能婚嫁。” “原来如此。”马尔西安不动声色地扫了那些元老们一眼,也歇了心思,为了奥卢斯家族得罪元老们,实在没有必要,否则让奥卢斯如虎添翼那就得不偿失了:“既然你生母是长安人,我仓库里的那副中国画就赐给你吧。” 不提婚事,而是赐给自己一幅画,慕瑾赶紧行礼谢恩。 等从金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慕瑾坐在马车上抱着一个木匣子,匣子上面一株牡丹花栩栩如生,她轻轻地抚摸着,思乡的情绪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真希望有一天还能回去,而不想像个异类一样呆在这里,她根本就融不进去。 奥拉看着慕瑾的侧脸,见她低着头,眼中的思慕根本就藏不住,马车上的琉璃灯流光溢彩,她的眼角似乎闪耀着泪光,鬼使神差地,他开口说道:“等问题解决了,如果你想回去,我派人送你。” 慕瑾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回去的路千里万里,不管是海路还是陆路都是艰难险阻,等她回到长安已经变得垂垂老矣,可是此处是他乡,就算是五世纪的中国,她也想回去,片刻后,她才点了点头:“好。” 等回到庄园时,贝拉和贝利带着仆人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晚餐已经准备好,你们先去沐浴更衣。”贝拉一切安排妥当。 慕瑾抱着匣子领着安娜回了卧房,脱掉脚上的高跟凉鞋,迫不及待地就打开了匣子。 是一幅帛画。女子的面容跃然而上,面如银盘,眼似秋水,眉如远山,鼻似悬胆,肤白貌美,一绝色佳人也。慕瑾细细辨认右上角的字,上书‘昭君’二字。 眼泪立刻就控制不住了,刚刚她还担心路途艰难,现在却恨不得长了翅膀般飞回那片故土,就算那里战火纷飞,就算那里民不聊生,她也想回去,而不是像个物件一样被困在华服美殿之中,周围的人与自己信仰不同,血液不同,长相也是千差万别,她,不想呆在这里。 安娜不知道维比娅为什么看着一幅画哭,但是见那画上的女子与她有些相似,似乎明白了些,微微后退了两步,立在一旁不言不语。 这幅昭君画上没有落款和印章,倒不知道是何人所作,但对于慕瑾来说依旧珍贵无比。重新把画帛收进匣子里,珍重地放进柜子,然后沐浴更衣,但是心中的思念却在疯涨,怎么也控制不住。 在家里倒没有了太多的顾忌,慕瑾没有穿安娜挑选的繁复的长裙,只选了最简单的白色亚麻长裙,把头发高高地扎成一个丸子头,径直往厨房走去。 安娜吓了一跳,不知道维比娅怎么了,紧跟她的脚步:“维比娅小姐,您要干什么?” “我要下厨。” “下厨?”安娜惊讶得睁大了双眼。 慕瑾没有回答她,脚步匆忙,当她闯入厨房时,整个厨房的仆人跪了一地,生怕自己犯了错,引得主人责罚。 “起来吧。”慕瑾四处看了看,真的有铁锅,在她的印象中,罗马人使用铁锅的历史比中国久远很多,没想到这个时候的拜占庭帝国也已经有了铁锅。此时不论是海上丝绸之路,还是路上丝绸之路都经过拜占庭帝国,所以这里的食材丰富异常,不要说中国明朝才有的辣椒,各种香料、水果、海鲜、蔬菜,简直是因有尽有。 慕瑾现在最想吃的就是一碗火锅,之前她身体不好,每次看到同学吃那些辣辣的红油锅底只能流口水,自从到了罗马,平常也会吃点辣椒,但是都不是她心目中的味道,更让她惊讶的是竟然发现了一罐花椒,真是太完美了。既然现在回不去,那就让自己的胃假装是在中国。 “安娜,你去跟大人小姐说不用等我吃饭了。”慕瑾甩开手忙碌起来,父母去世之后她都是独自生活,做菜完全难不住她。 先是准备食材。西红柿、土豆、芦笋、胡萝卜、洋葱、生菜、蘑菇,羊肉、猪肉、鸭肉切片腌制。 然手是炒料,没有牛油,就用辣椒酱好了。冲姜蒜爆炒,放入辣椒酱炒出红油,加水,放入香料,煮香之后加蔬菜煮沸,放盐,再放入腌制的肉类,烧开后盛出放入银质的大碗中,点缀上香菜、花椒、辣椒,最后烧上热油,空气中都是花椒的香味,慕瑾已经忍不住吞口水了。 安娜看到那个银色的汤碗里装了满满一盆花红柳绿的食物,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小姐,你要吃这么多吗?” 慕瑾点了点头:“行了,送到我房间里去吧。” “是。” 果然食物最能慰藉孤独的心,慕瑾自己窝在卧房里,一整脸几乎要埋进银碗里去,只一口就让她鼻子发酸,不知是辣的,还是因为熟悉的味道。 “哇!什么东西这么香。”尼克笑着敲开了门,就见慕瑾一个人吃着一大盆,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你没下去用晚餐,奥卢斯大人和两位小姐都很担心,让我上来看看,没想到你躲在这里偷吃,好吃吗?” 尼克凑过来闻了闻,不禁吞了吞口水:“这么多你肯定吃不完,分一点给我?” 慕瑾看了看碗,又看了看尼克,她想说吃得完,但是看着那双透明得如玻璃珠一样的眼睛还是不忍拒绝:“安娜,再拿一双筷子来。” “筷子,什么是筷子?”尼克这才看清楚慕瑾手上的两根木头,简直凌乱了:“你用这个吃饭?” “要不然呢?”慕瑾冷笑。 罗马人和拜占庭人一样,除了用勺子就是用手吃饭,现在还没有叉子。 “这个用勺子可是不方便的。”慕瑾提醒道。 “那我直接用手。”尼克无知者无畏。 “行吧,我分给你一碗,你用手吃吧。”慕瑾接过安娜递过来的筷子,连汤带菜分了尼克一碗:“你吃吧。” 尼克伸手就要去抓菜,刚碰到就缩回了手:“是烫的,怎么没有冒烟?” “因为上面有一层油覆盖,你看着不烫,其实非常烫,还是试着用筷子吧。”慕瑾想着最近闲着没事要好好做几双筷子,还有叉子,也想办法做出来。 尼克模仿慕瑾的姿势拿筷子,但始终不得其法,最后只能挑着吃,吃了两口也吃出了些滋味:“这是什么?” 慕瑾却没有回答他:“吃你的吧。” 思乡的情绪因为一碗家乡菜而得到了宽慰,尼克陪着慕瑾一边吃一边说话,倒有了些欢快的气氛。 毒药 奥卢斯庄园已经有近一百多年的历史,除了当中的庄园建筑,围绕着庄园的还有不少低矮的房屋,里面住着庄园的奴隶、侍从和非自由民,他们靠依附奥卢斯家族而生。 因为人数庞杂,渐渐变成了一个一个星罗密布的小村庄。 昨天慕瑾做了两双筷子练了练手,但是打磨得并不光滑,今天准备让老维克多寻一个木匠来帮忙,可是晚上就是奥拉继任族长得晚宴,庄园里忙成了一团,贝拉和贝利也在梳妆打扮,慕瑾倒没有特别的事情,就亲自过来找木匠。 慕瑾本不应该离奥拉太远的,但是不论是她还是奥拉都想试一下彼此可以离开的时间和距离,奥拉就让杰西卡送她来了村子,有任何意外迅速折返。 杰西卡现在是尼克的师傅,之前就听尼克说这位师傅十分厉害,他本人话不多,皮肤黝黑,身后背着一张弓,腰间挂着箭篓。 村里的房子很密集,但是排水系统做得很好,石板路上也很干净,不时有孩子从屋子里跑出来盯着慕瑾瞧。 杰西卡很警觉,走在慕瑾的身后。 尼克和安娜一左一右陪着慕瑾。 杰西卡对这边的村落很熟悉,不一会就到了那位木匠的门口,只是门口围了好几个人,尼克人小机灵,挤进去先看看情况,没想到他进去了两分钟不到,就传来了叫喊声。 慕瑾眉间一皱,直接往院子里去,杰西卡长腿一迈,在前面开路。 “维比娅小姐,快跑,快跑!”尼克喊得声嘶力竭。 听到动静,门口围着的四五个男人回头就要拦着他们,杰西卡二话不说,抽出箭一下扎在挡路人的肩膀上,那人顿时血流如注,杰西卡不愧是勇武第一,四五个人一下子就被他放倒了,这时从暗沉无光的木屋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人手上拎着的正是尼克,尼克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 看到那人,慕瑾咬紧后槽牙:“是你?” 马库斯·马卡一头棕红色的头发刺得慕瑾眼睛生疼。 “是我。”马库斯·马卡今天倒是人模狗样的,穿一件白色的长袍,外面罩一件黑色丝绸斗篷,不像海盗,倒像哪家的贵公子。 “你把尼克怎么了?”慕瑾恨得牙痒痒,一旁的杰西卡就要上前抢人,被慕瑾拦住了:“小心,他会使毒。” 杰西卡脚步一顿,泛着冷光的箭头上鲜血淋淋,他浑身肌肉紧绷,保持着随时进攻的姿势。 对于慕瑾的态度,马库斯倒是十分满意,他拎着尼克走出了屋子,一双眼睛依旧没有神采,似乎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左手还拿着那个黑色的烟斗:“刚刚他喊你维比娅小姐,你是奥卢斯家族的人?” 慕瑾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便没有回答。 马库斯看了手上的尼克一眼,不以为意地瘪了瘪嘴:“如果你不想他死的话,如实回答。” 慕瑾见识过此人的狠戾,自然不敢赌他是个好人,握紧垂在身侧的拳头:“我的确是奥卢斯家族的人,但你也知道,我是女人又是东方人,对家族来说可有可无。” “就算你不受宠,但是把这个奴隶让我给应该能做到。”马库斯转身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慕瑾到现在都不知道屋子里的人是谁,只知道这是那个木匠的屋子,便问:“是木匠吗?” “算是吧。” “可以,那你先让尼克醒来。”慕瑾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不,我死也不会离开奥卢斯家族的。”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他很瘦,很高,因为房屋低矮,他必须要佝偻着脊背,满脸胡须地走了出来:“谁都不能让我离开奥卢斯。” 慕瑾这下就为难了,她无奈地看着马库斯:“这可不是我不让他走。” 马库斯似乎十分愤怒,直接把尼克甩到慕瑾的面前,一转身掐住木匠的喉咙,他没有木匠高,手臂五指消瘦,那木匠却毫不挣扎。 慕瑾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尼克的脸,然后掐他的人中,尼克幽幽转醒,满眼恐惧:“小姐,我们赶快走吧。” 这个马库斯就是个疯子,慕瑾也不想在这里久留,转身就要走,可是看着木匠吐出的舌头,上翻的白眼,她又有些不忍心:“他只是一个木匠,你要他干什么?” 马库斯丝毫不愿意废话,怒气冲冲地一甩斗篷,并没有回头看他们:“滚!” 这个人太恐怖了,手段阴狠,上次他们就差点下不了船,这次竟然又与这个修罗遇上了,还是先走为上,慕瑾不再管这件事,带着众人离开了。 回到庄园,一来一回已经耽误了两个小时,她倒没有任何不适,奥拉那边应该也没问题。 因为在村里遇到的事情,杰西卡直接去禀告奥拉,慕瑾回屋沐浴更衣,从窗户往外看去,就见杰西卡和尼克带着十来个士兵出了庄园往村庄走去。 慕瑾本来想小憩一下,尼克却突然跑了回来,他满头大汗,惊慌地舌头都打结了:“那个,那个,海盗,海盗来了。” 听到尼克的话,慕瑾腾地站起身:“什么意思?” “杰西卡和我准备去村庄抓人,却看到那个海盗坐着马车过来了,车上还挂着马库斯家族的族徽。”这个发现实在让尼克太过震惊了。 “马库斯家族?是谁?” “杰西卡只说这人不能惹。”尼克年纪小,对这些家族了解得并不比慕瑾多,而且他们才刚来拜占庭没多久:“杰西卡把他请到了奥卢斯大人的书房。” 慕瑾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有点冷:“安娜,把屋里的冰撤掉一些。” “是。” 本来只是想寻个木匠做几双筷子,没想到招来这么一尊瘟神。 奥卢斯的书房就在慕瑾卧房旁边,没过一会就听到了开门声,尼克赶紧开了个门缝偷看:“奥卢斯大人和那个马库斯一起下楼了,相谈甚欢的模样。” 他们谈了什么,慕瑾无从知晓,索性夜幕降临,她没功夫考虑这些就被安娜按在妆镜前改造起来。 大殿之中已经乌泱泱站满了人,沿着墙壁摆放的餐桌上面陈列着鸡鸭鱼肉蔬菜瓜果,应有尽有,今晚整个大殿都撤掉了蜡烛,那座巨大的青铜莲花吊灯燃起了灯油,灯光耀眼。慕瑾站在楼梯口,左右两侧分别站着贝拉和贝利,正前方是穿一身白色法衣的奥拉。 “奥卢斯大人驾到!” 随着这一唱声,奥拉领着慕瑾三人缓缓地走下楼梯。 灯光实在太过耀眼,慕瑾只觉得头昏目眩。 下了楼,慕瑾和贝拉贝利与人群站在一起,而大殿的正前方是一座壁龛,奥拉站在壁龛之上,神情威严,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众人,声音徐徐:“我以奥卢斯的荣誉起誓,奥卢斯永受众神之偏爱,不受疾病、贫寒、战乱之苦,我以我的名义起誓,永保奥卢斯的荣誉和财富,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奥卢斯!” “奥卢斯!” “奥卢斯!” 整个大殿都响起了欢呼声。 老维克多亲自上前给奥拉戴上了金色的族长徽章,然后递上一杆金色的莲花权杖。 奥拉高举权杖,声音洪亮:“奥卢斯!” 新族长继任,不管其中有多少人不甘,受了陛下接见的奥拉已经名正言顺。 人群散去,三三两两地聚集,慕瑾迅速地寻了个角落,其实他更想回去睡觉,可是看着老维克多不时投过来的视线,知道自己走不了。 贝拉和贝利穿梭在人群之中,游刃有余,她们本来就是贵族,很适应这种晚宴,慕瑾却是一个冒牌货,未免节外生枝,还是安静地呆着。 慕瑾背对着人群吃着一块薄饼,突然后背升起一阵冷气,她本能地觉得危险,端着一个银质小盘往旁边挪了挪。 一声冷哼从后背传来,慕瑾身体一僵。 “你不会以为那个小子已经安全了吧?” 慕瑾只能转身。 一身白色长袍的马库斯端一杯冷饮,他的脸比手上那杯冒着寒气的冷饮还要冷:“嗯?” 慕瑾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把嘴里的薄饼咽下去,放下盘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和手:“你还想干什么?” 此处僻静,无人注意这里,马库斯上前一步,微微低头,看着慕瑾:“奥卢斯族里收藏了一幅从东方过来的古画,你想办法拿给我。” 自己昨天刚得了一幅画,这人就得到了消息?慕瑾一脸怀疑地看着他:“是肖像画吗?” “不是。”马库斯似乎在思考,那双眼睛雾蒙蒙的,他斟酌了半晌才说:“是个勺子。” 勺子?慕瑾这下就更懵了,一副关于勺子的画有必要如此谨慎,还要拿尼克的性命相要挟:“勺子吗?哪一种?这大殿之中就有几百只勺子。” 马库斯却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瞧着慕瑾,随即恶狠狠地说:“想救那小子的命,就按照我说的做,少说话。” 慕瑾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分辨出真假,但是与虎谋皮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做,缓缓地冲马库斯伸出手:“合作愉快!” 马库斯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伸出了手,瞬息之间慕瑾另一只手在他面前一晃,白色粉末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脸上。 “你干什么?”马库斯几乎暴跳如雷,但是还要顾忌其他的人,他只能压低声音。 慕瑾把手中剩下的胶囊扔进马库斯的杯子里,眨眼,那胶囊就化为乌有。 马库斯的脸如狂风骤雨一般,他恨不得掐死面前的这个女人。 拍了拍手,慕瑾灿烂一笑:“你以为只有你会用毒吗?” 马库斯丢掉手上的杯子,一把抓住慕瑾的脖子:“你说,是什么毒。” 被他抓住脖子,慕瑾似乎根本不怕,不仅不怕,嘴角还噙着一丝微笑,她缓缓说道:“有没有发现浑身无力,不仅是手,身体也会慢慢无力?” 马库斯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松开了她的脖子,然后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 慕瑾悄无声息地敛去了笑容,上前扶住他:“马库斯大人,您怎么样了?” 马库斯盯着一脸担心地扶着自己的女人,只觉得有一条毒蛇爬上了身,这个东方女人瘦小、单薄,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没想到恶毒至此,还一副璞玉浑金的模样,可恨,太可恨了。 早在马库斯手中杯子落地的时候就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慕瑾再这么一喊,就有不少人涌了过来。 老维克多挤了进来就发现马卡躺在地上,维比娅扶着他一脸焦虑。 “怎么了,维比娅小姐?” “马库斯大人不知道怎么突然倒地了,庄园里现在有巫医吗?” “有,有,有。马库斯大人,您现在能说话吗?” 马库斯简直气得要吐血,他想告诉所有人这个女人如毒蛇一样恶毒,但是现在浑身不仅无力,而且丝毫没有了知觉,这个身体似乎不属于自己,只有脑袋是清醒了,这到底是什么毒,他咬着自己的舌尖:“我可以说话,先送我去客房。” 庄园宽大,今日晚宴,有些客人会留宿,所以早早就收拾好了几间客房。 老维克多赶紧招来了两个仆人把马库斯抬上了楼,慕瑾趁机离开了大殿,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客房。 这边出了事,老维克多一边安排仆人去请巫医,一边亲自向奥拉禀告,慕瑾就这样留了下来。 “你要怎么样才给我解毒?”马库斯浑身上下都不能动了,只有嘴巴和眼珠子能动。 “那你先把尼克的解药给我。” “我骗你的,那小子之前是被我打晕的,没有下毒。” 慕瑾不敢相信这个人的话,她在椅子上坐下,揉了揉酸胀的小腿,默不作声。 “真的,我真的没有下毒,就是那天在船上,我烟斗里的毒药也不致死,只是会让人短暂昏迷,是我从印度刚得的一点迷药。”身体不是自己的,这种感觉实在太恐惧了,反正现在也没有别人,就算丢脸也没关系。 “真的?” “真的。” “行吧,那两个小时之后我来给你解药。”慕瑾站起身就要出门。 “为什么要两个小时?” “我要先去看看尼克,让巫医先替他瞧一瞧。” 唱诗 楼下的晚宴没有因为马库斯大人的这个插曲有丝毫的影响,不仅如此,短暂的嘈杂之后传来了里拉琴悠扬的声音。 慕瑾往楼下看去,尼克一直跟在奥拉的身边,奥拉站在一群男人之中,此刻正侧着身子和亨利说着话,两人都没有什么表情。 “去把尼克叫过来。”慕瑾吩咐安娜。 安娜立刻就下了楼,不一会领着尼克上来了。 “你现在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慕瑾在尼克的头上四处瞧了瞧。 “没有。”尼克一脸莫名其妙。 “之前,那位马库斯大人怎么让你晕倒的。” “不记得了,我当时准备往外面跑,突然后脖子一疼就没知觉了。” “好,那你先去忙吧。刚刚的事情奥拉知道了吧?” “嗯,老维克多过来说了。” “好。我先回卧房躲懒,你帮我盯着点。”慕瑾实在不想再下楼了,还不如先回去躺一躺,安娜可是说了这场晚宴说不定要办一整晚。 “行,你去吧。” 尼克重新回到了宴会厅,慕瑾打着哈欠回了卧房,她看了看手表,吸入式的麻醉药两个小时后之后药效才会消失,这种麻醉药慕瑾备了一盒,有时候受不了身体整夜整夜地疼就会吸一粒,今天遇到马库斯大人就赶紧藏了一粒在身上。 “我先躺一会。”现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她真是没有那些人有精神。 “是。” 可是刚闭眼没多久,尼克就过来敲门:“行了,你睡不了了,赶紧下楼。” 才睡了半个小时,慕瑾睡眼惺忪:“怎么了?” “楼下的夫人小姐在唱诗,科内莉娅夫人提到了您,奥卢斯大人让我来请您。”尼克弯腰替慕瑾准备鞋子。 刚刚躺了一会,头发都有些乱了,安娜一边快速地替她整理头发,一边抚平有些褶皱的裙摆。 慕瑾的脑袋在喝了一杯冷饮之后才反应过来:“唱诗,为什么要唱诗?请我下去干什么?” “当然是唱诗啊。科内莉娅夫人自诩贵族,最看不起异族人,这次,肯定是针对你。”尼克一副让她保重的模样。 简直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好不容易整理好仪容,慕瑾这才往楼下走去。 楼下很热闹,不时传来欢呼声,慕瑾站在楼梯口看到一个年轻的少妇,三十来岁的年纪,站在壁龛之上,一袭橘红色的长裙衬得她人比花娇,一张红唇低吟浅唱,声音略微沙哑,一下一下就像猫尾巴挠着人的心脏一般,而那双水汪汪的眼神不时暗送秋波,在场的男士听得如痴如醉。 她缓缓从壁龛走下来,玲珑的身段穿梭在人群之中,一双纤纤玉手不时搭在一位男人的肩膀上,抑或是摸一下另外一个男人的脸,这些男人无不神魂颠倒。 慕瑾不禁露出钦佩的神情,果然是一位性感的尤物,而且她知道如何肆无忌惮的释放自己的魅力。 男人们忘乎所以,女人们一脸鄙夷嫉妒。 “她就是科内莉娅夫人。”尼克在一旁说道。 是她?看来她是要找自己麻烦了,慕瑾心中苦笑。 科内莉娅夫人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转到了奥拉身旁,对奥拉表现出了极大的乐趣,可是当她那双手要碰到奥拉的胸膛时一把被抓住了。 “奥卢斯大人,您弄疼我了。”科内莉娅夫人那双眼睛里风情万种,站在那里柔若无骨的模样。 奥拉冷如冰霜,毫不怜香惜玉地甩开她的手:“夫人自重!” 在场的男士们心疼不已,女人们倒是觉得酣畅痛快,终于有个男人不吃这一套了。 奥拉甩开她之后重新换了个地方,眼底的嫌弃刺痛了科内莉娅夫人,可是她只微微变了变脸,再抬起头又是一副笑意盈盈地模样,视线在场中游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慕瑾:“是那位东方的小姐吗?大家正在找你呢。” 科内莉娅夫人站在楼梯口,挑衅地看着慕瑾。 慕瑾只感觉身子一抖,自己这是被殃及池鱼了吗?明明是奥拉得罪了她吧? 众目睽睽之下,慕瑾拎着裙摆缓缓下楼,曲膝行礼:“科内莉娅夫人。” 科内莉娅夫人勉强点了点头:“你也去唱诗一首吧。” 这个要求实在是无礼,在拜占庭时期女人是不能读书识字的,就算在场的男男女女之中也有不少人是睁眼瞎,能够识字的人要么是家族的继承人,要么十分得宠,所以遇到这种宴会,能吟唱一首诗已经不仅仅是惊艳了,更是地位的象征。 这些人都知道慕瑾和奥拉之前流落在外,堪堪回到族中,科内莉娅夫人当着众人的面让她唱诗,不仅是要让她毫无颜面,更是要衬托自己才华出众,惊才艳艳。 可是科内莉娅夫人错算了,慕瑾来自现代,知识大爆炸的时代,况且她读的文科,别的不会,背诗绝对不会落于下乘。 科内莉娅夫人没有看到意料中的惊慌和羞愧,面前的东方女人竟然欣然应允,她脸上的笑意变成了碎片,却不得不表现得镇定得体。 老维克多请慕瑾上了壁龛:“维比多小姐请。” 里拉琴的琴声响起,众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就等着这位不知量力的小姐出糗。 “mieuxvautêtrehumblequed'êtrehumilié. quandnotreinnocenceestmiseàmal, quandlesdistractionslégitimessontexacerbéesparlemal, nousneconnaissonspasnossentiments,maisseulementlespréjugés. pourquoilesautresont-ilsdesyeuxhypocritesetobscènes ledroitdeloueroudedénigrermonsangvif jesuisunhommeplusfaiblequemoi. pourquoimeblmerpourcequejepenseêtrebon” 慕瑾的声音不高亢,也不低沉,反而如盛夏的凉风,徐徐之中沁人心脾,今夜高挂的月亮是美人的脸,空气中的花香是美人的体香,无不让人沉醉。 在场的众人只觉得她的声音迷人,却不知道她唱的什么。 慕瑾声音落下,里拉琴也停了,她曲膝低头行礼,落落大方。 科内莉娅夫人声音尖利:“你唱的什么?简直是胡言乱语。” 站在人群中的奥拉眼深如墨,搅得一双眼风起云涌,虽然有些差异,他还是可以辨认出维比娅说的是高卢语。 的确,慕瑾说的法语,是古代高卢语的进化。 高卢被划入罗马的领土范围之后一直不臣服,大大小小的叛乱无数,他们拒绝说拉丁语,文化语言无法统一,导致民族无法融合,现在匈人侵入罗马,高卢人趁机脱离罗马的统治。 高卢人和罗马人简直是不共戴天。 罗马人对高卢人不屑,高卢人对罗马人鄙视,双方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自然,罗马人不愿意学高卢语,高卢人也不学拉丁语,所以在更靠东边的拜占庭王朝,懂高卢语的人也不多,更不要说科内莉娅夫人这些女流之辈了。 人群有一刻的寂静,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是高卢语。”人群中有一个讷讷的声音响起,大家不禁朝着那个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圆脸的少年走了出来,十五六岁的模样,他缓步走出人群,径直走向慕瑾:“但是又与高卢语有些区别,维比娅小姐能用拉丁语念一遍吗?” 完全是一副求知的表情。 普布利乌斯·雷蒙德是众所周知的天才,不仅精通五六种语言,而且在诗歌、绘画、音乐方面极具天赋,普布利乌斯家族因为这个少年从破落户重新跻身名流,所以,没有人会质疑这位少年的话。 竟然是高卢语,这下,在场的男男女女震惊了。 慕瑾冲着面前的少年点了点头:“好。” “宁可卑劣,也不愿负卑劣的虚名, 当我们的清白蒙上不白之冤, 当正当的娱乐被人妄加恶声, 不体察我们的感情,只凭偏见。 为什么别人虚伪淫猥的眼睛 有权赞扬或诋毁我活跃的血? 专侦伺我的弱点而比我坏的人 为什么把我认为善的恣意污蔑? 我就是我,他们对于我的诋毁 只能够宣扬他们自己的卑鄙: 我本方正,他们的视线自不轨; 这种坏心眼怎么配把我非议? 除非他们固执这糊涂的邪说: 恶是人性,统治着世间的是恶。” 最后一个字落下,犹如重鼓重重地敲在众人的心上,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这首诗似乎是这位东方小姐的控诉,好像在场的人都卑劣不堪,大家的视线不禁落在科内莉娅夫人身上。 科内莉娅夫人双眼发红,恨不得把这个东方女人生吞活剥,她,明明就在骂自己,而且当着这么多人骂自己,太过分了,太卑鄙了。 “这首诗是小姐您作的吗?”普布利乌斯·雷蒙德兴奋极了,这首诗大胆张扬,让人振聋发聩,能写出这首诗歌的人肯定才华横溢,胸有丘壑。 慕瑾摇头:“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之一,宁可卑劣!” “莎士比亚?是哪一国的先贤,我从未听过。” 慕瑾脸色一红,的确,莎士比亚现在还没有出生,她只能胡诌:“是一位东方的诗人!” “啊!”雷蒙德一脸敬仰:“实在太让人神往了,真的想见一见这位诗人。” “嗯,我还有事,先走了。”慕瑾走下壁龛脚步匆匆地往楼梯口走去。 雷蒙德却紧随其后:“维比娅小姐,既然莎士比亚是一位诗人,那请问您还有他的其他诗歌吗?” “有,应该有吧。”慕瑾现在脑袋嗡嗡直响,马卡应该快要醒了。 “那您可否念给我听,我要记录下来。” “明天再说可以吗?我现在真的有事。” 雷蒙德真的停下了脚步:“好,明天说。” 上了楼慕瑾吐出一口浊气,刚刚其实自己有点意气用事才背了莎士比亚《宁可卑劣》,现在才觉得的确有点指桑骂槐,她都不敢去看科内莉娅夫人,几乎落荒而逃,但是心中却十分酣畅,东方人怎么了?中国可是泱泱大国,千年之后,什么罗马、埃及、印度都已经没落了,我大中国依旧屹立不倒,我还没有鄙视你们呢,你们倒来鄙视我。 她在骂科内莉娅夫人,更在骂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傲慢偏见,所以,她还是无法认同他们,无法认同,又回不了中国,实在太煎熬了。 慕瑾随手从一旁侍者的托盘上端了一杯冷饮就进了客房。 马库斯看到她终于来了,欣喜若狂:“我说的没错吧,那小子真的没事,赶快,赶快给我解毒。” 慕瑾又看了一眼手表,差不多了,便把手上的冷饮递给安娜:“把解药喂给他喝吧。” 安娜一脸怀疑地看了慕瑾一眼,这明明就是一杯冷饮,怎么变成了解药? 慕瑾点了点头,安娜也不废话,拿了勺子喂马库斯。 一杯冷饮喂完了,马库斯这才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和脚,脸上也有了喜色:“我真的能动了。” 慕瑾转身就要离开。 “你干什么?”马库斯从床上坐起身。 “怎么,你还要试试我其他的手段?”慕瑾回身一个笑容。 明明是一个温柔如水的笑容却让马卡身子一僵,他坐在床上不禁有些懊恼,今天竟然败在一个女人手上,似乎为了挽回颜面,他虎视鹰瞵地看着她:“你就祈祷吧,不要落到我手上。” 慕瑾却丝毫不惧:“这句话我也送给你,你应该知道就算是巫医也没有办法,下次,就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了。” 放狠话谁不会! 实在是嚣张,马库斯今天阴沟里翻船,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丢尽了脸面,现在他一刻都不愿意在奥卢斯家族呆下去,黑着脸带着随从就离开了。 慕瑾回到卧房里没一会尼克就一脸贼笑地跑了进来:“你是没看到科内莉娅夫人的脸,都变成了紫色,听说她不仅会唱诗,还会跳舞,刚刚似乎受不了大家的目光就匆匆离开了,连舞都没有跳。” 尼克明目张胆地幸灾乐祸:“听说科内莉娅夫人的丈夫去世了,夫家收回了财产,娘家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干脆在外面租了一栋房子,每天只想着钓一只金龟婿。” 慕瑾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之前的畅快也消失了一大半,听起来这个科内莉娅夫人也只是一个可怜人,刚刚自己确实是盛气凌人了。 坚定 奥卢斯庄园的这场晚宴办了整整一夜,等到天光放亮众人才散去。 慕瑾昨夜回了房间之后就没有再下楼,和尼克说了一会话就睡下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庄园里十分安静,连老维克多都不见踪影。 安娜给慕瑾端来了午餐:“大人和两位小姐送完了所有的客人才睡下,一时半会估计不会醒了。” 慕瑾点头,心里还惦记筷子的事情:“昨天忘了问尼克那个木匠的情况了。” “杰西卡昨天后半夜来找尼克,应该是说木匠的事情,今天应该就能知道了。”安娜给慕瑾搭配衣裳。 用完早餐,慕瑾擦了手和脸:“待会等尼克醒了再问他,我们先去厨房看看吧。” “小姐要干什么?做饭吗?” “先去研究研究吧,我之前不是看到厨房里有很多种子吗?” “小姐要种花还是种菜?” “先去看看。” 奥卢斯庄园的厨房很大,有上下两层,靠最里边一间单独的库房,库房靠墙打满了柜子,柜子上装了几百上千个罐子,里面不仅储存了蔬菜水果的种子,还有鲜花种子和各种不知名的种子。 看着这些瓶瓶罐罐,慕瑾简直叹为观止:“庄园里现在有花匠吗?” “小姐要种什么?” “我也不知道,先种种看吧。”昨天已经跟那位马库斯大人放下了狠话,慕瑾也应该有所行动,她手上最有威胁的药物就是那盒吸入式麻醉胶囊,可是那盒胶囊之前自己用过,昨天又浪费了一粒,也只剩最后一粒了,况且两个小时之后药效全无,可以说是全然没有危害。 反正闲着闲着,她就发扬一下神农试百草的精神。 就这样,慕瑾和安娜装了不少种子就去了花圃。 庄园的西北角有一片花圃,里面种了各色各样的花朵,微风吹来,花香阵阵。 负责这片花圃的是一对夫妻,听说了慕瑾的要求就给了她一片空地,男的要帮忙翻土被慕瑾拒绝了,只问了要注意的事项就和安娜蹲在地上忙活起来。 这一片花圃,够那一对夫妻忙活的,自己就别在跟前添乱了。 翻土、播种、浇水,说起来不起眼的事情耽误了一下午,今天种了十种种子,标记好,慕瑾坐在地上用羊皮纸记载清楚,她还是不适应羽毛写字,写得磕磕绊绊的。 等慕瑾从花圃回来时,这才发现自己惹祸了,整个庄园的仆人都在找自己。 一看到她,尼克直接冲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就往楼上去:“奥卢斯大人刚刚大发雷霆。” “为什么?” “以为你跑了。” “我为什么跑?” 尼克看了他一眼:“你见了奥卢斯大人就知道了。” 两人刚刚走到楼梯口,就见一个人影从楼上飞奔而下:“维比娅小姐,您回来了?这太好了,您有空告诉我那位莎士比亚大人其他的诗歌吗?” 尼克直接拦住:“普布利乌斯少爷,您稍等,奥卢斯大人要见维比娅小姐。” “好,好好,奥卢斯大人的心情似乎很糟糕。” “谢谢!”慕瑾冲普布利乌斯·雷蒙德道谢,心中却越发忐忑不安。 到了奥卢斯的书房,慕瑾深呼吸一口,尼克敲开门就退到了一边。 “进来。”奥卢斯的声音似乎很平静。 慕瑾松了一口气,给了尼克一个放心的表情就进了书房。 这是慕瑾第一次进这间书房,尼克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门一关上,她就有些紧张了。 奥拉坐在椅子上,两人隔着宽大的书桌,桌子上一盏油灯静静地燃烧着。 “我睡醒的时候你们都在睡觉,就和安娜去了花圃。”慕瑾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有些紧张地解释道。 奥拉从椅子上起身,他穿一身白色亚麻的长袍,没有系腰带,却也并不臃肿,一头金色的短发略显凌乱,光着脚踩在地毯上,神情复杂地看着慕瑾:“你厌恶我们。” “嗯?”慕瑾莫名其妙。 “东方有丝绸、有美食、有圣药、有玻璃、有伟大的诗人,而你是女子却精通好几种语言,不仅会说,而且能写会读,那里一定比这里好,是不是?”奥拉完全是一副笃定质问得表情:“所以你想离开,不想呆在这里,是不是?” 慕瑾沉默以待,的确,她不愿意呆在这里,这里对她来说是他乡,不是故乡,而自己如浮萍一样,无依无靠,没有着落。 沉默就是默认。 “我说过等问题解决会送你回去的,但是在此之前请安心呆在我的身边,否则。”奥拉眼深冷漠无情,而且带一丝狠戾:“我会让你后悔来这里。” 慕瑾的心也冷了下来,语气和脸一样地冷:“你放心,我不会乱跑的,到时候也请你遵守诺言。” 奥拉转身扬了扬手:“出去。” 慕瑾鼻子发酸,她一直以为这些日子的相处,奥拉只是冷淡并不是无情,现在才发现,他不仅无情而且狠戾,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杀气,只觉得遍体生寒。 慕瑾不是维比娅小姐,也不是维比娅大人,她只是奥拉的一味药,两人因为不明所以的原因被绑在一起挣脱不开,她只希望真的能快点解决,到时候就算是走也要走回中国。 普布利乌斯·雷蒙德等在门口,见慕瑾出来之后神情有些不好,便有些犹豫地问:“维比娅小姐,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慕瑾笑着仰起头:“但请允许我回去换一身衣服。” “好。” 慕瑾回卧房洗了澡,换了身衣裳,心情好了不少,既然打定主意要离开,自然要割舍,不管是奥拉、尼克还是安娜,或者是在罗马的维克多,他们终究与自己不是一路人,还不如我行我素一些,反正奥拉只要求自己不乱跑就行了。 换了一件浅粉色的亚麻裙,扎了丸子头,慕瑾穿一双拖鞋就出了门,不施粉黛,但是晒了一下午,脸上的皮肤白里透红,粉嫩可爱,此刻因为嘴角含笑,整个人生动活泼,与穿着华服浓妆艳抹的女子截然不同。 “小姐!”安娜却觉得这样的打扮实在不妥:“普布利乌斯公子是贵族,小姐应该注意仪态。” 慕瑾上前抚平安娜皱起来的眉头:“行了,你就别操心了,普布利乌斯公子只是一个小孩子呢。” 安娜还要再说,慕瑾已经出门了。 此刻夕阳西下,空气中的暑气散了大半,穿过中央公园,廊亭下有桌椅,普布利乌斯·雷蒙德正等在那里。 桌上摆了吃食冷饮,看到慕瑾过来,普布利乌斯·雷蒙德迫不及待地给起身给她拉开椅子:“维比娅小姐,请这里坐!” “谢谢你,普布利乌斯少爷。” “小姐就喊我雷蒙德就行了。” “那你喊我维比娅。” 雷蒙德脸通红,随即想起正事,但见慕瑾是空手来的便有些讶异:“我以为您会带诗集过来的。” 慕瑾喝了一口果汁,十分满足:“不必了,我都记着,我背给你听。” “好!”雷蒙德已经准备好了羊皮纸和笔墨。 “我绝不承认两颗真心的结合, 会有任何障碍;爱算不得真爱, 若是一看见人家改变便转舵, 或者一看见人家转弯便离开......” “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狂风把五月宠爱的嫩蕊作践, 夏天出凭的期限由未免太短......” “你的爱怜抹掉那世俗的讥谗, 打在我额上的耻辱的烙印; 别人的毁誉对我有什么相干, 你既表扬我的善又把恶遮隐......” ...... 慕瑾几乎背完了一整本莎士比亚诗集,两个人从日落西山坐到明月当空,天色暗了,桌子上点了两盏油灯,雷蒙德手上的动作不停,他的记忆里很好,慕瑾背一遍他就记住了,然后就是埋头书写。 夜很黑,但是整个庄园却灯火通明,慕瑾吃了两张薄饼,喝了一碗浓汤,全当晚饭了。 “还有吗?”雷蒙德抬起头看着慕瑾,双眼就像藏着一簇火般,似乎瞬间就能把人吞没。 “没有了。”慕瑾摊开手。 “那还有别的诗人的诗歌吗?” 慕瑾感觉自己入了一个坑,犹豫了两息功夫而已。 雷蒙德却笑了:“维比娅小姐这么聪明,肯定还能记住其他的诗,今天太晚了,我也要先回家了,以后,我还能来找你吗?” “嗯,可以吧。”慕瑾看着面前十五六岁的小孩子,她能看到他对于诗歌的狂热,竟然不忍心拒绝。 “那好,过两天我再来拜访维比娅小姐。” 送走了雷蒙德,慕瑾也困了,准备直接回屋睡觉,却看到贝拉和贝利站在自己卧房的门口,她一脸诧异:“有事?” 贝拉恭敬地曲膝行礼。 “维比娅,你能教我两首诗吗?”贝拉却一刻等不了似的,一把挽起慕瑾的胳膊:“父亲在世的时候也给我们请了老师,但也只是认字而已,诗歌倒学得少,你能帮我吗?” 慕瑾看向贝拉:“你也想学?” 贝拉摇了摇头:“我听说你今天去了花圃,以后你再去花圃能带上我吗?” “为什么?” “就是觉得应该很有趣。” 慕瑾想着自己毕竟住在她们家,也算是白吃白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行吧,那明天上午去花圃,下午带你们念诗,好吗?” 这下贝拉和贝利都开心极了,昨天她们的这位大姐可是重重地打击了科内莉娅夫人的气焰,两人都觉得与有荣焉,自然想亲近她。得了慕瑾的承诺,两人欢快地回去了,果然还只是两个孩子。 慕瑾摇了摇头就进屋睡觉了。 第二日很早就醒了,慕瑾睁着眼睛回想刚刚的梦境,她梦到和吴妍在食堂吃早饭,吴妍是西安人,一直给她安利油泼面,她本来也想尝尝,可是刚走到窗口人就醒了。 慕瑾一个鲤鱼打挺起了床,梳洗之后直奔厨房,油泼面并不难。 先是和面,然后擀平,切成面条状,准备好葱姜蒜,还有各种调料调成料汁。 面条放进水中断生捞出,撒上葱姜蒜和辣椒,淋上调料汁,最后浇上热油,滋滋直响,趁着热油拌匀,慕瑾的口水都出来了。 “维比娅,你在吃什么?”贝利出现在了门口,闻到香味就跑过来了。 贝拉紧随其后,曲膝行礼:“上午要去花圃,我们准备和你一起去餐厅吃早饭。” 慕瑾端着一碗油泼面,贝利的脸都要探进去了。 “我做了油泼面,你们要尝一下吗?”慕瑾四处看了看,把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好啊,好啊。”贝利性子活泼,闻着面很香,疯狂地点了点头。 贝拉见就一碗,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拉了拉贝利:“我们还是去餐厅吃吧。” “不要,我要吃维比娅做的早餐,看起来很好吃。”贝利都控制不住地流口水了。 “没事,我再去做一碗。”慕瑾从旁边拿了一双粗糙的筷子递给贝利:“用这个吃。” “怎么吃?这是树棍子?” 慕瑾只能先教贝利用筷子,可是用筷子可不是一蹴而就的,贝利只能勉强挑着吃,吃了一口之后竖起大拇指:“维比娅,真的太好吃了。” 慕瑾笑了笑,转身重新做,贝利跟着她:“要我帮忙吗?” “不用,一会就好了。” 慕瑾又做了两碗,三个人站在桌子旁吃,安娜给她们准备了冷饮。 一碗油泼面下肚,三人都异常满足,贝利看着贝拉:“维比娅,你太厉害了,这个是什么?太好吃了,香,太香了。” “油泼面!” 两个人跟着学了两遍就记住了。 贝拉却在慕瑾刚刚做面的地方看了看:“维比娅,明天我做给你吃。” “你学会了?” 贝拉点头。 “好,明天我尝尝你做的油泼面。”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往花圃去。 而此刻偌大的餐厅却空荡荡的,奥拉坐在首座,看左右都没有人,便放下手中的羊皮纸:“三位小姐呢?” 老维克多赶紧让人去问,这时厨房里的一个女仆跑了过来:“启禀大人,三位小姐在厨房吃了早饭,现在去了花圃,让我过来通传。” “在厨房吃的?吃的什么?”老维克多见奥拉面色不悦,上前询问。 “是维比娅小姐做的油泼面,三位小姐每人吃了一碗,比平常吃得多一些。”女仆低着头。 “油泼面?什么东西?” “应该是东方的食物。” 奥拉似乎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摆膳吧。” 数字 微风吹过,花圃里百花招摇,贝拉和贝利觉得新奇极了。这片花圃在庄院的西北角,走过来要花三四十分钟,她们两个从来没有来过,屋子里摆放的鲜花都是仆人们修剪好的。 慕瑾带她们来了自己辟的那块地,也就十来垄,一垄十米左右。昨天已经种完了一垄,每一粒种子旁边都放了一块木牌,标记了编号。 贝利觉得神奇极了:“维比娅,你种的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等长出来就知道了。” “木牌上标记的什么?” “阿拉伯数字!” “天啊,你连阿拉伯文都懂吗?教我教我。”贝利简直太崇拜慕瑾了。 贝拉眼神十分复杂,这位有着东方血统的大姐与她们都不同,虽然她说不出是哪里不同,但是觉得这样的维比娅十分迷人,让人忍不住地想亲近。 “行,下午教你们,其实不难的。”慕瑾被贝利摇得脑袋发晕,递给她一个铁铲:“行了,还有好些地没有翻呢,你们先把地翻了。” 贝拉和贝利拿着铁铲不知道如何下手。 “行了,你们看安娜怎么做吧。”慕瑾在清理今天的种子。 翻土的确是一个体力活,但是贝拉和贝利跟在安娜身后学得很认真,果然人多力量大,一个小时而已,所有的地都翻完了。 接下来就开始播种,慕瑾准备趁着今天人多,把种子全部种完。 贝拉性子比较安静,慕瑾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贝利却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围着慕瑾跑前跑后,呱噪不已。 忙了一上午,虽然都戴了帽子,但是脸上身上还是晒红了,贝拉和贝利却丝毫不觉得疲倦,回去的路上拉着慕瑾说个不停。 回到庄园,三人先回屋洗澡更衣,然后一起去了餐厅,一路上都是有说有笑。 贝拉和贝利出生时母亲就去世了,父亲一直忙碌,她们是仆人养大的,心永远缺了一块,现在,慕瑾似乎填补了那块空缺。 奥拉也来了餐厅,双方在廊庭下相遇了。 贝拉和贝利本来满脸的笑意,但是在看到奥拉的时,两人快速地松开了慕瑾的胳膊,曲膝行礼:“奥卢斯大人。” 慕瑾自然也是从善如流:“奥卢斯大人。” 虽然名义上是兄妹,但奥拉现在是族长,这层关系凌驾于血缘之上。 奥拉脚步没有停,只微微颔首就率先进了餐厅。 因为忙了一上午,三位小姐似乎很有食欲,只是不能说话,但是也不妨碍她们的眼神接触,因为下午慕瑾要教她们阿拉伯数字,贝拉和贝利吃得有些急,可是等她们已经吃完了,奥拉还没有放下勺子,她们在椅子上坐如针毡,不停地对慕瑾使眼色。 慕瑾努力用眼神安抚,也加快了速度,吃完之后站起身冲奥拉行礼:“奥卢斯大人,我吃完了。” 贝拉和贝利一脸倾佩地看着慕瑾,虽然惧怕他们的这位大哥,但还是有样学样:“奥卢斯大人,我们也吃完了。” 奥拉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地放下了勺子。 三个人立刻离开了桌子,一起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回身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老维克多见奥拉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大人,还要再用一些吗?” 奥拉摇头,拿帕子擦了手和嘴也起身出了餐厅。 劳作了一上午,慕瑾本来想睡个午觉,可是贝拉和贝利直接跟着她回了房,她也不好赶她们回去,三个人就一起躺在床上。 “维比娅,你去过阿拉伯吗?你会高卢语是因为去过高卢吗?这些年,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贝利撑着胳膊肘看着慕瑾。 “嗯,是的。”慕瑾含糊其辞,实在解释不了知识爆炸的后世,就算没有去过法国,她的法语也学得不错。 贝利一脸羡慕:“我和贝拉很少离开庄园,就是君士坦丁堡也去的少。” 因为没有母亲,她们少有机会出门,除非有父亲带着,但是父亲那么忙根本无暇顾及她们,所以两人的婚事都耽误到了现在。 “维比娅,你为什么还没有成亲?”贝利问道,完全是好奇:“我和贝拉都没有结婚,族中已经有不少闲话了。” 慕瑾看着她们提到婚事双眼就变得黯然无光,就有些怜惜:“结婚?在东方,女人到了三十岁才会结婚。” “三十岁?”贝拉一向沉稳,此刻直接从躺变成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是啊。”为了增加可信度,慕瑾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简直打开了贝拉和贝利新世界的大门,两个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慕瑾:“在拜占庭,三十岁都要当祖母了。” “难道一直等到三十岁才结婚吗?为什么不早早结婚?我现在呆在家里都觉得无聊极了,还不如早些成亲,反正迟早都要结婚生子的。”贝利实在理解不了。 “怎么可能无聊。在东方,女人和男人一起入学,六岁上学,等毕业时已经二十二了,我今年刚刚二十二岁,如果不是来了罗马,我还要继续升学或者出去工作。”慕瑾不想让贝拉和贝利因为婚事而自卑。 “什么?和男人一起上学?” “是的。” “女人出去工作,这怎么可能,你,你说你如果不来这里,你就出去工作,你做什么工作?” 按照慕瑾的专业,如果不是身体状况不好,她应该会成为一名外交官。 “外交官是什么?” “外交官是为一个国家从事外交事务的官员。外交官的任务是代表本国与其他国家进行双边或多边谈判。” “天啊,原来这就是外交官啊,难怪你会好几种语言。”贝利崇拜地看向慕瑾。 对于慕瑾说的东方,贝拉一脸神往:“东方真的是一方乐土。” 慕瑾心中汗颜,她说的东方可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绝对不是公元五世纪的中国。 ...... “维比娅,你刚刚说男人女人都可以不结婚?”贝利拉着昏昏欲睡的慕瑾问个不停。 慕瑾哈欠连天,眼睛都睁不开了:“嗯,想结婚就结,不想结可以不结。” “但是在拜占庭女人不结婚是要被审判的。” 慕瑾实在受不了了:“你们两个能不能先安静,让我睡一会,否则待会教不了你们阿拉伯数字。” 这下,贝拉和贝利都不敢作声了,两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是一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她们好羡慕维比娅的生活。 屋里安静下来后,慕瑾一下子就睡着了,还有微微的鼾声传出来。 等慕瑾再睁开眼睛时,就见一左一右两个人如石化般看着自己,睡意瞬间荡然无存:“你们没有睡?” 贝拉坐起来:“现在可以教我们阿拉伯数字了吧?” “可以了,可以了,安娜,帮我倒一杯水。”慕瑾冲门外喊道。 贝利却跳下了床:“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水,我给你倒。” 果然看到桌子上摆好了水果点心和冷饮。 慕瑾喝了一杯冷饮,人完全清醒了:“好吧,你们坐到桌边去。” 贝拉和贝利都是成年人,今天教完十个数字应该不难,最主要的是使用。 “1,2,3,4......”慕瑾很认真地在羊皮纸上写了一串阿拉伯数字,然后让她们临摹。 “哇,这样书写起来的确方便些,而且一目了然。” “嗯。” ...... 教了一个小时,两人基本上都明白了,慕瑾就带着她们出了房间。 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三驾车,四朵花...... 随便指,让她们快速写下来,两人学得认真,运用熟悉之后就十分熟练了。 对于今天的教学任务,慕瑾十分满意:“不错啊,你们很聪明的,明天想学什么?” “诗歌,诗歌。” “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贝拉和贝利亲近自己,又学会了阿拉伯数字,慕瑾心中高兴:“晚上吃火锅怎么样?” “火锅是什么?”贝拉问。 贝利却什么都不问,拍着手决定:“好呀,吃,吃,吃。” 可怜的奥拉大人又一个人在宽大的餐厅吃晚餐,而厨房里却热火朝天。 三个人直接围在炉子旁吃了起来,热气熏得她们脸庞红彤彤的。 贝拉很聪明,筷子使得已经十分熟练了。 贝利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我要吃鱼,我要吃鱼。” 慕瑾和贝拉笑个不停:“不会用筷子就只能饿着了。” 厨房里欢声笑语,尼克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一闻到似曾相识的味道便凑了过来:“维比娅小姐,你又做好吃的了?” “尼克,你回来了,要不要一起吃。” 尼克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事向大人禀告,维比娅小姐,给我留一碗啊。” 尼克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去。 餐厅里,奥拉面对满桌的食物食之无味,耳边听着老维克多说着三位小姐今天的日程:“在花圃忙了一上午,她们自己翻的地,维比娅小姐种了很多种子。下午三位都呆在维比娅小姐的房间,听仆人们说贝拉贝利小姐跟着维比娅小姐在学习阿拉伯数字。” “阿拉伯数字?”奥拉放下手中的勺子:“她还会阿拉伯语?” “应该是的吧。” “刚刚仆人来说她们在厨房吃火锅。” “嗯。” “奥卢斯大人。”尼克出现在了门口。 “进来。” 尼克恭敬地走到奥卢斯身边:“杰西卡说已经准备好了。” 奥拉点头:“好。” 尼克正准备告退,奥拉喊住他:“你去跟维比娅说一声,让她准备行装,明天和我们一起出发。” 尼克一脸惊讶,明天是要去军营,军营是不允许女人入内了,奥卢斯大人竟然要带维比娅,他年纪小,见老维克多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便把疑惑压了下来:“是。” 等尼克离开了,老维克多忧心忡忡地说:“已经在达西亚发现了那人的踪迹,最多十日就能把人带回来。” “嗯,知道了。明天给她穿上全套盔甲。” “是。”奥拉刚刚继任族长之位就带着妹妹去军营,让将士知道后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要格外小心谨慎。 慕瑾得到消息的时候,顿时觉得面前的火锅都不香了:“明天就要出发吗?” “是的。”尼克的眼睛一直盯着锅。 慕瑾叹了一口气,肯定是奥拉要去,所以必须带上自己,她看了尼克一眼:“你也拿一双筷子吃吧,我先回房了。” 贝拉和贝利也吃完了,便陪着慕瑾回了卧房。 “维比娅你放心,你的那些种子我们每天会过去浇水的。”贝拉以为她担心花圃里的种子。 慕瑾只觉得了无生趣,她不想赶路,也不想和奥拉朝夕相处,本来呆在庄院里,两人如无必要一天都见不了一面,但是在外行路,怎么可能不见面。 慕瑾见贝拉贝利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便露出一个笑容:“我也不知道要去几天,待会我写几首诗给你们送过去,这些天你们先把诗背熟。” “嗯。”贝拉贝利见慕瑾十分疲惫就离开了。 安娜知道她要出门,忙着收拾行装,可是等天黑了,尼克直接抱着一套盔甲进来了:“奥卢斯大人说明天你要穿这个。” 慕瑾看着那套盔甲几乎从里到外都把人包裹严实了,自然也明白了奥拉的深意,只是现在可是七月天,最热的时候,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尼克见慕瑾沉着一张脸,犹豫了一会才说:“奥卢斯大人说明天要骑马。” “骑马?可是我不会啊?”慕瑾还以为会坐马车呢。 “奥卢斯大人让你现在去跑马场,他教你。”尼克几乎能感觉到维比娅的暴怒。 慕瑾呼出了两口浊气才没有破口大骂,看来今晚也无法早点休息了。 因为要骑马,慕瑾准备穿裤子,安娜却在一旁急得几乎要哭了:“维比娅小姐,您还是穿裙子吧。” “裙子怎么骑马?” “可以侧着骑。” 慕瑾简直觉得太烦躁了,不耐烦地一挥手:“我就要穿裤子,还有,你让人按照我的尺寸准备一套骑装,现在就去。” 安娜意识到维比娅小姐发火了,也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往楼下跑去。 一个小时之后,安娜抱上来一套骑装给慕瑾换上。 慕瑾什么也没有说,领着尼克就去了马场。 骑马 庄园的西北角是花圃,东北角是马场,内部的马场并不大,点灯奴隶已经把马场四周的植物油灯点亮了,不大的马场亮如白昼。 远远的,慕瑾就看到奥拉穿一身黑色亚麻的骑装,没有盔甲和头盔,黑夜在他的身后渲染开来,整个人显得深不可测。 刚刚要穿骑装时慕瑾倒是义正严辞,现在看到奥拉不知怎么有了一丝心虚,她屈膝行礼,双手却捏在裤子两侧:“奥卢斯大人。” 奥拉对于她的穿着视若无睹一般,微微颔首。 老维克多亲自牵了一匹马过来,是一匹红色的小马,鬃毛在灯火下犹如烈火一般,但是性子却十分温和。 慕瑾从老维克多递过来的罐子里拿了一块方糖亲自喂小红马,感受到它舌尖的湿润,手心痒痒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它好乖。” “是的,这匹马是大人挑选的,以后就是您的坐骑。”老维克多把手上的糖罐子又往慕瑾面前递了递:“您给它取个名字吧。” 小红马低着头吃慕瑾手上的方糖,喷出一阵一阵的热气,慕瑾看着它的脑袋,心顿时软成了一滩水:“赤菟。” 人中吕布,马中赤菟。 老维克多不解:“什么意思?” “红色的老虎,马中的王者。” “好名字。”老维克多赞扬道。 慕瑾心中的欢快荡漾开来,灯火下双眼就像盛下了满天的星辰,她转过脑袋笑意连连地看着奥拉:“大人现在可以教我了吗?” 奥拉沉默地立在一旁,看着她给赤菟喂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抚摸赤菟地鬃毛,眼神温柔似水,心中似乎被人轻轻拨弄了一番,此刻,她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他只觉得手心似乎沁出了一丝汗,不自觉地又皱起了眉毛:“先牵着它围着马场走一圈。” 慕瑾见他眉毛一皱,也默默地敛了笑:“嗯。” 马场的土地很夯实,慕瑾牵着赤菟走在前面,奥拉与她并肩而行,两人都没有说话。 有微风吹来,似把盛夏吹开了一个口子,风直往心口灌,奥拉讨厌这种感觉,深呼吸一口,斟酌一番:“我会先带你跑两圈,上了马之后不要怕,拉缰绳的手千万不要松。” 听奥拉在交代骑马的注意事项,慕瑾侧耳倾听,不时点头:“嗯,知道。” 两人牵着马转了一圈,老维克多和尼克送来了骑士帽。 慕瑾接过尼克递过来的骑士帽直接带上,就有些跃跃欲试,兴奋得直搓手。 奥拉却突然伸手帮她理了理帽子,拉紧了锁扣:“帽子要带好。” “是。”慕瑾像被定住了一样,纹丝不动,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老维克多牵来了一匹通体漆黑的马,那匹马比慕瑾的赤菟大了一圈,一来就打了个响鼻,喷了慕瑾一脸,傲娇得很。 奥拉接过缰绳,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干净利落,然后冲慕瑾伸出了手。 慕瑾被奥拉一拉就坐在了他身前,坐在马背上和坐在马车上是截然不同的感觉,视野更开阔,风迎面吹来,人犹如坐在云端。 奥拉挥动马鞭,身下的马直接飞驰而出,慕瑾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飞出去了,此刻不管不顾地抱着奥拉的手臂,刚准备尖叫,一阵风灌进喉咙,她咳嗽不停。 奥拉却并没有放缓速度,手中的马鞭挥得更用力,马儿跑得更卖力。 慕瑾咳了一刻钟才渐渐平息。 “睁开眼睛!” 慕瑾这才敢睁开眼睛,只觉得夜色太过耀眼,马场的灯火很亮,天上繁星点点,似乎伸手就能触及一般。风从耳畔吹过,她能感觉到奥拉胸膛的温暖从脊背传到四肢百骸,竟然没有那么恐惧了,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在马上身体要放松,身体随着马奔跑的节奏晃动。”奥拉在慕瑾的耳边细细叮嘱:“缰绳一定不要脱手。下马的时候收紧缰绳,双脚都要脱离脚蹬再下马,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切勿慌乱而惊了马。” “嗯。”慕瑾应了一声,觉得奥拉的声音没有之前冰冷。 奥拉带着慕瑾一口气跑了十圈才让慕瑾骑自己的赤菟马。 奥拉替她牵着缰绳慢慢地走了两圈把缰绳递给慕瑾:“你试一下,先不要甩马鞭。” “好。”慕瑾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抓着马鞭。 奥拉一路跟随。 慕瑾学了三个小时,勉强可以上路了,老维克多说明天天一亮就要出发,让她早点休息。 等回到卧房,安娜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慕瑾整个人都像要散架一样,泡了热水澡之后倒床就睡着了。 ...... 一行二十人全部穿了银色盔甲,还没有启程,慕瑾身上的骑装已经湿透了,今天太热了,还只是清晨,她和尼克排在队伍的最后面,朝霞照在庄园的圆顶上,就见奥拉穿了一身黑色的软甲,一手拿着马鞭,一手抱着头盔,腰间挂着一柄长剑,龙行虎步般走了过来。 “出发!”行到队伍前,奥拉带上头盔,从杰西卡手上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转身往后看了一眼,视线若有似无地在慕瑾身上扫了一眼。 二十来匹如利箭一样飞驰而出,迎着朝阳而去。 尼克说今天要跑一天的马才能到军营,可是跑了一个小时之后慕瑾大腿内侧就生疼,再加上身上的盔甲和头盔,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不自觉地就放慢了速度。 尼克一直注意着她,也跟着放慢了速度:“你还好吗?” 奥拉带着其他的人已经变成了黑点,慕瑾拿下头盔喝了一口水:“真的要跑一天?我感觉现在就受不了了。” 尼克有些担心:“奥卢斯大人已经跑远了。” 慕瑾见前面都没影了也不敢耽误,就算受不了也只能受着,放好水囊之后重新戴上头盔,继续往前,却在不远处发现了大部队,奥拉领着其他的人在等自己。 头盔下慕瑾的脸色通红,再也不好意思停下来了,一路上就算大腿内侧磨得再疼,她也只是咬牙忍着,幸好,她带了背包,晚上能上药包扎。 从天亮到天黑,除了在路上吃干粮喝水稍作休息外,整整一天都在马上,慕瑾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整个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她只机械地拉着缰绳,挥动马鞭,也管不了自己歪七扭八的坐姿,反正不要摔下马背就行了。 “到军营了。”尼克靠近她喊了一声。 慕瑾抬头看去,不远处灯火通明,眼神顿时变得清明,挥动马鞭的胳膊也有了劲。 二十来匹马直接进了军营,慕瑾和尼克在最后,吃了一嘴的泥。 众人在营帐前下了马,慕瑾感觉双腿都在打颤,可是现在还不能休息,还要站哨。 亨利站在营帐前迎接奥拉:“大人比我预料的时间晚了三个小时。” 奥拉没有说话,把马鞭丢给他率先进了营帐。 慕瑾在营帐旁和其他的士兵一起站哨,几乎变成了一尊雕像,刚刚大汗淋漓,现在停下来,一阵风吹来,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不会生病了吧。 奥拉不知道和亨利在营帐里说什么,慕瑾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 “你怎么了?”尼克似乎发现了她的不适。 慕瑾上下牙齿打颤,腹部抽搐,一阵暖流流出,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前世,她身体不好,例假一直不准时,有时候半年都不来,现在,不会是来例假了吧,完了,完了,这里没有卫生棉怎么办啊。 似乎为了印证慕瑾的猜测,慕瑾觉得身下已经血流成河了,她一动不敢动,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亨利离开了营帐。 老维克多过来请慕瑾进去。 这实在太难为情了,慕瑾小心翼翼地说:“能不能给我准备一套干净的衣裳?” “您怎么了?” 慕瑾实在找不到一个准确的措辞,在古罗马时期,女人是月经是不祥的,肮脏的,但是她现在寸步难行,也不得不如实说:“我的例假来了。” 老维克多一张老脸顿时黑了,他转身进了营帐,过了一会才出来,带着慕瑾往旁边的营帐走去:“您就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让尼克去找杰西卡。” “嗯。”在现代是很正常的事情,到了这里,慕瑾却觉得十分难为情,她几乎是躲进营帐的。 这间营帐很小,只有一张木板床,尼克跟着她进来了,放了一盏油灯在桌上,他看慕瑾拿下了头盔,一张脸惨白,没有丝毫的血色,有些担心:“老维克多说你有什么需要跟我说。” “可以帮我拎一桶热水进来吗?再准备一套干净的衣裳。”慕瑾气若游丝。 “好,你等一等。”尼克说完直接跑了出去。 军营不便,洗不了澡,男人们还能去泡冷水澡,慕瑾只能就着木桶把擦拭身子,然后把脏了的骑装清洗干净,可是没有卫生棉,她干净的裤子没多久就脏了,幸好天气还算炎热,亚麻质的裤子干得很快,她只能脏了就换,然后洗干净,晾晒,如此往复。 洗着洗着,慕瑾蹲在木桶旁泪如雨下,这样的自己,显然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接下来三天,慕瑾没有踏出过营帐一步,除了尼克给她送饭送水,她也没有见过任何人,虽然她知道奥拉肯定离自己不远。 “大人!”老维克多追着奥拉出了营帐,压低声音:“您今天不能去,除非带上维比娅小姐。” 这三天,奥拉一直在营地考校将士们的阵法、骑术、剑术,他偶尔也会下场,自然引得满场欢呼。 今天是他在营地呆的最后一天,亨利提议打猎,将士们都兴致勃勃,奥拉肯定不能在这个时候扫兴,但是现在维比娅根本不能出门,他只能自己去。 “没事,离开两三个小时应该没有问题,我会速战速决的。”奥拉脚步从容坚定,语气不容置喙:“你跟着,万一出了意外,立刻送我回来。” 老维克多忧心忡忡,但是也知道奥卢斯大人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只能安排杰西卡带领亲兵左右保护。 慕瑾在营帐睡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发现例假已经完全干净了,尼克给她拎了一桶水,她擦洗了身子换了干净的衣裳,穿上盔甲带上了头盔就准备和尼克出去走一走,但是只往外走了一步,心中突然一慌,整个人轰然倒地。 这时营帐的门帘突然被掀开,慕瑾以为是尼克,一回头,看到老维克多。 老维克多见慕瑾这个模样,直接跪在慕瑾的面前:“维比娅小姐,奥卢斯大人失踪了。” “失踪了?他不在营帐吗?他去哪里了?”慕瑾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一连串的话问出了口。 老维克多就像瞬间老了好几岁一样:“今天去打猎,山上有瘴气,大家走散了,听到了虎啸。维比娅小姐,您现在还好吗?” 慕瑾赶紧把手伸向自己的背包:“请把我的背包递给我。” 老维克多从床上拿起背包放在慕瑾身前。 “请您先出去一下。” 老维克多见维比娅十分难受,一脸担心:“需要我帮您吗?” “不用,您先出去。” 老维克多离开之后,慕瑾吃下了最后一粒特效药,身体才渐渐恢复,她这才出了营帐。 奥拉失踪的消息老维克多已经压了下来,但是军营里还是有人听到了风声,现在看到老维克多领着两个矮小的士兵出了营地,纷纷侧目。 老维克多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上了马之后跟慕瑾交代:“大人准备两三个小时就可以折返营地,没想到瘴气太严重,大家本来在打猎,一转身就找不到了人。” 有瘴气的地方最容易迷路,特别是现在没有指南针,慕瑾撸起袖子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指南针,希望还来得及,她虽然觉得奥拉冷漠无情,但绝对不希望他死,毕竟两人生死相连,在没有解决这个疑团之前,他们都不希望对方有事。 眼见着天已经暗了下来,慕瑾只觉得一阵寒气从脚底升起,她坐在马上看着远处绵延不断的山脉犹如巨型的怪兽,她能找到奥拉吗?或者今日就是她的命绝之日? 驾!慕瑾一扬鞭,赤菟飞驰而出,天边一团乌云慢慢聚积,汹涌磅礴,她心中一沉,大雨将至! 生死 果然,当众人到达山脚时,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慕瑾浑身已经湿透了,却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下了马跟着老维克多就往树林里走去。 天黑路滑,下雨天视线更加受阻,大家走出一段距离,不多时杰西卡带着两个士兵迎了过来:“已经让人搜山了,但还是没有踪迹,奥卢斯大人会不会已经回营地了。” 奥卢斯在比武场不论骑术还是剑术都让将士们深感佩服,就算在瘴气林里迷路应该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老维克多的声音却像被雨水淬炼过一样,锋利寒冷:“找,继续去找,一定要找到奥卢斯大人。” “是。”杰西卡只能带着士兵再去找。 慕瑾借着表盘微弱的光线确定现在的方位,然后问老维克多:“瘴气林在那一块?” “快到了。” 下雨之后,林中的瘴气更加浓厚,简直是对面不相识,尼克只能紧紧地抓住慕瑾的手,一边在瘴气林的穿梭,一边呼喊着奥拉的名字,可是这片瘴气林何其大,虽然带了头盔面罩,慕瑾事先还用一块布做了口罩,但是还是吸入了瘴气,只感觉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尼克年纪小根本受不住,勉强坚持了一会,直接吐在面罩里。 老维克多本来就忙活了一天,又是着急又是忧心,此刻匆忙前进,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地。 慕瑾看着一大一小,心中十分难受:“尼克,你和老维克多先出瘴气林,我自己去找奥卢斯大人。” 尼克身子受不住,却咬牙坚持:“不行,我们不能让你一个人在瘴气林。” 慕瑾和尼克一左一右地把老维克多扶起来:“没事,我能够辨别方向,实在找不到就会自己出来的。” “不行。”老维克多坚持:“在这瘴气林里除了怕迷路,更怕的是遇到猛虎野兽。” 三人一筹莫展,时间每过去一分,奥拉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老维克多急火攻心:“赶快去找吧,不能耽误了。” 话音刚落,一声虎啸响彻上林,连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抖,那声虎啸似乎就在耳畔,这下,三人的脸都黑了,瘴气加上猛兽,简直是雪上加霜,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从前面冲出来两个士兵,边跑边喊:“老虎来了,老虎来了!” 慕瑾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这下也不坚持再往前了,大家搀扶着往外走,可是人的脚步哪里赶得上老虎。 “维比娅小姐,您躲到一旁去,我去引开老虎。”老维克多推开尼克:“你陪着她。” 慕瑾惊恐回头,就见一团黑色的影子出现在他们十步远的地方,此刻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老维克多感到一阵寒气从脊背升起,他几乎能听到老虎的喘息声,咬了咬牙一把推开慕瑾和尼克就往前跑去。 山路崎岖,慕瑾身体突然后仰,整个人直接滑了出去,幸好自己的全副武装,否则不被老虎吃掉也会被摔死。 她伸手抱住脑袋,远远地又听到了一声虎啸,老维克多用自己引开老虎,恐怕凶多吉少。 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滑,慕瑾不知道何时能够停下,后腰好像撞在一块巨石上,钻心得疼,幸好有铠甲护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终于停了下来,慕瑾摸索着站了起来,这才发现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而这一片没有瘴气,月亮从云层后面探出了脑袋,整个树林十分安静,她小心翼翼地喊:“尼克!” 不敢太过大声,害怕引来其他的猛兽。 不远处一阵窸窣声,慕瑾紧张得抱臂,突然发现自己腰间挂着一把短剑,迅速地抽出短剑往声音处看去。 “维比娅小姐!”尼克从灌木丛中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 慕瑾这才松了一口气:“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没有,就是脑袋发晕,有点想吐。” 这样摔下来,就算有头盔护面,难免不会摔成脑震荡,慕瑾一手捏着短剑,一手去扶尼克:“先坐下来休息一会。” 一望无际的树林遮天蔽月,月光从树缝之中倾泻而下,慕瑾寻了个石头让尼克坐下。 因为走得急,两人没有带水和干粮,这样折腾下来,都有些体力不支。 尼克知道情况紧急,只坐了一会缓解了下头晕就站了起来:“我们继续找吧。” “好。” 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想开了,反而放松了。 雨后的树林都是青草混合泥土的气味,慕瑾确定了一下方位,继续往前走,现在他们在瘴气林的外围,他们要重新选一条路进入瘴气林,奥拉说不定被困在里面。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找,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双腿根本就使不上劲了。 嗷!嗷!嗷! 三声狼叫让慕瑾和尼克停下了脚步,两人不自觉地把短剑横在胸前,踌躇不前。 狼是群居动物,听声音肯定不止一两只,两人不约而同地就要后退。 “维比娅!”远处突然传来奥拉的声音。 慕瑾和尼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喜,也不顾上前面是豺狼虎豹,直接冲了过去。 银色的月光静静地照在那片空地上,奥拉单膝跪地,身边躺着几只狼的尸体,而他手中,一柄短剑正刺进一只狼的脖子处,那只狼呜咽一声之后就断了气。 慕瑾上前,这才发现奥拉几乎变成了血人,他浑身上下鲜血淋淋,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狼群的。 奥拉为了保持清醒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划了多少刀才勉力冲出了瘴气林,却因为身上的血腥味引来了狼群,他咬牙与狼群搏斗,只剩最后三只狼时他已经没有一丝的力气了,看着渐渐逼近的狼群,他躺在地上如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幸好自己之前杀了两头狼,剩下的三头投鼠忌器,并不敢贸然上前。 奥拉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圆月,大业未成,重活一世,他还是辜负了那些为了自己而阖族倾尽全力等了四百年的人,他今日必死无疑,只是那个东方女子,不论维克多,还是老维克多都说他能够重新醒来是因为她,那么自己死了她会怎么样?他们是不是生死相连? 就在其中一条狼要咬上自己的脖子时,奥拉感觉自己的身体能动了,他捏紧短剑一挥手,直接砍断了狼头,鲜血喷了他一脸,他知道,维比娅来了,她来找自己了。 身体能动了,他奋力杀完了最后两只狼,一抬头,就看见她站在月光处,一双眼睛明亮得犹如最闪亮的宝石,心中最深处撕裂开来,奥拉却想笑。 慕瑾和尼克看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只见浑身浴血的奥拉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个带着鲜血的笑容让两人脚步一停,然后就看见奥拉仰面倒去。 两人吓了一跳,赶紧冲了过去。 奥拉穿着短甲,他的头盔和面罩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四肢满是伤痕,鲜血淋淋,不知道他流了多少血。 “先把他的衣裳撕开!”慕瑾试了试奥拉的鼻息,还活着,应该是失雪过多。 尼克听话地拿起匕首撕开奥拉的衣裳,衣裳撕开,两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奥拉的双腿和双臂已经没有了一块完整的肉,全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有的已经止血了,有的还在汩汩流血,慕瑾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这次的伤比上次在罗马时严重多了,她打开背包先用酒精棉擦拭,用完了所有的酒精棉,慕瑾才开始包扎那些狰狞的伤口,可是就算用完所有的绷带,还是有很多伤口在流血。 慕瑾没有办法,在书包里捣鼓一阵,终于让她翻出了一瓶葡萄糖口服液,打开瓶子,捏开奥拉的下巴,只能硬灌,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他们不能在这里呆很久,可是任凭慕瑾和尼克两人也是搬不动昏迷不醒的奥拉,只能期盼他能清醒。 一瓶葡萄糖洒了大半,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慕瑾只能在心中祈祷,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什么味道?”奥拉咳嗽一声,缓缓坐起身,眉头皱成了一个结。 “你醒了?”慕瑾几乎喜极而泣:“你能走吗?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这里的血腥味太重了,说不定会引来其他的猛兽,到时候就真的完了。 奥拉挣扎着起身:“走吧!” 尼克和慕瑾一左一右地扶着奥拉往回走,慕瑾不时看看手表确定方位,天渐渐亮了,朝霞染红了整个树林,雨后的天空澄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劫后重生。 军营里,当杰西卡抬回老维克多的尸体时,所有的人都觉得天要变了,奥卢斯大人恐怕凶多吉少。 亨利也去了猎场,却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他看着将士们因为瘴气和猛兽而损失惨重,狼狈不堪,一脸悲痛:“巫医在哪里,巫医在哪里?” 这次就算有人逃过了瘴气,也不一定能逃过猛兽之口,两三百人上山打猎,回来的只有二三十人,实在是太过惨烈。 这时几个巫医走了出来,他们围着老维克多的尸体跳了一阵,然后摇了摇头:“救不活了。” “老维克多是奥卢斯大人的贴身侍从,他都死了,奥卢斯大人肯定活不了,我知道现在应该派更多的士兵前往瘴气林寻找奥卢斯大人,但是你们都是奥卢斯家族的希望,是拜占庭帝国的利刃,我实在不忍心见到你们再有折损,现在,信兵前往君士坦丁堡报丧!”亨利一身银色铠甲,头发丝都没有乱,他站在阵前,气势激昂慷慨。 在场的将士们都是一头雾水,奥卢斯大人才刚刚上任就殒命,难不成又要重新换一位族长,大家看向亨利,不知所措。 杰西卡却直接站了出来:“亨利,奥卢斯大人勇武非常人,就算深陷瘴气林也一定会平安归来,你现在派人去君士坦丁堡报丧,如果大人回来了呢?” 亨利却十分笃定:“瘴气林哪里是常人能穿过的,更不要说那些残暴的猛兽,我知道短短几日你就对奥卢斯大人忠心不二,但是我们已经损失惨重,难道还要让大家继续送命吗?” “士兵的责任就是保护首领,现在奥卢斯大人生死不知,难道我们应该害怕瘴气和猛兽就窝在营地里不出吗?那以后发生战乱,帝国又怎么能指望我们战场杀敌?”杰西卡的的话如雷贯耳。 是啊,奥卢斯家族的三千铁骑连自家首领都保护不了,何来保家护国? 亨利被怼得脸色发青。 杰西卡却不管他,一扬手:“整兵,愿意随我去找奥卢斯大人的请出列。” 奥拉出了事,亨利自然希望越多人知道越好,他早就把所有士兵都召集到了训练场,此刻杰西卡一召唤,三千人也只出来一百人。 杰西卡看向身后的人,面无表情地上了马:“兄弟们随我去找回奥卢斯大人。” “是,出发,出发!” “不必了。”一个声音轻轻的传来,却如重鼓敲在众人耳侧。 杰西卡不可置信地调转马头,就见奥卢斯从远处缓缓走来。 虽然满身血迹,虽然胳膊上全部是绷带,虽然头盔面罩不知何处,虽然裤子破烂不堪,但是,他是活的,现在活生生地往校场走来,穿过了瘴气,逃过了野兽之口,奥卢斯大人活着回来了。 杰西卡赶紧下马冲过去就要扶他,奥拉却一扬手制止了,他站在一众将士之前,眼神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你们知道曾经战无不胜的罗马军团为什么会被一群野蛮的匈人打得无力招架吗?是因为将士们坚韧的身体和心脏被酒水和女人侵蚀,太过安逸富足的生活让他们丢弃了军人的使命,变成了抱头鼠窜的懦夫。罗马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现在我几乎能看到高卢人和匈人攻入拜占庭之后,你们如何丢盔弃甲,如何痛哭流涕,只能被掠夺,被屠杀,女人、金币、土地都是别人的,你们只能逃,即使全身都笼罩在盔甲之中也无法阻挡你们的恐惧,你们不配成为军人。今天,放下你们的盔甲和武器,去成为庄稼户、木匠、花农,你们可以成为任何人,但是,成不了士兵!” 整个校场静静无声,奥卢斯最后看了一眼众人就准备离开。 杰西卡率先单膝跪地:“我敬爱的奥卢斯大人,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用我的灵魂起誓,从今以后摒弃恐惧和懦弱,我将无惧生死,为奥卢斯而战,为拜占庭而战!” 剩下的士兵跟着跪地大喊:“我们也用灵魂起誓,为奥卢斯而战,为拜占庭而战!” “奥卢斯!” “拜占庭!” “奥卢斯!” “拜占庭!” ...... 潜伏 三千士兵誓死而战的声音排山倒海似要冲破云霄直达天庭,他们以自己的灵魂起誓,无须退路。 慕瑾和尼克靠在一根石柱旁,一夜的奔波两人都没有了力气,下雨之后的天气更加闷热。 尼克早就把面罩拿了下来:“你要不要透下气,我看你似乎很难受。现在大家都在校场,没有人。” 的确,此地一个人都没有,回到营地得知老维克多死了,慕瑾就觉得心堵得慌,裹在盔甲里,她已经流了一身汗,再加上太阳的直射,只觉得头盔和面罩里热气腾腾,让人窒息,双手不自觉地就去解面罩,把面罩放在旁边,有微风吹来,整个人感觉活过来一样。 石柱投下一束阴影,两个人坐在阴影下倒没有那么热了,校场那里不知道会耽误多久,慕瑾和尼克太疲倦了,靠在石柱上就睡着了。 亨利没有想到奥拉竟然能活着回来,也没有想到这个年纪不大,寡言少语的堂弟竟然如此口若悬河,只三言两语就激得将士们誓死效忠,他的脸黑成了碳,自己忙活一场,简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害怕奥拉秋后算账,他趁着将士们群情激昂没人注意就准备先回城里,牵了马出了校场。 往前走了没多久,却看到两个士兵躲在石柱后面偷懒,亨利心中本来就窝着火,正无处可发,手上的马鞭二话不说直接甩了过去。 尼克睡得正熟,肩上一疼,瞬间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见亨利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 “所有人都在校场,你们竟然在这里偷懒。” 尼克几乎跳了起来,直接拦在慕瑾身旁:“亨利大人,我,我们现在就去校场。” 慕瑾似乎是昏睡了过去,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她只觉得浑身很轻很柔,就像睡在云端。 亨利双眼一眯,视线从亨利的肩膀落在他的身后,神情突然一凝,大步往前一把推开了尼克。 睡梦中的慕瑾只觉得风和日丽,但是突然乌云密布,狂风骤雨,她直接从云头跌落下来。 “哈,原来是维比娅啊,让我想想,是谁带你来的。”亨利抓住了慕瑾的胳膊,用力一扯,嘴角竟然浮起一丝笑意:“我们的奥卢斯大人难道不知道女人是不能进军营的?” 慕瑾直接被拉了个趔趄,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把面罩摘了下来。 尼克不让亨利抓慕瑾,扑上去抱着亨利的胳膊咬了一口。 亨利手臂一疼,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脸唰了过去,尼克脸上立刻留下了一条血印子。 “亨利,你放开我,放开我。”慕瑾大叫:“亨利,去找奥卢斯大人。” “不必,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我们的奥卢斯大人!”亨利拉着慕瑾就往校场去。 “放开,你放开维比娅小姐。”尼克一直阻拦亨利的去路,亨利的鞭子狠狠地落在尼克的身上、脸上。 “尼克,你让开。”慕瑾知道亨利和奥拉一直争锋相对,现在让他抓住了错处,哪里会轻易地放过自己:“你先去校场。” “可是......” “去吧。”慕瑾脚步踉跄。 此处离校场并不远,尼克快步跑过去,亨利也加快了脚步,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慕瑾甩到奥卢斯面前:“奥卢斯大人,女人是军营的禁忌,带来的只会是杀戮和厄运,大人此番遭难,或许就是因为维比娅来了军营。” 亨利的力气很大,慕瑾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双手在硬土地上挫伤了好大一块,钻心得疼,听了亨利的话,她猛然抬起头,眼里有愧疚和自责,还有无处隐藏的惊慌,奥拉好不容易稳定了军心,只怕会因为自己而功亏一篑。 奥拉已经听尼克讲了事情的始末,他没有动怒,也没有呵斥和不满,只是蹲下身小心地扶起慕瑾,安慰道:“没事的。可以用一下你的背包吗?” 慕瑾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点了点头,就要取下背包,但是她的双手都破了皮,牵扯之中血肉模糊,她疼得眉毛都打结了。 “我帮你。”奥拉替她拿下背包,他在包里搜罗了一阵,没有找到酒精棉。 慕瑾似乎知道他要干什么了:“之前,全部用完了,不过里面有一瓶碘酒,那个深色的瓶子。” 奥拉看向杰西卡:“水囊。” 杰西卡赶紧解下了水囊送过去。 慕瑾摊开手,清水冲刷着伤口上的泥土和沙粒,等完全干净之后,奥拉亲自给她上了碘酒。因为纱布也没有了,双手只能这样晾着。 奥拉把背包里的药全部拿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他站起身:“你们说女人带来的是杀戮和厄运,那请问你们难道不是从女人的肚子里出来的吗?维比娅从东方带来了神奇的医术,而不是军营里那几个只会跳舞念咒,把羊粪牛粪往伤口上涂的巫医。昨晚,要不是维比娅赶到,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她找到我时,我浑身都在流血,不是她,现在我只是一具尸体。以后我们在战场,断胳膊断腿将变得稀松平常,有多少人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只要能止血,就能增加我们的存活率。维比娅给军营带来的是活的希望,而不是你们认为的厄运,相信我,因为有男人和女人才有世界,还有,这个世界上的厄运从来都是男人们带来的。” 慕瑾站在一旁,看着那个男人站在阳光下,一袭铁甲,满身鲜血,他的神情是冷漠的,但是,他的话让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感觉到了有人对女人是心存善意的,心中一阵暖流,眼眶里不禁泛起泪光。 奥卢斯大人混身是伤,如果不是东方神奇的医术肯定是活不了的,在场的都是即将要上战场的士兵,医术是他们的后盾,如果真的有这样神奇的医术,谁都不会拒绝的,大家看向慕瑾的眼神满是狂热。 “以后,奥卢斯的军营对维比娅敞开。”奥卢斯振臂一挥,扫了亨利一眼:“再有冒犯之言,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 ...... 本来今天是要回庄园的,但是奥拉身上遍布伤痕,骑马伤口肯定会裂开,所以只能先留在军营养伤。 “亨利,你把老维克多的尸体带回去安葬。”奥拉让亨利和自己一起回了营帐,他语气平淡。 可是这样的奥拉让亨利更加恐惧,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奥卢斯大人,我错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奥拉在椅子上坐下,冷冷地看着亨利,半天都没有说话。 亨利只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的压力,他低垂着头,不敢再说话。 “你真的要我给你一次机会?”良久,奥拉才开口。 “是的,只要您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奥拉斩钉截铁地应下了:“奥卢斯大人狩猎之中身负重伤,亨利大人命丧虎口,奥卢斯大人一怒之下裁军一千五百人。” 亨利跪在地上,一头雾水,往日那双阴翳的双眼充满了不解:“什么意思?” “我要你今晚带领一千五百士兵穿过麦西亚前往罗马。” 亨利立刻大叫起来:“罗马的土地上遍布高卢人和匈人,你是想让我送死,是不是?” 奥拉直接把手上的短剑丢到亨利的面前:“按照你昨天的所作所为,我现在就可以对你军法处置。” 奥拉深陷瘴气林的确是亨利有意为之,他抬头看着奥拉,这位年轻的族长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那双如深海般的眸子有任何波动一般。 亨利打不定主意,不知道奥拉真实的想法:“那你要我们去罗马干什么?” “有两件事。第一,寻找弗拉维斯·埃蒂乌斯将军的旧部。第二,寻找佩特罗尼乌斯·马克西穆斯大帝的遗孤。”奥拉命令道:“只做这两件事,然后等待我的命令,没有得到我的命令不允许轻举妄动。” “天啊,这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说佩特罗尼乌斯·马克西穆斯大帝的遗孤,就是弗拉维斯·埃蒂乌斯将军的旧部为什么要听我们的?” “因为弗拉维斯·埃蒂乌斯的儿子在我手上。” 弗拉维斯·埃蒂乌斯是罗马很有威信的将军,追随他的部下成千上万,可是他却死于宫廷政变,他死后,手下的将士四分五裂,也导致了匈人入侵罗马,罗马毫无招架之力。 亨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位年轻的奥卢斯大人还真是深不可测,但是他不傻,知道弗拉维斯·埃蒂乌斯将军的儿子是什么分量,心中一阵激昂:“您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奥拉掷地有声。 亨利站起身:“佩特罗尼乌斯·马克西穆斯大帝的遗孤怎么找?说不定早就死了?” 奥拉双眼一眯:“佩特罗尼乌斯·马克西穆斯大帝风流成性,如果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谁又能说什么?只是要做得漂亮些。” 听奥拉说完,亨利激动地站起身,忍不住混身战栗:“您的意思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亨利不是无知稚子,知道奥拉的这两步棋是什么意思,他之前一直把目光放在族长之位上,以为当上了族长就已经是权力的极限,可是,现在才明白年轻的奥卢斯族长放眼的却是整个罗马。 如果奥卢斯家族把弗拉维斯·埃蒂乌斯将军的儿子和佩特罗尼乌斯·马克西穆斯大帝的遗孤都捏在手上,是不是就有可能把整个罗马收入囊中,到时候,奥卢斯家族就是能和拜占庭大帝相提并论的存在。 一族的荣誉和一国的权利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好,我答应你,带人潜入罗马。”亨利知道只要这位年轻的奥卢斯大人在,他一辈子都翻不了身,而自己又行了卑劣之事,那么,只能自己去挣军功。 “此去便没有回头路。”奥卢斯依旧平静:“也许你们要在罗马潜伏一年、两年、三年......” 不成功便成仁。 亨利一咬牙:“我会带着兄弟们在罗马潜伏下来,不负您的期望。” “每位士兵有十枚金币,就再也不会有其他的军费了。此去,你们没有援军,没有退路,你们在罗马会成为孤岛,但是要相信,我一定会去与你们汇合。”奥卢斯的话近乎冰冷无情,但是最后一句是承诺也是保证。 “好,我相信您。” ...... 等奥拉养好伤回到庄园时,军营里的事情已经传得整个君士坦丁堡都知晓了,亨利大人从虎口救了奥卢斯大人一命,自己却命丧虎口。奥卢斯大人雷霆大怒,裁撤一千五百士兵,偌大的奥卢斯军营一下子空了一大半。 马尔西安大帝深表遗憾,给奥卢斯家族赐下了无数的金银财宝,而且免了奥卢斯家族接下来三年的税收。 元老院的元老们纷纷上门探望都被拒之门外,普布利乌斯·雷蒙德却是个例外。 “维比娅小姐,我的老师看了那本莎士比亚诗集便惊为天人,特意让我来邀请您赴宴。”普布利乌斯·雷蒙德的圆脸上满是笑容,他已经来了奥卢斯庄园好几次了,每次都扑了个空,今天终于见到她了:“您上次说还有其他诗人的诗歌,不知道今天方便不方便。” 从军营回来之后,慕瑾一头窝进了花圃,她要培育更多的种子,重中之重的就是棉花,没有卫生棉就只能用棉花来代替,这个时候,棉花应该是作为观赏花的,但是她在花圃里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参加明天的晚宴,也不想再背什么诗歌:“我最近有事,明天去不了,谢谢你的邀请。” “是什么事情?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您?” 慕瑾摇了摇头:“我之前默写了几首诗,待会让安娜给你送下来。” 雷蒙德见慕瑾兴致不高,也不强人所难:“好吧,谢谢您。” 慕瑾扬了扬手就准备上楼。 “维比娅!”贝拉从远处跑了进来,手上抱着一个花瓶:“刚刚我们在花圃的库房里找到了这些干花,看看有没有是你要找的。” 慕瑾立马转身迎了过去,在花瓶里找了一圈,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要找的花。” 雷蒙德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您是要找花吗?” “嗯,一种白色的,很柔软的花。”慕瑾只能这样解释。 “实不相瞒,我的老师喜欢种各种各样的花,不仅是花,还有蔬菜植物,可以说,老师的后花园种满了所有君士坦丁堡的花朵植物。” □□ 慕瑾的确动心了,但是能不能参加晚宴还要问问奥拉的意思,毕竟她不能离开他太久。 “晚宴的事情容我考虑考虑。” 雷蒙德笑着答应了:“明天我让仆人来接您。” “不必了,如果明天能去晚宴,我自己过去。” 两人在门口说着话,突然听到一阵铃铛声,大家侧目看去,就见杰西卡领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人皮肤黝黑,头发飞扬打结,他明明在走路,却一直闭着眼睛,混身邋遢,腰间挂了各种各样的袋子,最让人惊悚的是还有几块骨头,不知道是人骨还是动物的骨头,看着让人头皮发麻。 贝拉脸色都变了,不自觉地慕瑾身边靠了靠。 中年男人腰间的铃铛随着他的头走动发出叮铃铃,叮铃铃的声音,铃声清脆,却带着寒气,让人在七月天都觉得寒气逼人。 众人屏气凝神站在一旁,中年男人在经过慕瑾时突然睁开了眼睛,吓得在场的人后退了两步,就是雷蒙德也差点惊叫出声。 贝拉一把搂住了慕瑾,慕瑾觉得自己额头的冷汗都流了出来,刚刚那个男人没有瞳孔,眼睛睁开时只有眼白。 很快,那男人又闭上了眼睛,随着杰西卡进了大殿上了楼。 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贝拉心有余悸,拉着慕瑾不松手:“那是个什么怪人。” 慕瑾也说不明白。 这时安娜拿着一叠羊皮纸从楼上下来了。 慕瑾接过来递给雷蒙德:“这是我这两天默写的诗歌。” 雷蒙德毕竟只是个孩子,刚刚的确吓得不轻,接过羊皮纸就告辞离开了。 知道那个男人在楼上,贝拉不敢回房间:“维比娅,我们去花圃吧。” 慕瑾也觉得不舒服,点了点头:“嗯,走吧。” “维比娅小姐!”尼克从楼上跑了下来:“奥卢斯大人请您去书房。” 贝拉拉着慕瑾的胳膊不松手,一脸担心地问尼克:“大人找维比娅什么事?” 尼克却十分兴奋:“刚刚杰西卡领来一个人,那个人是从埃及来的,也是东方人。” 当慕瑾随着尼克去了书房,就看见那个埃及人背对着门,奥卢斯坐在椅子上看了她一眼:“杰西卡和尼克守在门外,谁都不允许进来。” “是。”杰西卡和尼克带上门出去了。 书房的窗帘被拉上了,桌上点了琉璃灯,奥拉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张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指了指左右两侧的椅子:“坐下说吧。” 慕瑾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发现那个埃及人一直睁着眼睛,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十分诡异,他似乎看着你,又似乎没有看你。 “四百年前,大祭司深感自己命不久矣,取出了一根肋骨交给神婆,以求重生。可是神婆却在回埃及的路上遭遇不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祭司的肋骨流落在外。时隔四百年,大祭司已经寻回了肋骨。”印度人看向慕瑾:“只要大祭司喝光她的血,肋骨重新归位,大祭司将不再受掣肘。” 埃及人说的拉丁语,每一个字慕瑾都听懂了,但是话中的意思却让她觉得荒唐至极:“什么肋骨不肋骨的,你看清楚了,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谁的肋骨。” 奥拉神情冷漠平静,此刻他盯着桌上的那盏琉璃灯,眼神变幻莫测。他沉睡了四百年,四百年前的事情对他来说恍若昨日,当时罗马局势不稳,周围多是政见不合的人,包括自己的至亲,他已经经历了不下十次的暗杀,所以才找到了神婆,亲自取出了自己的一根肋骨交给湿婆,只希望自己遭受意外后能获得重生的机会,重掌罗马政权。 现在,他的面前就放着那本《亡灵书》,四百年前,他去过埃及,所以知晓了这门秘术,可是没有想到晚了四百年,四百年,已经物是人非。他虽然知道自己会重生,却不知道自己如何重生,原来,维比娅就是自己四百年前取出的那根肋骨。 可是她现在不是肋骨,反而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真的要喝光她的血吗? 奥拉朝维比娅看去,只见她脸色惨白,双手捏着亚麻裙子,额头冷汗连连,她心中肯定惧怕不已。 “还有其他的办法吗?”奥拉收回了视线。 埃及人的视线在慕瑾和奥拉身上移动: “他将自己与拉合而为一, 我是光明的主宰,自生的青春, 原始的生命的初生,无名的事物的初名......” 待印度人念完一段话,慕瑾的心始终提着,她不想死,更不想被奥拉吸干鲜血而死。 奥拉声音如寒冰:“说人话!” 印度人微咳一声,这才挺直脊背:“你二人合而为一,行夫妻之事,掣肘便可解。” 慕瑾本能地觉得荒谬绝伦,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好!”奥拉站起身,那双冰冷的蓝色眸子里似乎燃烧着一团火。 慕瑾坐在椅子上心脏狂跳不已,脑袋发懵之时,手腕已经被奥拉捏住了。 “等一下!”慕瑾只感觉手腕处像被烈火炙烤一般,让她忍不住要躲。 奥拉低头看她:“如果你想死,可以拒绝。” 听到这句话,慕瑾的身体渐渐变软,是啊,她何必如此扭捏作态,倘若行一次夫妻之事便能让自己身体健康,活蹦乱跳,再也不必与奥拉捆绑在一起,自己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怎么看也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想通了这件事,慕瑾也不那么抗拒了,就这样被奥拉带到了他的房间。 从书房出来,只觉得外面的阳光异常刺眼。 走廊上很空,只有杰西卡和尼克守在书房门口,看见两人出来都没有作声。 开门,关门,慕瑾突然紧张起来,她又看到了那幅壁画,身着教袍,手持法杖的中年男子,只是一幅画而已却能让人感到他强大的气势和威压,那个人就是四百年前的奥拉吗? 慕瑾站在壁画前,不一会听到了浴室传来的水声,身后没有奥拉的身影,她盯着浴室的门,深呼吸一口,自己怎么着也是现代人,没有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难道还比不了一个古代人。 慕瑾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就像见过世面的样子。 这时,浴室的门开了,看到眼前的一幕,刚刚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慕瑾腿一软,差点倒地,幸好扶住了一旁的床架才没有摔倒。 奥拉光着上半身,下半身系了一块浴巾,他的头发还在滴水,一滴水从脖子到胸口再隐进浴巾里,慕瑾竟然咽了咽口水。瓷色的肌肉结实紧致,四肢的伤口已经恢复,露出粉嫩的新肉,她根本不敢去看奥拉的脸。 不用照镜子,慕瑾已经感觉自己脸红了,她几乎是逃进了浴室,关上门之后大口地喘气,自己刚刚是被美色吸引了吗?果然是母胎单身,一□□惑都受不了。 慕瑾站在水下冲了好久,直到皮肤发皱才关了水,这是奥拉的房间,自然没有她的睡衣,但是也不能光着身子出去吧,那样显得太不矜持了,幸好一旁的架子上搭了一件丝绸睡袍,应该是奥拉的,但是聊胜于无,虽然待会应该也是要脱的,但聊胜于无,仪式总是该有的吧。 慕瑾不禁拍了拍自己头,到底在想什么啊。 几乎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慕瑾推开了浴室的门,身上的睡袍太长了,她用手拎着衣摆才不至于显得太过滑稽。 窗帘被拉上了,有微弱的光线传了进来,奥拉已经躺在宽大的床上,听到动静转过了脑袋,见慕瑾穿着他的睡袍,深蓝色的双眼里狂风袭来,变得越发幽深。 慕瑾小心地往前走了两步,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手臂被奥拉一拉,整个人跌落在柔软的床垫上,她与奥拉面对面地看着彼此,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奥拉如冰山一样的脸似乎在慢慢融化,但是却让慕瑾更加心惊胆战,突然胸前一凉,她低头一看,腰间的带子被奥拉轻轻一拉就开了,宽大的浴袍立刻散开,慕瑾躺在床上,犹如一朵徐徐盛开的鲜花,任君采撷。 就像一盘大餐放在面前,奥拉遵从本心,没有拒之千里的冷漠,他的手轻轻抚摸上慕瑾的头发,然后是脸颊,动作轻柔。 但是慕瑾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青天白日,慕瑾能听到楼下仆人的脚步声,能听到贝利的欢呼声,而她和奥拉在这间黑漆漆的房间里...... 奥拉见慕瑾在走神,眉头微皱,整个身体就压了下来,慕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紧紧地抓着奥拉的胳膊,似乎回到了“梦魇号”的那个晚上。 身体忽高忽低,忽冷忽热,一下子直冲云霄看见满天云彩,下一刻就沉入了海底几乎窒息而亡。 慕瑾只觉得自己犹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只能听从大海的指令,他让你生,或者让你死,全凭恩赐。 ...... 慕瑾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身边空荡荡的,桌子上点了一盏琉璃灯,黑夜中流光溢彩,床头放了一套裙子,她动了动身体,浑身上下就像散架了一样,双腿打颤地下地穿上了裙子,一回头,就见床上鲜血淋淋,顿时羞红了脸,也不耽误,套了裙子小心翼翼地出了卧房。 奥拉和慕瑾的卧房只有一墙之隔,走廊上没有人,她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卧房,重新沐浴之后换了一身睡袍就躺进了被子里。 “维比娅小姐!您醒了吗?”安娜在门外敲门。 慕瑾心虚地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嗯,进来吧。” 安娜端着托盘推门而入:“奥卢斯大人说您身体不舒服,您还没有吃晚餐呢,饿了吧。” 刚刚还没有感觉,现在闻到食物的香气,慕瑾肚子咕咕直叫:“嗯,你把晚餐放下吧,我待会起来吃。” 慕瑾虽然穿了睡衣,但是刚刚沐浴时她看着自己满身的痕迹,只怕有些是睡衣也挡不住的,便不敢起身。 “小姐,您还是不舒服吗?”安娜一脸担忧地上前。 “不是,不是。”慕瑾舌头打结,实在不知道找什么借口:“你先出去。” 安娜见她似乎急了,也不敢再留,知道这位小姐看起来柔弱,但是说一不二,上次因为穿骑装的事情自己已经惹她不快了:“好,那我在门外守着。” “嗯。” 安娜出门之后,慕瑾就像做小偷一样从床上起身,她实在饿急了,吃得就有些快,一大块面包哽住脖子,她咽了半天才咽下去,喝了一口牛奶才缓解了疼痛,只能放缓速度,慢慢咀嚼。 此时,奥拉正从书房出来,看到安娜站在门口便问:“你怎么在这里?维比娅小姐呢?” 奥拉的质问让安娜紧张得手足无措:“维比娅小姐在用晚餐,让我在门口守着。” “还是不舒服?”奥拉皱眉问道。 安娜不明所以,囫囵应答:“嗯,嗯,是的。” 奥拉往雕花木门上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回了卧房。 床上凌乱一片,点点血迹犹如一朵一朵盛开的玫瑰,那件慕瑾穿过的睡袍被揉成了一团,空气中还遗留着靡靡之气,奥拉平静的双眸瞬间燃起了一团火,他走上前,抓起了那件睡袍放在唇间,上面还有她的气息,让人沉沦...... 可是,奥拉突然抬头看向墙上的那幅壁画,眼中的火渐渐熄灭,他松开手,睡袍落在床上,他伸手连着床单被子一同卷起来丢弃在地,这一生,他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丝心软,只有把自己的心炼成铜墙铁壁,才不会给任何人可趁之机,才不会让悲剧重演,现在的罗马,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片刻后,就有女仆过来重新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被套,奥拉躺在床上,有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肋骨处,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有任何弱点。 慕瑾第二天醒来之后就记起今天的晚宴,如果能够找到棉花,她当然愿意去一趟,但还是应该问问奥拉。 经过昨天的事情,她还没有做好面对奥拉的准备,便让安娜去问奥拉。 过一会,安娜就回来了:“奥卢斯大人说小姐以后要去哪里不必跟他交代。” 慕瑾的心一下子就沉入了湖底,浑身上下都凉飕飕的,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明明只是一场□□,而且这场□□与一场手术没有任何区别,难不成每次手术之后,医患都能生出情愫? 慕瑾,你是现代人,不是应该更加洒脱吗?难不成因为一场□□就要困住自己? 自己期盼已久的自由不是已经唾手可得了吗?可以去任何地方,当然,说不定真的可以回到长安,现在的长安是什么样子? 司南 普布留斯·维吉尔·马罗是普布利乌斯·雷蒙德的老师,慕瑾以为会是一位白胡子的老人,但是看到面前的人时,她的脸上有短暂的惊讶,随即屈膝行礼:“维吉尔大人。” 维吉尔的发色很浅,是一种灰白色,衬得他脸色发白,一袭灰色的长袍一丝不苟,没有丝毫的褶皱,面无表情地躬身回礼:“维比娅小姐。” 雷蒙德在一旁说:“老师,我带维比娅小姐去后花园。” “不必。你直接带她去我的工作室,所有的鲜花植被我都做成了标本。”维吉尔的声音和他的脸一样,没有丝毫起伏。 “好。” 慕瑾以为所谓的晚宴就是和之前奥拉继任族长的晚宴一样,有吃的有喝的,有歌有舞,没有想到维吉尔举办的晚宴相当于私人沙龙,前来赴宴的也就十来人,围在一起坐而论道,讨论的都是世界的最东边是哪里,世界有没有尽头,地球是圆的还是方的,太阳和月亮为何一个白天出现,一个晚上出现...... 慕瑾在一旁沉默地听了半刻,这应该是罗马古代科学的萌芽,她无意于把后世的科学强加给他们,就让雷蒙德向维吉尔传达了自己的需求,她现在真的很迫切地需要找到棉花。 到了维吉尔的工作室,慕瑾更加确定维吉尔肯定是一位古代的科学家,成千上万的花朵植物被风干固定在羊皮纸上,堆满了整个书架,不仅有有花朵植物,还有各种动物的干尸,更让她惊悚的是,工作室一角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棺材。 雷蒙德解释道:“这是老师从埃及找回来的一具木乃伊。” 慕瑾点头,果然科学家的胆子就是比较大。 标本的总类很多,每一个都分了类,慕瑾不确定维吉尔把棉花分到哪一类,只能一个一个地找。 雷蒙德帮她一起找,可是两人一起找了三个小时还是没有找到,慕瑾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二点了:“太晚了,如果可以,我想明天再来找。” 维吉尔的庄园离奥卢斯庄园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雷蒙德只好说:“行,明天我去接您。” 两人准备出工作室,刚到门口就见维吉尔走了过来,他似乎喝了不少酒,远远地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但是脚步却丝毫不乱,灯光下,肌肤泛起一丝粉红,让他有了点烟火气,连声音也温柔不少,他看着慕瑾:“没有找到吗?” 酒香并不难闻,混合着维吉尔身上的青草气息,竟然并不违和,慕瑾点头:“标本太多了。” “随我来。”维吉尔当先进了工作室,直接到了标本那一块,他的一只手轻轻放在一张羊皮纸上,眼神在灯光下荡漾开来:“你要找什么?” “一种白色的花,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一种果实,外壳裂开,露出里面白色的果肉,触手干燥柔软,就像,就像云朵一样。”慕瑾尽量让自己解释得准确一些。 维吉尔点了点头,然后穿梭在各个书架,一刻钟之后,慕瑾面前出现了一百多种与自己描述相似的标本。 这人的记忆力实在太惊人了,这间工作室简直是人间宝库,其实刚刚她虽然没有找到棉花,但是在标本库里却找到了几种中药,所以她才不着急,准备明天再来。 一百多种标本放在自己面前,全部是白色的果实,千奇百怪,慕瑾一种一种地寻过来,速度很快,就在她以为又要落空时,看到剩下的几份标本中的一份,真的有棉花,只是这种棉花没有后世的果实饱满。 “找到了!”慕瑾欣喜地拿起那一张羊皮纸:“就是这个,棉花。” 维吉尔接过羊皮纸看了看:“东方把这个叫做棉花?” 慕瑾点了点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如果现在开始培育,几个月之后就能收获了:“您有棉花的种子吗?” 维吉尔转身打开另一旁的柜子,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罐子,他在成千上百个罐子中寻了一罐:“种子给你,收获之后还一罐给我就行了。” “好,多谢您,那我先告辞了。”慕瑾抱着罐子喜不自禁。 “维比娅小姐留步。”维吉尔上前两步:“刚刚多有怠慢,还请维比娅小姐原谅。” 慕瑾摇了摇头,扬了扬手上的罐子:“维吉尔大人可是帮了我大忙呢。” “雷蒙德把拿回来的诗歌装订成册,我也看了,的确是好诗,但是有几个问题问您。” “什么问题?”慕瑾有一种被老师提问的紧张感。 “刚刚维比娅小姐似乎没有吃任何食物,现在请移步餐厅,我们可以一边说一边吃。”维吉尔眼神坦诚,他站在灯下,慕瑾只想到两个词,温润如玉,谦谦公子。 “好。” “你看这首诗《我的眼睛是你的画像》,里面的玻璃窗是什么意思?玻璃是什么?” “就是琉璃窗。” “还有这首诗,宇宙是什么意思?” “这个,画家是什么?艺术?还有这个,租赁,借贷......” 慕瑾被维吉尔的问题淹没了,果然科学家和普通人的视角就是不一样,她只能一个一个解释,就这样,等慕瑾再抬起手腕看时间时,已经凌晨三点了。 维吉尔立刻注意到慕瑾的手表:“维比尔小姐,我可以看一下您的手镯吗?” 慕瑾本能地收回了手腕,除了一书包的药品,手表是她唯一从现代带过来的东西,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就算看到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面前的这一位有可能是科学家,见微知著,就算只让他知道一点,说不定就会带来巨变:“不好意思。” 慕瑾拒绝了。 维吉尔也不以为意:“是在下唐突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慕瑾就准备告辞,维吉尔出言挽留:“客房已经给您准备好了,等天亮了再出发也不迟。” 这里是古代拜占庭,慕瑾当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任性,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维吉尔准备带慕瑾去客房,这时,远远地却传来一个声音:“来人,快点给我端吃的过来,什么烤羊腿,烤面包,奶酪,浓汤全部端过来。” 听到这个声音,慕瑾身子一僵,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马库斯·马卡一头张扬的红发出现在不远处,他混身湿漉漉的,脸黑了不少,嘴唇干枯,衣裳有了好几处破损,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脚上的长靴踩在地上留下一串又一串的脚印。 双方在廊庭下兀一见面都愣住了,马库斯看到慕瑾时,脸色顿变,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捏住慕瑾的脖子:“这次,终于落到我的手上了吧。” “马库斯·马卡!”维吉尔声音严厉,马卡却无动于衷。 维吉尔走到马库斯身侧,手指在他胳膊肘处一捏。 马库斯手臂一麻,松开了手,大喊道:“维吉尔,你干什么?” “维比娅小姐是我的贵客,我倒要问问你要干什么?”维吉尔双眼微眯,那是危险的信号。 马库斯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上次就是她给我下的毒。” “哦?”维吉尔顿时来了兴趣:“维比娅小姐,真的是你给马库斯下的毒?” 慕瑾刚刚被马库斯捏着脖子,现在只觉得喉咙生疼,刚准备开口说话,一阵咳嗽袭来,这一咳就止不住了。 维吉尔赶紧让仆人送了一杯水过来。 这里的人都喝冷水,慕瑾扬手制止,咳得脸色通红才停了下来,她看着马库斯:“你知道东方有一句谚语是什么吗?” 马库斯一脸不屑:“什么谚语?”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慕瑾站起身,双眼微冷:“请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这样对我,下次,我定然会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马库斯微微变色。 “下次我给你的就绝对不是解药了,东方有一种刑罚,把人的四肢砍掉,拔掉舌头,挖掉眼镜,只留下躯干装进罐子里,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但是却死不了。”慕瑾实在太讨厌这个人动不动就掐自己的脖子,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地狱般的阴冷。 这下,马库斯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那头红色的头发微微颤抖:“恶毒,果然女人就代表恶毒和厄运。” “真的吗?维比娅小姐,人装进罐子里不会死掉吗?是有人喂食物,还是用药水泡着?四肢砍掉不会流血而亡吗?”维吉尔简直是个好奇宝宝。 这下慕瑾不禁对此人刮目相看,果然是与常人不同的脑回路。 “还有,你上次给马库斯下的什么毒,他说浑身都没有感觉,没有触觉,没有痛觉,只有脑袋是清醒的。”维吉尔的问题一个紧接着一个,如炮弹一样。 马库斯在一旁,脸黑得像碳一样:“维吉尔,这次我可是在海上漂了五天,整整五天,我说,就该拿这个东方女人去换奥卢斯家族的那副画,只要能做出那个司南,我们就不必只在地中海活动了,能去更远的东方,到时候,拜占庭帝国只会更加强大。” 慕瑾这才确定,马库斯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个海盗,司南,不就是中国古代的指南针吗?果然是帝国主义的野心,做出指南针就想着是掠夺、征服。 “听说奥卢斯对她可是很看重的,连去军营都会带着。”马库斯眼神阴翳,看着维吉尔循循善诱道:“你不是对那个可以辨别方向的司南也有兴趣吗?” 维吉尔似乎真的被说动了,眼神扫了慕瑾一眼,最后落在她的手表上。 在场的人都绝非善类,慕瑾不自觉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雷蒙德小小的个子突然拦在慕瑾的身前:“不可以,维比娅小姐是我请来的,我势必要把她安全送回去。” 马库斯上前一把推开雷蒙德:“你这个臭小子,坏了我的大事小心我把你剥皮抽筋。” “马库斯,你做了几年的海盗难不成真的就变成了海盗,你可是拜占庭海军统帅,如此暴虐成性,就算海军扩大,我不确定你是否能够带回来财富,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你带出去的绝对是战乱和灾难。”雷蒙德从地上爬起来,一脸义愤填膺。 马库斯似乎被雷蒙德击住了痛处:“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此消彼长,拜占庭帝国要强盛,要荣耀,势必要踩着其他人的尸骨,就算我双手沾满血迹,我也是拜占庭帝国的英雄。” 雷蒙德不敢苟同:“难道只有掠夺和战乱才能强盛荣耀?如果真的这样,那么这个世界上的女人、老人、孩子呢,他们是不是就没有生存的权利。” “雷蒙德,你还是个孩子,我不想和你说什么狗屁道理,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就算我长大了,也绝对不会变成你,人面兽心,恶毒狠戾。”雷蒙德年轻气盛,一把拉过维比娅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雷蒙德,你敢跨出这个门槛一步,我就让你血溅当场。”马库斯真的要去抽挂在腰间的短剑。 气氛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雷蒙德却丝毫不让:“就算今天头颅落地,我也绝对不会让你们伤害维比娅小姐。” 马库斯手中短剑出鞘,怒气冲冲地冲了上去。 “住手!”维吉尔大喝一声,转身从餐厅里抱出了一个罐子递给慕瑾:“维比娅小姐,这一罐种子您忘了拿。” 慕瑾看着那个陶土罐子没有伸手,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不管是维吉尔还是马库斯,他们都是心思深沉,目的明确的人,如果真的让他们提早得到了指南针,给整个东方带去的都是毁天灭地的灾难,她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所以不愿意欠他的人情:“不用了,奥卢斯庄园也有不少种子,今天我见到了种子的模样,回去说不定能找到。” 维吉尔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没有强求:“请维比娅小姐原谅马库斯刚刚的无礼,他是因为太过急切地想得到司南而显得莽撞了,司南对于海军来说太重要了。” 慕瑾不欲与他们在这里纠缠,既然维吉尔已经递了台阶,她也不想撕破脸皮,毕竟现在还在他们的地盘上:“可以谅解,那我告辞了。” “慢!”维吉尔挡住慕瑾的去路,紧盯着她的眼睛:“我提到司南,维比娅小姐却没有丝毫意外,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维比娅小姐知道什么是司南?” 慕瑾心中一沉,随即故作镇定地问道:“什么是司南?” 维吉尔笑了,这位维比娅小姐简直是欲盖弥彰:“来人,送维比娅小姐和雷蒙德少爷去客房休息。” 雷蒙德大叫:“老师,您要干什么?” “送去客房!”维吉尔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慕瑾心中一阵苦笑,果然之前认为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全部都是假象,这位维吉尔和马卡一样,骨子里都是侵略和征服。 挟持 凌晨三点的奥卢斯庄园寂静无声,只有奴隶轻手轻脚地给油灯添油。 奥拉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期望尽早入睡。可是,他的耳朵能听到奴隶揭开灯盖的声音,能听到油入油灯的声音,能听到楼下花开的声音,却听不到马车的轱辘声,她还没有回来吗?不是去维吉尔庄园吗?回程只需要一个小时而已,就算是宾主尽欢也不需要整整一夜。 因为两人不必捆绑在一起了,所以她立马就夜不归宿了吗?奥拉心中气血翻涌,根本躺不住,直接起了床。 奥拉穿一件紫色的丝绸睡袍拉开了门,走廊里静悄悄,他站在慕瑾卧房的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满是疲倦和无奈,他伸出食指和拇指揉了揉眉间,然后越过她的卧房去了书房。 花园里的灯光照进了书房里,奥拉没有点灯,坐在椅子上。他不是应该庆幸吗?现在不管维比娅离开他多远多久,他的身体依旧健康有活力,他成为了一个完整的人,以后可以征战沙场,重新夺回属于罗马的荣誉,从此无牵无挂,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脚步。 可是,就算心中无数次地告诫自己要心无旁骛,依旧希望她能呆在自己身边,希望听到她的消息。但是,她却走得决绝而无情,对自己或者整个庄园没有丝毫的留念。她所怀念的是那个遥远的东方,只是看到一幅画,看见一件丝绸也能让她魂牵梦绕的地方,她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们,眼神冷漠,神情倨傲,虽然,她努力掩盖,表现得温顺谦逊,但是那双眼睛却欺骗不了他。 “...... 我本方正,他们的视线自不轨; 这种坏心眼怎么配把我非议? 除非他们固执这糊涂的邪说: 恶是人性,统治着世间的是恶。” 这是上次她在晚宴上唱的诗,诗歌犹如一把利刃,她是不是也把他归于他们一类,被恶统治的人性?奥拉深蓝色的眸子变得暗淡无光,可是她明明是他的肋骨,凭什么不依附他,不膜拜他,反而对他不屑一顾,视如草芥。 奥拉猛然站起身,他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否则心中的不甘会将他焚毁殆尽,他走到窗边,微风吹来,有淡淡的的花香,她最近都在花圃,那么这些花香是不是也有她种的花朵? 奥拉觉得自己疯了,双手用力地捏着窗台,木质的窗台竟然被他捏掉了一块,木屑扎进手指,疼痛让他的思绪缓缓收回,转身回到书桌旁,点燃了油灯,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面无表情地坐下。管理一个家族的事务并不比一个国家的少,只是更琐碎。老维克多去世了,很多工作都直接送到奥拉的案头。 书房的灯就这样亮了半夜。 维吉尔庄园里,慕瑾躺在客房的床上睁着眼睛到了天亮,安娜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也是一晚上没有睡。 这时有人敲门,安娜起身去开门,是女仆送来了早餐。 “维比娅小姐。”安娜轻轻叫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担忧。 慕瑾起床走到桌边,虽然没有丝毫胃口,还是努力往嘴里塞食物,她不知道维吉尔和马卡到底要把自己怎么样,不知道还要这样耗多久,保持体力是最重要的。 等吃完早餐,维吉尔一身雪白的长袍走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块白色的丝绸,径直放在慕瑾的面前:“维比娅小姐应该休息好了,现在可以把司南画下来了吧。” 慕瑾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 维吉尔却并不着急,在慕瑾身边蹲下,一头灰白色的头发纤尘不染,他看着她:“听说你把东方的医术带来了拜占庭,那么,为什么不能把司南也带给我们?” “医术是用来救命的,但是,你们造出了司南,带给东方的就只有战乱和死亡。”慕瑾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波动:“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维吉尔眉头微皱,这时窗外一阵风吹来,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了眉心的一颗红痣,他声音徐徐:“难道因为害怕战乱和死亡就停止前进的脚步吗?战乱和死亡只是你的臆想,况且现在不论是罗马还是拜占庭都没有司南,但是战乱和死亡还少吗?马卡为了剿灭地中海的海盗亲自扮成了海盗,可是即使这样,剿灭了一批,新的海盗还是层出不穷。罗马已经被匈人和高卢人打的四分五裂,多瑙河以北的达西亚人也并不安分,边境不时有人入侵,免不了烧杀抢掠,只有强大的海军才能保护拜占庭不受侵犯。东方离我们太过遥远,不仅是补给还是战线,或者是生活习性都大相径庭,就算有了司南,我们开通的也是友好的商路,绝对没有到达需要征服和掠夺的地步。” 维吉尔的口才很好,简直是做外交官的人才,有理有据,循循善诱,如果不是慕瑾知道接下来一千多年的历史,说不定就相信了他。现在虽然也有海上丝绸之路,但是很多都是邻近的商船接力,长安的丝绸到达拜占庭起码要花上十几年,没有船只能跨过印度洋和南海到达中国,可是一旦让他们提前有了司南,掠夺之路也会提前。 按照历史,指南针公元十六世纪才传到欧洲,因此欧洲的航海业大力发展,有了大航海时代,欧洲国家四处掠夺,比海盗还凶残,才有了西班牙的强盛,英国也成了日不落帝国,所以,这些人骨子里就是强盗。 慕瑾反应冷漠:“嗯,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抱歉。” 维吉尔盯着慕瑾看了半晌,腾得站起身:“既然如此,我只能亲自去奥卢斯庄园一趟了。” “你干什么?” “你不肯画,那我就只能问奥卢斯大人借那幅画了。” 慕瑾却十分笃定:“他不会借的。”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维吉尔没有想到听了自己的长篇大论,这个东方女人依旧冥顽不灵,简直是一块臭石头,而且用那双满是鄙夷的双眼看着自己,似乎要看到自己的心里去,她凭什么就笃定他们会贪婪地要去东方烧杀抢掠,这种感觉实在太不好了。 如果那幅画那么好借的话,马库斯和维吉尔就不会无所不用其极了,现在的慕瑾对奥拉来说已经毫无用处,奥拉绝对不会因为自己而把画借出去。慕瑾只要等一个机会,只要马库斯和维吉尔有一人离开,她就能想办法离开,手不自觉地摸在腰带上,这是最后一粒可吸入式麻醉剂,维吉尔此人深不可测,比马卡更难对付,她庆幸的是维吉尔要离开。 慕瑾站在窗口看着维吉尔上了马车,马车离开了庄园,又等了片刻,她重新躺在床上,叫来了安娜,在安娜的耳边叮嘱了两句。 安娜很紧张:“这样真的可以吗?” “试一试吧。”慕瑾心里也在打鼓,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好了,你去吧。” 安娜紧张地捏紧了手,看了慕瑾一眼,然后一个转身疯狂地拍打着门:“开门,开门,你们到底给维比娅小姐吃了什么?” 安娜的呼叫声引来了不少脚步声,紧接着门打开了,有仆人进来看了一眼:“出了什么事?” “维吉尔大人刚刚和维比娅小姐说了几句话,维比娅小姐就昏迷不醒,是不是你们在食物里下了毒?”安娜大声质问:“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那仆人面对安娜的质问哑口无言,维吉尔大人的确爱研究毒药,昨天,大人吩咐看牢维比娅小姐,难不成真的是大人下的毒?大家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是好,现在维吉尔大人不在庄园里,能够称得上主人的只有马库斯·马卡大人了,他与维吉尔大人是表兄。 仆人安慰安娜:“你先等等,我去问问马库斯大人。” “快点,快点!”安娜几乎急哭了。 这边的动静太大了,本来还在睡觉的马库斯直接被吵醒了,还没有等到仆人去请,穿着睡袍蓬松着头发就疾步走了过来。 安娜看到马库斯立刻痛哭起来:“马库斯大人,求您救救维比娅小姐。” 马库斯脸色一沉,脚步匆匆地进了卧房,安娜不动声色地走到门旁,冲围在外面的仆人们喊道:“去准备热水,再去看看有没有柠檬或者薄荷,天知道维吉尔大人给小姐下了什么毒。” 仆人们听了安娜的呵斥,手忙脚乱地散去了,维比娅小姐毕竟是奥卢斯家族的人,奥卢斯家族是拜占庭的第一家族,万一维比娅小姐死了,两位大人肯定不会有事,他们这些仆人奴隶绝对会成为祭品,大家立刻就慌了。 安娜保持沉着地关上了门。 马库斯站在床边弯腰,毫不怜香惜玉地拍了拍慕瑾的脸,慕瑾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一脸疑惑,难不成真的被维吉尔下毒了? “维比娅,醒一醒。” “维比娅。” 慕瑾的脸都快要被拍红了。 安娜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轻声喊:“小姐!” 慕瑾突然睁开眼睛,伸出左臂一把揽过马库斯的脖子,另一手捏开胶囊,手掌就要覆盖到马库斯的口鼻。 马库斯是男人,看到慕瑾睁开眼睛时就警觉了,脖子虽然被慕瑾揽住,但她毕竟是女人,力气并不大,要挣脱也不难。 马库斯看到慕瑾的另一只手伸了过来,准备后退,但是后背突然一阵巨痛,就这样一耽误,那只纤纤玉手已经盖住了他的口鼻,他挣扎着回过头,就见身后的女仆拿着一把椅子惊慌地看着自己。 “小姐!”安娜哆哆嗦嗦地看着慕瑾,不敢扔掉手上的椅子:“还要再打一下吗?” 慕瑾盯着马库斯,眼见着他的身体慢慢地软了下来,似乎犹不解恨,把手上剩余的粉末全部抹到他的脸上:“扔掉吧。” 安娜赶紧把椅子扔了,身体发颤。 那种熟悉的感觉如潮水一般涌来,马库斯咬牙切齿,深切地感觉到从脚尖开始,整个身体一寸一寸地没有了知觉,他几乎暴跳如雷,如果现在能跳的话:“你竟然骗人,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慕瑾根本不在意他的辱骂,直接拿起桌子上用来切面包的小刀,然后看向安娜:“你去把我们的士兵带过来。” 这次来维吉尔庄园,除了一个士兵驾车,还有另外两个士兵负责护卫,昨天晚上慕瑾被软禁,也不知道那三个人怎么样了。 几乎不用慕瑾怎么交代,安娜就出了房间,招来了一个仆人:“快点,马库斯大人让我们的士兵过来,如果维比娅小姐在这里出了意外,你们都活不了。” 大家都知道马库斯大人在维比娅小姐的卧房,没有人怀疑安娜的话,不一会那三个被软禁的士兵就随着仆人走了过来。 安娜吩咐其中一人去驾车,把另外两个士兵带到了卧房。 两个士兵本来被关了一夜就一头雾水,一进卧房见维比娅小姐安然无恙,马库斯大人却躺在床上。 慕瑾解释道:“马库斯大人和维吉尔大人要软禁我,现在,我们挟持马库斯大人赶快回到奥卢斯庄园。” 两个士兵这才明白他们昨天为什么会被关了一夜,听了慕瑾的话,两人直接架起马库斯就往外走。 门外本来忙着端水拿柠檬、薄荷的奴仆们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为什么好像中毒的是马库斯大人? “让开!”慕瑾大喝一声,手中的刀直接抵着马库斯的大动脉:“如果不想让你们的马库斯大人死掉的话。” 这下本来挤在走廊里的仆人们一下子就散开了,大家面面相觑,都向马卡投去了视线。 马库斯觉得自己颈间冰冷,他知道这个东方女人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好希望此刻的自己是昏迷的,可是他是清醒的,清醒地看到自己受辱至此,他是拜占庭帝国的海军统帅,现在却被一个女人挟持,这是第二次了。 马库斯·马卡那头棕红色的头发都没有了光彩。 “维比娅小姐!”雷蒙德从一间客房里冲了出来,他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慕瑾没有回头:“我要走了。” 雷蒙德似乎明白了,他四下看了看,突然大喊:“所有人让开,都让开,如果马库斯大人有任何不测,你们,都要陪葬。” 现在,不管是仆人,就是楼下手持长矛的护卫兵也不敢阻拦了。 奥卢斯家族的两个士兵把马卡扔进了马车,紧接着慕瑾和安娜也上了马车。马车毫不犹豫地冲出了维吉尔庄园,另外两个士兵立刻飞身上马追着马车就往外跑。 维吉尔庄园的护卫兵就要去追,雷蒙德却直接拦住了:“你们要干什么?万一惹怒了维比娅小姐怎么办?你们知道的,马库斯大人不能有任何闪失。” “可是......”有士兵看着那扬长而去的马车心中忐忑,难道他们就这样看着马库斯大人被维比娅小姐劫持而走? 雷蒙德虽然年纪小,但是他是拜占庭帝国的天才少年,更是维吉尔大人的得意门声,他掷地有声,满身威严:“有任何事情,我一力承担。” 有了雷蒙德这句话,庄园的仆人和护卫兵都松了一口气,也心安理得了,马库斯大人,愿上帝保佑您! 出征 第一次,被人识破下一步的行动; 第二次,大庭广众之下被下毒; 第三次,送上门被下毒。 马库斯·马卡连牙齿都使不上劲,否则一定羞愤得咬舌自尽,他像蛆虫一样躺在马车上,身旁是那个东方女人的脚,她没有穿鞋,一双玉足沾染了尘埃,阳光照进来,几乎能看清血管里的血液,这只脚,似乎盈盈一握,是不是也像她的手一样柔软细腻,还有一丝体香,马卡的口中竟然分泌出了唾液,好想捏在手上揉一揉,或者闻一闻...... 马车颠簸了一下,马库斯突然清醒,他因为自己刚刚的的想法而震惊了,他,怎么可能对这个东方女人有任何想法,他是不是疯了。 这时身旁的玉足突然不见了,马卡来不及思考,视线随着那只脚往上抬。 慕瑾跪在座椅上趴着椅背往后看,见一直没有追兵过来才松了一口气,她转过身子准备重新坐下,突然脚底一软,她大惊失色,刚刚她的脚直接踢到了马库斯的脸:“对不起,对不起,没有注意。” 刚刚马库斯盯着那个脚底板,只觉得就算脚底板沾染了灰尘,但是微微翘起的指头也分外可爱,紧接着,那只脚真的踢到了自己,似乎是踩到了自己的脸,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心中竟然生出一丝遗憾,不过幸好嗅觉没有失灵,的确有香味,不是香料的味道,很清新很好闻,和她那只软软的手一样好闻。 耳边是她的道歉声,马库斯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这个东方女人是不是给自己下了巫术,自己才会被她鬼迷心窍,下次,等她落到自己的手上,一定要试一试她上次说的刑罚,砍掉双手双脚,拔掉舌头,再挖掉眼镜,她如此羞辱自己,自己绝对不会放过她。可是,如果她哭呢,好像没有见过她哭,她从来都是恶狠狠的,还会念那么恶毒的诗歌,引得雷蒙德替她四处吹嘘,如果,她真的哭呢,那么柔软细腻的手掌,还有那小巧可人的玉足,自己舍得吗? 马库斯简直恨透自己了,只想着她的手和脚就觉得心潮澎湃,他一定是中了巫术...... 马车一路逃回奥卢斯庄园,慕瑾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正看到奥拉把维吉尔送到门口,维吉尔的手上拿着一个匣子。 慕瑾直接冲过去一把抢过匣子:“维吉尔,你太卑鄙了。” 维吉尔看到慕瑾时微微一愣,随即往马车里看了一眼,顿时心知肚明:“早知道维比娅小姐醒得这么早,我就应该亲自送您回来的。” 慕瑾抱着匣子往奥拉伸后躲了躲:“你少在这里阳奉阴违,休想把这幅司南拿走。” 维吉尔哑然失笑:“什么司南?匣子里是老奥卢斯大人的画作,我准备借回去临摹一幅,老奥卢斯大人的画技如高山一样供人瞻仰。” 慕瑾看着奥拉:“不是司南?” 奥拉眉头微微一皱:“什么是司南?” 慕瑾这才明白自己被维吉尔戏耍了,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都是居心叵测。可是见奥拉和他和颜悦色,并没有起冲突,她也只能压下心中的愤怒,直接把匣子递了过去,屈膝行礼:“是我失礼了,维吉尔大人。” 维吉尔笑着接过匣子,一头灰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昨夜和维比娅小姐相谈甚欢,希望以后还有机会。” 慕瑾皮笑肉不笑:“会有机会的。” 慕瑾不想和他在这里口蜜腹剑、假仁假义,转身就准备离开。 “维比娅小姐,马库斯这是怎么了?”维吉尔指着马车问道。 慕瑾头也不回,看了安娜一眼:“给他喂一杯酸浆冷饮。” “是。” 直到回了卧房,慕瑾才感觉全身都在发颤,她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小刀丢到桌子上,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浑身的战栗才渐渐消除,等她换了睡袍之后,安娜领着尼克进来了。 尼克一脸不解:“你在维吉尔庄园出了什么事?” “奥卢斯大人呢?”慕瑾觉得还是要把这件事跟奥拉说一下。 “奥卢斯大人和维吉尔大人一起离开了,说是陛下召见。”尼克见慕瑾脸色不好,有些担心:“出了什么事?还有你把马库斯大人怎么了?” 一夜没睡,慕瑾现在头痛欲裂,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安娜:“安娜,你也下去休息吧,其他的事情我跟尼克说。” 经历了这么一遭,安娜也受了惊吓,行礼之后就退了出去。 慕瑾这才和尼克说这件事:“奥卢斯家族有一幅从东方传过来的画,上面画着司南,维吉尔和马库斯昨晚囚禁了我,想拿我换那幅画。” 尼克已经开始抽条,他瘦瘦高高地站在慕瑾面前:“维吉尔大人今天来时的确是说要借一幅画,后来金殿来人传召打断了两人,再后来奥卢斯大人就让人取来了一幅老奥卢斯大人的画作。” 陛下突然传召,变故肯定是出现在这里,那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维吉尔大人只说你昨晚一夜没睡,晚些时候就能回来。”尼克小心地去看慕瑾的脸色。 慕瑾想着想着头更痛了:“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我睡一觉,有什么事等奥卢斯大人回来了再说。” “好,安娜去休息了,我安排人守在门外。” “嗯。” 慕瑾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在火里烤,一会儿光着身子站在冰天雪地里,心中煎熬,梦境残破,一个一个的画面挤在脑中,有前世的,也有今生的,让她分不清身处何方。 此刻,房间一片漆黑,奥拉站在床边看着慕瑾缩成一团,像个虾米一样,她似乎很难受,眼角亮晶晶的,她在梦中哭了。 听尼克说她被维吉尔软禁了,所以她是跑出来了,连鞋子都没有穿,脚上有两道细小的伤口,有鲜红的血流出来,但是现在已经结痂了,之前在门口,她抱着匣子躲在自己的身后,那么瘦小,面对维吉尔却像一只炸毛的猫。 奥拉穿一身盔甲,手按在剑柄上,他恨不得现在就砍了维吉尔和马卡,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现在根基不稳,即将出战,把她们留在庄园本身已是冒险,维吉尔和马卡就像两头贪狼,他不能惹怒他们...... 好想抱抱她,但是一身盔甲冰冷坚硬会弄疼她,奥拉最后看了慕瑾一眼,转身出了门。 安娜、尼克、杰西卡等在门外。 奥拉看了安娜一眼:“不要告诉维比娅我来过。” “是。”安娜吓得身子一个激灵。 “尼克随我出征。杰西卡留下,务必保证三位小姐的安全,若受丁点伤害提头来见。”奥拉一身盔甲如被月光淬炼过一般,冷酷无情。 “是。”杰西卡单膝领命。 ...... “维比娅!” 慕瑾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贝拉和贝利,两人蹲在床边看着自己。 慕瑾动了动身体,全身都疼,她感觉身上难受极了,有些不解:“怎么了?” “你已经烧了一天一夜了。” 慕瑾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黏糊糊的,是发烧了吗?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冰冰凉凉的,似乎已经康复了:“安娜呢?” “安娜照顾了你一夜,天快亮了才去睡觉。”贝拉给慕瑾端了一杯水:“你在维吉尔庄园的事情尼克已经跟奥卢斯大人说了。” “奥卢斯大人连夜离开了。”贝拉十分忧心:“说是达西亚人已经越过了多瑙河,匈人也到了希尔米乌姆,看架势是要攻入拜占庭了。” 贝利站在一旁却十分愤恨:“凭什么这种要送死的事就让奥卢斯族人冲在前面,凭什么别的家族就不出一兵一卒。” 贝拉轻轻拍了贝利一眼:“我们要相信奥卢斯大人。” 贝利还是有些义愤填膺。 慕瑾却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他真的走了,一句话都没有说,白天在门口遇到,也是一脸冷漠,就算知道自己被维吉尔软禁他也会无动于衷吧。 “维比娅!”贝拉揽过慕瑾的肩膀:“你还好吗?奥卢斯大人离开之前说让我们不要离开庄园,也不要放任何人进来。他最快半年,最晚一年就能回来了。” 慕瑾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天已经亮了,楼下,杰西卡领着士兵在巡逻。 慕瑾虽然不发热了,但浑身还是没有力气,吃了早饭之后,贝拉和贝利陪着她在花园里走了两圈就回房了。 “你今天还是休息,我和贝利待会去花圃。”贝拉替慕瑾盖好被子。 “嗯,天气热就早点回来。” “好。” 贝拉和贝利出去之后,慕瑾却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只觉得心脏无着无落,她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最后干脆起身去了库房,这一年半载不出门,正好把棉花培育出来,之前在维吉尔那里看到了棉花种子,反正躺着也是胡思乱想,还不如做点事情。 ...... 此刻维吉尔庄园里,维吉尔看着马库斯眼底一片青黑,脸上不悦:“你这是怎么了?你准备就这副鬼样子去见陛下?” 马库斯自从回来之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不吃不喝不睡觉,维吉尔拿了一根银针:“难道中毒太深?” 马库斯看了一眼维吉尔手中的银针,又垂下了眼睑,他的确是中毒了,中了那个东方女人的毒,现在只要他闭上眼睛,那只手,那双足,还有那双嗔怒的双眼就在自己面前晃,流光溢彩。他根本睡不着,一方面是难以言说的耻辱,一方面是无法启齿的妄念,马库斯出生贵族,一生任意妄为,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拉扯得他痛不欲生,却又甘之如饴。 “马库斯·马卡!”维吉尔大喝一声。 马库斯这才抬起头,一双眼茫然无神。 “你现在要出发了。”维吉尔一脸冷漠。 马库斯站起身,就要往外走,突然身子一矮,直接摔倒在地毯上。 “你到底怎么了?”维吉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奥卢斯出征,只要按照我们的计划,你就能接手奥卢斯庄园的守卫,到时候不管是那幅司南的画卷,还是维比娅,我们都能得手。等奥卢斯归来,如果他能活着回来的话,你的海军已经独占鳌头了。” 马库斯趴在地上抬头看向维吉尔:“她不会有事吗?” 维吉尔一声暴喝:“那些都是你的人,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你到底怎么了?” 马库斯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恢复成了往日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模样:“我先去面见陛下,今晚就离开,半个月之后再行动。” 维吉尔见他恢复了原样,松了一口气:“你真的没事?” “我没事!”马库斯眼神失焦,说完这句话大步流星地出了大殿,外面的阳光普照,他不禁闭上了眼睛,适应了片刻才又睁开,接过仆人递过来的缰绳,飞身上马:“驾!” ...... 功夫不负有心人,八月过了一大半时,终于让慕瑾找到了棉花种子,压在她心头的阴霾悄无声息地就散开了。 八月份,天气开始转凉,虽然中午还是热得人要喝冷饮,但是早晚却寒气逼人。 慕瑾准备在花圃建一间琉璃屋来做暖棚,这样就算气温骤降,棉花也能照常生长。 贝拉和贝利整天跟在她的身后,像两只小尾巴,三人都忙得不亦乐乎。贝拉和贝利不知道棉花是什么,但是见慕瑾十分期待也跟着期待起来了。 当琉璃屋建好之后,秋风也吹起来了,之前五颜六色、争奇斗艳的花圃也变得凋零了。 慕瑾把长出来的棉花苗移到琉璃屋里,这样忙碌了整整一天,晚上便睡得格外深沉。 梦里一阵暖流流出,慕瑾突然惊醒,坐起身掀开睡袍看了一眼,果然,例假又来了,她喊了一声:“安娜!” 安娜竟然没有动静,往常不管自己什么时候醒,只要喊一声安娜就会应答。 没有办法,慕瑾只能去柜子里翻找布条,因为没有卫生棉,只能用草木灰,但是现在大晚上的,自己身上还流着血,出门实在不便,只能用布条垫一垫,她又喊了一声安娜。 依旧没有应答,说不定安娜也太累而睡沉了。 身下湿漉漉的,已经脏了,慕瑾点了灯,还是准备去厨房弄点草木灰,反正待会还要重新洗澡的。 灭顶 慕瑾拉开门,安娜却突然挤了进来,反身一把关上了门。 “怎么了?”慕瑾见安娜的脸色很不好。 安娜快步走到桌边吹灭了油灯,她压低声音,有些语无伦次:“有人,有人偷偷潜进来了。” “真的吗?你看到了是什么人吗?” 安娜摇头,推着慕瑾往浴室去,浴室在房间的最里面,从里面锁住的话外面很难打开。 “杰西卡呢。”奥拉离开后,整个庄园的守卫都是杰西卡负责。 “刚刚看到有人潜进来,我就准备去找杰西卡,可是在楼下没有人,我怕你这里有意外,就赶紧上来了。”安娜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慕瑾和安娜躲在浴室里,没一会听到了脚步声,两人便不敢再说话了。 那些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进到庄园里来,杰西卡和护卫们肯定已经遭遇不测了,慕瑾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她用双手捂着嘴巴,明亮的双眼在黑暗中充满了恐惧,现在,整个庄园上下都十分安静,只是不知道贝拉和贝利怎么样了。 紧接着是砰的一声,房门直接被撞开了,然后听到有人在屋子里乱翻,乒乒乓乓。 安娜把慕瑾抱在怀里,两个人屏气凝神,只期望那人没有发现他们。 可是,那人还是停在了浴室门口,先试探着用手推了推,没有推动,他似乎拿着武器在门上敲了敲:“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出来,否则就对你不客气。” 安娜突然推了慕瑾一把。 慕瑾看着她。 安娜指了指窗户,然后自己堵着门,无声地说:“快去!” 慕瑾的眼泪簌簌地流,他们在二楼,但是庄园大殿的挑高很高,这里相当于三四层楼。浴室窗户外面有一个窗台,是作装饰用的,平常用来摆放花盆。 外面那人似乎没有什么耐性,已经在撞门了,安娜快速地解开了头巾和围裙丢到浴缸里,催促慕瑾:“快,快,快!” 慕瑾哆哆嗦嗦地从穿过浴缸爬上窗台,她小心翼翼地不撞到那些花盆,然后蹲下身子,那些花盆遮挡了她的身形。 安娜见她躲好了,终于受不了外面巨大的撞击,随着门砰地一声被踢开了,安娜的身体直接飞了出去,撞到不远处的桌角上直接昏倒了。 慕瑾窝着身体,闭着眼睛,听到那人在浴室里转了一圈,似乎没有其他的发现,就直接拎着安娜出去了。 自始至终慕瑾都不敢抬起头,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像一只鹌鹑把自己的头埋起来,腹部一阵一阵地抽搐,不用看也知道已经惨不忍睹了。 不一会,整个庄园都有动静了,有女仆们的尖叫声,也有兵器相碰的声音,慕瑾只觉得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奥卢斯大人出征在外,奥卢斯庄园半夜却遭受不明歹徒的攻击,听说不仅损失了大量的财宝,而且死伤无数。 马尔西安陛下震怒不已,当即派海军统帅马库斯·马卡暂时接手奥卢斯庄园的守卫。 安娜是在一个柜子里醒来的,她正准备推开柜门,柜门却从外面被拉开了,一束阳光照了进来,她看到了马库斯大人,本能地往后躲。 马库斯穿一身银色盔甲,一头棕红色的头发红得张扬,看着安娜,他一张脸比狂风暴雨的大海还要恐怖,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冒出来:“怎么是你在这里?” 安娜一脸茫然,她怎么可能忘记就是这个马库斯大人要囚禁维比娅小姐,她咬紧后槽牙摇了摇头。 马库斯见面前的侍女似乎被吓傻了,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你不是维比娅小姐的侍女吗?你在这里,那她的人呢?” 安娜根本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这时杰西卡冲了过来:“安娜,维比娅小姐呢?” 昨天晚上有人潜入庄园,杰西卡带着人去追,一直追到花圃那里,那人却消失在花田里,杰西卡这才惊觉自己中计了,等赶回来时,整个大殿已经被洗劫了一番,不仅如此,还死了好些个仆人和护卫。 但是唯一庆幸的是贝拉和贝利小姐安然无恙,可是,维比娅小姐却没有了踪迹,他带着人找了一晚上也没有找到。 看到杰西卡,安娜松了一口气,从柜子里爬了出来,避开马库斯,走向杰西卡:“我带你去。” 安娜这才发现自己被丢在了厨房的柜子里,她对此毫无印象,最后的记忆是那个歹人在撞门。 一伙人跟在安娜的身后往楼上跑,慕瑾卧房的门已经被撞烂了,柜子和床被翻得乱七八糟。 安娜踩在地毯上,犹如踩在云端,双腿发软,维比娅小姐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她快速地进了浴室,直接踩进浴缸,趴在窗户上往外看,顿时大惊失色:“维比娅小姐,维比娅小姐!” 杰西卡就要上前,可是身旁的人比他更快,安娜只听到一阵水声,然后是盔甲擦过手臂的冰冷,只见那人长臂一伸,直接把窝在窗台上的慕瑾捞了过来。 马库斯只觉得自己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鼻尖是浓重的血腥味,他的手微微颤抖,只感觉手下一片湿滑,摊开手心一看,几乎有片刻的窒息,她,死了吗? 慕瑾闭着眼睛,一张巴掌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体保持蜷缩的姿势,整个下半身都浸在血中,柔弱得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 马库斯抱着维比娅站在浴缸里,浴缸里的水把他的靴子都浸湿了,他却没有任何感觉,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只觉得有什么要从胸腔里冲出来,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觉得灵魂被放在火上炙烤,他应该受到神的审判,应该承受灭顶的痛苦,因为他害了她。 “马库斯大人!”安娜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马库斯茫然地抬起头,那双眸子似乎盛着地狱之火。 安娜心惊胆战,但是还是要说:“维比娅小姐好像不舒服,您可以先把她放到床上吗?” 马库斯这才发现怀里的人不安地动了动,眉间纠结成了一团,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喜悦,她还活着。整个世界似乎恢复了色彩,上帝站在云端,把光辉洒向人间。 马库斯大人的护卫队很快接手了奥卢斯庄园,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除了维比娅小姐。 自从上次慕瑾伴随着例假在窗台呆了一晚上后,已经整整卧床三天了,她总是半梦半醒,有人替自己擦身体,有人替自己翻身,有人替自己换衣服,她的脑袋混沌不堪,没过一会就陷入了深睡之中。 马库斯大人尽心尽力,不管白天晚上都会带人在庄园里巡逻,庄园里受了惊吓的人渐渐平复下来。 安娜已经照顾了慕瑾三个晚上,白天也睡得不安稳,此刻她趴在床尾睡着了,突然听到了开门声,她猛然睁开眼睛,几乎跳了起来。 走廊的灯光照了进来,她看见马库斯大人站在门口。 “马库斯大人?”安娜不解。 “你去睡吧,今晚我会安排两个人守在维比娅小姐门口。”马库斯背对着灯火,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安娜对这位马库斯大人心存忌惮,那伙闯进庄园的贼人让人痛恨,但是对面前的这位马库斯大人也不能放松警惕,她曲膝行礼:“不必了,谢谢大人,我在这里守着小姐就行了。” 马库斯站在门口半晌没有说话,扬了扬手:“你看看这是什么药,不知道对维比娅小姐有没有用?” 听说有药,安娜往前走了两步,维比娅小姐现在还没有恢复,巫医已经来了好几拨了,还是丝毫没有效果,说不定马库斯大人真的寻了药来。 安娜刚走到马库斯跟前,只觉得一阵难闻的气味,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昏迷前她脑中只有一句话,果然不能对这位马库斯大人放松警惕。 马库斯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他进了卧房,转身关上了门,直接跨过安娜朝床边走去。 每次巫医来的时候他只能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他,可是这对他来说远远不够,就像身处沙漠,饥渴难耐,需要更多的水才能缓解身体和心灵的干涸。 他刚刚在楼下站了三个小时,盯着她房间的窗台看,她竟然在那么逼仄的地方呆了一晚上,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袍。已然入秋,拜占庭的夜晚就算是他穿着盔甲也觉得有一丝凉气,更何况她衣裳半湿,浑身是血...... 马库斯脱下身上的盔甲,褪下腰间的佩剑,把床上的人一把拥进怀里,心中这么久的空虚瞬间就被填满了,无数个夜晚,当他从梦中惊醒时,刚刚的梦有多么旖丽,现实的黑夜就有多么寂寥。 他就像沙漠里的行者,终于找到了绿洲,浑身上下都有一种被水浸泡的满足感,马库斯竟然忍不住落下泪来,他到底怎么了?维吉尔问过他无数次,他也问过自己无数次,可是没有答案,谁也给不了他答案。 只是这样抱着她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有光从窗帘缝中透进来,他借着微弱的光用指腹轻轻描绘着她的脸庞,就是这双眼睛,狠戾无情,没有丝毫的柔媚,可是只要想着就算被这双眼睛瞪着,也会血气上涌。 现在她躺着,较之以前更加乖巧,身上丝绸的睡袍没有她的肌肤的细腻,自己手能把她的整张脸包裹起来,她的手安静地垂在床上,就是那只手,上次直接覆盖在他的脸上,还有那只脚。 马库斯的视线落在床尾,她的脚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一束光打在脚背上,犹如上好的玉势。 似乎怕惊醒她,马库斯努力平复自己已经紊乱了的呼吸,他吞了吞口水,慢慢移动到床尾,眼里的火几乎要毁天灭地,一手握住一只脚,真的是盈盈一握,柔若无骨,他轻轻摩挲着,只觉得眼前一阵迷幻,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头,一个吻落在她的脚背上,只一个吻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密密麻麻的落在脚心脚趾上。 马库斯跪在床边,虔诚地握着那双脚,犹如上天的恩赐,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舌头...... 一种极致的愉悦将他包裹,他的理智荡然无存,只愿在里面沉沦,就算是要了他的命,他也愿意双手奉上,如果她愿意,他要挖出自己的心献给她,只盼能得到她片刻的驻足,从今以后,她就是他的神,他将唯命是从,永不背叛。 “水!”睡梦中慕瑾只觉得渴,不安地动了动身体。 马库斯猛然睁开沉醉的双眼,只觉得眼前一阵白光,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下,一阵一阵热流涌出,湿漉漉,再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脚上满是水渍,他突然松开手,犹如被烫到一般,跌跌撞撞就要起身,他神情慌乱无措,已经出了门又折回来拿佩剑和盔甲。 “水!”慕瑾又喊了一声。 马库斯如雷击一般站在原地,他眼神复杂地看了床上的慕瑾一眼,几乎把平生所有的自制力都用上了,咬牙切齿地踢了地上的安娜一脚。 眼见着安娜的身子动了动他才出了门。 马库斯几乎是落荒而逃,直接回了客房,关上门脱下衣服整个人都泡在冰冷的浴缸中,刚刚享受了灭顶的欢愉,现在空荡荡的身体却成了灭顶之灾,他看着自己的手,放在唇边,似乎残留着她的触感她的气息,他闭上眼睛,手伸入水下,喘息声渐起...... 慕瑾终于睁开了眼睛,她像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穿过了沙漠,跨过了大海,登上了高山,也跌入了谷底,此刻,又恢复了健康。 听到慕瑾醒了,贝拉和贝利都过来了,大家围在她床边说个不停。 “之前还以为马库斯大人居心叵测,但是这些天都不眠不休地巡逻,倒是十分尽心呢。”贝利声音喜悦:“你也醒了,实在太好了。” 贝拉却十分惭愧:“你出事的那晚我睡得太沉,等天亮时,马库斯大人已经来了。” 慕瑾摇了摇头,脸色浮起一丝笑容:“幸好你们没事,对了,琉璃屋的棉花苗你们有去看吗?” “有啊,有啊,已经长这么高了。”贝拉兴奋地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道。 “维比娅小姐,您刚醒,先吃些燕麦粥。”安娜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嗯,好。” 追击 连续吹了几天的秋风,气温骤降,在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时,西北的战报才送回来。 多瑙河结冰,奥卢斯大人率兵把达西亚人驱逐到多瑙河以北九十英里,大获全胜。 贝拉贝利靠在慕瑾的身上,听着杰西卡念着战报。 “果然奥卢斯大人就是厉害。”贝利欢喜得直接跳了起来。 贝拉给了她一个白眼,把自己和慕瑾腿上的皮裘毯子往上拉了拉,探过身子往烤炉里放了一块木头:“行了,你坐下吧,冷不冷啊。” 虽然是在烤房里,但还是冷飕飕的,贝利站了一会就又有挤到皮裘毯子里去了,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杰西卡:“那奥卢斯大人什么时候回?” “大人信上说要等到开春冰化了才回,匈人还在边境闹事。” “好。我们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 杰西卡退出去之后,贝利挽着慕瑾的胳膊:“维比娅,你接着讲,后来呢,罗密欧和朱莉娅怎么样了?” 慕瑾看着壁炉里的一团火,思绪飘到了多瑙河,连多瑙河都结冰了,可见天气十分寒冷,出征在外肯定很辛苦吧。 “维比娅!”贝拉轻轻拍了拍慕瑾的手。 慕瑾这才反应过来:“好,我们接着讲。朱丽叶为了逃婚喝了一种可以让人假死的药,第二天婚礼自然就变成了葬礼。神父马上派人去通知罗密欧......” 而此时烤房的门外,马库斯一身盔甲,听到她的声音,脚一步都移动不了,她声音徐徐,没有面对自己的冰冷狠戾,反而柔柔糯糯的,每一下都挠抓着他的心。 自从上次失礼之后,马库斯没有再靠近她一次,他害怕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溃不成军,他们同在一个庄园,却隔着千山万水。 她的故事里,罗密欧和朱丽叶没有完美的结局,马库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马库斯大人,维吉尔大人来了。”有小兵看到马库斯的身影就跑了过来。 屋外的动静让慕瑾的声音一滞,马库斯盯着紧闭的房门,自嘲一笑,转身大步离开。 会客室里已经烧上了烤炉,维吉尔穿着厚厚的斗篷,带着满身的寒气,却没有他的脸冷,此刻盯着马库斯的双眼犹如结出了冰凌一般:“马库斯,你知道的,我已经没有耐心了,今晚,我必须带走她。” “不行!”马库斯断然拒绝:“我已经有了眉目,绝对能找到那幅。” “明明有更有效的办法,维比娅肯定知道什么是司南,绝对比一幅画更详尽。就算她现在不说,我有千万种办法可以让她说。” “不!”马库斯几乎抓狂:“你离她远点,否则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维吉尔的瞳孔和他的发色一样很浅,在这样的冬日,如雪如冰般刺骨:“马库斯,你这是要和我决裂吗?” 马库斯抬起眼,才两三个月而已,他瘦了一圈,显得眼睛更深邃,五官很□□,犹如被淬炼过的宝剑,他声音暗哑却危险:“我说过一定帮你拿到司南,但是,你不要动他。” “马库斯,你清醒一点,你不是替我拿到司南,是替你,你别忘了,你才是海军统帅,是你要成为海上霸主,我只是不想你忘记初衷。” 马库斯听了维吉尔的话,眼睛看着烤炉里的火渐渐变得涣散,海上霸主?他以前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心就像被劈开一个大豁口,往里面呼呼地灌着冷风,他不求什么海上霸主,只求能得她垂眸,可是她对自己不屑一顾,弃如敝履:“今晚我会再去库房一趟,一定找到那幅画。” “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下次,我会直接带维比娅走。毕竟,奥卢斯说不定什么时会就要回来。”维吉尔神情冷漠,准备转身离开,但是看着一脸颓废的马库斯,还是止住了脚步:“你不会爱上她了吧?” 马库斯本来垂下的眸子突然看向维吉尔,那种被人看透的心虚无处遁形。 维吉尔皱眉,随即展开,脸上有了笑意:“既然爱上了,娶回家就行,你年纪也不小了,等奥卢斯回来,我上门替你提亲。” 一双黯然无神的双眼立刻迸发出灿烂的光辉,马库斯就像死而复生一样:“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维吉尔却陡然变脸,一巴掌挥了过去,啪地一声:“难怪这些日子你变得这么奇怪,原来真的是爱上了她?娶她?怎么可能。我们和奥卢斯家族注定不是一路人,你注定娶不了她。明天,明天我要拿到那幅画。” “你炸我?”马库斯难以置信地看着维吉尔:“你炸我?” 维吉尔移开了视线,抬步往前走,可是走到门口却停住了脚步:“马库斯,你别忘了,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你当初在他们的墓前是如何发誓的?现在因为一个女人就把所有的仇恨和誓言都抛诸脑后了吗?你从一员小将能爬到现在的位置是因为什么?因为你是马尔西安的一柄剑,如果你没有用处,下一刻迎接你的就是无尽的深渊。” 维吉尔没有多留,说完这句话径直离开。 马库斯身子一晃,扶住一旁的椅子,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那血比火还要红。 她的故事里,罗密欧和朱丽叶无法完美,他与她是不是也不能善终。一想到这,空气中似乎拍过来一阵滔天巨浪将他打翻,他随着海浪摇晃,不知来路,不晓去处,只愿意臣服在她脚下。 等到了中午,太阳出来了,地上的雪化了不少,慕瑾穿了厚厚的斗篷准备去琉璃屋瞧一瞧那些棉花。 琉璃屋里点了炭火,有奴隶每天添炭,所以一整片的棉花长势惊人,已经结了果,再过个把月就能收成了。待到开春就能大面积种植了,这段日子总算有一件事让她开心了。 不仅是棉花,还有几味中草药,只是中医一学博大精深,慕瑾不敢随意用药,只能先收集起来,待以后慢慢研究。 在琉璃房呆了一个下午,等回到卧房时天已经黑了。 安娜已经烧好了壁炉,慕瑾洗了热水澡换了一身衣裳坐在壁炉前烤火。 现在天气冷了,三位小姐很少去餐厅吃饭,基本上都是拿到屋里来吃。 “小姐。”安娜把托盘放在慕瑾面前的桌子上。 “嗯。最近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吧。”慕瑾随口问了一句。 “马库斯大人一直带人巡逻,没有再来二楼。” “嗯。”慕瑾喝着热汤,心里却始终七山八下,她与马库斯一直不对付,现在却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她已经尽量不与他见面了,但是他今天还是出现在了烤房的外面,现在奥卢斯不在家,如果他要再次软禁自己,自己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慕瑾觉得自己肯定承受不住严刑拷打,万一,万一马库斯和维吉尔来硬的,自己也只能把司南的图画出来,只求奥卢斯赶快回来,可是现在才刚进冬天,到春天怎么着还有三个月,想想就让人挫败。 囫囵吃了点东西,慕瑾直接钻进了被子里,冰冷的手脚渐渐暖和起来,慢慢就进入了梦乡。 夜深人静,走廊上空无一人,凉飕飕的,此时一个人影直接上了三楼。 奥卢斯庄园很大,库房也很多,这几个月,马库斯已经找遍了各处,只有三楼还没有涉足。 他没有点灯,借着窗外的月光轻车熟路地推开了一扇门,白天他也会上来巡逻,但是不会进去。 果然是一间库房,里面全部是各种高高低低的架子,摆满了匣子,他只能轻手轻脚地翻找,库房里的窗户关上了,光线很暗,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突然,听到黑暗中有一个细小的声音。 “谁!”马库斯压低了声音绕过架子往声音处看过去。 站在琉璃窗边的人一愣,手上抱着一个匣子,那人个子极高且瘦,看到马库斯朝自己走来,快速地弯腰穿过架子就要逃走。 马库斯心中已经有了预感,飞身一扑,却扑了个空。 那个人竟然凭空消失在一个柜子前。 马库斯如困兽一般在那个柜子面前转,这里肯定有机关,刚刚那个人他再熟悉不过了,难怪他不愿意离开奥卢斯,原来也是打那幅东方画的主意。 马库斯没有在库房耽误太多时间,转身就往楼下跑,楼下却空无一人,他出了庄园往村子里去,那个小小的院子冰冷萧索,已经没有了人气,他早就不住这里了,那这些天他在哪里? 他是木匠,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庄园里建一个机关应该不难,但是,他偷走画能去哪里? 西哥特!马库斯突然想起这个,当初有一艘船在爱琴海毁坏,船上全部是从西哥特来的奴隶,维吉尔正好需要能工巧匠,马库斯想把这个木匠买回去。 但是这个木匠却不跟他走,后来竟然跟着奥卢斯家族的一个管事离开了,即使自己因为要做海船威胁木匠跟自己走,他却一口咬定就是死也不离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现在天冷,君士坦丁堡的港口已经停了,如果他要离开,只能往南走。 马库斯绝对不能让他偷走那幅画,不仅是为了拜占庭,而且也是为了维比娅...... 天寒地冻,他匆匆返回庄园,差了一个小兵给维吉尔报信,自己带了两个士兵骑着马就去追。 第二天维吉尔得到消息赶到奥卢斯庄园时,马库斯已经没有了踪迹。 当慕瑾被带到会客室时,面对的就是维吉尔丝毫没有克制的怒火,那双冷凝的双眼似乎要把她看出一个窟窿来。 慕瑾强装镇定,曲膝行礼:“维吉尔大人。” 维吉尔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慕瑾:“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现在就把司南画出来,第二,我现在就带你离开,你选吧。” 今天一早,马库斯离开的消息就在庄园里传开了,慕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现在的维吉尔,她知道情况应该很糟糕,几乎脱口而出:“我现在就画给你。” “还有你的那个手镯,给我。” 慕瑾身体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说:“上次有歹徒闯进我的卧房,不仅是手镯,其他的首饰都被偷走了。” 维吉尔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从里面分辨出真伪。 慕瑾也回望他,这些天她已经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遍,就是希望不要在维吉尔的面前露出马脚,眼神真挚平静,绝对不像在说谎。 维吉尔垂目,似乎没有了太多的耐心,曲指在一旁的桌子上敲了敲:“快点画。” 其实慕瑾也想通了,司南是中国古代最早的的指南针,就算画出来给他们,他们也无法一下子摸索出来,毕竟,从司南到指南针,中国也是经历了上千年的演变改良。 “司南主要利用的是磁石,这个勺子是用磁石雕刻而成,下面的方形盘子上面有刻着方位,当把磁勺放在方盘上,勺柄所指的方向就是南方,所以叫司南。”慕瑾一边画,一边解释,她知道维吉尔现在很危险,自己如果不说出点实质性的东西,他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只是因为磁场不稳定,司南所指的方位也不是完全准确,就是在东方,大家也一直在研究改良。” 维吉尔在一旁看得认真,见慕瑾没有敷衍糊弄他,他的脸色好了不少,看着羊皮纸上那幅被画得磕磕绊绊的画,脑袋已经飞速地运转着,他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点:“什么是磁石?” “是一种矿石,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慕瑾十分坦诚。 维吉尔也没有再为难她,收起羊皮纸就要离开。 慕瑾吐出一口气,似乎真的过了这一关,她之前就想好了,万一维吉尔和马库斯逼问自己,自己就把司南画出来,但是手表是绝对不能拿出来的。司南是指南针的初期,在陆地上就不是十分准确,更不要说在海上了,但是手表上的指南针却是二十一世纪的产物,精准异常。 “如果我找到了磁石,还请维比娅小姐配合。”维吉尔脚步一顿,看向慕瑾,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听说维比娅小姐在培育棉花,做什么用?” 维吉尔果然是科学家的脑回路,现在慕瑾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触碰他的神经。 慕瑾却产生了一些恶趣味,一脸肃穆地看着他:“等我做出来一定给维吉尔大人送一份,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维吉尔微微颔首,然后一身矜贵的气质飘然而去。 气炸 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慕瑾花了更多的时间在制作卫生棉和配套的内裤上,简直成了一个裁缝。 慕瑾缝补的手艺不好,幸好有贝拉,她只用把图式画出来,贝拉就能缝得八九不离十。 因为没有现代的材料,固定和防水很麻烦,慕瑾只能把两翼用纽扣来固定,至于防水,在布料的隔层涂上一中植物分泌出的粘稠液体,晒干之后会凝固,但是很柔弱,可以防水。 当收获第一批棉花时,慕瑾紧张得混身都在颤抖,现在的棉花肯定没有后世的蓬松,所以需要反复晾晒然后去籽,再晾晒,棉花就变成了柔软的棉絮,装进事先缝好的手工月经带里。 贝拉和贝利看着这个新奇的东西都觉得难以置信:“带上这个真的例假期间也能出门?” 慕瑾不确定,需要繁复试验:“先试试吧,有不好的地方在改进。” “好。” 三个女孩第一次无比希望自己的例假赶快来。 这次收成的棉花除了一部分留下来做卫生棉,另一部分准备用来做三件棉袄,虽然冬天在庄园可以烤火,要么就是穿皮裘,但是皮裘不仅重,而且有无法言说的气味,她还是希望冬天能穿上柔软的棉袄。 贝拉的艺术天分简直被慕瑾开发出来了,只画了样式,跟她讲解了该怎么做,贝拉连夜就缝了一件中式的袄裙出来,现在只需要把棉絮填充进去就可以了,虽然还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是一边做一边改,日子倒过得飞快。 终于,在贝拉来例假的时候,她不仅带上了卫生棉,而且穿上了一件橘色修身棉袄,虽然是隆冬,却完全突出了她姣好的身形。 贝利拉着贝拉的手,回头看慕瑾:“维比娅,我也要一件,我也要一件,摸起来好舒服。” 贝拉站在巨大的铜镜面前,脸有飞霞,柔软的棉袄和卫生棉让她觉得非常的安全,心中十分踏实,铜镜里的自己坦然自信,不像以前,每次例假来都犹如惊弓之鸟。 “你现在站在没有问题吗?”慕瑾拿着笔在一旁记录:“那你坐一会,对了,晚上就要用那种夜用的,看晚上会不会测漏。” “嗯。”贝拉乖巧应答。 “好了,安娜,把红姜汤端进来。”慕瑾冲门外喊了一声:“以后,例假来了都要喝红姜汤,在东方,女人是不能受凉的。” 贝利端起红姜汤喝了一口,辣得直吐舌头:“这味道也太难闻了吧。” 贝拉却一脸淡然:“我觉得还好啊,的确没有以前那么难受了。” 房间的桌上堆满了卫生棉,慕瑾过一会就问贝拉有没有侧漏,然后算着时间要更换。 手工的卫生棉肯定没有后世的技术精湛,吸水性也不是十分良好,在前一两天必须一个半小时换一次,到了第三天第四天就可以三四个小时换一次。 等贝拉例假结束之后,这次的实验也完美结束。 而奥卢斯庄园却迎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慕瑾看着面前打扮得犹如孔雀的妇人,以及她身后的一儿一女,看了贝拉一眼。 贝拉拉着慕瑾的手上前介绍:“维比娅,这位是我的姨妈格奈娅夫人。” 慕瑾曲膝行礼:“格奈娅夫人。” 格奈娅夫人仰着高昂的头,上下扫了慕瑾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只看着贝拉:“我们累了,你先带我们去卧房歇息。” 贝拉脸色一僵,歉意地看向慕瑾。 一旁的贝利却不依了:“西塞罗和西米娅还没有向维比娅见礼呢。” 格奈娅夫人瞪了贝利一眼,然后看向身后的两个孩子:“还愣着干嘛,不冷吗?你们也是,这大殿里也暖炉也没有烧上,是要冷死我们吗?” 贝拉只能挤出一个笑容:“姨妈如果冷的话要不要去烤房里先暖暖身子。” “不必了,坐了几天的马车了,我要先沐浴,快点,前面带路。”格奈娅夫人十分不满,自始至终她的视线都没有落在慕瑾身上,似乎她是个透明人。 慕瑾当然能感觉得出来,既然自己不招人喜欢,也就不在跟前讨人嫌了,直接回了卧房里。 可是没有躺一会,楼下就有人说雷蒙德来了。 自从上次在维吉尔庄园得事情后,慕瑾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雷蒙德了。 当慕瑾在会客室见到雷蒙德时,惊呆了,短短四个月不见而已,雷蒙德那张圆脸消瘦了下去,那双眼睛也没有神采,他穿得单薄,看到慕瑾过来,赶紧站起身:“维比娅小姐。” “你这是怎么了?” “我要回乡下了,过来向维比娅小姐辞行。”雷蒙德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从维比娅小姐这里听到优美的诗歌了。” “回乡下?为什么?” “没事。其实乡下也挺好的,我能花更多的时间读书,而不是在城里应酬。” “是因为维吉尔吗?”慕瑾才不相信雷蒙德会无缘无故地回乡下:“是因为你上次放走了我,维吉尔迁怒与你吗?” 雷蒙德苦笑一声,他的荣誉都是维吉尔给的,整个家族的复兴也是因为维吉尔,可是自己却背叛了他,有这个结果,是他咎由自取,怨不了别人。 慕瑾知道维吉尔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没有想到因此会迁怒一个孩子:“你等我一下。上次我答应要给维吉尔大人送一份东西的,今天正好过去,你陪我走一趟。” 雷蒙德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啊?” “你等我一下。” “不,维比娅小姐,您不能去,万一老师......” 慕瑾明白雷蒙德的担忧:“没事,我上次已经把司南画给维吉尔了,想必他也应该遇到难题了,正好去给他解解惑。” 其实老师根本就没有对自己做什么?只是没有见他而已,但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逢迎拍马的人,普布利乌斯本来因为雷蒙德而成为新贵,而雷蒙德却失去了维吉尔的看重,整个普布利乌斯顿是一落千丈,就是在城中租赁房子的钱都拿不出来了,只能灰头土脸地回乡下去。 “走吧!”慕瑾穿了一身奇特的裙子过来了,手上还抱着一个匣子:“对了,维吉尔大人娶妻了没?” 雷蒙德摇头:“没有。” 这下就糟了,如果维吉尔有妻子,慕瑾送出的东西也许能投其所好,但是,算了,先去了再说吧。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径直往维吉尔庄园去,没想到维吉尔竟然不在庄园里,听说去了城里。 雷蒙德知道地方,马车又往城里去。 一栋两层楼的小洋房坐落在梅泽大道上,左右都是廊柱,马车停在门口,立刻有侍从迎了出来。 “雷蒙德少爷来了?”侍从倒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雷蒙德嘴唇干枯,点了点头:“我带维比娅小姐来拜访老师。” “大人正在和几位元老在议事,两位请先去烤房稍作休息。” “好。” 只是维比娅和雷蒙德刚跨入大厅,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争吵声。 一旁的侍从解释道:“冬日里城中不少游民闹事,白天晚上吵吵闹闹,元老们也拿不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已经在大人面前吵了一上午了。” 雷蒙德问道:“之前的确听说过此事,到底什么原因。” “也没有什么原因,就是闲的。冬日里也没有多少活计,男人们除了赌钱就是喝酒,赌输了就大闹,喝了酒也是胡闹,惊扰得大家都不敢出门了。” 慕瑾默默地听着,其实现在君士坦丁堡的生活水平还是挺高的,但是精神生活水平却没有跟上来,且不说接受教育的权利被上层垄断,就是各种娱乐活动也是与普通老百姓沾不上边的,兜里有钱却花不出去,当然会产生社会矛盾了。 慕瑾和雷蒙德在烤房里吃完一顿饭,维吉尔才满身疲倦地过来了,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站起身的慕瑾和雷蒙德:“你们怎么来了?” “上次大人不是让我用棉花做好了东西给您送过来吗?”维比娅露出了个笑容,双手把匣子奉上。 维吉尔淡淡地看了一眼,接过匣子,只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刺眼,巧言令色,打开匣子,见里面躺着一块灰布,摸起来软软的,他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女人的月经带!”慕瑾藏着捉弄维吉尔大人的心思,自然毫不避讳。 啪嗒!维吉尔手上的匣子顿是掉落在地,他脸色由白转青,由青变紫,由紫变黑,视线落在慕瑾的脖子上,终于明白马库斯为什么会掐她的脖子了,真的很欠掐。 一旁的雷蒙德一脸懵懂:“什么是月经带?” “维吉尔大人不是在研究木乃伊吗?应该知道什么是月经,难道没有跟你讲?”慕瑾眼底染上了一丝笑容,是阴谋得逞的愉悦:“维吉尔大人应该研究过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构造吧。” “住嘴!”维吉尔忍无可忍,怒斥一声:“东西我已经收到了,没有其他的事就请回吧。” 慕瑾却拉着雷蒙德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维吉尔大人找到磁石了吗?” 维吉尔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慕瑾笑了笑,那就是没有找到了,心情就更好了:“我听说雷蒙德要回乡下,维吉尔大人知道吗?” 维吉尔眉头一皱,看向雷蒙德:“你要回乡下?” 雷蒙德低着头没有说话。 维吉尔的脸更黑了,一手指着慕瑾:“你也要和马库斯一样,因为这个女人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是不是?” “老师?”雷蒙德一脸不解。 维吉尔暴跳如雷,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矜贵高冷:“走,要走就走,都走都走。” 慕瑾本来在一旁看热闹的脸却因为维吉尔的话而沉了下来:“维吉尔大人,你什么意思,马库斯与我有什么关系?” 维吉尔自知自己失言,立刻收敛了脾气:“没事,如果他的手段更狠一些,就不会耽误这些日子才得到司南。” 就知道维吉尔和马库斯没有什么好心,慕瑾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可是你已经得到司南的图画好几个月了,还不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这是□□裸的嘲讽,她嘲讽自己费尽心机得到司南的图画,却依旧研究不出个所以然,维吉尔几乎咬牙切齿,可恨,太可恨了,真不知道这个女人给马库斯下了什么迷魂药。 被击中痛处,维吉尔没有再说话,只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五脏六腑都疼,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女人的可恶之处。 雷蒙德在一旁缩着身子,弱小无助的模样,几乎要哭出来了,经过上次的事情,维比娅小姐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吗?老师最讨厌有人质疑他,毕竟,老师可以算得上是整个君士坦丁堡最有智慧的人,维比娅小姐是不想活了吗? 维吉尔也是真的不想忍了:“来人!把他们两个人丢出去。” 左右真的有手持长矛的人走了过来。 “等等!等等!”慕瑾赶快出声阻止:“玩笑,我开玩笑的。对了,磁石还有一个特点,你听不听。” 维吉尔当然要听啊,他一抬手,士兵们退下。 慕瑾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个维吉尔还真是喜怒无常:“两块磁石有可能会相互吸附,也可能相互排斥,你找这样的石头就行了。” “为什么?”提到专业的东西,维吉尔就十分认真。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样的石头就是磁石,至于为什么就不知道了。” 维吉尔似乎真的累极了,但是此刻又有了精神:“我收集了很多石头,你现在随我去看看。” 慕瑾点头,反正已经来了,雷蒙德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呢,当然是要先给维吉尔一点甜头了:“嗯,好。” 维吉尔工作室旁边的一间屋子堆满了石头,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竟然还有一匣子的宝石。 慕瑾一一看过去:“没有,这些都不是。” 维吉尔顿是挫败不已:“到底什么才是磁石!” “这个嘛,可遇不可求,只能再找找。” 磁石没有找到,维吉尔心情非常不好,这时又有一个元老跑了过来:“维吉尔大人,梅泽大道上面也出现了斗殴,已经传到了金殿上,陛下让您进宫想对策。” 维吉尔焦头烂额,最近他一心扑在研究司南上,元老院的废物还拿这些杂事来烦自己。 乞丐 陛下召见,维吉尔没有耽误,直接去了金殿。 慕瑾和雷蒙德面面相觑。 “维比娅小姐,我们,我们也走吧。”以前雷蒙德经常来维吉尔的住处,就算维吉尔不在他也能安然独处,现在却觉得非常不自在。 “没事,我们等等他吧,这烤房里挺暖和的。”慕瑾吃饱喝足就有些犯困,随便拿了一张羊皮毯子盖在身上就小憩起来。 雷蒙德没有办法,在一旁的柜子上拿了一本羊皮纸装订成册的书,安静地坐在一旁,一边看书一边添柴。 慕瑾这一觉睡得竟然格外深沉,等醒来时,夕阳正好落在深蓝色的琉璃窗上:“维吉尔大人还没有回?” “嗯。”雷蒙德从一旁的炉子上给她舀了一杯热茶。 “今天你就留在这里,明天我再过来。”慕瑾起身穿上了斗篷:“安娜呢?” “她去厨房了。”雷蒙德却有些不好意思:“老师肯定生我气了,我送您回庄园。” “不用了,你就留在这里,我明天再来一趟。你相信我,维吉尔没有生你的气。” “真的吗?”雷蒙德不确定。 “嗯。” 慕瑾准备出门去寻安娜回庄园,哪知一拉开门就看到维吉尔远远走了过来,他脸色阴沉,一头银色的头发在夕阳下冒着寒光。 “你怎么还在这里?”看到慕瑾时,维吉尔本能地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 “你回来得正好,雷蒙德的事情还没有说清楚呢。免得我明天再跑一趟。” 维吉尔的视线落在雷蒙德身上,看向慕瑾的眼神有些不善:“什么时候雷蒙德的事情由得了你操心了。” 慕瑾看了维吉尔一眼,又看了看低着头的雷蒙德,笑着说:“行行行,雷蒙德今天来向我辞行,我怕你因为上次的事情迁怒于他,所以才走这一遭,现在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你们师徒没事就好了,那我走了。” “维比娅小姐!”雷蒙德见她抬步就要走。 慕瑾拍了拍雷蒙德的肩膀:“我就说吧,维吉尔肯定没生你的气,所以你没有必要回乡下,对了,有时间去奥卢斯庄园玩,我先走了。” 雷蒙德胆怯地看了维吉尔一眼:“老师,我能去送送维比娅小姐吗?” 维吉尔眼神一冷:“有什么好送的,那些石头都整理好了吗?” “可是......” “可是什么,她没有长脚吗?随我来。” “维比娅小姐。”雷蒙德饱含歉意地看了慕瑾一眼。 慕瑾挥了挥手:“走了。” ...... 慕瑾回到庄园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回卧房洗了个澡就准备随便吃点东西。 这时有仆人来敲门:“维比娅小姐,格奈娅夫人让您去餐厅用餐。” 慕瑾眉头一皱:“不用了,我有些累了,不想再折腾。” 房间里很暖和,她穿着单衣,如果去餐厅又要重新换衣服,太麻烦了,况且那位格奈娅一副看不上她的模样,自己又何必上前找不自在。 “是。”仆人退了出去。 安娜端了晚餐进来,有些担忧:“小姐,您不去餐厅会不会惹怒格奈娅夫人?” 慕瑾不想管惹不惹格奈娅夫人,现在反而让她想到了其他的事情,自己这样一直寄人篱下显然非常不好,以前是没有办法离开奥拉,现在两人也无须捆绑,她再仰人鼻息就不是长久之计了,今天在维吉尔那里听到的事情或者能成为一个契机,只是拜占庭时期女人是男人的附庸,就算自己想经济独立也要人格先独立了再说,看来明天还真的要再去维吉尔庄园一趟。 之前因为司南的事情,慕瑾与维吉尔剑拔弩张,现在双方关系缓和,她才发现,奥拉不在,她遇到了事情也只能找维吉尔,毕竟维吉尔身居高位,性格虽然诡异了一些,但摸住了他的命门倒比较好行事了。 慕瑾心中想着事,倒没有吃多少东西,可是她不找事,却有事找上了她。 仆人又过来请:“维比娅小姐,格奈娅夫人让您去烤房。” “干什么?” “格奈娅夫人看到您之前画的裙子的样式,想让您给西米娅小姐画一套,西米娅小姐十天后要去金殿参加舞会。”仆人见慕瑾的脸色很难看,吓得不敢继续说下去。 “西米娅小姐去参加舞会与我有什么关系,就说我已经睡下了。”慕瑾看了安娜一眼:“不要再让人进来了。” “是。”安娜把仆人送出去之后关上了门,她欲言又止,最后看慕瑾在书桌旁忙碌就压下了话头。 可是没过一会,贝拉和贝利亲自过来了。 贝拉一脸歉意:“维比娅,其实我也很少见姨妈,你,你不要生气。” 慕瑾见两人的脸色都不好,显然也被这位姨妈搓磨了不少:“我没事,反正只要不见面就行了,你那两个弟弟妹妹好相处吗?” 贝拉点头:“西塞罗的话很少,西米娅一直愁容满面。” 贝利在一旁瘪了瘪嘴,一脸不屑:“我要是西米娅也愁容满面,维比娅,你不知道,十天后金殿要举行舞会,说是舞会,其实是马尔西安陛下要挑选妃子。” 慕瑾想起上次进金殿见到的马尔西安陛下,虽然满身珠光宝气,但是也是行将就木的的年纪了,而西米娅才刚刚十五岁,可是这不是她操心的事情。 “对了,奥卢斯大人这次回来之后肯定要给你们两人说亲的,你们先给我说说看,你们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慕瑾打趣道。 贝利真的在认真想。 贝拉却脱口而出:“罗密欧那样的男人。” 贝利也跟风:“是是是,罗密欧,我也喜欢罗密欧。” 慕瑾心中却窃喜,一个故事就收获了两枚迷妹,看来这件事情具有可行性啊,哎呀,罗密欧啊,朱丽叶啊,拜占庭,她来了...... “行了,故事里的人怎么可能作数,这样吧,等奥卢斯大人回来之后,我们也在庄园举办一次舞会,给你们挑选丈夫,怎么样?”慕瑾心中已经有了构思,脑袋就越发活跃:“这个好,到时候正好可以给你们一个惊喜。” 贝利却一刻都等不了:“什么惊喜,什么惊喜。” “还有一两个月呢,等等看就知道了。”慕瑾卖了个关子。 送走了贝利和贝拉,慕瑾在书桌旁写写画画了大半夜,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随意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了。 想着维吉尔应该还在城里,慕瑾就没有去维吉尔庄园,直接去了昨天城中的那栋洋楼。 维吉尔又不在,雷蒙德出来迎接的她。 似乎是被维吉尔安慰了,雷蒙德的心情好了不少,整个人笔挺自信:“维吉尔大人出门了,最近街上的游民闹得厉害,今天早上把几条大道都堵住了。” “难道没有说是因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等卫兵们一到,人就散了,又去别的地方胡闹。”雷蒙德也跟着愁眉不展。 “雷蒙德,我问你一件事。”慕瑾跟着雷蒙德到了烤房。 “什么事?” “在拜占庭,有没有女人可以不依附男人的。”慕瑾尽量让自己讲得通俗易懂。 雷蒙德还是不解:“不依附女人是什么意思?是不嫁人吗?”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慕瑾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可以吗?” “也是可以的,不嫁人的话就要依附兄弟侄子生活,还有一种办法。”雷蒙德说到这里就脸红了。 “什么办法?”慕瑾睁着眼睛一脸求知欲。 “那就只能进修道院了。” “修道院。”慕瑾这才恍然大悟,历来,修道院的名声都不好,被称为神女支,里面藏污纳垢,让人想入非非。 慕瑾当然不会考虑修道院了:“上次,我听说那位科内莉娅丈夫去世之后,兄弟也不接纳她,她自己在外面赁了房子。” “当然也可以,但是没有父兄的保护,科内莉娅夫人那里......”雷蒙德说不下去了。 慕瑾大概明白了,女人如浮萍,没有男人的庇护,任何人都可欺。 “维比娅小姐。”雷蒙德小心地问道:“您问这个是想干什么?” 简直是头疼,慕瑾摆了摆手:“再说吧。” 雷蒙德也没有再问下去。 这次慕瑾没有等太长时间,维吉尔就黑着一张脸回来了,看到她一脸不耐烦:“你怎么又来了。” 慕瑾现在的心情也不好,见他这么一副样子,站起身就要走:“本来还准备给你出谋划策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雷蒙德,我走了。” “维比娅小姐!”雷蒙德着急地看了维吉尔一眼:“老师,维比娅小姐说有办法能够解决游民的问题。” 慕瑾心事重重,果然想脱离奥卢斯家族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容易,也不理睬雷蒙德径直出了门。 马车出城时,前面吵吵闹闹的,一个士兵骑马去前面看了看:“维比娅小姐,前面有群乞丐把路拦住了。” “乞丐?不是游民?” “不是。游民们让乞丐们站在路上,大家在赌钱,看马车一次能撞死几个乞丐。” 慕瑾简直无语了,这些人实在太无聊了,她眉头微蹙:“前面的马车都过去了吗?” “嗯,有两个乞丐的腿被轧断了,倒在路中间。” 权贵们才不会管这些乞丐,挡了路就直接轧过去,是死是活听天由命,死了残了换来的是一群或高或低的欢呼声。 马车缓缓向前,慕瑾看向前方,今天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屋顶上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衣衫单薄地挤在一起,脸上满是恐惧,但谁也不敢挪步,今天只要他们动一步,换来的就是无数的拳打脚踢,他们是游民的玩物。 天黑了,这条路上陆陆续续有马车出城,这些乞丐的每一次死里逃生都是恩赐,可是马上就要面对下一次死亡的威胁,实在太过残忍。 这时,坐在前面车驾上的士兵回头:“维比娅小姐,要冲过去吗?” “绕过去!” “绕不过去。” 实在是太头疼了,慕瑾本来就因为自己的打算落空了而烦闷不已,现在被那些游民逼着去撞死乞丐,顿时火冒三丈:“把这些乞丐带回庄园里。” “维比娅小姐,这里可有十几个乞丐。”士兵提醒道,其实奥卢斯庄园的奴隶已经够多了,这些乞丐不知底细,带回庄园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带回去!”慕瑾实在没有耐性了。 “是。” 十几个乞丐被奥卢斯庄园的小姐带回去了,那些挤在路边看热闹的游民哄闹一阵就散去了。 因为带着十几个乞丐,马车就行驶得很慢,等回到庄园天已经完全黑了。 慕瑾疲倦不堪,叫来了杰西卡:“这十几个孩子你先安排一下,等我想好了让他们做什么事再说。” “是。” 慕瑾刚准备转身上楼,就感觉一阵冷风袭来,她本能地后退,却还是躲避不及,脸上一疼,用手一摸,竟然流血了,她眼神微沉,看着格奈娅夫人,声音冰冷:“格奈娅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格奈娅夫人看到慕瑾脸上的血迹也是一愣,本来只是想给她一巴掌,没想到她一躲,反而被自己的指甲刮到了脸,只是片刻,又恢复了那副高傲自大的表情:“你实在太无礼了,整天只知道往外跑,有没有把我这个姨妈放在眼里?还有,这些,这些都是什么。” 格奈娅夫人指着站在大殿中混身脏兮兮的乞丐们:“别什么东西都往家里带,先看清自己的身份,要不是老奥卢斯临死前糊涂了,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窑子里呢,现在进了奥卢斯的大门,就要守规矩。” 慕瑾今天的心情糟糕透了,脸上还挨了一巴掌,此刻是丁点的耐心都没有,她直接抽出袖中的一把银质小刀走向格奈娅夫人。 格奈娅夫人身子一抖:“你要干什么?你敢!” 慕瑾两步上前,一把抓住格奈娅夫人的脖子,手上的银刀在她脸上一划:“东方有句俗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今天只是给你一个教训,以后,不要惹我,否则就不是只往你脸上划了。” 银质的小刀移到格奈娅夫人的脖子上。 格奈娅夫人瑟瑟发抖,没想到这个东方女人是个疯子,她感觉到脸上有血流了下来,吓得惊叫连连:“疯子,你这个疯子。” 慕瑾一把扔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窝在一旁的乞丐们惊呆了,这位小姐实在太厉害了...... 舞台剧 多瑙河畔,千里冰封,奥拉一身冷铁,带着满身的寒气进了营帐。 营帐里点了火盆,盔甲上的雪花遇暖变成水滴落在地毯上。 尼克赶紧递上一碗热汤:“收到了庄园寄过来的信。” 奥拉之前一直在前线,达西亚人是咬人的狼,那他就是虎狮,是这世间的王,把达西亚人赶出多瑙河九十英里开外,他才折回来。 听到有信,奥拉把手上的热汤放到一旁,用信刀拆开折叠在一起的羊皮纸。 只是越看,眉头皱得越厉害,那双眸子就像冰封的多瑙河一般,冷入骨髓。 尼克束手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大人?” 奥拉把信收进匣子里:“西尔米乌姆的情况怎么样?” “最近这一个月倒有些奇怪了,在边境线闹事的匈人越来越少,反倒是罗马人更多。”罗马战火纷飞,百姓纷纷穿过边境线前往拜占庭。 奥拉只觉得心中烦闷,自从看了刚刚的信,他再也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前前线的消息,他讨厌达西亚人的反复骚扰,讨厌罗马境内有新的变故,他只想现在就鸣金收兵回到那座庄园里去。 听说有贼寇闯入庄园,她受惊吓生病了,马库斯带兵接手庄园的守备。怎么可能有人会深入拜占庭的腹地,而且奥卢斯庄园是出了名的守备森严,不用想,他也知道其中有猫腻,只是现在远隔千里,就算怒火中烧,也是鞭长莫及。 “大人?”尼克说道:“要派人去打探消息吗?” 奥拉知道现在应该派兵前往罗马,可是,这样势必又要耽误些时日,但是...... 奥拉陡然惊醒,刚刚他在干什么?竟然因为一个女人如此怠战,这个信号实在太恐怖了,他突然站起身,似乎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派人深入罗马腹地,打探情况,大军休整,等待号令。” “是。”尼克领命出了营帐。 奥拉却沁出一声冷汗,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笔直有力的双腿交叠着,用指腹揉了揉眉间,之前一直在前线倒没有功夫胡思乱想,但是一旦停下来,那些噬骨灼心的思念顿时如排山倒海之势将他淹没,任凭他如何抗争都是徒劳,终究溃不成军。 这样的自己让奥拉陌生且厌恶,他重新拿起躺在匣子里的那张羊皮纸,在手上摩挲了片刻,起身毫不犹豫地扔进了火盆里,火盆顿时扬起一阵浓烟,他面无表情,转身回到桌边,处理堆积在桌面的公文。大军在外,千头万绪,粮草、武器、伤药......他没有时间去思念,去沉沦。 冰雪融化,万物复苏,自从慕瑾上次用小刀划伤了格奈娅夫人的脸,她也消停了好些日子,天气渐渐转暖。 西米娅本来要去参加金殿的误会,但是前一天泻肚子,第二天根本就起不了床。 为此格奈娅夫人暴跳如雷,把贝拉和贝利拉过去训斥了一顿,连带着庄园里的仆人奴隶都承受了一顿暴雨连天的怒火。 三日后西米娅身体才渐渐恢复。 格奈娅夫人的心思落空了,自然不想留在这里面对慕瑾这个修罗,可是听说奥卢斯大人回来之后庄园里要举办舞会,她自然又打起了主意。西米娅和西塞罗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与其回亚得里亚堡还不如在君士坦丁堡寻一门好亲。这样想着,她就准备留下来。 “夫人,亚得里亚堡传来的消息。”女仆抱着一个匣子脚步匆匆地来了。 格奈娅夫人打开匣子拿出羊皮纸,看到最后,直接把匣子都扔了:“这个娼妇,她怎么敢,你快去让人准备马车,我要赶回亚德里亚堡。” “那小姐与少爷呢?” 格奈娅夫人夫人皱眉沉思了片刻:“就把他们留在这里吧。” “是。” 等吃完了午饭,慕瑾得到了格奈娅夫人要离开的消息,她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毕竟没有谁想在这种氛围下生活。 开春之后慕瑾也忙碌了起来,有两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件是大面积播种棉花,另一件事是要调配一种可以止血的粉末,类似于云南白药,当初奥拉已经替自己在军营夸下了海口,她怎么着也要拿出一份谢礼。 日子也就不咸不淡地过着,开春之后,各行各业都有序地进行,那些闹事的游民也安静了不少,连带着君士坦丁堡一带的治安都好了不少。 西米娅也被贝拉贝利影响着,整天跟在慕瑾身后,不是往花圃跑,就是往村子里面去。 慕瑾在实验药粉,之前准备在小动物身上下手,但是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医学生,怕弄伤了动物自己又没有本事复原,再加上实在下不了手,只能跟整个庄园下了命令,但凡有流血的都让她先治。 而此时却有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登门拜访。 看着穿一身白色亚麻裙的科内莉娅夫人站在自己面前,慕瑾简直一头雾水,她与这位科内莉娅夫人没什么交情不说,反而有些嫌隙,所以她面上十分警惕:“夫人找我有什么事?” 科内莉娅夫人今日倒显得和颜悦色,没有浓妆艳抹的她反而让人亲和从容,她笑容和善:“之前我从卢基娅夫人那里得了一个叫卫生棉的新鲜玩意,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是从奥卢斯庄园传出去的。” 慕瑾大概明白了她的来意:“夫人如果需要,我让人送一匣子给您。” 科内莉娅夫人摇了摇头:“不是,我来见您,主要是想和您做一桩生意。” 听到生意二字,慕瑾顿时来了兴趣,之前她让贝利贝拉把卫生棉送出去就是想先探探风向,看有没有市场,没想到这位科内莉娅夫人这么快就上了门,听说她过得并不好,可见,有压力才有动力。 慕瑾和科内莉娅夫人本来就没有太大的仇怨,现在既然有生意上门,她自然也不会把人拒之门外,两人直接去了会客室。 经过一番交谈,慕瑾才惊觉这位科内莉娅夫人脑袋真的是太灵活了,简直是直销的鼻祖。 “一枚金币一匣子,一匣子十片。我负责接单,然后从你这里拿货。” 慕瑾皱眉:“一枚金币一匣子会不会太贵了。” 科内莉娅夫人却十分自信:“你相信我,一枚金币是我给你的价格,我卖两枚金币。” 慕瑾惊叹不已,这位科内莉娅夫人简直是一位出色的商人,眼光毒辣,胆大心细。 “可是你要怎么接单?难不成一个庄园一个庄园地跑,价格这么贵,普通家庭肯定是承担不起的。”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第一个我手上的人脉暂时够用,第二,如果有人给我介绍生意,不管是谁,都会赠送一匣子卫生棉。” 哈哈,原来是有返点啊,慕瑾脸上的笑容越发藏不住了,看着科内莉娅夫人犹如看着一座金山。 “当然,如果有人替我销售最好了,从我这里拿就是三个金币两匣子。”科内莉娅夫人的头脑十分清晰。 慕瑾点头,这样科内莉娅夫人就不用自己销售,还可以赚个差价。 果然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谈好了生意,慕瑾心情好了很多,不管以后自己能不能脱离奥卢斯家族,有了赚钱的营生也不错,手上有钱自然比什么都强。 心情好了,就愿意做些其他的事情,她吩咐安娜:“你把我之前带回来的那群孩子领过来。” 杰西卡不敢让这些孩子呆在庄园里,就在村子里找了间屋子让他们暂住,慕瑾偶尔去村子里也见过他们。 安娜带着十几个孩子来的时候,他们显然梳洗打扮过,干净整洁,而且实在是太漂亮了。 欧洲的小孩天生就带着萌感,皮肤白皙,眼睛明亮。大的孩子十六七岁了,小的也才五六岁。 慕瑾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个男孩子身上,他是里面最大的孩子,长得很高,金色的头发,双眼是淡蓝色的,四肢修长,穿一身亚麻长袍鹤立鸡群,最让人不容忽视的是他身上的隐忍,自始至终他的手都放在身旁的两个小孩子肩膀上,是一种防备保护的姿势,这是人被伤害之后的本能反应。 慕瑾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羊皮纸,确定了一下人物,然后吩咐安娜:“你去村子里挑十来个奴隶来,男人女人都要。” “是。”安娜不知道慕瑾要做什么,她只是听命行事。 奥卢斯庄园很大,等所有人都到齐了,慕瑾带着大家去了靠西北角的一栋房子,这栋房子之前一直空着,现在正好有了用处。 慕瑾看着站在殿中手足无措的孩子和奴隶们,尽量显得和颜悦色:“叫你们过来,是给你们一份工作。” 大家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慕瑾。 “如果你们能够入选,以后,一个月可以得一枚金币。” 慕瑾的这句话落下,大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没错,慕瑾要排一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舞台剧。 这些人都不认字,慕瑾先把角色分派好,然后把贝拉、贝利、西米娅、西塞罗都叫过来帮忙。 “维比娅,这是干什么?”贝拉看着大殿之中站着二三十人,有些茫然。 慕瑾坐在书桌旁,在一张羊皮纸上标了记号,递给贝拉:“你负责罗密欧的台词。贝利,你负责朱丽叶的台词西米娅......西塞罗......” 慕瑾一一吩咐下去:“对应的人物找到对应的负责人,先记台词,你们只有一天的时间,晚上我会过来检查,台词过关的人就能得到这份工作。安娜,你再去庄园里找一批人,如果这些人不合格立刻替换。” “是。” 气氛一下字就紧张起来,贝拉和贝利拿到羊皮纸只看了一会就惊呼起来:“维比娅,你这是要干什么?是你之前说的舞台剧吗?你要排《罗密欧和朱丽叶》的舞台剧?” 看着贝拉和贝利欢喜地跳了起来,慕瑾也十分开心:“是啊,说了到时候要给你们惊喜的,但是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已经是很大的惊喜了,你让我们参与就是最大的惊喜。” 一出舞台剧从剧本、选角到排练,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 “维比娅,卫生棉真的不够了,你还有货吗?”科内莉娅夫人又抱着一匣子金币过来了:“真的很急很急。” 生意太好也是头疼,可是庄园已经没有棉花了,怎么着也要等今年收成了再说:“除了留着自用的,真的已经没有了,这一匣子金币你先拿回去。” “那怎么行。”科内莉娅夫人急得转圈圈:“还要等几个月,到时候人心都散了怎么办?” 短短两个月,科内莉娅夫人就把慕瑾的库存卖完了,现在慕瑾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随即脑子一动,奥拉本来应该开春就回的,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现在也没有回,已经四月份,快五月份了,舞台剧早就排练好了,准备在晚宴上才露面,看来也不得不提前了:“这样吧。这匣子金币我收下了,卫生棉没有,但是可以请夫人小姐们来奥卢斯庄园看一场舞台剧。” “舞台剧?是什么?”科内莉娅夫人发挥着她敏锐的嗅觉。 “行了,你把人请过来。这样吧,就后天。”慕瑾已经看了好几场完整的排练了,现在应该是可以见人的。 因为卫生棉的生意,科内莉娅夫人和慕瑾合作得很愉快,现在慕瑾说什么,她都信:“好,那后天我就把人请过来,你这边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慕瑾起身送科内莉娅夫人夫人出门:“你最近还好吗?” 科内莉娅夫人虽然赚了钱,但她孤身一人,没有强有力的保护难免还是会被欺负:“哈哈,现在我有钱了,在梅泽大道赁了一套房子,就在维吉尔大人的对门,倒没有人敢上门闹事了。” 果然树是死的,人是活的,办法总是比困难多。慕瑾前不久才知道维吉尔是拜占庭的大法官,负责拜占庭帝国司法事务的管理,难怪那些元老们遇到问题都去找他。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门口走去,再三确定了后天的时间,科内莉娅夫人才上马车离开了。 妒火 天气转暖,风和日丽,夫人小姐们脱下厚重的皮裘斗篷,换上了轻盈、凉爽的长裙。 奥卢斯庄园门口马车排成了长龙,科内莉娅夫人忙前忙后,简直比主人家更上心。 贝拉领着仆人们按照路径把大家请到剧场落座,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慕瑾在后场透过帷幕看着陆陆续续有人进来,这栋楼已经被改成了剧场,上下都安排的位置。她转身看着候场的演员吗?虽然已经排练了无数次,但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正式上演,大家的表情都十分凝重,只怕自己一个失误就演砸了。 “大家不用紧张,就按照我们平常排练的来就行了。”临到上场,慕瑾只能安慰道,看着他们穿着华丽的衣裙,为了这次的舞台剧,连服装都经过了改良,心中竟然生出一股自豪感:“不管今天你们表现得怎么样,我都知道你们尽力了,不要怕,以后我们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三次......” “维比娅。人已经到齐了。”贝利冲到后台,也是一脸紧张。 慕瑾尽量显得从容淡定,看着大家:“好了,事已至此,舞台是你们的了。” 这时帷幕缓缓拉开,旁白响起:“故事发生在维洛那名城,有两家门第相当的巨族,累世的宿怨激起了新争,鲜血把市民的白手污渎。是命运注定这两家仇敌,生下了一双不幸的恋人,他们的悲惨凄凉的殒灭,和解了他们交恶的尊亲......” 整个剧场的窗帘全部拉上,里面漆黑一团,只有舞台上的那一团灯光。 俊男美女相遇,一见钟情,情愫如丝一般蔓延,爱有多动人,死亡就多么让人心碎。 一段困难重重的爱恋终究没有跨过阻隔,留下的只是两具棺椁。 不管是云英未嫁的小姐,还是已经深陷在婚姻里的夫人们,无不为台上的人儿落泪,整个剧院渐渐传来此起彼伏的哭泣声。这些人或许傲慢、刻薄、无礼,但是不管品性如何,每个人心中都有着最柔软细腻的一块。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感情冲破世俗的阻碍,结局虽然让人终究意难平,但也深深的烙印在诸位的心中。 慕瑾靠在一根廊柱上,面上也有些动容,虽然看了无数遍,但是再次沉浸其中,还是会被感染,这是一出悲剧,却也在悲剧里生出了一颗嫩芽。 帷幕落下,整个剧场暗了下来,守在一旁的奴隶们拉开了窗帘,夫人小姐们哭得花容失色,显然还沉浸在悲情之中。 科内莉娅夫人挂着眼泪在后场找到了慕瑾,声音有些哽咽:“这就是你说的舞台剧?真的太好看了,下次,完全值得两枚金币的门票,下次是什么时候,我提前去卖票。” 慕瑾还以为科内莉娅夫人是来找自己说观后感,果然是一位彻彻底底的商人:“这次的灯光还有些问题,后面我还要调整一下,最快也要十天后。” “好,那就十天后,这次我看剧场第二层好像没有人,下次应该能坐满了。”科内莉娅夫人倒是信心十足。 慕瑾丝毫不怀疑科内莉娅夫人的能力,点头:“好。” 科内莉娅夫人把夫人小姐们送出了庄园,她又重新折回来与慕瑾说话:“那下次可以请那些大人来吗?” “当然可以。”慕瑾今天心情很好,后台的演员们也是笑容满面。 科内莉娅夫人却欲言又止。 慕瑾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情就直说,这幅样子倒不像你了。” 科内莉娅夫人的眼睛盯着一旁的衣架上:“今天之后,这些衣服的款式,你能不能卖给我。” 真的太有头脑了,慕瑾都不得不佩服,欣然答应:“当然可以卖给你,如果你们找到专业的裁缝,以后服装这一块就交给你,这次的几十套服装真是把整个庄园都忙了个底朝天。” “当真?”科内莉娅夫人大喜。 “当真。” 科内莉娅夫人一把抱住慕瑾:“当初你唱诗讽刺我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位东方姑娘真是个狠角色,当时对你有多恨,现在就有多喜欢,你可真是一做金山啊。” “行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以后服装出了问题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好好好,找我算帐,找我算帐。”科内莉娅夫人现在经常出入奥卢斯庄园,也不和慕瑾客气:“刚刚听说你们有庆功宴,我也留下来和你们热闹热闹。” “本来就要和你说这件事的,你先去客房休息一会,这边收尾了就去找你。” “好。” 贝拉和贝利牵着手也过来找慕瑾:“维比娅,今天太成功了,我们真的太有成就感了。” 贝拉脸色通红,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慕瑾笑着说:“客人们都送走了吗?” “送走了,送走了。”贝利直接上前拉住慕瑾的胳膊:“下次能不能给我安排个角色,我演朱丽叶怎么样?” 慕瑾一挑眉,看向贝拉:“你觉得可以吗?” 贝拉忍住笑摇了摇头:“不行,这个朱丽叶有点老。” 贝利秀美竖起:“贝拉,你太坏了,你说谁老啊。” 两人在后台打打闹闹,慕瑾视线落在一旁的西米娅和西塞罗身上,便走了过去:“今天辛苦你们了,谢谢你们。” 西米娅没想到慕瑾过来和自己道谢,她与这位表姐总共都没有说上几句话,此时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应该的,应该的,我们也很荣幸。” 西塞罗目光深沉,他是一位异常沉默的少年,平常会轻声细语地和演员们对台词,但很少听见他说废话,人也很温顺,与那位嚣张跋扈的母亲简直是天囊之别,格奈娅夫人不怎么样,但是两个孩子都教地十分好。 慕瑾冲他们道谢之后就准备离开。 “维比娅!”西米娅突然喊了一声。 “怎么?” “我,我能不能演朱丽叶?”说完这句话,西米娅羞赧地低下了头。 今天的这场舞台剧,罗密欧比朱丽叶演得好,演朱丽叶的女孩子是奥卢斯庄园的女奴,略显僵硬,慕瑾准备着力训练一下,却并没有想过要换人,因为这些人花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才得来的角色,慕瑾给过他们承诺。虽然不尽善尽美,但也没有犯什么大错。 可是看着西米娅眼中的光,她也确实拒绝不了,西米娅一直和贝拉贝利跟在自己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却很少说话,慕瑾斟酌了一会才说:“舞台剧最重要的经验,这次他们表演得很好,我也没有想过要换人。如果你真的想演,等我写了新的剧本就让你先选角色,可以吗?” 被拒绝西米娅有些失落,但是会有新的剧本,她脸上又喜悦又担忧:“新的剧本比这个更好吗?” “各有千秋吧。”慕瑾没有多说:“你们先回去沐浴更衣,待会晚上再过来。” 今天的庆功宴就安排在剧院,奴隶们已经进来打扫了。 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今日也算得上旗开得胜,当慕瑾躺在浴缸里时,整个人都瘫软了,手脚无力,整整三个小时,她浑身肌肉紧绷,比亲自上场表演还要紧张。 安娜在一旁轻手轻脚地替她沐浴,眼睛还是肿的:“小姐,为什么不能让罗密欧和朱丽叶在一起?” 慕瑾睁开眼睛看着安娜因为哭泣而脸颊通红,便觉得有些无奈:“这是悲剧,这世间,哪里能事事尽美的。” 安娜若有所思,没有再说话了,给慕瑾捏了捏胳膊。 慕瑾洗澡之后又睡了一觉,天已经黑了,她换了衣裳往剧场而去。 “贝拉贝利小姐们已经去了,说是要先看看布置。” 慕瑾点头,暖风阵阵,花香四溢,花园各处已经点了灯,她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今天是自己到这里这么久以来最酣畅的一天,在这样的夜里,人似乎都要醉了。 剧院的椅子已经被撤到一旁,当中摆了长桌,台前幕后的人聚集在一起,看到慕瑾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响起了欢呼声。 慕瑾脸上也是容光焕发,把手轻轻往下一压。 欢呼声骤停。 “今天你们都是最闪耀的明星,从今天开始,你们的美名将传遍整个君士坦丁堡,乃至整个拜占庭帝国。今夜属于你们,尽情地吃肉喝酒,尽情地唱歌跳舞......” 欢呼声如浪潮一样,一阵高过一阵,就是贝拉和贝利他们也被感染了。 欢快的琴声响起,大家愉快地跳成一团,慕瑾寻了个角落坐着,喝着甜酒面色微醺,有暖风吹来,吹得她昏昏欲睡。 ...... 离奥卢斯庄园十英里处,马蹄阵阵,十来匹骏马在暗夜中飞驰而过。 奥拉一马当先,他穿一身盔甲,身上似乎还带着战场上肃杀之气,但是心却被紧紧捏成一团,只怪今夜的风太暖,让他控制不住自己手中的马鞭,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撇下大部队先往回赶,只觉得再也受不了大军如蜗牛一般的速度。 十英里的距离似乎眨眼就过去了,等他在庄园门口停下马蹄时,杰西卡匆匆迎了出来:“大人,您回来了。” 奥拉下了马,把马鞭扔给杰西卡,长腿一迈就往里走。 杰西卡和尼克跟在他的身后。 奥拉经此一役之后似乎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却让人更加不可忽视,就连尼克也沉稳了很多。 待他走到大殿之中,空荡荡的没有人烟,只有远处传来的音乐声,他转身看向杰西卡,一双眼深不可测:“人呢?” “维比娅小姐在右殿举办庆功宴,人都去了那里。”杰西卡躬身说道。 “什么庆功宴?” “维比娅小姐今天邀请了不少夫人小姐来庄园观看了一场舞台剧,今夜要犒劳所有的演职人员。” 奥拉站在殿中,灯光照在他金色的头发上,明亮摧残,他神色莫辨,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上楼回了卧房。 尼克倒是十分兴奋:“在右殿吗?我换身衣裳就过去瞧一瞧。” “奥卢斯大人怎么了?”杰西卡看着奥拉不发一言的背影。 “不知道,反正大人一路都是这个样子。”尼克倒丝毫不在意:“舞台剧是什么?你跟我说说。” 舞台剧表演的时候,杰西卡负责现场的安保,倒是从头到尾看全了,便跟尼克讲起来:“说的是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故事......” 奥拉沐浴之后躺到床上,脑袋混沌一片,只觉得满心的欢喜被兜头淋了一盆冷水,窗外若有似无的音乐飘进耳朵里,他丝毫没有睡意,最后翻身起来换了一身衣裳。 将近七个月没有见了,其实他不应该这么早回来的,罗马城中各种势力胶着,他应该守在边境,可是,他控制不住,所以宁愿当一个瞎子聋子,可是,她似乎忘记了他,似乎没有他这般煎熬,反而比之前更自在。 奥拉拉开卧房的门,径直下了楼往右殿而去。 沿路的奴隶仆人本来欢声笑语的,看到奥拉过来,吓得立刻跪地不起。 奥拉没有理会,进了右殿,里面灯光昏暗,男男女女跳作一团,就连自己进来都没有发现,他的视线在场中诸人的脸上滑过,没有她的身影,他往角落里走去,只走了两步就停住了脚步。 她坐在椅子上,脸上微醺,面前单膝跪地一个年轻的男子,两人微微侧头说着什么。 她的笑恣意畅快,双眼如最明亮的宝石,那个年轻的男人清癯如风,微微仰头看着她,眼里是不容错识的爱慕之情。 奥拉只觉得胸中生出一团怒火,瞬间就要把他吞噬,脑袋已经来不及思考,双腿已经迈了过去,手毫不犹豫地一把拎起那个男人,用力地甩到大殿之中。 本来沉浸在欢歌笑语中的人群因此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声,人群四散,在看到奥拉时,大家纷纷跪地。 慕瑾本来昏昏沉沉,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脑袋顿时清醒了,她看着来人,再看向倒地不起的罗密欧,心中也有按捺不住的怒火,却不得不压抑,声音就越发冷漠:“原来是奥卢斯大人回来了,既然如此,大家都散了吧。” 明明前一刻还谈笑风生,一看到自己就冷下了脸,那双眼比冰封的多瑙河还要冷,奥拉只觉得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这里的空气,这里的人都让他窒息,几乎是逃一样地出了右殿。 奥拉走了,跪在大殿中的人才敢起身。 慕瑾眉头微皱,转身走向罗密欧:“你怎么样了?” 罗密欧脸色惨白,不用大家说,他也能猜出来,刚刚那个人就是出征在外的奥卢斯大人:“大人他......” “没事,这些天你们继续排练。”慕瑾也有些头疼:“我亲自找他去说。” 贝拉和贝利也有些担心:“大人是在战场上不顺利吗?” 慕瑾摇头:“我们毕竟把右殿占了,既然大人回来了,我还是亲自去解释。” “我们陪你一起去。”贝拉拉着慕瑾的手。 慕瑾摇头:“没事,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幻觉 科内莉娅夫人刚去了厕所,她喝了很多酒,脚步有些不稳,踉踉跄跄撞上了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奥拉语气不善,眉间皱起,似乎是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 科内莉娅夫人本来醉醺醺的,就见月光下一个欣长的身影,她抬起头,一下子没有想起来面前的人是谁,但是她生性风流,从来遵从本心,伸出手就要攀上面前的人:“我想偷偷告诉你。” 奥拉本来满腔怒火,看到这个女人,犹如看到世间最爱脏的垃圾,不待她攀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要甩出去。 “奥卢斯大人!”慕瑾匆匆赶来就看到科内莉娅夫人在发酒疯,一把从奥拉手中把科内莉娅夫人抢了过来。 科内莉娅夫人一看到慕瑾就露出了满面的笑容,一把抱住慕瑾,脸埋在她的脖颈处:“维比娅,你真的太好了,我觉得这世上的男人都没有你好。” 慕瑾简直满头黑线,她都不敢去看头顶的那束实现,赶紧招来科内莉娅夫人的侍女:“夫人醉了,你们送她去客房。” 两个侍女小心地避开奥拉,上前接过科内莉娅夫人,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奥卢斯大人!”慕瑾鼓起勇气准备向奥拉解释刚刚在右殿的事情。 奥拉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几乎是拖着他往前走。 慕瑾挣扎了一下,只觉得手腕处犹如被铁钳夹住一样,根本动不了,索性跟着奥拉的脚步往前跑。 奥拉直接把她拉进了书房,用力地关上了门,一双眼犹如火山爆发一样:“难道你不知道这位科内莉娅夫人的风评如何吗?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给为贝拉贝利着想,她们的亲事还没有定,如果让人知道科内莉娅夫人出入奥卢斯庄园。” 慕瑾没有看他,只盯着他捏着自己的手腕,心尖冷得让人发颤:“是我考虑不周,以后不会了。” 手心的触觉柔软细腻,奥拉舍不得松手,看她低垂眼睑不看自己,只觉得如困兽一般,想要冲出牢笼却不得其法,有很多的问题要问她,想知道杰西卡说的舞台剧是什么?想知道今天的那个男人是谁?想知道她为什么和科内莉娅夫人来往。 可是,她站在自己面前,犹如隔着山川大海一般,之前她明明就笑得很开心。 “以后不会了。”慕瑾又说了一遍:“可以松开了吗?” 奥拉却一瞬间有些心慌,手心发烫,却只能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手腕。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回屋了。”慕瑾始终低垂着眼眸。 手心一阵虚空,奥拉悄悄把五指收成了拳头背到身后,心中却百转千回,知道不能这样放她离开,但是却不知道怎么留下她,明明有很多话要和她说,想知道上次贼人闯入庄园她害不害怕,想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维吉尔和马库斯有没有为难她,想知道她有没有想自己。 书房没有点灯,只有窗外的灯光投射进来,奥拉的影子投在自己的身上,慕瑾受不了这样的气氛,转身就要出去:“我先回房了。” 奥拉直接拥她入怀,似乎这一刻才完满了,七个月的时间,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而此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他声音沙哑:“维比娅,我回来了。” 慕瑾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刚刚奥拉拉自己时,她吓得全身都紧绷,以为他要打自己,没想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的气息带着旅途的风霜,抬起头,透过微弱的光线能看到他下颌角完美的曲线,不禁吞了吞口水:“奥卢斯大人。” 黑暗中,两人的眼睛就像挂在夜空中的星辰,奥拉看见慕瑾眼里有光,缓缓俯下身,唇轻轻地落下。 慕瑾呆住了,手心沁出汗珠,她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可是心中却溢出一丝欢欣,竟然不自觉地踮起了脚尖。 刚开始只是和风细雨,随着慕瑾的回应,奥拉只觉得自己被狂喜袭卷。 狂风骤雨袭来,慕瑾只能攀附在他的身上,脑袋变成了浆糊,只记得身下柔软的地毯,还有从窗户蔓延进来的月光,她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喜欢上了自己。 慕瑾闭上眼睛,心中欢喜,或许不必和这世间抗争,只做他身下的小女人,不必想着如何离开,而想着留下来,或许能够相知相守呢。 慕瑾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奥拉的背,引得他一阵横冲直撞...... 夜深人静,慕瑾已经昏睡过去。 奥拉披了一件衣裳,抱着慕瑾出了书房推开了卧房的门。 安娜担心不已,门突然开了,看到奥拉怀里的慕瑾,那一刻,她的心都碎了,脑袋犹如被马车碾压了一样,浑身战栗。 安娜伺候过不少夫人小姐,对眼前的一幕并不陌生,慕瑾身上的痕迹刺得她眼睛生疼,眼泪簌簌落下。 奥拉把慕瑾轻轻放到床上,看了安娜一眼,声音冷清:“照顾好她。” 安娜什么都没有说,垂头跪在地上。 奥拉最后看了慕瑾一眼,重新回了书房,里面还残留着让人迷乱的气息,他双膝跪地,轻轻抚摸着刚刚她躺过的地毯,似乎永远都不够,竟然真的生出一种把她拆卸成块吞入腹中的欲念,只是他的气息就让自己沉沦,七个月的时间,他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可是见到她时,所有的理智都变成了笑话,简直不堪一击,可是,他不能纵容自己这样,否则换来的只能是和上一世相同的结局。 如果肋骨阻碍了自己,他可以硬生生地拔掉,虽然会疼,但是至少不会死。 奥拉一直在和对她的欲念而抗争,可是任凭自己如何挣扎,遇到她都缴械投降,既然如此,何必要亏待自己,说不定是压抑太久了,或许就此放纵自己,次数多了也就厌倦了,肯定是的,上辈子他身边女人无数,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一定是这辈子素得太久了。 这样似乎安慰了自己,奥拉果断地站起身,一脚踢开慕瑾的卧房。 安娜正在替慕瑾擦拭身体,听到动静如惊弓之鸟,在看到门口站着的奥拉时,吓得直接匍匐在地:“大人,小姐,小姐受不住的。” “出去!”奥拉如一头猛兽,一脚踢在安娜的腰上。 “大人!”安娜痛哭流涕,却还在跪地乞求:“小姐已经流血了。” 奥拉没有废话,直接拎起安娜就丢出门,三下两下退掉身上的衣裳,直接朝着床上的人覆了上去,她睡得并不安稳,嘴唇干燥,眉头睡着,身上冰冰凉凉的,或许真的该听那个女仆的,她受不住了。 可是,心中的欲念已经挣脱出来,再怎么也压抑不住,奥拉被这欲念烧得双眼发红,他不该生出这些绮丽的情愫,不该对身下的人产生怜惜,既然有欲念,那就应该战胜它。 奥拉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身体如山一样压了下去,狠狠地咬住慕瑾纤细的脖颈。 “疼!”慕瑾在睡梦中轻轻喊了一声,却换来更剧烈的疼痛。 ...... 慕瑾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回了卧房,虽然感觉身体不适,心中还是欢喜的,可是却看到安娜跪在床边垂泪,她动了动身体,全身就像散架一样:“你怎么了?” 安娜双眼红肿,眼泪不断,听到声音抬起头:“小姐,您醒了吗?饿不饿,我现在去给您拿吃的。” “大人呢?”自己这幅样子肯定瞒不了安娜。 “天亮了大人才走。”安娜不欲多说:“您现在能起身吗?要去沐浴吗?” 慕瑾觉得身上粘粘乎乎的,十分难受,挣扎着坐起身:“嗯,去沐浴。” 安娜赶紧去扶。 “大人呢?”慕瑾又问了一句。 安娜看了她一眼,随即低下了头:“大人今早去了金殿。” 慕瑾点头,奥拉作为大将,回来之后的确应该进宫复命。 慕瑾这一天都只呆在屋里,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慕瑾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屋里很暗,天已经黑了,她看着自己身上的人,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奥拉?” “嗯。”奥拉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自己的动作。 慕瑾身体不适,但是见他似乎十分沉迷,也不好拒绝,只能断断续续地和他说:“我们,我们能好好,好好说会话吗?” 没有回应,黑暗中不时传出奥拉愉悦如野兽的声音...... 慕瑾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有一天她突然睁开眼睛,明晃晃的阳光晃花了她的眼睛,她一阵头晕,身下一股暖流,例假来了。 “小姐!”安娜直接扑了过来:“您醒了?” “怎么了?您哭什么?”慕瑾莫名其妙地看着安娜。 安娜抹了一把眼泪,看到慕瑾例假来了,随即露出一丝笑容:“这几天您能好好休息了。” 慕瑾明白安娜说的什么,随即脸上一红,自从奥拉回来后,每天晚上基本上都是不眠不休,也不知道他哪里那么好的体力,慕瑾好些日子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了。 休息了一整天,慕瑾身体恢复了一些,就想出去走一走。 “小姐,您就呆在屋子里吧,现在天气热,虽然天黑了,外面热气还没有散。” 慕瑾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已经进了五月了,想着待会奥拉说不定还会过来,她就干脆留了下来。 可是等到半夜也不见奥拉的身影,慕瑾叫来安娜:“大人怎么没有来?” 安娜眼神闪躲:“大人,大人知道您例假来了。” 慕瑾心中说不出来的失落,随即直接倒在床上:“嗯,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身边空落落的,慕瑾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果然养成了的习惯真的很难戒掉,但是一想到他们以后会有更多的时间,心中就被填得满满的。一晚上,她睡得断断续续,在不同的梦境中转换。 天亮了,慕瑾换了身漂亮的裙子,拿着之前配置好的止血粉末就准备去找奥拉。 “小姐!”安娜喊住了她,眼里满是疼惜:“您现在例假是不能见大人的。” 慕瑾这才想起上次在军营自己也是例假期间,奥拉的确一面都没有见自己,他毕竟是古人,有这些忌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只能盼望例假快些离开。 三天时间过得犹如三年,当自己全身干净之后,慕瑾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找奥拉,她拿着那个罐子,脚步轻盈。 “小姐!”安娜欲言又止。 “怎么了?”慕瑾回头,眼里的笑意和雀跃溢于言表。 安娜突然就说不出口了:“我陪您过去。” “不必了。”慕瑾摆了摆手,轻车熟路地退开书房的门:“奥拉!” 奥拉正低头处理公文,听到动静便抬起头,那双眼依旧冷漠无情,看着慕瑾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慕瑾心里咯噔一下,还是笑着走了过去,把手上的罐子像献宝一样放在桌子上:“奥拉,这是我配的止血药,已经试验过上百次了。你上次在军营给我解围,有了这药也不算是胡诌。” “嗯。”奥拉捏着羽毛笔,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个黑色的罐子:“我还有公文要处理,你出去。” “嗯,好,你忙。”慕瑾心中一慌,她讨厌这种感觉,就像两人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可是他们之前明明那么亲密,亲密得犹如一个人一样,她脚步踉跄,突然回头:“奥拉,你怎么了?” “奥卢斯大人!”一个娇俏的声音出现在门口,在慕瑾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那个身影犹如一只蝴蝶般翩然飞过慕瑾身侧。 “大人,您看,这束花好看吗?”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如一阵风一样跑到了奥拉面前,把手上的花往他面前送了送:“您闻一闻。” 奥拉的唇角微微勾起,荡漾出美好弧度,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里充盈着柔情似水,他看着那个女人,脱口而出:“没有你好看。” 慕瑾看着这一幕,心中一角轰然倒塌,疼得她几乎呼吸不了,那些两人缠绵的夜里,他沉默不语,她以为是他不善言辞,其实,他只是不想和自己说,身体微微佝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似乎这样才能缓解疼痛,她知道现在应该离开,可是尤不甘心,站起身,语气尽量平静:“奥拉,她是谁?” 奥拉眼里的笑意在看向慕瑾时荡然无存:“她是我的妻子,一个月之后成婚。” 慕瑾咬着自己的舌尖才没有让自己痛哭出来,她想问,既然他有了妻子,那些缠绵悱恻的夜晚又代表什么,她呢,又算什么?对于男人来说只是一桩风流韵事,是她当真了,动了心,也就输了,抹干流下来的泪水,扯出一个笑容:“恭喜!” 原来,她认为的喜欢只是一场幻觉。 叮嘱 “维比娅!”走廊的一头传来贝拉的声音。 慕瑾脚步未停,直接推开了卧房的门,安娜看见她这个样子,心疼不已。 走廊上传来窸窣的脚步声,然后是贝拉推门而入的声音:“维比娅,你怎么样了?” 慕瑾失魂落魄,只觉得魂飞魄散,她坐在床上默默垂泪。 “维比娅,最近你还好吗?是奥卢斯大人因为舞台剧的事情训斥了你吗?”贝拉蹲在慕瑾身旁,握着她的手:“我们都很担心你。科内莉娅夫人来了好几次都被大人拒之门外,还有那些演员们,大家不知道怎么办好。” 满腔真心被人丢在地上碾压,慕瑾疼得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都在哀嚎,她抬起一双被眼泪浸润的双眼:“为什么把科内莉娅夫人拒之门外?” “不仅是科内莉娅夫人,就是我们也不被允许见你,今天还是因为凯瑟琳公主过来,整个庄园的守卫撤到外围我才能过来。”贝拉十分担心:“到底出了什么事?” “凯瑟琳公主?”慕瑾擦干眼泪问道。 “大人此战大捷,上次前往金殿,与凯瑟琳公主一见倾心,第二天,陛下就赐了婚。”贝拉对金殿里发生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多。 慕瑾面上一丝苦笑,原来陛下早就赐婚了,那这些日子他把自己当成了什么?禁脔吗? “贝拉,你可以出门吗?”慕瑾现在必须保持理智,虽然难受,但更多的不是因为错付真心,是一种被戏耍的耻辱,可是知耻而后勇,她反而变得更加坚决。 “可以。” “之前我带回来的那十几个乞丐,你可以把他们送到科内莉娅夫人那里去吗?” “为什么?” “你先送过去,科内莉娅夫人知道什么意思的。”慕瑾脑袋异常活跃:“科内莉娅夫人就住在维吉尔大人对门,如果可以,你去见一见维吉尔大人,就说我可以帮他找到磁石,让他想办法来见我。” “维比娅,你要干什么?”贝拉本能地觉得将有大事发生。 慕瑾拉着贝拉的手,郑重地说道:“贝拉,奥卢斯大人软禁了我。” “什么?”贝拉惊讶得说不出来话,她的脑袋混乱不堪,不知道软禁二字到底代表了什么。 “贝拉,我要离开,你一定要帮我。”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是杰西卡的声音:“贝拉小姐,维比娅小姐需要休息。” 贝拉心中一慌,看到一旁的安娜已经泪流满面,她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想法,紧张得双手发颤,却要强作镇定,用力地捏了捏慕瑾的手:“你放心,你说的事我一定做到。” 敲门声更加急切:“贝拉小姐!” 贝拉站起身,冲一旁的安娜点了点头。 安娜擦干眼泪去开了门,贝拉沉着一张脸走了出去,看到杰西卡时本能地皱起了眉:“怎么?难道现在连我们姐妹说话也不行了吗?” 杰西卡低着头:“抱歉,属下只是听令行事。” 贝拉不欲多说,回头看了慕瑾一眼,然后抬步离去。 凯瑟琳公主离开了,奥卢斯庄园又恢复了原状,二楼的楼梯口守着六个士兵,贝拉只能回自己的房间,她和贝利的房间在楼梯往右,楼梯往左是奥拉和慕瑾的卧房。 贝拉每走一步都心慌不已,奥卢斯大人如此行事太过不同寻常了,她知道在拜占庭贵族之间各种荒唐的事情都有,什么父女、兄妹、姐弟......贵族们表面风光无限,背地里尽是些藏污纳垢的丑事,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奥卢斯庄园,想到这个,她就浑身战栗。 贝拉见过慕瑾在花圃里像一只蝴蝶,在剧院里指点江山,穿梭在庄园小村庄之间,只为配出最有效的止血药,她像太阳般炙热,又像月亮般柔软,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像刚刚那样,如同一朵枯萎的木槿花,没有一丝神采,连周身的光芒也敛去了。 ...... 黑暗中听到了开门声和脚步声,慕瑾闭着眼睛,浑身肌肉紧绷,她的手缓缓伸到枕头下面。 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那个身影渐渐压了下来,她能听到他的喘息。 身上一重,有浓重的呼吸出现在脖颈之间,之前慕瑾迷恋这种气息,但是今天只想吐,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如此镇定、迅速地把那把银质小刀插入他的背部。 奥拉身体一僵,他巨大的手掌掰过慕瑾的脸庞,声音阴寒:“睁开眼睛。” 慕瑾一双眼睛里满是冷漠,两人在黑暗中对峙着。 半晌,奥拉不言不语地又要吻上慕瑾的唇,竟然丝毫不顾身后插着一柄小刀。 “知道上次我怎么从维吉尔庄园逃出来的吗?”慕瑾侧过脑袋,避开了他的唇。 奥拉没有出声。 “因为我会用毒。我不仅从东方带来了药,也带来了毒。”慕瑾看着窗帘的缝隙,今夜连月光也没有:“奥卢斯大人,不要逼我用毒。” 奥拉的手缓缓地移到慕瑾的脖子上,那么纤细,自己一只手就能捏断她的脖子。 慕瑾没有挣扎,因为知道挣扎也没有用,只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眼前五光十色,或许自己就不该强留这条命,她就该死在二十一世纪...... 奥拉最终没有掐死慕瑾,从那之后慕瑾也没有见过他。 爱琴海的暖风吹来,温暖潮湿,夏天不知不觉地到来了。慕瑾还是出不了门,但是因为奥拉和凯瑟琳公主大婚在即,庄园进进出出都是人,连守卫也松懈了不少。 “杰西卡,我去请维比娅,待会教授礼仪的大人就要来了。”贝拉冲站在门口的杰西卡冷声道。 “对不起,大人有令,维比娅小姐不能出这间屋子。” “那你去问问大人,金殿的大人来了,维比娅是不是不用去学习礼仪?” 杰西卡一愣:“大人现在不在庄园。” “因为奥卢斯大人现在在金殿,金殿派了大人过来教授礼仪,难道他会不知道?”贝拉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最多一个小时我就把人送回来,到时候就算大人回来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杰西卡犹豫不决。 “反正整个庄园都被你的人防守得水泄不通,我现在和维比娅去会客室,你也可以派人守在门外。” “贝拉小姐,金殿的大人来了。”有仆人站在楼梯口禀告。 贝拉看着杰西卡,沉默不语。 杰西卡的手放在佩剑上,踌躇不定。 贝拉却不管他,一把推开了门。 慕瑾早就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已经穿好了衣裳,门一开,她就上前抓住了贝拉的手。 贝拉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径直往门外走去,看了杰西卡一眼:“你可以跟着。” 人都出来了,杰西卡当然不好说什么,只能跟在他们身后。 金殿派来的大人已经等在会客室了,慕瑾随着贝拉进了会客室,见贝利、西塞罗、西米娅都在里面,看见她时,他们都站起了身,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慕瑾露出久违的笑容:“好久不见。” 贝利不像以往那么跳脱,此刻眼眶发红地看着慕瑾,然后冲西塞罗和西米娅招了招手:“我们去里面。” 会客室里还有一个小房间,她们三人进去之后,只剩下贝拉、慕瑾和两位身穿法袍斗篷的大人。 “面见公主时,切勿直视。”其中一位大人声音徐徐:“公主下嫁,但你们还是要恪守臣子本分,切勿怠慢张狂......” 声音传到门外,确实是一场宫廷礼仪的训导课程。 但是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慕瑾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维吉尔、科内莉娅,他们来了。 科内莉娅夫人站在门口,脸上带笑,声音却严厉:“等凯瑟琳公主嫁到庄园里来,维比娅小姐可不能这么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不讨喜。” “是。”慕瑾笑中带泪。 “还有,你身子也太单薄了,不会有什么病吧,如果有病切勿离公主太近......” 到了后来,科内莉娅夫人就是自说自话了。 维吉尔和慕瑾站在会客室的角落里,他压低声音,面上不悦:“你怎么成了这幅鬼样子?” 慕瑾擦干眼泪,最近这段时间她流的泪太多了:“长话短说,我需要一张通行证,我想过了。奥拉大婚那一天宾客盈门,他肯定不会继续软禁我,那是我唯一的机会。” “上次战役之后,奥卢斯大人已经有了些威望,加上娶了凯瑟琳公主,隐隐已是大权在握的势头,你能去哪里?”维吉尔掌管拜占庭帝国的律法,但是没有兵权。 “我要去特拉布宗。”慕瑾早就想好了要去的地方:“第一个,那里山多,易于隐藏,第二,也方便我替你寻找磁石。” 维吉尔出不了君士坦丁堡的,他派了很多人去找磁石,但是到现在也是一无所获,慕瑾的条件的确让他很动心,可是也不能得罪奥拉:“他为什么软禁你?” “也没什么?就是让我替他配止血药,可是药我已经替他配好了。”慕瑾不愿意说出事实,只随便找了个理由。 维吉尔当初也想过要软禁她,不过他要的是司南,而奥拉要的是止血药,他认同了这个说法,毕竟止血药对战场上的士兵来说可以说是救命的圣药。 现在药已经配制出来了,奥拉也许不会对这个东方女人太过执着了,大婚之后,奥拉就会是如日中天的大将军,维吉尔点了点头:“好。” 这时,维吉尔和科内莉娅夫人交换了位置。 轮到维吉尔训导了:“虽是君臣之别,但是也不要太过拘泥于此,你们应该让公主感觉到友好、接纳、包容......” 科内莉娅夫人抓着慕瑾的手,唇未启,已泪流满面:“维比娅。” 慕瑾替她擦了擦眼泪:“好久不见啊,夫人可是赚得盆满钵满。” “托你的福,的确赚了不少,只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赚得到,实在让人遗憾啊。”科内莉娅夫人笑着说,却不见她有丝毫的遗憾。 “这些日子我已经写了好几个剧本,服装的样式也画好了。待会我会交给贝拉,让她转交给你。舞台剧的事情你可以单独和维吉尔大人说,让他在城中给你开辟出一个剧院,一来可以解决游民的事情,二来也能增加税收,何乐而不为。那些孩子们就交给你了,贝拉和贝利都很兴趣,你可以带着他们,西塞罗和西米娅你也能问问他们的意见。如果想赚更多的钱,你可以多组织些演职人员,不仅是在君士坦丁堡,也能在其他的城市开剧院。还有就是卫生棉的事情,我也已经交给贝拉和贝利了,种子也留了下来,你很聪明,相信不用我多说就知道该怎么做。”慕瑾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就怕该交代的没有交代清楚:“奥卢斯大人应该会替贝拉和贝利说亲,她们没有母亲,你阅人无数,我倒相信你的眼光,要替她们多瞧一瞧,如果对方是混蛋,千万不要手软。” 一旁的贝拉已经泣不成声。 “你把这些都给了我们,以后,你怎么办?”科内莉娅夫人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女人伤心至此,就算当初丈夫死了,自己被赶出家门也没有这么伤心难过。 “没事,我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金子,再说之前你也让我赚了不少,特拉布宗地处偏僻,也没有多大的花销,万一你以后把剧场开到那里去,说不定还能相见呢,到时候你肯定就是富婆了,千万不要不认我啊。”慕瑾笑中带泪,打趣道。 科内莉娅夫人一把抱过慕瑾:“你看看你,这么瘦小,怎么活。我在君士坦丁堡都活得艰难,多亏你让我赚了钱才不至于那么难。你呢,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也不算远吧。”慕瑾失笑,她从二十一世纪来,远的何止是空间,更是时间:“反正不管去哪里,我都能活得好好的,你们就放心吧。” “是啊,你这个厉害的东方女人。” 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当会客室的门打开时,慕瑾一脸从容地孤身出了门,她知道身后有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她每走一步,就越坚定,最后脚步越来越快...... 逃离 七月十八日,奥卢斯庄园几乎成为了鲜花的海洋,宾客盈门,把偌大的庄园挤得水泄不通。 守在外围的护卫,穿梭其中的女仆,还有在各处忙碌的奴隶,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乐声悠扬,烈日下众人手持酒杯,低声交谈。 奥拉已经去了金殿,他要在那里举行一场婚礼,然后把凯瑟琳公主接到庄园来。 现在,是慕瑾离开的唯一机会。 慕瑾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上身穿一件灰色亚麻的长袖,下面着一条同色长裤,穿一双软底凉鞋,一幅小小少年的打扮。 安娜看着满地的落发捂住了嘴巴,眼泪簌簌落下,已是痛不欲生的模样。罗马女子这一生都不会剪断自己的头发,没了头发相当于没有了生命。 慕瑾揉了揉自己狗啃一样的短发,露出一个笑容,镜子里的清秀少年也一笑,她回头看向安娜:“你待会随我离开,等出了庄园,科内莉娅的仆人会带你离开的。” 安娜泣不成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十枚金币你带着。”慕瑾有些遗憾:“以后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谢谢你。” 安娜没有接慕瑾递过来的匣子,转身拿过剪刀,抓起自己的头发就是一剪子下去了。 慕瑾大惊失色:“安娜!” 安娜一头好看的亚麻色头发纷纷落地,她抹干眼泪,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套上衣和裤子,当着慕瑾的面换上,声音哽咽:“我不离开小姐,您一个人怎么上路?您是东方人,身边如果没有一个厉害的角色,肯定有人欺负你的。” 安娜长得很高大,比慕瑾整整高出一个头,换上衣裳裤子之后,虎着脸的话的确看起来不是很好惹的模样。 事已至此,慕瑾只能同意了,两人都束了胸,一头凌乱的短发,看起来真的和少年一样。 慕瑾俯身把地上的头发都收集起来:“不能让他发现我们换了身份!” 从女人变成了男人。 “嗯。”两人把头发装进了一个布袋子里。 慕瑾从柜子里拿出双肩包,把里面剩余的药品拿了出来,又拿出了那块手表戴在手腕上。 一堆药、一罐棉花种子、一包卫生棉,还有一袋金币,然后是两把短剑。 慕瑾和安娜手脚利落地把东西装到两个布袋子里去,两人又看看了看自己的通行证。 “你早就准备和我一起走了?”慕瑾看着安娜手上的通行证。 安娜羞赧一笑,把通行证递给慕瑾:“我不认字,上面写的什么?” 安南。目的地:特拉布宗。 慕瑾。目的地:特拉布宗。 “维比娅!”门外传来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安娜看了慕瑾一眼,见她点了头才去开门。 “快点!奥卢斯大人已经从金殿返回了。”贝拉声音急切,可是在看到慕瑾和安娜时,一瞬间,泪如雨下:“你们,你们的头发!” 慕瑾看了一眼放在床上的双肩包,这个双肩包太显眼了,她不能让奥拉找到自己。 “没事,这样方便。”慕瑾笑着上前把一袋子头发递给贝拉:“这个你待会替我烧了。” 贝拉的眼泪就像流不尽一样,抹干了又涌了出来,她抱着那个袋子:“交给我。好了,快走吧,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今天奥拉和公主大婚,整个庄园外紧内松,想要离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贝拉领着慕瑾和安娜避过人群往小门那里走去,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三人脚步不停。 后门有守门的士兵,贝拉的脸一沉,三人走到门口,冲守门的士兵说:“这两个人趁着今天大人大婚偷东西,现在赶出去,免得冲撞了公主。” 慕瑾和安娜低着头,捏着手上的袋子。 那士兵看了一眼她们,恭敬地跟贝拉说:“既然如此,还是要检查一下他们的袋子。” “不必了。大人马上就要回来了。”贝拉十分不耐烦:“我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 “怎么了?”远远地传来了一个声音。 贝拉身体立刻紧绷,就见杰西卡带着两个护卫往这边走来。 完了,完了,慕瑾心跳如雷,如果被杰西卡发现了,那么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贝拉故作镇定说了一声:“没事,这两个人手脚不干净被我发现了。” “那还是要先审问清楚再说,说不定偷了什么东西呢。”杰西卡已经走到了跟前。 慕瑾手心都沁出了汗。 贝拉往前走了一步,挡住杰西卡的视线。 杰西卡看着站在一旁的两个人,心中疑惑,正准备上前查验清楚。 “杰西卡!”尼克眼神慌乱:“大人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前面人挤人都要看公主。夫人小姐挤成了一团,贝利小姐摔倒在地被踩伤了腿,还有几位夫人也受了伤。” 大婚当日出了这样的变故,杰西卡不再停留,急冲冲地往前面走去。 尼克紧跟在他的身后,却在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 慕瑾此时正抬起了头,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 尼克眼眶泛红,摆了摆手。 慕瑾展颜一笑。 “好了,好了,赶快滚出去,别在这里碍眼了。”贝拉嫌弃地看着两人,冲那两个士兵说:“你们愣着干嘛,还不把门打开,我可没时间耽误,前面出事了没听到吗?” 那两个士兵听贝拉这么说,赶紧拉开门:“快走吧!” 慕瑾和安娜跨出了那扇小门,两人背影一顿。 贝拉赶紧转过身子,背对着她们:“以后去别家做活不要再手脚不干净了,遇到严厉地主人就不是赶出去这么简单了。” “谢谢贝拉小姐。”慕瑾看着疯长的草地。 “走吧!” 门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地关上了,把热闹、乐声全部关在了里面。 慕瑾敛去了眼睛里的泪水,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安南,我们走吧。” 两人往前走了十分钟,看见两辆马车,她们上了其中一辆,两辆马车一左一右驶离了奥卢斯庄园。 ...... “好了,就到这里吧。”慕瑾给了车夫一块银币,就带着安娜下了马车。 她们所在的地方是君士坦丁堡的一个小镇子,慕瑾准备在这里换一辆马车,然后趁着天黑前赶到五渔村。 然后坐明天的船穿过爱琴海海峡前往伊兹米特。 这个镇子离君士坦丁堡很近,还算富饶,沿路都是商铺,现在正是中午,各个铺子都是人满为患,随处可见的浴池和公共厕所。 这里的厕所都是露天的,不过幸好是坐便,倒不容易让人发现她们的身份。 两人也不讲究,上完厕所随便买了两张饼就蹲在路边吃。 吃完了一路问到了车行,赁了一辆马车前往五渔村。 这里到五渔村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但是因为没有和别人拼座,所以比较贵,车夫要了一个银币的价格。 等到了小渔村,慕瑾才算彻底放松下来,本来是准备明天坐船去伊兹米特,可是她们到的时候天还没有黑,码头上的船来来往往,未免夜长梦多,两人直接登了船。 伊兹米特是个海港城市,其热闹程度和君士坦丁堡不相上下,等两人上了岸,慕瑾才惊觉她已经来这里整整一年了。 男人的装扮行事倒方便很多,也很少有异样的眼神。 两人寻了个屋子住了下来,吃完饭就睡下了,但是因为在外面,两人始终睡得不安稳。 半夜,慕瑾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等她惊醒时摸向枕头下的袋子,里面所有东西都在,她又看了看安娜,安娜睡梦中都把袋子抱在怀里,她正准备重新睡下,窗外突然闪过一个黑影,可是待她认真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会是自己眼花了吧,心中疑惑,却再也睡不着了,慕瑾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 两人在店里随便吃了点什么,正准备去车行,那个大腹便便的店家走了过来:“昨天夜里来了一个商队是去特拉布宗的,如果你们想跟着商队一起走,我帮你们去问问,付些银子倒比去车行找马车方便些。” 因为要找车行,慕瑾昨天就先问了一下店家。 如果是商队的话,当然更好了,慕瑾面上有了笑意:“谢谢您了。” “哎,看到你们就想起我自己的孩子,我孩子在君士坦丁堡大学读书,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好不好。”店家说起这个由衷地自豪。 公元五世纪,除了贵族能上大学,除非家中的孩子特别优秀才能上大学,就像雷蒙德一样,不仅上了大学,而且被誉为天才少年。 “天啊,君士坦丁堡大学,我做梦都梦不到。”慕瑾表现出恰当的惊叹和羡慕。 那位店家显然被她的表情愉悦到了,挠了挠头,一脸憨厚:“哎,他从小就爱看书,可是一本书要一枚金币,总算熬过来了,等五年之后他就出息了。” “是啊是啊,您的付出肯定会有回报的。” 店家有些不好意思了:“那我现在就替你们去问问那个商队。” “好。” 慕瑾还没喝完杯里的冷饮,店家就一脸喜色地回来了:“商队的人答应了,说只用你们一人付一枚银币就可以了,主要是伙食费。” 一枚银币,不仅是路费,还包括伙食费,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慕瑾脸上却没有笑意,因为她从来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啊,我想起来了,今天恐怕走不了了,刚听您说一本书一枚金币,我还有两本书落在家里了,先回去把书带着。” “走不了了吗?”店家一脸失望:“好吧,那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谢谢您!”慕瑾在桌上放了两枚阿司,也就是铜币:“那住店的钱就放在这里了,多谢!” 等从屋子里出来,安娜问慕瑾:“我觉得那个商队很划算啊。” “我们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一些,一个银币也太便宜了,昨天到五渔村都花了一个银币,更何况是特拉布宗那么远的地方。”特拉布宗几乎是拜占庭帝国的最东边。 安娜想想也是:“那我们还是赁一辆马车?” “买一辆吧。”慕瑾现在对陌生人十分警惕:“我会骑马,驾车应该不难。” “好。” 等到了车行,慕瑾才发现骑马和驾车根本不是一回事,幸好车行的店家为了把马车卖出去教了慕瑾一个小时。 因为有马,车上除了坐人就是一堆马饲料,慕瑾没有养过马,只能按照那位店家的叮嘱行事。 等到下午,慕瑾就能勉强上路了,虽然还不熟练,至少没有翻车。 前往特拉布宗的路线并不复杂,一直往东就行了。 慕瑾戴着草帽,坐在辕座上,握紧缰绳,挥动皮鞭,风徐徐吹来,她闻到了青草的香味,看到沿路的野花随风飘摇,心似乎都飞到了天边的云朵上。 果然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啊。 安娜没有坐到马车里,而是和慕瑾一起坐在辕座上,脸上也荡漾着笑容:“小姐,您也教我驾车吧。” “可以,你先在旁边瞧着,过两天再让你上手。”慕瑾停顿了一会:“还有,这里没有小姐,请叫我慕瑾。” 马儿四蹄飞驰,两人在马车上有说有笑,慕瑾以为她们能够顺利地到达特拉布宗。 可是,她们没有高兴多久就遇到了麻烦事,那匹马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拉肚子,然后就完全走不动了,可是她们在半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两人女人,心中不禁发怵。 眼见着天越来越黑,道路两边都是黑乎乎的山林,入夜之后各种声音传出来。 慕瑾也有些害怕,她蹲到马的面前,拿出一块方糖。 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喘气,放在地上的马饲料它也不吃,慕瑾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两人不敢继续待下去,慕瑾从马车上拿出两人的袋子:“只能往前面走了,看能不能寻到可以借宿的人家。” 夜宿野外,对两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好选择,慕瑾现在开始庆幸,幸好安娜跟着自己,否则这一路上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 这时,身后传来了马蹄声,安娜回头看去,声音激动得颤抖:“小姐,后面是不是有人来了。” 慕瑾却不知道高兴还是害怕,毕竟,不知道来者是善是恶...... 落脚 五辆黑色雕花马车,每辆马车都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着,所以速度很快,马车前面的圆角上镶嵌着油灯。 看到是车队,慕瑾松了一口气,她们的马走不了,马车把整个路都挡住了。 果然,那群车队在距离她们一个车位的距离停了下来,当先一辆马车上的车夫跳了下来,脚步沉稳地走了过来:“你们怎么了?马车怎么停在路中间。” 慕瑾准备上前解释,安娜却拉了她一把,当先走到那人面前:“我们的马拉肚子了,现在走不了了。您能帮我们看看吗?” 那位车夫犹豫了一会,若有似无往身后的马车里瞟了一眼,随即跟着安娜上前。 “喂水了吗?” “喂了,也喂了马饲料,给方糖也不吃。”安娜蹲车夫身边。 车夫先是在马的头上摸了摸,把手伸进马嘴里摸了摸,凑到跟前闻了闻气味:“这匹马是你们买的吗?” “嗯,今天刚买的。” “你们被骗了,这匹马早就生病了,估计活不了多久了。”车夫抽出手,拿帕子擦了擦手。 “那怎么办?您能帮帮我们吗?” “你稍等。”车夫折回自己的马车,站在车窗旁和里面的人说了两句话。 安娜和慕瑾都十分紧张,刚刚见那个车夫行事磊落跌荡,看起来倒不是那心思叵测之徒,两人心中就生出一丝希望。 车夫没有耽误多久就过来了:“我家主人说可以给你们一匹马,到时候你们的马车就跟在我们身后。” “那这匹生病的马呢?”安娜问道。 “他走不了,只能留在这里。”生死由命。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重新换了一匹马,慕瑾驾着马车驶到空旷处就让车队走在前面,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跟在后面...... 奥卢斯庄园的大殿里灯火通明,女仆、奴隶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众人滴水未进。 书房里,贝拉和贝利也跪地不起,坐在椅子上的奥拉双唇紧抿,双眼里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风雨,他压抑怒火:“还不说吗?” 贝利的腿受伤了,现在只能忍着疼咬紧牙关。 贝拉垂着脑袋,即使跪着,脊背也挺得笔直。 看着两人滴水不进,奥拉似乎失去了最后的耐性,他面前的书桌上放着那个双肩包,她从来都是包不离身,这次却决绝地扔下了它,可见她的决心。 手重重地按在双肩包上,奥拉声音里带着嗜血的冷酷:“既然如此,把她们带下去审问,可以用刑。” 贝利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奥拉:“奥卢斯大人,您竟然要对我们用刑,我们可是您的妹妹。” 贝拉却制止了贝利,声音平静:“他能对维比娅做出那么畜生不如的事情,难不成你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我早就说了,维比娅要回东方,至于怎么回,走什么路线,我们又怎么会知晓。” 这是慕瑾和贝拉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就是为了迷惑奥拉。 手下背包的触感冰冷坚硬,她真的要回东方吗?那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奥拉心中空了好大一块,不是,这不是他要的结果,他腾地站起身,看向一旁的杰西卡:“去两位小姐的卧房搜查。” “是。”杰西卡就要领命出去。 贝拉双手交握,手指几乎嵌进肉里,昨天她就该干净利落地把那包头发丢进火里烧掉,但是里面有维比娅的头发,她舍不得,现在,杰西卡只要去搜,肯定能搜到,她膝行几步上前:“大人为何不肯放过维比娅,现在凯瑟琳公主已经嫁了进来,从昨天到现在,大人如此大张旗鼓地找维比娅,难道就丝毫不顾公主的感受?” 奥拉居高临下地看着贝拉,见她浑身颤抖眼神却十分坚定,是想用凯瑟琳公主转移视线吗?果然还是太年轻,手段也太过幼稚,他扫了杰西卡一眼:“快去,搜仔细些。” 贝拉的双肩一瞬间塌了下去。 杰西卡办事迅速利落,不一会就拎着一个布袋子走了进来。 “是什么?”奥拉看着那个袋子,眼神幽深。 杰西卡这才确定昨天在后门那里遇到的两个少年肯定就是维比娅小姐和安娜,他以为她们是戴了假发,找到这个袋子才明白。他上前把袋子打开,露出里面黑色和亚麻色的头发。 不用杰西卡说,奥拉也知道是什么,他看着那个袋子,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五脏六腑似乎被怒火席卷,烧成灰烬,最后只剩下一丝苍凉,他怪不了她,也怪不了任何人,因为知道她的笑有多么明媚,她的眼泪就有多滚烫。现在不是很好吗?她重新回到东方,而自己,重新大权在握,没有软肋,没有弱点,不再担心被至亲挚爱所伤,他还是至高无上的王。 奥拉接过那个袋子,声音萧索:“好了,你们出去吧。” 杰西卡一愣:“大人,那两位小姐......” 奥拉的视线落在袋子上:“送两位小姐回屋。” 贝拉扶着贝利起身,对两人来说这真的是劫后重生。 “明天我会把你们的亲事定下来,你们准备出嫁吧。”奥拉的声音平静,没有丝毫的温度。 贝拉和贝利脚步一顿,曲膝行礼:“是。” 这种情况,他们已经不适合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样也好,对所有人都是一个解脱。 贝拉和贝利回了房,跪在楼下的仆人奴隶也都散了,风声鹤唳的奥卢斯庄园似乎恢复了平静。 奥拉独自一人坐在书房的地毯上,雪白无暇的地毯上放着一堆头发,黑色的和亚麻色的纠缠在一起,他一根一根地把黑色的挑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匣子里。 这时,敲门声响起。 “大人,公主请您过去。”是凯瑟琳公主身边的仆人。 奥拉充耳不闻,那敲门声却异常执着,他大喝一声:“滚!” 门外终于安静了,他似乎沉浸在面前的一团头发里。 就这样,奥拉关在书房里整整两天才把所有黑色的头发挑了出来,用一根绳子把头发系了起来,重新放在匣子里。 剩下的亚麻色头发连同白色的地毯让人拿去烧了,奥拉回房梳洗一番之后,重新恢复成了那位冷漠沉着的奥卢斯大人。 奥拉身穿盔甲,脚踏皮靴,腰间挎着一把短剑一把长剑,抱着护面头盔径直骑马出了庄园。 从今以后,他的人生将在无穷无尽的征途之上,没有人能阻挡他的脚步。 吾来,吾见,吾征服! ...... 能够遇到这个车队真的是太幸运了,罗马已经成了废墟,拜占庭帝国也并不安稳,慕瑾驾着马车跟在车队后面,因为互相照应,一路上倒没有丝毫变故,一个月后,他们平平安安地到了特拉布宗。 特拉布宗北靠黑海,东接亚洲,慕瑾选择特拉布宗的另一个原因是它离亚洲最近,说不定有一天真的能够寻到机会回家。 特拉布宗就在丝绸之路上,这里来往各色人种,街道上琳琅满目的货物,竟然比君士坦丁堡更加丰富热闹。 到了特拉布宗,慕瑾就就脱离了车队,诚心地奉上了两枚金币,而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见过那位车队的主人。 八月份正是秋高气爽的天气,街边有人摆弄着各种新奇的乐器,引得所有人围观。 慕瑾和安娜都十分高兴,两双眼睛似乎都看不过来。 “我们先去买一间屋子吧。”慕瑾不想租,因为她们是女人,租房的话难免和外人会有接触,实在不便。 安娜也十分赞同,反正她们并不缺钱,安全最重要。 驾着马车一路询问,找到房屋买卖的地方,两人也不挑剔,干净利落地买了一间。 特拉布宗是一座建在山坳坳里的城市,所以很多房屋也会建在矮山上。 慕瑾挑的这栋房子离城市中心很近,建在半山腰,虽然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是一栋小木屋,不仅有两间卧房,厨房、客厅、浴池都有。 有了家,才算安定下来。 安娜手脚勤快,见院子外的篱笆有些破损,立刻动手修了起来。 慕瑾把马车停到后院,然后走路去山下的铺子里买食物。 等把食物买回来,两人迅速地吃完之后就开始打扫屋子,然后又跑到城中去置办被子衣裳以及各种生活用品。 就这样,整整跑了一天,等到天黑,两人沐浴之后躺在床上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一样。 “安娜,你开心吗?”虽然累,慕瑾却感觉整个身体酣畅淋漓。 安娜侧过身子对着慕瑾:“小姐,我们真的到了特拉布宗,这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辈子能离开君士坦丁堡。” 虽然决定离开奥卢斯庄园,但是慕瑾心中还是忐忑不安,她怕她们根本到不了特拉布宗就殒命了,现在躺在她们自己的屋子里,也觉得十分不真切,但是,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安娜,你有没有什么是想做的?”慕瑾睁着明亮的双眼看着安娜。 “没有啊,小姐想做什么?” 慕瑾认真想了想:“还没有想好呢,开一家餐厅、花店、茶室?明天去街上看看再决定吧。” 其实就算她们什么都不做,现在的金币也够她们花一辈子了,但是人活着总要做点事情。 慕瑾想开一家小店,闲时就去替维吉尔找磁石,这样日子也会充实一些。 两个人在一起畅想未来,竟然越说越兴奋,等到天光大亮才慢慢睡下。 等到醒来时,已经到了下午,慕瑾和安娜换上昨天买的新衣裳,两人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一些,遮住了额头,稍显凌乱。 “待会先去吃饭,然后再去剪头发。”慕瑾已经安排好了。 “好。” 推开家里的篱笆,正好看见对门的老奶奶出来扔垃圾,慕瑾笑着问好。 老奶奶赶紧进屋拿了薄饼出来:“你们是刚搬过来的吗?” “嗯,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老奶□□发花白,抬头看着慕瑾和安娜:“你们兄弟两应该没有成亲吧,我家里有个孙女,人长得漂亮,又勤快,你们要不要考虑考虑,对了,这薄饼就是她做的,你们尝尝她的手艺。” 慕瑾和安娜都震惊了,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可思议,两人脸一下就红了,打着马虎:“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多谢您的博饼。” 老奶奶看着她们仓皇而逃的背影,笑得更欢快了:“果然是年轻人啊,这就害羞了。” 直到走到了山脚,慕瑾和安娜才停下匆忙的脚步,看着手中的薄饼,两人不禁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都流了出来。 “哎呀,确实饿了。”慕瑾吃了一口薄饼,外皮脆脆的,里面包裹着果酱,咬一口,满嘴生香。 两人一边走,一边吃完了薄饼,饿了这么久,一块薄饼哪里够。 寻了个街边小铺子,要了两个面包和两碗浓汤,就站在铺子前吃完了,然后是水果沙拉,还有烤肠,等走了半条街,两人已经撑得走不动了,然后寻了家剪发铺子把头发修剪干净。 “老板,你们的这些铺面是买的还是租的?”慕瑾拿一块毛巾擦脖子那里的碎发问着。 老板现在在替安娜做收尾工作,听到慕瑾问话就回答:“这条街上的铺面都是戴基乌斯家的,他们家的铺子只租不卖。如果你想租的话就走到这条街的尽头,那座最豪华的白色房子就是戴基乌斯的家了。” 如果是铺面的话,慕瑾也没有想过要等着升值,而且也没有在特拉布宗住一辈子,当然是租更便利。 头发剪好后,两人就沿着街道往前走。 这里真的太热闹了,不仅热闹,似乎是因为见识了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种,这里的人更和善更包容。 安娜和慕瑾走在路上就接到不少人递过来的食物,有晒干的红薯,还有说不出名字的果子,当作零嘴很不错。 终于走到了这条街的尽头,两人现在是连一粒米都吃不进了。 慕瑾抬头看去,的确看到一栋白色的房子,但是当两人正准备上前时发现房子的铁门打开了,从里面冲出很多人,神情慌乱,嘴里嘟嘟囔囔个不停。 安娜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姐,是那个车夫。” 救人 慕瑾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马库斯,可是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烧得满脸通红,是马库斯无疑了。屋子里挤满了巫医,各种粪便往他的身上涂,旁边站着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默默垂泪,他就是戴基乌斯大人。 “我家主人从西哥特王国回来时就身负重伤,这一路虽然只是呆在马车里,但是结痂的伤口还是裂开了,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发热,现在已经人事不知了。”车夫在一旁说道,他叫培利,一路上对慕瑾和安娜都十分照顾。 慕瑾一脸疑惑:“既然身负重伤,为什么不好好养伤?” 培利也不解,但还是回答了:“应该是公务在身吧。” 特拉布宗北靠黑海,马库斯是海军统帅,说不定是因为海域的事情。 慕瑾看着一位巫医从一个罐子里掏出一团黑黢黢的东西,夹杂着青草,一股难闻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眼看着巫医要把那一坨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粪便盖在马库斯的脸上,她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住手!” 这时,屋子里所有人把视线投在了慕瑾身上。 慕瑾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有药,能救他,你们先出去。” 戴基乌斯十分震惊,一把上前抓住慕瑾的手:“你真的能救他?整个特拉布宗的巫医我都请来了,可是现在也没有起色。” 慕瑾见马库斯裸露在外的身体上满是伤口,那些伤口被各种粪便尿液覆盖,惨不忍睹。她们这一路能够安全到达特拉布宗也是承了马库斯的情,虽然两人之前不对付,但这一路上也没有生出其他的仇怨来,慕瑾也不忍心看他就这样死掉。 培利上前:“戴基乌斯大人,这两位是跟我们一路而来的。” 戴基乌斯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好好好,好好好,是熟人就好,你们,你们这些废物都给我出去。” 戴基乌斯大人一挥手,屋里十来个巫医抱着瓶瓶罐罐冲了出去。 “先把人洗干净吧,然后换间干净的屋子。”慕瑾实在受不了里面的气味,各种粪便交织的味道让人反胃,拜占庭时期,国民生活水平很高,但是医疗技术却还没有萌芽,特别酷爱各种动物粪便,不管什么病都全身抹粪便,且不说到底有没有用,这观感也太差了。 戴基乌斯大人赶紧招呼仆人抬着马库斯去浴池。 慕瑾被请到了另外一个房间,没等太久,马库斯就被重新抬了回来,因为发烧,他浑身潮红,身穿露着双臂的短衫和短裤,不仅是身上,就是腿上也是伤痕累累。 慕瑾从挎包里拿出一粒退烧药,让培利就着水喂下去。 可是不仅是药,就是水也喂不下去,药和着水流了出来。 药石不医。 慕瑾也有些慌了,毕竟是活生生的人,现在药喂不下去,没办法退烧的话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我来!”慕瑾直接上前挤开了培利,右手捏住马库斯的下巴,左手把药放进去,喂了点水,然后左手迅速地捏着他的鼻子。 因为无法呼吸,马库斯的脸憋得通红,最后张开嘴巴大口喘气,药和水都进了喉咙,慕瑾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了,只要药吃下去就没事了,那我先走了。”慕瑾正准备起身,突然手腕一沉,整个一个趔趄就往床上倒去。 原来自己的手腕被马库斯拉住了,慕瑾只感觉旁边的身体如滚水一般,就要挣扎着起身。 马库斯却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双腿夹着她的腿。 戴基乌斯大人看到这一幕惊呆了,他看着自己的外甥把一个男人抱在怀里,瞬间呆住了。 安娜真是被吓了一跳,她反应最迅速,上前就要去拉慕瑾。 可是,别看马库斯已经烧糊涂了,力气却出奇的大,不管安娜怎么拉,慕瑾怎么挣扎都动不了分毫,就是培利上前帮忙也没有办法。 戴基乌斯大人满头大汗,见这么一折腾,躺在床上的外甥满头大汗,也有些心疼:“要不,要不就这样让他抱一会,反正两个男人也不碍事,我让人准备晚饭,两位今天就留下来用饭。” “不行!”安娜冷着脸,她可记得这位马库斯大人当初对慕瑾有多么的恶劣。 慕瑾几乎能感觉到马库斯的汗水从下巴流到自己的脸上,他已经开始发汗了,那过不了多久就能清醒了,折腾了这么久自己也累了:“行了,先这样吧,他已经在发汗了,待会就能醒了。” 戴基乌斯大人见他们不再折腾自己的外甥,又听慕瑾说待会就能醒,脸上便有了笑容:“好好好,两位可有什么忌口的。” “没有。”慕瑾躺在床上尴尬地笑着。 安娜冷哼了一声,沉着一张脸,甚是不悦。 马库斯在睡梦中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整个天地都变成了红色,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烤死时,突然天降甘露,瞬间抚平了心中的燥热,鼻尖的气息让让熟悉而沉迷,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她,才能拥她入怀。 一路从君士坦丁堡到特拉布宗,他一路追随她的脚步,只望能换得她驻足一瞥。她剪了短发,扮成男人的样子,利落干练,竟然还会驾驶马车,恣意欢快的模样。 马库斯追着那个木匠一直到了西哥特王国,木匠竟然有人接应,一路上不知经过了多少搏杀还是失败了,当他带着满身的伤痕孤身一人返回时却得到了她要离开奥卢斯庄园的消息,那一刻他是狂喜的,可是看到她的短发,他明白了维吉尔说的软禁二字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受了莫大的伤害,她又何必自断其发。一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与奥卢斯同归于尽。 幸好她逃离了,他才有幸一路相护,也算遂了心愿。 “马库斯!”慕瑾浑身是汗,实在受不了了。 是她的声音,这个梦做得太过真实,马库斯一点都不想醒来。 慕瑾真是要气死了,她明明看到马库斯的眼睫毛都动了,可是他的双臂和双腿还是紧紧地箍着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伸出了嘴,用力地咬在他的胳膊上。 是什么?软软的,凉凉的,咦,有点疼,是之前养的那只白猫吗?猫?猫不是早就死了吗? 心中疑惑,马库斯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黑黑的脑袋。 “马库斯,松开!”慕瑾抬头看见他睁开了眼睛。 马库斯愣住了,这个梦真的太真实了,不要醒来,不要醒来,他又闭上了眼睛。 慕瑾简直要气炸了,莫名其妙地伸出手要去扣他的眼睛。 这下,马库斯完全清醒了,他猛然松开手从床上坐起来。 培利一脸惊喜:“大人,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马库斯舔了舔干枯的的嘴唇,看着慕瑾:“你怎么在这里?” 脱离了桎梏,慕瑾翻身下床,她浑身都湿透了,现在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既然你醒了,我们走了。” “大人,是慕瑾救了您。”培利倒了一杯水给马库斯。 马库斯皱眉:“慕瑾?” 慕瑾突然回头恶狠狠地看了马库斯一眼:“是,我就是慕瑾。” “是你东方的名字吗?什么意思?” “关你什么事。”慕瑾不去看马库斯一副呆傻的模样,招呼了安娜一声:“我们走吧。” “慕瑾!”马库斯突然冲下地,他躺了很久,兀一下地,身子晃了晃。 慕瑾已经到了门口,听到动静不耐烦地回头:“干什么?还不去躺着,再生病可没有多的药救你了。” 马库斯见她站在门口,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和自己当初养的那只猫一样,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谢谢你。” 看到马库斯的这个笑容,慕瑾不禁一阵发寒,实在受不了这样的马库斯,她赶紧摆了摆手:“走了,走了!” 铺子没有租成,还折损了一粒感冒药,慕瑾和安娜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两人买了点吃的就往回走。 屋里黑乎乎的,安娜点了灯,两人坐在桌边就准备吃饭,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起身去开门。 她们才刚来,应该不会有谁找上门来。 出了屋子,看见篱笆外面站着一个身影,安娜远远地喊了一声:“谁?” “我是住在对面的琳达,奶奶让我给你们送番茄橄榄汤。”是个女孩子的身影,屋子里透出微弱的光投射在她的身上,勾勒出美好的身形。 安娜心中一抽,看了慕瑾一眼,自己上前打开篱笆门,接过番茄橄榄汤:“谢谢你。” 琳达一双眼睛透着光,看着安娜时立刻羞红了脸,递出了汤之后低着头:“我明天再过来拿碗。” 不待安娜说什么,琳达就直接跑了。 慕瑾戏谑地看着安娜端着汤走了过来:“哈哈,看来有人看上了你哦。” “怎么不说看上了你。”安娜也无语了。 “你看看,我个子这么矮,刚刚那个琳达都比我高,按照女性的择偶观,肯定不会选我了。”慕瑾分析得头头是道:“这汤很好闻呢,赶快,正好差这口汤呢。” 因为她们是从街上买的食物,方便外带,都是面包薄饼之类的干食,今天也来不及做饭,有碗汤的话就太舒适了。 吃完饭之后,安娜把碗洗干净之后放在桌子上,两人沐浴之后躺在床上。 这套屋子有两间卧房,但是慕瑾和安娜毕竟是两个女人,来特拉布宗也不久,还是没有安全感,干脆两个人睡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 此时,君士坦丁堡发生了一件大事,尊贵的奥卢斯大人竟然向马尔西安陛下下了军令状,要把匈人赶出罗马城,收复罗马。 这件事在君士坦丁堡引起了轩然大波,罗马帝国当初被一分为二,分为罗马和拜占庭,已经分裂一百多年了,现在有个人竟然提出要收复罗马,整个君士坦丁堡顿时沸腾了。 现在罗马被匈人和高卢人搅得四分五裂,当初罗马城可是号称有百万居民,现在连八千人都不到,就算罗马要重振旗鼓反抗匈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不要说名声躁动的弗拉维斯在政治运动中被处死,对罗马来说更是重大的损失。 马尔西安是一位手段温和的帝王,他鲜少发动战争,行事谨慎,所以就算罗马城溃不成军,他也没有轻易出兵相助,就是怕引火烧身,现在,他看向站在金殿之中,眼神坚毅的男人,他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看起来十分好拿捏的模样,现在,却如一柄被打磨的宝剑,锋芒不露,却让人不容轻视。 只靠着一千五百的骑兵和五千步兵就把五万达西亚人赶到多瑙河九十英里外,不仅如此,而且把匈人阻挡在拜占庭边界线之外,马尔西安不得不佩服面前的这个男人。 只是一场战争就磨砺至此,他不敢想倘若在经历更多战争的磨练之后,这个男人会站在何等的高度,所以,马尔西安才放下姿态把自己最喜爱的女儿下嫁,只希望换来他的忠诚。 “最多两年时间,如果我还打不下罗马城,愿意用自己的头颅来谢罪!”奥拉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按在佩剑上,掷地有声:“我愿用我的灵魂起誓,一定解救罗马,让罗马重回巅峰!” 马尔西安已经六十多岁了,他一生过得十分顺遂,可是,能够一统罗马是千秋大业,如果自己能收复罗马城,是不是也能同那些伟大的帝王齐名,波澜不惊的心湖慢慢有了波纹,他感觉自己已经凉了的血又有了热度。罗马一分为二,但是被认为正统的还是拥有罗马城的西罗马,拜占庭就变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现在,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告诉他,此生有机会重新得到罗马城,怎么能让人不激动得热血沸腾。 今天在金殿议事的贵族和元老们也心潮澎湃,君士坦丁堡再好,又怎能和罗马城相媲美,他们之中的好些人一辈子心心念念的就是重回罗马。 “重回巅峰!” “重回巅峰!” “重回巅峰!” ...... 奥拉眼神幽深,看着金殿中众人狂热的眼神,心中却平静无波,罗马怎可一分为二,罗马就是罗马,就应该幅员辽阔,万民来朝,罗马是他的罗马! 谢礼 天气阴沉沉的,慕瑾端了一杯水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阴云密布。 “算了,今天出不了门了,干脆再睡个回笼觉。”下雨天睡觉最是安逸。 安娜一大早起来就在屋前屋后忙碌起来。趁着现在还没有下雨,她把马牵到院子里的一个小木屋里,那里暂时作为马厩,马车就拉到屋檐下。 “小姐,等天晴了要把琉璃屋搭起来吗?” “嗯。”慕瑾打了个哈欠,她们两个女的在这里,最迫切的就是需要卫生棉:“等天晴了再说,你也别忙活了,歇一会。” 不过之前种过棉花,这次倒是轻车熟路,慕瑾一点都不担心。 “您去睡吧,我去做午饭了。”安娜简直像个陀螺一样。 慕瑾实在看不下去:“别做饭了,待会雨停了就出去吃,做个饭麻烦死了。” “外面吃着虽然方便,但实在不干净,小姐想吃火锅吗?我看您做了几次,今天做给您吃?”安娜笑起来很好看,她是白种人,皮肤特别白,脸颊稀稀拉拉分布着几粒雀斑,笑起来可爱极了。 慕瑾本来没有多想吃火锅,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倒来了兴致,也不睡觉了:“你买了菜吗?我和你一起做。” “买了。早上有人推着车过来卖菜,我买了很多。”安娜笑嘻嘻地领着慕瑾往厨房里去。 厨房被安娜打扫得干净宽敞,柜子上的盆盆罐罐摆放整齐,柴火和黑炭摆在烤墙的架子上,还有一个稍矮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食材,慕瑾惊叹:“你趁着我没有注意到底做了多少事啊。” 安娜害羞地挠了挠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做这些事倒是让我很快乐,以前可是没有机会的。” 慕瑾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安娜虽然不是奴隶,但是从记事起就在各家各户做女仆,只能按照主人的要求打扮屋子,不像现在,可以随心所欲。 “行吧,我们开始,你来备菜,我来炒料。”慕瑾安排妥当之后两个人就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铁锅直接架在一个炉子上,慕瑾把底料炒得红彤彤的,整个厨房香气四溢。 羊肉、鸡肉、兔肉、洋葱、大蒜、番茄、黄瓜、生菜,还有几条叫不出名字的鱼。 闻着香味,慕瑾已经食指大动,这时,屋外哗啦啦下起雨来。 安娜把无花果捣碎,加上蜂蜜,用凉白开冲调了冷饮,两人就要开动。 此时,厨房门口突然一暗,慕瑾抬头看去,就见那里站了两个人,因为下雨,光线很暗,她吓了一跳,就要冲去拿放在墙角的柴刀。 “慕瑾!”马库斯实在不忍见她慌乱无措的模样,往前走了一步。 慕瑾这才定睛看去,原来是马库斯和培利。 培利抱着一个匣子。 慕瑾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这才慢慢平静下来,表情就有些难看:“你来干什么?” “昨天你救了我,我来给你送谢礼。”马库斯穿一件黑色的长袍,外面是一件绣着暗纹的黑色披风,质地优良,胸前别着一枚银质的胸针,腰间挂着一柄短剑,手上捏着他的那个黑色烟斗,一头棕红色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如此华丽的装扮与这个低矮的木屋格格不入。 培利抱着匣子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这里有桌子,只能一手托着,一手在慕瑾面前打开。 昏暗的厨房顿时金光闪闪,竟然是一匣子的金币。 没有人不爱金子,可是慕瑾身上的金子已经够用了,这一匣子放在身边只能成为负担。 马库斯见慕瑾脸上并没有欣喜地神色,本来一副求表扬的自得表情瞬间破碎,脸也沉了下来:“你不喜欢?” 慕瑾摇了摇头:“我们出门在外拿这么多金币,怎么藏都不安全,花不了还容易遭来歹人。” 马库斯若有所思,的确是他考虑不周,刚刚他们在外面叫门,因为雨声太大遮掩了声音,干脆就自己进来了,可是她那一瞬间的慌乱和恐惧还是刺得他心脏生疼:“好吧,金币我拿回去。晚上让人再给你送一份谢礼来。” “嗯。”慕瑾没有拒绝,她明白马库斯不想欠她人情的感觉,还不如坦荡地接受谢礼,这件事就能翻篇了。 马库斯往慕瑾面前的铁锅里瞧了瞧:“你们吃中饭了吗?吃的什么?” 访客掐着饭点来,慕瑾也只能客套一下:“你们要留下来一起吃吗?” “当然!”马库斯直接解掉披风递给培利,培利拿着披风站在一旁。 马库斯来了,安娜也不好和慕瑾一起吃,就在旁边伺候。 慕瑾哽在喉间的话不上不下,十分难受:“那个,我们现在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安娜一直是和我同桌而食的。” 马库斯大剌剌的坐在一个小椅子上,听到慕瑾的话,不解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安娜和培利可以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吗?”说出这句话,慕瑾都有点鄙视自己,这明明是自己的家,自己干嘛还要小心翼翼,这样想着也不管马库斯同意不同意了:“安娜,再去拿两个椅子过来。” 铁锅已经煮得咕咕冒着热气了,安娜看了马库斯一眼,去廊下拿了两个椅子摆在炉子边。 马库斯这才反应过来:“啊?可以,当然可以啊,是我不请自来。培利,来,坐!” 培利手上拿着斗篷,一脸尴尬:“不必,不必了!” 马库斯一把把斗篷扯过来,直接搭在椅背上:“行了,一起吃吧。” 安娜给大家端了冷饮,然后一人递了一双筷子。 马库斯和培利一脸茫然地握着筷子:“这是什么?” 慕瑾懒得废话,直接动手夹菜,手上拿着碗就吃了起来:“自己瞧吧,学得会就吃,学不会就吃不了。” 安娜也吃了起来,看着马库斯的窘态,露出了一丝笑容,跟着慕瑾这些日子,她的筷子已经使得非常自如了。 筷子简直打开了马库斯新世界的大门,眼见着两个女人动作行云流水,他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简直比在海上剿杀海盗还费力。 一顿火锅下来,慕瑾和安娜吃得肚子滚滚,就连培利也掌握了诀窍,吃得欢快,唯独马库斯始终不得其法,所以一顿饭他从头到尾都黑着脸。 慕瑾可不管这些,吃完饭之后直接下了逐客令:“好了,你们可以走了,我们要睡觉了。” 马库斯哪里想这么早就离开,他一回君士坦丁堡就得到了黑海有小股海盗闹事的消息,本来不必亲自前来,但是为了护送慕瑾也就来了,既然来了,怎么也要去巡查一番:“明后两天我不在,如果你有什么事就去找戴基乌斯大人,他是我舅舅。” 慕瑾点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知道了,快走吧,快走吧。” 马库斯的确不想走,但是想起待会还要送谢礼来,脸上就露出了笑意:“嗯,我先走了,待会给你送谢礼。” 慕瑾眉头一皱,又要来,不会又要蹭一顿晚饭吧:“谢礼什么时候送都可以,不着急不着急。” 马库斯没有回答她,披上披风就那样直接走进了雨里。 慕瑾瘪了瘪嘴:“病刚好就淋雨,小心又得瑟病了。” 慕瑾声音很小,马库斯却像听见了一样,回头看了她一眼:“谢谢!” 他的脸庞被雨水冲刷,似乎带着一丝柔情,与之前的阴翳狠戾不同,果然生病之后会让人变得柔软,睫毛上沾染了雨水,渐渐晕染开来,站在雨里,犹如一幅上好的水墨画,其实细细看去,马库斯长得挺俊俏的。 慕瑾嗤了一声,转身回了屋,酒足饭饱该好眠。 等慕瑾再次睁开眼睛时,夕阳落在窗棱上,她能看到安娜在前面院子里忙碌的身影。 安娜好像永远不知疲倦一样。 慕瑾抱着水杯出了门,正靠着门框看安娜忙活,就见一个妙龄女子站在篱笆外:“安南,你是要种花吗?我家里种了不少花,给你移了几盆过来。” 这个声音挺熟悉的,应该就是昨天给他们送番茄橄榄汤的琳达,慕瑾脸上便有了笑意,盯着安娜的背影,什么时候连姓名都告诉别人了,看来在自己睡觉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嘛。 安娜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炙热的视线,回头无奈地看了慕瑾一眼,然后走到篱笆门前,就见琳达怀里抱着三盆粉色的鲜花:“矢车菊很好活的,不用特意浇灌就能长满整个园子。” “谢谢!”安娜接过矢车菊:“很好看。” 琳达长得就像那几盆矢车菊一样,清新淡雅,灿烂一笑,脸颊就有深深的酒窝,那位老奶奶果真没有骗她们,这位姑娘的确很美。 琳达害羞一笑:“我家院子里还有铃兰、郁金香和三色堇,我再去帮你搬。” 慕瑾不用看安娜的表情,就能知道她肯定一脸震惊震惊,这位漂亮的琳达小姐还是很有小女人的心思嘛,这样来来回回地多搬几次花不就能和安娜多接触一会了吗? 好可爱呀! 安娜只能抱着三盆花,看着琳达如翩翩飞舞的蝴蝶重新冲进了自家的院子。 接下来,琳达不仅来来回回地搬花,而且和安娜一起蹲在院子里忙活起来了。 果然人多力量大,两人不一会就收拾出了一块花圃。 天色暗了下来,琳达也没有久留正准备离开,突然看到两个黑影冲了进来,她吓得一转身只往安娜怀里钻。 安娜吓了一跳,她虽然穿了束胸,但是如此亲密的接触肯定会被发现的,一把拽过琳达藏在身后,这才看清楚冲进来的两个黑影是两条狼狗,狼狗脖子上拴着狗链,此刻冲着安娜和琳达狂叫,张着血盆大口,嘴角涎水流了一地。 “好了,再叫就直接把你们剥了皮!”马库斯拉着铁链,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两条狼狗这才安静下来。 “慕瑾呢?”马库斯看向安娜。 安娜脸都黑成了碳,听到马库斯的问话就抬头往门框处看去,却见那里空无一人。 慕瑾的脑袋从窗户那里探了出来,几乎是破口大骂:“马库斯,你是不是害我之心不死啊,你别惹我啊,下次给你下毒就让你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慕瑾刚刚真的是被吓到了,听到震耳欲聋的吠声就直接窜到房间里了,此刻面色入土,几乎咬牙切齿:“快走快走!否则你就等着好看。” 马库斯看着她色厉内荏的模样,不禁失笑:“你出来,它们不会咬你的,我特意寻的两条恶犬给你们看家护院的,它们对付三四个歹人都没有问题。” 慕瑾哪里会听他胡诌,不等这两条狼狗对付歹人,自己就变成了它们的口粮了。 马库斯见她一幅打死都不出来的表情,没有办法,只能把视线转到安娜的身上:“你来。” 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安娜哆哆嗦嗦就要上前,可是衣摆被人拉着,一回头,就见琳达双眼含泪,一脸恐惧地摇着头:“不要去,不要去。” 安娜简直无语了,抽出自己的衣摆安慰道:“没事。” 琳达却始终不放手。 安娜无奈只能牵着她的手一起靠近那两条狼狗,两条狼狗瞬间就冲了过去,爪子直接搭在安娜的腰上。 安娜一动不敢动,任凭两条狼狗在她身上闻了个遍。 这时培利拎着两只死了的山鸡递给安娜:“你喂它们吃。” 哪里需要安娜喂,她刚接过两只鸡,身下两头狼狗就从她手上抢了去,如果不是自己的手快速地缩回,只怕也要被吃掉。 实在是太恐怖了。 两只鸡就那样被狼狗吞入腹中,然后两头狼狗吐着冒着血腥味的舌头舔安娜的手,舔得她身子只发颤。 但是真的没有咬她,而且显得温顺了些。 马库斯这才看向慕瑾:“行了,你快出来,如果不让它们认主的话,是真的会咬人的。” 原来这一通动作下来就是认主啊,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恐怖,慕瑾心中不适,但还是扭扭捏捏地从房间出来了。 马库斯拉着两条狼狗站在院子当中,慕瑾小心翼翼地靠近。 可是,当那两条狼狗扑向她的时候,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那一瞬间她几乎没有了思考的能力,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马库斯的怀里,谁让马库斯离她最近呢。 美人入怀,简直是意外之喜,马库斯张开双臂把慕瑾抱在怀里,然后悄悄松开了两条铁链...... 认主 因为之前在睡觉,慕瑾只穿了一条齐膝的的裤子,此刻,两条狼狗围着自己的腿打转,它们的舌头舔着她的小腿,那舌头上似乎还带着倒刺,引得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还有它们喷出来带着腥味的热气,无不让人恐慌。 那种粘腻的唾液粘在腿上犹如一条蛇从腿上缠上来,慕瑾实在是忍不可忍,尖叫着搂住马库斯的脖子,直接跳到了他的身上,双腿夹着马库斯的腰。 马库斯的双眼一沉,不自觉地用双拖托着她的腿,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成了欲念。 两条狼狗尤不死心,前爪就要去抓慕瑾的衣裳。 马库斯脚上的皮靴用力地踢了过去,他的皮靴上有锋利的铆钉,其中一条狼狗被踢出两米远,翻了个跟头。 另一头狼见状夹起尾巴就退到了一旁。 慕瑾却毫无知觉,她把整个脸都埋在马库斯的颈窝处,紧闭双眼喘着粗气,太可怕了。 马库斯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短发,心中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压下心中的绮念,声音沙哑:“没事,有我在,不要怕。你看,他们乖乖地退到了一边。” 慕瑾只觉得耳畔有个声音轻轻地,如春风拂过,她缓缓睁开眼睛,自己几乎和马库斯面对面,她吓得一松手就往后仰。 身子不受控制地就要往下倒,可是口中的喊声还没有叫出来,一只有力的手就出现在后背,马库斯似乎笑了:“现在不怕了?” 慕瑾闹了个大红脸,才记起刚刚疯狂的举动,从马库斯身上下来,见那两头狼狗果然乖乖地蹲坐在一旁,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归位,却不好意思再去看马库斯。 马库斯看着廊檐下挂着的一盏油灯透着的柔光照在她的身上,小小的一只,他的手动了动,回味着刚刚的触感,还有她的拥抱,胸口软软的。 “现在怎么办?”慕瑾似乎怕惊到了两头狼狗,说话的声音压低了不少,糯糯的。 听到这个声音,马库斯腿一下就软了,凭借着超强的意志力才没有跪在她的脚边,他站在原地,像被施了定魂术一样。 “马库斯?”慕瑾有些不耐烦了,她想速战速决。 马库斯陡然惊醒,看到了她眼角眉梢的不悦,稍微敛了敛心神,往前一步在两头狼狗面前蹲下,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会,还是在慕瑾的衣摆上一拉:“你也蹲下来。” 蹲下之后,与两条狼狗对视,这样的视角更加恐怖,慕瑾可以看见它们发亮的尖牙,不知道这是吃了多少肉,啃了多少骨头才磨砺得如此锋利,不禁往马库斯身边靠了靠。 马库斯眼底隐隐有了笑意:“你摸一摸他们,让他们适应你的气味。” 听到要摸,慕瑾手心都沁出了汗。 “不用怕,我带着你的手。”马库斯的眼神落在垂在一旁如白玉羊脂一般的手上,眼神狂热。 慕瑾没有拒绝,算是默认了。 马库斯轻轻地捏住她的手,带着她摸了摸两条狼狗的头,虽然是狼狗,毕竟是狗,似乎很享受被抚摸的感觉,头顶在慕瑾的手心蹭了蹭,软软的,痒痒的,竟然没有那么可怕。 从头顶到脊背,再到四肢,两条狼狗被摸得在地上打滚,马库斯看着看着竟然有些吃味,多希望这只手是摸在自己身上,突然就不想让她继续摸了,他转头看向培利:“拿过来!” 培利递了两只鸡过来。 马库斯接过,然后让慕瑾喂了。 慕瑾把两只鸡丢到两条狼狗面前,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把一整只鸡拆解入腹,只剩下满地鸡毛:“它们刚刚不是已经吃过吗?” “它们一顿要吃五只鸡。” “五只?这么多?”慕瑾在心里算着账,这开销不是一般的大啊。 “大人!”站在一旁沉默无语的培利突然往前一步。 马库斯轻轻嗯了一声就站起身:“慕瑾,我现在要走了,两天后才能回来,如果你有什么事记得去找我舅舅。” “现在就要走吗?不留下来吃晚饭。”留人吃饭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 马库斯绝对没有体会到个中精髓,对于慕瑾的挽留略表遗憾:“今天吃不了了,等回来了我再来吃可以吗?” 慕瑾心中窃喜,又逃过了一顿,面上却丝毫不显:“好,好,给你留着。” “那我走了!”马库斯竟然生出一丝依依不舍。 “嗯,走吧,走吧!”慕瑾摆了摆手。 马库斯上了马车,透过车窗看她站在院子里,小小的一团,身上的气味很好闻,他艰难地收回视线:“走吧!” 再不走就怕自己不愿意走了。 马库斯走了,躲在安娜身后的琳达才敢说话:“呼,刚刚那位大人在的时候我都不敢说话。” 安娜松开琳达的手,看着院子里的两个庞然大物,似乎没有吃饱,不停地舔着舌头。 慕瑾也有些害怕,怯弱地问道:“马库斯刚刚说要吃五只,现在是不是只吃了两只?” 两头没吃饱的狼狗,想想都恐怖。 琳达反应倒很迅速:“我家养了鸡,我去拿!” 现在天都黑了,去集市上买也不现实,但是鸡可不便宜,一下拿六只也过意不去,安娜进屋拿了钱袋:“我和你一起去。” 琳达羞得脸都红了。 慕瑾不敢一个人呆着,但总要留个人看家,否则这两头狼狗出去伤了人更是麻烦事。 索性安娜和琳达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拎着六只鸡就回来了。 两头狼狗闻到鸡味就扑了过去,安娜和琳达吓得把手上的鸡都扔了,这些鸡可是没有杀的,顿时,整个院子里就是一片鸡飞狗叫。 三个人不敢在院子里呆,冲进屋里关上了门。 哎呀!篱笆破了! 天啊,刚种的花被踩烂了。 过分,今天刚搭好的晾衣架...... 等外面终于安静下来,安娜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两头狼狗吃饱之后乖巧多了,安娜试探着去拉铁链,它们也很顺从。 正好还有一间卧室,暂时就给两条狼狗住算了。 这样折腾了一番就该吃晚饭了,安娜要去做饭,琳达就不好意思在这里呆了:“我看那些花都被踩了,明天我再来和你一起种。” 不待安娜拒绝,琳达就跑了出去。 慕瑾已经没有力气打趣她了,两人点着油灯去了厨房,随便做了点东西吃完就睡下了,今天,真是太累了,好像似乎明明没有做什么事情。 奥卢斯庄园的夜晚格外安静,仆人奴隶们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贝拉和贝利披星戴月地从花圃回来了,最后一批棉花终于收完了,只待明天送到维吉尔庄园就可以了。 棉花不仅可以做卫生棉,也可以做冬日的服装,更可以做成比亚麻更柔软的棉布。 维吉尔虽然是拜占庭的大法官,却有一颗科学家的心,自然不会放过这次可以发明创造的机会,而且棉花的确可以促进消费。 现在奥拉回来了,后续制作过程自然不便在庄园里进行,科内莉娅夫人不愧是一位出色的商人,竟然和维吉尔大人一拍即合就把这件事情定了下来。 就是剧院的事情也已经在筹备了。 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冬闲,维吉尔也是不遗余力。 只是忙碌之中,大家不禁都会想起那位东方女人,维比娅。 “贝拉!”贝利挽着贝拉的胳膊:“你说维比娅现在在干什么?” 想起维比娅,贝拉的嘴角不禁噙着一丝笑意:“可能又在捣鼓什么新鲜玩意吧,跟在她身后都十分有趣呢。” 奥拉大婚之后就去了军营,西塞罗和西米娅都回了亚得里亚堡了,凯瑟琳公主呆在房间里很少露面,偌大的奥卢斯庄园没有丝毫的人气。 贝利吐出一口浊气,眉头紧锁:“两天后八月节舞会,就要见安东尼了。” 奥拉说到做到,果然一口气把贝拉和贝利的亲事都定下来了,两天后的八月节舞会是拜占庭帝国的盛日,所有人都聚集在广场上跳舞,欢笑,说亲的男男女女也可以在当天见面。 而十天之后两人都要出嫁,以后就与奥卢斯家族没有任何关系了。 贝拉倒显得十分轻松:“没关系啊,幸好大人还不算太狠心,我们以后都在君士坦丁堡,还是能见的。科内莉娅夫人那里也要常去的,不是吗?” 说起这个,贝利十分恼怒,之前扮演罗密欧的女孩子是奥卢斯庄园的奴隶,她们不敢惹奥拉,所以也不能把人带出去,科内莉娅夫人现在正在物色人选,也是焦头烂额:“要我说,干脆跟凯瑟琳公主提一下,一个奴隶,应该不会和我们计较的。” 贝拉摇乐摇头:“还是不要去招惹公主了。” 贝利知道贝拉的意思,自从大婚以来,奥卢斯大人只在庄园呆了两晚,而且那两晚是为了审问维比娅的下落,根本就没有进公主的房间。 两人不禁也有些同情,但也不准备掺合,反正她们马上就要出嫁了。 这时,从楼上下来一个身影,两人脚步一顿。 只见奥卢斯大人穿一身盔甲,气势凌厉,手上拿着一个匣子,脸色难看极了。 “奥拉!”凯瑟琳公主光着脚追了下来,披头散发。 贝拉和贝利震惊了,只一个多月没见而已,凯瑟琳公主竟然消瘦至此,面色是一种非常不健康的惨白,头发黯然无光,一件宽大的裙子空荡荡地套在身上,因为消瘦导致眼睛凸出,满脸的泪痕。 奥拉却无动于衷,脚步不停,经过贝拉和贝利时才停了一会:“我已经让人去请格奈娅夫人过来主持你们的婚礼,需要什么嫁妆自己去库房里挑。” 说完这句话,奥拉抬步就要离开。 此时,凯瑟琳公主已经冲了过来,就要朝奥拉扑过去,奥拉似有所觉,身子一偏,凯瑟琳公主就硬生生摔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她抬起头,泪流成河:“奥拉,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那个盒子里是什么?是什么?” 说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 奥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公主如果在这里呆得不习惯,可以回到金殿。” “不!”凯瑟琳公主声音嘶哑:“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难道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你囚禁了那个东方女人,你爱上你自己的妹妹,是不是?” 奥拉脸上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风雨,乌云密布。 “贝拉、贝利,是不是,你们都知道,是不是。”凯瑟琳公主是见过维比娅的,虽然只是一面而已,她本来也没有多想,可是结婚当日,奥拉就大张旗鼓地寻找维比娅的下落,她之前只当这个妹妹躲出去玩了,现在想来,是逃出去了,她的脸上露出一种狰狞的笑容:“哈哈,她逃了,因为你囚禁她,她受不了就逃了。明明是她不要你,你却要来惩罚我。奥卢斯·奥拉,你个混蛋,你是个混蛋。” 受过良好教育的凯瑟琳公主骂不出太肮脏的语言,只能反复嘟囔着那句话。 一旁的贝拉和贝利心酸不已。 “来人。公主病了,送公主回房。从今天起,不许任何人探望。”奥拉神情冷漠,看着凯瑟琳公主犹如一件冰冷的物件。 “哈哈,奥卢斯·奥拉,你被我说到痛处了是不是。”凯瑟琳公主爬起身,瞠目欲裂:“我诅咒你,诅咒你今生今生今世往生往世永不得真爱,我诅咒你哪怕皮肤腐烂,骨骼粉碎,灵魂永远飘零,永无栖息之地,这世间无一人爱人,无一人属于你,你只属于孤寂。” 这样的诅咒实在太过狠毒,凯瑟琳公主一口咬住自己的食指,牙齿在食指上碾磨,鲜血淋漓。 “神啊,我用我的鲜血诅咒奥卢斯·奥拉。”凯瑟琳公主满嘴鲜血,举着流血不止的食指:“永生永世,永无止尽。” 一旁的贝拉和贝利简直心惊胆战,她们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希望自己是隐身的,刚刚就应该在花圃里多呆一会。 奥拉却丝毫不把凯瑟琳公主的诅咒放在眼里,他看着她,满眼厌恶:“凯瑟琳,你应该庆幸我遇见过她。” 凯瑟琳回看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否则,你已经变成了尸体。”说完这句话,奥拉脚步不停直接出了大殿,他飞身上马,眨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被困 慕瑾是在一阵音乐声中醒来的,音乐声中夹杂着犬吠声,本来还尚未清醒,此刻迅速地坐起身。 推开窗,院子外面竟然停着一辆花车,整个花车被无数的鲜花妆点着,五彩缤纷,花车由四匹大马拉着,上面站着十来个妙龄女子,她们穿着各种颜色的裙子,头上戴着用鲜花编织的花环,站在花车上巧笑倩兮,宛如降临人间的仙子。 琳达也站在花车上,她抱着一捧花面色羞赧地送到安娜面前,安娜仰头看着她,眼中带笑:“谢谢你,谢谢你们。” 花车上其他的姑娘轻轻推了推琳达,笑作一团,少女怀春的心思表露无遗。 被调笑了,琳达故意一脸严肃,花车要继续往前,她还是忍不住看向安娜:“等送完了鲜花我过来陪你种花。” 花车上又传来明媚的笑声,那笑声似乎都带着花香,慕瑾趴在窗台上,看着安娜抱着一捧花走了进来,便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琳达怎么在花车上?” “后天是八月节,这两天城中未婚的女郎们会坐在花车上给各家各户送鲜花。”安娜进了屋,把鲜花插进花瓶。 八月节啊,去年好像没有什么印象。 “八月节是要干什么?” “舞会。”安娜把插满鲜花的花瓶放在窗边的桌子上:“小姐要去吗?” 慕瑾摇头,没有兴趣:“既然铺子没有定下来,那我们去山上一趟。” “去山上干什么?” “找一样东西。” 这次她们能安然到达特拉布宗,维吉尔和马库斯都帮了大忙,慕瑾自然要投桃报李,既然说过要帮忙找磁石,自然也不能言而无信。 “好,那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待会上山。”安娜做事向来利落。 “好。” 慕瑾刚换好衣裳,两头狼狗就直接朝她扑过来,她吓得频频后退,一个不慎直接摔倒在地,两头狼狗更加兴奋了,在她脸上舔来舔去。 慕瑾简直不想活了,安娜收拾好东西出来看到这一幕才说:“完了,忘了给他们喂吃的了。” 安娜又去琳达家买了十只鸡,这次倒聪明了,先杀好了再拿过来。 慕瑾见两头狼狗吃得欢快,脸上却布满了忧虑,这样吃下去自己不会破产吧:“安娜,琳达家还有鸡卖吗?” “没有了。但是老奶奶说如果我们需要,她可以让农场主每天给我们送。”安娜已经打听清楚了:“我让农场主今天晚上送过来。一天三十只鸡。” 慕瑾现在后悔了,早知道这样,昨天就该收了那一匣子金币,总比这两个祖宗好。 “小姐,您还没给它们取名字呢?” “这么能吃,就叫饕餮,一个叫饕,一个叫餮。”慕瑾一脸嫌弃。 ‘饕餮’二字慕瑾用的中文发音。 安娜问道:“饕餮是什么意思?” “能吃的意思。” 安娜不禁笑出了声:“这个名字好。” 待饕餮吃完了,两人就准备出发了,但是它们竟然跟着往外走。 “要不把它们带着吧,待会上山能让它们自己捕食。”安娜说道。 能节约一顿,慕瑾当然乐意了,刚刚被它们舔了一遭,竟没有昨天那么恐怖,现在看饕餮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有些不忍心:“行了,把它们带着吧。” 安娜背着一个背篓,里面放着上山必备的东西,火镰、水囊和食物,还有一块羊毛毯子。 慕瑾和安娜一人拉一条铁链,等到了山上就能把链子解开了。 似乎是因为后天就是八月节,整个城中已经有了过节的气氛,家家户户门口都妆点了鲜花,有的做成圆拱门的模样,有的做成一颗鲜花树,在这样的氛围中,两人脚步不知不觉就变得轻盈。 一路走来,她们已经遇到了十来辆花车,花车后面跟着一溜的小朋友,整个城中欢声笑语。 穿过中央广场,往东北方向走去,走到道路的尽头就算进了群山。 站在绵延不绝的群山脚下,慕瑾看了看手表,右上角的指南针表盘倒十分正常,那就只能看运气了。 把饕餮脖子上的铁链解开,两头狼狗就撒欢般地跑开了,惊起不少野鸡野兔。 山林很安静,只有鸟兽的声音,绿草青青,鲜花独自绽放,树木高耸入云端。 安娜倒觉得十分快活:“小姐,这里有好多蘑菇啊。” 慕瑾手上拿着一张羊皮纸和一块碳,边走边记录路线,听到安娜的声音,便扫了一眼,见地上果然躺着不少可爱的蘑菇:“要采些蘑菇吗?” “好呀,好呀。”安娜已经蹲下来开始采了。 两人在山上逗留了好一阵,直到太阳快要下山才返回。 饕餮在山中一阵嚯嚯,不仅解决了它们的午餐,就连慕瑾和安娜的晚餐也有了着落。 慕瑾拎着两只野鸡,安娜拎着两只兔子,背篓里还有一大筐蘑菇,虽然没有找到磁石,也算是有些收获。 等她们赶回家时,天已经黑了,两人刚拉开家门,琳达就从对门跑了过来,一脸担心:“今天你们去哪里了?” 安娜这才记起来,之前答应和琳达一起种花的,不禁有些愧疚:“去山上耽误了些时间,饕餮捉了两只鸡和两只兔子,你拿一只鸡一只兔子回去,对了,背篓里还有很多蘑菇。” 琳达慌乱地摆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们留着自己吃,安南,我有话和你说。” 慕瑾看着她们两个,有了作为电灯泡的觉悟,赶紧猫着身子进了屋。 在山上折腾了一天,慕瑾先去洗了个澡,就看见安娜在院子里搬东西,便走了出去:“你在干什么?” “刚刚农场送了鸡过来。” 鸡已经杀好,也拔了毛,安娜把鸡放在一个缸里。 饕餮已经饱餐了一顿,吃完了倒很有觉悟,直接回屋睡觉了。 “刚刚琳达和你说什么?”慕瑾的头发还没有干,短发就是方便,站在院子里吹吹风就干了。 “说是邀请我后天一起去八月节舞会。”安娜默默地做事。 “那你怎么说的?”慕瑾打趣道。 安娜一脸忧心忡忡地站起身:“我觉得这样不好,拒绝了她,她好像很伤心。” “也是。”慕瑾收敛起笑意,为之前的打趣而惭愧,她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玩笑,殊不知有的人的确是付出了真心,可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个误会。 接下来,两个人也没有怎么说话,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 第二天,依旧早早地去了山上,今天慕瑾换了个方向山上,一路上她都很投入,可是越往里走,天色越暗。 “是不是要下雨了?”安娜有些担心。 如果下雨了,在山上就很麻烦。 这时,慕瑾手表上的指南针却突然不规则地动了动,她心中一阵狂喜,不会这么好运吧,也顾不得下不下雨了,继续往前走。 安娜见慕瑾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说,只能跟在她的身后。 这边的山路崎岖,慕瑾必须格外小心才能应对脚下,可是看着指南针剧烈地晃动,她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小姐!”安娜眼见着慕瑾还要深入,便上前拉住她:“不能再往里面走了,再往里的话就有巨兽了。” 慕瑾这才陡然清醒,看着阴沉沉的天,再看向没有边际的深林,大雨将至,整个山林寂静无声,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嗯,今天不往里面走了,先下山吧。” 安娜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人转身往山下走去。 可是还没有走几步就传来沙沙声,下雨了! 下雨之后的山路更加难走,安娜替慕瑾挡着头顶的雨:“刚刚经过看到一个山坳坳,可以避雨。” “好。”慕瑾现在有些懊悔,她就不该往里走这么远。 似乎因为下雨了,本来不见踪迹的饕餮也跑了回来。 两人两狗快速往山坳坳处跑去,天黑得很快,不一会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那个山坳坳并补宽敞,大家勉强挤在一起才不致于淋雨。 夜晚的树林本来就很冷,慕瑾的衣裳也湿了,裹在身上十分不舒服,幸好饕餮身上暖和。 安娜拿出毛毯把饕餮擦干净,两个人就抱着狗取暖。 雨越下越大,耳边只有雨声,今晚恐怕回不去了,就算雨停了也不能摸黑下山。 ...... 夜深人静,一辆黑色的雕花马车停在小木屋的门口,马库斯看着漆黑一团的小屋眉头紧皱。 培利撑着闪在篱笆外喊了两声,没有任何回应。 马库斯下了马车,直接推开篱笆门进了屋,屋里没有人,也不像有歹人来了的模样,她们去了哪里? 培利点燃了一盏油灯把前前后后都寻了个遍。 “是安南回来了吗?”外面突然传来一个怯弱的声音。 马库斯和培利赶紧走出去。 外面站着一个女人,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一盏油灯,火苗在风雨中闪烁,看到马库斯和培利,她脸上有明显的失落,后退两步曲膝行礼:“那我先走了。” “你知道她们去哪里了吗?”马库斯叫住了琳达。 琳达一愣,看向已经亮起灯火的小屋,嘴唇哆嗦:“他们还没有回来吗?你们不是送他们回来的?” “不是,我们来找她们,可是没有人。” 琳达顿时脸色惨白:“她们肯定是山上了,昨天一天都不在,今天也不在。现在下雨,是不是被困在了山上?” 马库斯的心脏瞬间被揪成一团,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说什么?山上?” 琳达点头:“昨天她们带着两条狼狗上了山,天黑才回来的。今天一早就没有见到她们,我一直守着这边的动静。” 马库斯几乎可以肯定,慕瑾她们十有□□是被困在了山上,他直接上了马车,坐到辕座上,拉起缰绳:“培利,我先去山脚,你回去多带些人过来,再带几条狼狗。” “是。” 马库斯驾着马车冲进了雨里,心跳到嗓子眼,他双唇紧闭,眉头紧锁,有雨飘到他的脸上,可是他丝毫不敢停歇,就怕,就怕自己晚了一步。 夜很黑,雨很大,马库斯根本等不到培利带人前来,孤身一人冲进了黑压压的山林。 “慕瑾!慕瑾!慕瑾!”可是这片山林实在太大了,没有照明,没有方位,如此找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幸好没过多久,培利就带着人来了,十几头狼狗狂吠着冲进山林。 马库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害怕,就算是面对穷凶恶极的海盗,或者遇见雷霆之怒的海啸,他都不曾有这么害怕,他拉着一头狼狗,脚步踉跄,踩在泥地里,犹如踩在云上,浑身上下都不踏实。 十来个士兵分散开来,马库斯的声音都要喊哑了,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扑了下去,身上沾满泥泞,他却丝毫不在意,爬起来继续往前。 “慕瑾,慕瑾,慕瑾......” 慕瑾是被饿醒的,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雨也还在下。 安娜趴在饕的身上睡得正熟,慕瑾摸索着从一旁的篓子里拿出一块饼,饼淋雨之后变得又潮又硬,但是有口吃的总比饿着强。 吃了一张饼,喝了两口水,她准备继续睡,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动静,立刻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汪汪!”餮突然从慕瑾的胳膊肘挣脱出去。 慕瑾赶紧叫醒安娜,被安娜压着的饕也醒了,此刻前爪不停往前刨。 “出什么事了?”安娜起身,哆哆嗦嗦地问。 两条狼狗都跑了,慕瑾这才感觉到冷:“不知道,刚刚好像有什么动静。” 不管动静是人还是动物在这里都是恐怖的存在,两个人不敢再说话了,只能听见远处的狗吠声。 “找到了,在这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紧接着响动声由远及近。 “慕瑾!”马库斯浑身湿淋淋地踏着荒草而来,黑暗中他看到了两个身影,脚下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单膝着地:“慕瑾!” 听到这个声音,慕瑾不确定地喊了一声:“马库斯!” “是我。”声音低沉。 然后,慕瑾就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她的衣裳本来已经干了,现在被马库斯一抱,又湿透了。 她能听到他心跳如鼓,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马库斯没有回答,紧紧地抱着慕瑾。 慕瑾骨头都要被他箍断了,感觉到他浑身战栗,便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淋雨着凉了,你怎么找到我的?” 马库斯这才惊觉自己浑身湿漉漉的,他松开慕瑾,牵着她的手:“走,我带你下山。” 八月节 这一晚有惊无险,下山之后雨就停了,马库斯亲自驾车把她们送到小木屋。 马车刚停,琳达就拉开了门,她站在门口,身后是一团光,看不清她的神色。 安娜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了她,心里酸酸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决绝地转身进了屋。 “琳达,你还没有睡?”慕瑾看了一眼安娜离开的背影,心中明了:“好了,我们回来了,你去睡觉吧。” 琳达似乎点了点头,然后退到中庭,关上了门。 安娜先进了屋,点燃了油灯。 慕瑾站在车边看向马库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感觉今天的马库斯与往日不同,声音太过温柔,动作太过小心翼翼,就连那双眼睛似乎也因为雨水而染上了一层雾气,她不喜欢,莫名地觉得不安,觉得还是要说点什么:“我答应要替维吉尔找磁石,已经发现了一点线索,等再上山几次估计就能找到了,到时候你回君士坦丁堡正好带回去。” “下次不要这样了。”马库斯的衣裳还在滴水,斗篷不知道哪里去了,黑色的长袍被灌木撕开了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伤口,他却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只盯着慕瑾看:“你真的是老奥卢斯的女儿吗?” “嗯?”慕瑾没有明白马库斯这句问话的意思,他的前后两句话太过跳脱,但还是如实回答了:“不是。” 马库斯的眼睛睁得浑圆,因为紧张,脸颊的肌肉微微抽搐,听到不是二字,他握成拳头的手缓缓松开,嘴角勾了成美好的弧线,他还想问她奥卢斯的事情,最后终究没有问出口:“你先睡觉,明天我来接你。” “啊?”慕瑾一头雾水,突然听到几声犬吠,然后看着饕餮从远处狂奔回来,眼见着就要朝自己扑过来了,她转身就往屋里跑,顺便喊了一句:“你流血了,回去清洗伤口。” 马库斯站在马车旁看着慕瑾像个小兔子窜进了院子,却不忘关心自己,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身体靠在车辕上,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天晴了,他抬头看着天空,满天的星辰排列成她脸的模样。 “大人!”培利匆匆赶来。 “扶我上车。” “啊?好!”培利来不及想为什么,赶紧上前扶马库斯上了马车。 “好了,走吧。” “是。” 狗吠声被留在了身后,马库斯靠在背椅上,看着繁星点点,如影随形。 昨天折腾到后半夜,等睡下时天已经亮了,外面乐声震天动地,各种欢呼声如潮水一般。 慕瑾睁开眼睛时头痛欲裂,家里也是乒乒乓乓的,揉着眼睛往后院去,就见那里有五六个陌生男人,她一脸莫名其妙:“你们干什么?” “你醒了?”安娜端了淡酒过来给几位工人:“不是要做一个琉璃房吗?我起得早就去了街上一趟,他们说今天可以做好。” “这么快?” “嗯。”安娜把酒端到院子里去,招呼了几句,折回来和慕瑾说话:“饿了吗?厨房里有吃的,我给你端过来。” “不必了,就去厨房吃吧。”慕瑾吃得心不在焉:“要不......” “不要。”安娜转身就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慕瑾感觉麦片粥都不香了,昨天那么晚了,琳达都没有睡,显然是担心他们,今天是八月节,城中男男女女都会去中央广场唱歌跳舞,也可以互述衷肠...... 可是这种情况,安娜的决绝肯定是正确的,否则到时候越陷越深,伤害也就越深。 慕瑾也不说话了,吃了粥就回屋躺着,今天有工人在,她们不可能再上山,再说昨天下雨了,山上肯定十分泥泞,可是,她想的却是马库斯昨天说的话,他说今天来接自己,接自己干什么?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她是听到狗吠声才醒来的,透过窗子就看见培利拿了两只鸡在逗弄饕餮,引得它们狂吠不止,没有看到马库斯的人。 慕瑾出了卧房,发现马库斯站在院子里看工人们做琉璃屋。 “马库斯!” 马库斯一回头,就见慕瑾头发乱糟糟地站在卧房门口,脸上便有了笑容:“你醒了?赶快换衣裳,我们出门。” “出门,干什么去?” “今天八月节啊,去中央广场跳舞。” 慕瑾一阵恶寒:“你神经病啊,两个大男人跳什么跳。” “又有什么关系,没有人在意的。” 中央广场男男女女跳作一团,的确没有人在意这些细节。 慕瑾本来也想去凑凑热闹,正好看到安娜从厨房过来:“安娜,去不去中央广场?” 安娜端了三杯冷饮过来,摇头:“不去了,琉璃屋马上做好了,我再整理整理。” “没事,等他们做完了我们再出发。” “不用了。” 安娜心情似乎不好,把冷饮放在桌子上就又去了厨房。 马库斯一挑眉:“她怎么了?” 那是安娜的私事,慕瑾不好说,就随意应付了两句:“没事,家里有事要做吧。” “行了,那你换衣裳我们出发吧。”马库斯扬了扬下巴。 慕瑾这才注意他似乎特意打扮过,他里面穿一件棕红色的窄袖长衣,两侧开衩,露出白色的里衣,领口袖口和下摆都有金色的绣纹,外面是一件深紫色的大斗篷,用一个银色的别针固定在右肩,皮质的腰带处别着一柄华丽的短剑,脚上的黑色短靴铮光瓦亮。一头棕红色的头发全部被梳到脑后,一丝不苟,露出他宽阔的额头,鼻梁高挺,嘴巴丰润,脸庞如雕刻,他的眼睛和慕瑾一样,是黑色的,如黑曜石一般明亮。 哼!慕瑾不禁有些嫉妒了,同样是男子打扮,自己只能穿上衣和裤子,因为自己的小身板根本撑不起华丽的男装,顿时就没有出门了兴致了。 “怎么了?”马库斯一直注意着慕瑾,见她脸突然沉下来,不发一言就回了卧房,赶紧追了上去。 慕瑾当然不好把自己的小心思表露出来,只能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马库斯一下子慌了,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她不开心了。 这时培利抱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大人,该出发了。” 看到那个箱子,马库斯赶紧接过:“慕瑾,这是今天我给你挑的衣裳,你看看,整个特拉布宗绝对没有第二件,是从君士坦丁堡传过来的,听说最近在君士坦丁堡十分流行。” 慕瑾嘟囔道:“我只穿男装。” “是男装!”马库斯守礼地站在卧房门口,没有进去,双手托着箱子往里面递。 慕瑾再扭捏作态就显得太过矫情了,况且她对箱子里的服装也十分有兴趣,君士坦丁堡现在流行什么? 箱子打开,慕瑾的眼睛都被晃花了,华丽炫目,太过炫目了。 除了一套雪纺的里衣,就是一件黑色的两层夹衣,紧紧地包裹着身体,穿着这件夹衣,根本无法低头驼背,夹衣上有十几个银质的扣子,一直扣到脖子处,然后是一件紧身的高领外衣,衣领将两耳覆盖,颈后衣领盖过后脑。下面是一条紧身裤子,剪裁修身,高腰设计显得腿更长,一双黑色的齐膝长靴干净利落。一条圆形的斗篷在身后铺陈开来,用十来个纽扣固定在两肩,银光闪闪,织金绣银的暗纹华丽且内敛。 慕瑾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几乎要笑出声来了,这套衣裳是《罗密欧和朱丽叶》的舞台装,是罗密欧少年时的衣裳,这样穿出去也太过隆重了吧。 安娜替慕瑾大礼了一下头发,两侧的头发微微凌乱,修饰脸型,安慰道:“今天八月节,所有人都是盛装打扮的,我觉得刚刚好,只是款式比较新颖而已,并没有不合适。” 慕瑾想想也是,马库斯不也好好打扮了吗? 当马库斯看见慕瑾从卧房走出来时,他本来坐在椅子上,腾地站起身,一双眼都看直了,心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一样,明明她浑身包裹得严密,扣子都扣到了脖子处,却更引得他浑身燥热得发狂,好想知道她穿了几层,好想一粒一粒解开那些银质的扣子,不,不要用手,要用手,火热的唇碰到冰冷坚硬的纽扣,一件一件拆开,期待着里面的大好春光...... 慕瑾脸色大变:“马库斯,你怎么了?” 鼻尖一阵热流涌出来,看到她的脸色,马库斯心知不好,迅速地转身冲进了厨房。 马库斯在临出门前竟然流了鼻血,慕瑾有些担心:“是不是你的斗篷太厚了?” 特拉布宗靠海,现在又是秋季,夏日的暑气渐渐退去,中午炎热,早晚都很凉。 马库斯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才把体内的燥热压下去:“没事,我们出发吧。” 今天外面都是人,坐马车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所以他们准备走到中央广场。 培利本来想同行却被马库斯拒绝了:“你自己找人一起玩。” 培利在这里可不认识其他人,既然大人不想被打扰,他干脆留下来和安娜一起干活。 今天,整个城市要彻夜狂欢,各家各户门口都点了灯,把黑夜照得亮如白昼,路上随处都是三三两两的行人,大家手上都拿着鲜花,遇到心仪的人就会上前赠花,对方不能拒绝。 一路走来,马库斯已经收了很多花,慕瑾的容貌不出色,可是占了身上这身衣裳的便宜,也收了两束花,这样已经很让她满足了。 马库斯看着她因为两束花就笑得见牙不见眼,把手上的一捧花都递给她。 “干嘛?”慕瑾不悦:“你不会是不想拿,让我帮忙吧。” 马库斯哈哈大笑,声音爽朗,在这样的夜色中如一缕清风,好想把她揽入怀中:“我看你很喜欢,送给你。” 哪有女人不喜欢鲜花的,慕瑾欣然收下,眼睛四处看,果然今天路上的人都是盛装打扮,男人俊朗,女人美艳,真是俊男靓女扎堆啊。 这时一个小正太经过身边,慕瑾的眼睛一下子就看直了,十五六岁的样子,那张脸简直是鬼斧神工,更让人着迷的是身上的气质,明明还是年少,但是眼睛深邃迷人,眉间忧郁,黑色的斗篷在他身后逶迤开来,不似人间人。 在怀中挑了最明艳的一朵花,慕瑾急不可耐就要送过去。 “你干什么?”马库斯一把拉住她,语气阴沉。 慕瑾一愣:“送花啊。” 马库斯的脸顿时黑了:“你给男人送花?而且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男人?” 啊?不能给男人送花吧?慕瑾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穿的是男装,给男人送花是有些不妥,说不定把人家吓到了,便收回了腿,可是想到马库斯刚刚说的话,她就有些不悦了:“你刚刚说的话太无礼了,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 什么叫毛都没长齐,过分! 马库斯见慕瑾没有坚持,脸色缓和了一些:“我跟你说,很多人小时候长得很好看,长大了就会变丑。” 慕瑾看了马库斯一眼:“那你小时候肯定很丑。” 马库斯回味了一下这句话,反应过来慕瑾是在夸自己,心中高兴,就有些得意:“我是意外,我小时候和长大了都很好看,下次,下次让你看看我小时候的画像,维吉尔那里有一幅。” 哼!慕瑾不去看他得意洋洋的模样,可是就这么短短一会功夫,马库斯又收了一怀抱的鲜花,他的自信也不是没有道理。 “行了,你还没有吃饭吧,我们先去吃东西。”马库斯把手上的花送给了路边的一个老奶奶,揽过慕瑾的肩膀就往前走。 慕瑾不舍得怀里的花,但是这样抱着也太碍事了,只能在路上寻了个姑娘全部送出去了,可是肩上的手让她很不自在,她动了动身子:“你干什么?” “前面人多,这样不容易被人撞伤。” 慕瑾勉强接受这个解释:“没事吧,我又不是小孩。” 马库斯低头见她有些不悦便松开了手,试探地问着:“那你要跟紧了。” “嗯,好。”慕瑾呼出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点紧张,肯定是身上的这件衣裳太紧了。 中央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还有很多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广场旁边有很多流动摊贩,各种美食琳琅满目,马库斯就带着她一家一家的吃。 烤鸡翅,烤羊肉,烤香肠,还有包裹着滚烫果酱的罗马面包,蘸着海鲜酱格外好吃,炸得金黄的芝士球,蔬菜水果沙拉,带着淡淡酒味的冰镇饮料,直到再也吃不下了,两个人才往广场走去。 失踪 舞曲跳了一曲又一曲。 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几乎要冲破云霄。 今天是慕瑾这一生最快乐的一天,人群之中,有胆大奔放的男人女人相拥激吻,围观的人群爆发震耳欲聋的掌声。 慕瑾跳累了,站在一旁跟着鼓掌手都红了。 之前吃得太多了,连续跳了两个小时的舞,满身是汗,两个人挤出人群,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你坐在这里不要动,我去买冷饮。”马库斯站起身,见她小小地坐在一旁,似乎是因为累极了,眼睛空洞无神:“慕瑾!” 慕瑾这才反应过来,摆了摆手:“你去吧,我累了,哪里都不去。” “嗯,千万不要乱走。”马库斯叮嘱道,然后转身挤进了人群中。 慕瑾坐在角落里,低着头,看见了无数双鞋子,那些鞋子的主人追逐、缠绵、依偎,刚刚的狂欢似乎消耗完了她的精神,整个人变得十分低沉,心中空荡荡地灌着冷风,地上散落着五颜六色的花瓣,被踩成了泥。 她,突然有点想念奥拉。 她一定是被诅咒了,因为听了那个印度人的鬼话,所以被迷惑了。她应该相信科学,可是,如果相信科学的话,自己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她摊开手,不是记忆中的瘦骨嶙峋,手心红润,五指修长,是健康的模样。她不愿意去想,但是狂欢之后那些被她刻意忽视的记忆纷沓而来。 心中有另一个声音。慕瑾,你真贱,他只是把你当成药而已,你会对一味药产生感情吗? 人心太过复杂,慕瑾自认参透不了。 “慕瑾!”一杯浅绿色的冷饮出现在自己面前,用好看的琉璃杯装着,马库斯眼神深邃:“你怎么了?” 慕瑾接过冷饮,露出笑容:“跳累了,我们回去吧。” “啊?现在?” “嗯。”慕瑾站起身了。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可是路上还有不少人往中央广场去,两个人沉默地往回走。 “你什么时候回君士坦丁堡?” “还要呆些日子。” “好,那等我找到磁石你带回去。” “嗯。”提到磁石,马库斯突然问道:“有了司南的那幅画,多久能做出司南。” “如果找到磁石的话,应该用不了多久。” “磁石很难找吗?” “嗯。”慕瑾点头。 马库斯似乎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就回到了小木屋,培利听到动静就出来了。 “看你挺累的,回去休息吧。” “嗯。再见。” 慕瑾回了屋,培利和马库斯驾着马车离开了。 安娜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小姐,先去洗澡,今天玩得开心吗?” 慕瑾点了点头,去浴池洗了澡就躺到床上,她和安娜似乎都有心思,两人没有说话,背对着背睡着了。 “开门,开门......” 狗吠声乍然响起。 安娜突然惊醒,出了卧室一把拉开了门,饕餮直接冲了出去。 天边微亮,整个世界都很安静,是一种狂欢后的萧索,对面的老奶奶站在篱笆外,一脸焦急:“安南,你昨晚见过琳达吗?” 因为起得太猛了,安娜头有点晕,她赶紧打开篱笆门:“没有,我昨天一天都没有出过门,琳达怎么了?” “琳达一晚上都没有回。我刚刚去广场上找了,人群都散了,没有找到她。”老奶奶显然是急了,她拉着安娜的手:“你年轻,腿脚快,帮我去找找琳达。” 这时慕瑾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琳达有没有说过去哪里?是不是去小姐妹家了?” “没有,我去问了,都说没有见过她。” “她昨天什么时间出门的。” “天刚黑就出门了。” 琳达失踪了,等到天亮之后,大家几乎找遍了整个特拉布宗都不见琳达的踪迹。 老奶奶去找族长,族长竟然说他们大惊小怪,说不定琳达和哪个男孩子约会去了。 八月节之后,相互暧昧的年轻男女云雨一番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奶奶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慕瑾和安娜一直陪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安娜自从知道琳达失踪之后,整个人眼睛都红了,此刻她突然跪在慕瑾的面前。 慕瑾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马库斯大人,能不能请马库斯大人帮忙。”安娜十分愧疚:“如果我答应昨晚陪她一起去广场,她就不会有事的。” 慕瑾十分理解她的心情,扶她起来:“好吧,我就在就去找马库斯。” 马库斯是她们在特拉布宗认识的唯一一个大官,现在只能找他帮忙了。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老奶奶感激涕零。 慕瑾让安娜留下来陪老奶奶,自己准备去找马库斯,可是刚出门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马库斯径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脸色十分难看:“奥卢斯大人陈兵边境,意图收复罗马,我现在要赶回君士坦丁堡守卫后方。” “这么急?”慕瑾心中着急,知道他这是正事,但琳达的事情她也不能视而不见:“琳达失踪了,我正准备找你帮忙。” 马库斯看了培利一眼:“培利留下来,需要什么帮忙直接找他就行了。” 慕瑾心扑通扑通直跳:“为什么突然要收复罗马,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奥卢斯大人的意思?” 马库斯看着慕瑾,双目微动:“你担心他?” “不是。”慕瑾毫不犹豫地否认了:“君士坦丁堡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奥卢斯大人在前线,我们后方应该安全很多。”马库斯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你们在特拉布宗也要小心,如果遇到危险就先躲到山上去。” 战火一起,谁都不能幸免。 “好,那你也要小心。” 马库斯一把抱过慕瑾:“保重!” “保重!” 马库斯迅速地放开了慕瑾,战事不等人,拜占庭的海岸线很长,奥拉在前线,后方的任务也不轻松。 培利留在了小木屋,因为琳达失踪了,慕瑾三人整天就忙着找人,可是连着找了好些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要不,让饕餮试一试。”培利提议:“看有没有有琳达的贴身衣物。” 慕瑾一拍脑袋,怎么把饕餮给忘记了,安娜赶紧从老奶奶拿了安娜的衣裳,饕餮闻了闻就冲出了木屋。 三个人跟在饕餮身后狂奔...... 出了长街,饕餮竟然往山上跑,慕瑾抬头看去,然后问培利:“这是哪里?” 培利对特拉布宗也不熟悉,但是却知道这个地方:“前面是特拉布宗执事官的宅邸。” “执事官?” “嗯。执事官知道马库斯大人来了特拉布宗,派人来请,我陪着大人来过一次。”培利脸色阴沉。 这一座山修得格外富丽堂皇,上山的路面都铺了大理石,道路两边种满了花卉,显然是有人打理的,慕瑾忧心忡忡:“人不会在执事官的宅邸吧。” 执事官是特拉布宗的最高行政官,就算琳达真的在那里,她们似乎也没有本事把人救出来。 “什么人?”两个身穿银甲,手持银枪的士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能拦住人,却拦不住饕餮。 饕餮不管不顾,直接冲了过去,眨眼就往山上跑去。 培利上前拿出一个徽章:“我是马库斯大人的侍官,那两头狼狗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往这里跑,请允许我去把它们带出来。” 其中一个士兵看了徽章一眼:“马库斯大人不是离开了吗?” 培利拿着徽章的手一顿,脸上阴云密布:“大人的行踪你们怎么知道?” 另一个士兵立刻上前一步:“我们也是猜的,奥卢斯大人领兵收复罗马,马库斯大人肯定不会在特拉布宗久留。既然狼狗已经跑进来了,三位就请进吧。” 饕餮已经跑得没影了。 慕瑾看着那两个士兵,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正准备示意培利。 “算了,两头畜生而已,等玩疯了自然就会回来的。”培利突然转身看向慕瑾,无声地说:“快跑!” 慕瑾的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拉着安娜就要往山下去。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哨声,不待他们离开,整个山道上站满了士兵。 培利十分懊恼,但是对方人多势众,他悄无声息地把手从腰间拿开:“什么意思?” “既然来了,就上去喝杯酒吧。”其中一个士兵面无表情。 慕瑾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看着培利:“有人请喝酒啊,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要拒绝?” 培利咬紧后槽牙,知道现在他们就是插翅也难飞,还不如去打探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这样,慕瑾三人被人硬请进了执事官的府邸,府邸很大很豪华,只是,仆从穿梭,手上不是抱着衣裳就是抬着箱子,十分忙碌的样子。 “看什么看?”身后的士兵用□□戳了他们一下。 三个人不再四处张望,垂下了头。 三个人被请到了一间屋子,片刻后那间屋子就被关上了,里面很暗,只有屋顶有一束光投下来。 “我怎么觉得,执事官是要跑路啊。”屋里只有他们三个,慕瑾突然说。 培利想得更多,听到了慕瑾的话他突然睁大双眼:“糟了,大人危险了。” “出什么事了?” “奥卢斯大人收复罗马的消息是执事官大人派人送过去的。”培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人身边只带了十几个人,路上肯定有埋伏。” 他们意外地闯入了这里,竟然二话不说就被带到了执事官的宅邸,显然是怕他们走漏了风声,而执事官却一副要卷铺盖逃跑的模样,就算慕瑾一向没有什么政治嗅觉,也觉得其中有诈。 “他们好像没有管我们,先看看能不能出去。”慕瑾往门缝里瞧了瞧,没有看到门外有人守着。 培利上前看了看,见的确没有人守着,他掏出短剑在门锁上一挑,门就开了。 就这么一会功夫,整个宅邸似乎都空了,刚刚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奴仆也不见了踪迹。 慕瑾莫名的心慌,按照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来分析,危险肯定在渐渐逼近。 汪汪汪! 突然传来几声狗吠声,三人同时看过去,只见廊庭的尽头,琳达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看到慕瑾他们时,突然大喊道:“达西亚人要来了。” 琳达似乎难以支撑,安娜在看到她的时候已经迎了上去。 慕瑾脸色惨白:“你说什么?” “达西亚人已经藏在黑海,今天就要从特拉布宗登岸,执事官大人已经被收买了。”琳达语气急切。 琳达十分憔悴,但身上似乎没有伤痕,慕瑾问:“你怎么被抓到这里的?” 琳达看了安娜一眼:“八月节那天我心情不好,不想在广场呆,就走偏了,等清醒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半山腰,我知道这里是执事官的宅邸,准备离开,却听到一旁的树林里有人说话,说是特拉布宗马上就完蛋了,他们要赶快离开。我当时吓傻了,腿一软就摔倒了,然后就被他们带到这里关了起来。这些天,我发现他们真的要跑路,后来和送饭的奴隶混熟了,她告诉我达西亚人就藏在黑海,连执事官大人都要跑路。” 去年冬天,达西亚人被奥拉赶出多瑙河九十英里,没想到他们转而藏身黑海,改变了战线。 可是特拉布宗在拜占庭的最东边,和达西亚并布接壤,他们就算攻了上来又有什么用,陛下肯定会派兵镇压的,到时候他们身后没有补给,也是死路一条。 绝对,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现在奥卢斯领兵在前线,后方空虚,但是有马库斯的海军守卫海岸线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达西亚人就算胃口再大也吞不下拜占庭,一群战斗渣渣,现在最让慕瑾担忧的是马库斯的安危,如果马库斯出事了,后方就真的虚空了。 他们在此处站了很久都没有人来,想必是该撤的都撤了,慕瑾有些心慌,看着培利:“马库斯大人前些日子不是去海岸线巡视了吗?那些人能抵挡达西亚的人攻击吗?” 培利摇了摇头:“之前大人以为是小股的海盗,如果真的是达西亚人的预谋,估计抵挡不了。” 历史上,但凡被攻破城池的地方,必然是会被屠城的,不说远的,就说罗马城,匈人攻入城中,传说百万人口的罗马城只剩下八千人,足可见有多么惨烈。 “我们赶快下山。”培利心中着急,执事官逃了,不仅逃了,还带走了所有的士兵,整个特拉布宗只剩下手无寸铁的百姓,如果达西亚人攻上来,势必血流成河,现在只能赶快通知紧闭城门,能挡一刻,就挡一刻。 攻城塔 秋风卷落叶,八月节一过,秋天就到了。 慕瑾站在城墙上能看到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天渐渐暗了下来,海风吹来,凉飕飕的。 “小姐。”安娜走到她的身边:“我们该走了。” 当他们从执事官的府邸出来后,培利直接找到了戴基乌斯大人。 戴基乌斯大人虽然只领了个闲差,但是戴基乌斯家族在特拉布宗很有威望,毕竟城中大半人都要依靠他们而活。 戴基乌斯大人听到消息后立刻就公布于众,一方面派人去营救马库斯,向君士坦丁堡求救,另一方面下令关闭城门,只开了靠南边的城门,允许百姓自由出入,但是天黑之后城门将会关闭。 听闻消息的百姓纷纷涌向城门口,南城门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 “去哪里?”慕瑾站在北城门上,海风吹得她的脸庞发僵。 “培利说让我们先藏到山上去,等城中了结之后再派人去找我们。”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只要达西亚人攻破特拉布宗,就能在拜占庭的国土上长驱直入,奥拉在前线,马库斯生死不知,达西亚人或许无法占领拜占庭,但是烧杀抢掠一顿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这是慕瑾第一次切切实实地面对战争,她浑身麻木,脑袋却十分清醒,逃跑并不能解决问题,如果防线被攻破,等待大家的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她不禁想起了南京大屠杀,那些伤痕即使过了八十多年依旧刻在每个中国人的血液里,一碰就疼,逃?城都没有了,往哪里逃?国都没有了,能逃到哪里去? 拜占庭虽然不是中国,却给了自己容身之所,贝利、贝拉、尼克、科内莉娅,还有那群孩子,不知不觉之中,原来自己已经有了羁绊。守住特拉布宗尚有一线生机,倘若守不住,反正自己这条命是捡来的,多活了这一年半载也不亏。 “南城门已经关了吧?”慕瑾转身下了城门。 “嗯。说是天一黑就关门,培利估计过一会就要来这边了。” “好。” 培利穿一身黑色盔甲匆匆赶来,看到慕瑾时大惊失色:“你们怎么还没有走?” 安娜看了慕瑾一眼没有说话。 “我们不走了,反正也没有地方去。” “大人离开之前说了,让你们有事先躲到山上去。” “山上就安全吗?达西亚人攻破了城门难道不会搜山,更何况山上有猛虎野兽,何来安全一说。”慕瑾自然是思虑周全的,为了安全起见,她们必须深入大山腹地,到时候虽然逃脱了达西亚的人,却也置于猛虎野兽的危险之中。 培利被她说的哑口无言:“那,那怎么办?” “我留下和你们一起守城,城守住了大家才能活。”慕瑾现在十分疑惑,达西亚人这次的时机选得太好了:“特拉布宗的执政官是什么人?” 培利摇了摇头:“听说是几年前由特拉布宗的百姓推选出来的,为人乐善好施,十分得人心。自从当上执政官之后也十分低调,把特拉布宗治理得也很好。” “不是拜占庭的大族?” “不是。特拉布宗地处偏僻,他也的确有些政绩,能力不错,所以这些年一直在执政官的位置上。” 按说应该是一位好官,为什么会弃城而逃呢? “如果要知道得更加详细,我去问戴基乌斯大人。” “问我什么?”戴基乌斯大人正往这边走来。 培利忙躬身行礼:“大人,您知道执政官的底细吗?” 提起那位执政官,戴基乌斯大人的脸就黑了:“早就知道他居心叵测,要不是他,这个执政官的位置就是戴基乌斯家的了。记不得是几年前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商人,兀一来特拉布宗就四处散金子,照顾老幼,每到节日都送吃送喝,他也租了我家的铺子,买的东西比别家都便宜,遇到生活困难的就免费送。城中不管谁家婚丧嫁娶他都会送一份礼上前......林林总总,堪堪经营了两三年,等到选举执政官时,他已经是众望所归。” 慕瑾不禁心惊,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件事几年前就在谋划了,看来事情远没有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达西亚人并不善战,平常也只会在边境线上小打小闹,他们后面没有城池作为依托,很难彻底击败拜占庭,谋划了这么些年然后就是上岸烧杀抢掠? 慕瑾心中疑惑,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大人可有守城的办法?” 戴基乌斯大人是位商人,他府中本来有两百亲卫,已经派出一百人去支援马库斯了,现在也就剩下一百人,还不知道有多少达西亚人登岸,一百人想守住城池简直是天方夜谭。 慕瑾知道情况不容乐观,但没有想到艰难至此:“不能召集城中的百姓一起守城?” 戴基乌斯大人摇头:“但凡能走的都已经走了,留下来的都是老弱妇孺。” 慕瑾更是头疼,可是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她也说不了什么。 “不过你们放心,特拉布宗的城池是用山石建造而成,不是那么容易好攻破的。”戴基乌斯大人倒不是很担心,达西亚人战斗力差,只要他们守门不出,等求救的消息传出去,有援军来了一切都好办。 “这些人谋划了好几年的,难道他们不会带攻城利器吗?” “可是他们藏身黑海,攻城利器哪里是那么好带的?” “大人不要忘了,执政官是他们的人,说不定攻城利器早就藏在岸上。”情况比慕瑾想的还要严峻。 “有人来了!”培利突然看向身后,只见一群人影影绰绰,一眨眼已经到了城门口了。 这时一个亲卫兵跑了过来,声音惊恐:“大人,他们在建攻城塔。” 建一座攻城塔需要费很大的功夫,可是一旦建成就是一件大杀器,不仅占据高点,而且士兵有了藏身之处,战斗力会大大地提高。 “攻城塔?他们怎么有材料建造攻城塔?”戴基乌斯大人声音拔高,转身就要下楼:“让人开城门,我们赶快走。” 攻城塔威力巨大,特拉布宗又没有士兵守城,戴基乌斯大人本来对坚固的城池很有信心,现在一听说敌军在建攻城塔,整个人吓得都腿软了,既然如此,留在这里干什么?等死吗? 慕瑾一把拉住戴基乌斯大人:“如果大人都要逃,特拉布宗就真的守不住了,他们已经准备了攻城塔,显然是要长期驻守,大人可以保证他们没有同谋吗?” “同谋?你是说不仅仅是达西亚人?” “是的,虽然只是我的猜测,可是看到他们的攻城塔我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攻城塔的材料显然早就上岸了。”慕瑾双眼明亮:“如果被攻城的不只是特拉布宗呢,大人现在贸然出城,到了外面,如果沿路有其他的城破了,没有城池庇护,只怕死得更快。” 戴基乌斯大人被慕瑾说动了,是啊,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他根本不知道,万一外面比里面更糟呢,到时候可没有后悔药吃,他看向慕瑾:“你有守城的办法吗?” 慕瑾眼神微动,似乎十分挣扎,可是现在也没有办法了:“大人给我三天,只要你们能坚持三天,我就有办法让他们退兵。” “三天?” 达西亚人在建攻城塔,起码要花费一天的功夫,可是只要攻城塔建成,特拉布宗就真的守不住了,别说三天,就是一天也守不住。 培利突然上前一步:“如果你真的有办法,那这三天就交给我。” 戴基乌斯大人一脸震惊:“交给你,你有办法拖延三天?” 培利点了点头:“我会带一小队人马潜出城,干扰他们建攻城塔的进度。” “可是城中只有百人可以作战。” “我只要二十人。” 达西亚人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他们似乎对特拉布宗势在必得,并不急着攻城,只是原地建攻城塔。 以二十人对成千上万的人,这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慕瑾看着他,眼神坚定:“相信我,只要三天我就能解特拉布宗之危。” “我相信你。”培利的手搭在佩剑上一笑:“马库斯大人说过,千万不要小瞧那个东方......人。” 培利差点暴露了慕瑾女人的身份。 慕瑾笑了笑,看向戴基乌斯大人:“现在执事官不在,城中一切事宜都摆脱大人了,我需要一间屋子,一百个奴隶。” “好。”戴基乌斯大人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能相信面前的两个人。 夜越来越深,达西亚人在城外建攻城塔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城中百姓的精神已经崩溃,哭闹不休。 培利趁乱出了城,慕瑾直接选了执事官的府邸,准备就在这里做实验。 没错,现在能救特拉布宗的只有□□,可是□□不是一早一夕就能做成的,况且他们连材料都没有,慕瑾只能赌了。 一百个奴隶已经被带到这里来了,慕瑾看着他们:“你们现在去山上寻找一种有刺鼻气味的石头,呈淡黄色,如果寻到,越多越好。” “是。” 慕瑾看着他们,突然说:“如果此次你们守城有功,我会跟戴基乌斯大人请求恢复你们自由民的身份。” 这下,上百个奴隶都沸腾了:“除了石头,您还需要什么?” “还需要石墨、碳......” “慕瑾,你是需要石头吗?”一旁的琳达突然问道。 “你怎么还没有回家?” “我回去过,奶奶让我过来看看你们需不需要帮忙。”琳达上前两步:“这个宅邸里有一间屋子堆满了石头,我之前听那个奴隶说的,说执事官大人很喜欢收集石头。” 慕瑾面上一沉:“带我去看。” “好。” 慕瑾跟着琳达穿过廊庭,越过一个又一个房间,停在一个房间门口。 门推开,里面黑压压一片。 有奴隶拎着灯走在前面。 慕瑾的心凉了一截,真的是一满屋子的石头,各种各样的,执事官找石头干什么? “那奴隶可有说执事官为什么要找石头?” “说了。”琳达点头:“说执事官喜欢一种有吸力的石头,两块石头能粘在一起。” 慕瑾心惊,是磁石,他找磁石干什么?慕瑾心慌不已,总觉得有什么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满屋的石头,上前查看时她的手都在抖,到底,到底有什么是她忽略了的? 她拿起一块微微泛黄的石头闻了闻,一种刺鼻的气味传来,把石头递给安娜:“你让他们看看这块石头,就寻这种,越多越好。” 石头递出去的那一刻,电光石火之间,慕瑾想起那天从八月节舞会回来的路上,马库斯问她“有了司南的那幅画,多久能做出司南?” 当初在奥卢斯庄园,马库斯突然失踪不见,维吉尔立刻就来逼自己画出司南,丝毫没提那幅藏在奥卢斯庄园的司南画,那是不是可以认为,维吉尔知道那幅画不见了,而马库斯就是去追那幅画了。 似乎把所有细枝末节都联系了起来,慕瑾更慌了,如果,如果执事官和得到那幅司南画的人是一伙的,那么司南是不是已经做出来了,那些人做出司南之后就能进行远航...... 慕瑾蹲在一堆乱石胖,心乱如麻。 “慕瑾!”琳达在一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慕瑾这才回过神,现在想那些已经无济于事了,最主要是的配置出□□,虽然她知道配方,但是从来没有试过,只能赌一赌了,也要得益于这满屋的石头,倒让她少费了不少功夫。满满一屋的石头,想来那位执事官为了寻找磁石是花了大力气的。 “你让人去搬个大铁炉过来。”慕瑾吩咐,自己手脚迅速地挑出了十来个石头:“然后再领些奴隶过来,这些,把这些石头磨成粉,还有这些上面的附着物刮下来。” “是!” 不多时,这间石头房的里里外外都忙碌起来,大家看着院子当中一个大铁炉冒着大火,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手拿羊皮纸和石墨,不时低头记录着什么,火光把他全身都照成了橘红色,像一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