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期》 复工[强壮] “好,那今天的会咱们就先到这里。”王主管关闭投影仪,圆圆的下巴一抬,朝向会议桌对面的隋然,“老隋,记得下周一前发周报。” 老隋胸口一痛,撑出笑,“知道了,老大。” 隋然不老。 没记错的话,她也就比王主管大一岁。 这行就是这样——各行各业都一样——胜者为王,剩者为王。搞出业绩一炮而红的是老大,文火慢炖熬出头的也是老大。 但像隋然这样中途折戟沉沙的,就矮别人一截。 散会,同事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往外走,嘴上咋咋呼呼。隋然竖起一只耳朵,听到王主管在跟几个人说周末聚餐的事。 王主管手肘顶了下其中一个年轻男生,小声说了句什么,那人回头问:“然姐,刚你去洗手间了没听到,周末咱们聚餐,你去吗?” 隋然转头,“周几啊?” 男生说:“没定呢,然姐周末有安排么?” 隋然拿起手机看备忘。 王主管这回开口:“到时候我在群里通知下,没客户的都来,有客户的报备一下。老隋懂的。” 隋然便也顺水推舟:“懂的,等通知。” 自己小组的人走光了,隋然抱着笔记本调出表格,一行行看过去:线索,0;待转化,0;跟进,0;意向,0。 公司的crm系统把客户称为“线索”,分初始线索,可以深一步接触的线索,有望成交的线索…… 系统里,客户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个数字,一根根连着业绩的金线。 一般新人进公司,都有个“业务熟悉期”,美其名曰熟悉业务,实则约等于冷板凳。 这期间要熟悉地区法律规定、税收政策,各部门、各区域业务范畴,各种甲方联络人的、喜好、规矩等。 隋然面试的时候老老实实跟面试官说四年没做过,自然也被分到新人行列,坐冷板凳毫不意外。 只是“业务熟悉期”短则一周,长达两个月,看所属主管喜好——分配线索是主管的权力。 通常一单业务周期也在一周以上,倘若三个月内没有达到业绩基准,试用期结束不会签正式劳务合同。 过去这周隋然跟刚才问话的男生李睿跑2组片区,也是她以前主要负责的范围。好多甲方联络人都换了,倒省去很多她不想应对的调侃。 ——哎,这不是小隋吗?又回来做业务了啊? ——还以为你自己创业当老板了,怎么,到头来还是觉得做业务能赚钱? …… 说者无心,但不可避免地勾起隋然过去不太好的回忆。 周五的七八点钟,写字楼依然热热闹闹,电梯厅排着队,隋然不想下楼,翻到包里中午吃了一半的饭团,躲会议室吃光了,继续写周报,梳理手头的甲方资源。 她这行有个听起来还挺糊弄人的名字:“商业顾问”。 ——其实干的都是磨嘴皮子跑腿的事,在客户和甲方之间做居中人,周旋沟通,部分业务类型相当于中介。 “……共计,跑盘78。” 隋然落下标点符号,回头翻翻实在干瘪的周报,拿起手机,发了条朋友圈:复工[强壮] 等公交时,她看了下朋友圈,没有回复也没有点赞。 四年没用过的社交账号,本来也是事了拂衣去、片叶不沾身的工作号,她没指望有人回。 实际上,到她回家,除了无休止的广告,没有任何提醒。 也是,离群索居四年,怎么可能有人记得她呢? 隋然洗完澡,蹑手蹑脚回了自己房间,脑门抵着床沿蹲地上发呆。 手机不期然“叮咚”一声,把她吓了一跳,一面伸手摸手机,一面摇头苦笑。 都一周了,白天小组信息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怎么回到住处还是不习惯手机提示? 屏幕显示一条微信推送。 淮安:「在海城?」 隋然马上打开微信,回:「在的。」 淮安:「还做顾问?」 隋然:「是的。」 那边输入状态持续了一分多钟,隋然几次放下手机又拿起来,期待的心情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淮安:「记得我吗?之前在nip工作,和你有过合作。」 隋然当然记得。 过去跟过的客户方对接人里面,名字特别的、长相特别的、合作性质特别的、行事风格特别的,隋然都有印象,淮安样样齐全,自然给她留下的印象也特别深刻。 nip公司是隋然一年半顾问生涯跟进最久的客户,前前后后持续一年,淮安是nip的主要对接人。 淮安雷厉风行,一丝不苟,芝麻大点的事就要发邮件提问,后面缀着长长的cc(抄送)列表,一封邮件的re(回复)动不动五六七八个。 而且她很强势,是nip这种五百强规模普遍有的强势。项目紧张的时候,一天要打十几二十个电话,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又或者周末。 隋然那会儿才入行半年,走了狗屎运对接了百强级别的客户,本能心虚。遇到淮安这种一板一眼还强势的对接人,更是高山仰止,虚上加怵。 虽说盯细节是对接人必备的职业素养,但真没有像淮安这么“明察秋毫”的。 隋然当时的主管身经百战,到第二阶段就被搞炸了:“这客户太龟毛了!” 主管槽,隋然就笑,不接话。 她没有背后论别人长短的习惯,更不会槽衣食父母。主管的意思是放弃这客户,隋然没有,每次做足功课、打起精神、鼓足勇气去应对。 最后隋然拿下了nip,也奠定了她在公司的基础。 nip的项目结束后,她掐着几次节日的时间点,给淮安送了几次小礼品,都是让前台帮忙转交,最多发条信息,表示一下是公司对于老客户的答谢。 隋然回忆过去的时间有点久,手机震了下。 淮安:「?」 隋然:「记得记得,当然。」 隋然:「不好意思,刚刚有点事情。」 淮安:「我明天到海城,方便见面谈吗?」 隋然心跳有点快,还有点莫名的兴奋。 ——刚愁着主管万一不给她分配线索怎么办,老客户就来了。 隋然敲着字,对面发来一条:「业务咨询。」 还真是! 隋然一点右下角,刚好把敲完的字发出去:「方便的,需要安排车吗?」 隔几分钟,对面回:「不用,我让同事安排。」 隋然想了想,字斟句酌写:「好的,如果有情况随时联系。」 * “你搞什么啊?深市的饭局上周就定了的,你怎么突然改签?”合伙人芮岚收到助理改签机票的确认信息,直接一个电话打给淮安,“你去海城干什么?你不会忘了饭局就在明晚吧?你能赶上吗?” 问是这么问,芮岚知道淮安忘了的可能性不大。那人大事装脑子,小事填备忘录或者行程表。 她打开在线行程表,果然发现淮安五分钟前刚改过行程。 “深市饭局你撮合的,你来主导。”淮安语气听不出波澜,“我对深城兴趣不大,海城是我主场。” 芮岚一开始吃惊,临时更改计划不是淮安的作风。但这人决定的事情一向都有她的道理,芮岚抱怨了几句,对面一字不发,非暴力不合作,她只能放弃,“那你看着办吧。” 飞海城的航班不少,最早的是九点。 乘务员提示关机,淮安编辑了条信息:「linda,我已登机。11:20到国际机场t2航站楼,请备车。目的地:海东四季酒店。谢谢。」 然后,她拉出通讯录,找到以拼音排序相对靠后的隋然。 * 隋然一前一后收到两条信息。 第一条是王主管的群通知。 隔壁老王:「@所有人,十一点半,正大广场,西北菜餐厅。」 群里齐刷刷一排:「收到。」 到李睿这儿破坏了队形:「老大,我去不了,女朋友早上提醒我今天是纪念日。」 隔壁老王:「女朋友是客户吗?能给你带来业绩吗?」 李睿:「老大我错了.jpg」 杨文:「老大我有客户要带看[可怜]」 隔壁老王:「那就去带看,记得录入系统。」 淮安的消息这时进来,隋然关掉群聊。 linda? 发错了人了吧。隋然想。 她的英文名是“ada”,很有心机——在《指环王》&《霍比特人》的精灵语里是“爸爸”的意思。 隋然看备忘录,淮安跟她约的是晚餐。 她犹豫了下,回到群聊:「老大,我也有客户,赶不上去正大,不好意思。」 隋然刚把消息发出去就后悔了,连忙点撤回。 她应该熟练背诵并默写业务流程一百遍。 但是撤回也晚了。 隔壁老王:「老隋可以,自己开发的线索吗?记得录入系统。」 公司有开发客户线索录入系统的规定,要将线索来源、联系方式录入系统,公司会有另外的工作人员联系。 这是防止一线顾问和客户私下达成交易,利用公司资源走私单。 隋然四年前就觉得这方法挺鸡肋。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想走私单拿回扣,操作方法太多了。 隋然快速理了下思路,回:「微信联系的,能填微信号吗?」 隔壁老王:「[微笑][微笑]」 隔壁老王:「填能直接联系到的手机或者固话,没看员工手册?」 隋然提了提唇角,先定好专车,切回群聊:「知道了,见了面我尽量要到。」 倒不是隋然有意搪塞。 不知是企业氛围还是淮安的个人习惯,nip的项目,淮安一直通过公司固话和微信语音以及公司邮箱联系,到最后都没有给过她私人联系方式。 隋然乘地铁到机场,到接机处跟专车司机确认了已在停车场就位,选了处靠边的位置站着。 她订好车给淮安发了车辆信息,机场可来可不来,但她实在不想面对王主管,干脆来了。 十一点二十,她给淮安发信息:「您好,因为是网上订的车,没有您的联系方式,所以我冒昧来接机了。我在16号接机口等您。」 隋然没举牌,举牌太傻了,她干不出来。 不,举牌太招摇了,她怕给准客户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那位连手机号都不轻易给别人。 而且凭她对淮安的印象,自信就算过去四年,也能一眼认出那位来。 接机口停车不能太久,专车司机打电话来问大约什么时候到,他好计算时间开车过来。 隋然低头看微信,淮安一直没回。 她让司机“再等等”,耳旁很近的地方有人低低地:“啊……隋经理?” 隋然汗毛一竖,回头,果然一眼认出淮安。 这人似乎化了妆似乎没化,看起来跟四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属于人群中特别亮眼的类型。 隋然指了下耳机,跟那边的司机说:“师傅,麻烦开过来吧,到16号口。” 结束通话,淮安先开口:“抱歉,开机才发现发错人了,麻烦你特地来接。”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我来帮你拿行李吧。”隋然侧了下身,伸出手。 淮安这时正好要把行李箱换到另一边,虚手一抓。 两人就这样短暂地握了下手。 一个掌心有点湿。 一个指尖……有点烫。 ※※※※※※※※※※※※※※※※※※※※ nip公司是虚构,如有雷同,肯定不是搜索结果显示的婴儿口腔用品品牌(。 - 隔壁进入三天写一章,一章写三四五六七八遍的难产期←这样磨起来太耗精力和热情了,所以先写个小甜饼调节一下。 努力[委屈] 肌肤相亲的时间不长,恰好够对方指尖的一点热度传到大脑某根不知名神经。 隋然懵了一秒,下意识缩回手,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湿巾,低眉顺眼送过去,“不……不好意思。” 倒不是她反应过激。 一方面隋然还算细致,上次前前后后接触一年,对淮安比较了解,记下了她不少小习惯。除了过分注重个人隐私,她还有一定程度的洁癖。 另一方面,隋然这行到底是服务行业,客户等同于衣食父母和上帝,得看脸色行事。 还好淮安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接过湿巾,唇侧浮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介于“没关系”和“没有下次”之间,而后迈开步子先行。 隋然拉起行李箱跟上,边走边念车牌号。 司机来得很快,下来开了后备箱,要帮忙放行李,隋然没让。 行李箱不是很重,约莫是短期出差。 隋然放完行李,坐副驾系好了安全带,跟淮安确认目的地:“四季酒店?” 后面的人已经从随身的小包取出平板,处理起工作信息,闻言,眼皮抬也不抬地“嗯”了声。 隋然不便打扰,摸出了手机。 小组群发了不少加滤镜的美食照片,有客户带看的杨文嗷嗷直叫,狂发信息:「给我留点!」、「老大等等我!」。 同事变本加厉地刷起图片。 杨文的哀号取悦了王主管,隔壁老王:「两点去下一场,带完客户早点过来,再给你点俩菜。」 相比之下,毫无动静的隋然就有点不上路子。 隔壁老王直接在群里@她:「老隋完事没?」 隋然想假装没看到,结果王主管一个电话打过来,“老隋在哪儿呢?” “在路上。” “客户呢?” 隋然后视镜看了眼,淮安在看平板,眼镜映着屏幕,不时闪烁着浅白的光。 她小声说:“在忙,等下说。” 王主管不挂:“客户手机号给我一下。” 隋然:“现在不太方便,等下再跟你说哈。” 淮安抬头,“有电话你接,没关系。” 隋然心说:可我不想接啊。 她说了声“抱歉”,挂了电话给王主管发信息:「不好意思,王主管,刚接上客户,客户这边也在打电话,还不方便问。」 隔壁老王:「哪那么多不方便的,你给客户解决问题,不是给客户当孙子。客户需要你的专业态度,不需要你唯唯诺诺。」 隋然拉了张表情包:「[老板说的对]」 隔壁老王:「[好好干]弄完了早点回来,下午嗨歌。」 隋然用力揿下锁屏键。 团建名义上为了促进和谐——没什么用但属于公司内部流程,一个月一季度来一次差不多。 王主管就纯粹闲得无聊,把下属当小弟,自己没有娱乐生活干脆不让别人过正常周末。 机场走高架到市区,要不了半个小时,几乎一路无话。 期间隋然几次偷偷从后视镜看,淮安都在忙。 她不着急,反正晚餐约定好了,有合作晚上再谈。来接机是个意外,她知道分寸,适当拉拉印象分可以,过犹不及没必要。 但皇帝不急太监急,车下高架王主管又一个电话打过来:“手机号呢?” 隋然含糊地说:“还没。” 王主管:“老隋你不行啊,怎么一个电话一张名片都要不来,你是在带客户吗?不是就赶紧给我过来,杨文已经来了。” 隋然揉了把脸,“我稍后给你回过去哈。” 视线一转,正好跟后视镜的淮安碰上。 “怎么了?”淮安问,“有事的话可以先送你过去。” “没事。”隋然说,犹豫了下,“您方便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固话就行的。” “手机号呢?” 隋然苦笑了下,实话实说:“您可先别告诉我,告诉我了,我得汇报给上级,他可能打电话给您。公司那边也会有客服联系。” 她以前听过客户很多次抱怨信息泄露的问题。往往今天把联系方式留在a网站,或者留给b公司业务员,第二天就有不相干的人打电话。 他们的业务是公司对公司,所以隋然一般不会主动把客户的私人联系方式录入系统,有时跟客户见了面,也会侧面提醒对方注意保护个人信息。 淮安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隋然知道王主管怎么想。 私下接触客户,利用公司资源走私单倒在其次,王主管要在她面前立威,她前任主管海澄之前顺带提过一嘴——“王玮靠年限当上的主管,不是靠业绩,有时候比较‘寸’。” “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隋然心比较大的,也能感觉到王主管对她那种毛刺刺的态度。 换别的客户王玮说要联系方式她给就给了,但淮安的情况特殊,需求什么的都不了解,搞不好又是一次长线交易,她不想这么早就把客户得罪了。 周末,市区交通不算太堵,四季酒店附近一路畅通。 上酒店车行道,有迎宾过来引车,隋然转过头:“淮总,到了。” “哦,好的。” 隋然取了行李箱出来,淮安也下了车,一张名片换回自己的行李。 她注意到迎宾有意来接行李箱,但淮安打了个“保持距离”的手势。 隋然收好名片,问:“淮总,晚上六点哪里见?” 淮安说:“稍后我定好地点发你。” 分别之前想起什么,“车费账单记得发给我。” 淮安的名片很简约——应该说,很简单,两个字:淮安。下面一行邮箱地址。连在nip时的英文名都没有标注。 背面则一片空白。 隋然乐了,拍了正反面的照片发给王主管:「[可怜巴巴]」 隔壁老王:「……」 隋然:「虽然……但是……客户跟我约了晚餐,我再努努力[委屈]」 隔壁老王:「那你这会儿没事了。来正大。」 隋然叹了口气,眯眼望了望高楼林立的城市天际线。 四季酒店离正大不远,就在金融中心。这附近路况很特殊,公交、地铁都没有走路方便。 隋然估摸着时间,慢悠悠地晒着太阳,走过天桥和中心公园。 到团建的西北菜餐厅门口,正好碰到出来去洗手间的李睿。 李睿二十出头,一脸刚出校门的青涩,看到隋然不知为何表情有点绷,冲餐厅里面指了一个方向:“都在等然姐呢,7号包厢,快去吧。” 隋然:“谢谢。” 进餐厅让服务员带到包厢。 “然姐来啦。”组里一个小姑娘招招手,拉开椅子,给隋然腾了个位置出来。 隋然抹了把汗水,“饿死我了。” 王主管胖胖的圆脸上一双眼睛眯成两条缝,看不出高兴不高兴。旁边两个小年轻挤眉弄眼的。 隋然双手合十,跟包厢里一半比她年轻的同事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 杨文问:“然姐,听说客户连电话都不给你啊?哪儿来的客户,架子那么大?” 隋然模棱两可:“以前客户介绍。” 她暂时不想暴露淮安,但她知道瞒也瞒不了太久,冲王主管的尿性,带客户的时候八成会跟上。 之前跟nip接触,双方用的都是符合外企风格的英文名,所以王玮不一定知道淮安就是当年nip的对接人,但见面肯定能认出来。 “行了,让老隋先吃两口吧。”王主管压压手,一副领导的气派。 “谢谢老大。” 服务员送来碗白米饭,隋然刚接到手,筷子还没举起来,王主管便说:“服务员,买单。” 桌上杯盘狼藉,老大发话买单,隋然拿着筷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王主管大手一挥:“吃啊,没事儿,我们等你。” 话是这么说,一桌子十来号人盯着,谁还吃得下去。 隋然扒了两口,勉强咽下去,说:“吃饱了。” 一行人吵吵闹闹去另一楼层的k吧,隋然摸出手机,假装业务很忙地刷起公司内部系统。 然而王主管不给她机会。 到k吧,王玮当仁不让拿起话筒,指向隋然,“虽然——虽然的虽然,虽然老隋已经来公司一个星期了,但平时大家各自跑业务,有些人对老隋还不是很熟,我介绍一下。” 杨文打了一束聚光下来,隋然抬手遮住眼。 “老隋别不好意思。”王玮呵呵笑,“这位,五年前咱们公司海城分公司刚成立不到一年的时候来的,老人了。而且,老隋当年还上过咱公司光荣榜的,我邮箱现在留着她那期公司专访,回头我共享到群里。” 杨文非常配合地打出“鼓掌喝彩”的声效。 王玮接着说:“咱们这位老隋,单枪匹马谈成了nip的合作。咱海城分公司头一笔世界五百强项目,就是老隋谈成的。而且公司有一项制度改革,也是因为老隋而起,你们知道是哪条吗?” 隋然一开始觉得难堪,她特别不习惯小范围的瞩目,王玮提起这茬,她倒冷静下来,笑:“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大,饶了我吧。我现在重新开始,从零开始。” 王玮居高临下乜她一眼,“你们都是后面来公司的不知道,以前业务提成,甲方给个人的分成不用计入公司业绩,也就是说,这笔分成完全属于一线顾问。但是——” 隋然站起身,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老大。” 王玮走过来按下她,“咱们老隋……嗞——” 突如其来的电流噪音打断了王玮。 他离得近,话筒也近,嗞嗞的一阵电流声后,手机铃声响彻包房。 听到铃声隋然就笑了,这是她自己设置的铃声,避免某段旋律一响,跟其他人一样下意识去看手机。 来电没备注姓名,数字下显示的来电归属地是“海城”。 隋然晃晃手机,“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王玮皮笑肉不笑说:“客户还是推销?” 说着,伸手来拿隋然的手机。 隋然避开他,想出包房,但王玮手臂拦着,“就在这儿接,杨文,麦关了。” 任谁都看出情况不对,杨文关了麦,包房静可闻针。 隋然深吸了口气,点接听。 就算是信用卡推销电话,她也会想办法跟对方多聊一会儿,然后找借口离开。 电话通了。 “隋经理?我现在在环球中心大厦,方便过来吗?” 是淮安。 ※※※※※※※※※※※※※※※※※※※※ -今天想出文案了吗? -没有[悲伤] 奖励[眨眼] 不管淮安为什么这会儿找她,都把隋然从水深火热里拯救出来。 四年过去,公司了解她当年离职内情的人不多,王玮算一个。但他跟手下一帮小弟怎么掐头去尾,怎么添油加醋,隋然管不着,也不想管。 复工后,她面对的异样眼神大多来自旧同事,这周虽说跟新同事混了脸熟,也有小年轻“然姐”、“然姐”叫得亲切,但隋然知道,一旦王玮将她的“光辉历史”告诉给新同事,被排斥、被孤立在所难免。 人嘛,总倾向于听拥有话语权的人盖棺定论,自己也好趋利避害,哪有耐心和闲情掰扯里面有没有弯弯绕。 那一屋子人未来还有一段时间抬头不见低头见,隋然告诉自己不用太在意,但也不想过早置身修罗场。 环球中心离正大两条街,隋然以最快速度赶过去,没打电话,发信息问:「您好,我到环球1楼了,去哪里找您?」 淮安:「78f,n-work.」 隋然在大堂查了水牌,发现是家商务中心,她不太确定,打开公司app搜了下信息。 确认完毕,环球中心78楼的n-work是一家定位高端的服务型办公室,在公司商业租赁范围——通俗点说,介绍客户给n-work的销售经理,如果客户签约,她就可以拿相应的佣金。 但商务中心一般来说是管家式服务,客户只要一个电话打进去,中心的销售经理就可以一步服务到位,根本没必要找中介。 淮安既然自己找到这里,为什么还要叫她来? 隋然有点紧张。 类似于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明知道高空坠物被砸死的可能性是99%,但内心还有1%的侥幸认为自己能接住,想接又不敢接。 她冷静下来想了想,认为自己盲目乐观了——如果丢馅饼的是淮安,被砸死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100%。 不过,一言难尽的部门小领导,和同样一言难尽但好歹赏心悦目的淮安,根本算不上选择题。 隋然义无反顾地上去了。 环球中心是海城地标性建筑之一,电梯运行速度飞快,才擦了汗,简单收拾了下仪表,“叮”一声,78楼到了。 电梯门无声滑开,隋然一出去就看到接待厅的淮安。 她换了件适宜春末夏初的薄外套,正低头翻看商务中心的介绍书,侧面线条一览无遗。 隋然算了下时间,离四季酒店分别统共不到两个小时。 说好的六点晚餐呢? 这位果然跟过去一样雷厉风行。 隋然收了视线,按下门铃,“叮咚”一声,内侧的前台接待迎上来。 淮安朝她微微颔首,接着回头跟接待说了句什么。接待诧异地看了眼隋然,退回前台,拨通内线:“俞经理,是……嗯。来了。” 隋然客气道:“不好意思,久等。” 淮安回了句“还好”,拿起介绍书熟门熟路出接待厅往右边走,俞经理从右面出来,和接待的反应如出一辙,看到隋然颇意外,问:“中介吗?” 隋然点头,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新人?”俞经理挺和善的,提醒道,“让客人等着不太好,下回早点哦。” 隋然连连说“是”。 她长相不显年纪,清汤寡水的,说才毕业没多久不违和。又几年没做这行,说新人不为过。 倒是淮安“啪”地合上拿在手里的介绍书,脚步一顿,“是我临时通知隋经理来的。” 俞经理职业化的甜美笑容一滞,投向隋然的眼神充满疑惑,睫毛膏都盖不住。 隋然也很茫然。 俞经理于是直入主题:“您大概讲一下您的需求?” 淮安对自己的需求显然很清楚,“前期办公人数在3-5人,不超过6人,小型会议比较多,另外需要至少1个停车位……” 隋然跟着两人,一面竖起耳朵听,一面在系统翻看n-work的反馈信息。 了解场地的阶段她不用多介入,后期谈价格和合同细节才会用到她。 一圈十几个房间看下来,看不出淮安的倾向,俞经理急了。 通常自己找上门的客户签约几率都很高,但这位既不肯登记姓名、联系方式,还叫中介来。 中途淮安去接电话,她立刻问隋然要名片,互加了微信。没说上两句,客户又回来了。 “俞经理。”淮安虚扶了下门,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我和隋经理有事情要谈。” 隋经理心跳忽然加速,脑力百倍运转,没忘向俞经理欠身,报以歉意一笑。 等俞经理出去,淮安关上门,问:“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隋然负责的区域不在金融中心,而在海城东区南边的科技谷,不过金融中心这附近她也常来,想了想,再结合刚才看到的内部反馈现场发挥: “这家总体上挺好,就是退押金比较慢,还有几项介绍书上没有标注的额外收费,另外……” 隋然走到窗边,指楼下的十字路口。 金融中心路况复杂,有立交桥、隧道、地铁、双向八车道主干道,环球楼下的十字路口基本上占全。 隋然慢慢地说:“地图上看,环球中心离地铁站近,周边有两条主干道交汇,交通应该是很方便的。但是,它临近隧道入口,高峰时段堵车很严重,可能要在地下车库排队20分钟。” 淮安很认真地听她讲。 是看似直视你双眼,实际上目光停留在眉心位置,不会有特别强的压迫性,但你会感觉到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你这里。 隋然又紧张了,她举起手后往指,跟着向后看,竭力自然地错开淮安的视线。 “其实如果选择区域在这附近,您可以考虑隔壁寰宇中心。寰宇有分流道路,有直通地铁的地下通道,不用过马路,交通更方便。” 隋然也犹豫有没有必要直接毙了环球中心,毕竟是淮安自己选的。 后来转念一想,以她对淮安的了解,肯定要提前把弊端列明,比之后淮安条条框框圈出来让她无地自容的好。 淮安打开门:“好。你联系一下,我们去寰宇。” 隋然松了口气,离开前特意问俞经理:“n-work在寰宇有没有场地?” 像n-work这类高端定位的商务中心,应该不会放过新落成的另一座城市地标性建筑。 俞经理挺高兴的,“有啊,我带你们去。” 乘电梯,隋然站在两人身后,没来由地想:她的淮安ptsd果然没痊愈。 淮安曾经把她以前的同事弄哭过。 只用了一封邮件。 说“弄”而不是骂,因为那封邮件后来转给隋然,她仔仔细细看一遍,措辞尽管严厉,但正文没有诸如他们常遇到的“你怎么连这种事都搞不定”、“你不行”、“我投诉你”之类涉及人身攻击和威胁工作的话。 只不过淮安邮件反馈回来的文档比原文档多了一百多条批注——她把同事所有含糊其辞的地方划出来,以及把问题标红加粗,一眼看过去,满屏幕杀气。 同事是个稍内向的小男生,文文弱弱。那个下午他边看邮件,边用软哝哝的闽南腔哭:“她好龟毛哦……” 没看完,小男生就趴在桌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几天小男生就辞职回闽南老家继承茶庄了。 有闽南同事的前车之鉴,后期很多电话和邮件最终都转到隋然这里,因为只有她能搞定“把人龟毛到崩溃辞职”的nip对接人。 结果就是隋然只要听到淮安抛出“你觉得……”的句式,第一反应是把能想到的问题通通过一遍。 这还只是ptsd症状里较轻的一种。 跟俞经理一道看完n-work,隋然又联系了三家商务中心,逐渐找回以前的节奏,不需要淮安开口,把她的各项需求报给销售经理,记下各家存在差异的部分。 第三家看到一半,淮安说:“到时间了。” 隋然还在脑子里列表格,没反应过来:“什么?” 淮安惜字如金:“晚餐。” …………………… 淮安定的餐厅在江边,三面落地玻璃窗,两面是江景,一面对着市中心。 高楼林立,寰宇、环球和明珠电视塔仍是璀璨夺目的城市标志。 淮安没给隋然看菜单,隋然在心里道了好几遍谢谢。 ——冲餐厅的地段、景色以及装潢,她怕自己看了菜单连一口柠檬水都舍不得喝。 点完单,淮安直截了当:“商务中心用来做前期筹备,主要是后面。” 看商务中心的时候,隋然以为淮安只是短期办公,没想过她是准备在海城开设新公司,而且规模不小。 人跟人的差距就是这样,在天上的越飞越高阔,在地上的越滚越卑微。 淮安跟她差不多年纪,一个已经能在华东第一高楼占有一席之地,一个还在巷弄里间摸爬滚打。 淮安简单说明需求,顿了顿,“其他细节可以在确定合作以后详说,在此之前,我需要你给我未来三至六个月的时间表,这期间你需要完全配合我。” 隋然放在桌面下的右手握紧了。 老实说,三到六个月跟一个客户不算长,尤其是从选址部分开始的一条龙。 依照淮安的需求和预算,倘若最后顺利成交,这一个单子的业绩足够一年考核标准,运气好的话,拿季度销冠也不在话下。 前提是最后顺利成交。 “有问题吗?”淮安举起玻璃杯,啜了口柠檬水,视线不曾离开过隋然。 隋然双手抱起玻璃杯喝水,看自己不停提示“你有一条新消息”的手机屏幕。 换到四年前,隋然肯定一口答应。 那时她把客户当初恋毫不夸张,在不在业务范围内的都能替客户考虑到,不仅想,还力所能及地去做。不管最后成或不成,起码中间付出的努力对得起自己。 现在不行。 她的处境太尴尬。 既需要业绩顺利度过试用期转正,也需要业绩提成——她了解淮安的行事风格,她所谓的完全配合,等同7*24小时完全听她差遣。 还有,这么大一笔单子,客观变数太多——公司内部的,同行的,甚至有可能到最后关头客户变卦,不做了…… 隋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担得起空窗期经济、精神两方面的压力。 淮安若似无意地点了点桌面。 隋然抬头,迎上她目光,艰难地说:“时间表很难,您知道,实际工作中会有很多预料不到的突发状况,我……只能保证尽力配合您。” 说到最后一句,重重点了一下头。 淮安手肘支在桌面,还半举着玻璃杯,姿态看似很随意。 但她无疑属于气场强大的类型,看人能看到心里。 对视不到十秒,隋然认输,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水,起身离座:“我去下洗手间。” 她带着手机。 不停给她发信息的是n-work的俞经理。 「隋经理,实在抱歉哈,今天不了解情况,说你是新人。」 「主要你到的时候你那客户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我以为是等同事呢[憨笑]」 「那客户真的很信任你啊,带了一下午连姓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隋经理在忙吗?」 「我们n-work这边帮我推推哦,环球和寰宇都行~我们佣金结得很快的,成交都有个人奖励[眨眼]」 隋然木然看着自己倒映在屏幕中的皱紧的眉心。 淮安的雷厉风行是不是还可以解释为“想一出是一出”? 回座位时,菜上齐了。 淮安等她落座,示意服务生分羹。 蟹黄豆腐羹。 “你考虑一下。”服务生离开,淮安慢悠悠地开口,“商务中心是过渡,今天我们看过的四家,你选择一家你认为合适的,我们周一就可以去签约。” 当啷—— 瓷质调羹碰到碗底。 隋然垂下目光,看着碗里被捣碎的蟹黄豆腐,预感自己的淮安ptsd好不了了。 ※※※※※※※※※※※※※※※※※※※※ 没有年龄差。 有事业线。 感情线大概是个从ptsd到斯德哥尔摩效应(x)的过程 (斯德哥尔摩效应是打比方) 淮安是真龟毛↓ 龟毛:来自闽南话。指一个人因为非常无聊、非常无趣、非常认真,而纠结一些常人不太在意的细节,对某些事物有着莫名其妙的坚持。约等于鸡蛋里挑骨头,近似于超完美主义。(摘自网络) -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老板:江蓝生 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老板:你要吃包子嘛?、废了个狒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老板:螃蟹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盼盼 2个;38862306、楚延奚、飨 1个; 感谢感谢,大吉大利。 收到[辛苦] 周一,兵荒马乱。 本季度第一个月的最后一个工作周,海东大区分部惯例开月末动员大会。 区域总经理齐放唱白脸,总结本月前三周取得的成绩和目标进度,区副总李霄唱黑脸,批评整天坐着不动的老油条。 大区会议开到一半,隋然接到淮安电话。 周六那次晚餐,淮安丢下来的馅饼她没着急接。 这位说得轻巧:你觉得哪个合适选哪个,周一直接签约。 可隋然不是淮安公司员工,没有直接责任归属,但有直接利益联系,她慎重而委婉说周六周日商务中心人不多,有些细节看不出来,得周一再做调研才行。 她号着淮安的脉,淮安无可无不可,末了说有结果联系,调研结果可以发邮箱也可以直接微信。 这通电话是问隋然今天调研什么时候给出结果。 隋然回答:“尽快。” 大会议室泱泱三十号人,隋然打完电话进来自觉选了靠角落的位置。 这视野正好,余光就能看到海城地标三件套——瓶子钻子开瓶器。 好过头了,四季酒店也在视线范围。 隋然移开视线,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手指捏着一角打转。 微博上时不时会有些类似“给你一百万,减十年寿命”之类的选择题。 隋然从来略过不看。 在海城,一百万交完税够什么啊,买房的一套首付都不够。买车好了,买完还要花十万拍车牌,再上个保险加上日常保养油耗,一百万左手拿起来,右手洒出去。 隋然不做天降一百万的美梦。 但不代表不会动心。 一线做业务的不兴闷头憋大招那套,“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只是嘴皮子动动。 三个月不开单,从小组长到部门经理到区域经理,再到公司邮件红字警告,没人挨得住,能挨得住不至于三个月开不了一单——做业务脸皮儿必须得厚。 而且顾问跟顾问也攀比说小话的: “哎那谁的客户跟那么久了,要能成早成了,吊着他呢。” “那谁谁头一次带看,当场逼定,一枪头老来噻了。” “那谁哦,整天给他客户送这个送那个,转头他客户离职了,换个对接人单子也不找他做了。” …… 人心是肉长的,流言就是热锅里的油,煎一分缩一分,最后要么煎出一颗油盐不进的黑心,要么渣都不剩。 太考验心理素质。 这行特别需要心理素质。 隋然知道自己属于心理素质比较差的那种,所以她以前信奉“用真诚打动客户”,能做一百分的,做九十九分都觉得对不起客户和自己。 结果还算好,记住她好的老客户不少,离职后也做了几笔小单子。 不过那都是两三年前的事儿了,四年时间太长,她去总部面试还有人挠着头皮张了半天嘴,到了没能想起来她叫什么。 四五年前nip的项目,淮安能记得她几分努力? 她这次能为淮安投入几分? 淮安的新公司据说是投资相关,具体哪个方向她没细说,隋然也没听明白,暗搓搓划分到金融领域。 隋然以前的客户大多是it和前端技术类,金融方面也有接触。实际上,隋然栽了三次大坑的都是金融客户,一次签合同时被截胡,一次是最后关头客户违约了,最后一个是p2p非法募资,法定代表人现在出没出来还不得而知,所以有一定可能性中途爆雷。 她当然不希望也不认为淮安会爆雷——这位大神给人感觉九十九道天雷碰到她都得绕开。 但作为居间方,她必须提高警惕。 隋然在备忘录给“金融投资”加粗,无意识地点选换了黄色,觉得太刺眼,又改成蓝色。 “老隋?” “然姐……?” “啊?” 隋然回过神,大区会议开完了,在开小组会议。 王玮问:“周六带的客户录入系统了吗?” 隋然解了锁,举起手时屏幕上显示出crm的录入界面,“在录。” 巧了,淮安结束通话前随口提了一句:如果是公司硬性规定,她海城的号码可以给到公司。 她一句准话隋然就没有心理负担,录了联系方式,姓名填:淮安。 …………………… 散会,隋然直接去寰宇,三家仔仔细细感受了一遍环境和氛围,然后去环球中心的n-work。 四家调查完已经过了饭点,俞经理送她到电梯厅说请她吃饭,摆明希望她做做客户的工作。 隋然客套几句正想怎么婉拒,前主管海澄的电话解救了她。 电梯恰好到,她拿着手机跟俞经理说不好意思,对方没再勉强,挡着电梯门送她进去。 海澄问:“然然在哪儿呢?” 隋然答:“环球。” “好我知道了。”海澄说,“我快出隧道了,午饭还没吃,凑成一顿下午茶,你请我。” 隋然对着右手边的镜壁压了下眉,但马上提起唇角,无数倒影跟着苦笑,“海总钓我鱼?” 外出市调见客户都要登记,还要写进日报和周报,各小组主管不定时查定位——包括但不限于发小视频和位置共享,被逮到不在登记位置,按缺勤算。 海澄哈哈笑:“钓你一条米米小的小黄鱼?我刚跟老齐打过电话问你来着,一个礼拜都没分到你线索,唯一一条还是你自己录的。全海城四年前建的盘你都熟,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了。来吧。” 隋然不好推辞,她回公司请海澄帮忙跟人事部打过招呼,于情于理要请客一餐。 两人约在环球、寰宇附近的国金碰面,入口是大董。 海澄“啧”一声,半开玩笑:“然然还是阔气。” 隋然跟着她的视线才注意到大董的招牌,一个箭步跳上扶梯,回头哭穷:“海总,我花呗没额度了。” “瞅你那点儿出息。”海澄跟上来,高她一台阶,手肘搁在她肩膀,跟过去一样,“大董营业时间早过了,紧张什么。” 隋然摊手:“穷,没办法。” “行了,一碗拉面总请得起吧。”海澄拍她肩,“加一份叉烧。” “叉烧要十八块呢。”隋然为难道,“加银芽……吧?” “抠搜的。”海澄笑得站不直,顺手扳正她脑袋,“看路。” 地下一楼是美食汇,有家开了多年的网红日式拉面馆,这个点儿人不多。 “怎么样?”海澄坐下来问,“王玮卡你了吧。” 隋然没法昧着良心说没有,但也不可能在区总面前告小领导的黑状,“熟悉期,正常。” “在我面前替他说什么好话。”海澄翻她白眼,“王玮那孙子我还不知道。去年差点儿劝退,走狗屎运捡了个现成的单子。他跟了齐放这么多年,老婆马上生二胎,老齐是看他不容易,提了他。” 隋然惊讶:“都二胎了?” “你离职没多久他就结婚了,专门挑总公司开会那天发请帖,发了起码三百张,收了不少份子钱。”海澄说,在桌子底下踢了脚隋然,“你为什么不来海西?你来海西跟着我,培训、考核都不要你的,我亲自带你。” 隋然真是谢谢她,“海总海总,您是大区总,开后门分资源要被举报的。” 一个“举报”堵得海澄直翻白眼,话摊开说了,她不再打太极,“新线索我听老齐说你填的淮安,nip那个淮安?” 隋然毫不意外,但心里咯噔一跳。 所以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在这儿等着她呢。 一线顾问录入系统的信息,所在小组主管、小组所属区域经理,乃至大区总都有权限查看。 海澄是西二区区域经理,她看不到海东大区的线索信息,但她跟海东区总齐放关系不错,不说联系方式,小单子问出个名字不作难。 海澄是领她进这行的师父,做nip的项目时,海澄是她的主管,也是少数几个知道nip对接人中文名的。 隋然不遮掩:“是她。不过她现在没在nip,好像是要自己开公司,前天带她看了寰宇的商务中心。” 服务员上了两碟小菜,海澄夹一筷头木耳,“早知道我就早点过来吃大董了。” 隋然就笑:“成了请海总。” 海澄说:“好。” 金融中心寸土寸金,空气组成成分都比别的地方多了钞票、黄金、比特币因子。 淮安如果真定在寰宇,不管是哪一家,一笔提成抵得上隋然半年底薪,人均450的大董咬咬牙请得起。 面上来了,两个人都饿坏了,各自倒了银芽、叉烧,埋头比篮球大的海碗,桌上自然而然安静。 吃过二合一的午餐下午茶,海澄要回西区,隋然还要写报告。 两人上了扶梯在大董门前分别,海澄说:“让那位提前出意向书,客户确认书也早点盖章,金融中心这块儿水深。” 隋然“嗯”了声。 海澄罕见的拖泥带水,冷不丁过来抱了她一下,“别跟以前一样掏心掏肺了,多想想自己。” 隋然眼一热,深吸了口气,“好。” 不想回公司面对王玮,隋然就在国金大堂找了个角落,拿出笔记本给淮安写ppt。 快写完时,手机弹出群@。 隔壁老王:「@隋然,@所有人,五点半前回公司开会。」 寰宇到公司,走路差不多半小时。 隋然估摸时间还能磨蹭一会儿,决定做完再回去,结果被王玮和李睿两个电话召回公司。 到公司门口碰到李睿和杨文,两人守门神似的杵在电梯口,见隋然,一个“然姐”,一个“老隋”地左右凑上来。 隋然心里敲鼓:“怎么了?” 李睿紧张兮兮地问:“然姐你录入线索的时候是不是输错客户号码了?” 杨文贱兮兮地挤眉弄眼:“你那客户是不是……假的啊?” 隋然心说我就一个客户做什么假,没理杨文,回李睿:“我复制粘贴的,应该不会错的吧。” 李睿说:“老大今天给你那客户打了十好几个电话,一个都没打通。” 隋然:“……不能吧?” 其实更想说王玮吃饱了闲的,打那么多电话,肯定被人拉黑了。 杨文仿佛看懂了她表情,小声说:“换了三个手机打的。” 隋然:“……”神经x啊。 王玮听见声音,从会议室出来,阴沉着脸说:“老隋去小会议室等我。” 隋然确定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这里,坦坦荡荡进去了。 过五分钟,王玮来,当着她的面直接从crm调出淮安的号码,开免提拨打。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忙,请稍后再拨。” 王玮大概动了三昧真火,“砰”地把手机拍到桌子上,吼:“你这客户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公司不是给你捣糨糊,搞这种把戏趁早滚蛋!” 隋然简直乐了,她刚跟淮安发过信息,发的是环球、寰宇四家商务中心的调查报告。 淮安的回复热乎着呢—— 「收到[辛苦]」 隋然心想搞不好就是被淮安拉黑了,慢吞吞地拿起手机,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呢?” 为证明清白,她没从手机通讯录而是从crm里调出淮安的号码,也是免提拨打。 通了。 那头几乎秒接,声音穿透小会议室的闷热空气,洒下一片悦耳的清爽。 “你好,隋经理。” ※※※※※※※※※※※※※※※※※※※※ -今天想到文案了吗? -努把力大概可以[忧愁][做梦] 看到这里的朋友动动手指点个收藏吧,这个数据对作者特别特别重要[真诚]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老板:oyy染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captaincute 2个;歪化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园丁:你要吃包子嘛? 70瓶; 感谢感谢,天天开心~ 合同[抱拳] 自己打过去的电话秒接,骚扰电话秒拒,隋然不认为有多值得骄傲。 不过也不影响她第二天见到淮安,一不小心笑容弧度超出了营业标准。 清早没人会拒绝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淮安倾身,手指对面:“隋经理,早。请。” 隋然端端正正坐下来,从双肩包取出需要盖章的文件。 昨天临下班前那通电话把四家备选减少到两家,寰宇的n-work和另一家。隋然记得海澄的提醒,在电话里提到意向书和客户确认书。 “意向书”是客户向甲方提交的租赁/购买意向——一般是走过场,表示一下客户方的交易诚意。 “客户确认书”对居间方非常重要,它是客户为居间方(中介)向甲方出具的授权文件,代表客户认可本次交易由居间方牵线搭桥,客户和甲方的交易完成后,居间方可凭确认书获取由甲方提供的佣金报酬——俗称中介费。 因为具有法律效用,需要加盖客户公章。 当年nip的项目之所以拖了近一年,主要卡在nip提供客户确认书的流程。 隋然第一次给nip发过去的客户确认书当天被淮安驳回,理由有两条:一,贵方合同内容不规范,于我方不利,总部不会同意;二,本次项目尚未完成,贵方仍需对我方负责。 但当时,nip已经和甲方签署了第一阶段交易合同,也就意味着隋然公司主要负责的部分已经完成。 对于淮安提出的两点,隋然那会儿还不是很懂,但从主管海澄到海城分公司高层,抱怨声不断。 发给nip的客户确认书是业界标准范本,最多站在己方立场,尽可能规避风险。而第二点,通常,客户只需要居间方居中牵线和甲方达成交易,合同签完了就跟居间方没太大关系,不需要居间方再出力。 nip却不管业界约定俗成。 哪怕双方合作各有应尽的责任和义务,nip作为强势方,也一定要榨干合作方所有利用价值,而后拖拖拉拉履行自己微不足道的义务。 nip是一头掠夺一切的巨型鲨鱼,横扫整片海域以后,傲慢而吝啬地从牙缝漏出一点点给为其服务的小鱼小虾。 那段时间海澄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就担心nip不给盖章,或者更糟糕,做成的单子被不良同行黑中介撬走。 确认书第一次被驳回,没几天果然传出被撬单的消息,言之凿凿说有中介愿意拿出六位数现金,换一张nip盖章的确认书。 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是甲方的销售总经理。 甲方经理直白地告诉海澄和隋然,公司只认文件不认人,如果别家中介提供了盖章的客户确认书,nip整个项目就跟隋然所在的公司无关,中介费也给不到隋然公司。 那时海城分公司刚起步,海澄刚当上主管,一万块的业绩都够海城分公司大群锣鼓喧天,何况nip这么大体量。 压力层层下泄,到海澄头上已经是滔天洪水,她一周睡不着觉,豁出去了,和隋然去nip找淮安。 淮安没出面,接了海澄的电话,坦承确实有中介找上门,也确实带了二十万现金,只要她出一张客户确认书。 但她在电话里和海澄表示:我和来的人说过,这个项目我只认可兆悦的隋经理,别的公司不管谁来都没用。 兆悦就是海澄和隋然所在的公司。 海澄不信。 作为此次项目nip方经办人,淮安手上的可操作空间太大。二十万不动心,五十万,一百万呢? 隋然倒是心态一下子稳了。 出于感激、出于莫名的信任,也出于求那一纸文件,淮安交代的事情她一一照办,绝不打折扣。甚至因为淮安一句话,炎炎夏日台风季,连续一个月每天顶着烈日或暴雨,去案场给淮安拍工程进度,顺便充当人体甲醛探测仪。 隋然犹记得,从第一次提交客户确认书到最后收到纸质版确认书,时间跨度长达四个月零七天。 三页纸的文字内容,淮安驳回六次,正文提到时间精确到几月几日几时,细节抓到标点符号和行间距。 至于中间横跨太平洋的交涉邮件有多少封,海城东南的nip到海城西北的公司总部跑了多少趟,隋然记不清了——人体测甲醛的事情都做过,跑腿算什么。 时隔四年,海澄说到客户确认书,隋然想过淮安不会很快签给她,没报多大希望,但提一提,带几张纸过来又不费什么力气。 出乎意料,淮安大致翻了翻,就拿出了公章。 “总公司在燕京,海城是注册新公司或者成立分公司要看下一阶段筹备情况,所以我先盖总公司的章。” 淮安解释得很清楚,甚至主动点出对隋然方不利的因素。 举个例子:淮安现在给她加盖燕京a公司的公章,假设最后和业主签约签的是海城b公司,那么a公司盖章的客户确认书没有效用,隋然拿这份确认书没办法向甲方收取佣金。 一个“先”字,让隋然喜出望外,心想别的不说,淮安的严谨倒是一如既往。 当年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所以她说“先”,隋然立刻领会了“有变动会跟进调整”的潜台词。 “好的。” 敲完章,隋然问:“一会儿去寰宇,需要备车吗?” 问是礼貌性地问问,有绕路堵车等红灯的功夫,走走就到了,淮安本来也是注重效率的类型。 淮安的回答和她想的如出一辙:“没必要,走走就到。” 过十点半,高峰期回落,两个路口都没等红灯。 快到寰宇入口,想起王玮昨天的十几个电话,隋然问:“昨天公司同事跟您打过电话了吧?” 淮安答得漫不经心:“没注意,我设了陌生电话勿扰。” 隋然悄悄在背后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淮安。 寰宇备选的两家商务中心,抛开俞经理的示好不提,隋然个人的确偏向n-work,它的功能区和会议区分开,保证了私密性,但另外设有可提供交流平台的沙龙区。 隋然前一天来,刚好赶上一次公司路演,有两家公司跟举办方交换了名片,彼此间气氛融洽。 另一家更像近些年流行起来的自习室,一个个独立区域,将私密性做到极致,但给人的感觉很压抑——在360度玻璃幕墙的寰宇中心感觉压抑,只能说这家在设计上欠缺了几分人性,或者说过分渲染严谨的工作氛围。 隋然吃不准淮安的倾向,索性把她观察和体会到的通通写进报告。 今天复看场地,淮安竟也在n-work的沙龙区停了好一会儿。 “就这家。” 淮安选择了n-work。 一切都很顺利,签合同时出了点问题,卡在租约时限。 商务中心有一点很便利,租期相对灵活,可以理解为酒店,随到随住,一个月甚至一天皆可起租,寰宇另一家被毙掉的就是因为只能一年起租。 隋然给出的参考方案是签订三个月,后续看情况每月续签合同。 但在俞经理的角度,当然想租期长一点。 她更不能理解为什么作为中介方,隋然会主动跟客户提短期租约的建议。 租期暂且搁下,淮安和俞经理确认额外收费项目,隋然暂离去洗手间,回来时听两人在聊,脚尖一转,去了茶水间。 她接到第二杯水,俞经理过来了,“客户在看合同。” 隋然随口应:“合同要看的。” “我们的佣金是10+8,合同总金额的10%给到你们公司,8%换礼品卡给你个人。”俞经理仍以为隋然是行业新人,相当为她着想,“三个月合同和六个月合同,差价多少,不用我帮你算的吧。” 这笔账隋然刚才算过了,差价折出的到手提出少说抵得上两个月底薪。 她捧着纸杯抿了口水,一派不谙世事但忧国忧民的真诚:“你们租金这么高,我得为客户考虑的呀。” 俞经理哽了哽,看她的眼神已有怜悯。 ——碰上个憨憨。 隋然完全不介意。 她不是不为自己着想。 老实说,她就是为了讨个好兆头才建议的三个月。 隋然希望三个月跟完淮安这笔单子。 是在淮安爽快敲章时下的决心。 淮安确实表现出了合作诚意。 不像当年,用一张客户确认书吊着她做了许多本不在她分内的事。 “这种客户不差钱的,要的是个环境。”居间方为客户的钱包考虑,俞经理为自己的业绩考虑,“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再跟客户确认一下。签六个月及以上,我跟上面申请打九五折。” 这是给隋然机会。 隋然端两杯水回洽谈室,淮安也翻完了合同,签字笔拿在手,握笔的姿势与其说端正,更偏向现实中难得一见的优雅。 没等隋然转达俞经理的最新优惠,淮安先说道:“三个月来不及。马上到梅雨季,影响装修进度。” 隋然对淮安无死角的未雨绸缪早有准备,不紧不慢道:“现在的写字楼大多是标准交付,工装速度本来比一般家装快。而且市面上有不少无甲醛材料和办公家具,除味要不了太久。” 顿了下,她说:“当然,只是我个人的建议,决定权在您。” 淮安签了六个月,次日起租,免租期七天,当天即可办理大厦及中心通行证。 签完合同,俞经理送两人去电梯厅,不忘漏给隋然一个“孺子可教”的欣慰眼神。 隋然飞快地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她:「一会儿来送佣金合同[抱拳]」 俞经理看了下手机,手动比出“ok”。 这动静好像被淮安注意到了,回头问:“隋经理,你是不是要和俞经理签佣金协议?” 隋然和俞经理同时一怔。 淮安又问:“文件带了吗?” 关系到业绩奖金的必备道具,隋然自然随身携带的。她刚取下背包,却听俞经理不自然地咳了声。 “我公司有标准佣金协议。”俞经理说,“过会儿我填好发给隋经理。” 淮安说:“那更好,你现在填,现在发,我等你们。” 俞经理笑容有些勉强:“我先送你们下去。” “合同上注明租金应在免租期内付讫,逾期合同自动作废。”淮安不动,看向俞经理,“发邮件。现在。” 于是三人返回会议室,俞经理算好佣金金额: “六个月租金打完折205200,佣金18%全部给到公司,那么一共是……36936。”她别有深意地说,“比一个月租金还多呢。” 尴尬是必然的。 付给甲方的租金被第三方抽去18%,这个第三方还是临时找来的,等于送钱给第三方。 隋然都不好意思抬头。 发完邮件,俞经理也不送二人去电梯厅,送到门口掉头就走。 “邮件来往可以作为凭证。”电梯静静下行到二十层,另外一名乘客下去,淮安忽然说,“你去洗手间时,俞经理暗示我,如果不经过中介,能够给我非常优惠的折扣,或者等值礼品卡。” 淮安问她要不要签佣金协议时,隋然已经意识到事情有些微妙。 海澄昨天才提醒她金融中心水深,但她没想到这么深。 “谢谢。”隋然轻声说。 无论俞经理是不是打算挖坑给她跳,淮安都把这个坑填平了。 “嗯……”淮安溢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单音,转口问,“下午有时间带证件过来吗?” 隋然又一愣,下意识前进半步和她持平,扭头看她。 “寰宇中心安保严格,进出刷通行证,访客需要前台打电话确认通行,保安刷电梯卡。我问过俞经理,可以给你办一张员工卡,方便你出入。” 电梯四面皆是镜面,淮安眼观鼻鼻观心,表情纹风不动,语气公事公办。 隋然想了想,既然决定跟进淮安提出的合作,未来三到六个月少不了频繁出入寰宇,有一张通行证确实方便。 “下午几点?” 淮安说:“看隋经理安排。” 隋然看了下时间,快饭点了,“我证件随身携带,几点都行,要不我请淮总吃饭?吃完饭咱们过来把这事儿办了?” 话一出口,隋然自己心里一咯噔。 她是不是太得意忘形? 谁给她的勇气竟然请淮安吃饭。 那可是淮安! 隋然一颗心跳出喉咙,蓦地看到淮安唇角扬了扬,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 “好啊。” ※※※※※※※※※※※※※※※※※※※※ 关于客户确认书犹豫了好久到底要不要详细写。 不过这玩意儿确实挺重要的,服务于剧情吧。 - 周四固定休息,周五见。 - -今天想到文案了吗? -没有。 感谢没有文案还愿意收藏的朋友。 -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老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老板:oyy染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则久 2个;38862306、你要吃包子嘛?、废了个狒、歪化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园丁:captaincute 30瓶; 感谢感谢,今天也要开心呀~ 心意[礼物] “不愧是淮安。” “嗯……”隋然看了下标签,把左手的饮料放在海澄面前,“芝士玫瑰乌龙。” “不愧是然然。” 海澄懒懒散散地趴在黑色玻璃面的餐桌上,后脑和背罩着午后灿烂的太阳,格外灰头土脸,看不出表情,但听得出话里话外意味深长。 隋然今天来海西跑盘,刚好到海澄负责的区域。 本来没想找海总,结果公司大群刚发了那单商务中心的业绩战报,海澄立马发来位置共享,两人直线距离不到500米。 四月末,气温不可小觑,隋然跑了一上午,水分蒸发厉害,一口气喝掉半杯冻顶乌龙,抿了抿唇,“我还想不明白,俞经理真的会在中间卡一道吗?” “哪里不明白?”海澄单手插好吸管,脸贴在渗出水滴的杯子上,“寰宇落成四五年了,商务中心的销售都有自己认识的中介,上门的客户转给认识的中介,二八分,再不济四六分。哦,销售拿六拿八,中介大概率还要自己出税费。” 隋然理不清关系,皱皱眉,“再怎么说在环球寰宇上班的,不至于吧……?” “哈——” 海澄仰身靠在椅背,一手握起饮料杯,指向对面三座直入云霄的高楼。 “然然,你下次去仔细看看。那地方除了游客和快递骑手,正经进出的哪个身上没有一两个logo。男男女女都是公平交易,你一身行头几位数,我给你几分真诚和殷勤。准备钓阔佬的,自己背两千块的a货,难道还指望阔佬眼瞎扶贫送喜马拉雅,还不都是贷款买真品?同事之间不要攀比的吗?面子上一个个人模人样,翻开账单看看,哪个不背卡债?” 海澄在她面前没有手底下管一两百号人的大区总包袱,白眼一个接一个。 “不说社交。到了年岁,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有车有房有贷款,老的要医疗准备金,养小孩是一笔无止境的奢侈投资,自己还得办养老。金融中心那么一块地方几百栋写字楼,拔尖的只有那三幢。人也一样。一幢楼里九成九都在金字塔底层,你自己想想,哪个跟钞票有仇?” 隋然的生活消费观尚且停留在舒适和方便层面,说到喜马拉雅,也是下意识联想到世界第一山和某网站,至于财富分配、子女教育这类永恒的争议话题…… 她接不上话,故意岔开:“你眼睛是不是不舒服?” “哦,最近熬夜多,眼干。”海澄屈指捺了下眼角,接着说,“就拿寰宇和环球说吧。那两幢楼你去了自己知道,没有通行证没有物业的人带,访客连电梯都上不去。姓俞的跟前台保安说一声不放行,你能怎么办?” 隋然无奈,“……还真不能怎么办。” 居间方的地位有时候是挺尴尬,需要你牵线搭桥的时候,你是不可或缺的桥和路,不需要了,你就是拦路发小广告的推销员,一般物业进都不给进。 业主方和客户方撇开中介“跳单”,起中介作用的一线业务员只能认倒霉。 尤其寰宇、环球——海城乃至全国的标志性建筑,但凡有一点点出格的举动,被列入黑名单,以后大门都没法进。 店大欺客。 小虾米随波逐流。 “还好是淮安。”海澄瘫回桌子上,“她也就这点不服不行。” “是啊。” 隋然晃了晃只剩冰块的杯子。 海澄说的没错。 俞经理以为她是新人,从俞经理的角度来看,她确实各种不上道。 要不是淮安坚持,下楼容易,再想上可就难了,更别提签佣金协议。 如果换个客户,收到销售经理打折暗示,双方另约时间地点,跟中介说“再看看,再考虑考虑”,回头把中介联系方式删掉,这笔单子跟中介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淮安临时通知她过去,这笔单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淮安的单子算完成了吗?”海澄问。 隋然没有立刻回答,按淮安的说法,商务中心定下来只是筹备,后面跟着还有一串项目。 但财不外露、树大招风,做nip时她就学到教训,自己的客户要捂好,即使同事和上级也不例外。 海澄的话…… 看她犯难,海澄哪能猜不出内情,笑:“不说没关系,你也不是真新人。自己看着办。” 隋然犹豫了下,“其实还需要别的场地,后续招聘员工、财会法务之类的可能也要借助咱公司渠道。” 兆悦所属的母公司是国内较早一批资源整合平台,业务类型五花八门,涵盖极广——个人的衣食住行;公司的从注册到注销、从创立到融资上市等等。 每个板块深耕数年,母公司确有不少一手或独家渠道,内部资源分公司按需共享,所以兆悦的一线商业顾问还真不是单纯的房产中介。 “一条龙啊。”海澄转了转吸管,搅碎的奶盖沉入褐色茶水,颜色和造型都不太好看,“办公场地区域定在哪儿?” “大概是沿江两岸,合适就行。” 海澄噗一声,不无同情:“那有的好找。” “是啊……”隋然一口咬掉半只咸蛋黄嘟嘟。 沿江两岸最近四年出了不少新楼盘,客户轻轻巧巧“合适就行”,一线顾问少不了磨穿鞋底。 海澄接着补刀:“金融客户不好搞。” 隋然憋好久的闷气终于叹出一半。 金融客户当然不好搞,越是大业主越要看客户资质——最近三年经营状况,有无司法风险、经营风险。 前些年p2p公司爆了太多雷,闹出不少追债人楼下打横幅刷红漆之类的丑闻,业主方对金融客户向来慎之又慎。 客户看中了,业主方还不一定接纳。 海澄揶揄道:“反正两岸5a级写字楼你都熟,熟门熟路,多跑跑,多问问呗。” “……” 隋然吞掉剩下的咸蛋黄嘟嘟,假装噎住,怒视海总。 哪壶不开提哪壶。 四年前她最后一个爆雷的客户就是金融行业,特别讲究风水,指定要甲申年十月以后盖的楼,而且大门朝哪个方向开也有说法——坐北朝南不叫坐北朝南,叫“丙、午、丁”山,“壬、子、癸”向。 为了那客户,隋然两个月跑遍大半个海城,记下两百多座写字楼大门朝向——还得庆幸客户只要内环以内的知名商圈。 淮安倒没有玄乎乎的忌讳和特殊要求,但就隋然的经验来看,出一份符合淮安标准的报告,不比每天步行30公里轻松。 “说真的,”海澄坐直,手一挥,大致划了个范围,“虽然我管江这边这一块,我最多叫人帮你出个房源列表,具体什么情况,还得你自己跟业主联系,或者实勘。你那位急吗?” 隋然摇头,“不是很急。” 昨天餐桌上,淮安给了她一份最近十天的行程表,本周末、下周二有两天时间。 但周末物业一般不上班,所以她只要先把下周二行程排满就行。 “不急就再坐会儿。”海澄放下饮料,拍了拍隋然的手臂,没头没脑地说,“你来我这儿吧。” “嗯?”隋然以为要换到她那一侧,离了椅面才反应过来不对。 “转组,来我这里。”海澄说,“你归我管,我保证不给你施加压力,给你最大程度的自由,你按你舒服的方式做。” 隋然搞不清楚状况了。 海澄跟她亦师亦友,公司挺忌惮派系和资源倾斜,前天才说不合适,海总干嘛又提这茬儿? “飞了两笔单子。”海澄抱起双臂,表情说不出是自嘲还是失望,“一个一线顾问,一个上个月刚提主管,都是我手把手带出来的。这是查出来的,还有在查的,没查出来的。” 隋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涌到嘴边的“节哀”肯定不合适。 一线顾问绕开公司,自己和甲方以及客户在外面达成交易,避免公司抽成,叫做飞单。 隋然早就觉得公司的系统和所谓的制度都有漏洞,防君子不防小人。 飞单这种事,从来不看能不能做,只看想不想。 “然然。”海澄眼圈泛红,“你离职的时候我没劝你,现在你回来了,咱们还能继续打组合……” 隋然有点慌。 海澄自觉失态,用力闭了下眼,挤出个勉强的笑,“你别误会,我不是图淮安那个单子,能不能成两说,就是我这里……” 实在没有信任的人了。 海澄到底没把话说完整,她怕吓着隋然。 实际上已经把隋然吓得不轻,后来怎么分别的也记不太清。 海澄是她师父,是她第一个顶头上司,现在又是大区总。猛一真情流露,就类似于严肃古板的小学校长跟入学没多久的小学生诉苦,说自己的孩子干了坏事,而他孩子是小学生的班主任。 小学生天都要塌了! 隋然坐地铁回了海东,昏头昏脑地在金融中心站下车,接着被人流裹挟带到6号出口。 出站到寰宇中心地下商场,前面不远碰巧是一家糕点店。 隋然背过手摸了摸背包内侧夹层,摸到了硬邦邦的寰宇通行证,原地想了十秒钟,转脚去糕点店买了两份冰面包礼盒。 一份给淮安,一份给俞经理。 这是隋然的习惯,成交过的客户和甲方她都会送一点构不成犯罪的小礼品——毕竟是衣食父母。 n-work的前台说俞经理一般在环球驻场,建议送到那边。 隋然没有环球的通行证,也不习惯当面送东西,于是跟前台说东西放冰箱,麻烦前台转告俞经理。 至于给淮安那份…… 茶水间有两台冰箱,隋然放进标号b的那台,拍好照片记好位置,边编辑信息边往外走,心想千万别碰到淮安。 行程表上,淮总今天已经入场办公了。 信息编辑完,隋然没着急发,仔细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错字,核对了描述的位置是否精确。 「b冰箱右开门上数第二格最右侧,白色长方形包装,成分在包装背面,小小心意[礼物]」 基本无误,发送—— “叮咚。” 隋然忽然感觉前面有人看她。 那人在茶水间出来的走廊尽头,没几步,手里端着一只马克杯,乍一看杯子上的蓝色小象图案有点眼熟。 “隋经理。” 隋经理从马克杯上移开视线,讪讪一笑。 马克杯不是关键。 人才是。 淮安将马克杯换到另一只手,也把杯上的蓝色小象藏进内侧。 “礼物最好当面送,也好让收礼物的人有机会说声谢谢。” ※※※※※※※※※※※※※※※※※※※※ -今天有文案了吗? -有,(假的),你们不要看。 -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老板:江蓝生 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老板:oyy染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不明真相的吃瓜土狗 2个;而或、歪化石、别太当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园丁:38862306、而或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电话[尴尬] 逢节庆,公司会给大客户和甲方赠送礼品,以拓展品牌知名度,维护客户关系。手上有大单子的一线顾问都有名额。 nip的项目敲定,隋然拿到一个,她以公司名义送过两次,私下自己也送过几次。 公司归公司,自己归自己。 有些项目进行时,顾问会承诺给客户方负责人回扣,用来博取忠诚度,在隋然看来,等同“行贿”。 固然能提高成交几率,隋然在这点上却始终做不到同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大气”。 这行算服务业不假,但隋然更倾向于在职能范围内给客户提供最专业的数据和资讯参考,“行贿”属于偷奸耍滑,她过不了自己那关。 交易结束后再送,没有直接利益挂钩,相对而言则像是纪念。 俗话说见面三分亲,起初双方出于业务关系往来,经过一段时间通力合作,顺利圆满完成项目,倒值得纪念。 公对公的互惠互利,私人对私人的人情往来,是两码事。 这时候送的礼物不一定要多贵重,一定是花了心思去选——洒钱固然容易,总归少了那点人情味。 海澄总笑她天真矫情,也看不惯她作风,因为精心挑选的礼物隋然很少当面送,通常是快递或前台转交。 明明是好心送别人东西,搞得跟做贼似的,真“没sei”——海澄不止一次两次嘲笑她,但隋然就是转不过来那道弯: 与其说不想当面送的礼物被嫌弃、被丢进垃圾桶糟蹋,不如说担心给对方造成困扰——自己愿意表达心意,但不希望对方勉强接受…… 总而言之,是一种隋然自己也没办法形容的复杂心态。 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了虚与委蛇的那层客套。 所以被淮安逮到送礼现场,隋然挺手足无措。直到对方端着马克杯进了茶水间,才跟上去,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从海西回来路过蛋糕店,想着正好做下午茶。” 淮安听不出情绪地应声,扫了眼手机屏幕,依照精确描述取出礼盒,然后就着茶水间水龙头洗了手,直接拿起一只。 冰面包做的像小笼包,里面包的却是冰激凌馅儿,照理说算热量炸弹,淮安毫不勉强,吃完甚至意犹未尽:“我很喜欢,谢谢。” 隋然忐忑的心总算平稳了点,不知不觉又看向那只蓝色小象马克杯。 淮安接了水,回头想起什么,“对了,隋经理。” 隋然老觉得杯子眼熟,告辞溜号的借口还没想好,冷不丁被点名,心惊肉跳:“嗯?” 淮安说:“酒店长期住不太划算,我想在周边租套公寓,隋经理有渠道帮我联系下吗?” 隋然稍作思索,“我需要查一下内部信息。” 一些公司解决长期外派员工的住宿问题,也会经过兆悦,不过民宅和商办分别是两套体系,分属两个部门。 淮安拿起面包盒,“去办公室谈吧。” 尽管办公室里仍只有她和淮安,但一进入工作状态,隋然剩余那点尴尬别扭的情绪马上消散,公事公办道:“淮总,住宅产生的中介费是您这边出,这个要跟您提前说清楚。” “好的,没问题。” 隋然打开笔电屏幕,不自觉地往对面看,不知道是不是甜点的关系,隔着另一块屏幕,淮安的语气明显比往常轻快。 淮安的需求比较简单,而且相对来说是受民宅中介方欢迎的,区域明确,预算充足,要的还急。 隋然在公司群发完需求,第一个打电话过来的不是民宅部门同事,而是王玮。 她想也没想点了拒接。 随即,隔壁老王在群里@她:「@老隋你登记表填今天跑盘,为什么问起住宅了?」 隋然:「客户需要[微笑]。」 隔壁老王:「什么客户啊,哪来的客户?」 隔壁老王:「@老隋,[位置共享]」 隋然气得反扣手机,但她还得看住宅部消息群的反馈,想了想,干脆一键屏蔽隔壁老王。 有些人工作社交和个人生活完全是两种状态,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线上和线下,以前和以后。 比如海东大区2组的王玮,四年多前对客户卑躬屈膝为同事鞍前马后,现在当上主管,就有了大人物的派头,对手下十一二号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一个小组的主管掌握分配线索大权,王玮手下的组员还不得不应承他。 王玮收不到回复,又打电话。 隋然关了手机铃声,震动提示却接连不断。 小组同事大约是收到王玮的指示,不停给她发信息问她在哪儿,她还不能开勿扰,这样的话,公司crm系统推送的线索有可能因为处理不及时流转。 线索流转意味着自己把客户拱手相让,损失一次业绩机会在其次,会被记一次考核负分。 隋然进入工作状态能够做到应对自如,侃侃而谈,但职场关系和社交一直是致命伤,碰上王玮这种…… 她想暂时忍耐,然后想办法解决,等实在解决不了或忍不了——海澄再怎么说也是她师父,不失为一条退路。 不过有一点隋然想不明白,为什么王玮一定要这么针对她? 上周没出业绩也就罢了,一笔单子做成,业绩足够结束试用期次月转正,换纯新人,区总是会在大区群里表扬的。 总不能还是因为四年前公司的那条提成制度改革? 挂了杨文的第二个电话,她这边的动静被淮安注意到,“隋经理?” 隋然忙去设置免震动,“不好意思,公司消息多。” 又在小组群发消息:「见客户,不方便接电话[尴尬]」 淮安关切道:“公司有事可以先回去,这几天六点钟以后我都有时间,今天不方便改天再约。” 隋然又看了下屏幕,小组群总算消停了,“公司没事,您更重要。”客户当然比脑子有x的上级主管重要。 随后反应过来,抱着电脑起身:“抱歉,是不是打扰到您了,我去外面弄吧。” “隋经理,”淮安唤下她,“是我临时给你增加的工作,你在这里没关系。” 隋然笑:“没那回事,应该的。” 她定下心来,一边等住宅部同事整合房源信息给反馈,一边写今天的实勘报告。 和淮安隔着两台显示器,看不到对方表情,但是余光看得到礼盒再次被打开,也听得到取点心的细碎声响。 一份报告写完,六只装的礼盒已经空了。 顺路买的小点心居然合对方口味,隋然心情大好。 没什么能破坏这份喜悦,王玮的电话也不能。 五点半,住宅部同事发了四套房源,隋然转给淮安,一套是酒店式公寓,淮安否了,剩余三套在相邻的两个小区,走路过去十五分钟。 跟同事约好半个小时左右在小区门口碰面,淮安拿着马克杯出去,大约是去茶水间清洗。 王玮打来第五个电话,隋然就在办公室接了,并且先声夺人:“王主管,公司员工守则我看了十遍的,没有任何一条规定要求我必须时时刻刻向上级主管汇报行程,接主管电话。” 她缓了一下,王玮好像被镇住了,没有抓住机会开口。 “王主管,公司以业绩为考核指标的不仅仅是一线顾问,还有上级主管、区域经理副总、大区总经理。如果你再这样不给我信任,不分场合打电话发信息,最后导致客户流失,损失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你,还有上面的刘总,齐总。还有我们公司多年树立的品牌形象。” 淮安果然是去洗马克杯了,回来仔仔细细用纸巾擦干水迹,然后放进抽屉。 “我好了。” 隋然背上双肩包,“我也好了。” 约定的小区在马路对面,不用经过地下商场,隋然想一天也不能摄入太多糖分,遂打消了再买一份冰面包的主意。 但经过楼下礼品商店的展示橱窗,隋然突然想起来,那怎么看怎么眼熟的蓝色小象马克杯,好像……是她送的? ※※※※※※※※※※※※※※※※※※※※ 要压字数了。 虽然不到三千字没有小红花,但我还是更新的。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老板:oyy染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不明真相的吃瓜土狗、阿瑟ase、3886230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园丁:ha7yk7 10瓶; 感谢感谢,天天开心~ 截图[捂脸] 隋然送出的礼品大多是细心挑选的,唯有一件例外,就是蓝色小象马克杯。 在橱窗外看到那只坐在地上翘着后肢、高高扬起鼻子、支棱起一侧蒲扇耳的小象,隋然什么也没想,进去问店员要了新的,付款,然后回楼上让nip前台转交给淮安,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 大概是过于随意,反而印象深刻。 甚至连小象的蒲扇耳朵有一角不知是不是设计师有意为之的缺口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才会觉得那只蓝色小象特别眼熟。 至于为什么要送,隋然想了想,没太想起来。 仔细算算,已经过了快五年,想不到实属正常。 再者,那家商店也是nip去地铁站的必经之路,或许是淮安自己经过的时候顺便买的呢? 隋然心里一哂,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到约定的小区门口,住宅部同事还没到,两人一块儿在树下等。 隋然跟客户的交流完全取决客户。 如果对方很善谈,她会调动所有脑细胞保持交流氛围,或者单纯聆听——实际上,有不少客户喜欢向陌生人倾诉工作和生活,有时是一种甜蜜烦恼的口吻,有时则是纯粹的抱怨。 如果客户是相对寡言,比较喜欢安静的类型,她也会识相地保持沉默。 淮安属于后者…… 隋然之前是这么认为的。 “复工顺利吗?” 隋然刚跟同事发信息说“到了”,在等对方回复,闻言抬头:“嗯?” “上级、同事……怎么样?” 隋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挺好”,心里则加了个不甚确定的问号。 淮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举起手机,“你的主管,还有你的同事,给我打了很多电话。” 血流瞬间上涌,隋然耳内嗡的一声。 淮安紧跟着补充:“我没接,号码查到是你们公司的员工。” “我……我会跟同事沟通,实在不好意思。”隋然盯着脚边地缝,认真思考得把自己捏成什么形状才能无障碍钻进地底。 “我想这种情况应该属于个例。这种行为属于骚扰,但做出不当行为的并不是你。你不需要道歉。” 地缝装不下她了。 隋然揉揉额头,心里把王玮骂了一万遍,表面强作平静,“您选择了兆悦,所以无论如何我要担负起责任,真的抱……” “隋经理,”淮安扬手打断,示意她回头看,“是你同事么?” 住宅部同事跟头像照相差无几,戴半框眼镜,斯斯文文,客客气气地向二人欠身点头:“我是兆悦住宅租赁部徐晓健,两位下午好。” 一线顾问的风格也跟所在区域板块挂钩,比如主区域在科技谷的2组同事很少穿工装,随客户群体衬衫牛仔裤。金融中心是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大环境影响小环境,小环境塑造个人形象。 徐晓健的气质就跟隋然同组同事明显有差异,行事风格也是。 临近金融中心的公寓都属于超高档的层次,装修配置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徐晓健介绍的时候温声细语,留足客户自行体验的空间。 住宅方面隋然不是很了解,现场做功课只是检查门窗水电和监控,记一下价格差,拍些现场照片留待后面挑选,中途想起来通过公司系统查有无往期纠纷。 同一小区的两套公寓看完,淮安没有明确表露出倾向。 隋然以为,有nip那段时间作对比,如今的淮安简直是所有一线顾问梦寐以求的客户:预算充足,话不多,不故意挑刺,直接了当地说出哪些地方她不满意,但是不足之处如果能够改善,也可以作为选择——用内部词形容,属于“顶配”,顶级配合。 不过徐晓健显然更了解这类客户的需求,问过淮安还有没有时间,在系统里翻了翻,临近小区又找出三套。 到第二套,隋然最后一个穿鞋套进去,过了玄关,“喔”一声。 无他,客厅一面玻璃墙,正对江,视野开阔,夕阳余晖一洒,格外神清气爽。 不少房产中介会在带看的时候跟同事搭伴制造氛围,有意引导客户关注场地的优势,同时也是把客户从介意的点上拉开注意。 但人对某些因素的选择是有趋同性的,比如阴暗逼仄跟明亮开阔,自然是喜欢后者的居多。 隋然那一声完全出自下意识,反应过来自己也不太好意思,没有接徐晓健的眼神,也没给他搭台阶——她不喜欢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提供意见。 徐晓健自己介绍:“这套去年还是房东自用,年初换到郊区了,未来可能还要自用,是少见的合适短期租住的房源。” 淮安问:“如果住下来觉得合适,能否长期租用?” 徐晓健没有马上回答,笑容比刚才真诚了几分,“我问下房东,稍等。” 房东是个咋咋呼呼的本地阿姨,扬声器声音传出两米外:“到时候看情况好伐,她现在借半年这半年房子物业管家都是她的,再借了再讲么好了呀。” 徐晓健挂了电话,重新组织语言:“房东的意思是,租赁期内使用权完全属于您,到时您如果还需要,可以再谈。” 淮安不置可否,隋然也不发表意见。 最后一套潦草看看,便是做商业方向的隋然也看得出淮安更属意刚才那套,问了几个相关问题。 三方在小区门口友好分别,临走前,徐晓健要联系方式,淮安看了眼隋然:“你联系隋经理就好。” 徐晓健不勉强,跟隋然打了个“随时联系”的手势。 隋然以为他是真的风淡云轻,结果才走过斑马线,就收到徐晓健信息:「你这客户跟得真紧[牛][啤]挺在意你的[拇指]」 隋然礼貌性地回以[憨笑]。 徐晓健:「阿姨这套条件好,真江景房,很抢手的,这几天好几个客户看。要定得快。你跟你客户推一下,成了我这边也给你分成,按公司比例。」 “抢手”、“好多客户”,属于初级逼定套路——制造紧迫感,让客户尽快做决定。 不过景观房确实挺受注重生活品质的客户的欢迎,隋然把这情况跟淮安说了,淮安略一思索,“我考虑一下,晚点给你回复。” 送淮安到寰宇楼下,隋然步行回公司。 过了一个路口,她戴上耳机,电话打给海澄,开门见山,“王玮给那位打了好多电话。” 海澄:“啥?” “周一我把信息录进系统他就打了好多个电话,还怀疑我填的是假号码。其实是淮安设了勿扰,不接陌生电话。”隋然有点儿小得意。 “干得好!”海澄哈哈笑,“就得那么治他。” “我今天也怼了他。”隋然大致复述了一遍经过,然后说,“哎我真的想不明白,他干嘛一直盯我梢,不给线索就算了,我自己跑盘他还叫我回公司,回公司又没有事情做。” 顾问的业务重心在一线,回公司最多是写报告做表。 “你……”海澄在那边叹了声,“你要是那会儿没离职,差不多再过一季度就该升主管了。” 隋然:“……那会儿的业绩又不能保留到今年,我一个新人能威胁到他?” 面试完出来碰到认识她的人事部总监,还半开玩笑地跟她提了这茬儿。 “威不威胁是一回事。”海澄说,“你不来我这儿,所以齐放把你要走给王玮了。他上季度考核不达标,手下需要能出业绩的,不然他这个主管当不了多久。我不是跟你说过嘛,王玮是齐放带上来的。” 隋然心里“woc”,更不能理解了,“那他干嘛要这么搞我啊,我不懂。他脑子是不是有……” 屏蔽词被海澄覆盖,“公司最近在抓飞单,私单。抓住一单,所属主管降级业务员,区经理重新回到考核期。” 业务员比正式顾问还低一级。顾问工牌上好歹印个“经理”或以上,业务员就是“顾问”,属于试用期,隋然的新工牌还没下来,现在的拿出来其实也是“顾问”。 搞了半天还是担心她飞单或者做私单。 隋然沉默了一下,“那,大区总呢?” “大区总扣季度奖金。”海澄笑了声,“行了,反正我话已经放那儿。我不给你压力,你自己看着办。” 隋然收起手机。 说起来,她没必要给自己增加难度,一线顾问调区域还比较容易,打个申请给人事部,等通知,一般一周以内就有消息。 可是海澄说她被分到王玮组,是海东大区区总齐放的安排。 这样的话…… 调组会不会有难度? 但王玮这种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公司形象,换别的客户,就冲这种骚扰方式,可能毫不犹豫拉黑兆悦,改换其他公司。 隋然打开淮安的聊天框,意外发现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等了一会儿,对面的输入状态迟迟没取消。 隋然下意识怀疑是对方不小心点错了,又等了一分钟。 输入状态一直没取消。 点错了吧。 隋然试着在输入栏敲字,才敲了两个字进去,上面的输入状态消失了。 「淮总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哈,您能不能发一份同事来电记录的截图[捂脸]」 直到她写完一段话,对面都没什么动静。她等了等,然后点发送。 屏幕上同时跳出两段话。 「隋经理,我选的不是兆悦,是你。」 ※※※※※※※※※※※※※※※※※※※※ 发布时间队形被打乱了/叹气 明天应该还是会在晚上。 -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老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老板:小石城青溪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老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青团其实没有那么好吃 4个;废了个狒 3个;你要吃包子嘛?、则久、楚延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园丁:而或 80瓶;楚延奚 30瓶;oasis 20瓶;人间四月天 10瓶; 感谢感谢,吃嘛嘛香~ 感谢[可爱] 兆悦依托大型平台,向客户提供信息类服务,有时候也会被客户简单理解为中介——贩卖信息的中介。 打个比方,一般客户掌握的信息资源是10,那么兆悦系统整合的信息资源便有10000。 这是兆悦这类信息中介机构存在的价值和吸引客户的主要原因。 而在10000条信息中,很多顾问会依照客户提供的需求,为客户匹配到1000,鲜少达到库存极限的10000,拿多少钱办多少事,脱离新手期的顾问不会主动给自己增加额外工作。 而客户归根到底也是人,多数人本质上还有得陇望蜀的成分,即便一开始在顾问提供的1000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得到1000里的最优选,却在过后埋怨顾问未能向其提供10000里的最优选。 信息上的极度不对称既是客户选择服务方的原因,但往往在一轮服务项目结束后,又会成为客户与服务方难以调和的矛盾。 项目进行中你我称兄道弟,把酒言欢,项目结束后桥归桥路归路。商业上的交往仅限于共同利益持续的周期。 有一半的客户会在项目结束后删除顾问联系方式,将其划为一个逢年过节发小广告的工具符号。 隋然也碰到过很多前面情同知交好友,后来偶然路上碰到巴不得装没看见,意思再明显不过——“我跟这中介不熟”。 所以淮安那句“选择的不是兆悦,是你”就显得弥足珍贵,意味着在公司的品牌之外,她塑造了个人品牌。 隋然很开心,还很有成就感。 于是她双手捧着手机,庄重地写:「谢谢您对我的肯定。」 重要的事再重复一遍:「非常感谢[可爱]」 以前海澄总讽刺她把客户当爸妈和老师,商业互吹的一句客套她就跟小朋友得了一朵大红花似的乐上好几天,反而同事之间该搞好的关系往往因为怠惰,弄得一团糟。 隋然一开始不以为然,发工资的是公司,奖金来源是客户。她把分内之事做好了,对得起那份工资,对得起后面的奖金就行。 至于同事…… 说起来是同事,但这行同事间的竞争远远大于合作。 后来经历的事多了,海澄又提起一次,她想想是那道理——无论多看不惯某些同事的某些行径,场面上委婉一点留一线,不至于被人背后下完绊子当面再捅一刀。 不过这都不妨碍隋然回公司的一路情绪高歌猛进,楼下碰到王玮的狗腿子杨文也没能压下唇角,朝对方笑了笑:“晚上开会吗?” 杨文一阵抖,不确定地说:“等齐总跟主管开完大会,应该会开……吧。” 边说着,颠颠儿地跟她去电梯厅,问:“然姐,你跟老大说啥了?” 隋然揿了上行按钮,“没什么啊。” “不是。”杨文挡在电梯门前,一手伸过来,“然姐咱先别急着上去啊,咱把事情捋一捋。” 隋然目光低垂,落在杨文抓在小臂的手,垮脸冷声,“拿开。” “干嘛呀,又不是占然姐便宜。”杨文嬉皮笑脸。 “我希望你注意一点,你这种行为会给别人造成困扰。不懂起码的尊重和礼貌?如果我是客户,你会这样拉上来?”隋然盯着他眼睛问。 下班的点儿,有不少同事回公司登记考勤。电梯厅这样的公众场合拉拉扯扯,男方无所谓,吃亏的永远是女性。 她回公司这段时间不长不短,总的给人印象温吞和气,就算王玮发难,也是带着笑说两句,然后借故离开,不会甩脸色,突然一冷脸,杨文怔住了。 “你也不是客户。”杨文嘀嘀咕咕,“再说我是为你好,专门在楼下等你。然姐,你相信我。老大给你打完电话可生气了。” 隋然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海澄对她的耳提面命,结果还是不想搭理杨文。 淮安发了通话记录的截图。 “很多”并不夸张,光周一就有15个,这两天陌生未接林林总总加起来12个,还不算固话。 一连串的红色未接听,只夹了一个打了马赛克的黑色已接听。 三天打了至少27个骚扰电话,王玮哪来的脸生气? 杨文在楼下大惊小怪,回楼上根本没看到王玮,一二十号人登记完考勤表,三五扎堆小声的聊天吹水,听会议室大区总齐放慷慨激昂发表演讲。 七点钟,齐放在大区群发了条语音:“下班了,大家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继续努力。” 办公室一片欢声雀跃。 难得早下班,隋然想在公司把报告做完,又担心碰上王玮开完会,收拾完东西,跟李睿和组里另一个年轻女生姚若前后脚离开工位。 李睿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然姐,隔壁商场那家东北菜馆吃饭你来吗?” 隋然故意看他和姚若牵着的手,明知故问:“都谁?” 李睿闹了个大红脸,姚若大大方方地说:“就我跟李睿。” 姚若去年毕业的,进公司两个半月,这行纯新人,到现在还没开过单子。按规定三个月不开单就算试用期不通过,隋然猜姚若可能是想问业务上的问题,点点头:“好。” 她猜对一半。 到餐厅,姚若像攒足了勇气,一句话咣地砸下来。 “老大不给我分线索。” 隋然一句“不会吧”涌到舌尖咽回去,眼神鼓励小姑娘继续。 公司的线索大部分来自线上,客户只要通过搜索关键词进入平台,其浏览记录甚至页面停留信息都会实时存入后台,并在极短时间内形成“客户画像”,客户拨通服务热线的同时便成为有效线索,那么系统就会根据“客户画像”,在第一时间内分配给符合客户需求的区域小组,再由小组主管分给一线顾问。 通常,客户通话结束的一分钟之内,他的联系方式和需求便可推送到顾问的crm系统。 倘若顾问未能有效跟进客户,未能进一步沟通,线索的属性则会从有效变为待确认。 待确认线索会分给其他顾问作二次跟进,直到确认客户并不需要服务,变成失效线索。 一般来说,新人结束冷板凳期,总要分线索练手。 隋然想到这儿,大概明白姚若的意思,只怕王玮给她分的都是待确认甚至失效线索。 果然。 “老大给我的线索都是文哥、强哥他们不要的,还是失效的那种。”姚若声音有点抖,“好几个都是,一听我是兆悦的,都说‘烦不烦啊’,‘不需要’什么的,要么就直接挂电话。” 三个月试用期只剩下半个月,姚若再不出业绩,很难在公司待下去。 兆悦发展到今天,在网络铺张开的规模不容小觑,业界影响力数一数二,相比其他同类公司,又少了开发线索的难题,对顾问很有吸引力。 李睿给姚若烫餐具,“我也是,一两个星期才一个线索。文哥强哥一星期三五个。” 隋然拿筷头戳开一次性餐具塑封,心说王玮这破组迟早要完。 一顿饭听了半新不白的李睿和纯新全白的姚若两耳朵抱怨,隋然食不知味,前面盘算着调组申请书怎么写,后面却忍不住想“凭什么”。 凭什么公司的资源让王玮这种人拿来挥霍和收买小弟,凭什么他能利用职务之便获取客户联系方式,肆意骚扰别人? ——公司允许他这种行为吗? ——公司了解他这种行为吗? 公司…… 不是一个符号,不是她熟悉的同事、主管、区总,也不是三五不时发进邮箱的公司文化宣传页,或者说,不单单是。 夜风骤起,隋然裹紧了领口,却不知不觉在一棵修剪整齐的银杏树下停下脚步。 离群索居多年,她以为自己忘了当时进入这一行的契机,以及所谓的……理想。 没有。 但是那理想回想起来有点……不,十分天真。 隋然揉揉耳朵,强迫自己忘了年轻时期的天真幻想,先专注王玮。 她从相册里翻出淮安发来的通话记录截图。 三页刺目的红色未接听,只有一个黑色已接听,通话日期是“周一”。 手指无意识地滑屏,图片滑来滑去,隋然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完整屏幕大小的图片,包括顶部的服务商信号栏,以及底部“个人收藏”、“通讯录”、“语音留言”等选项栏,是没有裁剪的整页截图。 淮安也属于业务繁忙的类型,电话不少,周一复看签寰宇,她印象至少接了三个,下午看住宅也接了两三个。那为什么这三天的有效通话只有一个,而且看日期,是她打电话的那天……? 屏幕一暗,但在锁屏前再次亮起,弹出淮安的名字。 隋然吓了一跳,差点儿没拿稳手机,镇定下来,她清清嗓子接通了电话。 “您好。” “隋经理,如果你想用通话记录向上级反映情况,我个人建议你等一等。”淮安的声音很轻,在车水马龙中稍显模糊,但依旧悦耳,“分量不够。” ※※※※※※※※※※※※※※※※※※※※ -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老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飨、歪化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园丁:8592288、大王 20瓶;崂山可乐、飨 10瓶; 感谢感谢~ 方便[嘿哈] 电话里怼完王玮的第二天依旧风平浪静,隋然到公司打卡也没听他说什么,九点多钟还给她分了条线索。 回公司的第一条线索,隋然第一时间跟进联系,客户姓魏,做系统研发,想在科技谷开公司,问那边的小微企业补贴政策。 隋然电话里大略讲了下,魏先生连连“这样啊”、“这也可以”、“很好啊”,她找准时机趁热打铁说:“您要想深入了解的话,我们可以约时间见面聊,我这里有些最新资料可以给您看一下。” “见面?”魏先生的犹豫溢于表面,“这个……隋经理,你能不能发电子版给我?” 隋然语气里带上点歉意地笑:“不好意思魏先生,这是我们公司内部资料,不大方便外传,我只能现场给您看。” 这是实话,官方有些最新利好政策理论上属于公示文件,实际上藏在网站犄角旮旯,甚至只在内部传阅,或作为福利给相关企业单位。 兆悦忝列“相关”。 隋然五年前跟海澄跑科技谷,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到在科技谷打响公司知名度,主动给公司发送邀请函和内部文件,是一次次办事处跑下来,一个个工作人员多次拜访得来的。 要不为什么中介机构暂时无可替代,前期铺垫在这里,区域小组累计上万个小时的积累,是大多数客户临阵抱佛脚独自摸索断断无法比拟的。 和魏先生约定了一小时后科技谷见,隋然整理背包,姚若在对面微微睁大眼睛,“这就约出来了?” 隋然说:“客户找你办事,你能帮客户办事,怎么约不出来?” 姚若做了个鼓掌的动作,小声说:“然姐带我一个吧,我想跟你学习学习。” 小姑娘斗志昂扬,没有因为摊上一个拎不清的主管灰心,隋然背上包,“行啊,走吧。” 李睿刚把吸管插进杯盖,喝了口豆浆,闻言,张口喊:“等等等等,也带上我。” 姚若看他一眼,抽出纸巾递过去,半是嗔责半是无奈地说:“吃东西不要说话,恶不恶心啊。” 科技谷过去2号线,隋然跟魏先生约在高科站最近的星巴克。 一个客户三个顾问未免兴师动众,她让两个半月没开单倒是先开了桃花的姚若跟李睿坐角落,点完饮品给魏先生发信息。 魏先生三十来岁,头顶巴掌大一块早早见了光,人高高瘦瘦,上身裹着起半边毛球的竖纹毛衣,下着磨白的牛仔裤和脱胶运动鞋,笑容腼腆而勉强,眼神在镜片后闪躲,“隋、隋经理好。” 隋然不客套,招呼人坐下,笔记本屏幕转到斜对面,直入正题:“您做系统开发,也属于高新技术产业,这份文件主要关于房租、研发、专利以及后期的推广补贴,您可以作为参考。提前跟您说,这是去年下半年的政策,今年的情况我们也在等新文件。还有——” 她一顿,加重语气,“具体能否获得补贴,获得多少,要看您的项目。” 每年春风吹又生的创业公司/个人难以计数,不设一道隐形门槛,嗅到腥味扑上来的不乏阿猫阿狗,甚至成群结队套取补贴的苍蝇。 官方流程本来就比私人民营繁琐,把海选交给相关机构也可减少海选消耗的人力物力,将精力投给更需要服务的对象——通常是真正有发展潜力,能为地区创收的项目。 “我看一下。”魏先生拿出小笔记本,圆珠笔飞快记下一串串关键词。 隋然给他看五分钟,约莫到三分之二的进度,电脑转回自己。 “您的需求是能够注册公司,那么如果您办公人员不多的话,不需要专门的办公室。联创空间和孵化器就能满足您的需求。如果项目合适,还能提供免租和少量启动资金。” 魏先生想也没想摇头:“不要孵化器,不要联创空间。” 三十来岁的青年,膝盖并拢小学生似的坐着,说话的时候不看人,态度总归不大爽利,却是头一次强烈而直白地表露出情绪。 隋然没问他为什么,给出备选方案,“有几套小面积的,位置、配套设施可能不如联创空间和孵化器,但是完全独立。” 后四个字打动了魏先生,他问:“我现在能去看吗?” 兆悦的一整套商业服务项目里,相当一部分盈利点在于为客户选址(租赁场地)、继而向业主方收取的佣金,很多顾问的侧重点也在这方面,帮客户找好办公地点,后续流程就不大爱给自己揽微不足道的添头,耗时间耗精力,回报极低。 隋然喜欢多问,尤其是第一阶段,很多深层次需求都是在这一阶段挖掘出来的。 她问魏先生需不需要工商服务、二手办公家具等一系列兆悦能够提供的服务,魏先生全盘记在小本本上。 到这时,隋然已经勾画了更清晰丰满的客户画像,以随意的语气提一提公司还可以联系投资方,提供种子轮、天使轮投资。 当然,前提条件讲清楚,还是看项目。 魏先生神色一动,但很快低下头继续记笔记。 隋然讲了一路,魏先生记了一路。四套符合客户需求的房源在科技谷首尾两端,地铁不太方便,公交换有轨电车,一通周转。 两个小年轻捱不住也跟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撤了。 下午一点,两人差不多看完第三套场地,姚若给她打电话:“然姐,你还在带客户吗?吃饭了没呀?” “没吃呢。”隋然看了下魏先生,“要不咱们先到这里,吃完饭再继续?” 魏先生面色通红,“不……不吃了,这里、这里的情况你再跟我讲讲。” 半小时后,三方把合同签了。 魏先生最后还预订了兆悦的注册服务和两套二手办公家具。 小面积的佣金少得可以忽略不计,隋然估算了下,到手的奖金约等于她请魏先生喝的那杯饮料。 不过,聊胜于无。 至少客户管理系统的转化成交率会给她一个非常好看的数据。 公交站分别前,魏先生摸着头上光秃的一片,说:“隋经理,我回去写份项目书发给你,但是不用马上就联系,你也不要跟别人讲……就是,你帮我……留意留意,要是有……有你觉得合适的投资方……” 他越说越小声,这时一辆公交进站,他看也没看几路车,磕磕绊绊地登上去,差点儿没抓稳扶手摔下来。 隋然转开了视线,等公交车右转消失不见,低头编写短信:「魏先生,这是我的个人邮箱suiransr@xmail.如果您信任我的话,可以发到这里。」 发完短信,她折回去,准备去便利店买面包垫垫饥,不防手机一震。 淮安:「隋经理,房东这里要填租户联系方式,我想填你的,可以吗?」 隋然想了足足两分钟,删删减减,修修改改,最后叹着气点发送: 「没问题的,随您方便[嘿哈]」 她打不出一个“不”字,只好安慰自己,寻常房东不会有事没事联系租客,就算联系了,也只是几句话的事。 隋然理解淮安对自己隐私的保护,也很感谢昨晚那通电话——热血上头的时候,她差一点就给公司人事部门发邮件了。 给自己做了城墙厚的心理建设,也为淮安想了好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还忍不住地想:淮安是吃准她了么? ※※※※※※※※※※※※※※※※※※※※ 是的呀。 -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老板:江蓝生 2个;【住手】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oyy染、则久、歪化石、不期待就对了、captaincute 1个; 感谢感谢,开开心心。 好的[悠闲] 周五的小组例会泛乏可陈。 隋然不确定是那通电话的原因还是有别的因素,王玮对她忽然松懈了,不再针锋相对,一视同仁的那种。 没有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最后总结强调说:“再小的单子也是单子,别不放在眼里,公司每个月的考核除了业绩,还有转化率。” 他用激光笔在投影幕布上圈了下,整个组的转化数据,最漂亮的是隋然。 跟进转化率100%,成交率100%。 尽管以后随着线索的增加,数据必然会下降,但当前的100%无疑是一剂强心针。 隋然乐观地想,也许是一个星期开两单同时打开了隔壁老王的心胸呢? 职场上,纯粹看不惯某位同事一味针对的情况并不少见,办公室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大多数社会人而言,除了家庭生活——甚至包括家庭生活,人的重心始终围绕着工作。 国家大事很少关系到自己,大洋彼岸新就任的总统是红毛还是白毛也影响不到下个月发工资。 同事却是每天抬头不见朋友圈见,碰到真的气场不和的,想做到眼不见心不烦都难。 然而一旦利益捆绑,没有化解不了的矛盾。 隋然对海澄的邀请犹豫不决,跟她还想留在科技谷不无关系。 二十多年前科技谷刚投入建设,打出的愿景口号是成为国内的“矽谷”。经过这么多年快速发展,它不仅复制了矽谷的模式,而且在“silicon”(硅,旧称矽)的基础上拓展了“medicine”——生物医药产业。 如今的科技谷既有很多世界知名企业落户,也诞生过短时间发展成为行业顶尖的新兴公司。 每年蜂拥而来的除去手握各大企业offer的名牌高校毕业生,亦有许许多多怀揣理想和空钱包的创业者:已在领域内沉浮多年想摆脱大企业条条框框的研发人员、不想给别人打工只想自己做老板的愣头青(褒义)、投机主义者……等等。 科技谷汇聚了华东地区最多的初创型小微企业。创业者可能只有一个点子,一个不成熟的作品。但他们带着从“0”到“1”的“0.00001”来到科技谷,既满怀憧憬希望“1”战成名、“1”展抱负,也是向往离“1”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隋然喜欢与这样的人接触交流,而不是把他们当成冷冰冰的数字。 收到房东电话时,隋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然姐,手机。”姚若手肘碰碰她。 手机在桌上嗡嗡打转,屏幕显示海城的陌生来电。 “小隋是不啦?”那边的嗓音异常洪亮,却又带着这一带方言口音的软糯,听起来蛮亲切,依稀耳熟。 “哎,我是。”隋然下意识点点头,“您好。” “我是吴阿姨啦,房东啊。滨江3701房东。” “噢噢。吴阿姨好。”隋然想起来了,淮安是把她的电话填给房东来着,“阿姨您好,有什么事情吗?” “我看到转账了,跟你说一下。”吴阿姨说,“合同上写明白了是押三付一嘛,按月付的嘛。你一下子给我转过来做什么啦?也不告诉我,我今天翻信息才看到。噢哟,你们年轻人,爽气是爽气的,我老阿姨也不要占便宜的呀。” “呃……?” 隋然来到走廊,理清了状况。 签租赁合同的当天,淮安一口气给了房东九个月房租。 ……烧的? “你看这样,”吴阿姨提议说,“付也付掉了,我给你打个折,你把账号给我,我给你打回去,微信和支付宝也可以哦,老阿姨会用的。” “不是……吴阿姨您等等,我……”隋然滞了片刻,想想吴阿姨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中介方,改口道,“等会我打给您可以吗?我这边在开会。” “哦,你们忙呢。”吴阿姨通情达理,“你有空加我微信吧,就这个号码,一会儿我们微信上说。” “好的,谢谢吴阿姨。” 吴阿姨利落收线,隋然没着急发好友申请,先戳淮安:「淮总,方便接电话吗?」 淮安:「有点事,十到十五分钟打给你。」 隋然:「好的[悠闲]。」 吴阿姨还是蛮好的房东,一般约定押三付一却收到租客全款,别说主动提出打折,有些连“谢谢”都不会说。 会开完了,10到15分钟恰够隋然从公司到公交站之间的小公园。 巧的是,淮安电话打过来,邮箱推送提示有一封新邮件。 魏先生发来了项目书,文件挺大,隋然点预览没点开,跟淮安转述了吴阿姨的提议。 “我知道了。”淮安说,“吴阿姨坚持退的话,退到你这里好了。” 隋然心说她离淮总的私人助理只差一张入职证明,话则顺水行舟:“好的,那我到时候微信转您?” “可以。”淮安说,语调略沉了些,“我这里的助理没到岗,每个月多出一点事我可能照顾不到,所以才想一次性付清。不过是我忘了跟房东讲明。抱歉,麻烦你了。” “不麻烦,举手之劳。”总觉得淮安跟当年好相处太多,隋然也随意起来,自然地说,“对了,淮总。” “嗯?” “吴阿姨知道您填的是中介方的号码吗?” 房屋租赁合同需要房东、房客双方的身份证件。 但吴阿姨既然一口道出“小隋”,应该知道联系人和签约的租客不一致。 “我和吴阿姨解释过,我有时候不方便接听电话,隋经理是我信任的……”淮安似乎也在室外,风很大,字眼飘忽,“朋友。” “这样啊。” “是的。”淮安的语气称得上诚恳,“希望不会给你带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隋然受宠若惊地静默片刻,期期艾艾开口,“淮总。” “我还在。” “上次那种冰面包会不会太甜?” …………………… 买好冰面包,隋然拐到隔壁咖啡店点了一杯意式超浓缩,屏蔽呼吸一口气灌下去。 她熬了三个晚上,一直在研究魏先生的项目书。 魏先生的项目书写得不是很清晰——委婉了,直白说,一团糟。 隋然自己没写过类似专业性极强的项目书,但见过几份,也参与制作过商业计划书。 从篇章上来看,魏先生的项目书毫无可取之处,让人只想点“x”——至少第一遍是这样。 排版糟糕是一点,他的阐述思路几乎看不出研发人员具有的基本逻辑框架。 隋然想,或许是因为里面涉及到太多专业名词和概念她没看懂,才觉得不知所云,于是和淮安敲定周二的行程,重新一字一词地看,遇到不懂的随手检索。 结果,真给她看出点东西来。 魏先生先前只含糊说自己做“系统开发”,项目书中则具体为“虚拟样机建模与仿真环境构建系统”。 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隋然一字一顿念了两遍才念通顺。 第三遍读完,提取出系统的概念定义、适用领域和含糊其辞的市场价值,再去看邮件附带的演示视频,隋然敏锐地意识到,魏先森——魏先生的本名——有真材实料。 魏先森做的绝非时下依旧流行的社交软件、看似薅羊毛实则被收割的消费平台,也不是纯粹用夸大其词的概念作为卖点噱头——譬如一步登天完全去人工化的智能工业制造——而是真的能够运用到实际的,他对工业互联网依赖人机交互管理的痛点具有一定篇幅描写,写到当下民用技术缺陷,对该系统的限制,但在末尾也粗略提出解决方案。 隋然过去接触的客户有家所谓的自主研发公司,打着新型游戏引擎的名义申请专利补贴,实际日百万流水全来自旗下的棋牌游戏。 而那公司的游戏引擎介绍书冠冕堂皇,后来却曝出洗稿国外某引擎的产品报告。 关键是,那公司那年真的申请到了高额研发补贴。 所以隋然一头扎进去,从周六下午到今天早上凌晨四点,除了周一去总部开会,其余时间一直研究魏先森形同专业论文的项目书。 上楼到n-work,隋然拐到茶水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尽可能把精神状态调到最佳,然后敲响门。 淮安整装待发。 今天的行程相当满,早十点到晚六点明明白白,隋然一面懊恼自己不该熬那么晚,一面跟自己说没关系。 行程表确认过了,只要按部就班进行就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然而实际情况不如她所愿。 要么是她高估了自己,要么是高估了意式浓缩的浓缩程度。 去海西的隧道遇上堵车,隋然看软件预计通行时间二十三分钟,心想稍微歇歇眼睛放松一下。 这一放松,睡了一个半小时。 隋然迷迷糊糊醒来,睁眼一看时间,很想跳窗——跳天窗逃跑,安全带阻止了她。 她抱歉的话没说出口,倒是后座的淮安换了只手拿平板,拿起一旁的手机,眼皮抬也不抬。 “隋经理再等我一会儿,我有些工作要处理。” ※※※※※※※※※※※※※※※※※※※※ 本章中涉及工业互联网的内容(亦即魏先森的“虚拟样机建模与仿真环境构建系统”)主要参考:《工业互联网:技术与实践》魏毅寅,柴旭东著. —北京:电子工业出版社,2017.8 以防万一,周日更新可能在晚上11:40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老板:奶糖生翼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老板:废了个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38862306、废了个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园丁:废了个狒 10瓶; 感谢感谢,睡个好觉。 闲的[敲打] 等招商下楼来接,隋然想过跟淮安解释。 转念一想,怎么解释? ——为了别的客户的项目书熬了几个通宵,我以为我能忍住不犯困,结果没有。 那她还不如直接说:抱歉淮总,您在我心里不是第一位,我兼顾不来,您要是介意的话,可以找另外的顾问。 ……辞职跳浦江算了。 淮安倒没什么反应,似乎根本不知道她路上睡了一觉。 但手机虽然关了提示音,却开着振动,屏幕上一堆推送,跟她确认行程的物业招商人员,几条群@,王玮发了私聊,问她一个人带客户能不能行,不行找个同事搭档。 海澄也打过电话,实际上,下车前还发了信息,告诉她有几幢写字楼最好联系哪几个招商经理,不要联系系统登记的其他招商。 车厢空间那么大点,淮安听不到才有鬼。 至于所谓的“有工作要处理”,搞不好只是给她留点面子。 懊恼归懊恼,隋然没让那点负面情绪持续太久,跟招商经理到楼上,她调整好心态,和招商唱和,补充询问某些淮安比较在意的地方。 工作状态最好是这样,前一秒就算把天捅了,后一秒也得一边捂着一边若无其事充当工具,别把自己的情绪带入工作——别太在意自己。 有时候自己不在意,别人也不会在意。 早上耽误了一个小时,第一家物业的两套场地看完到了饭点,索性午餐定在第二家物业所在的商场。 担心吃饱了发饭困,隋然只点了分量很少的单品。扫码点完餐,她指了下外面,问:“我去对面买咖啡,淮总喜欢什么口味?” 淮安还在点餐,冷清地说:“不用,谢谢。” 买完回来,餐品还没上桌,隋然随手把咖啡放在桌上,跟淮安对下午的行程,“楼上22楼和31楼两套,招商一点半就位,一会儿在西二门碰头。接下来去高登金融大厦,过去一个路口就是,这里行人比较多,车单行道要绕路,走路五分多钟,我们走路过去可以吧?” “没问题,随你安排。”淮安说,视线从那杯意式浓缩转开,问,“隋经理喜欢咖啡么?” 隋然心说不喜欢但是不得不用这玩意儿提精神,不期然探进了对方的眼睛。 黑的,映着背后的落地窗又很亮,全然不似毫无感情的工作机器——隋然以前一直总觉得这位各种意义上诠释了“至臻”,以至于没法用“人”来定义。 隋然深深吸了口气,然而氧气没能冲散大脑某个区域的混沌,“我昨晚在看客户的项目书。” 她低下头,用肢体语言和表情表达歉意,“以后不会了。不会再出现类似情况。” “什么项目?” “嗯……”隋然借喝水的动作给自己争取十秒钟思考时间,如果对方出于客气询问,或许会补上一句——“哦没事,我随便问问,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但是淮安没有,稍微扬眉的动作应该是感兴趣的表现。 “是……一个做工业互联网系统的客户。”隋然斟酌着说。 在一个客户面前讨论另一个客户的事儿她也不是没做过,但大多时候是正面,或者技巧性用“第三方”的评价来为当前客户提供吸引力。 到魏先生这儿,情况有点复杂,他发项目书是因为她提到可以联系投资。 淮安是做投资的。 通常来说,投资公司会选择参与天使轮之后的a轮、b轮融资,一般公司到了这时已经具有相应的规模、产品以及相应的市场,风险较小。而给创业者的种子、天使轮投资具有高风险性,用赌博来形容并不为过。 淮安是会参与赌博的人么? 隋然不好妄自揣测。 工作餐食不言,隋然吃得快一点,搁下筷子正好接海澄的电话,她跟淮安说了声,出去接。 “到高登了没?” “没呢,上午有点事耽误了。”隋然说。 “去高登联系姓尤的,别联系系统那个姓蔡的,那货不是什么好菜。” “知道。”隋然笑了声,“你上午不是刚给我发过信息嘛。” 定行程不单单是定几点钟去哪儿,各商办楼/园区的物业招商联系人十分关键,有些招商人员办事干净利落,有些靠关系进去的散漫懒怠。 但人的行事风格是一方面,态度傲慢的大不了捧着对方就行,做事不认真的自己仔细点……最怕那些背后撬客户跳中介方的。 中介圈本来靠信息吃饭,哪家物业招商干点什么糟心事儿,转眼就能传遍半个圈子。 海澄先前说过金融这块水深,隋然记得,做行程时有几家她没接触过的物业招商,都跟海澄确认过联系人。 “我看你一直没回,想这家伙是不是忘了,不好意思回我信息。”海澄开玩笑说,很快补一句,“现在多用点心,总比黄了以后想起来就后悔的好,对吧?” “对对对,海总非常对。海总一席话,胜练十年功。”隋然也跟她开玩笑。 “别跟我搞这套,听着就想揍你。”海澄呸一声,还带点笑喘,“行了,你多留心,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过去一趟不远。” “嗯。” 隋然看得出海澄挺关心淮安这单,但同时也感觉得到海澄对她的关心。 海澄知道她过去四年的生活,担心她力有不逮实属常情。 再怎么说是领进门的师父,带上路的徒弟。 挂了电话隋然忽然又想起魏先生的项目,发信息问海澄:「对了,海总有比较熟的投资经理投资伙伴吗?」 她跟魏先生说兆悦可以为他联系投资方,并不是空口说白话。 兆悦的母公司钧霆设有面向初创型公司的创业基金,兆悦本身则与一些投资公司有长期合作协议。兆悦内部管钧霆基金的人叫投资经理,合作方的则是投资伙伴。 没进餐厅,海澄信息就回来了:「你又搞什么飞机???」 隋然:「有个客户可能需要。」 海澄:「…………」 海澄:「你是不是闲的[敲打]」 兆悦的投资板块其实主要由专项人员负责,就隋然所知,由顾问牵线成交的屈指可数,最后拿到分成的,零。 除了促进前期比如选址、装修等短平快业务成交,给客户点听起来很美好的盼头,她的同事通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提联系投资这茬儿。 毕竟客户拿不到投资会怪顾问甚至无休止纠缠顾问,而拿到投资以后,泰半是想自己的项目值得投资值得上市值得走向全世界,哪儿还记得居中牵线的小中介。 站在顾问切身利益的角度,帮客户联系投资,一方面周期长,流程复杂,另一方面短时间内没有报酬——公司给顾问这边的分成得等所投项目获得收益,但好多项目烧着烧着黄了,成功的那一小撮从烧钱到盈利少说也得等上两三年,顾问那会儿在不在兆悦都不一定。 所以一般顾问说帮客户联系投资,顶多给客户一张名片,很少有人真正跟进,然而海澄显然清楚她把客户当初恋供着的习性,一点情面不留。 隋然三言两语也解释不了她为什么认为有必要帮魏先生联系,再问:「海总有吗[乖巧.jpg]」 海澄:「线索少你来我这儿,别的不说一周按标准至少一条线索分到你。」 隋然:「……海总我去陪淮总了,有空再说哈~」 低头往兜里放手机时,差点儿跟转弯过来的一人撞上。 那人后退一步站定,不轻不重撂下一句:“隋经理。” 目光从对方手上的意式浓缩转到浅色衣袖上两点深沉的咖啡渍,再转到微微聚起波纹的眉心,隋然觉得她要失去淮总了。 ※※※※※※※※※※※※※※※※※※※※ 明天还是晚上见。 -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老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奶糖生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园丁:柳叶留、万历书虫 30瓶; 感谢感谢,睡个好觉~ 故意[难过] “然后,她把咖啡递给我,说‘隋经理,跟招商约的时间快到了,我们过去吧’。然后,她把袖子一折,我们就去找招商了。”隋然把脑袋埋进臂弯,如丧考妣,“关键……” “咖啡是你买的。”海澄从不放过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海总求别说。”隋然嘣嘣地弹安全带。 “好,我不说了。”海澄右转进地下车库,“那淮安说什么了吗?” “没……吧。” 隋然不太确定。 五月进夏季,温度已经升上来了,露一截手腕也不冷。不过隋然有几次没忍住看,看一次心塞一次,觉得淮安一会儿就可能拿手机发一封“本次合作到此结束”的通知函。 她还真的看了几次手机。 海澄又问:“没把衣服给你让你洗完了给她送过去?” 隋然直起身,茫然地转头看她,“……啥?” “没什么。”海澄笑说,“你也别多想了,淮安至少有一点不用怀疑,认准了什么人,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就算再不爽也会进行到最后。” “不爽……?” “你抓好重点好不啦。”海澄倒车入库,拉起手刹,“多大点事儿,看把你吓的。睡觉怎么了,还吃喝拉撒呢。咖啡怎么了,她自己拿的又不是你泼的。” 说到底真不是什么大事——前天工作太晚车上打个盹,走路没看路(关键那还是带转角的高危路况)。 人其实都有耐受度,别说一两点咖啡,就算一杯洒过去,只要不是滚烫的,一般有点同理心的都能理解,又不是故意的。 但她了解隋然,一个背着十万吨初恋型选手包袱的一线顾问,凡事儿都想十全十美,出一点小问题,别人没怎么着,回头自己越想越不是味儿,过于患得患失。 隋然这会儿确实挺郁闷的。她很少在客户面前出丑,更别说一天之内两次。 那客户还是淮安! “下车,发什么愣。”海澄没好气推她一把。 隋然怔了一下才想到解安全带,“哦。” “所以今天看得怎么样?” “还行,高登金融和bfc金融中心都有点兴趣,有可能要复看。我感觉她还蛮倾向高登,那边老牌公司多,还有几个官方机构,但它准入条件高。bfc资质还在审核,应该问题不大。” “bfc两个半月佣金。”海澄关注点很现实,“高登只有一个月,而且结佣周期长。你能不能看看你的银行卡,算算你的提成,把客户往佣金高的地方带?” “还早呢,今天就把海西这几个地方看了。等她发行程再回来看海东,海东佣金都高。” “发行程——”海澄嘁声,“她在寰宇办公,住也住在那边,你跟招商那边打个招呼,跟她说哎这边有几套,中午吃完饭过去就当遛弯了,看看得了。还等人家发行程,你让客户牵着鼻子走,最后十有八|九干脆把你甩了。” 隋然不接她劈来的刀锋,“哦,这会儿就不是淮安是客户了。” “她今天要定在bfc,我就去望江阁订包间,跟她金箔花好姐妹好伐?哎,拖鞋在橱柜,右面自己拿一双。” 海澄开了门,让隋然先进,接着说:“主要她行程一个周一个周的,有些好的的场地她不去,第二天没了——业务基本知识不用我再教你吧。前期顺着客户喜好,让客户对你信任依赖是一回事,你也要抓紧掌握主导权。你又不可能给她造一幢完全符合她要求的新楼出来。” 后面一句是重点。 每家物业大体什么情况——管理方,费用,配套设施,周边环境,交通等因素前期都已写过报告,制定的行程意味着列明的物业通过初选,软硬条件大差不差,要靠实勘来比出优劣。 很多东西没法通过照片、视频甚至vr全景感受,必须亲自到现场看。毕竟是未来几年长期所在的工作环境,马虎不了,将就不了,但也不可能处处理想化。 问题是,很多客户都同时有选择困难和“等一等,后面没准儿有更好”的矛盾心理。 鲜少一到现场就觉得“嗯,这就是我想要的”。 隋然做足了淮安挑剔的心理准备,分别前问过今天一天看下来感觉怎么样,得到的答案是高登和bfc还可以。 “还可以”等于有意向,等于需要开始做下一步准备工作。 商办选址这块儿更复杂的是后期合同,业主方向来强势,还有好多“你不接受我就不接纳你,但你磨一磨我没准儿退一步”的霸王(八)条款,但凡客户有意向,流程和合同的隐藏陷阱都得提前摸清楚。 bfc的物业管理是世界五大行之一,合作的律所亦是第三方机构,细节可以磋商。但高登开发商有国资背景,用的是自家的物业管理,自家的法务——这种很麻烦,叫起板来没有太多让步空间。 “你别老想着做万全准备,那位不见得真选中高登。”海澄说,“那破楼……要不是有些人喜欢跟官方做邻居,以为自己能捡到内刊,路过都不乐意多看一眼。” 海澄到家东收拾西收拾,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去年我手下一新人,跟高登成交了一套,走的就是他们的尤主管,他还算配合的,后面也给客户差点儿整急眼了,你能信吗?高登不让客户自己装空调。” 隋然愣了:“……不让自己装,他们给装吗?” “是啊,比市场价贵10倍。不买你的消防验收永远通不过。关键是客户之前没怎么审合同,回头一看有一条款写了。”海澄提起来还很生气,不过很快转回来,“我觉得吧,你跟淮安说他家物业和法务都很扯,说不定她马上剔出备选。” 隋然问:“还有别的吗?我写份报告给她。” “你……烦死了!不跟你说了。”海澄开了冰箱,回头问,“喝什么?” “我自己来。”隋然熟门熟路去橱柜拿一次性杯子,正要倒水,被海澄叫住了,“刚开车不让我喝酒,这会儿总能陪我喝一杯吧。” 她手上拿的铝罐花花绿绿像是啤酒,隋然把杯子递过去:“一杯,明天还上班。” 海澄指了下客房:“喝趴了就睡这儿呗,省得你回去。我衣服你随便穿。” 两人体格相仿,海澄当了区总没有着装要求,也还备着一衣柜通勤装,但隋然没有外宿的习惯,欲言又止地:“海总……” “行行行,惯的你。”海澄烦得不行,啤酒怼到她面前,“你看,就果汁饮料。” 酒精味道是挺淡,透着清爽又酸甜的青苹果味。 海澄又拆了几包零食,两人就着当下酒菜。 隋然口渴,连着喝了几口,“对了,投资经理那边你有联系方式吗?” 海澄伸手按她头顶,“哎哟我的然然,你在我这儿表现我没法给你加工资的,咱别聊工作了行吗?” 隋然心说那聊感情吗? 不可以,拒绝。 没说出口的话自然起不了作用,海澄坐下来第一句话就是:“老汤今天给我发信息了,周五回一趟庐阳,去民政局。” 老汤是海澄的丈夫,隋然离职第二年参加的婚礼。 说是婚礼,也就是海城这里的好友同事摆几桌,两人都在事业上升期,情到浓时可以领证,前提是自愿舍弃婚假。 去过民政局,再去当然是办离婚。 “去年底突然说调回老家那边,那会儿我想行吧,反正来回高铁两个半小时,他有空过来,我有空过去呗。结果,俩月不到,我说过去吧,他说出差、出差。” 海澄一边说着一边划拉手机。 隋然手机嗡嗡振动几下,低头一看,是海澄推送的投资人名片。 “狗屁,你就看吧,只要有一方想分居,铁定都是分开。”海澄扔开手机,瘫在沙发靠背,一手搭着额头,直接往嘴里灌酒,“外面的世界多宽广,何必迎合我。他他妈的居然说他从我决定不休婚假就觉得我不爱他。爱能干什么啊,爱能付首付?!妈的房贷都是我还的!” 隋然环视房间,老汤的存在痕迹几乎没有。 去年年底到现在,仅仅半年左右。 但海澄跟老汤青梅竹马,结婚前已经谈了七年。 隋然沉默喝酒不想随便搭腔。 好些人只是图个发泄,没想真的寻求安慰,局外人也没法安慰。 她能做的就是克制住看手机的冲动,专心一点,海澄喝完一罐不想动的时候再帮她拿两罐。 等到隋然觉得那酒不像单纯的果味酒精饮料,已经晚了。 海澄抱着她语不成句、泣不成声地骂老汤,而她想的只是给淮安发信息。 她也那么做了。 「淮总,我问过我师父了,她说高登到谈合同的阶段可能会很麻烦。那家物业法务特别搞。」 「淮总,今天对不起,我绝对绝对不是故意[难过]」 「淮总,明天中午我可以去找你看场地吗?海东有两家物业很不错的,得抓紧时间。」 …… “然然。”海澄不知道是喝大了还是怎么,忽然凑上来抱住隋然,“去年就有苗头了,然然。我那会儿就能发现的,都怪你……怪你……” 隋然一激灵,酒醒了一半,“怪我什么!?” “就怪你……都赖你……我以前真相信距离不是问题……” 手机嗡嗡地响,隋然费了点力气从海澄的钳箍里逃脱出来。 淮安:「那就不考虑高登。」 淮安:「我知道。你没做错什么。不要自责。」 淮安:「好。我在寰宇,你随时来都可以。」 ※※※※※※※※※※※※※※※※※※※※ 酒是four loko 挺容易断片儿的/失去自控力。看个人体质。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老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废了个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园丁:rollins 20瓶;我今天瘦了吗? 10瓶;颜四 1瓶; 感谢感谢,闹钟警告。 可以[微笑] 吵闹的重金属响了停、停了响,数不清第几次,脑子里“该上班”的那根弦突然开始震荡。 脑袋还晕,整个人像在海上飘着,隋然摸手机摸了好几次,才把小小的东西抓到手里。 重金属不是来自她的手机。 她手机没电关机了。 隋然按着突突跳的额角走到沙发另一头,拿起的瞬间,铃声戛然而止,黑屏。 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屏幕上闪烁的时间是09:39。 早就过了打卡时间。 隋然心一凉,手忙脚乱翻出移动电源给自己手机充上电。 “海总!” 海澄雷打不动,推了一把正好让她躺下去舒舒服服接着睡。 叫不醒人,隋然风风火火冲进卫生间。 海澄这儿经常有留宿的同事——照她区总的职位来说应该算下属,备了不少一次性洗漱用品和贴身衣物。 隋然翻出一套,快速冲了个澡,出来时海澄终于醒了,沙发上端正笔直地抱着靠枕,迷迷瞪瞪盯着对面的电视墙,柜子上摆着她和老汤的结婚照。 “海总?” 隋然去看手机,信息推送滑到末端,看到淮安三条回复。 她一口气没上来,脑子里只剩下:惨了。 海澄仿佛缓缓启动的老式机器,冷不防冒出一句:“哎哟卧槽,断片酒真够劲儿的。” 隋然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断片……什么玩意儿?” 海澄抱着靠枕瘫在沙发上笑,酒精刺激过的嗓子又粗又哑,听起来嘎嘎的,“昨晚喝的那个啊,忘了谁送我的,喝完就断片。” 隋然气坏了,气得她抽掉海澄怀里靠枕“啪”地拍到沙发上,“迟到了!” 海总没有一点儿紧迫性,或者说故意逗她:“迟到……会……怎样?” 隋然有再补一枕头的念头,但没那个闲工夫,“我去你衣柜拿衣服了啊。” “我给你选。”海澄摇摇晃晃站起来。 离迟到变旷工的时间点越来越近,隋然快急死了,但主人发了话,她不好逾规越矩,跟在海澄身后赶鸭子一样催她,“旷工了旷工了矿工了!” “旷工怎么,反正你已经没有全勤了。跟王玮请个假呗。” 说着,王玮的名字就跳上屏幕,隋然摁了拒接,给他回信息:「临时有事,一会儿去公司。」 前面王玮已经发了不少信息,这人好像没有“不回复等于不方便/不想回”的觉悟,唰唰一串质问她怎么没到公司不接电话的信息,还有几条语音,隋然压根不想点开。 “喏。”海澄拿了套真空包装的递给她,“穿这套。” 隋然一面开封一面转到客房,衣服往床上一摊,瞬间傻眼:“这什么东西!” 花团锦簇近乎浮夸的丝绸衬衫,领口两颗扣子相隔恨不得十米远,大抵是泡吧风格,还得群魔乱舞霓虹散射那种,竖条纹贴亮片的裤子更不用说,晃得人瞎眼。 这是海总哪回喝醉了被人强卖强买的? 十足魔性。 隋然一股脑塞回去,想想又拿出来,崩溃地喊:“海总我今天见客户啊!!” 海澄靠在客房门框上,门一开也亮出一把响遏行云的嗓子:“什么客户?!!你还有客户?!!!” 隋然捂着耳朵不甘示弱:“淮安!!!” “早说啊。”海澄顿时精神了,头不晕腿不打摆子地转回房间,“等着,我再给你拿一套。” 新的这套正常多了,能大白天出门见人了——主要是前面那套委实震撼人心。 隋然穿上小马甲,正低头摸扣子,前面什么东西一晃,海澄把系好的领结套到她脖子上,顺势打开她的手:“扣子不要全扣,村不村。” 隋然心说你开心就好,也没工夫计较着装,急急忙忙往外出,又被海澄拉住,调整了下领带,满意地点点头:“行,然然今天就是花园石桥路最靓的崽。” 拎上包出门前,海澄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只瓶子,杵在必经之路玄关喷了两下。 隋然喝了酒容易鼻塞,闻不出味儿,撂下一句:“回头再说断片酒!” 兵荒马乱到公司,2组正在开会。隋然一进小会议室,吸引了一大半人的目光,有的看她衣着,有的瞟一眼扭头嘀嘀咕咕,幸灾乐祸溢于言表,王玮指定刚痛批过她。 唯有姚若一脸惊恐,看着她眼睛倒吸冷气,“然姐你还好吧?” “啊?”隋然拉开椅子坐下,一会儿工夫又几个人变了脸色,“怎么了?” 姚若递来化妆镜,言简意赅:“眼睛。” 隋然看了一眼,好险手滑。 她洗澡时忘开换气扇,吹头发一手还拿着牙刷,捉襟见肘,压根不知道宿醉之后顶着一张怎么样的脸。 眼睛确实不太舒服,干涩,疼。 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么吓人,眼圈和眼皮通红,衬着眼睛里丛生的血丝。 隋然又看一眼,很想让海总长生不老——她要是变身吸血鬼,头一个就去咬海澄,不然对不起海总连哄带骗带以权压人给她喝的断片酒。 她约了淮安中午出去呢! 这副模样确实让迟到变得“情有可原”,看得出王玮火气压了又压,“身体不舒服也得请假,公司不是你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不要以为开了单就能为所欲为。” 隋然摸着垂下的领结,冷硬地“哦”了声。 迟到是她理亏,但公司也不是他隔壁老王家的——骚扰电话的截图存在云盘,还有姚若和李睿前天发的聊天记录。 王玮特别喜欢抓新人的出勤,外出时要是没立刻接他电话,十分钟他能打十个,同时发若干条定位信息。 开会没什么大事儿,大约是天阴沉沉的不时飘雨,客户和顾问们集体不约而同减少外出,王玮可能闲极无聊,才把人叫到办公室,借着无故迟到还不接电话的老隋重申纪律问题。 小会到尾声,王玮用笔敲桌子,“报一下今天的行程。” 方桌从王玮右手边的杨文开始报,“今天没带看,在公司理盘联系客户。” 隋然抓紧时机给淮安发信息:「可能下雨,淮总一会儿还好外出的吗?」 淮安没回,她就去查怎么消肿和褪血丝。 一圈报完了,隋然没注意,前面笃笃笃又几声敲桌子的响,“老隋你干嘛?” 隋然抬头,“我……” 王玮不耐烦道:“报今天的行程。” 手机振了下,隋然瞄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淮安:「可以[微笑]」 她点进去淮安已经撤回了,重发了中规中矩的:「可以。」 隋然真诚微笑:“一会儿见客户。” 点了眼药水,敷了冰块,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总算好点儿了。 隋然心里自带消音词地谴责了一番江那边的那位海总,拿上伞临下楼前不放心地又去洗手间看了下,决定戴上眼镜。 还好去寰宇的一路没下雨,敲门时隋然才想到会不会来得不是时候,再过半小时是饭点。 她推门进去,还真留意到淮安有个看电脑右下角的微动作,旋即听对方提议:“先去吃饭吧。” 一回生二回熟,这段时间跟淮安一同吃过几次饭,隋然习惯成自然,听她问隋经理有什么想吃的,没多客气指前面的粤菜馆,“可以吗?” 错开饭点,不用等排位。 隋然点了每日例汤和虾饺皇。 服务员转向淮安,她却看着隋然:“够么?” “够的。”隋然其实头晕,还有点反胃,不知是不是宿醉的后遗症,她想先垫垫饥,一会儿饿了再说。 “哦,好。” 一餐无话。 一路也没什么话。 淮安今天的步调明显加快,大体看了环境,详细参数直接看自己带的纸质版文件。 第一家招商问到她公司情况以及入驻日期之类的问题,她回的是“后续由隋经理跟贵方沟通”。 隋经理只能故作高深,晃晃手机笑而不语。 第二家招商甚至拉着隋然问:“你到底是中介还是跟她一块儿的?你准备跳槽她公司?” 隋然哭笑不得,只能给自己脸上贴金:“淮总比较……嗯,信任我。” 招商比赞。 类似的话十几分钟后她又听了一遍。 隋然照例把淮安送到寰宇楼下,问什么时候把新公司的一些情况发给她,这样她后续好跟招商沟通。 淮安思索了一秒,给出精确时限:“明天下午六点前。” “好。”隋然应了,正要说些今天就到这里的话,淮安又叫住她:“隋经理。” “我信任你的专业能力,一直都很欣赏你的态度。”淮安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隋然莫名心慌,因为即使多了一层镜片,她也感觉到淮安看的是她的眼睛,而不是眉心三角区。 淮安的视线很锐利,像没开刃的剑。 不,也不像。 隋然最后也没找到合适的形容,她出寰宇就给海澄打电话。 海澄那边水声哗啦啦响,接了电话噼里啪啦一泻千里:“银城路最靓的然然有没有把淮总一把拿下没就算了我烧菜呢。” 隋然一噎。 “我挂……了……啊……”海澄声音飘远。 “等等!”隋然忙叫停,提醒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早上眼睛红得不行,你也没告诉我。” “呵。”海澄一声粗哑冷笑,“我到现在看东西还重影呢。” 隋然无言以对,憋憋屈屈地谴责:“都怪你那酒。我今天差点儿没敢来见淮安,我那会儿超盼下雨。” “噢哟。”海澄关了水,叹得跌宕起伏,“你眼睛红又不是那种会传染的……那什么结膜炎……哎你是吗?” “不是啊!”隋然跨过一个水坑,站定了急吼出声,“但是看着像啊!” 汤的热气扑到眼镜上她都没好摘下来,怕被误会是传染性炎症。 想到这里,她心里咯噔一跳,赶紧给淮安发信息:「淮总,我不是结膜炎。」 淮安回很快:「我知道。请注意休息。」 隋然笑:「好的,谢谢[爱心]」 隋然心稳了,才注意到对面好久没声音,“海总?” “其实我昨天晚上突然想起来……”海澄的声音忽然放得很轻,没头没脑的,“你离职那年,淮安联系过我,问你情况。” ※※※※※※※※※※※※※※※※※※※※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老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寒馋 2个;你要吃包子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园丁:97023581、江蓝生 20瓶;只道念然 10瓶;season 5瓶; 感谢感谢,做个好梦~ 谢谢[太阳] 工作用的微信,尤其本质归类为销售的,百分之九十都会分享产品、演讲、行业趋势之类的内容刷存在感,或者更直白地发广告,寻找潜在客户或者合作伙伴,隋然不。 有时候一首评论不到20的小众歌曲,有时候一张随手拍的图片,有时候一句莫名其妙的摘抄,一段影视剧台词。 每天发,全年不间断。 海澄说虽然都是刷存在感,她就是朋友圈一朵出鸡汤而不油腻的奇葩,一股清流。 隋然离职,工作用的微信停用,这些东西自然而然没有了。 “她就问我,隋经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好久没看到动态更新。”海澄说,“反正就特意打电话来问你。” 隋然在水洼后站定,转身望向高耸入云的寰宇中心。 华东第一高楼稳如泰山,里面容纳了数万人。 那些人在走,在聊天,在瀑布般的数据流里沉浮,分分钟牵动一座城市乃至一个国家的gdp。 还有一个人若干年前打通了海澄的电话,询问她是否一切都好。 “那你……呀!”隋然无意识地往寰宇方向走,而后用一声没留神踩了水洼的尖叫截断了滚到舌尖的话,退出水洼,她说,“这位真没辜负咱们那年鞍前马后的。” 她想问那你有没有告诉淮总她为什么离职,想想应该不至于。 海澄不太会随便分享八卦,况且离职以后除了找她撒气抱怨的,也有别的同事问她现在在哪儿高就,只有她师父海澄大半年没打过电话,微信问也没问一句,打过去三言两语就说自己忙,挂了。 后来想想,海澄大概好久没理解——原谅她突然离职。 淮安找海澄的那时间她们还处于“冷战期”,海总多半会说“不知道,不了解”。 “我什么啊?”海澄哼哼地笑,听起来挺有嘲讽的意味,“你以为你那点破事儿我会到处大喇叭讲?” “没没没,海总高风亮节守口如瓶锯嘴葫芦不吐瓤。” “滚你大爷的。”海澄骂了一句,“反正你复工人就找你,那还是看中你本人,细枝末节的不重要,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听海总的!”隋然重重点头。 挂了电话一声苦笑,她是问罪的那个,结果反被教育了一通。 海总就是海总,段位刁钻! 大雨滂沱,眨眼一瞬间。 隋然撑起伞,举起手机对准被水汽包裹的寰宇。 蜿蜒冲天的巨龙轮廓在朦胧烟雾中若隐若现,不似人间。 喀嚓—— 她把图片发到朋友圈:「今天也是开心的一天~谢谢[太阳]」 冲到最近的楼下,裤子湿了半截,后背也差不多浸透了,浑身上下只有护在胸前的电脑包还是干的。 朋友圈意外多了十几条评论。 姚若问她现在哪儿,有没有伞,要不要李睿接。 李睿:附议。 隋然肉眼屏蔽这对明目张胆秀恩爱的小情侣,看到下方扎眼的海绵宝宝头像。 海澄:「啧啧啧啧啧啧」 海澄:「快找个地方避雨啊啊!老子的bc!」 隋然不知道bc是什么,她也没问。 直觉告诉她,如果她问了,一定会得到一个半夜睡不着的答案。 接下来一天时间,隋然联系了海澄给她推送的所有投资经理/伙伴,问是否对工业互联网系统感兴趣。 都挺感兴趣的。 自从工业互联网写入官方工作报告,这片蓝海便成为投资者竞相追逐的新目标。 互联网浪潮让无数人亲眼目睹或亲身经历了一个个财富帝国的诞生和发展,财富榜上一张张年轻面孔鼓动着亿万年轻人的热血,雄心壮志想要创造下一个神话。 神话可遇而不可求。 资本孕育出的巨兽潜伏在不为人知的暗处,虎视眈眈每一个能将概念转化为金钱的创业者,设下陷阱,吞噬初生牛犊的心血结晶,然后施施然换下一个目标。 要么干脆提枪上马,开发共享经济、开发用户习惯创造新兴市场——其实追本溯源都是炮制“十四亿人每人捐出一块钱,喂饱少数几个人”的金融骗局。 当改变世界的技术不可避免地变成新的敛财手段,潜心做研发越来越像个笑话,换个词也行——慈善。 于是新技术诞生,很少有资本方探究长远的普世价值,取而代之的是:“记住,永远不是用户需要什么我们做什么,而是我们做什么,客户需要什么。我们本年度的kpi达标了吗?没有。所以我们的产品有不足吗?没有。我们缺少的是什么?包装,营销。” 所以可想而知,工业互联网的噱头吸引投资者,但一份毫无吸引力、堪称糟糕的项目书让人望而却步。 即使隋然尽自己所能地写了摘要,魏先生的项目书还是劝退了一大半投资经理/伙伴,客气一点“现在忙,有时间细看”,不客气的直接拒接电话,不回信息、邮件,冷处理。 兆悦的整个生态闭环,一线顾问虽不是最底层,投资部门却在最顶层。 隋然扪心自问,不能怪她居中连线出了差错,或是方式不对——魏先生话里话外不想跟投资方直接联系,但是言语中又透露出希望隋经理帮他联系的意思。 项目书看不出赢利点,开发者拒绝沟通,投资经理手头项目千千万,自然降低处理优先级。 隋然喝着姜母茶,愁闷地给倒数第二个姓闫的投资经理发信息,告知对方自己将在十五分钟后打电话给他,讨论前天发送的项目书。 她当然理解投资部门的同事都忙,因此提前发来电提醒,并在其中藏了一个小小的默认选项,十五分钟后打过去拒接,通常意味着委婉拒绝。 闫经理很快回:「开会,稍后我打过去。」 “他的客户群……前线制造大厂?”半小时后,闫经理低音炮般的嗓音响在耳边,“包括改造智能生产线?他公司现在多少人?能不能维护……支撑运转处理局域内万台设备上千个传感器的云平台?或者我们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你客户能不能把系统做出来?” 魏先生公司多少人? 魏先生公司还没注册。 隋然有一丝被问住了的慌乱,“稍等一下。” 她抱着笔记本找了间空的会议室,在极短时间内理清思路,稳住阵脚。 隋然在会议室跟闫经理聊了近一个小时,她把魏先生的项目书吃透了,许多专业上面的问题也能举例分析说明,讲得头头是道——这是她能跟投资经理聊下去的关键。 但是没能完全打动闫经理,挂之前他说:“你不给我完整的项目书,我不可能跟你客户承诺什么,也不会把项目上报。你知道国内外做这样一个系统需要投入多少资金?这种标的哪怕我上面的高级经理也不能擅自决定。你叫你客户重新出一份报告,最好组织一次路演,我看能不能让我上面的总监副总来一次。” 说到后来,闫经理的嗓音在抖。 隋然解析出了他的情绪——觉得自己可能遇到了空手套白狼的ppt型选手(ppt还做得一团糟),但万一……是个未来比肩甲骨文的潜力股呢? 所有互联网领域的投资者都记得谷歌和脸书起初只有很小的团队,不知名的产品,因风险之高,有那么一段时间乏人问津。 拒绝投资这两家的人午夜梦回后悔吗? 后悔。 谁不想做个“万一呢”的梦? 隋然挂了电话给魏先生发信息,转述了闫经理的话,问他能不能再出一份详细的、一目了然的介绍书。 魏先生不愿意。 文字交流他还挺直接,说自己做不来,给她发的那份已经是能力极限。 隋然电话打过去,“让同事、朋友……合伙人帮您做呢?” 魏先生磨磨唧唧吐出三个字:“不,不能。” 虽然说不出所料,但隋然还是沉默了近一分钟,魏先生也不挂。 她换了语气,循循善诱:“我觉得,只是我个人的建议——您可以先做个目录,排下版,这样投资方翻目录就知道你这个系统是做什么的,能用到哪些领域,如何应用……就像产品说明书一样,您自己做的时候,一定有大纲、设计思路对不对?您把这些写下来就行。而且其实您的项目书已经写到了很多东西,您只要优化一下,让它更容易让没有相关知识的人理解。” 魏先生问:“你理解吗?” 隋然顿了顿,“不能说完全理解,可能一半都不到。” 魏先生说:“可是你帮我联系了投资方,你认可我的,你知道它有用,比那些好用。” 隋然说不出“不”,但也说不出“嗯,认可,好用”,她认为有必要帮魏先生联系投资方,可以牵线搭桥代为跑腿,甚至熬几个通宵研究陌生领域。 可临阵抱佛脚最多让她能跟投资经理聊上几句,她不是专业人士,没办法说魏先生的系统是否在市场上无可取代,甚至比不知道哪些的“那些”好用。 她没办法下这个定论。 电脑版微信“叮咚”一声。 隋然如蒙大赦,“魏先生我这边有点事,稍后再联系您。” 淮安:「隋经理前天提到有一个做工业互联网的客户,我想了解一下这位客户的项目,是否方便?」 ※※※※※※※※※※※※※※※※※※※※ bc:brunello cucinelli 周四惯例休息,看周五能不能把时间调回上午。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老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老板:3886230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废了个狒、啊则久久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园丁:vera 20瓶; 安排[憨笑] 是否方便——隋然目不转睛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好几分钟。 好问题。 客户是公司分配到的线索,公司有投资部,承揽融资、注资项目。按公司章程,客户优先在内部流转——哪怕过程将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而客户在此期间流失、另寻出路。 是否方便? 隋然在键盘的“b”键停留几秒钟,转手打开另一个聊天框,给海澄推送的最后一位投资伙伴发信息,告知对方将在十五分钟后联系。 还没点选发送,有人敲响会议室的门。 “然姐。”姚若探头探脑,天真活泼地吐吐舌头,问,“忙吗?” 隋然点了发送,定一个15分钟后的闹钟,“有时间,怎么啦?” 姚若做贼似的滑进来,小心地关上门,特别小声地问:“然姐跟西二区的海总……熟吗?” 神神秘秘。 “我以前在海总手下。”隋然不避讳,“离职前一直是海总带我。” 姚若点点头,一脸“怪不得”。 隋然委婉发问:“跟西二区同事有合作吗?” “没有没有,我哪儿来的西区客户。”姚若急忙摇头,吞吞吐吐问,“然姐……打算转组去海西吗?” 隋然没有正面回答,挑挑眉:“嗯?” 姚若推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小学生坐姿丧丧地叹气,说:“我真不想在这儿了。” 瞟一眼隋然,笑眯眯地说:“然姐转组带我一个嘛。” 又一周快结束,她还没分到新线索,考核期只剩下不到十天。 “我听说转组不麻烦,而且转组了以后还能多一个月。”姚若说,“而且我家本来就在海西,就10号线陕西南路那块,来海东上下班挺不方便。海总西二区那儿我还挺熟的。” 隋然开玩笑问:“那李睿呢?” “谁管他啦,有手有脚有脑子的。”姚若撇撇嘴,“以前就是他叫我来面试,还说公司特好,老大人也特好。早知道来了根本不是这样,哪个要来啊。” 小姑娘眼神挺活络。 她是本地人,独生女,父母掌上明珠,透着良好家庭环境塑造的自信和眼界,直来直去。 李睿比她大一岁,按理说早一年踏上社会,都不如她说话办事爽利。 本地人在就业方面很有优势,小姑娘也知道及时止损,两个多月就当公费跟男朋友约会。 但还有一肚子苦水倒。 “市调那两个礼拜,整天跟他跑跑跑,园区还不能骑小黄车。俩礼拜坐的公交地铁比我过去两年都多。图什么呀,不就图做点事情出来嘛。我说要来做这个,我妈都发火了,她说直接给我介绍去机关单位,学历放着,干嘛要风吹日晒的……” 隋然有一着没一落听着。给年轻同事当个树洞无可无不可,姚若也不一定真想让她帮什么忙,有主意的人在倾诉过程中就能自己找到解决途径。 果然,姚若讲到后面,直接抄起手机给东区的行政助理发信息,要转组申请书模板。 收到模板,垂头丧气进来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往外走,到门前,她想起什么,人畜无害地笑说:“哎,说不定过几年然姐当区总了,也能借我一件bc过过瘾。我可想要他家西装衬衫了,特别帅。” 刚转正的隋然还是忍住没问bc到底是什么,笑说:“若若加油,开单了自己买。” 姚若做了个奋斗的动作,推门出去。 隋然揿掉闹钟,一边拨投资伙伴的电话,一边想:西二区的区总海澄不会跟东区2组一个没过考核期的新人加好友,那么问题来了,是谁在朋友圈看到海澄的回复,暗戳戳叫姚若来打听她是否要转组呢? 意料之中的,投资伙伴秒拒电话,发信息回复,这项目他们没法接,不在投资领域之内。 隋然打开和淮安的聊天框:「方便接电话吗?」 一分钟后,淮安直接打过来,“如何?” 隋然大致介绍了公司内部流程和相关守则,末了,说:“因为目前我已经跟公司一位投资经理联系上,有所进展。所以目前不太方便把客户介绍给您,希望……”她停了下,转口,“我想淮总能够理解。” 那边静默了一秒,“好的,我明白。” 话入耳的同时,对话框弹出是否接受文件。 淮安:“我司相关资料已发送,邮箱和微信各一份,隋经理注意查收。” 隋经理轻快地说:“好的。” 工作上跟原则性强的人打交道有时候真的蛮省心,不用过分揣摩人情往来,章程拿出来,对方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的也不用紧张对面心生芥蒂,直白点——不怕得罪对方。 这案子没法合作,没关系,不会影响我们当前项目。 用手机接收了文件,隋然打电话给魏先生,对面没接,发信息问他在不在科技谷想见面谈,他倒是回了个“。” 隋然重问:「在科技谷新办公室请敲1;在科技谷但不在办公室请敲2。」 魏先生的公司通过兆悦的工商服务已经在走注册流程,签完租赁合同第二天就听业主方招商说人搬进去了。 魏先生:「1」 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隋然填了出勤表马不停蹄去科技谷。 地铁上接到王玮电话,问她去哪儿。 隋然说见客户,顺手把跟魏先生的聊天记录截图发过去,堵了王玮的嘴。 她知道王玮打电话的时候也要看微信。 ……………………… 短短几天,先前还算空旷的办公室堆满了东西。 靠两面墙的架子一面是不知作何用处的机器。另一面摆着成组的机箱,指示灯不停闪烁。六台显示器连着机箱,屏幕上显示的画面既有项目书附带视频的虚拟工厂演示,更多的是隋然看不懂的后台界面。 “怎么样?”隋然无处下脚,站在门口问,“魏先生在这里习惯吗?” 魏先生拿下叼着的螺丝刀,搓搓手:“行的。换个地方做事情很好的,关上门没人打扰。” 他今天戴了帽子,上身松松垮垮的运动衫——看着更像工服,裤子似乎是上次见面穿的牛仔裤。 但显而易见的,人比前几天精神足,又许是环境光充沛,眼神格外明亮。 “我来,想跟您谈谈项目书的事。”隋然说明来意。相比其他几位投资团队的拒绝,闫经理那儿还留有余地,前提是有一份漂漂亮亮的计划书。 “不用谈,我真不擅长那个。”满屋子并不冷硬的机器搭建了魏先生的主场,他气势强硬,手上还操作着机器,不时敲两下键盘,说话却比单纯交谈时流利而果断,“我想把这件事交给你,隋经理。” 隋然:“您……”开什么玩笑? 魏先生闷头做了会儿,摘下帽子搔搔汗津津的头顶,“我不会弄,我弄不来,这种事我不在行。”他用三个强烈的否定,接着把目光递向隋然,“隋经理是专业的。” 机器运转散发的热量让隋然也冒汗:“您可能误会了……” “不会让你白做,隋经理。”魏先生说,“拿到前期投资,我给你一部分股份,你帮我处理这方面的。” 隋然:“……” “真的。”魏先生这会儿好像特别擅长察言观色,“我跟你签合同,签协议,什么都行。我拿到公司印章,以公司名义跟你签都行。” 他越来越激动,好像公司未来可能产生的利润是烫手山芋。 好像面前的这个顾问是他救命稻草似的。 隋然:“……魏先生,您冷静下。” 房间温度超乎寻常的高,她跟魏先生一样汗流浃背,但不是心动,反而回想和思索闫经理的话。 他系统做不做的起来? 他公司有几个人? …… 试想,因为一面之缘,微不足道的几句话,对方折服于你的人格魅力,大手一挥送股份给你…… 你敢要吗? 你相信他/她的邀请出于对你的信任吗? 你会去想你是否当得起这份信任,或者,邀请背后藏着怎样的目的。 等不到她回应,魏先生失望地低下头,继续敲敲打打。 隋然在想。 魏先生说送股份,其实看中她有可能——他认为她有能耐——为他拉来投资。 成了,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失败……失败本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或者说一大部分。 做某件事之前需要考虑它的可行性、风险、成本(包括金钱和时间)……等等。 隋然心说总算把海澄的话记在脑子里了,不再跟以前一样愣头青,遇事不管不顾往前冲,碰到南墙还想把南墙撞倒。 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去做最坏打算——倘若中间发生什么变故,被投资人携款私逃,倒霉的只有居间方。 隋然不相信天上掉馅饼,不过也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摆在面前的机遇,以及挑战。 于是她问:“房间温度这么高,机器会不会过热出问题?” “啊……”魏先生苦笑着去开窗,“这儿就是……电费太贵了。” “降温的话,我夏天房间太热又没空调,就用矿泉水瓶灌几瓶水,放冷冻库冻结实了用。”隋然说,“这幢楼二楼物业办公室有冰箱,我跟招商他们打个招呼,放几瓶水没关系的。” “谢……谢谢。” 隋然说:“我会继续帮你再联系投资方,同时尽我所能帮您做项目书……商业计划书也行。” 魏先生愕然回头,一颗汗珠从额角滑到眼角,挂在眼角。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公司了。”隋然笑着摆摆手,“股份的事再说吧。” 隋然在沙丁鱼罐头般的地铁里艰难举着手机,先打开魏先生的项目书快速浏览了一遍,心里还有点不踏实,想不好这份计划书要怎么做。 想着想着心烦意也乱。 她又打开淮安发来的公司文件。 淮安的公司名“遇安”,创立于四年前,创始人有三位,除淮安外,另有芮岚、桑恩月,三人是校友。 隋然看到第三页,大约看出点名堂,遇安做风险投资,四年已有两个名气不小的成功案例。 到换乘站下车,隋然刚把手机放进口袋,就听到耳机里叮咚一声。 淮安:「隋经理看了么?」 隋然被拥挤人流裹挟,身不由己地往前走,打字飞快:「下午有点儿事,还没看完。」 淮安:「看第七页。」 隋然翻到她指定的页码,这页主要介绍遇安的合作企业和合作项目。 打眼一扫,不少耳熟能详的。 耳机响起信息提示音,隋然的目光定在第四行—— “……与燕京钧霆惊蛰青创基金达成战略合作”。 钧霆惊蛰青创—— 拒接她电话的三人其中有一个抬头就是这个,另外两个也都是钧霆。 钧霆是兆悦的母公司。 遇安和钧霆早在前年便已达成战略合作。 隋然木然地切回聊天框。 刚发信息的还是淮安:「隋经理,明天方便来寰宇么?」 隋然抬头望着呼啸而过的列车,心里只有一句“……ok,fine”,再加一句“您是大佬您[牛][啤]”。 那边好像等不及了,又发了一个问号。 隋然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受着无法闪避的前碰后撞,双手端着手机,恭恭敬敬地写:「没问题,好的,听您安排[憨笑]」 ※※※※※※※※※※※※※※※※※※※※ 忘了设存稿箱了。 这段时间有点事,暂保持晚上23:40更新。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老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老板:桔梗花落、寡言的话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x系统 2个;废了个狒、你要吃包子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园丁:别太当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恐惧[点烟] 除非有特别重要的客户提前报备,一般情况下,王玮组内的人早上都得去公司打卡,开早会。 王玮在出勤方面抓得特别严,他似乎认为这样能让组员的状态不那么懒散,不整天划水摸鱼不好好干活什么的,侧面起到提高业绩的作用。 他是做业务上来的,那时候他的主管——现在海东大区区总齐放也是个上班时间聚众打牌打麻将的“水货”,对底下做业务的日常再清楚不过。 但开会真没什么实质内容,王玮说“散了吧”,隋然着急复习计划书,第一个起身,又被王玮叫住:“老隋等一下。” 隋然心里一突,不自主地看了眼姚若。 小姑娘手里握着豆浆杯,一脸没睡醒的怔忪。倒是旁边的李睿像被她的目光隔空烫了下,不大自然地转过头。 此地无银三百两。 隋然对李睿印象挺深。 回兆悦进组第一周市调,她跟李睿组队,一星期朝九晚七60多个小时相处,就算陌生人也该有“两人搭伙点四个菜分摊”的酒肉情谊。 然而第一周周末团建聚餐,隋然去晚了些,在餐厅门口碰到他,60多个小时积累的热乎劲儿降解到零度,表情绷得好像刚听了她无数黑历史,一时间难以直视。 事实上,她的确有“黑历史”,团建第二摊的k吧,王玮拿着话筒广而告之,说公司那条提成制度改革全是老隋的功劳。 隋然其实不大爱计较狗屁倒灶的事儿,是没客户跟没盘理还是天气太好人太闲,没事上赶着给自己找气受? 但有些人闲起来是真闲。 “海总最近咋样啊?”人走光了,王玮两只脚随便搁在椅子上,嘴里叼上烟。 室内禁烟,主管一样受限。 但看王玮“啪嗒啪嗒”把玩打火机,隋然还是坐远了点,摆出一副没听明白的表情:“海总?什么?” “哎哟,跟我这儿有啥瞒的。”王玮呵呵,皮笑肉不笑的,“前几天查出她手下几个飞单的,走私单的也在查。她老公也跟她离婚了嘛。你前天刚去过她家,能不知道?” 离婚的事可能是老汤联系了齐放。 去海总家可能是海澄留的那条评论招惹了有心人注意。 转组的事,海澄跟她提了不止一次。 说一次两次,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海澄也一直跟她强调看她自己想法。第三次第四次说多半是语境到了,开玩笑借机埋汰,玩笑之余再给她留一点点迂回空间。 但就算最后打定主意真不过去,两人就纯粹是认识多年没事喝喝酒的朋友,以及业务上请教提点的半师父半徒弟,海澄这点儿气度有的,隋然也有分寸。 两人坦坦荡荡,压根没想着避讳,外人不一定这么看。 “问问,关心关心。我刚来那会儿也在海总手下,哦还跟老隋跑了一阵子,你忘啦?”王玮说。 “海总挺好。”隋然毫不掩饰敷衍,隔着口袋摸摸手机,干脆掏出来看了下时间。 淮安跟她约在10点到14点,之后说是去机场,所以行程比较赶。她不确定淮总要了解哪些方面,回去做了大半夜准备工作,早上也一直在头脑演练。 王玮昂着头,斗鸡似的,“你是不是觉得在我这儿很吃亏?” 隋然心说宁也知道,面上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海总那儿你想去我直接跟人事打招呼,你今天就能去,不用写转组报告。”王玮掸着烟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近,“真的,我这儿本来也装不下你这尊大佛,你想去你去。就一点,别他妈撺掇我手下的人。” 姚若的转组报告看来是真的发上去了。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从头到尾她也没跟姚若说“你转吧你去吧”,况且转组也是跟着主管,跟区总没有半毛钱关系。 隋然笑也冷了,“我从来没说我想去,跟谁都没说过。”她转身往外走,“时间快到了,我得去见客户……” 话还没说完,肩膀被王玮把住了。 “见什么客户,又见你那个不接电话的客户?淮安?nip的淮安?” 说不意外是假的。 不过隋然意外的点在于,这么久了,王玮——或者说王玮后面的齐放终于反应过来系统登记的客户正是那位淮安。 那他们知道淮安的“遇安”跟兆悦总公司上面的母公司“钧霆”是合作关系吗? ……够呛。 也说不好。 齐放毕竟是区总级别,自有人脉社交圈,搞不好就从哪儿听说遇安,继而联系到淮安。 商业顾问本来靠信息吃饭,换隋然拿到一个名字,用不到一小时就能扒拉出一份履历表——领英、天眼查。拿到邮箱和手机号能查到的信息就更多了。互联网+的时代,但凡有一丁点社会活动,网络必有蛛丝马迹。 查一个社会人的背景,不看能不能,只看想不想。 说一千道一万,隋然真的没闲工夫跟王玮掰扯这个了,撂下一句“没事我先走了”,挣开他,连包都没理,抱着东西去登记考勤。 大环境提倡无纸化办公,隋然到寰宇n-work,先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给计划书最后排了版,发给淮安,隔几分钟去敲门。 “我在看。” 淮总拿着平板窝在沙发上,手肘搁在扶手,屈指支着下颌,整个人透着跟平时不太一样的放松。 隋然却很不自在。 淮安跟总公司的合作关系在,某种意义来说,也是顶头boss。 客户变领导,供需平衡再一打破,压力在所难免。 淮安看她一眼,随后放下平板,又看她,“隋经理昨晚又熬夜了吧。” 态度笃定,意味深长,隋然说不出没。 “我这里大概还要一会儿,你先去外面休息下,就那边的休息区。好了我叫你,可以吗?” 领导发话了,隋然却之不恭。 出门的时候摸摸脸,免不了心内戚戚:隋经理风吹日晒的,熬夜格外容易色衰。 话说回来,凌晨几点睡的,隋然真没印象,困得睁不开眼也是事实。 她昨天回去路上总是忍不住回想跟闫经理的交流内容,对项目书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修改。 早上打电话发信息叫魏先生也来,魏先生就一句话:“隋经理,加油。” 加个……鬼的油。 隋然想骂人,想问魏先生到底想不想拿投资。 后来想想,不用问,种子轮、天使轮投资对创业者干预不大,但是至关重要,哪个创业者不想? 然后她问自己,想帮魏先生拿投资吗? 毋庸置疑,想的。 工业互联网的蓝图宏伟可观,魏先生的项目说明和演示未来可期,怎么不想。 隋然到休息区,到底没好光明正大工作时间打盹,先放下魏先生这一摊子,联系寰宇附近的高端写字楼招商,询问有没有合适淮安需求的新场地出来。现在没有没关系,刷个脸熟,有资源没准儿对方能及时想到她。 挨个联系一遍,一小时过去了,淮安发信息过来,说看完了。 回办公室,淮安开门见山:“隋经理认为工业互联网是什么?” 来考试了。 隋然定定神,熟练背诵在某本书上看到的引言:“2012年,美国ge公司率先提出工业互联网理念。目前,它已成为许多国家制造业向智能制造转型升级的一种重要的制造模式、手段与业态。” 工业互联网基于互联网的基础,将人、产品、设备、数据分析系统等智能地连接起来,构成网络(又称赛博)空间和物理空间相融合的智能制造系统,从而大大提高制造的创新、制造和服务能力,实现工业的再次革命。[注] “……它围绕工业,进行实体和网络的双重革新,按照期许……它甚至将带来第三次科技革命。” 淮安的面色应该说毫无波澜起伏,但隋然从她的眼神中分明感觉到压力,凉沁沁的,跟前几天——跟刚来那会儿给她的感觉截然相反。 就说该让魏先生也来。 她顶多顶多看了一点点资料,背了几段话,工业互联网的门边都没摸到。 淮安举起平板:“这份计划书是你客户做的吗?” 隋然不太敢看她,“是……我帮客户的项目书排了下版。” “隋经理刚才说到的,是依据项目书里提到的概念和关键词,临时从网上找到的资料吧?” “是。”隋然不否认被人看穿的事实。 “我想隋经理可能走入了误区而不自知。”淮安说,“魏先生的‘虚拟样机建模与仿真环境构建系统’,我不能说全部,但四分之三是基于对工业互联网的展望。” 淮总口齿清晰,长名词丝毫不磕绊,因而听起来极有说服力。 “魏先生在项目介绍中有一个很重要的隐藏前提——他的技术系统能够达到理想化标准,而产品所能发挥的作用同样是建立在理想化标准上。他认为他所做的系统可以实现线上线下无障碍交互,完全去人力化,点对点定制制造。” 隋然心凉半截,喃喃道:“不能吗?” “三十年后或许可以。十年以内,不现实。”淮安眸光莹亮闪烁,话却冷得像隔热玻璃,“你客户的这份项目书,除了实习助理,稍有点经验的投资经理根本不会翻到第二页。” “这样啊……”隋然勉强点了下头,吞下意料之中的评判,长出了口气,又不死心地说,“其实,其实我觉得应该让魏先生来跟您聊一聊,我不是专业……” “暂时不用。”淮安抬了下手,“我这次出差要一到两个礼拜,希望下次能看到一份切合实际言之有物的计划书。” …… 下楼漫无目的走了好一会儿,隋然一屁股坐在长椅,深沉地叹口气,摸出手机,先把备忘内容发给魏先生,接着,给海总发信息: 「这天,小中介再次回想起被大总监支配的恐惧[点烟]」 ※※※※※※※※※※※※※※※※※※※※ 注:工业互联网概念引自工程院院士李伯虎先生为《工业互联网:技术与实践》作的序言。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老板:向检举控告人反馈情况 2个;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老板:向检举控告人反馈情况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向检举控告人反馈情况 4个;阿瑟ase、歪化石、x系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园丁:向检举控告人反馈情况 61瓶;rollins 32瓶;captaincute 14瓶;露露、地球需要我 2瓶; 感谢感谢,好好休息。 真好[爱心] “全海城我认识的中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做到这份上的,你是这个——” 海总竖起的一对拇指怼到面前,语气热情满溢,听不出嘲讽还是商业吹捧。 隋然抱着抱枕抬不起头,肩上好像扛着魏先生办公室所有机器——插上电源过热运载的那种,又沉重又热气腾腾。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一天天发展到这地步。 淮安叫她5到10天之内做好计划书,魏先生又发来一堆资料,俨然把她当排忧解难的自己人。 两方理所当然把事情砸到她面前,似乎她一撒手,这事儿就不谈了,不往下进行了。 隋然跟海澄倒苦水,半自嘲:我就是个小中介。 但海总却觉得她这活儿干得漂亮。 “我说真的。”海澄揉了一把她脑袋,“你想想啊,神枪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一般这种小客户都是丢给新人练手的,新手晕头转向啥也不懂,流失了对公司没啥损失,成了是个鼓励,败了长经验。给老手,算算成本收益,谁爱做啊,就算真做,无非是为数据好看。你也知道这种小客户,就怕自己花钱,宁愿自己省点钱多跑点路也把中间那枝丫给剪了。小客户真不比大客户好搞,偏偏你做成了。” 不仅做成了,还拓展了新业务。 兆悦由顾问居间牵线拉投资的板块一直萎靡不振,行将腰斩——新人培训已经没这块内容了。 “叫我说,我一线业务做了五六年,后来区经、现在区总两年快三年,梳理过无数成果汇报,真没见过你这么会见缝插针的。” 有时候一项业务谈成,真不看前前后后伺候多周到或者表现多专业,真就一两句话,可太多人就差了那么一两句话——跟运气跟专业无关,纯靠灵光一现。 “然然,让两个客户同时看重你做同一件事,一般人真做不到。” 海澄真心想夸,只是身在高层习惯了,俩人又熟,夸起人来怎么听都带点毛刺。 隋然听不下去了,问:“哎,海总收到转组报告了吗?” 海澄想了想,“有一个,原先你们组的,叫姚若,对吧?” “对的。”隋然说,“那海总收吗?” “收,干嘛不收。”海澄坐在扶手上,掂了掂手机,解了锁又喀嚓锁上,“你介绍她来的?” “没,我没。”隋然撇清关系,“小孩主意正着呢,她自己跟我说想转组,家在这附近。在王玮那儿,好好的苗子都快荒废了。” “王玮那主管我看当不了多久。”海澄嗤声,“人事抄送给我的时候我还特意看了,小姑娘条顺盘靓,还本地人,语言沟通的优势在,多好的条件,来了找个师兄师姐带她,小姑娘什么都不用说,站在那儿就是活招牌。自己机灵点,前期吃点苦下点功夫,起来很快的。” “小孩儿愿意吃苦,挺懂事的。换个组,她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隋然说, “王玮就是……只管自己手下那几个老人,还没点自知之明。昨天早上给我开小会,前头问我是不是前两天在你这儿,公事私事问全了,后面转个脸就批我鼓动人心。” “跟他妈齐放一个德行。”海澄突然恼火,踢踢踏踏去开冰箱,“昨天早上高层开会,当着老宋的面将我一军,明里暗里说我给手下主管漏风分成,就差明说查出来的那主管是跟我学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叉他叉的什么玩意儿!” 兆悦进军海城六七年,前期靠烧钱站稳脚跟,铺开了海城一多半的盘,如今到了瓶颈期,业绩增长停滞乃至倒退,每个大区总都担着恨天高的业绩指标,互相之间你追我赶是表面文章,针锋相对互下绊子才符合职场背景。 越往高层越是暗流汹涌,隋然从海澄对齐放的称呼变化管中窥豹二人关系,估摸两人现在同台竞技,有点“有你没我”的意思。 再看她在冰箱里头摸索,不住地往花花绿绿的四洛克(four loko)上放,隋然警惕地抱紧了自带的保温杯,不自觉联想到一件事: “老汤跟齐总是不是还联系着?王玮昨天早上……特别关心你来着。” 交情之间还有上下级关系,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 说太明白是挑拨离间,点到为止给不在场的第三方留点情面,于双方进一步同仇敌忾,退一步日常寒暄。 海澄是人精,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话外之音,一句“我操”,也不在四洛克上蠢蠢欲动,随手拎出一瓶啤酒,把自己撂倒沙发上,“一对狗东西!” 隋然喝了口水,小声地说:“辱狗了。”单指王玮。 周五上午高层会议,海澄下午才回庐阳领的离婚证,但王玮问话是昨天早上,也就是海澄跟老汤正式扯证之前,齐放和王玮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当然也不排除海澄自己跟齐放说了离婚的事,但可能性极低。 说实话,就当前这社会环境,离婚泰半被视为女方做人方面的失败。无论事业上多强,家庭不完整,女方就有原罪。 再加上离婚之后财产分割,双方父母说不定还要一段拉扯,对工作或多或少会产生影响,所以隋然猜海澄应该不会主动跟其他人——尤其是存在竞争关系的同事。 海澄的反应也摆明了没有。 男人就不一样,这方面天生一个阵营,背后长舌头一点儿不输黑白无常。 “日久见人心,真理。”海澄撬开瓶盖,对着瓶口吹了三分之一,含含糊糊吞了一句话,“……竞争……什么魑魅魍魉都冒出来。” 隋然没听清她吞下去的那句,也不在意,估计应该就是说高层斗争。 她今天来除了送干洗好的衣服,还有另外一件事想打听,“你知道淮安跟钧霆有合作吗?” “钧霆……?”海澄一脸难以置信,“淮安跟钧霆?” 海澄不知道的话,齐放可能也不太知情,毕竟业务跨度太大。 隋然心里悬着的石头放下去少许,随即冒出点“我客户是大佬”的虚荣,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海澄兴趣大了,“快快快,你说清楚。” “也不是大的合作吧……”见海总这么激动,隋然反倒虚了,“就钧霆的惊蛰青创基金,她燕京的公司是管理方……可能是参与管理。我也搞不明白。” 其实根据她查到的公示资料,遇安的法定代表人是桑恩月。但淮安股份占比在第二位——资料上这么写,说是她公司无可厚非。 “哦呵呵呵……”海澄不知道想到哪里了,发出一连串怪笑。 隋然看她不怀好意,毛骨悚然地转移了话题,回到魏先生的计划书,“所以海总还有这方面的人才介绍下吗?接受按时计费的。” 那份计划书大概真的很糟糕,隋然想问闫经理能不能提供点建议,或者传点模板作为参考,闫经理很直白:“我这边很忙,帮不上你什么忙。” 隔几分钟才亡羊补牢:“我们这儿的资料都是保密的,不方便外传。” 隋然心想闫经理这条线八成是断了,只能硬着头皮跟进淮总——反正淮总那儿还要打好几个月交道。 但淮总的脾性她跟海澄有目共睹,不能马虎敷衍,下一份计划书万万不能搬网上就能找到的资料——就像闫经理说的,有价值的干货必然保密不外传。 隋然只好再来抱海澄的大腿。 “行,我帮你联系。”海澄一口应下,“正巧周末,抓壮丁我也要给我们然然抓几个出来。” 隋然满怀感激地给海澄做了顿大餐。 酒足饭饱,海澄开始打电话。 她推送了一个名片过来,隋然马上申请好友。紧张等待对方通过,同时思考措辞。 比验证更快到来的是淮安的邮件。 标题简单明了“见正文”,正文写:「这是我司同类项目资料,隋经理可作为参考,另附参考书籍/报告,隋经理按需下载。」 书名作者名都是隋然闻所未闻念不顺口的专业名词外国人名,看到最后那篇隋然愣了半晌。 回过神,她看了看刚挂了第二个电话的海澄,欲言又止地:“海总……” 海澄:“干嘛?” 隋然吞吞吐吐:“海总可能……大概……似乎不用联系了。” 她打开刚下载的最后一篇参考文档,用阅读器打开,给海澄看封面—— 《如何打动投资人》。 隋然特别不好意思地补充:“淮安给我发的。” 淮总主动划重点,哪里还要场外援助。 什么答案能比出题人自己给出的标准参考更有希望拿高分? 海澄:“………………” 海澄一手叉腰,一手指房门,“出去,你给我出去!” 海总开玩笑,隋然收到邮件却是倍感紧迫和压力,顺水推舟抓上包就跑,“你自己洗碗啊,我回去做作业了。” 她一路小跑到地铁站,上了地铁才从口袋摸出手机,页面停在淮安的聊天框,心跳莫名鼓噪。 一不留神,手下打出一长串省略号,隋然一排一排删掉,重新写:「谢谢淮总,淮总真好[爱心]」 ※※※※※※※※※※※※※※※※※※※※ 来晚了。 明天(今天)可能不更,有点事。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老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废了个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园丁:matsu、人间四月天 10瓶;桔梗花落 1瓶; 感谢感谢,诸事顺遂~ 忧民[白眼] 随后几天,隋然沉迷考前准备无法自拔。 真正沉下心去了解——还不到深入研究的程度——她就意识到有些东西没有之前想的那么困难和复杂。 淮安发来的书里有一本专门讲天使投资,讲得通俗易懂:天使投资固然挂着天使头衔,本质上是一场寻求高回报的赌博游戏。 书中提到,个人/家庭一般复合型投资的年回报率在7%-12%(不包括不动产如商铺、住宅投资)——还算高的。 而天使投资的回报率平均在20%,最高可以达到一万倍——当然只是极个别案例。不过某种程度上再次印证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注] 理想情况下,投资方和创业者是互利关系,前期投资方提供资金资源支持,两到五年公司发展起来,亦会给予投资人丰厚回报。 看完这本书,隋然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为什么淮安想到投资魏先生。任何名义的投资都不是做慈善,淮总也要看项目回报。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魏先生的项目往标准答案上靠,至少给淮总看到回报的可能性。 然而理想永远是理想,现实往往从各种刁钻角度给人当头一棒。 “你为什么选择这个项目?”隋然拿着从《如何打动投资人》列举出的投资人会问的问题,问魏先生。 “就……想做啊。”魏先生推推眼镜。 他可能遇到了挫折,隋然进门的时候就看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脑门的汗水和行动轨迹汇成一个大写的“烦躁”。 隋然想给极客先生降降温,或者让他别转了,越转越热。 她忍住了拿冰冻水瓶给魏先生的冲动,结合实际情况,又问了一遍:“魏先生,你为什么要做这个系统?”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魏先生低低地吼了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颓丧地坐在机箱上,扣弄着手上戴着的劳工手套。 隋然冷静地说:“我在帮你做事,魏先生,我想帮你。但我需要你的配合。” “对、对不起。”魏先生喏喏地道歉。 隋然还是给他递了瓶冰水。 “我做过别的了。” 魏先生来回换手拿水瓶,最后放下来,望着一台持续闪红光的机箱。 “我没毕业就进了可为研究中心。我们——我和我以前的同事——我们开发智能生产线,效益很高。那几年也拿了不少奖金。后来我发现,智能生产线只有大的工厂买得起。大厂升了级,原先也做同类器材的小厂就倒闭了,我爸的厂子就是被大厂挤垮的。那我想,既然能给大工厂做大的生产线,能不能给小工厂做小的生产机器,成本没那么高的。” 隋然努力去理解,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的系统应用出来……是用来做机器的?” 魏先生用一种古怪而悲悯的眼神盯着她,沉默了半晌。 隋然心里毛毛的,一度想:打扰了,告辞。 “我说不上来,我想……” 魏先生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看得出很艰难,手套褪去半截,用力揉搓手掌。 “我觉得是这样:系统让大企业做大的统筹、应用平台、生产机器。然后小的企业甚至个体拿机器做定制。阿里的电商平台就是这样啊,原先是工厂做出的东西才有的买。现在只要有人需要,都可以定做。手工要一天两天的东西,机器一个小时可以出一百件。那你想,生成一个新的可定制化交易空间,大企业解决大框架,细分类别给小企业和个体去做散件,那这样大企业不用大包大揽,小企业和个体也有自己的生存空间。就,就是这样。” 隋然想理清关系,脑子却像塞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找不出头绪。 事情的流程是一方面,但魏先生说的这个…… 她怎么想都像是,魏先生的系统本身需要有基础配套,也就是有一个比较符合他系统运作环境的商业平台——像某宝诞生之初,然后基于该平台拓展新的市场领域。 乐观地想,也可能市场已经形成,只是她尚不了解。 她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问魏先生:“那你侧重点是系统平台,还是机器?” “不是系统,不是平台,不是机器,是人。”魏先生苦笑了下,目光愈发炽热,称得上狂热,他一句一顿地说,“网络空间不是万能。网络可以帮人买衣服,教人做衣服,但是网络本身不能做衣服。也许能。但是它不能种棉花、收棉花,不能织布,不能剪裁,也许它能。网络也不能帮人吃饭,不能种稻子。最后的落脚点还在线下。不是所有人都能靠代码生活,人也不能单纯靠一堆算法一堆程序系统活着。未来可以,但是现在,不能。” 魏先生说得很乱,但隋然领会了。奇迹般的。自以为是的。 某种类型的科幻小说热衷将社会背景设置在“人类不需要工作,机器人承担一切”的久远未来,然后讲人和智能机械的矛盾。 很少有作者往更细微处但更贴合现实(科幻当然也有现实映射)的方向描写,比如如果工作都由机器人完成,那么人类做什么,人类由从何处获取报酬支付使用机器人的费用? 这是个悖论。 是深层次的社会矛盾。 “人”依靠出卖劳动力换取生活所需,“人”希望生活更便捷,“人”希望减少廉价劳动力。 主语都是人。 但一撇一捺的人拆分开也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 “人”需要生活,需要吃饭。 “人”需要工作实现自我价值。 有些人挣扎在温饱线上,有些人在追求和实现自我价值的过程中主观或非主观地将另外一些人踢出生存线。 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类似情况。 有些行业开始渲染“人工智能”危机。 当廉价高效的机械生产力出现,资本家毫不犹豫放弃相对低效、高价的人力,那么数量巨大的单纯依靠体力劳动谋求生存的人该怎么办? 鼓吹技术革新、革命的大资本方是否会去想劳动人口? 不。 当他们强调技术促进生产力,就弱化了某个或多个群体的“牺牲”,直白点说,无视了这些群体。 他们不会在向董事会报告应用新技术能够减少多少成本的同时,向大众披露会减少多少个劳动岗位,导致多少人失业。 技术或许是冰冷的,缺少人文关怀,但是发明技术的人有。 发明技术的人有人文关怀,那么受垄断寡头控制和引导的社会环境有吗? “我以前在高科孵化器,就高科园的那个……隋经理应该知道吧。我进去的时候,有专家指导的——狗屁专家——他们一早说我异想天开,这东西根本做不出来,我做出来给他们看,他们又说,说不行,市场不需要。后来我又研究出了一套算法,他们让我卖给我原来的公司,我其实没想卖的,我觉得东西还没做好……我有个合伙人。我同学。他介绍我去孵化器的,他转手卖了。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三十好几的人了,我也是名牌大学出来的,我还靠我妈的退休金买设备,吃饭。” 隋然离开魏先生办公室时有点绝望。 很难具体形容这种感觉。 真的很难。 就像行人在车流来来往往的路口等一个漫长无尽头红灯。 好不容易红灯转黄灯,你准备走,然后—— “啪嗒”,绿灯只有一秒。 速度飞快的车辆无休无止,却没有一辆愿意停下来等行人通过马路——而且关键在于并不是所有司机不愿意等,而是,行人面对的信号灯持续红色,没有通过的机会,车辆面对的信号灯持续绿色,你也不能影响其他车辆通行,强行礼让极有可能导致车祸。 是信号灯的问题吗? 也许是。 那天晚上,隋然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想不出该怎么去写计划书。 淮安那天的意思很明确,魏先生的项目是在画饼,但她可以提供一张画饼的纸。 隋然原以为努把力和魏先生一同讨论,至少能讨论出那个饼到底是披萨还是芝麻烧饼,结果发现极客先生不止在画饼,他还是骑着火箭在天上画饼。 隋然越想越绝望。 她到底怎么继续做下去? 她给海总发信息,语无伦次写了一长串,然后想起大半夜的,海澄应该睡了,默默地一条一条撤回,前面几条超时撤不回了,她破罐子破摔:「没事儿,海总忽略我。」 海总秒回:「卖白菜的社畜比卖白/粉的还忧国忧民[白眼]」 接着是几条语音: “俩人都没找别人找了你,咱俗气点说是缘分,刚好你们碰上了。换个说法,是对你的认可和信任,觉得你能从中间起到一定作用。 “但是他们真的是想让你把这件事完美做成吗?你有一百个亿投资给你那个客户吗?你能帮你客户搞出一个团队满足淮总的投资要求吗? “你有纠结的那个时间不如想想你的本职工作是什么,你不是救世主,做到你能做的那一步就完事儿了。” …… 要不为什么海总是兆悦内部为数不多的高级讲师,自己钻牛角尖死活想不明白的简单道理,海总套上一个合适语境,三言两语深入浅出,即可达到醍醐灌顶的效果。 责任跟能力是相匹配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能力不足以担负拯救世界,那就先干好本职工作。 隋然决定暂且放开魏先生的项目,老老实实去跑盘开发线索。 …………………… 离淮总的时限最长剩下一周,最短剩下一天,隋然在地铁上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你好,兆悦的隋经理吗?”那边是个听起来挺热络的女声。 “是。您是……?” “哦,以前有同事跟你合作过,介绍我来的。听说你回兆悦了,我这儿想找场地,隋经理有时间帮我推荐些吗?” “有。”隋然精神一振,“你意向区域在哪儿?” 继魏先生后,王玮再没分过新线索,可能认准她迟早要转组去海澄手下,所以直接打入冷宫。 也因此,她先前才放任自己钻进牛角尖。 “啊,在金……科技……” 对面说话断断续续的,也可能是地铁信号不好,隋然担心两人交流出现断层,问:“可以加下您微信吗?我在地铁上,待会儿会没信号。” 对方加了她的微信,个人昵称应该是真名,杨琳。 隋然问了几个基本问题。 然后了解到这位杨琳女士也是金融行业。 隋然心里嘀咕,她是不是该考虑从金融中心搬家去科技谷,吸收一下那边的“科技气息”,四年前她在科技谷成交的项目更多,按理说她应该接到的回头客应该也是科技方面居多。 想是这么想,杨女士提出见面详谈,隋然毫不犹豫答应了。 两人约在轨道交通方便的世纪汇碰头,杨女士说:“办公场地想放在科技谷,未来的业务重心在那边。” 隋然提议直接去科技谷,杨女士毫无异议。 杨女士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举手投足中透露着事业女性干练飒爽以及女性特有的亲和,不过接触了一段时间,隋然感觉她如沐春风过了头。 说起来作为服务方,顾问为客户排忧解难,有些教养良好的客户还挺尊重顾问,客气又礼貌。 可这位杨女士格外热情。 隋然有种隐隐的感觉,好像她对自己的兴趣比对业务内容更浓厚。 尽管杨女士没有直白问到隋然私人信息,但她会问:“隋经理平时的客户都是什么类型的?接触过程中有没有让你印象比较深的?”——然后再补充,“我是第一次做这个事情,不知道你们行业惯例是怎样的,不会冒犯到你吧?哈哈。” 相当刻意的“哈哈”。 两人下了地铁,经过便利店,隋然手机响了。 她看着屏幕上的“淮安”,然后看杨女士,留意到对方的视线也似不经意地滑过。 两人视线碰上,杨女士指向便利店,“我去买瓶饮料。” 隋然接了,“淮总。” “我明天回海城。”淮安说,“计划书怎么样?” 隋然停了下,一半因为她暂时搁置了,另一半是杨女士去而复返,热心地问:“忘了问隋经理,你要喝什么呀?” “哦,不,不用。”隋然略微侧身,把话筒远离了过分接近的杨女士。 淮安马上问:“隋经理不方便接电话?” 隋然迟疑了下,“是。稍后打给您可以吗?” 淮安倒是很体贴,“好。” 杨女士还问:“气泡水怎么样?” 隋然便说:“一起去看看吧。” 进便利店,杨女士选了瓶气泡水,拿出手机看信息。 快速扫了眼屏幕,她把饮料递给隋然,说:“我打个电话,隋经理帮我结下账,一会儿微信转你。” “好的。” 隋然往柜台去,便利店人不多,声音断断续续传到耳中。 “我是来办正事的啊。找场地嘛。” 杨女士跟电话那边的人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隋然,也就是那道视线吸引了隋然,让她听到最后一句话—— “顺便见见小可爱。” ※※※※※※※※※※※※※※※※※※※※ 注:讲天使投资的书主要参考:《富人思维》[美]贾森·卡拉卡尼斯 另:魏先生讲的内容不好理解是正常的,因为人物性格设定在这里,而且理清这个项目也是剧情的一部分。望多多包涵。 再:此“杨女士”不是真杨女士(咦我为什么要剧透(。 -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老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老板:小饼干吧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老板:废了个狒、苍烟下白鸥、myth、你要吃包子嘛?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夜月、歪化石、啊则久久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园丁:而或 38瓶;aquakin 15瓶;雨季的朦胧月光 3瓶; 感谢感谢,做个好梦~ 不会[愉快] 隋然很快知道“杨女士”不姓杨,也不叫杨琳。 那时候她们刚从第一家园区出来,按隋然的规划去马路对面的5a写字楼。 选址带看有个基本套路:一般顾问带客户看的第一个地方都不是主推,而是抛砖引玉的“砖”。 一来给客户心理铺垫,该区域什么价格对应什么样的档次和软硬配套,让客户大致有个直观感受;二来,跟客户有个磨合过程,通过较长时间接触,更全面地了解客户的需求和倾向。 通常,一家公司无论有没有预算控制,交通都是首要考虑因素。 第一家离地铁站很近,但属于大型园区,建筑单元多,招商引她们在园区走了七八分钟,还没到地方,客户直接问:“入口附近没有吗?” 招商遗憾地表示最近半年都没有。 于是第一家不作考虑。 出园区,这位极具亲和力给隋然感觉很热情的女士递来一张名片,“你好隋经理,正式自我介绍,我姓桑,是淮安的合伙人,之一。” 听到“桑”和“合伙人”,隋然脑子里自动补全她的名字:桑恩月。 在对方稍显促狭的笑容中接过名片,隋然仔细回想,她一直没跟客户确认,先入为主地以为微信昵称即本名。 她还在园区招商面前称呼对方“杨”,怪不得桑总当时没忍住笑。 之前的几个异常举动也有了合理解释。 对方是通过淮安联系到她,而又刻意隐瞒和淮安的关系,所以是在借机观察她……吗? 气氛一时凝滞。 隋然低头看名片的详细内容,借此调整好情绪,抬头时已挂上营业微笑:“您好,桑总。” 桑总意识到了什么,煞是严肃地沉了语调:“抱歉,是我个人的恶趣味,开了个不合适的玩笑。” “没事。”对方郑重道歉,隋然反而不好意思。 玩笑要两个人都觉得有意思才是玩笑,不然就是单方面的恶作剧,但对方讲明是自己的主观原因,隋然对客户一向有无限的包容度,顺势猜测可能在选址这方面,合伙人也需要考察淮安选择的中介居间方。 隋然以为是这样,便和桑女士确认:“淮总划的范围在市中心区域,但您是考虑科技谷吗?” “哦,不是不是。”桑女士说,“我负责的板块业务重心在科技谷,主要对接创业团队,两个摊子,两码事。” “这样啊。”隋然讷讷。 到写字楼门口,桑女士似是随口一问:“怎么样,跟淮安?” ……什么怎么样? 隋然茫然地看向桑女士。 “她这人是不是很难搞?”桑女士露出了听隋然介绍她姓“杨”时的笑。 老实讲,这问题其实相当不怀好意。 因为对方的表述中已经包含一个含义偏向负面的字眼:难搞。 桑女士是淮安的同事,论语言习惯和与被提及对象的交情,以及她表现出来的性格,她这么形容无可厚非,但外人顺着话头接下去,容易掉进预设陷阱。 大概是桑女士背后论人长短被当事人冥冥之中感应到,手机一声“叮咚”,恰如其分,堪称及时雨。 正是淮安。 「隋经理,我有个同事也有选址需求,姓桑,有时喜欢开玩笑,希望不会冒犯到你。」 隋然:「不会不会[愉快]」 回完信息,隋然脚步轻快一步上两级台阶,扭头说:“淮总很好。” 四五年前和淮安已经有过长久的磨合期,拿彼时参照当下,复工以后她跟淮安的再次合作十分愉快,甚至她察觉出淮安在有意无意地配合她的节奏。 显而易见的,她可以举出好多例子的。 但桑女士非要抓住她先前的犹疑,“哎呀,不用帮她讲好话啦,我们都知道的。”她挥了下手,“不是认识多年,好难有人受得了她。” 隋然无言以对。 她隐约感觉到淮安某些方面好像挺容易引起他人共鸣的,以前海澄就经常背后吐槽,而她自己在回复一封封列举无数当时认为根本没必要纠结的琐碎问题的邮件时,也偷偷抹过眼泪,想这位对接人怎么这么麻烦啊。 但是…… 桑女士靠近过来,说悄悄话的似的低声问:“隋经理也这么觉得,对吧?” “没有。”隋然果断否认,随后慢慢地、以无比肯定的口气说,“我跟淮总学到了很多东西,各个方面,各种意义上。她非常优秀。我一直觉得能和淮总合作很幸运。” “哦……”桑女士挑了挑眉,兴味颇深。 隋然抿抿唇,视线在招商办公室和电梯厅方向逡巡。所幸,招商及时出现在电梯厅,她做了指引方向的手势,客气地说:“桑女士,我们上去吧。” 有淮安的这层关系在,隋然不再把桑女士当成初次接触的客户,得空时,她问:“您刚才说跟创业团队对接,是已经投资的,还是准备投资的?” “两者都有。”桑女士说,“不过海城我们刚刚开展业务,前期重点放在寻找合适的项目上。” 隋然捕捉到她释放的信号。 她——或者说遇安——在寻找合适的投资项目。 “科技谷大部分有潜力的创业团队集中在孵化器和各个创业工场。有政策资源倾斜的孵化器一直是创业者的首选,初创阶段房租成本太高对创业者的影响很大,可能后期面临资金断流。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高新技术的创业者会选择科技谷的原因,这里的孵化器特别多,有很多比如房租减免补贴的利好。” “但是科技谷的孵化器多半是科技谷集团创办,”桑女士接话道,“很多项目也由集团领投——你知道的嘛,集团属于官方,民间投资者很难拿到优势股权,而且后续也没有话语权。所以我更想寻找那些没有被集团……‘招安’的。” 桑女士手动给招安打上引号。 “那您可以考虑咨询创业园区和物业的招商,他们有入驻企业的第一手资料,比如有哪些是准备在内部注册落户的新公司,哪些是已经有投资方依托的。” 桑女士嘉许地点点头,“有道理,我都没想过从这个角度切入。我在这边也工作过,还不知道物业办公室门朝哪边开。哈哈。” 隋然好奇地问:“您是说您之前也在科技谷工作?” “对啊。”桑女士说,“我跟淮安在nip就是同事。” 隋然咂摸出了点班门弄斧的意味,摸摸鼻子。 桑女士谦虚而给面子地说:“虽然在这儿呆过几年,但这方面的资讯不如隋经理,你再多讲讲呗。” 隋然自无不可。 她喜欢钻研细节,入职之后的市场调查包括行业分布——科技谷有一块区域又称药谷,主要招揽生物医药行业的客户;有几个园区倾向于硬件开发;还有些园区入驻的企业已通过官方认可的,属于重点扶持对象;面向小微企业的园区也有,大多由二房东承包改建。 她做过不少企业分布情况的笔记,每次经过区域附近也会及时在头脑复习。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眼下就派上了。 隋然的介绍颇有成效,桑女士不再有事没事提起淮安,更多关注这幢写字楼。 “隋经理待会儿把刚才七楼、九楼两个单元的平面图发我下,哦,是不是还有一个六楼的?” 桑女士对这幢楼很满意,看完了四套下楼到大堂,她提议休息一下再去第三家。 隋然欣然从之,实际上按照经验和桑女士的这句话,她断定对方已有九成属意这幢楼,剩下就是选择具体单元。 “对。”隋然一边给招商发信息要平面图,一边问,“十二楼您不考虑吗?” “十二楼的小了,户型不是很方正,有边边角角。” “明白。” 桑女士喝了口水,将话题转回个人,问:“隋经理为什么选这行?” 隋然流畅回答:“有个要好的学姐创业,走了很多弯路,后来认识了这行的朋友,了解一下觉得挺有意思的。” 至于学姐创业和她选择从事这一行业之间有什么关系,属于不可为外人道的范畴。 桑女士又问:“隋经理四年前为什么离职呢?” 这问题过于私人了。 “个人原因。”隋然笑了笑,复工时间越久,问这个问题的人越少。但她的回答依旧下意识的进可攻退可守。 大多人懂得适可而止。 刨根问底的人也有,不过很少。 很不巧,桑女士属于后者。 “比如呢?”桑女士追问。 隋然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像卡了根刺一样难受。可能最早的玩笑还算无伤大雅,但这会儿自来熟似的打破砂锅问到底已经逾越了界限,让她觉得自己在被评审——毫无根由亦无必要的评审。 隋然再次提醒自己不要把私人情绪代入工作,然而接收到对方充满深究的目光,她忍不住反问:“那我能不能问一下,您和淮总为什么离开nip创办遇安?” 桑女士支着额头想了好一会儿,不知为何笑出了声:“说起来,好像跟隋经理还有点渊源。” ※※※※※※※※※※※※※※※※※※※※ 明天休息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老板:江蓝生、oyy染、寡言的话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captaincute 2个;随便看看、废了个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园丁:平野 3瓶; 感谢感谢,大吉大利~ 能谈[流汗] 用问题回避提问,注定得不到完整答案。 隋然最后也没能知道遇安的创办跟她有哪门子关系。 桑女士一句话石破天惊,她回过神配合地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对方却看了下亮屏的手机,以“我回个电话”的正当理由暂离。 隋然把换着一次性纸杯,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有点躁。 倒不是非得知道个子丑寅卯不可,话赶话赶到她不想接的份上,最好是避其锋锐。结果绕来绕去,反而自投罗网跌进更深的漩涡。 怪痒的。 人嘛,别管什么性格类型,直接或间接促进某件事的发生,哪怕千分之一的参与度也好,总会忍不住一探究竟,看看自己到底起了什么作用,似乎这样能满足对存在感的需求。 隋然难能免俗。 她巴巴地望着从打完电话回来的桑女士,对方笑眯眯地丢下一句:“想知道啊,问淮安呗。”而后伸手示意隋然帮她递下包,“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还有点事,改天再联系你。” 撒了饵就跑路,恶趣味满盈。 老实讲,遇安的公司氛围还挺奇怪,桑女士这里说淮安,那边马上心有灵犀地不点名道姓说她“喜欢开玩笑”,并且郑重上升到“希望不会冒犯”的程度。 隋然心想着居间方可真难,也笑,仿佛无事发生的标准营业微笑,跟着桑女士往外走,“您乘地铁还是……?” “助理来接我。”桑女士说。 隋然送她到门口,问,“平面图回头我发您邮箱微信?cad文件方便查看吗?要不帮您转pdf文档或者图片。” 她如愿以偿地从桑女士的表情读出“cad……什么cad哪个cad”的困惑。 cad是建筑工程制图软件,非行业人员很少装查看此类文件的软件,桑女士说她第一次做(选址)这个事情,想来大概率没有。 “微信邮箱都行,图片吧。”桑女士说。 “那我整理好就发给您。”隋然顺水推舟。 顾问/中介信条之一:永远不要相信客户的“改天”,等着等着就熄火歇菜了。 隋然才不管桑女士跟淮安的关系,毕竟人说了两个摊子两码事。 对淮安全无保留的信任基于上次合作,桑女士则不然。 她以前不会问客户方不方便看cad,直接转pdf或图片了事,只有客户主动要了才发。 这回问桑女士,纯粹是被对方的“玩笑”激起了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好胜心。 说起来,精确的建筑结构需要看cad原始文件的小技巧还是从淮安那儿学来的。 …………………… 翌日一早到公司打完卡,隋然收到一条物业招商发来的信息。 太平汇经-鲁:「你客户在吗?我这里刚出了一套。」 之前广撒网,隋然跟不少物业的招商联系过,太平汇经大厦的鲁经理排在第二位。 这幢楼就在寰宇对面,有次淮安隔窗看到,问起过有没有房源。 她当时回答那里很少出空置。 确实少。 太平汇经软硬配套绝佳,在中心位置,没有寰宇、环球的地标溢价,属于“一出没”的抢手物业。 往上翻聊天记录,一周前鲁经理还说「满租」。 隋然问:「是转租吗?」 一般突然出来的房源都是现租客提前退场转租,很少例外。 鲁经理:「是。」 隋然没有着急问淮安到哪儿了,有条不紊地罗列问题:「现客户什么类型?租期还剩多久?为什么要退租啊?有没有转让费?合同跟谁签?」 鲁经理:「合同剩17个月,客户私人银行,自建总部大楼,所以提前退租。有转让费。合同跟大业主签。」 隋然单独提问:「佣金呢?」 鲁经理:「转让费里算。要是快的话,租客也可以出一部分。」 隋然想了想,又问:「续签的合同……到时候好谈的吧。」她故意打的句号。 鲁经理好久没回。 隋然不急。 她大概猜到了为什么业主招商帮着租客找中介联系转租。 跟租房一样,商业租赁也有押金在,金融中心板块通常是一季度的租金。按这区域的标的,少则百万,多则千万。 提前退租押金不退是业内惯例,但金融中心还有一个店大欺客的规矩——租期未满提前退出,不仅押金不退,剩余的房租也要照付。 该霸王条款通常藏在数十上百页合同里最不起眼的角落。 金融中心的霸权行规由来已久,约定俗成演化为行规,有些客户甚至注意不到这条款,而对于有意见的客户,招商和居间方一般都会说哪怕提前退租,你公司搬也搬走了不可能叫你付后面的租金,或者提出到时可以转租之类的建议来安抚客户——后一种建议还很有效果,相当比例的客户到这一步不会再计较,毕竟都希望好好在这里办公,不想中途离开。 但也有较真的客户,白纸黑字骑缝章落在合同上,都有法律效用,就算前期天花乱坠出主意如何迂回解决,可是一旦客户真的这么做了,只要被业主方追究,这就是一个法律风险,对客户公司信誉有一定影响——大家出来做生意,听说这家拖欠房租,首先诚信上打了个折扣。 四年前,隋然那个败在临门一脚的客户便是发现了“提前退租,租金照付”的条款,跟业主方磨了一个月合同,光隋然参与讨论的律师电话会议就有两次,总计八小时,最终业主方退让了,客户反而出离愤怒,认为没法接受海城的风气,干脆退出海城市场。 有前车之鉴,隋然特别在意合同细节。 先小人后君子,前面把该讲的讲清楚了,省得后期扯皮浪费多方时间精力。 隋然等到了让她满意的回复。 鲁经理:「能谈[流汗]」 鲁经理:「也就看在你客户资质不错,换别的肯定不行。还有,这件事不要跟你的同事讲。」 隋然:「明白。谢谢。」 明白鲁经理同时联系的居间方不止她一个。 隋然又问:「现在方便看房吗?我想先去看下。」 鲁经理:「客户呢?」 隋然:「客户也要安排时间的呀。我先过去了解下,这样方便跟客户介绍情况,也少了您麻烦不是?」 鲁经理发了个撇嘴的表情:「来吧。」 淮安电话来的正是时候,隋然刚到太平汇经楼下,眼见三五个佩戴中介徽章的人一边打电话一边进大堂。 她接通电话,打断淮安的一声“隋经理”,问:“您在哪儿?” 那边背景一片静寂,因此听出呼吸稍有些停滞,“车上,刚下飞机。” “回家吗?” “是。” 隋然看着几个中介走向安检刷卡处的女性工作人员,快速地说:“寰宇对面的太平汇经您有印象吧,一会儿您好直接过来吗?” “哦……”淮安轻轻吐了口气,“可以。” 隋然无暇关注对面细微的情绪变化,目光锁定几个同行,见他们都向那名工作人员展示了工牌或名片,那人应该是鲁经理。 “大概多久能到?” 隋然边问边往刷卡的地方小跑,正巧赶上鲁经理确认完前几个中介所属的公司,打算进电梯间。 “二十分钟。” “好,到时候我下来接你。” 隋然干脆利落挂了电话,向鲁经理出示工牌,小声说:“客户二十分钟左右到。” 鲁经理状似不以为意:“他们的客户也差不多这个时间。” 隋然了然,鲁经理想搞饥饿营销,招几个客户同时来看场地,制造紧张感。 招商玩这一手换客户搞不好真的会紧张,隋然反而略微定下心,因为商业租赁不像住宅,现租客转租是想降低成本减少损失,但牵扯到利益,周期难免拉长,很多客户会在拉扯的过程中冷静下来,思考利弊。 事实证明,同行的客户没有比淮安更靠谱的。 十五分钟后,淮安打电话通知“到了”。 彼时隋然自己差不多先看完了要转租的场地,半层楼,朝江。上家留下的装修崭新,两个词精准概括:低调,奢华。某种意义上符合金融行业的主流审美,不用大改——当然想重新装修也可以。 凭经验以及直觉,隋然有种强烈的预感:淮安会喜欢这里的。 鲁经理正好要下去接人,两人一块儿下楼。 电梯里,隋然又跟鲁经理确认后期付款等合同细节。 鲁经理这会儿有点不耐烦了:“你等客户定了再说好伐?这客户看都没看,你能替人做主吗?” 隋然知道自己过于紧张合同那道坎,面上开起玩笑:“您这里条件优秀呀,哪个客户来了看不中的?就是您知道转租多了道程序,流程比较复杂,我多了解点信息,到时候也方便给客户也介绍,省得您……”浪费口水。 点到为止。 大业主的招商普遍傲慢,即便属于职业要求,即便客户是出钱的那方,也总自觉不自觉地摆架子,爱答不理。 所以碰上这样的招商,居间方得小心地捧,捧高兴了事半功倍。 鲁经理从手机上移开目光,斜她一眼,没绷住笑:“那快叫你这客户直接定了吧,我看挺符合你之前报的需求的。多少年没出一个转租的,我都快烦死了。” 隋然抬手握拳:“尽力。” 楼下安检处等着的不止淮安,还有王玮和杨文。 王玮不时瞟向淮安,后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隋然心脏重重地跳了下。 王玮见过淮安。 五年前刚跟nip接触那会儿,王玮还是海澄手下的愣头青,被指派给隋然当搭档。 五年时间,一个顾问见过的客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是之前成交过的客户,过了这么多年,大街上偶一遇见,没准儿只觉得眼熟,想不起是谁。 但淮安太特别了,跟当年没什么变化不说,本身在人群中就属于过目难忘的类型。 杨文跟王玮说了句什么,他转向隋然,极为热络地举起手喊:“老隋。” 隋然沉着一份警惕,脚步不由慢了。 三方集合,鲁经理看看王玮和杨文,问隋然:“哦,你同事啊?” “对,我们都是兆悦的。”王玮满脸堆笑。 二对一变四带一。 主场是隋然和招商,王玮杨文是添头,两人偶尔插两句,没有平时私下的针对,至少在客户面前表现出了职业素养。 隋然却很不安。 淮安惯常的惜字如金,但两人之前打过不少交道,有默契在,甚至可以说有了纯靠直觉感应的气场。 鲁经理有几次问淮安问题,她心不在焉,但没有往常那句:“后续由隋经理和贵方沟通”。 看完,隋然心凉半截,鲁经理脸色也不好看,可能是看出淮安的反应过于冷淡,觉得这客户没戏了。 到了楼下,隋然没有像往常那样送淮安去对面寰宇,王玮却自来熟地称呼:“淮总。”并递出名片,“我是老隋的主管,谢谢淮总这么照顾我们老隋哈。” 淮安看着那张名片,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还是接到手,客气道:“王主管好。” 王玮顺杆往上攀,先行往斑马线:“淮总是在寰宇办公的。走,送送您。” 客户面前,隋然也不能表现出对同事行为的反感,悄悄吸一口气,冲淮安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五米宽的小路,斑马线两头没有信号灯,来往车不多,王玮跟淮安保持平行,走出几步,像跟朋友拉家常似的开口:“哎,淮总知道的吧,我们老隋前头为了女朋友离职好几年,以前业务水平还在的,不过她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到位的,您随时联系我。” 头顶直入天际的寰宇反射着四面的光,隋然眼前晃出一片白,余光隐约看到一辆车慢吞吞地驶近斑马线,她知道自己得赶紧过马路,却不知道下一步该走左脚还是右脚。 车辆经过带起风流,后颈一片冰冷,继而蔓延至全身。 恍惚间,有人拉了她一把。 她听见淮安在很近的地方问:“你说什么?” ※※※※※※※※※※※※※※※※※※※※ 明天或者后天入v,加更……本周内补齐,得养爪子。 实在不好意思。 -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老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老板:江蓝生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废了个狒、拖延症晚期、yuel、言询、你家的墙太白、xd、阿瑟ase、食素者,非也!、洛、歪化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园丁:玖钺、某某芋 20瓶;xd 10瓶;悠悠我心1713 5瓶;未可期、别太当真 1瓶; 感谢感谢,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