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洗剑录》 第1章 楔子 两颗子弹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漆黑的夜 血红的月 左侧肩膀上好大的一个窟窿,腿上道狰狞的刀伤,他背靠着一棵老树坐下,左手握着枪,右手握着一把三棱军刺,嘴角划出一抹惨笑。 作为一个杀手,没有完成任务的代价唯死而已。而他已经不只是没完成任务了,他此刻的行为,应该算是背叛。 他背叛了自己的组织,炸毁了组织的总部,组织里的十三个特级杀手他杀了七个,六十二个一级杀手他杀了四十一个。 当然了,作为代价,他也落到了如今这步田地。 后悔吗? 有些后悔,但这也许就是命。 他杀人无数,男女老少,在他的枪口下从无生还。 可偏偏遇到了她。 他不后悔放过了她,他只是后悔当初不应该接那个任务,不该与她相遇,这样,或许她也就不会走入这个黑暗的世界。 遥远的天边,直升机的螺旋桨旋转着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几乎就是声音传来的瞬间,灯柱也笼罩了过来。 这是他最后的表演,独属于他一人,背景只有身后的这棵老树。 脚步声缓缓地响起,来自于四面八方。 他躲不了,也懒得躲了。 枪里还有一颗子弹,还能再杀一个人。 他还有一颗子弹。 他从自己的鞋子的夹层里又拿出了一颗子弹,装进弹夹里。这是他的幸运子弹,也是唯一一颗射中过他的子弹。他将它修复后一直带在身上,笃信这样能给他带来好运。他曾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陷入了绝境,便用这颗子弹自尽,让他完成它未尽的使命。 “没想到还真有用上你的一天啊。。。” 合围完成,树林中前前后后走出了三十多人,尽皆身着迷彩军衣,带着护目镜,举着枪,枪口都指向了他的心口与眉心。 没有直接将他射杀,他们应该还在等待一个命令。 “喂,出来吧。好歹来送我一程吧。”他咳了两声,一摊血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其实时间已经到了,可他还需要一个答案。他想最后看她一眼,又或者说,只是想听听他怎么说,好确认她最后的结局。 明知是不可能,但万一。。。万一她还活着,他们没有杀他,那或许自己能求他饶过她的一条性命。 如果她已经遭遇了不测。。。 也许自己。。。还能为她报仇。 这很难。 但总要试一试。 他不停地想,猜测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谋划着自己可以做出的应对。 正前方的两个枪手侧身让出了一个缝隙,后面一人从他们中间走了出来,是个秃头的中年人,看年纪该有四十上下不到五十,身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扎着一条鲜红色的领带。 秃头、黑西装、红领带。 这三者合在一处在整个地下世界代表一个传说,曾经的杀手之王——井上月辉 “你让我很失望,真的很失望。”井上月辉沉重地叹息了一声,目露惋惜之色:“我应该很早就教导过你,一个合格的杀手应该如一颗石子,心是冷的,血也是冷的。我见过很多的天才,但他们都死在了情字上。我以为你是一个例外,结果你也让我失望了。” “哦,那还真是很抱歉了,老师。”他的这一声“老师”语气轻蔑无比,透露出的不屑意味犹如实质。 “你一个人将组织逼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应该骄傲,我也为你骄傲。你该知道,在我之后,你将是这个组织的继承者。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后悔吗?” “哈,真巧。刚刚我还在想这个问题呢。”他歪着头,眯了眯眼睛,随后轻声道:“后悔嘛。。。好像是有点儿后悔,肯定也是不值得的。。。” 井上月辉等了几秒,见他没有下文,以为这便是他的答案。这个答案他很满意,于是点了点头,抬手,身后一人将一个木盒放到了他的手上。 “我替你将她杀了。”他将盖子打开,倾倒,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掉到了地上,是一个女子的头颅,在井上月辉的脚边滚了几下,停住:“我便当这只是一个误会,或者命运。但不管如何,现在的你已再无弱点可言。回来,你依然还是我的徒弟,组织的下一任掌控者,如何?” 他还在笑,但目光却冷了下来,如同万年的寒潭,透漏着一股了无生气的死意。 “我知道你的性子倔强。但此刻,只要你点点头,你便能活,不然的话,我知道你的枪里应该还有一颗子弹。” 他点了点头,缓缓地举起手,在井上月辉的注视下,缓缓地举到了自己的下颌处。 “让您失望了。”他说道。 枪响 持枪的手垂下。 “boss?” “还是我来吧。”井上月辉摆了摆手:“拿把铁锹来。” “是。” 片刻,铁锹递到了井上月辉的手上。他走到那棵老树下,将铁锹插进土中,铲除一锹土:“你这不争气的废物。” 第二锹还没落下,忽然一声枪响。 砰! “你?!”井上月辉的身体僵直了一瞬,目光不可置信的落在脚下的他的身影,随后意识远去。 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啊,谁说脑袋中枪就一定会死的。”还没死透的他如此想着。 人身有两处死穴,一为头,一为心。这两处中枪,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这是他摸枪的那一天他的枪械老师教给他的,随后给他找来了十个人来验证这个理论。可是随后的无数次任务,无数条人命让他发现了一个特例,子弹按照某个角度从下颌射入的话人并不会立刻就死,还能苟延残喘上一两分钟。 这对当时的他来说只能算是一个有趣的发现,没想到今天会用在这里。。。 “如果能重来的话,我不想在摸枪了。。。” 枪声密集的响起来,子弹风暴呼啸而至,血花在他周身上下不断地绽放。 林中的一切画上了句点,他的表演,他的人生,在这个世界,终于落下了帷幕。 第2章 梦回成化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恍惚的意识驱使他破除眼前的黑暗。 朦胧中耳边有人在说话。 “小宝子,醒醒。” “宝儿哥哥,醒醒啊?” “小宝哥不会已经死了吧?” “都没气了,能不死吗?” “不可能!不可能!” “唉?!动了,小宝哥又动了!”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手指的略微抽搐过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双眼还未能立时适应刺目的光,脑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嘶~”他下意识的吸了一口凉气,好疼。 “小宝哥醒了!” “宝哥!” 他使劲儿炸了眨眼,才算看的清楚了。自己躺在地上,周围围了很多穿着诡异的小孩子,此时欢呼雀跃,七嘴八舌的让人心烦意乱,但其中的喜悦之情却溢于言表。 “什么鬼?”他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脑后又是一阵疼痛,于是他又“嘶”了一声。 “都静点儿,静静!”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微大一点儿的孩子低喝了一声:“宝哥已经醒了,还叫什么魂儿?散开点儿,小橘子,搭把手,咱俩先把宝哥送回去再说。” 周围的孩子们散了开来,小橘子凑上来和刚才发话的孩子弯下腰一叫劲,将他从地上架了起来:“柱子哥,咱把宝哥送哪啊?” “废话,送回屋里呗,不然呢?送皇爷眼前告状啊?” “哦哦,对。” “柱子哥,那我们呢?” “对啊柱子哥,我们呢?” “你们。。。”小柱子想了想,随后不耐烦的摇摇头:“你们该干嘛干嘛,别跟来,不然被李大牛子看到了又是麻烦事儿。” 这群小孩子们于是都慢慢离开了,只剩下这小柱子和小橘子架着他慢慢的向着某个地方走去。 他眨了眨眼睛。 又眨了眨眼睛。 他问出了自己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我。。。是谁?” 千古一问“我是谁?”,这个问题直到9102年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拿这个问题来问左右两边儿的两个孩子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不过他只能问他们了,而且他的这个问题不涉及任何的哲学层面,只是单纯的需要一个身份而已。 从他睁眼醒来的那一刻到现在,时间大概也就十分钟的样子,在这十分钟里,他开展了一场只有自己知道的头脑风暴,试图能够准确的理解眼前的景象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但他还是放弃了。 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宽阔步道,远近是大大小小的宫宇殿阁,朱墙黄瓦,雕兽飞檐,印象里能和眼前景象对的上的似乎只有那座故宫。 那自己是来到故宫了? 作为世界顶级的杀手,对身体的掌控他已经做到了理论上的极致。此刻,他可以很确定的说,这不是自己的身体:下颌自己打的那一枪就不说了,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暗伤居然也不见了,看东西更加的明亮清晰,身体的灵活性也更上层楼,只是力气似乎小了很多,有些瘦弱。不过身体瘦弱这种事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缺陷,多吃些,再多做锻炼也就是了。所以说,如果抛开脑后的伤痛,这副身体简直堪称完美,完美的。。。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 然后他被视线中的两个孩子架在了中间,双手搭在他们的肩膀上,脚尖勉强能够到地面。 这种情况。。。 他们是一对长着娃娃脸的彪形大汉,还是自己的身体变小了? 前者似乎更有可能,但看看自己细皮嫩肉的小手,他觉得后者才是真相。 他想了又想,试图用自己所知的一切来给眼前的情况作出一个完美的解释来。 被催眠了? 这不可能。他受过催眠与反催眠的训练,周遭的一切符合一切物力定律,除开人物身份以外,单以一个物力的角度来说,这个世界是成立的。 那。。。 他们把我的脑子挖出来放进了一个小孩子的身体里,然后又抬到故宫来,找了一群小孩子群演来陪我“过家家”? 这个解释是他目前能想出来的唯一解释。 可是。。。会不会有点儿太扯淡了? 做事总要讲究一个目的,组织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恶心自己吗? 而且死前的最后一刻,那种射击频率和密度,他不觉得自己的脑袋会毫发无伤。 所以,他只能求助于身边的这两个小群演了。 听到他的问话,左边的小橘子疑惑道:“宝哥你在说啥呢?你是宝哥啊?” “不不,我是问,我是谁?名字?身份?”他又问道。 “你是宝哥啊?”小橘子还是不明白。好在旁边儿的小柱子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开口答道:“宝哥,你叫小宝子,本来是跟尚膳监徐公公手底下的,前一阵子也不知道为啥,徐公公把你给送来内书房读书来了。宝哥你是问这个吗?” 很好,很强大。 他无力的垂下头,这个答案完美的将自己打败了。 或者我是在一个专收小孩子的精神病院里?这个精神病院是按照故宫的风格修建的? 好像也有可能嘛。 他这忽然“啪嗒”的一垂头,左右两边儿的孩子以为他又晕了过去。 “宝哥,小宝哥!”小橘子直抖愣肩膀,想把他再给晃起来的架势。 “别喊了,咱们快点儿送他回屋,然后去找徐公公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小柱子说道:“唉,刚才应该喊小瓶子直接去找徐公公的。” “他?他最不讲义气了,刚才就他跑的最快,哼,真不是个爷们儿!哪怕他帮着搭把手呢?那彭大胡子也是的,被娘娘打了脸是他自己不长眼,凭什么找咱们撒气啊?哼,等有一天我掌了事,看我不好好摆弄摆弄他!也不知道那一天咱们才能掌事,嗯。。。要是能进司礼监,当个行走也行啊。。。实在不行,那我可要去尚膳监,哪里好吃的多。。。柱子哥,你说徐公公一会儿会不会给咱们准备好吃的?” “闭嘴!” “闭嘴!” 这一顿叨叨叨,他和小柱子终于忍无可忍,异口同声的喊道,随后对视一眼,长出一口气。 他叹了一声:“放我下来吧,我没事,让我自己走走。” “哦。”小橘子委委屈屈的应诺。 随后两人陪着他沿着宫墙的阴影处慢走,走了能有一刻钟的功夫,他又停下了脚步:“现在。。。是几几年?” “几几年?”小橘子听不懂,仍然还是小柱子猜到了些许:“宝哥,现在是成化八年。” “成化。。。八年?成化。。。八年?”他反反复复的念叨了几遍,忽然眼睛一亮,脱口道:“明朝?朱见深?万贞儿?” “哎呦我的妈诶!”两个小太监都吓傻了,小柱子冲上来捂住他的嘴左右猛瞧,小橘子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啊,我没听见,我没听见。。。” 小柱子也抓狂了:“宝哥你疯了吗?皇爷和皇奶奶的名讳也是咱们能叫的吗?你不要脑袋了啊?!” 也是受惊太过,三人本就靠着宫墙,小柱子捂着他的嘴用力有些猛了,他被推着退了两步,然后“嘭!”,脑袋撞上了墙,眼前又是一片发黑。。。 “成化年吗?真是个好地方啊。” 第3章 柱子 橘子 小宝子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这下撞得有点儿狠了,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外边儿的天色已经黑了。 这是一个不大的屋子,桌上点着一盏油灯。四周围很安静,他也就察觉到了屋外还有一人的存在,呼吸很沉,也很匀称,应该是已经睡了。 从床上坐起来,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楞,细细的回忆昏迷前的一切,结合周围的环境。。。 皇爷? 皇奶奶? 彭大学士? 这里应该是在宫中。 小柱子? 小橘子? 宝哥? 难道。。。。马萨嘎?! 惊恐的眼神,颤抖的手,放在被窝中一摸索。 吓死我了。。。 他长出一口气,东西还在。 “这算什么?韦小宝吗?那我是不是也得去找找康麻子?” 整个皇宫理论上只应该有一个纯爷们,那就是皇帝,其他的哪怕是皇子,也只能待到成年而已。自己的年岁看起来应该是已经十四五了,那自己在这皇宫中算什么,肯定不是皇帝吧,不然也太惨了点儿? 因为胯下的这个不和谐的存在,他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的质疑。秉着大胆猜测,小心求证的态度,他缓缓地起身,穿上了鞋子——略有些老旧的布鞋。 “哼,竟然不是靴子,这是第二处不和谐,一会儿可要好好跟导演提提意见。” 这倒是他误会了,靴子这东西在宫中可是真正的大太监才能穿的东西,他一个小太监。。。不,应该是身份要低下的多的不入流的小宦官,可没有穿靴的资格。 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蹲下身向外瞧,只见自己这个屋外竟又是一间屋子,稍微大上一点儿,家具也稍多一点儿,但同样只有一盏油灯摆在桌上。抛开这些家具,最显眼的还是桌上趴着一个人影,脑袋冲着他的方向,闭着眼睛打鼾,看来是睡熟了。 他眯着眼睛仔细的观察桌上趴着的那人,是个胖胖的老人,面相憨厚,一头华发在脑后簪起, 一身靛蓝色的宫服,腰间系着丝绦,脚下蹬着一双黑靴,看这身衣服档次倒是比自己要高上许多。 隐约记得之前搀扶自己的那两个小太监提过自己似乎是尚膳监跟一个徐公公混的,那这个就是徐公公了? 他想了想,没有惊动老人,转身又进了屋子,推开窗户,小心的翻了出去。 他自衬以如今这副身体的素质,若是遇到个二把刀的恐怕难以应对,他此番出去也不过只是想左右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除了自己那坨肉和这双鞋以外的其他任何不谐之处。 一个时辰以后。。。他回来了。。。 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很明显。。。他失败了。。。 这似乎真的是一个完美的世界。 三天之后,他揣着手,背着个小书箱走在去往内书房的路上,一路望天儿,不时的翻个白眼儿。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借着脑后挨这一下的便利,他小心的与周围的人求证自己的身份。虽然还有许多没搞清楚的地方,但总还是明白了一个大概。 首先是自己这个存在到底算是什么情况,如今看来,“借尸还魂”应该是最贴切的描述。自己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应该是上课调皮,被老师在脑后打了一下,结果一下子被打死了,这副身子也就便宜了自己。 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个胖胖的老人,看着和善。。。好吧,实际上也很和善,但从身份上来说却是这皇宫中数得上号的正儿八经的大太监——尚膳监掌印太监徐孝天(听说这名字是后改的,取得孝顺天子的意思)。 至于自己,则是一个月前被安排到这徐大福身边伺候的贴身小宦官,当然了,以宫中的规矩来说,徐孝天是他的干爹,而他则是徐孝天的儿子。原来的名字是什么他干爹没告诉他,但现在的名字嘛。。。 徐宝。 很好! 很强大! 从这个时代来说,这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大明朝,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时间轴似乎和自己记忆中的历史有一点儿不同。 虽然曾是个游走于黑暗世界的杀手,可他也是个人,抛开工作和“培训”时间之外,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和爱好。而他的爱好便是。。。追剧——历史正剧,所以他对明朝的历史也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好吧,哪怕没有很多了解,但一些最起码的常识性的知识他还是知道的。 比如朱元璋是老死的,死前还跑了一趟京郊马场,喊出了那句“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再比如明朝的第二个皇帝朱允炆在位三年便被他叔叔燕王朱棣给清了个君侧,随后用自己的余生和他这个叔叔以及后世所有的历史学者们玩了一场躲猫猫。 但现在据他的了解,朱元璋的死法似乎有了点儿出入,虽然依然还跑了一趟京郊马场,也喊了那一嗓子,不过在这之前,又多了一段“决战光明顶”的情节:他在七十一岁高龄时接下了白莲教教主韩千岁的挑战,于紫禁之巅以一手大洪拳将其战而胜之,轰碎其头颅,自己则于三日后驾崩。 再说朱允炆,也有了点儿不同。当朱棣率兵打入皇城之时,皇宫中杀出了一个太监,一人一剑千军辟易,护着朱允炆杀出重围,随后两人不知所踪。 如果说两个老头儿跑到房顶上打架他还能理解,那一人一剑杀出重围就有点儿超出他的想象了。他自衬即便是自己前世最巅峰的时候也不可能孤身一人面对一只军队,哪怕是只装备冷兵器的。 他无法理解这样的武功,或者说境界,但他只能相信。 原因? 不为其他,只是他的那个干爹当着他的面儿,轻轻两脚,在石板地上踩出了两个脚印,一尺深浅。 天知道他对着那两个目测42码的脚印儿瞪了多长时间,好悬眼珠子没掉下来。 这个世界太危险,还是低调保万全。 重活这一世,他很多东西看的也淡了,颇有些高僧顿悟的既视感。如果说接下来的人生还有什么目标,他想学点儿武功,为了自保,也算是一点儿兴趣,然后再有机会的话就出去走走,四处看看,经历一番人与事,全当是一场游戏。 不过作为这场游戏的主角,在这名为皇宫的新手村里,他需要解决的第一个未解之谜只有一个——自己为什么还是个真男人? 应该从哪下手呢? 徐宝皱着眉头这样想着,后边儿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音。徐宝停下脚步回头,只见一个“肉球”滚滚而来。 “宝哥,等。。。等等我啊~” “橘子。。。你。。。又胖了吧?”徐宝眨了眨眼睛,在橘子的大屁股上轻踹一脚。 “哪有。。。我这两天惦记你的身体都吃不下饭了,我干爹都说我瘦了。”名为楚橘的小宦官委屈巴巴的看着徐宝,看起来应该没撒谎。不过二百几十斤的胖子,真能看出瘦来? “我干爹说咱们这个年纪能多吃还是要多吃,饿着了身体就不长了。将来不管是去御马监还是司礼监总还是要一个好身体,病秧子可不受待见,容易挨欺负。而且长得壮实些讨喜,说不定哪天便入了皇爷的法眼。宝哥我跟你说,今天早上我干爹还给我炖了只鸡,不过有点儿咸了,可能是盐放多了,听说最近市面儿上盐卖的贵了,我。。。。” 叨叨叨,叨叨叨。 徐宝觉得自己脑袋上的伤又复发了,而且现在连着脑仁子都嗡嗡的。 说起来这个橘子是跟着尚衣监的掌印太监楚尝药混的,而这个楚尝药听小柱子的描述应该是个瘦子,瘦的和麻杆一样的那种瘦,而且为人冷漠不善言谈,也不知怎么就养出橘子这么个一天到晚叨叨叨的大胖子来。总觉得自己和橘子的干爹应该换一换,父子的形象才能对的上,要不然总好像“抱错了”一样。 至于小柱子,前边迎面走来的就是,状的跟个牛犊子一样,铜铃眼睛立眉毛,一双大手得有蒲扇那么大,与徐宝同岁,但徐宝却得抬头看他,这就很烦了。 “宝哥。”小柱子人高马大,不过对徐宝的态度倒是很。。。嗯。。。恭敬? “恭敬”这个词用得不太准确,大概就是一种小弟见大哥的感觉,也不知是为什么。 顺便一提,这个小柱子名叫曾柱,是跟着神宫监的曾痛心混的。痛心,这个名字他实在是理解不了了,这两天也顺嘴问过小柱子,但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两个好兄弟到齐了,徐宝把背后的小书箱解下来放到地上,从里边拿出一个食盒打开,里边儿摆着十几块卖相极佳的桂花糕。 “干爹给我带的饽饽,尝尝吧,还不错。” 这东西不能叫点心,这是徐宝这两天新学的知识。被判了剐刑的犯人受刑之前如果遇到好心的行刑官会先在他心口点上一刀,这样就不用“活受罪”。而这心口点的一刀学名便叫做“点心”。所以说吃点心这个说法大不吉利,得叫“饽饽”。 “谢宝哥。”柱子恭恭敬敬的拿了一块。 “宝哥你最好了~”橘子欢呼着把食盒拿在了手里,三个指头一下子夹了两块塞进嘴里。 内书房已经遥遥在望,盒子里的饽饽也就剩下三块,当然,大部分都进了橘子的肚子。剩下这三块,橘子为了表示“公平”,提议三人一人一块。 “不用,爱吃你多吃点儿就好了,咱们弟兄客气什么。” “这怎么好意思呢,嘿嘿,嘿嘿。”橘子不好意思的笑,又推让柱子:“柱子哥,你吃两块吧?” “我吃一块就。。。”柱子话没说完,忽然一愣,随后低声道:“皇奶奶的驾!”话说完,便原地跪下,橘子闻听此言也赶紧一并跪下。 徐宝愣了片刻,看到远处一队宫娥太监执着各色仪仗前后簇拥着一顶黄轿缓缓行来。 “皇奶奶。。。呵,万贞儿吗?”徐宝皱了皱眉,随后终究洒然一笑,也一并在这道左跪倒,学着橘子和柱子的样子把头低下。 大明成化八年 我 徐宝 来了。 第4章 鱼我所欲也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大明一朝,如果将开国的明太祖朱元璋比作一个辛勤的工人,那他设下的重重铁律自然就是他铸就的用来捍卫自己江山社稷的万里长城。 而他的子子孙孙们抛开有限的那么一两个,剩下的真是将“挖墙脚”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基本来说,凡是朱元璋支持的他们都反对,反对不了的变个法也得反对。 比如说太监不得干政这一条。 为了杜绝内监干政的问题,朱元璋先是定制曰“不许内监识字,以防其干预政事。”更在宫门口挂起一块3尺高的铁牌,上边刻着“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 结果呢? 明成祖朱棣信任太监,于是有了郑和下西洋;明宣宗朱瞻基扶持太监与文官斗争,于是有了内书堂;明英宗朱祁镇就更厉害了,宠信重用的王振先把宫门口的铁牌子给扔了,随后领着朱祁镇远征蒙古,直接把祖宗留下来的四十万精锐打了个精光;再然后又有世界历史大富豪刘瑾,外号立皇帝;再再然后又有冯保;再再再然后又有了大名鼎鼎的九千岁魏忠贤。 客观的来说,历史这个东西只是事件的记载,如果想要根据这些记载来评价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是非功过那就未免有些狭隘了,毕竟写书的人总会带有他们自己的想法。 以土木堡的事儿为例。王振确实拉着朱祁镇跑到塞外打蒙古人去了,也确实打输了。可到底是怎么输的呢?这中间的种种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明白的。文官们写的历史书上将王振打进了十八层地狱都不解恨,可背后又有许多细节令人细思极恐:朱祁镇在王振死后为其在宫中设立牌位日日祭拜,土木堡一战大明勋贵死伤殆尽,自此文兴而武衰;此后的历代皇帝无不竭尽所能的加强太监的全力用以制衡文官集团。。。 所以说,看历史看的并不是里边的好坏对错,而是要看那些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规矩和故事。 比如说,宫中总管太监的二十四衙门中权力最大的是司礼监,凭借皇帝赐予的批红之权左右朝政,这个是真的。 再比如想要进司礼监,按规矩来说必须得是内书堂的出身,这个也不是假的。 所谓的内书堂,往简单了说,其实就是一个私塾,教小孩子念书。不过这个私塾很特别,它是明宣宗朱瞻基设立在皇宫大内的,教书的是翰林学士,读书的则是年岁十到十五之间的小太监。 翰林学士皆是科举榜上有名的“文曲星君老爷”。 太监则是世人眼中男女不辨的“狗东西”,死后不能入祖坟的腌臜货。 把这两路人绑在一起,不得不说朱瞻基真是一个很有创意的皇帝。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皇帝说什么都得受着,但你要说没有一点儿小脾气那就纯粹是糊弄鬼了。 比如当朝内阁大学士彭时,此时这老头坐在书案后不停地运气。他不是针对谁,而是觉得在座的所有小宦官都是垃圾。 内阁阁老为何会跑来内书堂给小宦官们教书? 因为这是皇帝的意思。 那皇帝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这老头儿太倔,和皇帝的心头所爱“钢”起来了。 七日前,彗星出现于三台,彭时上书言道:“外廷大政固然应当先处理,宫中根本尤为至急。谚语说‘子出多母’。现在嫔嫱众多,却没有怀孕的先兆。这一定是陛下爱有所专,而专宠的人已过了生育年龄的缘故。望陛下均恩爱,为宗社着想。” 这话针对的谁有脑子的一看便知,往好听了想是劝皇帝广播种,往坏了听就是劝皇帝不要专宠万贵妃,而要是往恶劣了听那就得落在“专宠的人已过了生育年龄的缘故”这一句上。好家伙,敢明着说万贵妃不下蛋的他还真是第一人。 好赖皇帝还有点儿脑子,没听万贵妃的话把彭时扔进诏狱里去,不过为了恶心他,把他给请来内书堂了。 彭时在这儿闹心,其实下边儿的小宦官们也是遭罪。一个个按照他的要求摇头晃脑的背着书,生怕被他挑了刺儿。要是往常被欺负了他们干爹还能给他们找点儿面子回来,要是被这位给收拾了,那用他们干爹的话来说“被打死了干爹最多也就给你多烧点儿纸钱。” 今天他们学的是《孟子*鱼我所欲也》,看得出老头并不想认真教。简单的把文章念了一遍,说了几句,随后就让他们开始背诵。 徐宝坐在角落处,靠着窗户,也摇头晃脑的背着。以后世他掌握的速记法门,这几百字的文章他念了三遍也就背下来了。可前边儿老头没说话,他也只能继续背,最起码要装作“背”的样子。 可这天气实在是太给力了。 烈日炎炎,清风徐徐,早上吃的还没完全消化,再配上这周围杀伤力比橘子的“叨叨叨”还要大上三倍的诵读声。。。 他。。。 佛了。。。 而他“佛了”的样子,很明显,并不能逃过彭老头的法眼。 “宝哥!” “宝哥!!” “宝哥宝哥宝哥!!!” 旁边橘子的叫声并没有什么用,真正让徐宝醒来的还是排在脑后的戒尺和老头眼中的“杀气”。 “额。。。先生。”徐宝躬身认栽。 出来混嘛,挨打了就得站稳。 “手。”老头儿就这一个字儿,也不多废话。 “是。”徐宝下意识的伸出右手,想了想又换成了左手。 戒尺“啪啪”的落下,很疼,但徐宝很平淡的受着,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挨打不喊疼,这算是从上辈子留下来的毛病了。许是这副平淡激起了老头的火气,手上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徐宝手上的红印子一下比一下深。到得最后,只听“咔擦”一声,竹板戒尺竟然断做了两节。 徐宝手上已经黑紫一片不似人形。 彭老头儿此时也回过神来,愣了一愣,心下似乎有些恻隐惭愧之情,但想要让他道歉可是万万不能的,开口道:“哼,既然无心在此,你便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 额。。。 这可不行。 出了内书堂以后就不能网上爬了。 咱倒不求爬到司礼监掌印秉笔的高位,可好歹也得差不多别受了欺负不是? “先生。”徐宝定了定心神,躬身一礼:“学生一心向学,志在孔孟,不知先生为何赶我?” “志在孔孟?”彭时又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孔孟圣人岂在周公处耶?” “学生不知。”徐宝摇了摇头:“但先生让学生背诵课文学生已然背下来,方才不过在领悟其中意思,一时陷入死角,在加上天气炎热,所以才不小心睡去。睡去的不该先生已经罚过我了,但学生确有向学之心,还请先生留我在此。” “背。”彭时就一个字回他。从他讲完文义到此刻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他可不信眼前这小宦官能把文章背下来。 “是。”徐宝点头应诺,随后清亮的童音在这内书堂中响起:“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 洋洋洒洒三百余字,徐宝一口气背完了,最多也就两分钟的时间。 彭时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那你所言领悟其中真意,一时陷入死角,又是何处不懂?” “孟圣于文章中说舍生而取义,先生方才也如是说,但学生却也曾听闻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言。学生觉得,死易而生难,若能留有用之躯,忍辱负重,徐徐图之,未尝也是一条正途?是以迷惑。” 徐宝此言罢,内书堂一片哗然。 敢正面对上彭老头就够厉害了,敢质疑他那就已经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了。 内书堂外,一道倩影侧了侧身,似乎也来了兴致。 第5章 延禧宫 万贞儿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彭时是一个很骄傲的老头儿,很骄傲,也很倔。不管是什么事到了他这里,首先他会先辨识对错,然后再向对的方向去努力。 皇帝专宠万贵妃而导致后宫无所出,这是错的,所以他上书谏言。 皇帝听信那万贵妃的谗言罚他来这内书堂给一群小宦官教书,这也是错的,但这是天子的旨意,言出法随,他只得顺从。 而眼前这一个小太监提出了面对“义”之所在时的生死抉择问题。。。 他暂时无法给出一个答案来。 此刻,虽然他心里不承认,但本质上他就是这群小宦官们的老师。而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心口胡诌,又或者拿着老师的架子去压人,所以他沉默了。 这个小宦官人虽小,但话却说得在理。 圣人的话自然是不会错的,“义”之所在,死则死矣。可如今的朝堂,天子独宠万贵妃一女,朝堂上下太监、妃子、纸糊阁老、泥塑尚书,自己无力回天,为何不死?不正是应了这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为了这天下苍生,他。。。不能退! 内书堂安静了一盏茶的功夫,彭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小宦官:“你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的话。”徐宝躬身道:“学生徐宝,家父尚膳监掌印太监徐孝天。” “徐宝。”彭时点点头,又摇摇头,拍了拍徐宝的肩膀让他落座:“你很好,你的问题也问住了老夫,老夫此刻不能给你一个答案,要回去想一想,等有了答案再来告诉你。” 彭时说完又走回了前边的书案后坐下,然后又站起来:“看来这一篇《鱼我所欲也》老夫理解的还不够深刻,既如此,今日便再教你们另一篇罢。。。” 不久后,这内书堂里又想起了小宦官们郎朗的读书声。 内书堂外,一个宫女转身离开,一路小跑着穿过重重宫殿楼阁,最后走进了宏伟华贵的延禧宫中。 “娘娘,娘娘~”小宫女呼喊声在延禧宫中回荡,声音清脆甘甜。 “下去吧。”宫装贵人衣着华贵奢靡,侧卧在锦榻上,锦榻后站着一个小太监为她轻锤着肩膀。她的容貌并不美丽,充其量也不过中人之姿,想来年轻时更是尔尔,脸上能看出着重的施了粉,白的很不自然,可还是不能掩盖岁月的痕迹。 后宫嫔妃不过以美色固宠,可以说,美色算是她们最强大也是最有力的武器。以此推论,她该是最不得帝王宠爱的。 可是,她不同于一般的嫔妃。 她是万贵妃,在她把吴皇后送入冷宫之后,六宫无主,她这唯一的贵妃便是这后宫之主。。。 好吧,理论上她的头上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皇帝,另一个则是皇帝的生母、她的婆婆周太后。 不过这也只是理论上而已,实际上皇帝对她唯命是从,而周太后被这两口子气的已经闭宫不出。 慵懒的睁开眼睛,万贞儿摆摆手示意正在为其捶肩的小太监下去,随后有些嗔怪的看着蹦跳而来的小宫女:“慢着点儿,慢着点儿,这么大的姑娘了,连蹦带跳的像什么样子。” “娘娘,奴奴这不是有好消息来报您嘛,您还怪我。。。”小宫女委屈巴巴的凑到近前跪下,双手趴在锦榻的边缘仰着一张鹅蛋小脸,那样子好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咪。 “好啦好啦,是本宫话说的重了,芷儿不气,不气哦。”万贵妃抬手从一旁的银盘中摘下一颗葡萄放进这小宫女的口中:“吃颗葡萄,告诉本宫,有什么好消息?” 权压六宫,威镇天下的万贵妃,若不亲眼得见,谁能想到她也有这般温柔模样,而且还是对一个小小的宫女。 “芷儿不气了~”小宫女咧嘴一笑,一口的小白牙整整齐齐:“娘娘我跟您说哦,您还记得那个姓彭的坏老头吧?” “彭时?”万贵妃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哼,怎么会不记得,早晚本宫要摘了他的脑袋。怎么,你的好消息和他有关?” “嗯嗯嗯。”小宫女连连点头:“刚才奴奴在内书堂那边。。。然后。。。有个小太监。。。然后。。。。” 这小宫女还真是有一副好嘴皮子,连说带比划的将一件本不复杂的小事说的好像三国演义一样跌宕起伏,环套环,扣连着扣,中间还插着小包袱。 当然了,在她的这个故事中,徐宝就好像那少年天才的甘罗、曹冲、司马光,而彭时则变成了老奸巨猾的曹操、秦桧一般。而整个场面,便如诸葛亮江东舌战群儒。 “最后那彭老头儿憋得脸色涨紫,都说不出话来了,哈哈哈哈~” 万贞儿也“噗嗤”一乐,好气又好笑的在这小宫女的脑袋瓜上轻轻一拍:“那彭老头儿的气度哪能被一个小太监给憋倒,你这竟瞎说哄本宫开心。” “哪有啊娘娘,是真的啊~”小宫女又委屈上了。 “好好好,真的真的,是本宫错了。”万贞儿又笑了,随后道:“这两天那彭老头儿确实是把本宫气着了,如今知他也吃了个憋倒确实让本宫的心气儿也顺了不少,再赏你一颗葡萄。嗯。。。你说那个小太监叫什么?” “徐宝。。。好像是叫这个。” “徐宝。。。徐宝。。。”万贞儿念了两遍将这名字记下,随后开口唤道:“张敏。” 一旁侍立的太监宫娥之中站出了一个老太监跪倒在地:“奴婢在。” “这个叫徐宝的小太监你可认得?” 张敏磕头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不知,奴婢会去查。” “唉,就知道你不知道。”万贞儿叹了一声,但也知道随口一个小太监的名字便让张敏报出来历实在强人所难,也就没有深究,不过他办事忠勉,所以很多事万贞儿还是习惯交给他去办:“回头记得去查查,看看他是哪一监的出身,跟着谁的,替本宫给他些好处,你看着安排就是。” 万贞儿或许心思狠毒阴沉,但她底层的出身又让她有着一颗并不复杂的心。她的想法很简单,总结起来大概就三条:和朱见深开开心心的活下去;谁让她一时不痛快她就让谁一辈子不痛快;谁能让她开心,她就给谁好处。 张敏躬身退出了延禧宫,万贞儿转头又对着小宫女道:“一会儿皇爷便来了,你陪本宫。。。嗯?怎么了?” “没什么啦。”小宫女噘着嘴:“只是看娘娘你刚才又叹气了,奴奴心中不是滋味儿。” “你这丫头,叹气不是正常嘛。”万贞儿笑道。 “嗯嗯~”小宫女摇头,愤愤不平道:“都怪那尚坏蛋不听话,不然娘娘有东厂在手,想要知道什么岂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小宫女口中的“尚坏蛋”名叫尚明,至于此人的身份,四个字足矣——东厂厂公。 “哼。”万贞儿冷哼一声:“早晚让皇爷要他的好看。” 第6章 一个半的主线任务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时间在平淡中缓缓地走过去。 一个月的时间,徐宝的日子也在这宫墙之中走进了一个无趣的循环。 每天寅时末卯时初起床,为他的干爹把洗脸水倒好,夜壶倒掉洗刷干净,再把干爹叫起来。这倒不是徐孝天安排的,而是徐宝自发的。毕竟是给人家当“儿子”,又不是当“祖宗”。而徐孝天起来后收拾一番便会领他去御膳房当差安排,然后给他带出一口简单的吃食,再给他准备一盒饽饽让他带去内书堂的路上吃。当然了,这些饽饽最后大多都落进了橘子的肚子里。 内书堂里的日子也还不错,说不得好,但他还能坚持。 彭老头儿教东西的方式很粗糙,四书五经一天一篇的教,先领着这些小宦官们读一遍,确认他们把文中的字都认全了,随后将文中精义讲上一遍,再问问他们有什么不懂,最后便让他们背诵。这大概也是这个时代的私塾先生们教书的一贯套路了。 小宦官们一个个战战兢兢很听话,彭老头儿便也当他们都是鸡鸭木头,可对徐宝,彭老头儿好像来了劲头。每次把精义讲完,哪怕徐宝没有提问,彭老头儿也得把他拎起来“打一架”。徐宝也不想打,可架不住彭时找茬。徐宝如果表示“顺从”,彭老头儿就说他理解不深打他一顿手板,徐宝如果胡乱抬杠,彭老头儿那就更不会惯他的毛病,只有当徐宝说出些与他不同的真知灼见而彭老头儿又无法辩倒他的时候才会脸红脖子粗的坐回书案后。 于是,每日里彭老头儿和徐宝“吵架”的场面便成了内书堂的小宦官们最期待的消遣。小宦官们嘴不严,回头跟各自的干爹伙伴们一说,这事儿便传扬了开来,最后连成化帝都知道了内书堂有个叫徐宝的小太监能把彭大学士噎住。 私下里,成化帝还曾在一次奏对之后将彭时留下来单独问询此事,而彭老头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孔圣亦与两小儿辩日于道左,臣岂敢称全知。” 关于上次《鱼我所欲也》的辩论,这两天彭时倒是给了徐宝一个回答:“生死皆可,从心从义者也。”这个答案颇有些几十年后王阳明心学的意味在其中,徐宝表示了认同。而彭时的这番解读传了出去,在仕林之间引发了一番小小的轰动。 内书堂上完课,时间也就走到了午时。彭老头儿回他的文渊阁办公,小宦官们玩闹一番也就各回各家,各找各爹。吃饭,跟着干爹学规矩、打下手,忙活一下午待到再用过了晚饭,徐宝便会和徐孝天回到住处。 对于徐宝来说,每日的重头戏也从此时开始——学武! 跟着徐孝天这段时间,到底是在尚膳监过活,吃的喝的全是一等一的东西,他的年纪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跟上了身体也就好像雨后春笋一般的疯涨了起来。高了点儿,壮了点儿,不再是那副病怏怏的样子。用徐孝天的话来说,可以开始打底子了,于是在十日前,徐孝天便会在每日傍晚与他回屋后开始教他学武。 人还真是不可貌相。 第一天学武,徐孝天便找来十八般兵器让他随便的选,单有一条:挑了便是它了,这辈子也不能换了。 徐宝选的什么? 剑! 除了帅以外。。。也很实用,毕竟见这种兵器偏灵巧,用起来也更顺手一些。而抛开这两点以外,那就是上辈子留下来的一点儿情结了。也就是徐孝天准备的十八般兵器里没有针,不然他说不定还真能挑绣花针来练。 挑了兵器之后徐孝天也不含糊,便开始传授他剑术。 如果说彭老头儿教书的方式是粗糙,那徐孝天教武的方式那就不是粗不粗糙的问题了,简直就没法看。 给了他一本不知从哪找来的“武学秘籍”,封皮儿上没有字儿,实际上书里边儿也没有字儿,每一页都画着一个线条小人拿着剑摆着不同的姿势,或点或刺,或扫或劈,一共七十二页,画着七十二个动作招式。单从这“武学秘籍”的卖相上来说,徐宝严重怀疑这是徐孝天从哪个地摊上捡来的,有可能是他自己画的?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是这七十二个动作招式完全没有一个重样的。 每日里徐宝便在这小院里拿着把木剑照着这书上的招式练,徐孝天端着大碗茶坐在一旁的石桌旁看,对徐宝也没什么指点,只是每次一旦动作有瑕疵的时候徐孝天便会把问题指出来然后让他重练。 整个过程简单描述大概便是。。。 “刷刷刷刷” “剑不平,重练!” “哦。” “刷刷刷刷刷” “这一招是上挑,直刺敌人双目,不是喉间,重练!” “哦。” “刷刷刷刷刷刷刷” “这一招是刺心,你怎么又刺喉?重练!” “哦。” 徐宝上一世是一个杀手,自然也是懂武的。不过他的“武功”和所经受的训练纯以实战为主,讲究一招制敌,恨不得没有任何的招式痕迹。所以对上这种一板一眼的招式刻画的训练他实在不能理解。这种“花架子”学法到底有什么用。。。 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不过术业有专攻,人家是这么练成高手的,他也跟着来就是了。 昨日晚间,徐宝终于把那一本“武学秘籍”上的剑法能够一板一眼毫无瑕疵的耍上一遍并得到了徐孝天的认可。本以为能换本真正的秘籍来练,又或者可以开始学内功了?结果。。。 “正着行了就倒着练。” “啊?干爹,倒着练完就能练别的了吗?” “没学走先学跑怎么成?倒着练完了再从中间往两头儿练,再隔一页一练,再两头儿跳着练,什么时候你把这秘籍上的招式真正吃的透了,什么时候干爹再教你别的。” “哦。” “刷刷刷刷刷” “刺喉,不是刺心,重练!” “哦。” 也不知道练成什么样才算是把这秘籍吃透了。 日子便是这么过来的,相信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也会是这么过。不过,中间的“主线任务”倒是从一个变成了一个半。 寻找“自己为什么还是男人”的答案,他知道,徐孝天一定知道答案,因为他在前天挑明了问徐孝天:“干爹,为什么我和朋友们的下边儿不一样啊?”徐孝天笑而不答,只是叮嘱他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有大祸临头。答案就在那里摆着,他只要等着就行,所以这是半个任务。 至于另外一个。。。就比较麻烦了。 十三的年纪,营养也跟上了,又是一个纯爷们,每天早上是不是应该有个“一柱擎天”的表现才对啊,毕竟从身体的发育来说,十三四岁当爹的在这个时代可是正常现象。 “难道是时候还没到?” 徐宝表示很苦恼。 第7章 这宫中最大的秘密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日子如果陷入了循环,那便会让人觉得无聊,不过徐宝倒是很知足。 每天和彭老头儿练练嘴皮子,在御膳房撒摸各种好吃的,晚上再学“精妙”剑法,这样的日子对比上一世的血腥和杀戮简直堪比天堂一样的存在。 如果现在让他许愿,那大概就是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很好了,几近于完美,最好不要有任何的改变。 但老天爷高高在上,心念所致,总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改变嘛,一定要有的,这东西就跟报应一样,有的来得慢,有的来的急,总不会让人一直如此悠闲就是了。 彭老头儿最近来的少了,大概两到三天才会来一趟,顶替他的是翰林院的一个学士,好像姓张?又好像姓王?见了两面,是个书呆子,每天教他们背书,纯粹糊弄。 今天又下雨了,这是徐宝来到此世以来所经历的第二场雨。 雨从早上开始下,他从御膳房出来往内书堂走的时候还被淋到了,好在橘子带了伞。那把伞。。。模样倒是很朴素,只不过实在是有点儿太大了。想想也是,一般的油纸伞还真遮不住他的大体格子。不过也亏得伞大,不然徐宝也借不上光不是? 傍晚的时候徐宝跟着徐孝天又回到他们的小院,在屋中歇了一会儿,喝了两口热茶,徐孝天又从里屋他的床底下拿出了一个三层的食盒放到徐宝的手上。 为什么这里也要用上一个“又”字? 因为这种事也已不是第一次。 上一次,十几天前吧?也是一个雨天,也是这样差不多的时间,徐孝天也给了他一个这样的食盒。 徐宝问道:“爹,还是送到那儿吗?” 徐孝天点点头:“嗯,还送到那儿。记得怎么走吧?” “记得。”徐宝回忆了一下,拎着食盒又拿了把伞,便出了门。 “小心些,早去早回。” 这盒子里的东西徐孝天倒也没有瞒他,上一次当着他的面打开过,两层的吃食,不外乎蜜饯糖果一类的东西,剩下的一层是几张银票以及些许的散碎银子,合共大概也就十几二十两银子的样子。 所以说,钱这个东西还真是重要,即便是这深宫大内也离不开银子。 徐孝天是尚膳监的掌印太监,但尚膳监这个地方实在不是什么油水丰厚的衙门。宫中食材的采办的是二十四衙门中的“酒醋面局”以及“司苑局”负责。尚膳监辖制御膳房,说的白些就是给宫中做饭的大食堂,吃喝自然不愁,可要把吃喝化作金银那就难了,总不能在宫里摆摊卖菜不是? 徐孝天应该也是没多少钱的,可没钱还要攒钱往外送,这就奇了怪了。 这银子到底是要做什么用处的呢? 徐宝心中好奇,但也没到一定要探查个究竟的地步。 好奇心害死猫,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道理老祖宗可是换着花样说了几千遍。 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个食盒送到凝香宫的门口,那里自会有人接应。盒子交到对方的手上他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 这紫禁城中有大小宫殿七十几座,每年都有些增减,具体数字可能也就工部的人和那个听说叫怀恩的大内总管说的明白。外边儿的人说起这座天子居所,有几间宫殿总是绕不开的:乾清宫、太和殿、文华店、保和殿、武英殿,等等等等。 不过对于宫中的大多数人来说,那些名宫大殿实在太过遥远,与他们没有什么干系,可这凝香宫就不同了,对于他们来说可谓耳熟能详。 为何? 因为凝香宫还有另一个名字——冷宫。 皇宫中没有哪座宫殿的名字叫冷宫,所谓的冷宫,其实是皇帝用来惩罚幽禁犯下过错的妃子的地方。一开始本来是没有定制,不过后来也不知是怎么一个规矩,慢慢的就定在了皇宫西北角落的这座凝香宫中。 打入冷宫的妃子最后又活着出来的,纵观整个历史,好像也就一个武则天吧? 至于本朝,目前好像还没有这个先例,不过有一个女人似乎正咬着牙憋着劲儿准备挑战这个记录。 武则天被打入冷宫之时不过一个小小的昭仪,而此刻困在凝香宫的这位可了不得了,她进去的时候可是正经八百的皇后。 雨在下,天上电闪雷鸣不断,看着有越下越大的意思。风雨中的宫娥宦官们一个个撑着伞紧走慢赶,虽然徐孝天叮嘱过他不要惹人注意,但看这个样子,估计自己就算一路高歌猛进估计也不会有人理会他吧? 雨大,徐宝走的也就急,大概三刻钟,徐宝便来到了一处冷僻的宫墙外。两扇颜色斑驳的大门半掩着,显得很是破败。门上挂着古旧的匾额,字迹已经模糊,但隐约认得出“凝香宫”这三个字。 “人呢?”徐宝皱了皱眉头。上一次来时是接头的人一身黑衣等他,这一次。。。许是有事耽搁了吧? 东西没交出去,他自然也不能走,于是只能在此等候。 屋檐下徐宝把伞收起来,想了想,终归还是没有推门进去。不过透过门缝往里边儿看,石板道已被杂草淹没,里边宫殿的门倒是紧闭着,一样的斑驳,透着一股子腐朽的气息。 也不知那吴皇后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听说这个凝香宫闹鬼? 吴皇后不会已经死了吧? 徐宝拎着食盒百无聊赖的胡思乱想,眼前的雨下的愈发的大了,用句俗话来形容:“都下的冒了烟了。” 徐宝的眉头也拧了个大疙瘩。 大哥,你不是睡过料了吧?太没素质了吧?收钱也能忘?真没有上进心。 时间不紧不慢的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就在徐宝在纠结到底是要和那个接头的人来个“不见不散”,还是来个“撒由那拉”的时候,身后的门缝里走出来了一个小人,扯了扯他的衣袖。 “嗯?”徐宝低下头,这是一个。。。小妖怪? 不到一米的身高,看着有些蓬头垢面的,头发都快垂到地上了,头和身子相比之下有些过于的大了,穿着一身完全不合身的宽大宦官服饰,仰着脸,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他。 “你是。。。” 徐宝一句话刚起了个头,小妖怪先开了口,声音脆生生的,透着一丝纯净:“哥哥好,你是来给我和干娘送吃的吗?” “这个。。。”徐宝想了想,随后努力做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来:“可以是。” “深宫大院的哪里来了这么一个小可怜?干爹是谁啊?也太不靠谱了吧?” 看着眼前的小孩子狼吞虎咽的,徐宝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将称呼从“小妖怪”变作了“小可怜”。 这小孩子之所以脑袋这么大,他知道,是因为营养不够的原因。 这是个很懂事的孩子,看起来很馋,吃的也很凶,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却不立刻下咽,非得嚼上几十下把滋味都琢磨透了才咽下去。所以两人从相遇到现在过去得有一炷香的功夫,小孩子也不过才吃了三块饽饽。 “都吃了吧,别客气啊。”徐宝拍了拍小可怜的脑袋。 “不行。”小孩儿摇了摇头,糯糯的道:“我吃一点儿就够了,要给干娘多留些。” “干娘?”徐宝顺口问道:“你干娘是谁啊?” 其实他这真的是顺嘴搭音,对于答案并不如何好奇。 小孩儿倒是很老实:“干娘吗?她。。。” 刚说一个“她”字,只听身后的风雨中传来一声爆喝:“尔敢!” 徐宝仓促转头,汹涌的杀机扑面而来,一只手掌在眼前不断放大,直轰自己的面门。 “我死了!”徐宝亡魂大冒,只这间隙之间便知自己与对方的武功天地之差,对方即下死手,自己绝无幸理。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又一个身影闪在徐宝的身前,一手画圈一手立掌直轰,与来人硬对了一掌。 “嘭!” 溢散的掌风气劲将徐宝和身边的小孩儿冲倒在地,耳边只听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张敏,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第8章 这宫中最大的秘密 中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三把油纸伞在地上被风吹动着渐渐的远了。 凝香宫宫墙的瓦檐下,徐宝将长发小孩儿双臂笼在怀中小心的保护。当然了,在旁人看来是保护,但他的真实的目的。。。在场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雨中,两个老头儿拳来掌往,招式来回间扯得劲风阵阵,风雷滚滚。彼此间的对话除了先前的那一句“尔敢”和“张敏,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以外,就再无其他。 看来先前要杀自己的这个张敏是铁了心的了,不然两人既是相识,怎么也得招呼几句吧? 来人叫张敏,那这突然杀出来保护自己的人是谁呢? 这张敏为何又要杀自己呢? “尔敢?我也没干什么啊?”徐宝眯着眼睛细细思索,忽然眼神一亮,紧接着愣了:“难道说。。。” 徐宝的目光渐渐地落在怀中的长发小孩儿的身上。 方才这两个老头出来之前我身边只有这个小可怜,这个叫张敏的老太监要杀我,那原因自然就要落在这小可怜的头上。关于这个样貌古怪的小可怜,徐宝却是忽然想到了上一世在书上看到的一段记载。 明成化帝继位后专宠于他曾经的侍女万贞儿,曾先与这万贞儿生下一子,册此子为皇长子,并册万贞儿为皇贵妃。可惜十一个月后皇长子夭折,这也是万贞儿唯一的儿子。皇长子夭折固然令两人悲痛,但其后诡异的是,后宫所有的嫔妃自此后再无所出。 皇帝眼中这可能就是自己命中无子的天数,但其实这宫里谁都知道,并不是他不给力或者后宫妃嫔无能,而是因为每一个怀孕的妃子都会被万贞儿私下里派人强行堕胎。 故事如果一直这么发展下去,那最后成化帝可能只得传位给皇室旁宗的子侄辈。但是这中间偏出了三个人:纪氏、张敏、朱佑樘(cheng)。 纪氏此女是早先朝中大将韩雍广西平叛后带回来的土司女俘,送入宫中做了大内皇库的看管。从身份来说这实在没什么大书特书的必要,宫女而已,太多太多了,但这个纪氏与他们不同,因为她曾与成化帝春风一度,生下了一个儿子。 再说张敏,他是万贞儿身边的随侍太监,身份也没什么特别,毕竟以万贞儿的地位,他身边的随侍太监宫女少说也有个三五十。但史书上只有这个张敏留下了名字,因为他曾奉万贞儿的命令来将纪氏的儿子溺死,结果却不知为何,只将这个孩子抱走,然后暗中养了起来。 最后便是朱佑樘,成化帝之后的继位者,明孝宗朱佑樘。他便是成化帝与纪氏所生之子,也是大明王朝未来的天子。 难道说眼前这个小毛孩儿。。。 徐宝眯了眯眼睛。。。 眼前两个老头儿在雨中打的已是不可开交,没有什么“嘿”“哈”“看招”之类的吆喝,都是实战派,但掌风拳交间带起龙吟虎啸之声直令人胆寒。他们的功夫徐宝看应该也就相差仿佛,都是走的大开大合的刚猛路子,打上几百个回合或许谁没吃饱饭谁就输了,短时间可是难分高下。 这可不行,万一是那个张敏赢了,那自己小命可就完了! 想到这里,徐宝眼珠一转,面上不露声色,左手却轻轻抓了小孩儿几根头发用力一拽。 “哎呦。”小毛孩儿吃痛,叫了一声。 只听场间张敏又是一声厉喝:“尔敢!”竟无视眼前对手攻来的拳脚,径自扑了过来。 徐宝早有准备,将怀中的小毛孩儿松开,抓着地上的食盒猛扔向张敏。 “咔啦!” 食盒尽碎。 “嘭!” 一记重掌落在了张敏的后背肩头。 “噗!” 张敏一口鲜血喷吐,整个人扑倒在地,挣扎了一下,随后没了声息。 小毛孩儿一翻白眼,竟吓晕了过去。 几息之后,方才与张敏对敌的老太监来到张敏的身边将他扛在肩膀上,来到徐宝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点点头:“不错,心眼儿够用,他倒是比咱家会挑人。”又顿了顿,老太监接着道:“把他抱上,跟咱家进来。” “是。”徐宝将小毛孩小心的抱起来,紧紧地跟在老太监的身后。 这小孩子真的太瘦了,浑身上下没几两肉,抱着都有些硌手。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只是觉得可怜。要知道,如果自己猜的没错,这可是真正的皇子,未来的大明天子! 走过石板路来到殿门前,老太监先是轻轻的扣门,口中喊道:“奴婢楚尝药,求见娘娘千岁!” 楚尝药! 小橘子的干爹?那个尚衣监的掌印太监! 麻杆的身材,鹰钩的鼻子,样貌对的上。再看衣着,眼前这老太监身着真青绯袍,上绣金虎补子,内力衬着素色丝衣,头戴黑沙冠,这可不正是宫中掌印太监的衣着吗? 顺便一提,外朝的文武官员朝服上绣着仙鹤麒麟是有定制的,几品官配什么样的飞禽走兽万万不能僭越。但宫中的内宦并没有衣服上绣补子的规矩,只是随着他们地位日重,权柄日隆,慢慢的,自然而然的开始给他们自己设计起衣服来。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第一个这么穿的是王振,想想他老人家的本事,好像也就不足为奇。如今太监服饰补子的定制还没最终确认,不过掌印太监绣金虎,秉笔太监绣灯笼倒是确立了。 他为什么要跟着自己? 什么叫“没挑错人?” 殿内无人回话,楚尝药也没客气,推门就走了进去,见身后徐宝发愣,楚尝药皱眉:“进来。” “是。”徐宝回过神来赶紧再跟上。 殿中空旷,除了那几根撑梁的大柱之外便只有些桌椅胡乱摆放。 其实说是“殿”不过也就是二层的楼阁,只不过格局大些而已。 楚尝药身子一晃,把肩上的张敏扔在地上,又从徐宝的怀中把小毛孩儿接过来,留下一句“站着别动。”便向着楼上走去。 “别醒别醒别醒别醒。。。。”徐宝暗暗祈祷着,楚尝药不在,这个时候要是地上这张敏醒了恐怕自己可就玩完了。 时间过去能有两刻钟的样子,张敏醒了,巧的很,楚尝药也正好下来了。 两个老太监沉默对视,徐宝很有眼力见儿的从地上扶起两把椅子来摆到他们的身后,又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随后准备起身出去。 可惜。。。 “站住,既然遇到了,你也留下听听,反正再过一年日子也就差不多了,你们几个孩子也该知道点儿了。”楚尝药把孙猴子又抓回了五指山。。。 “是。。。”徐宝愁眉苦脸的转过身来小碎步走到楚尝药的身后,低头垂手心中默念自己刚刚自创的隐身咒:“我是木头人,你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楚尝药当先落座,对张敏道:“坐吧,咱爷们儿也不能站着说话吧?” “哼!”张敏冷哼一声,也即坐下。 沉默了片刻,张敏抬手一指楚尝药身后的徐宝:“他必须死!” 第9章 这宫中最大的秘密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这是老徐挑了十年才找到的儿子,你要他死,那老徐就得跟你玩命。” “他对皇子不敬,他必须得死!” 张敏坚持,楚尝药却不耐烦了,大袖一挥,冷然道:“咱家来这儿不是和你扯这些没用的,本来想私下与你说,但既然被你逼的现了身,那就直接摆在明面上也无所谓。”抬手往楼上一指:“当初你命都不要也要为皇帝留下一条血脉,这事儿咱家做不到,所以咱家佩服你,也因为咱家佩服你,所以当初天门八堂议你这个事儿的时候咱家投了你一票。不过你可要知道,你不是天门的人,天门虽然答应你不动这个孩子,但咱爷们儿真要改了主意,想弄死他也不过就是抬抬手的事儿。” 楚尝药一提到皇子,那边儿张敏整个人猛地起身,眼珠子都红了,状若疯虎:“那咱就把一切都和皇爷拖出来!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把嘴边儿的血沫子擦擦,中了咱家一记降龙掌,咱家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这般激动。”楚尝药嗤笑一声:“你这鱼会死,天门的网可不会破,不信你就试试。当年老祖宗们在如意公的带领下和朱棣对上也没落下风,你比朱棣如何?行了,听咱家把话说完。“ “有些事儿不是有心便能成的,还得有这个本事。这孩子你养不起,送到吴后这儿更是个下下策。你也看到了,这女人现在疯疯癫癫,刚才咱家上去的时候她就在那发呆,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她这时清醒时迷糊的德行,孩子在他的手里饭都吃不饱,老徐下边儿一堆人要照应,日子过得也紧巴,他又能帮到几时?天长日久的就算万贞儿不动手,只怕这孩子也得把小命儿丢了。咱家来这儿,便是和你说这个事儿的。” “你说,我听。”张敏坐下来,抬手抹去嘴边的血迹。 楚尝药身子微微前倾,一双鹰目细眯:“你想保这孩子,咱家知道。但这孩子在这冷宫里与一个疯女人为伴总不是个事儿。咱家和几个老兄弟议过了,你把这孩子交出来。别急,听咱家说完!咱们会把他带到尚膳监去。你应该也听说了,这一年多老徐可没轻忙活,把尚膳监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把这孩子放在那儿不能说最安全,但有老徐看着,总比这儿要强。你信不过咱家,但老徐你总信得过吧?而且尚膳监,这孩子的吃食总能跟上,不至于再饥一顿饱一顿的硬熬不是。” 张敏听到这里,微微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这个理由还不够。” “便算是饶头吧,咱家再给你一个理由。”楚尝药挑起大拇哥向后一只在后边听得脑筋都快转抽筋儿了的徐宝:“老徐挑的这个孩子还没净身。你也知道,有个正常的孩子在身边儿陪着总比和咱们这种人厮混要强吧?” 张敏想了想,却又摇头回道:“他若没有净身,现在皇子还小,他们或许能成朋友,但将来翻了脸恐怕便是泼天大祸!” “放心,他是个天阉,有没有那一刀都不是事儿。”楚尝药轻描淡写的说,后边儿的徐宝的脸色。。。嗯。。。茄子? 听到这儿,张敏终于点了头:“咱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这孩子露面儿的那一天,万贞儿到时候肯定是得杀人的,这刀子得你拿脑袋去扛,相信你也早有这个准备。当然了,这个日子估计也还有一阵子。”楚尝药笑了笑:“稍近一些的,尚明不是我天门中人,当年被他捡了个漏子拿了东厂,现在却是尾大不掉。关于他,咱家和几个老兄弟倒是有了点儿安排,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出点儿力。” 事儿说完了,条件谈妥了,“买卖”也就结束了。楚尝药和张敏不对付,两人把话说完之后也就没再扯什么闲篇儿,甚至张敏连个像样的“告辞”都没有,直接就出门走了。 待到张敏离去,楚尝药静坐了片刻,忽然开口道:“都听清楚了吗?” 楚尝药的面前空无一人,只有张敏之前坐的那把椅子,所以这话自然是对身后的徐宝说的。 徐宝咽了一口唾沫,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听。。。清楚了。” 楚尝药又问道:“那你听明白了吗?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徐宝犹豫了片刻,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也对,不过轮不到咱家来教你,回头问你干爹去吧。”楚尝药站起身来往外走:“时间拖得久了,你干爹也该着急了。回去后也不用隐瞒,照直了说就行。不过咱家还是要给你一句话。”楚尝药在殿门前身子转头过来,电光一闪照的他半脸惨白犹如阴魂厉鬼一般:“如果有些话传到了不该听到的人的耳朵里,你最好还是自己了结了自己,别让咱家去找你!” 先前拎着食盒出来的时候便是傍晚,此刻虽然因着这漫天的阴云大雨而算不清具体的时辰,总归也应该是入了夜,浓郁的黑暗将这皇宫笼罩,如往日一般无二。 徐宝撑着伞,浑浑噩噩的往回走,一路上脑子都是木的。需要想的东西太多太多,但也正因为太多,所以又好像没什么需要想的。想要在其中分出个轻重缓急,但似乎也没什么“重”或者“急”的样子。 天门是什么? 与自己的关系好像不大。 小毛孩儿,哦,应该说现在的皇子,未来的天子朱佑樘要来尚膳监生活? 只要自己管好嘴巴别到处乱说,似乎也没什么影响,陪吃陪喝陪玩嘛,天塌了也有高个儿的顶。 至于自己是个天阉? 这事儿应该很重要,但想想也没那么重要的样子。在徐宝的观念里,能解决的问题才有烦恼的必要,类似于这种无解的问题,那就完全不用去费心。自己是个天阉又如何呢,顶多有点儿郁闷。话说回来了,这条命都是白来的,活到就是赚到,情情爱爱的那些东西。。。呵,上辈子自己可是把命都搭上了。 思来想去,徐宝觉得还是那个“挑”字让他最为在意。 徐孝天为何挑自己?再进一步说,挑自己是为了什么? 漆黑的一个雨夜,徐宝撑着伞缓缓地走。 走了很久,很久。 直到推开那个小院的院门,看到一个矮胖富态的老人提着一盏灯笼在房门口的屋檐下焦急的面容,他忽然笑了:“干。。。”声音在这雨中顿了一下,他低下头,又重新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爹,儿子回来了。” 第10章 撂狠话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方桌、油灯、门外的风雨、门内的舔犊真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杀手和太监都是一样的,都是不完整的男人,一个终日行走于黑暗世界里,餐肉饮血,另一个以残缺之身与人为奴为婢,死死生生都艹于天家之手。 他们都渴求完整,他们都命中注定着不可能完整。 徐宝上一世怀揣着一颗冷酷的心向着“最强”而努力的走了九十九步,却在最后一步倒在了一个“情”字上,重活这一世,他本来以为自己这次会将“冷血”进行到底,可是他又遇到了徐孝天这个老太监。 “外边儿那么大的雨,你去了这么久也不回来,可吓死咱家了。”徐孝天从里屋将一条干巾子和一套干净的衣服放到桌上,转身又去角落的炉子旁蹲了下来,用火勾子拨弄炉中的鹅卵石:“桌上的热水你先喝点儿,烫,慢慢儿喝。里屋里爹给你烧了一桶热水,你久也不回,都有些凉了,别急,等这石头烧热了加进去你再去泡泡,去去寒气。” “爹。。。”徐宝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叫了这么一声,没有下文,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嗯?”徐孝天蹲着身子转头看看徐宝,见他没说话,以为徐宝是觉得自己话中在埋怨他而委屈,胖脸上柔和的笑:“爹不是在埋怨你。唉,爹只是担心你迷了路,怕你出了事。这皇宫可不太平啊,哪天不死上几个人。想去找你,又怕你回来找不见爹害怕。。。” 徐孝天笨拙的安慰着徐宝,显得有些絮叨。徐宝捧着热茶,茶确实很烫,杯中的茶汤热气蒸的他眼睛酸疼。 “好了。”徐孝天用火钳夹起几块烧的通红的鹅卵石放进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铜盆中,起身:“把衣服脱了吧,洗洗泡泡,驱寒。”然后端着铜盆往里屋走去。 “诶。”徐宝应了一声,起身跟了进去。 诺大的柏木浴桶,里边的水温调的刚好。徐宝记得他们这住处并没有这个浴桶的存在,很难想象徐孝天是从哪里找来这个浴桶,又抱着它在这瓢泼大雨中走了多久。 他倒没想过是徐孝天安排别的小宦官扛来的,因为他知道徐孝天从不让外人进这院子。 “这水还是有些热了,和那茶一样。”徐宝又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好像劲儿有些使大了,揉的两眼通红。 外屋门响了一下,徐孝天似乎出去了,也不知是去做什么。 徐宝在浴桶中泡了小半个时辰,水温降了下来,他也就从浴桶中爬了出来。用干毛巾擦身子的功夫,徐孝天回来了:“儿子,洗差不多了就出来,也别泡的太久。爹给你从御膳房里做了些吃食,都是好东西,来尝尝。” “饮酒对身子不好,不过你受了寒,这温热的药酒喝上一杯倒是有益无害,呵呵,呵呵。”徐孝天斟了一杯酒放到徐宝的面前,想到了一件乐事儿,笑道:“那个倪进贤。。。哦,你不知道他是谁吧?他是外朝的一个御使,不学无术,最多也就是识个字儿。就这么个东西,也不知道哪里搞来了这个“至阳散”来给万安和皇上洗鸟助兴。万安你知道吧?嗯嗯,对,就是哪个万岁阁老。那个倪进贤靠着这个“至阳散”换来了个御使的位置。用“至阳散”来洗鸟起势,哈哈,孙思邈九泉之下还不知得怎么跳脚。哈哈,哈哈,这个洗鸟御史还真是贴切。哈哈。儿子你多喝两杯,这对你将来的身体可大有益处。” 徐宝端着酒杯抿了一口,咂摸咂摸,随后一饮而尽。 入口柔,到了喉咙也不如何刺激,可一下了肚,这酒水就像一团烈火一般以燎原之势烧向四肢百骸,先是热,后是燥,最后隐隐觉得开始有些疼。满脸通红,头顶都蒸起了白气。 “忍着点儿!”徐孝天低喝一声,随后一掌拍在徐宝的头顶百汇。 徐宝只觉一股寒流顺着头顶下来游走周身上下,燥热感瞬间又化作了温暖,整个人便如三伏天饮冰一般舒爽畅快。 “可不能再喝了,你还没练过内功,这药酒你现在也只能喝上一杯。”徐孝天把杯子拿到手里给他倒上了一杯茶,又给他夹了几筷子菜:“尝尝爹的手艺。其实爹不怎么会做菜,也就这几道勉强能入口。” 两人吃了片刻,大部分时间都是徐孝天在说,徐宝在听。慢慢的,徐孝天把筷子放下了,皱了眉头。他见徐宝这一副“精神不佳”的状态实在不对:“儿子,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还是受欺负了?给爹说说,爹给你做主。” 手中的筷子顿了一顿:“爹。。。” “嗯?” “菜真咸。”徐宝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您的口儿也太重了吧?” “额。。。”徐孝天愣了愣,随后倒拿筷子顶了徐宝的脑门一下笑骂道:“你这小东西,咸点儿才好下饭啊。” 徐宝心中有许多想问的,最后还是没有问。 徐孝天此时其实大概也看出了些端倪,但也没有挑明。 这或许就是一种默契吧,很难描述,但大概类似于孩子在外边受了小混混的欺负回来却不说,而父亲看出来了点儿什么也没多问。 没问是没问,不过不代表便什么也不会做。 第二天等徐宝内书堂上完了课,在尚膳监看到徐孝天的时候,就觉得他面容忐忑,又有些跃跃欲试,说不上的怪异。 等到傍晚回到小院,院门关上,只见屋里走出了一个麻杆似得青衣老太监,正是昨日见到的那个楚尝药。 徐宝不明白眼前的情况,身旁徐孝天指着楚尝药先开了口:“姓楚的,昨个你护了咱家的宝贝儿子,咱家感激你,但你也把咱家的宝贝儿子吓到了,咱家还是要怪你。幸亏他没事儿,不然咱家肯定要你的好看!” “知道了。”楚尝药冷哼了一声,随后从两人身边走过,推开院门便即离去:“人给你带来了,你看着办吧。” “哼,知道错了就好,算你溜得快,不然咱家还得打你两拳不可!”徐孝天“自言自语”道,随后低头冲着徐宝笑道:“儿子你放心,有爹在没人能欺负了你。这姓楚的认了错,你解气不?要不爹把他叫回来再骂他一顿?” “不用了爹。。。”专门把人喊来撂狠话,这如同小品一般的搞笑情景徐宝却笑不出来,最后只摇了摇头:“儿子没事。” 第11章 人人有功练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徐宝的生活又发生了改变,改变在于眼前多了的这个小毛孩儿。 楚尝药把小毛孩儿送过来就走了,来之前也不说给收拾收拾的,真是没有责任心。 徐孝天和徐宝父子俩一个烧水磨刀找衣服,另一个又跑回御膳房去拿吃食。忙活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一个粉雕玉。。。嗯。。。。其实也就是干净了些的干巴瘦小娃娃出现了。好不容易哄着小毛孩儿躺到床上睡着了,徐家的两个爷们儿长出了一口气,夜也深了。 看着他安静可怜的睡相,徐宝和徐孝天都陷入了沉思。 半晌。。。 “儿子,你想什么呢?” “爹。。。”徐宝答道:“我在想。。。咱们就这么给他刮了个光头。。。会不会有些太扎眼了啊?” “额。。。应该没事儿吧?”徐孝天声音一滞,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小孩子头发长得快,不行等再长出来了爹给他找个能人来给他好好梳梳。” “爹,那您刚才又在想什么呢?”徐宝问道。 “爹在想啊。。。是不是应该给他取个名字?不然怎么喊他啊?” “这倒也是。。。”徐宝点点头:“就先给他起个乳名吧,爹您有什么想法不?” “嗯嗯,咱爷们儿倒是想到一块儿了。刚才爹想了这半天,别说,还真想了几个好名字,只不过有些不好挑,儿子你帮爹参谋参谋?” “好啊,爹您说。” “咳咳。”徐孝天清了清嗓子,胖手竖起了三根手指:“狗子、铁蛋、大头。你觉得哪个更好些?” 嘎~嘎~嘎~ 乌鸦飞过。。。 徐宝嘴角狠狠的抽动几下,这道选择题。。。还真有些难度啊。。。 “爹。。。”徐宝斟酌词句,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好歹也是皇子,咱这名字起得。。。是不是稍微走点儿心啊?” “挺走心啊,你觉得不好吗?其实当初爹抱你回来的时候本来想把狗子这个名儿给你的,要不是姓曾的拦着,哼。”徐孝天一脸的愤愤不平,好像吃了大亏似得。 姓曾的?哦,应该是柱子他爹曾痛心吧?有机会可得好好谢谢他老人家。 徐宝抬手擦去一脑门子的黑线:“爹。。。这几个名儿。。。会不会太贱了啊?好歹也是皇子。。。”徐宝再次强调了一下小毛孩儿皇子的身份。 “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徐孝天大手一挥:“阎王爷那儿可是有本帐,看哪家娃娃名字起得好可是要来拿的。这孩子多灾多难,可得起个贱名儿压一压。” 哦。。。 想想民间确实有这么个说法,说是小孩子起个贱名儿好养活,小鬼儿不来拿。 “狗子。。。铁蛋。。。大头。。。”徐宝把这三个名字琢磨了好半天,实在是挑不出来。 “真是的,算了,就叫铁蛋吧,吉利。”徐孝天拍了板儿。 怎么看出吉利来的啊??? 于是,大明未来的天子朱佑樘有了一个很吉利的小名儿——铁蛋。 或许明君都应该有一个拿不出手的小名儿吧? 就拿铁蛋的老祖宗,明太祖朱元璋来说,朱元璋原来好像是叫做朱八八,然后嫌不好听改成重八,最后才叫的朱元璋。 没错,就是这样。 其实铁蛋这个名字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叫起来很上口。 “铁蛋,铁蛋,哪儿呢?” “宝儿哥,爷爷,铁蛋在这儿~”铁蛋连跑带蹦的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今天乖不乖啊?”徐孝天弯腰把铁蛋抱起来掂了掂,铁蛋照着老太监的脸蛋狠狠地亲了一口,抹了老太监一脸的吃水豆:“铁蛋可乖了~” “乖就好,乖就好,看看你宝儿哥给你带什么了?” 那边徐宝进了屋,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串纸包的糖葫芦晃了晃。 “糖葫芦~”铁蛋欢呼一声从老太监的怀里挣脱出来又是一路小跑。 这真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懂事的让人有些心疼。 每天徐宝和徐孝天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只留他一个人守在这小院子里。也不哭,也不闹,更不会乱跑惹祸,只一个人在那儿发呆,或者找几颗石子儿玩儿,又或者拿上他的那块儿专属的小抹布(其实是徐孝天的擦脸毛巾)沾点儿水擦桌椅板凳。 “嗯。。。今天好像看到有个小孩儿带了个木头小马挺好看的,明天想个招儿弄过来给铁蛋玩儿。” “这一招儿应该纵身横剑扫敌人哽嗓,不是双目,重练!”以前的徐孝天是端着大碗茶,现在则是抱着铁蛋乱晃。乱晃是乱晃,挑徐宝的错处可没一点儿耽误。 “哦。”徐宝从谏如流,从头。。。不对,是从尾练起。 “刷刷刷刷刷。。。” 第二天内书堂和彭老头儿打完架,按正常小宦官们就该收拾“回家”。 不过徐宝可还惦记着铁蛋的玩具,于是拉着柱子和橘子准备客串一回二把刀。 “宝哥,你这是要干啥啊?”宫墙的拐角处,橘子问道。 “宝哥说啥是啥,问那么多干嘛?”柱子一个暴栗敲在橘子的头上。 “敲我干嘛~我就是问问。。。”橘子捂着脑袋表示很委屈。 “你也是的,别总欺负橘子。”徐老大先给小橘子撑了腰,随后说道:“今天那个谁拿了个木头小马你们看到了吧?那东西我看上了,准备抢了他丫的。” “木头小马?” “李玄?” “小玄子?” “御用监李公公的儿子?” 柱子和橘子眨眨眼互相对了对,确定了老大口中木头小马的主人的身份,随后脸色都垮了下来。 “老大。。。要不算了吧。。。”小橘子捂着脑袋小声劝道,不过柱子没打他,看来是和他一个意见。 “怎么来了?怕他还是他爹不好惹?”徐宝疑惑道。 “他爹倒没啥,主要是他不好对付。”小橘子说完,一旁柱子也帮腔开口:“宝哥,这个小玄子不好惹,平日里动不动就从他爹那个御用监那儿带点儿玩应儿来,所以人缘不错。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咱们打不过他啊。。。” “啊?”徐宝有点儿不明白:“咱仨都打不过他?” “肯定打不过。”柱子点头,橘子又开了口:“宝哥,我的嚼铁大*法才练到第二重,柱子哥的密宗大手印还没合印,你的辟邪剑法按我爹说的应该还在应招的阶段,比我俩现在还有不如。而那个李玄的追魂飞刀配上鱼龙百变的轻功,真要对上了,咱仨只有挨打的份儿啊。。。也就是打不过他,不然之前他害你挨了彭老头儿那一巴掌的时候我们早就帮你揍他了。” “?!!?!?!?!?!??!?!”徐宝眨眨眼,又眨眨眼,最后嘴角挤出两个字儿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卧槽!” 第12章 持刀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抬手托住自己眼看着就要掉到地上的下巴向上使劲儿一抬,徐宝总算是找回了自己嘴巴的存在。 记得前世网上曾有个“三千太监平天下”的说法,自己还以为笑谈,不成想在这个世界竟然成了真的? 追魂飞刀、鱼龙百变、密宗大手印、嚼铁大法还有。。。 徐宝眼睛猛地一亮,狠狠抓着橘子的肩膀:“你说什么?你说我练得是什么剑法?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哎呦,是是是,宝哥,是辟邪剑法啊,是啊,疼疼疼。。。”橘子连连呼痛,一身肥肉乱颤,他的功夫虽然没练到家,但若使力想要挣脱徐宝还是轻而易举的,只是他怕伤到徐宝这个当大哥的。 “哦,噎死!”徐宝跳跃。 “额。。。哦弄!”徐宝脸色一僵。 能学到辟邪剑法他很高兴,但。。。不会需要自宫吧?下边儿这东西虽然可能大概这辈子是用不上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啊。就像子曾经曰过的:枪还是要有的,万一哪天就找到子弹了呢? “柱子哥。。。宝哥说啥呢,我咋听不懂啊?”看着有些疯癫的徐宝,小橘子把身子往柱子的身上靠了靠,小声嘀咕。 “嗯。。。”柱子先是退开两步(天气本来就热,橘子这一靠过来更是让他刷刷的冒汗),沉思片刻,随后得出结论:“宝哥可能是被吐沫呛着了。” “打劫!”徐宝猛地又走过来,生拉硬拽的把橘子拉到了一旁的一颗大树下,随后目光猥琐的盯着小橘子。 “劫。。劫啥啊宝哥。。。”橘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徐宝。 “劫你的脑子!”徐宝双手又拍在了橘子的肩上,一副组织很信任你的样子:“说,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坦白从宽!” 原以为所有问题的答案会由徐孝天来为他揭晓,自己只需要耐心等待。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儿找到了突破口。 橘子其实也很开心,开心的点在于终于有一个人愿意主动听他叨叨叨,尤其这个人还是他敬爱的老大徐宝,喜悦之情立马翻了三倍。 于是在这棵老树的阴凉下,橘子横刀立马,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逗哏”,而柱子在旁边儿偶尔搭上一两句做个补充,也完美的完成了他“捧哏”的任务。 “唧唧复唧唧” 知了隐在老树的枝叶之间延绵不绝的惨叫,最后随着脚下这大树的一次猛烈的晃动而结束,飞走。 “郭橘子”和“于柱子”这对黄金搭档的第一次“相声”表演也结束了,他们还奉送了一个返场的小节目:密宗大手印砸大树。 柱子的节目表演过后,那棵没招谁也没惹谁的老树树干上留下了一个二尺深浅的掌印。 毋庸置疑,这要是砸在人的身上那肯定也就没有什么抢救的必要了,直接买纸钱就行。 橘子其实还想表演一下自己的嚼铁大法,只不过身边实在找不到铁钉,也没有找到其他什么小片儿的铁器,身边如果硬要说有什么能用的上的道具那大概就是他鞋底儿藏的那二十几个银瓜子,这可是他爹给他的压岁钱,他可不舍得往肚子里咽,于是只好遗憾作罢。 往尚膳监走的路上,徐宝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撞了一次树,后来小心了些,还是又撞了一次墙,好在没受伤。 “很好,很强大。”徐宝碎碎念的走着,一次接受了太多的信息,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了。 他虽然有着成年人的思维和逻辑,但也只是中人之姿的水准。他对自己有着很明确的定位,以上一世杀手的训练来说,他能够对眼前小范围的局势无比精准的掌握,比如之前在凝香宫前被那个张敏盯上,他靠着拽铁蛋的头发而破局。可是一旦涉及到谋大局的范畴,他就抓了瞎。别说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便是定个正确的“小目标”都挺费劲儿。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所谓杀手,说白了就是一把刀,一支枪,一件工具而已,他的任务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定下任务的人从来也不是他。 橘子把他知道的都说了,虽然有很多事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总归还是有用,最起码解决了徐宝心中的两个疑惑。 天门。。。 以及学武的目的。。。 按照橘子的说法,天门应该是一个太监的组织,而且传承久远历经数朝。这个组织存在的目的一开始好像只是为了给太监这种无根之人建立一个家,毕竟他们没有子嗣,只能“养儿防老”的风险实在太大。但慢慢的随着这个组织的不断扩张,权利的累积,组织的目的也从“办社保”变成了“谋天下”。按照这个思路从后往前推,别说,他们还真的做到了,而且不止一次:唐末的李甫国、鱼朝恩,宋时的童贯,元时的朴不花,以及。。。王振! 天门具体的组织架构橘子说不明白,目前只知道在这宫里边儿,他爹楚尝药、曾柱的爹曾痛心、自己的爹徐孝天、哦,还有李玄他爹御用监掌印太监李负米应该都是天门中人,而且地位极高。 俗话说蛇无头不行。 每一个组织总要有一个领头人。 天门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如今的天门在王振之后却没有门主,具体的原因橘子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却是明白的,那就是,天门目前的重心就落在选门主这件事情上。 而天门门主的候选人便是落在自己、橘子、柱子、李玄等等一群小宦官,具体多少人不知道,但总归十几二十人,不会太多的样子。 选门主的流程很复杂,而其中的第一步便是比武! 这也就是为什么徐孝天要教自己武功。 “天门门主啊。。。要努力一下吗?”徐宝想了想,答案简直是一定又肯定,必须要努力,不,不只是努力,而是必须要把这个位置拿下来! 为了什么? 为了自由! 这一世本来只是想平淡度过,但既然命运有一次将他推进了一个组织当中,那自己难道还去给人当刀? 不! 这一次他要做那个持刀的人! 徐宝握紧了拳头,喃喃的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 第13章 出宫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爹,我是天阉的话练辟邪剑法还用挨那一刀吗?” “不用,你这一身先天阴气比真太监还要重,不用去势。是小橘子告诉你的?” “嗯,他还跟我说了天门和比武的事儿。” “这个小橘子,一点儿也不像他爹。也别有什么压力,有爹在,输了赢了都没事儿。” “我会赢的。” 简单的四个字,背后是别人百倍千倍的辛勤与汗水。 如果说以前徐宝还抱着上一门“特长班”的态度来习武,那现在则完全抱着不胜则死的态度豁出了性命。每日的行程安排基本是固定的,但没关系,子曾经曰过过:时间嘛,就像女人的(。)(。),挤一挤总是有的。 听说外朝最近好像出了什么事儿,具体的也不清楚,反正内阁的朝臣很忙,所以成化帝终于把彭时内书堂的差事给免了,让他专心于内阁的政务。 彭时走了,之前给他打辅助的那个书呆子翰林学士黄元荣就成了全职。虽然不知这个家伙为什么这么怕他们这群小宦官,但既然不管事儿,徐宝也就乐得清净,得以重新规划自己的时间。 晚上练剑,练剑,练剑,将睡觉的时间无限压缩,只是一门心思的练剑。然后将睡觉的时间挤到内书堂的课堂上。黄元荣讲课的时候徐宝还强打精神给几分面子,等到让他们自行诵读背诵的时候徐宝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将文章背下,然后支着书本把脑袋埋下去补觉。 对于徐宝的嚣张态度,黄元荣心里未必没有几分不满,不过最后还是捏着鼻子认了,其原因嘛。。。性子懦弱是其一,不想招惹这群小宦官背后的干爹们是其二,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徐宝的成绩实在耀眼。每一次月末的经史测试徐宝最少也是个中上的水平,间或还能拿个第一,不学有术,黄元荣都有些佩服他了。 不过劳逸结合,人终归是肉做的而不是铁打的。每天借着内书堂上课的时候补上一个多时辰的觉总归还是不够,再加上那个“唧唧复唧唧”的环境也睡不实,徐宝原本的一对丹凤眼也就变成了熊猫眼。 “这样不行,爹知道你这孩子要强,但再这么下去你的身体可就垮了。辟邪剑法的招式如今你也算是小成了,接下来就是服丹和行功练气。这辟邪剑法的行功路线走的“手三阳”与“足三阳”这六条阳脉,内力最是狂暴刚猛,你的身子若是太虚,哪怕你是天阉太阴之体也顶不住。这样吧,你今天别练了,好好休息休息,睡个好觉,明天内书堂回来你和小橘子小柱子他们出宫一趟,帮爹办点儿事儿,顺便儿散散心也好。” “爹,我还顶的住。”徐宝还要逞强,但徐孝天心意已决,所以也就只好应承下来。 而且。。。 出宫? 徐宝心中未尝没有一丝期待。宫中的世界只是黑白二色,想要真正见识这个花花世界终归还是要走进市井百姓之间。 “铁蛋,明天哥哥要出宫一趟,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啊?”睡觉前,徐宝抱着铁蛋笑问道。 铁蛋不假思索:“糖葫芦!” “诶~糖葫芦自然不在话下,别的呢?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玩儿的?”徐宝又问道。 “嗯。。。不要了,铁蛋有哥哥就够了。”铁蛋含着手指头摇头道。 “小孩子别总咬手指头。”徐宝想了想:“得了,哥哥给你看着办,你就等着哥哥好了~” 宫中的内宦想要出宫是要有正经的差事和一套繁杂的手续的。不过有曾痛心、楚尝药和徐孝天三个掌印太监说话,手续的事儿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差事嘛。。。也是正经的差事:跟着酒醋面局的采办太监出宫采办食材。 说是跟着,但三个掌印太监的儿子的身份在那摆着,采办太监哪敢多嘴?与三个伴当驾着车,拉着三个小祖宗出了宫之后也就忙活差事去了,与徐宝三人说好要在酉时宫门关闭前会和也就是了。 “宝哥宝哥,咱们去哪玩儿啊?”小橘子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听着不绝于耳的商贩叫卖,看着街头艺人们各显神通,恨不得立马置身其中。 “嗯。。。还是先忙差事,再说其他。”徐宝搂着小橘子的肩膀:“放心吧,时间肯定是够的。” 徐孝天这回安排的差事还真是简单不少:一百两银子,按照药方找个差不多点儿的药铺买些药材。 如今的市面上一两银子能买上一石米,合后世大概相当于五百元,一百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五万元。徐孝天给的药方上的药材都是常见的货色,无外乎当归枸杞一类的,只是其中有一条说是要一颗人参,年份越久越好,最好百年以上,没有也不强求。估摸着五万元钱买一颗差不多点儿的人参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诚如老话说的: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他娘的,什么破参,也敢要五百两银子?”从“宝芝堂”出来,小橘子跳脚骂街。 “那掌柜的明码标价,也不是欺我们年幼。罢了,换一家再看看吧。”徐宝领着小橘子和小柱子围着这四九城跑了大概半个时辰,结果还真就没找到合适的人参,好的太贵,不贵的又不好,细细比较一番,似乎还是最初“宝芝堂”的那根五百两的最为合适。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秦琼没钱的时候在街头卖马,杨志没钱的时候在街头卖刀,他们三个小宦官卖什么? 卖身? 没人买啊? “宝哥,你说咋办?”小橘子看向徐宝。 小柱子在一旁道:“要不咱们去找找刘财?” 小柱子口中的刘财就是带他们出来的那个采办太监,他肯定是有钱的,不过徐宝之前其实已经想到过他,最后还是算了。毕竟三个掌印太监的儿子找人借钱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其实吧。。。还有一个办法。”徐宝看向远处的一个繁华铺面,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啥办法啊?”小橘子眨着眼睛。 小柱子顺着徐宝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二层楼的铺面,大门四开,门框上一块乌金大匾上书四个大字:通胜赌坊 第14章 押宝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京中繁华,大小赌坊不下百家,通胜赌坊不过其中之一,在整个京城虽然算不得什么,但在南城这一片儿地界可也是名声在外。原因不在这赌坊本身,而在赌坊的掌柜的。 通胜赌坊的掌柜名叫李德福,因为左半边儿脸上有一大块青色的胎记,所以人送外号“黑面太岁”。 通胜赌坊一楼大堂中人声鼎沸,几十号赌徒和宝官儿们吆五喝六赌的热火朝天,赢的兴高采烈,输的垂头丧气。在二楼,李德福坐在桌边儿喝着冰镇的小酒儿,吃着小菜儿,虚着眼往下看,脸色却不太好。也没什么原因,今天一大早起来右眼皮就跳个不停,感觉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德福的心情不好,左右的侍候跟班们大气儿也不敢出,就在旁边儿小心的伺候着,生怕惹了这“黑面太岁”发火。 酒壶中最后的一口酒下了肚,李德福感觉心里边儿爽快了些,长吁了一口气准备到街面儿上逛逛,就在起身的这个功夫,只见赌坊的大门口出现了一个紧身短打的年轻人,手里端着个鸟笼子,一脸的煞气。 ***心里咯噔一声:“妈*,这混蛋不是想跳老子的宝案儿吧?!” 只见门口处那年轻人把鸟笼子扔在地上“咣叽”一脚踹碎,随后大踏步来到大堂正中的骰子案前抬起左腿踩在桌上,又从腰间掏出一把剔骨尖刀“刺啦”一声将裤子剌开一个大口子,皮笑肉不笑的拿刀子往自己大腿上一割一划一剜,巴掌大的一块儿皮肉便拽了下来。只见那年轻人拿手一抄自己的大腿肉随后猛地往宝案上一摔,口中大喝:“押宝!”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一般。 “嚯!!!!有人跳李太岁的宝案儿了!” “好胆子,李爷的宝案儿也敢跳,这是谁啊?” 先踹鸟笼子再割肉,周围的人对这一套规矩也是十分熟悉,一边儿叫着一边儿给这年轻人让出地方来。 “这是哪家的英雄好汉,谁家的宝案儿不好跳,非得来跳李太岁的?”有人问,周围的有个人打量了一番这年轻人,随后认出了来历:“哎呦,这不是那个蓝二嘛?” “蓝二又是谁?没听过啊?” “不是本地人,上个月刚来的。上个礼拜‘开逛’,今天就来跳宝案儿,厉害啊!” 蓝二姓蓝,本名没人叫了,他自己也不提,听说家中排行老二,所以街面上混的都管他叫蓝二。 蓝二本来不是这京城人士,而是城西宛平县的农户。家里边儿原也有三亩薄田和两间房子,大富大贵是不可能的,但本分过活的话只要不遇到什么天灾人祸总归还没什么问题。 只可惜,天灾是没遇上,人祸倒是来了。 三个月前,蓝二的父亲挑着些野货和家中老母鸡下的一篮子鸡蛋进京城去卖,然后便一去不返,整个人就这么没了。 蓝二和母亲在家中等了三天,实在等不下去了,蓝二来京城寻找父亲的下落。最后还是早年便来京城做活的一个老乡告诉他:你父亲去通胜宝局(赌坊)耍钱,把银子输干净了,一时想不开投河死了。 消息传回家中,蓝二的母亲当时便昏了过去,随后一场大病熬了两个月,家里的房子田地都换了药钱,还是没能救回来。上个月,蓝二将家里最后的一点儿钱把老母亲发送了,随后揣着一把剔骨尖刀来到了京城当上了混混儿。 不管是什么时代,什么地方,总是少不了那种不学无术的人。没手艺也没脑子,不想饿死的话最后大体都会走上两条道:乞丐,或者混混。 相当个乞丐容易,破衣烂衫的拎个破碗往墙角上一蹲,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慢慢儿熬,熬到死的那一天,被人拿草席子一卷或者扔到城外乱葬岗子喂狗,或者抬到化人场里烧成灰冲进护城河里,一辈子也就算完事儿了。 当乞丐容易,当混混儿可就难得多了,而如果想要当个有“人物字号”的混混儿,那更是难上加难,凭的不过就是一个“狠”字。 “狠”是一种心性和态度,想要把这股子“狠劲儿”换成钱,那不外乎就是三条道儿:吃仓、讹库、跳宝案儿。 所谓的跳宝案儿便是这蓝二此刻所做的事儿了。 蓝二的对面,负责开宝的宝官儿见惯了风浪,此刻不慌不忙的一挑眉梢儿,上下打量了一下蓝二,随后又看看他割下来的那块儿肉:“这位爷是要押三吗?” 蓝二冷笑一声:“不错,开吧!” 蓝二拿自己的肉来押宝,按照规矩,如果宝官儿把骰盅揭开里边儿真是个三,那赌案上的钱赌坊要赔三倍,随后赌坊再叫出一众的“抱台子”(打手)来打蓝二一顿,如果蓝二能够不吭不哈的受下这顿打,那以后只要这赌坊只要还开一天,蓝二便可以来拿一天的份子钱。 “行,是条汉子。”宝官儿挑了大拇哥,随后吆喝一声“买定离手!”便把骰盅给揭开了,众人拥上前围观,只见骰盅里的两个骰子一“二”一“三”,合共是个“五”。 宝官儿抄起身边儿一根尖头儿竹竿子一捅,把蓝二的这块肉扎起来直接扔了墙角儿:“这位爷,明日请早儿吧?” 这也是规矩,肉只能割一次,输了就得走。如果不走,那便要玩儿点儿更狠的活计,比如剁手跺脚之类的。凭李德福的狠劲儿,今天蓝二若是就此走了,恐怕晚上就得被扔了护城河。 蓝二手里攥着那把剔骨尖刀,头顶上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宝官儿也不催他,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 “还以为多狠。”楼上的李德福冷哼一声,吩咐左右:“再来壶酒,爷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剁。” 盏茶的功夫,只见蓝二猛地把左手放到了赌案上,右手尖刀高举便要往下剁。 “啪!”蓝二的手腕被狠狠地打了一下,尖刀脱手而出。 “谁!”蓝二大喝一声,转头看,只见身边儿多了三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其中一个个子高些的手里正拿着自己的刀。 “我们?也是来跳宝案儿的。”徐宝微微一笑,随后测了测头:“肉咱们就不押了,橘子,给几位老少爷们儿来点儿更狠的看看。” “好嘞宝哥。”小橘子嘿嘿一笑,从柱子的手里拿过剔骨尖刀,看了看,随后一张嘴把那尖刀给塞进了嘴里。 一阵“卡拉卡拉卡拉”的磨牙声响过后,橘子嗓子一哽,咽了! “好厉害!”一众赌徒都傻了眼了。 “宝官儿。”徐宝笑了笑,问道:“你看这一手儿可值点儿银子?” 第15章 押宝 中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武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自然不是秘密,但在老百姓的眼中所谓的武林高手终归还不能脱开“人”的范畴,无非是跳的高,力气大,速度快些的样子。眼前这三个古怪的少年,那个胖的和个肉球一样的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把吞了一把刀子,这实在是超乎了众人的想象。 刀子肯定是真的,毕竟刚刚蓝二才拿这刀子割了一块肉。可刀子是真的。。。难道这个小胖子不是人不成? 光天化日的这么多的赌徒混子在这儿盯着,宝官儿总得要给个说法。 “三位小爷。。。”宝官儿勉强的笑,艰难的说道:“咱们是开赌坊的,接的是耍钱的客人,变戏法儿您得去菜市口儿那边儿。” “你说这是戏法儿?”徐宝呵呵一笑,随手从桌上拿了一块儿银子,二两上下:“橘子。” “明白!”橘子答应一声,把银子接过来直接扔进了嘴里,嚼了三四下,喉头一哽,又咽了。这回橘子还张嘴“啊”了一阵子以示“清白”。 众赌徒又是一片叫好儿声,今天可是赶上大热闹了。 宝官儿眼见得场面不对,也不再应承,报拳拱手向四周围道:“众位老少爷们儿,今儿这场子我刘三儿是镇不住了,不过好在咱们李爷正在后边儿歇着。众位稍等片刻,我这就上楼请咱们李爷下来。” 说完话,宝官儿转身便往楼上跑。 此时李德福已经在二楼的屋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宝官儿门外敲门,他先喊了一声:“等着!”又对左右吩咐了一声:“今天街上是刘头儿当值吧,去个人把他找来,也别让他进来,就在门外等着,什么时候听见我摔杯子,什么时候他就进来。” “爷,进来干嘛?” “屁话!你说干嘛?”李德福一个大耳帖子甩上去:“把那个蓝二还有那三个小崽子都给我抓走!一天天爷的钱就养了你们这些不开窍的废物!” 李德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又把思路理了理,随后开门:“头前带路!” “爷您随我来。”宝官儿便引着李德福往楼下走。 而楼下,在宝官儿离开的这阵子功夫,蓝二和徐宝也已彼此报了姓名。 方才一众赌徒议论蓝二来历的时候徐宝他们三个也在其中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不过徐宝他们三个来这儿的目的旁人可就不知道了。 “小公子不知是哪家的府上,但这赌坊可不是个好地方,一会儿若是见事不好还是走为上计啊。” 蓝二好心的规劝,徐宝却不领情,只是好奇的问道:“要是一会儿再押一宝还输了要怎样啊?你还剁手?还是我兄弟再吃点儿别的?要是再再输了呢?” “原来是个雏儿啊?!”听徐宝问的这些外行话,周围围观的赌徒哄堂大笑,蓝二更是眼冒金星:“输了就得玩儿更狠的,不然就得走人,但你们已经得罪了李爷,唉。。。你们家大人是谁啊?可在这附近?” “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楼梯上徐德福手里盘着两个核桃走了下来:“蓝二爷说的哪里的话,我李德福是开门儿做买卖的,不是十里坡卖人肉包子的,赢了我赔钱,输了我拿钱,再说其他的可是坏了我的名声了。” “哎呦,黑面太岁下来了!” “李爷来了!” “李爷!” 徐德福四方拱手,迈步来到了赌案前,手在骰盅上按顶,眯着眼看蓝二,随后又看看徐宝三个孩子,呵呵一笑:“三位公子,来我这儿玩儿的都是给我李德福脸面的,我自然不能赶你们。不过你们三位来我这儿跳宝案儿,那又是另当别论。咱们道儿上的规矩,跳宝案儿讲究的是一个‘狠’字儿,蓝二爷是按得正道儿来的,我李德福接着,可您三位。。。” “怎么?吞刀子你都嫌不够狠?要不你吞一个,我给你银子如何?”橘子不忿的回道。 “呵。。。你们的本事我服,但这顶多算是一个绝艺,可算不得狠。”李德福冷笑回道:“不然你也剌一块肉下来,我李德福就算你们狠,直接把银子奉上如何?” 李德福眼睛毒,一眼就看出来徐宝他们三个是大宅院出身,虽然死活想不通橘子是怎么把刀子和银子给吃了,但心里赌定他们肯定不敢割肉下来。 李德福制裁对了一半,可惜他低估了徐宝的狠劲儿。 “宝哥。。。”橘子看徐宝,柱子也看徐宝,徐宝看着徐德福,眯起了眼睛,三息的功夫,徐宝冷笑了一声:“你以为小爷不敢?拿刀来!” “宝哥!你来真的啊?”橘子惊了一跳,柱子也一起劝道:“宝哥!犯不上啊!” 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看出殡的不嫌殡大。周围一个好事儿的从腰里拔了把匕首递过来:“小爷们儿您来这个。” “多谢!”徐宝伸手去接,蓝二却先手把匕首抢在了手中。没有任何犹豫,左手往赌案上一放,右手拿着匕首手起刀落只听“咔擦”一声,左手齐腕而断! 蓝二这一刀力气使得足,恰好又是砍在骨头缝儿上,都没用上第二刀。整个人晃了一晃,没倒,眉头不皱,嘴上更没“哼”一声,只把匕首往自己那左手上又一扎,面如金纸,咬牙道:“李爷,跳宝案儿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从没听说过有几个人结伙儿一起跳的,再说这几个小孩儿我也不认识。李爷,摇吧?摇完了我好押宝啊?” “好!人物字号!我李德福佩服!”蓝二的血顺着手腕“哗哗”的冒,赌案上鲜血淋漓,李德福站在对面也被泚了个满头满脸。伸手往脸上一抹,随后把骰盅一抄,两手握住了随便摇晃几下复又往桌上一按,抬手道:“蓝二爷,请吧。” “我押。。。”蓝二顿了一下。这下子他可是把手都给剁了,如果再输了那他要么走人,要么再剁。不过按他这个伤,再耗下去能不能活都是两说了。 “还押三。”徐宝低声道:“信我,押三。” “好!”蓝二重重一点头,高声道:“爷还押三!” 李德福也不含糊,大喝一声买定离手,随后把骰盅一揭。众人围上前来定睛观瞧,只见骰盅里两个骰子一个“一”一个“二”正是个“三”! “好!”赌徒齐声喝彩。 李德福却猛然抄起了一旁宝官儿喝水的大瓷碗往地上狠狠一摔:“行,今天李爷我认下你蓝二爷这号人物了!” “哗啦!” 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门外三个捕快踹门进来:“聚众闹事,眼里可还有朝廷的王法吗?!” 第16章 押宝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说实在的,黑面太岁李德福手底下大小明暗赌坊一十六家。以他的财力势力而言,哪怕真被蓝二给跳了宝案儿,每天给他十几二十两银子也算不得什么,九牛一毛而已。 可是人活在世,酒色财气。到了他这个身份地位,酒色财气这四个字里,“气”是最要紧的,这关乎他的脸面。尤其这蓝二若是个寻常的混混儿也就罢了,偏偏还与自家有仇,杀父的仇。若是今天让他跳了自己的宝案儿,那以后这四九城里还怎么混?大小混混儿茶余饭后恐怕都要把自己的事儿拎出来笑话一番。 李德福在下楼之前就已经把这前后想了个明白,归根结底就是一条儿:说什么也不能让蓝二跳了自己的宝案儿。 他定了两条路子:要是老天爷照顾自己,那就让这蓝二一直押不中,剁手剁脚哪怕最后抹了脖子也与自己无关;可若是老天爷向着这个蓝二,真让他押中了一宝,那自己就摔杯为号把衙门口儿的捕快喊进来,让他们以聚众闹事的由头把这个蓝二给逮进牢里去,回头自己上下打点一下把这蓝二就在牢里结果了,总也是条路子。 眼见得捕快踹门儿进来,赌坊里众赌徒骂骂咧咧一片大乱,李德福心中却是定了下来,只是看着对面儿的三个小孩儿心里有点儿犯膈应:“是三个混小子出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哪家贵人的少爷来我这儿凑热闹?罢了,要真是哪家的贵人大不了到时候我大把的银子往上送,实在不行把窦四爷请出来,他总该卖个面子不是?” 在京城开大买卖的背后哪能没有个靠山?李德福心中所念的这位窦四爷名叫窦四喜,无官无职,但却是万贵妃内弟、当朝阁老万安府上的当家大管家。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窦四喜给万安当管家,京中上下大小官员谁敢不卖他一个面子? 顺天府的捕快头儿姓刘叫刘大同,大家伙儿给面子叫一声刘头儿,不给面子的喊一声刘大头。此时这刘大同与两个一块儿的捕快举着刀鞘不断挥舞,砸开众赌徒来到赌案前与蓝二和徐宝他们几个并排,也不瞅他们,只暗暗的对李德福点点头,随后高声打官腔道:“听人报称此地有人目无王法、寻衅滋事,李老板可有此事啊?” “这个嘛。。。”李德福作出犹豫神情,也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只听刘大同又道:“李掌柜的不用害怕,凡事自有官府王法给你做主!”随后转头看向身旁的蓝二,又一指赌案上的断手:“这是你的零碎?” “这是。。。” 蓝二两个字出口,刘大同一探手直接掐住了蓝二的脖子:“老子问你话,你敢不说?想死了是吧?!嗯?” 蓝二刚掉了一只手,血呲呲的冒了半天,整个人本来就是摇摇欲坠,此刻被刘大同一掐脖子,当时眼前一阵发黑,一口气上不来便晕了过去。 “好,好厉害的杂碎,敢跟老子装死?”刘大同狠狠地骂了一句,随后招呼身边儿两个一同前来的捕快:“来吧哥儿几个,搭把手儿,咱们把这杂碎带回去给咱们老爷看看!” “好嘞刘头儿!”两个小捕快更是不慌,伸手便要来抬蓝二。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刘大同的手腕子上。 “嗯?”刘大同微微低头,皱眉看向眼前这白净瘦弱的少年:“小孩儿,怎么个意思?” “他失血过多,快要死了,现在得去看大夫。”徐宝笑着回道,但双目中的寒光却让刘大同心中隐隐有些忐忑,心中暗道:“刚才来传话的时候可没提这三个小孩儿,这是怎么回事儿?”侧目去看李德福,只见李德福面上不动声色,手却在下边儿轻轻地摆了摆。 刘大同心领神会,面色狰狞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儿?嗯?这是官府衙门办差,你要是敢阻拦,小心老子拿你把你也一块儿拿回衙门!” “他要看大夫。”徐宝脸上仍挂着笑,淡淡的又重复了一遍。 旁边儿一个捕快举着刀鞘来打徐宝的胳膊:“小畜生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刀鞘举起来还没落下,只见柱子迈了一步挡在其身前,两手在身前一合结了一个宝瓶印,随后照着这捕快的胸口猛地一推! “嘭!” 声如败革! 只听得一声惨叫,这捕快连人带着刀鞘便倒飞了出去,砸倒身后十几个赌徒。 众人哀声呼痛,但这捕快可是鼻子嘴巴“噗噗”地喷血,三两下翻了白眼儿,浑身不停地抽搐。 柱子不言不语,双手十指翻动,又结了一个狮子印,冷脸看向另一个捕快。 “你。。。你敢打官?”刘大同慌了。 “你一个捕快还算不得官。”徐宝歪了歪脑袋:“现在,松手?” 旁边儿这壮小子一下就能把人打个半死,真要是动起手来自己可未必能讨得好处。而且再看这抓自己手腕的小子这副“不含糊”的做派。。。别真是哪家的公子爷带着护卫伴当出来玩儿的吧? 刘大同脑筋飞转,京中各家达官显贵惹不起的人物自己都认识啊,没听说哪家的小公子长这样儿啊?偷眼儿又看了一眼李德福,心想平常没少拿这李德福的银子,再说上边儿还有窦四爷顶着,自己现在如果就这么退了恐怕回头人家找自己算账。不管怎么样,还得再试一下,好歹尽了力,最后哪怕不成自己也算是有个交代。 想到这儿,刘大同送了手,反手把手中刀给抽了出来比划道:“老子再跟你说一遍,这是衙门办案,谁敢阻拦便是大罪一桩。你现在走,老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要再敢纠缠,老子便对你不客气了!” 刚才橘子看柱子一招大手印发了威,心中便很是羡慕,也想露一手长长脸。此时看刘大同拔了刀出来,顿时眼睛一亮。也不用谁说话,上手便握住了刘大同手中刀的刀刃,用力一扯把刀抢在手中。 刘大同一愣神儿,正要发作,只见眼前抢自己刀的小胖子把刀往嘴里一送,“卡拉拉,咔擦咔擦”几声,整把刀除了那个刀把子便全进了橘子的肚子里去。 “额。。。”刘大同眨眨眼:“那个。。。三位小爷,小的知道邻两条街的宝芝堂有个王大夫医术高超,要不咱现在就过去吧?” 第17章 恶僧不戒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刘大同认了怂,想带着眼前这三位小爷和蓝二去宝芝堂包扎伤口。事儿是好事儿,但徐宝可不能答应了。他刚才可听周遭的赌徒混子们说了,跳宝案儿讲究个一鼓作气。今天蓝二肉也割了手也剁了,如果此刻被人抬了出去那可就是前功尽弃。 人家豁出了性命,他没有资格替人家做出选择。可是眼看着这人都昏了过去,真要是再拖上个一时三刻恐怕性命就真的丢了。 徐宝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后先是把外袍脱下来撕扯几下给蓝二的手做了个简单的包扎,随后双目微藐看着李德福:“今天这宝案儿是这个蓝二来跳的,我们三个先来后到,得排在他后面儿。如今这情形,蓝二这宝案儿算是跳成了还是没跳成,李掌柜的,给个话儿吧?” 李德福冷冷一笑,反问道:“蓝二疼晕过去了,人事不省,跳没跳成难道还用我李德福说吗?” “蓝二晕是晕了,可不是他自己晕的。众目睽睽,他是被这捕头掐晕的!”徐宝伸手拈起宝案上一块散碎银子,眼神落在李德福喉咙心口处,语气也是一般阴冷:“李掌柜的,你方才说跳宝案儿凭的是一个‘狠’字儿,小爷我举双手赞成。可既然是斗狠,你服与不服总是一个说法,喊衙门口儿的人来可有些坏规矩吧?” 这话李德福可不敢认,否则这买卖就没法开了,伸手一指刘大同,矢口否认道:“这人可不是我喊来的,不信你问他。” “是是是,我自己来的。”刘大同赶紧应声,徐宝冷冷瞥他一眼,他又闭了嘴,心中暗道:“你们两位大爷小爷我都惹不起,得,我闭嘴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其实李德福心中也是骑虎难下了。为了自家的脸面本是打定了主意死活要把这个蓝二给平了,可眼见得这蓝二割肉剁手,旁边儿三个不知哪来的小孩儿一身的功夫,更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百二十个不含糊”,连衙门口儿的捕头都不放在眼中,非要给这蓝二强出头,若是自己不认怂他们会不会直接把自己的场子给掀了? 李德福心里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脸上也是变颜变色。此时徐宝又开了口:“行还是不行,划个道儿下来,磨磨唧唧你黑面太岁这么大的名声,难道是外边儿胡乱喊的吗?” “好,你们要玩儿咱们就好好地玩儿!”李德福也豁出去了,拱手喝道:“今天这蓝二来跳我李德福的宝案儿,三位小英雄强出头。我李德福是交朋友的人,愿意给三位小英雄几分面子!”李德福抬手连拍三下,只听“啪啪啪”三声过后,楼上,房后乌泱泱走出来五十多号儿人,一个个人高马大,满脸的横肉,身上一色的劲装短打,手里都拿着木棍子铁条子,站在李德福的身后齐声喝道:“李爷!” 李德福冲着徐宝狞笑道:“按照规矩,跳宝案儿的押中了宝不算,还得不吭不哈受一顿打才算成事。如今这蓝二昏过去了,这顿打?” “挨打而已,宝哥,我来扛!”小橘子挺身而出,说的是英勇就义的话,摆的架势却是有点儿跃跃欲试。 “你行吗?”徐宝低声问道。 一旁柱子笑道:“宝哥儿你放心,小橘子自从练了嚼铁大*法,一直便想试试他这抗揍的本事,如今这可是买卖送上门儿了!” “好!”李德福高声一喝,向四周围拱手报拳:“周围老少爷们儿,今天这事儿众位也看到了。接下来我通胜赌坊要开开利市,几位让点儿地方,当心拳脚无眼遭了牵连!” 其实哪用李德福说话,早在这群抱台子(打手)出来的时候一众大小赌徒就该贴窗站的贴窗站,该去门口趴着的去门口趴着了。走可没有走的,这场大热闹可不能错过了。 三息过后,只听李德福摆手一声“给老子打!”一众抱台子也不含糊,叽哩哇啦怪叫着便冲着小橘子冲了过来,走到近处抬手便打! 混混儿挨打是有手段的,一般都是往地上侧身一躺,抱着心口护着裆咬紧了牙关硬熬。挨打的有手段,大人的也有规矩,劲儿有多大使多大,手法有多狠使多狠,但不能打头,不能打裆,不能打心口。毕竟开的是买卖,出了人命官司总是一桩麻烦。 抱台子们按着规矩抡着家伙去围着小橘子开打,小橘子却不懂那些手段规矩,叉着腰直挺挺的站着,满脸的不在乎。抱台子们一开始看他是个小孩儿还留着点儿手,可打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个都有点儿傻了眼了:眼前这小肉丸子可实在是太他娘的诡异了,他怎么好像不知道疼呢?难道是劲儿使小了? 一炷香的功夫,五六十个抱台子们围着小橘子轮番的招呼,前边儿的打累了后边儿的上,后边儿的歇好了再顶前边儿。一开始还守着规矩不打他要害,可后来眼看着不是事儿,那脑袋心口腿弯子也开始打,可不管是打哪,眼见得木棍子打折了几十根,铁条子打弯了更多,这小橘子愣是不哼不哈,脸上的表情。。。甚至还有点儿想吃瓜子儿? 周围赌徒连连叫好,李德福眯着眼睛看着,随后摆摆手叫来一个宝官儿:“去后头,把大和尚给我叫来,就说爷要用他了!” 宝官儿领命往后头走,不一时领了一个大和尚过来。 只见大和尚,晃荡荡平顶身高得有八尺开外,锃明瓦亮的大脑袋一根毛儿没有,浓眉大眼,狮鼻阔口,身上穿着一件青灰的僧袍敞胸露怀,胸口黑黝黝一巴掌的护心毛。左手捻着一串十八子的大珠子也不知是金是铁,上边儿还能隐约看到红褐之色。宝相庄严一点儿不见,冲天的一股子煞气。 “李爷,不知你唤洒家前来所谓何事??” “大和尚,爷我养你有日子了,今天可得用你出力。”李德福抬手一指场中正在“叉腰肌”的小橘子:“只要打不死,就往死了打!” 第18章 橘子斗不戒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爷,这位爷出手。。。不会出事儿吧?” “闭嘴!”李德福阴沉着脸没有作答,心中其实也是有点儿犯突突。这大和尚是三个月前来到京城投奔于他的,来历全不清楚,只知道法号叫作“不戒”。 李德福手底下十六赌坊的抱台子加在一起得有个二三百,都是好勇斗狠之辈,可真要说到能为,以前不知道,现在可要首推这不戒和尚。好家伙,来的第一天,当着李德福的面儿一巴掌拍飞了一座石狮子的脑袋,一脚踢倒了半面院墙,大手一抓一对儿铁胆往脑袋上一拍直接拍成了两个铁饼。这一身本事李德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恨不得反给这不戒磕两个头。 这不戒和尚看着凶恶,但在李德福手底下却是“老实本分”,每天里大鱼大肉、酒色不忌,倒还真是应了他“不戒”的法号,但除此之外便再没有提过什么其他的要求,而且还很讲道理,对李德福有言在先:“洒家在江湖上惹了祸事,来你这儿就是因为你有钱又有点儿势力。平常你好酒好肉的供着洒家,洒家也不白拿你的,真要有什么事儿你要洒家出手,只要言语一声,洒家自然要出手帮你。不过。。。江湖上能人辈出,洒家也不敢说自己有多大能耐,真要是遇到了高人,洒家只能尽力而为,可不能说为了你去拼命。” 虽然不戒和尚跟李德福定的是“尽力而为”,但实际上在李德福眼里,这等道行在京城里绝对是属螃蟹的。如今三个小孩儿来自家赌场闹事儿,眼见得几十个抱台子跟白给的一样,正是把这不戒叫出来的时候。 可叫出来是叫出来,李德福怕他下手太重闹出人命,所以好歹还嘱咐了一句:“别打死。” 不戒和尚哈哈一笑,摩拳擦掌的迈步朝着小橘子走去,前边儿有抱台子没看到他挡了路,不戒和尚一手一个全都抓着后脖颈扔到了旁边儿。 “宝哥。。。我去帮忙?”柱子看这大和尚来者不善,有些担心场中的小橘子。 徐宝皱了皱眉头,快声问道:“你看这和尚比小橘子如何?” “不知道。”柱子老实的摇摇头:“不交手谁也不知道本事高低。橘子说他的嚼铁大*法没练到家,但我打他反正三炷香之内他是没什么反应。” 徐宝想想刚才曾柱一招大手印把那个小二百斤的捕快给打飞了出去,这样力道小橘子能挨上三炷香,那哪怕不敌这大和尚,但扛个三拳两脚应该也是没事。而且刚才这大和尚出来的时候虽然场面混乱,听不清那李德福对他说了什么,但自己眼神儿不错,又会唇语,已经看出这李德福说的是别把人打死。 “先让小橘子试试,放心,这大和尚不敢闹出人命。”徐宝想了想,又嘱咐一句:“你往前准备着,真要不对劲儿你。。。” “我就帮橘子打他!” “不。”徐宝抬手一指李德福:“真要不对,你就去抓那姓李的!” 柱子明白过来,当下身形几晃往李德福那边儿凑。此时场中所有人包括李德福都在盯着不戒和尚,倒是没注意曾柱正在往自己这边儿走。 橘子个儿不算矮,但终归是小孩子比不得左右这一众抱台子吃饭的壮汉。团团的围在当中挨打,橘子可就没看到这大和尚过来。 眼下橘子叉腰肌叉的正得意洋洋,猛不丁身前一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只一个沙煲大的拳头“嘭!”的一声打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妈呀!”橘子一声惨叫,整个人如早先那捕快一般双脚就离了地。只是橘子实在太胖,后边儿又围了一群抱台子。所以他倒没飞多远,落下的时候下边儿更有好几个肉垫子给他垫着。 “真疼。”橘子揉着肚子一滚,从地上站起身来。他这儿只是喊疼,屁股下边儿那帮抱台子可差点儿归了西。好点儿的是骨断筋折,压在最下边儿的那个可是噗噗的吐血眼看有进气儿没出气儿了。 “嗯?”不戒眼睛一瞪,心下暗赞。自己这一拳虽说留了手,可也是用了三成的力道,打在砖上粉粉碎,打在墙上也得是一个印儿,眼前这小肉丸子不遮不挡受了自己一拳竟然只是“疼”?这可不是一般的体格壮长得胖的问题了。 不戒把拳头举在眼前吹了一下,随后低头看着这小肉丸子:“贫僧不戒,敢问小施主尊姓大名,又是师出何门啊?” “啊?”小橘子愣了愣。方才跟着徐宝闹的欢实,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是宫里的出身,若是太过招摇好像不太合适吧? 犹豫了几下,小橘子哼了一声,板着脸痞里痞气的道:“小爷叫楚橘,功夫是跟我爹学的。” “那不知令尊高姓大名?” “你这秃驴不配知道。”小橘子一口吐沫啐在地上,举着手对不戒勾了勾手指头:“来来来,刚才你打的小爷不爽利,没吃饭吗?给小爷来点儿狠的瞧瞧!” “好狂妄的小子!”不戒心中动怒,自己看他是个小辈,又顾忌他身后师门传承,所以想着好言相劝不惹麻烦,没想到这小肉丸子如此狂妄。 “好好好。”不戒怒极而笑:“既然你这小子不实好歹,洒家便要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说着话不戒大步上前,抬手又是一掌平推。 这一掌不戒含怒而发,却是用上了六成的功力,又听得“嘭!”的一声,打在了橘子的正胸口处。 橘子一身肥肉乱颤,但这回却没有倒下,更没飞起来。 “咦?”不戒微惊,随后连出三掌,只听“嘭嘭嘭”三声闷响,小橘子双拳向后虚撑,只倒退三步,便停住了身形。脸上铁青之色泛起,随后转做惨白,再是金铜,最后竟然又复作了平常,只是更加红润有光泽? 一切便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地上留着橘子印在方砖地上三个一尺身后的脚印儿。 “小子,别撑着了。”不戒微微一笑:“哪怕你一身横练,也受不得洒家这三记金刚掌!” 只见橘子一口血沫子啐向不戒的脸上,举拳冲过来,状若疯虎,口中啊啊怪叫:“我爹都没这么打过我,小爷和你拼了!” 第19章 橘子斗不戒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通胜赌坊一场大热闹,也就半个多时辰的功夫,消息便在南城这一片儿地界传了开了。往常里通胜赌坊买卖再旺盛,地方就那么大,装上个百八十人也就差不多了,这回倒好,主角儿们不算,门里边儿抱台子五六十,门外边儿看热闹的大小混子赌徒老百姓更得上百。 不知何时,来了三个形貌怪异的人,一个在前边儿领着,两个在后边儿跟着。前边儿领道儿的那个双手垂着,微微躬身,脸上笑的谄媚,不停的点头哈腰。后边儿跟着的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华发带簪,面容古板,一身的青袍;少的那个年纪轻轻,瘦瘦弱弱白白净净,看起来十三四岁上下,眉眼带着笑。 说他们形貌怪异,这三人各有各的奇处。前边儿这个白面无须,后边儿的老者胡子有些发硬,看着不是很自然,而那个小少爷打扮的看着是个男儿打扮,但胸脯微鼓,没有喉结,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祖宗,少爷,咱们到了。” “到了?”小少爷踮着脚蹦,奈何身量不高,什么也看不见,不由有些气馁:“你叫。。。” “回少爷的话,小的叫刘财,熟悉的叫我刘大棍子。” “哦哦,刘大棍子,真有意思。”小少爷摆摆手:“行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你继续去办你的差事就是了。今天你消息来得挺及时,回头去领五十两银子吧。” “谢少爷赏,小的告退。”刘大棍子千恩万谢的走了。小少爷扭头看向身旁的老者:“张大伴,我看不见,你有什么办法不?” “有。”老者低声应了一声,随后一手拉着这小少爷的手,一边迈步往人群中挤。 人群密密麻麻摸肩擦肘,便是昂扬魁梧的大汉想要往里走也是难办,可这老者牵着这小少爷往里走,左一步右一步,身形奇快竟如入无人之境,偶尔抬手扒拉一下也没用多大的力气。前边儿看热闹的人偶尔可能觉得身子一晃,回头想骂竟然找不到对象。 几息之间的功夫一老一少站到了赌坊的门口处,四门大开,他们两个往里看,正看到不戒和尚连环三掌打在小橘子的心口正胸。 “好。”小少爷是外行只看个热闹,但旁边儿的老者却皱了眉头看出了门道。 “大力金刚掌?” 这大和尚一连三掌招式简单,但内力收而不发,气势内敛,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顶顶有名的大力金刚掌中的招式——猛虎推山! “能修七十二绝技的都得是一阁三堂六院的首座长老大和尚,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 “张大伴你说什么?”小少爷问道。 “不,没什么。”老者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小少爷没再多问,主要是里边儿小肉丸子已经抡拳头冲上去了,她可没工夫再细问了。 话说小橘子被不戒和尚三记金刚掌拍在胸口,打的浑身生疼,脏腑震颤。人的本能来说,害怕了喊妈妈,生气了喊爸爸。 他这一句“我爹都没这么打过我!”喊出来,可是动了真怒了,低着脑袋乱挥双拳就朝着不戒冲了过去。 不戒先是一愣,随后满脸戒备小心。能够生受了自己三记金刚掌还能有力气和自己生气拼命地,这身功夫绝对做不得假。可如果功夫是真的。。。又怎么会摆出一套王八拳的架势过来?庄稼汉打架才这样儿呢,还是自己眼拙看不明白? 不戒原本脾气也是暴虐,但在江湖上惹了祸事之后却明白了闷声发财的道理,脸面尊严的东西看的淡了。所以虽然李德福让他出手,但他却不愿与这出身神秘的小肉丸子结下死仇,下手还是留着力道。 不戒侧身探手又是一掌打在小橘子的肩头,小橘子挥手来打他,落空。 不戒再晃身形来到小橘子身后又是一掌,小橘子也随着转过身来双手前冲,又落了空。 不戒脚下疾走围着小橘子身前身后转动,双掌翻飞不住的打在小橘子周身上下,眨眼间把大力金刚掌十二外路招式用了个遍,小橘子在中间好似一个沙包,只有挨打的份儿,连不戒的衣服都没碰到。 “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儿啊。。。”不戒手上招式不停,脸上却有点儿皱眉:“这小肉丸子也不知是谁的徒弟,哪家的师承,又是练得什么功夫,一身的横练金身法门如此高明。佛爷我都用上了六成的力道打了他这么多掌他竟然还没倒下,这可不是一般的人啊。可江湖上的金身横练都是需要时日打磨的水磨工夫,这小肉丸子才几岁,难道是打娘胎里就开始练的功夫不成?” 不戒却不知道,小橘子所学的这门嚼铁大*法乃是昔年魔教镇教十神功中最高明的炼体功夫。练成一口丹田气非阴非阳非刚非柔,却是以人身提取吸收金铁之气锤炼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平常里小橘子就是以吃为练,金铁之气蕴藏于身,却没有完全吸收吐纳,如今得了不戒这一番力道“恰到好处”的捶打,五脏震颤牵动奇经八脉,最后引得丹田鼓荡不休,金铁之气周游全身,正如千锤打铁、宝刀淬火一般,疼是疼,但却是让小橘子的功力更是精深了一筹,愈战愈勇。 “嘭!” 不戒心中焦躁,猛然又是一记蹲身反手掌推了上去,正中小橘子的大肚腩,这一下不戒可是用了八成的功力,他估算着这小肉丸子横练功法厉害,自己八成功力上去应该不至于死,顶多便是重伤,自己把他打倒在地随后扔出门去大概也就算完了差事,可没成想这一掌打出去却就此黏在了小橘子的肚子上,一股猛烈的吸力传来,自己的手想收却是收不回来了。 “?!”不戒心中大惊,抬眼看眼前这小肉丸子竟是一声狞笑,露着两排红呼呼白呲呲的小牙,咬牙道:“追会尼趴不了了吧?” 小橘子说完了话,右手一掌自上而下打向不戒的大脑袋,正是王八拳里的一招拍你天灵盖儿。 不戒心中警兆大作,口中大喝一声“开!”,另一手自下而上赢了上去,一时惊恐竟用上了十成的功力。 两掌一对,橘子又飞了起来,这回再落在地上挣扎着起来,却是吐了一口血,右手耷拉着,眼看着是断了。 忽然间只听一声大喝:“李掌柜的!蓝二可撑不住了,你到底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第20章 双兔傍地走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曾柱一声大喝,众人回过神来看,他人已经站在了李德福身侧五步的距离。旁人都还好说,李德福的汗可下来了。这个远近若是这壮小子冲过来也给自己那么一拳那自己哪还有命在?! 难道就此认怂不成? 可以,但谁能给我个台阶下啊?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李德福的心里已经是服气了的。 跳宝案儿这个事儿按规矩来说,如果最后赌坊认可了跳宝案儿的混混的本事,往后虽说每日里都要有一份银钱奉上,可与之相对的,赌坊若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危险的活计,这混混也得出头。 蓝二与自己有仇,但今天这番热闹下来混混们也都是看在眼里,自己哪怕把他认下了应该也不算面子丢光。等过上十天半个月,这几个小崽子不在了,自己再安排一番把这个蓝二给收拾了,神不知鬼不觉,也未尝不是一条路子。 “李掌柜的,给句话啊?”曾柱又往前进了一步,双手在胸前又结了个狮子印,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我。。。”李德福咬咬牙正要开口,忽听得门外有人高呼:“窦四爷到~~” 只见外边儿十几个精壮干练的彪形大汉自后而前,强势将门口的围观人群分开左右,护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精瘦中年人走了进来。 有一两个不认识的窃窃私语询问这窦四爷的身份来历,马上便被告知这就是朝中阁老、大学士万安府上的大管家窦四喜。 窦四喜走进门来左右看看,随后眉眼朝天,抹着自己唇上的两撇八字胡:“听说有人闹事,爷便来看看,是谁啊?这么大的胆子?” 场中还没人答话,只听身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玩味笑道:“窦四喜,你竟然是这儿的东家?万安知道吗?” “谁?!”窦四喜先是一愣随后勃然大怒,回头喝道:“谁?!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称当今万阁老的名讳!” “名字不就是给人叫的,你这个下人这么生气干嘛?我叫不得吗?” 窦四喜一看,只见门口又走进来两人,一老一少,小的面如桃李,老的冷面淡漠。 窦四喜在万安府上做管家,平素里最会看人身份脸色。见眼前这两人派头不小,尤其前边的这个小公子一身的贵气,心中不觉有些犹豫。他可深知与人为仆的底线:在不管在外边儿如何狐假虎威,欺男霸女,不能惹错人,尤其不能惹那些连主家都挠头的人,不然主家一旦生了气就是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万安虽说是当今的阁老,又认了万贵妃为本家姐姐,可掰着手指头数,朝中上下能压住他的虽然不多,但还是有几个的:四朝元老兼内阁大学士的商辂、彭时,开国公侯勋贵比如保国公、成国公、英国公。。。 不对,不像。 窦四喜平素跟着万安,这几家的贵人也是见了不少,眼前这小公子和这几家的儿孙辈儿都对不上。 嗯?是个女的? 窦四喜注意到了这“小公子”身上的不谐之处,倒没出言调笑,而是把心中列出的名单又刷了一遍,结果还是没对上号儿。 窦四喜拱手客气道:“这位。。。小公子不知是何处府上?” “你不认识我吗?我记得我好像见过你啊?”小公子不悦道。一旁的老者从怀中拿出一块巴掌大的铜牌在窦四喜的眼前微微一晃,随后又揣了回去。 窦四喜不认识人,却认识这老者手中的宫禁令牌,这两人是宫里的!再往皇帝和万贵妃的头上靠,眼前这小公子别说,自己还真曾见过,乃是万贵妃眼前最宠爱的小宫女汪芷! 同样是给人做奴婢的,万安对自己不过是当个勤勉的老家人,万贵妃拿这个汪芷那可是亲闺女一样养着,最是宠爱不过:“啊?!是。。。是。。。你是。。。是你。。。” “可不就是本公子喽?”小宫女嘻嘻一笑,目光在这大堂中扫过,随后伸手点指:“这三个是我的人,那个断了手的。。。嗯。。。也是我的人。。。你明白了?” “明白明白,小的明白。”窦四喜鸡叨米一般的不断点头,这时候他可要不起面子,当场对李德福吩咐:“把门儿关了,你这儿有没有大夫,没有就去叫,要最好的!快去!愣着干什么呢?!” 得,东家都说了话了,自己只能认栽,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德福倒也光棍,当场吩咐人收拾。 徐宝在一旁看着这两位过江龙,皱着眉头,他不认识他们,但却认识那个一同进来的老者,毕竟不久前还差点儿要了自己的命。 张敏走到徐宝的身前低头看着徐宝,忽然探指在他怀中蓝二的胸口点了几下,蓝二断腕处的血流立马小了许多。 “您老。。。” “小心点儿,别乱说话。” 张敏低声提醒了徐宝一句便又走回那小公子身边。 徐宝仔细观察片刻,已然也看出这小公子是个花木兰,只是确实没有见过。但既然能让张敏陪在身边,那肯定是宫里的人,而且八成是万贵妃眼前的红人。 接下来的一切不过按部就班。李德福找来大夫给蓝二治伤,顺便儿把小橘子的手给接上了。窦四喜点头哈腰的谄媚着汪芷,还想送上些黄白青绿的东西,汪芷很明显瞧不上,倒是对不戒和尚很感兴趣,要求他说些江湖上的奇人异事。 不戒不耐烦这些,但他看出自己不是张敏的对手,所以也只得耐下性子挑些有的没的应付。 “原来是个中二八卦女。”徐宝撇撇嘴和柱子还有小橘子站在一旁当隐形人:“你们也不认识他?” “不认识。”两人老实摇头。 “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谁啊这是?” 徐宝还在这儿想着,汪芷却在座上转头看了过来:“喂,我叫汪直,以后你们就是我的手下了。有我罩着你们,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汪。。。直? 未来的西厂厂公! 天下有数的变态杀人狂! 是个小姑娘?! 第21章 拜码头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城北,凤栖楼 京中酒家无数,但这凤栖楼却是其中数的的上号儿的大家子。不管是雕梁画栋的装潢格调亦或是应有尽有的美味珍馐,只要在这里吃上一顿饭,没有任何一人能挑出一处毛病来。若是硬要鸡蛋里挑骨头,那可能便是门槛太高。 这里说的门槛却不是门口地上挡门的那块儿木板。 想要在这凤栖楼里吃饭做宴并非是有几十上百两银子便行,还得有极高的身份地位。如果在朝中做官,那得是六部侍郎往上;如果是江湖白衣,那也得是名门望族的世家子弟。 而在此时,凤栖楼三楼最深处那间最尊贵的雅间,红木的八仙桌得有两丈方圆,上边儿满满登登的摆着各色精美菜肴。也没什么大盘子大碗,就是一小碟两小盘儿的码放,每样菜用筷子夹也就能夹上四五下。打眼望去,这桌上怕不得有百十道菜品? 四周的墙壁上挂着素雅的山水画,看落款印章也是大家的古迹真品,东南的墙角几样盆栽绿意勃勃,西边儿的墙角摆着金银铸就好大的冰鉴(jian)。推开窗户,阳光照射进来,为这雅阁又平添了几分生气。 “吃吧,别客气。”汪芷微微一笑,“这家店的菜品味道都不错,掌勺的大师傅当年可是宫里的御厨。” 方才没来的及细看,此时对面而坐,徐宝再看汪芷,细长的柳眉,一双眼睛流盼妩媚,秀挺的遥鼻,鹅蛋的脸儿,杏眼桃腮,一点朱唇娇艳欲滴,一颦一笑说不尽万种的风情。这是一个美人,哪怕此时一身世家公子哥的打扮,那也是浊世偏偏一美少年,典型的男女通杀。 汪芷似乎对徐宝的反应很好奇,青葱玉指在唇上点了点,坐下了结论:“你这小宦官很特别啊?” “额。。。”徐宝缓过神来拿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遮掩,却被辛辣的琼浆玉液烫的倒吸一口凉气:“嘶~~~” “这刘伶醉可不是这么喝的。”汪芷皱着琼鼻又是一笑,伸手拿起面前盘中一个银制的精致小夹子夹了一个小冰块儿放进酒杯中晃了晃,也抿了一口,没有任何难受的样子,脸上浮起一片醉人的红晕。 徐宝也学着她的样子往酒中加了一方冰块儿,再入口,辛辣的味道浑然不见,却有一股清凉甘甜的味道,酒液下了肚子,一股暖流蔓延四肢百骸,不觉竟有些飘飘然。 “徐宝,对吧?”汪芷拿筷子夹了几根穿了火腿的豆芽儿入口,说的是问句,但语气却很肯定。 “是。。。”徐宝老实的点点头。 “你很特别,也很聪明。”汪芷伸手指指徐宝的左右,徐宝脸色一红。 何解? 好家伙,这么高档的馆子,面前这许多珍馐美味。小柱子和小橘子一开始落座的时候还有些矜持的意思,等汪芷方才那一句“吃吧”出口,他俩拿着筷子就表演开了。小柱子还强点儿,好歹还用着筷子和勺子,小橘子就不同了,筷子夹了两下不过瘾,直接端盘子开始往嘴里倒,呼噜呼噜的吃的四脖子汗流。 吃相虽然不雅,但其实细想想,这才是应有之义。 毕竟是长在宫中每日里粗茶淡饭没见过世面的小宦官,如今甫见这等超品的宴席,还能绷得住才是奇怪。 小柱子和小橘子大快朵颐,汪芷身边的张敏冷着脸端着杯子偶尔抿一口,汪芷和徐宝却基本没怎么动筷子。 至于原因。。。 巧了。 他们两个都有点儿小洁癖。 “让汪公子见笑了。”徐宝低声说道。 “公子?”汪芷笑了笑:“你已经猜出来我的身份了吧?说来听听?” “您是。。。皇奶奶身边的近人吧?” 万贵妃随只是贵妃的头衔,但宫里大小太监宫女都称其为皇奶奶,管成化帝叫皇爷,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儿。 “猜的不错。我叫汪直,是娘娘跟前最得宠爱的小太监!”汪芷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伪装有多么粗糙,犹自道:“今天本来我是在宫里陪着娘娘看戏的,可听说你出了宫。我猜着有你在肯定便有一场热闹,便拉着张大伴出来了。果然不错,你还真是没有让我失望啊。不过嘛。。。你不止是聪明,特别,还很坏啊?” “这个。。。” “挨打的是这个小胖子,偷袭的是这个壮小子,你这个当老大的前前后后就是在看眼儿,上下嘴皮子一碰,没刮着也没碰着,你说你是不是很坏?” 徐宝还没说话,小橘子却猛地把手里的盘子放下,一瞪眼:“谁说的,宝哥他是武艺没成,不然的话肯定也上!再说了,我们做弟弟的本来就该给宝哥出力,哼,你这话可是说错了。” “橘子!”徐宝低声喝了一声,随后举杯赔罪:“我这两个弟弟心眼儿实,说错了话,还请公子原谅,若有什么。。。徐宝愿意担待。” “你这大哥做的真不错,竟能让两个弟弟如此死心塌地。”汪芷眨眨眼,将脸上的笑意稍稍收敛:“之前在宫里就知道你脑子活泛,能把彭老头儿噎的没话儿,刚才看你心眼儿活泛,更对亲近的人不错,护犊子。。。喂,做我的手下吧?” “啊?”徐宝张着嘴巴好像一只蛤蟆。 子曾经曰过:老大挑小弟三年,小弟挑老大三年。 出来混的有个老大罩着日子自然要好过的许多,可如果要是跟错了老大拜错了码头,那后果有时候可是比光棍一个人瞎混还要严重的许多。 先前这汪芷在通胜赌坊里报的是汪直的名字,如果说眼前的汪芷就是自己记忆中所知道的那个汪直。。。 在这个成化年间,除了成化帝和万贵妃,那这汪直确实是一根粗的不能再粗的大毛腿。开玩笑,西厂厂公,见谁抓谁,逮谁杀谁,连尚明那个东厂的厂公都要躲着她走。如果自己认下了这汪芷做自己的大姐头,那前程可是一片光明。 当然 仅限汪芷活着的时候。 那汪芷活了多久呢? 从她有名有姓的大杀四方到卷铺盖走人销声匿迹,前后都算上大概满打满算也就十年的光景。 为了十年的风光而把脑袋押上值不值? 当然值得。 自己可是铁蛋的宝儿哥,到时候就算这老大倒了台,自己的脑袋肯定也保得住,说不定还能顺道儿把西厂拿在手里。 稳赚不赔的局子,傻子才不押呢。 徐宝想这汪芷似乎是个心慕江湖的八卦女,当即改了称呼,起身纳头便拜:“小的徐宝,拜见汪老大!” 第22章 买猫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徐宝纳头便拜,汪芷对其的识时务很是满意,当下命店伙计又加了一桌子菜。 从一个老大的角度来说,汪芷无疑是合格的。她欣赏徐宝的护犊子的性格只因为她自己也是这样一个人。闲聊中知道徐宝之所以会在赌场是因为需要买些药材练功之后当即把药材清单给拿了过来:“外边儿的药如何比得上咱们宫中的御药,今晚你回宫后去太医院找张兆兴那老头儿,报我的名字就好。” 霸气。 其实还要给铁蛋买礼物来着,但这个事儿徐宝却没跟汪芷提,毕竟汪芷和万贵妃是一路的,而铁蛋。。。怎么看也是万贵妃的死对头、终极克星,类似于葫芦娃和蛇精那种。 汪芷和徐宝的酒量其实都不太好。简单吃了几口菜,几杯刘伶醉下了肚,两人的话也就都多了起来。 “大当家的,您手底下都有多少人啊,回头给小的介绍认识一下,毕竟咱们以后都要在您手底下当差。” “额。。。现在就你们三个。”汪芷面色气恼,噘着嘴:“娘娘想给我安排个女官做,但我可不能去。” 汪芷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说漏了嘴,徐宝也装作没有听到,并偷偷用腿碰了身旁的小柱子一下。至于小橘子。。。他是真没听到。 “太对了。”徐宝拍大腿:“三年不见面,是亲也不亲。老大你可得抱紧皇奶奶的大腿,感情一旦生疏了可就麻烦了。” “可我也不想一直就这么晃荡啊?就很烦。。。”酒入愁肠,汪芷问道:“你有什么主意不?” “没有。”徐宝摊了摊手:“老大,小的虽然有点儿脑子,但这事儿也不能拍脑袋就来啊。得看老大你想干点儿什么。” “这个嘛。。。还不能说。”汪芷又是嘻嘻一笑,指了指门外:“隔墙有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小橘子和小柱子给汪芷又表演了一段儿生吞金银和大手印砸墙,赢来汪芷的高度赞赏,一时宾主尽欢。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徐宝心中惦记着给铁蛋买玩具,便领着橘子和柱子告退。汪芷没动地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要好好逛逛。 给小孩子买玩具是一门学问。徐宝领着橘子和柱子在南市逛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拿定主意。现在不用买药了,一百两银子在手,他不差钱。可买什么呢? 经历过那个高科技的时代,徐宝眼光自然是高到了天上去。现在这个时代的玩具无外乎就是些木雕泥塑、纸风车、小布偶之类的东西。这些在徐宝眼中只能算是手工艺品,顶多能玩儿一会儿图个新鲜,本质上可太过无聊。 橘子酒足饭饱拍着肚子高兴地不行,叽叽喳喳的叨叨着刚才的那百余道花样菜品多么的美味,完全看不出是个手臂上还打着木板的病号。不过相比于橘子,柱子就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皱着眉头。 “怎么了?”徐宝问道。 “宝哥。。。你是我们大哥,你说什么我们都听你的,不过。。。那个汪芷。。。她。。。”柱子面色犹豫,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咱们兄弟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嗯?你认识她?”徐宝奇道。 “也不是认识。”柱子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有一次听我爹和楚大爷说起过她。” “你爹?他怎么说?”对于这位能够清楚的认识到出“狗子”不是一个好名字的睿智长者,徐宝自然是要听听他的评价的。 “也没细说什么,就是和别人提过一嘴,我在旁边儿听到了。”柱子回忆道:“我爹说她虽然有皇奶奶的宠爱,也是个讨喜俏皮的性子,但心里没谱,办事儿不牢靠,早晚会惹祸事。宝哥,你拜她当老大,我怕将来会出事。” “呵,还真准。不过将来的事儿总要将来说,现在赶上了,咱们要是敢给她脸色,回头可没有好果子吃。”徐宝满不在意的说道:“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别说,柱子他爹还真是慧眼独具。这汪芷如果真是那个汪直,那可不就是心里没什么13数?仗着自己是成化帝和万贵妃眼前的红人无法无天,外廷的大臣、内廷的太监、草原上的鞑子,只要是喘气儿的就没有她不敢惹得,简直就是个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楚霸王再世,闲着没事儿打天打地,生气了连自己都打。 如此又转了一阵子,眼看着先前与刘财约得时间都快到了,他还没拿定主意到底给铁蛋带点儿什么。正自思索间,不经意的一撇,街边儿一个老人家的地摊儿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着啊!”徐宝眼前一亮:“没有电视电脑游戏机,剩下的那些小摆件再如何精致巧妙又怎比的上一个活物儿?” 老人坐在一个木头小板凳上,眼前是两个藤条编的笼子,一个装的狗,一个装的猫。每样也不多,就几只的样子。 这个年代养宠物是个冷门儿的爱好。 达官贵人府上或许会养,但他们养的都是天南海北找来的稀奇品种,最起码颜值得高。而老百姓一般不养这些东西,毕竟这些东西可是吃肉的,太费钱,顶多顶多在哪捡个小土狗看家护院便是极限了。 这老人家卖的猫狗品相都是下品,只不过都是些幼崽,所以还带着股可爱劲儿。徐宝想了一下,最后决定给铁蛋带只小猫儿回去。毕竟狗这个东西喜欢叫唤,太闹,还是猫好,吃了睡睡了吃,省心。 “老丈,猫怎么卖?” 老人家看看徐宝的衣着,犹豫了一下:“一钱银子一只,少爷您看好了哪个随便儿挑。” “好,不贵。”徐宝点点头,蹲在猫筐前挑了起来。 小猫咪都很可爱,三花的,奶牛的,橘色的,不一而足。 橘子、柱子讨论了一番,橘子倾向那只橘猫,柱子喜欢那只三花的。两人争论了一阵子,徐宝的目光却落在了筐笼角落里的一只花狸猫。 这花狸猫静静地抱着两条前腿儿往那一窝,其他的几只猫都离它远远地,也不知道为啥。从品相来说,这猫算不得好看,有些痴肥的样子,生的呆头呆脑、猫脸奇大,脑袋顶上有个“丰”字。抱起来看看,尾长爪短,还是个木讷的性子,也不叫唤。 “就它了!”徐宝当即拍板。 要说为什么选了这只笨猫? 胖、不爱叫、老实。 胖说明好养活,不爱叫就不会引人注意,老实的话就不容易伤到铁蛋,毕竟狂犬病在这个年代可是无解的病。 不过保险起见回去还是得把这猫指甲稍微修一修。 最后走的时候徐宝给了老人三钱银子。。。 为啥? 橘子抱了那只橘猫不撒手,柱子抱着那只三花的也是一脸的渴望。。。 “唉。。。猫咪什么的最讨厌了。”徐宝殷勤的给自己怀里的花狸挠脖子,心中忿忿。 第23章 修炼内功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子曾经曰过:你只要负责把猫咪带回去,剩下的事儿猫咪自己会摆平。 去往内书堂的路上,柱子和橘子一“逗”一“捧”,又给徐宝来了一段儿,名字叫做《老人与猫》。 “我爹一开始阴着脸气的不行,给我好一顿说,说我不知道好好练功竟还有心思买猫玩儿。还说养不起,还说留大胖就要把我赶出去。结果呢,好家伙的,晚上搂着大胖睡的觉,我这顿骂挨得也太冤了。” 橘子点头,柱子在一旁也搭了个“就是就是。”看来遭遇大抵也是一样的。 相比之下,徐宝这边儿就要好的很多。虽然徐孝天一开始看到徐宝带了只猫回来也埋怨了他几句,但铁蛋简直高兴地都要起飞了,抱着猫咪就不撒手,还一直和它说悄悄话,饭都没好好吃。看着铁蛋喜欢,徐孝天也就摇头认了下来,一副“真拿你们没办法”的架势,不过昨天的晚饭却是两条大鲤鱼。 橘子给他的猫起名叫“大胖”,柱子给他的猫起名叫“大壮”,徐宝给他的猫取名叫“锦绣”。 锦绣。 多好的名字! 结果被徐孝天改成了“大头”??? 汪芷说话办事儿还是挺靠谱的,最起码他去太医院报了名字之后收到了最高待遇,大包小包扫荡了一圈,全是最上品的药材,人参都是百年往上有了人形的。 内书堂的课程过后徐宝照例跑去尚膳监去寻徐孝天,结果却扑了个空。等问过了其他的小太监才知道今早等徐宝吃完饭后不久徐孝天也就走了,不知去做什么了。 徐宝自己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便找了个食盒带了些冷热菜品回了小院。 铁蛋真是爱煞了徐宝给他带回来的这只小猫,一直“大头大头”的叫着,形影不离,走坐都得抱着。说起来这个大头也真是奇了怪了,好像从昨天抱回来道现在就没有听它叫过一声,难道是个不会叫的哑猫? 徐宝找了把小锉刀小心翼翼的给大头修指甲,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指甲修得差不多了,徐孝天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左手拎了也拎了个食盒,不过右手倒是提着一个人头大小的瓷坛子。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徐宝给倒上一碗凉茶,徐孝天喝了一口,长舒一口气,揭开瓷坛子的盖儿,一股药香扑鼻。徐宝探头看了一眼,里边儿是一个个里边儿笑道:“废了一番功夫,总算是成了。炼丹服药,内外齐通。儿子,等急了吧?” “爹您费心了。”徐宝眼中满是炙热,等了这许久,终于可以练内功了。 “你我父子,都是应该的。客气什么?先吃饭,吃完了饭爹把这辟邪剑法好好和你说道说道。” “嗯!” 残阳西沉,日光倾城。 血色的晚霞如匹练般映下,温暖过后便是露夜霜寒的到来。 用过了饭,铁蛋抱着大头在屋中玩耍。小小的院落里,围着那张不大的石桌,徐孝天侃侃而谈。 “既然你已经听小橘子说过了咱们天门,那便该知道千载传承之下所蕴藏的深厚底蕴。咱们天门之中有四门神功大*法,分别是《白骨禅》、《葵花宝典》、《无相神功》以及《天蚕魔功》。这四门神功按照咱们天门的规矩,非门主不得修练。自上一代门主去后,这四门功夫。。。暂时便算是失传了。” 徐宝疑惑道:“爹,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什么叫暂时失传了啊?” “秘籍在一处极隐秘的地宫之中,历来只有天门门主可以入内,若你能当上门主,那到时候自然便能修炼这四门无上神功。”说到这里,徐孝天抬头看着天上的云雀飞鸟,似乎想起了什么,目露回忆缅怀之色。几息过后,轻咳一声,徐孝天又接着说道:“爹现在没有葵花宝典给你练,不过你的这门辟邪剑法乃是我天门的一位了不起的前代门主根据葵花宝典所创。论威力自然比不上原本,但其另辟蹊径,若能有所成就,江湖上你也能与顶尖高手争雄。” “其实武功一道,说到底,不过招式与内功相谐,内力催动招式,招式引动内力。辟邪剑法共有七十二式剑招,皆是攻人周身要害的杀招,剑出无回,有攻无守。这样的剑法看似凌厉,但若用其与人交手,招式衔接滞涩,只怕三两招便要把自己的小命送了。所以这辟邪剑法的根子还得落在它的内功上。之前与你提过一次,辟邪剑法的内功主修手三阳与足三阳六脉,再服用各种燥药,所成内力最是狂暴刚猛,以此内力配合着辟邪剑法的七十二式剑招,剑招转圜处的滞涩之感便以速度弥补,一旦施展开当真快如暴雨惊雷,杀招连绵不断,招式间纵有破绽也只转瞬即逝,令人无从抵挡。” “常人若是修炼此功,一身阳气反冲天灵,走火入魔身死道消是必然。所以如果要修炼此功,便需得挨上一刀,绝了周身的阳气源泉。但这个办法却有一个弊端,去势后阳气的多少便有了上限,练到一定的境界再想寸进除非能得到葵花宝典的原本,否则便没了念想。而你却不同,你是天阉之身,一身阴气浓重,阳气几近于无。你修炼这套辟邪剑法的内功,不用去势,练一点儿便用一点儿,却无走火入魔之险,反而能让你阴阳调和融汇,若是将来你有机缘能习得葵花宝典,说不得更能臻至天人化生之境界也未可知。” 老人将这一番话说完,让徐宝转过身去,随后将双手按在其身后:“我现在将行功路线传你,你要好生记忆。” “知道了,爹。”徐宝答应一声,随后闭目细细感受,只觉一股阴寒之气自自己小腹丹田处始,游走周身上下。看似杂乱无章,最后却又都归于丹田,原来自成一套循环。时间点滴逝去,徐宝只觉自己体温渐渐升高,脸上更是灼热不已,微微有些胀痛之感。 又一套循环走完,见徐宝头上腾起白气,徐孝天导气归虚,将双手收回:“记住了吗?” 徐宝闭目回忆一番,随后点头道:“记住了,爹。” “记住了就好。”徐孝天满意的点点头:“爹在你体内留下的内力最多三天便会消散,这三天里,你日按功法吐纳,以这股内力刺激丹田,丹田自会生成真气。运转真气行功,再配合这些丹药,真气自然转为辟邪内力。等到你自己练出的内力达到此刻爹给你留下的这些,你也便算是入了门了。接下来,爹便要传你全篇内功心法,你要好好记忆背诵。” “欲练神功,引刀自宫,炼丹服药,内外齐通。若不自宫,功起热生。热从身起,身燃而生。由下窜上,燥乱不定。即便热止,身伤不止。。。汇入丹田,无有制碍。气生之法,思色是苦。厌苦舍离,以达性静。性静以后,手若拈花。。。气绕任脉诸穴,方汇丹田。气成之后,人若新生,妙及无比。。。此功一成,出手如雷。招式何用?随手一招,敌不及防,即是杀招。。。。。。” 第24章 意动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黑色的夜,暗淡的月。 石桌上一只粗烛红蜡,火光明灭。 借着微弱的烛光可以看到,在这个小院中,一个少年在不远处的树下盘膝而坐,脸色时而犯青,时而发红。内功修习时身有异象显露,若是有江湖上的练家子在,当能知道,这少年练得是一门极上乘的武功。 天边有云随风而来,试图将弦月遮掩,少年在此时猛地睁开双眼! 剑出! 如电! 七十二式辟邪剑法如行云流水般一一使出,专攻人周身要害,说不尽的诡异邪魅。起落具在一瞬之间,变招毫无轨迹线索可言,剑随心动,开始还能看到些许,再后来越来越快,整个人直如被一道白色匹练所包裹。 剑光愈胜,愈烈,带起阴风哭嚎。 就在剑光盛极的一瞬,烛火灭却,少年横臂平举手中青锋,整个人又由极动转为寂静。 “神乎其技,好生厉害。。。”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一番剑舞说来简单,但其中的艰难在后世那个高科技的时代简直是不可想象。他曾经经过系统的身体训练,但说起来无非是各种器械、以及那些有氧无氧的运动,至于武功方面,泰拳、跆拳道、空手道、民间流传的咏春、长拳、太极拳他也都练过。可不论怎么练,哪怕是他的师父,那个曾经公认的杀手之王,也做不到自己如今的程度。 一动一静的转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违背了物理学中所谓惯性的存在。 想想自己曾在死前许下“不摸枪”的愿望,倒也确实是实现了,不过杀人的技艺却更上层楼,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风中隐隐传来一阵喧嚣之声。 徐宝侧耳倾听,随机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真的假的,还真有人来宫中行刺?” 延禧宫 老人一身红绯蟒袍,头戴乌纱尖帽,垂着手,恭敬的跪在地上。周围的宫女太监们小心的立在周围,垂目看着自己身的脚尖,谁也不敢说话。 脚步声响起。 老人将头磕在地上:“老奴尚明,参见陛下。” 成化帝一身明黄色的宽松丝绸睡衣,在万贵妃的搀扶下缓缓地在锦榻上坐下。他的脸上满是倦容,却掩不住眼中的狂躁与怒意。 “说。” “遵旨。”没有成化帝的“抬头”,尚明便只能埋着头说话,但他的语气依然恭敬到了极致:“今夜子时三刻,老奴手下东厂接道密报说有人遇入宫行不轨事,于是老奴领了东厂四档头紧急入宫,并遣人知会御马监周公公调供奉入宫。丑时一刻,老奴手下东厂大档头周刑发现贼人踪迹,发出讯号。老奴与周公公。。。” “结果。” “是。”尚明顿了顿:“贼人武艺高强,轻功绝顶,再加上今夜月色黯淡。。。” 啪! 瓷盏狠狠的打在尚明的头上,随后落下,化作碎片。 “查,找到他,杀!你,滚!” “老奴遵旨!”尚明重重的将脑袋在地上磕了一下,随后起身缓缓地退了出去。 待到尚明的身影消失,万贵妃抬手轻轻抚着成化帝的胸口,声音轻柔:“陛下,别气了,尚明毕竟是老了,偶尔出些差错也是正常。” “贞儿。”尚明不在,身边只有自己的爱人,成化帝先前努力撑起来的那副威严也就没有在保持下去的必要。肩膀垮了下来,胖胖的身体靠在万贞儿的怀里,眼中的依赖犹如实质:“你放心,朕一定会护你周全。” “陛下。”万贞儿唤了一声,随后将成化帝的头抱在了怀中。 由于幼时的那段经历,成化帝养成了懦弱而自卑的性子。如今做了近十年的皇帝,虽然强了许多,但一旦情绪激动就会结巴的毛病却改不了了,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尚明在时他说话一字一顿。 也就只有在万贞儿面前,成化帝才能真正的放松下来,将身份从大明成化皇帝变成朱见深。在万贞儿面前,他也只是朱见深,她的丈夫而已。 “贞儿?” “嗯?” “朕想过了,你是对的。”朱见深说道:“尚明当年护朕有功,如今虽然老了,朕还是不想动他。可东厂在他手底下办事不利,外朝那些言官儿整日聒噪不说,如今朕的家中都跑进贼人来了,这样不行。” “那陛下的意思是?”万贞儿故作不解,但眼中的笑意却掩盖不住。 “朕想在西直门外再建一厂。”朱见深顿了顿:“太祖爷立锦衣卫监察百官,锦衣卫办事不利,成祖爷立东厂制约锦衣卫,如今东厂做事不合朕意,朕便立西厂来制约东厂。” “那这西厂的提督陛下可要好好挑拣挑拣,陛下心中可有什么人选吗?” “没有。”朱见深摇摇头:“能力够,同时又要老成持重,这个人。。。不好选啊。” “陛下,臣妾却不这么看。”万贞儿回道:“若是挑老成持重之人,尚明便是了,何必还要再建西厂?这西厂说大些是要制衡东厂,管制尚明的。这宫中上下大小太监谁敢把爪子伸到尚明的头上?到时候这西厂建起来了到底是管东厂还是被东厂管的?” 朱见深皱了皱眉,面露难色:“那爱妃的意思是?” “臣妾的想法正与陛下相反。”万贞儿笑道:“这西厂厂公却是要选一个年纪小的。老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就只有不懂事的才敢管尚明不是?至于能力嘛。。。只要有一颗对陛下的忠心,认真做事,总不会把差事办的太糟不是?” “爱妃言之有理。”朱见深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可正如你所说,尚明是这宫中上下大小太监的老祖宗,老的不挑,小的更没法挑了啊。” “陛下。臣妾倒是有一个主意,只是有违规矩,说出来要是有什么错处,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爱妃说的哪里话,你我夫妻本是一体,莫说是说错什么话,便是闯下什么天大的祸事也自有朕为你来担待。” “陛下。。。”万贞儿的声音愈发的轻柔:“您觉得,芷儿如何?” 第25章 汪芷有令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阿嚏!” 朗朗的读书声中,徐宝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引来万众瞩目。 “看什么,没见过打喷嚏啊?”徐宝翻了个白眼儿,狠狠地揉了揉鼻子。 一想二骂三念叨,这是谁这么想我呢? 睡梦中被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喷嚏惊醒,徐宝的心中很烦躁,伸了个懒腰,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血液再度流通起来,带来一阵难言的酸麻感。胳膊当不了枕头了,但还是要睡,怎么办呢?把书本当枕头呗? 熟睡中惊醒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如果说有什么比这个还难受的,那便是连续惊醒两次。 “啪!” “谁啊?!”被拍了桌子,徐宝三尸神暴跳,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先喊了一嗓子。等睁开眼再看,眼前是自己前些日子新认的老大——汪芷。 今天的汪芷却是换了一身太监的服饰,非是先前的公子打扮脸上似笑非笑,甩着手:“我?不行吗?” “行,怎么能不行呢。”徐宝下意识的点头赔笑,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内书堂上课啊,虽然那个黄元荣不管事儿,可这汪芷也太嚣张了吧?偷眼观瞧,只见前边儿书案后,黄元荣垂手站着,脸上一副怕怕的表情。 “看什么呢?”汪芷哼了一声:“跟我来,有事找你。”随后一指自己腰间悬着的一块金牌,冲着黄元荣说道:“这个小宦官我带走了,嗯。。。还有他们两个,你没什么意见吧?”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公公自便便是。”黄元荣连连点头。开玩笑,万贵妃延禧宫的腰牌,他哪敢有意见? 内书堂左近随便找了个空闲的屋子进去,汪芷坐着,徐宝和橘子、柱子垂手等待着老大的指示。 “咳咳。”汪芷清了清嗓子:“昨天宫里边儿进了刺客,你们可知道?” “知道一点儿。”今早来内书堂的路上三人还说起过此事,不过也就只是知道有这么一码子事儿,不知道内里的详细。 “东厂的那个尚老狗办事不利,刺客入宫倒也罢了,最后闹出那么大的阵仗,人还没抓住。皇爷很生气,娘娘趁着机会给我求了一个差事,让我和尚老狗的东厂比一比,看看谁先抓到那个刺客,你们。。。明白了?” “这小娘皮真是一点儿13数都没有。”看着汪芷开心的不能自已的样子,徐宝心中暗骂天下人口千万,就算这刺客如今还在京中,那也是从四十余万人里找一个,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吧?而且还是和尚明比速度?你汪芷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宫女不过有万贵妃的宠爱而已,手底下撑死了大猫小猫两三只,还是算上自己三个,凭什么和人家东厂老字号比?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几个走了狗屎运真的先东厂一步找到了那个刺客,那又如何?那刺客能在这禁中来去自如,如履平地,凭他们三个难道还能真给他抓住了?真当大内高手是吃干饭的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然这小娘皮恼羞成怒了自己可要遭殃。 徐宝斟酌词句,小心道:“老大。。。那个。。。您的意思是咱们三个,和东厂的尚公公比赛抓刺客?”徐宝话中将“三个”和“东厂”咬的很重。 “诶~怕什么,事在人为嘛!”汪芷看来是完全没听进去:“东厂怎么了?找人这事儿也不能光看人多人少,重点还是看脑子,看运气。再说上个月你不是说你已经开始学内功了吗,这都一个月了,抓个小小的刺客,肯定没问题。” “运气不知道,反正你肯定是没脑子。”徐宝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总之!”汪芷从袖子里掏出三块铜牌连同十几张银票往桌上一拍,发号施令:“这禁中通行腰牌你们一人一块,一天。。。三天。。。嗯。。。七天吧,七天之内,把人给我抓来,到时候我这个当老大的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那要是找不到?” “那我就狠狠地收拾你们!” 女人一拍脑门子,总是会有男人要遭罪。等汪芷离开了,徐宝用自己所学过的除中文以外的英日韩法四门外语亲切的问候了汪芷的家人,时长一刻钟,中间没有任何停歇。 “宝。。。宝哥你说的啥啊?” “鸟语!” “宝哥,咱们怎么办?”相比于橘子的问题,柱子的就显得有些建设性,虽然没什么用处。 “还能怎么办,干活儿呗。”徐宝没好气道。 带着小橘子和小柱子从西直门出了宫,走在街市上,徐宝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这么大的京城想要找一个人,除非有老天爷亲儿子一般的运气,否则凭着自己三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可除了他们三个还有谁呢? 思来想去,他们三个的爹算,今晚回去问问看,但应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毕竟他们一向低调,这回要与东厂对上,八成是不会出手的。他们不出手,若是他们三个小辈儿惹了些麻烦还有斡旋的余地。 那如果除了他们的爹,还有谁能帮上忙呢? 徐宝在想,小柱子在想,小橘子装作在想的样子 然后。。。 “咕咕咕~” 好吧,先吃饭。 汪芷给的银票都是百两一张的,总共六张,也就是六百两银子。找了家银号将其中一张银票换了五十两散碎银子,剩下的依然还换成银票带着,三人的目标从找刺客变成了找馆子。 “也算是有钱了,想吃点儿啥?”徐宝一脸的阔气。 “宝哥,我还想去上次那家。”小橘子眼睛放光,肚子叫的如鼓响。 “好,既然橘子说了,那咱们就。。。嗯。。。就去吃面!”徐宝豪气的做出了决定。 “不是啊宝哥,我说的是上次那个,好像叫凤栖楼吧?” “不不不,你想吃面,我已经听到你的心声了。”徐宝看向小柱子:“柱子,你也是想吃面的吧?” 柱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忠心耿耿:“宝哥说吃啥我就吃啥。” “好!就那家了!”徐宝抬手朝前一指,只见前边儿不远处一家二层楼的馆子,也不算小,只是不如何气派,牌匾上书着四个大字——四方酒馆。 第26章 红家庄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京城繁华,大小酒家百余座,四方酒馆在其中算不得最好的,也算不得最差的,但绝对是最特别的。二层的楼阁中规中矩,也没什么雅间,地上摆放的是四方桌和长条凳,唯一的特别之处在于这些桌子和凳子都是铁打的! 非只是桌椅,便是算账的柜台,后边的酒架子也都是清一色纯铁打造。酒楼的东家是谁,谁也说不明白,有人说就是一天到晚趴在柜台后边儿算账的掌柜的,也有人说是江湖上的一位大人物,这些其实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达官贵人遍地走的京城之中,这私房酒馆给江湖人留了一片净土。 江湖人嘛,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不过是家常便饭,如果在其他地方吃饭砸了桌椅赔不赔钱倒在其次,如果惹了哪位背景深厚的就总归是一桩麻烦不是?这私房酒馆便是一家专门接待江湖人的地方。 四方酒馆上下一共四个人:掌柜的算账,一个厨子负责做饭,两个伙计负责张罗前后,一个叫马小二,一个叫李小三,两人一人一天倒班儿干活儿。 虽然酒馆生意确实不错,每日里尤其是赶上中午晚上的饭口儿上几乎都是满座儿,可一个伙计也就忙过来了,因为私房酒馆的吃食只有三样:黄酒、卤羊肉、阳春面,其他的东西给多少钱也不做。不过江湖人有酒有肉也就够了,谁也不是奔着花样儿来的。 不过这三天,一切稍有了些改变,两个伙计齐上阵,后边儿平日备下的羊肉也翻了倍,客人其实还是以前那么多,只不过其中多了三个小金主。 “二哥,快到了吧?”李小三看看天色,时近正午,于是问道。 “嗯嗯,差不多了。你去把桌子擦了,我去把肉端了。”马小二点点头,随后往后厨去。不一时端出了一个桌子那么大的木头盆,里边儿满满登登装的卤羊肉,呼呼冒着热气。 马小二端着羊肉刚上二楼,只见邻窗的雅座上李小三已经和三个少年聊上了。马小二心头一喜,快走两步把羊肉放在桌上笑道:“三位少爷可真是准时,您尝尝今天的肉卤的怎样,按您的吩咐,卤汤里放了茶叶。” “有劳两位小二哥。”三个少年中那个略显瘦弱的点头笑了笑,拿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摆在桌上:“我托二位的事儿?” “少爷您托付的事儿我兄弟自然上心。”李小三接道:“这两天进了京城的飞贼不少,不过要说最出名的还是那个玉面盗仙胡雨。” “玉面仙君?” “他是。。。”李小三细细的说了起来,楼下陆续又有客人进门,马小二打了个招呼下楼去招待,再上来时手里端了两碗面,李小三也说了个差不多。 “有劳两位小二哥。”既然有了靠谱的消息自然要有额外的赏钱,少年放了一锭二十两的银元宝在桌上:“少了跟我说,多了两位自用便是。” “谢少爷赏!一会儿我再给您端肉来。”两人欢天喜地的拿了银子下楼。 “边吃边说。”徐宝拿起筷子对小柱子道,对面小橘子倒是不用他说,从肉端上来就已经撸胳膊挽袖子开吃了,李小三说话的功夫这肉都下去了一小半。 四方酒馆儿陆陆续续的开始上客,从徐宝进来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人竟然已经满了。再半个时辰,这酒馆里人声嘈杂了起来,乌烟瘴气的令人头脑发昏。那一桌的说起江湖上什么八卦刀的传人挑战了哪一位成名已久的高手,这一桌的又品评少林七十二绝技如何厉害,左一桌的讲的是哪一位独行侠客又做了什么大事,右一桌的则叫嚷着谁谁谁剑术超群。 “小二哥!再来一盆!”小柱子喊了一声,随后言道:“宝儿哥,三天了,汪老大那边儿催得紧,要不咱们就说是他得了。” 徐宝回道:“目前来看这个胡雨确实嫌疑最大,毕竟能在皇宫里走一圈还在尚明的手里逃出来的轻功弱了可不行,不过他没事儿进皇宫做什么?还有几天,再等等,看有没有别的消息。” 就这么三个人,徐宝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把希望放在这四方酒馆。 两人说着话,隔壁桌子的客人下了桌,小二收拾了不久,楼下走上来一个面色苍白的书生坐了这桌子,点了一份羊肉,又要了一壶酒,随后慢慢的吃了起来。徐宝本来没怎么注意他,不过马小二给小橘子端肉上来的时候悄悄地指了这书生一下,对着徐宝用口型道:“就是他。” 还真巧。 徐宝眯了眯眼睛,低声示意柱子不要再说,将注意力全放在了这书生的身上。 又过不多久,楼梯上脚步声响,上来了一个背枪的汉子,浓眉大眼,一身的腱子肉,身高得在八尺往上。 “三弟,你果然来京城了?!”那大汉喊了一声,随后几步过去在书生对面坐下,一脸的焦急:“你。。。真的要去。。。”这汉子虽然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有些粗犷。在这嘈杂的酒楼中自然没什么,却瞒不过徐宝的耳朵。 “二哥,不是要去,小弟已经去了一遭了。”书生苦笑摇头。 “那你?” “挨了一掌,受了些内伤,但却无大碍。”书生说道此处却不能自已的咳了几声,面色更显苍白。 “?!”听了这几句话,徐宝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 “还说无碍?”大汉叹了一声,随后又道:“唉,三弟,不是二哥说你,你也太过莽撞了!那红家庄高手如云,就算你轻功了得,在那里边儿也绝讨不了好处,你这又是何必?” “二哥,你别劝我了。”书生摇了摇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才是我侠义道的本色,否则我们这一身武艺学来又是做什么的呢?” “得,知道你主意正,我劝不住你,但这回我把大哥也拉过来了。大哥不便露面,你随我走,大哥他有话和你说!”大汉从怀中掏了一小块碎银子喊了一声“会账”,随后便要抓书生的手腕。 书生右手往窗檐上一抓,脚下一点,整个人竟然一个回环穿窗而过跳下了楼去:“二哥莫要劝我,我自有打算!” 大汉猛地一跺脚,随后也匆匆下楼离去。 “洪家庄?”徐宝喃喃自语,这京城有府邸有民居,有商铺有宅院,可什么时候出了个什么洪家庄?这不一般都是乡下县城的东西吗? 又过了一会儿,马小二上来收拾桌子,徐宝趁机便把他叫了过来:“他就是你们之前说的那个什么玉面盗仙?” “就是他。”马小二点点头:“少爷,他可是您要找的人?” “不一定。”徐宝轻咳一声,随后问道:“这京城内外可有一个什么洪家庄吗?” “洪家庄?”马小二也是一愣:“没听说有哪家姓洪的大户人家啊?” “你也不知道吗?”徐宝点点头,马小二便又去忙活了。 忽然此时,也不知是楼下哪一桌的谁喝大了,声音传了上来:“若论轻功,他月下独行或者算得上第一,但我赵大彪却不服他!” “那你服谁?” “玉面盗仙胡雨胡大爷!” “玉面盗仙不过一个毛贼,如何能比得上那月下独行闻风华闻二爷?” “闻风华虽然轻功高绝,但却做过几多大事?玉面盗仙虽然只是一个毛贼,但他偷的都是贪官污吏、横行乡里的地主恶霸,行的是劫富济贫的侠义事。单说这一份侠义之心我赵大彪便要佩服他!” 正在此时,马小二急匆匆的又走上楼来:“少爷,您说的洪家庄小的我不知道,但却想起了一处地方。” 这马小二在这个江湖人云集的酒馆中讨生活,三教九流接触的最多。刚才问他他说不知,现在又一脸的神秘之色,倒是让徐宝有些好奇。 “哦?哪里?”徐宝很懂事的又掏了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上。 “谢少爷的赏。”马小二将银子收下,随后左右看看,弯腰过来压低了声音:“少爷,您问的洪家庄要是哪一户姓洪的人家,那小的确实不知道。但如果这个洪是红瓦朱墙的红,那小的倒是知道一户人家,江湖上有人把那户人家的宅院叫做红家庄。” “红瓦朱墙?” “对啊。”小二点点头,抬手向着窗外的某个方向一指:“您看那处宅院的墙可不就是红的吗?” 徐宝顺着小二所指的方向看去。 紫禁城! 第27章 天下第一庄的设想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皇宫中自然是宫殿处处,鳞次栉比。但皇宫毕竟不止是给皇上娘娘们住的地方,太监宫女们也是生活在这做森严朱墙之中。于是除了宫殿以外还建造了许许多多大小院落,按照太监宫女们的地位高低而分配。 眼前这处院落离着御花园不远,透过窗子吹进来的风都带着一股奇异的草木清香。连三间的屋子,左边是卧室,右边是书房,中间这一间是一个广亮的会客厅。墙上一幅古迹字画不知出自哪位名家手笔,一张黄花梨木方桌在正当中,左右两把椅子为主座,又有两排六张椅子相对摆放为客座,东瓶西镜,这份讲究,这份意境,便是给皇上和娘娘来用也不跌份儿了。 “少爷让您在这儿等着,他那边儿有点儿事儿,很快就来,若没有别的事情,小的就告退了。” 汪芷在宫中是宫女的身份,但平素着男装的时候居多,也不知道为何。万贞儿由着她,别人自然更管不了她。慢慢的,汪芷不仅以男装示人,连称呼也变了,自称汪直,还让周围的太监宫女们叫他“少爷”。 “有劳。”徐宝拱手道谢。待小宦官走了,他左右打量一番,随后在左手第一把椅子上坐下了。 “要不回头和汪芷说说回头我和爹搬过来住吧?” 当然了,这也就是想想,这里离着御花园那么近,万一铁蛋被什么不该看到的人看到了,那可就是要掉脑袋了。 午后能在这里坐一坐感觉还真是不错,如果要是能先吃了饭再来就更好了。自己昨晚回宫后托延禧宫的小宦官给汪芷递了话,结果汪芷似乎很忙,回话说白天时再见面。于是等内书堂的课业完事儿了,刚刚那小宦官就直接把自己给带到这里来了。 细想想,自己与汪芷接触也不知是好是坏。昨晚饭后自己与干爹徐孝天详细的说了,心想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好歹能给些老成之见,没想到徐孝天却是笑呵呵的表示“没事儿,没事儿,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看着办,出了事儿爹给你兜着。”徐孝天这句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徐宝总觉得话里有话,但一时却想不明白。 什么意思呢? 正在胡思乱想,耳边听得脚步声音,抬头看,汪芷一身锦绣长衫公子哥打扮,手拿一柄湘妃竹的小扇走了进来:“有消息啦?什么消息啊?是好消息吧?” 徐宝按江湖礼节拜了汪老大:“嗯。。。算是吧?” “说说,说说。”汪芷在主座坐下,打开手中的扇子猛扇。没办法,天太热,她又没有学过内功,实在是热的不行。 徐宝轻咳一声,理了理思绪,不答反问:“老大,我先问您点儿事儿。” “啥事儿?” “前日晚间那刺客入宫。。。他的目的可查明了吗?” “这个。。。”汪芷想了想,摇摇头:“尚老狗当时只说有刺客入宫,其他的只说还要查。不过刺客嘛,肯定是要对皇爷和娘娘不利呗?” “那可不一定。”徐宝摇头道:“我们所知道的只是有一个功夫了得的江湖人入了宫,被东厂和大内侍卫追缉一番后又跑了。他入宫到底是行窃,又或者是为了刺王杀驾,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目的,这里边儿可大不一样。” 汪芷侧耳倾听,徐宝侃侃而谈:“一切行为总是要有一个目的。行窃无外乎是为了金银,以他的身手,为了钱而入宫,这种可能性实在太低。而若是为了刺王杀驾,那不得不说他实在有些太过自不量力,就算他原本是这个打算,前晚进来试了这么一次,相信他也不会再来,不然他就是疯了。而如果他不再来,以他的身手,天涯海角的随便找个地方一躲,别说咱们了,就是东厂和锦衣卫并肩子上,想找他也是势比登天。” “这样啊。。。那你说他是为何进宫?”汪芷疑惑道。 “小的这几日出宫转了一圈,遇到了些人,听到了些事。”徐宝话锋一转:“您知道皇爷命王越领兵征讨鞑靼的事儿吗?” “王越?鞑靼?知道啊。怎么又说到这儿来了?”徐宝所提到的王越征鞑靼却是今年的一桩大事,成化帝在万贵妃面前提过几次,汪芷还真是听了不少。 成化八年正月,兵部尚书王圭上言欲以十万兵马大举征讨鞑靼,成化帝允行。于是先命吏部侍郎叶盛寻边,与总督王越、驯服马文升、余子俊等商议具体事宜。叶盛寻边后上言:三边兵将均缺,边备不足,守为上策。想想也是,成化帝他爹土木堡之变把大明四十万精锐给扔里边儿了,距今这才几年?可白圭却力主出师,而成化帝也不知为何偏偏支持白圭。没钱怎么办呢?二月,成化帝诏令河南、山西诸府县为三边输饷,不够者预征明年租赋。。。 “唉,河南和山西的老百姓。。。苦啊。。。”徐宝叹了一声,结合昨日酒馆中见到的那个书生,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不够者预征明年租赋。什么叫够?什么叫不够?还不是那些老爷将军们一句话的事儿?只皇爷旨意的一句话,兵饷过后他们自己的钱袋子也得装满。他们满足了,老百姓的活路可就没了。京中如今多了许多流民,城外我虽没看,但据说更多。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如果我没猜错,前晚那个刺客非是刺客,乃是为了这些百姓进宫请命的侠士。” “哦哦。你就说怎么才能抓住他吧!”徐宝说了这一番,看来汪芷却全然没有听进去,一门心思却还落在了怎么抓刺客上。 徐宝其实也是个薄凉之人,若是看到什么人间惨剧他或许会力所能及的尽一份力,对于远在天边的他向来“敬而远之”。可对这个冒着生命危险入宫进言的“刺客”,他心中敬佩,所以如果可能,他还是愿意帮他一把。 事先料到汪芷或许不会在意远方那些黎民生死,于是徐宝便提前做了准备:“老大,抓这个刺客其实不难,只要您想办法将皇爷的所在表露出来,那刺客必然是要凑上来的。不过。。。您不觉得一个能够自由出入大内,并从东厂和大内高手手中逃出升天的高手,若是也能够认您为老大,才是物尽其用吗?” 第28章 天下第一庄的设想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有东厂,有锦衣卫,老大,你我都是宫里的出身,你最大的倚仗不过是皇爷皇奶奶的喜欢而已。想要权势,科举的路子没法走,带兵征战沙场就更不可能了,唯一的路子还是厂卫鹰犬而已。可就算皇爷皇奶奶再如何宠信你,如今锦衣卫指挥使是皇奶奶的弟弟万通,东厂的提督尚明更是两朝元老,对皇爷有扶保之功,这两处你是想不了的,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再立一厂。” 为了能保住那个胆大包天的侠士,同时也算是为了拉近自己与汪芷的关系,徐宝此时可是掏了些真东西出来。 “再立一厂需要皇爷的圣旨,圣旨好说,但人呢?总不能一直就是你领着我和橘子柱子瞎忙活吧?” 汪芷听到此处,犹豫道:“娘娘说将来可以让我从东厂、锦衣卫、还有御马监的宫中禁卫中挑选人手。。。” “没用。”徐宝摇头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们当得了兵,可当不了将,更当不了帅。就算能,手下的倚仗若都是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你放心吗?” “嗯。。。好像也对哦。。。”汪芷食指一下一下的点着自己的嘴唇,露出苦恼的神色:“那你说怎么办?” “江湖人,尤其是江湖上的高手!”徐宝道:“江湖人各怀绝艺,成名的高手更是手段超绝。他们虽然难以收服,但也正因如此,他们背景干净,与厂卫没有干系,你能放心的用他们,而唯一的问题在于如何才能收服他们。” “给他们钱?” “钱没用。”徐宝又摇头:“也不能说没用,但只凭钱财肯定是不够的,最重要的还是施恩。江湖人义字当先,老大你若能对其施恩,他们自然是肝脑涂地相报。” 说到这里,徐宝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今江湖上拳脚最强之人,老大你知道是谁吗?” 说起江湖上的奇人异事,汪芷眼睛一亮,可来了精神:“我听茶馆酒肆里有些人说西北有个崆峒派,他们的掌门练得七伤拳特别厉害。” 徐宝“哦”了一声,不置可否:“那剑法最强的呢?” “不知道,不过听闻华山有个华山派,他们的剑法很厉害。” “那金身横练之法?” “当然首推少林的金钟罩铁布衫还有金刚不坏体,听说少林寺掌门方丈了凡大师以修成此神技,刀枪不入。” 别看这汪芷自己不会武功,但对江湖上的各门各派以及成名高手倒是门儿清,看来没少在宫外打听。 徐宝又问道:“那。。。轻功最高的人,老大你知道是谁吗?” “这个。。。”汪芷想了想:“轻功最高的听说是一个叫闻华风的家伙,外号叫月下独行?” “未必。”徐宝笑道:“我听说还有一侠盗与他不相上下,叫做胡雨,外号玉面盗仙,高来高走难觅踪迹,为人最是侠义重情,知恩图报。” “我还听说有一个小贼魔欧阳天青。。。哦~”汪芷忽然明白了过来:“你是说前晚入宫的那个飞贼是。。。” “小的昨天在外边儿打听到一些消息,前晚入宫的刺客很可能便是这个玉面盗仙胡雨。”徐宝点头,面露微笑:“而且小的还打听到此人在江湖上非是独行,还有两个结义的哥哥,一个叫单手开山刘天成,一个叫飞枪雷元凯。老大你若能收服这胡雨,那他两个哥哥摆到您的麾下也不过早晚的事儿了。再等将来有机会了,老大你把江湖上这些拳脚刀枪第一人都收归麾下,到时候。。。” “好!就这么定了!”汪芷高兴地拍案而起:“到时候我就建一个天下第一庄,把天底下这些个天下第一全都圈进来,哈哈,天下第一都听我的命令,那我岂不是天下第一的第一!喂,你有什么主意收服这个玉面盗仙,快说快说!” “我觉得。。。”徐宝与汪芷在这清幽小院中商议如何收服玉面盗仙胡雨。 与此同时,尚膳监的一间偏房之中,尚明大红绯袍头戴乌纱尖帽,楚尝药红袍绣金虎,脚蹬皂色长靴,一左一右坐着,眯着眼睛不说话,气氛略显凝重。 “呦,还冷着呢?”徐孝天迈步走进来,看看两人的脸色,和气的笑了笑,在当中坐下:“你们两个都是大忙人,来我这尚膳监一趟不是就为了瞪眼吧?有事儿说事儿,别浪费时间啦?” 几息过后,尚明先开了口,语气阴森:“前晚的有刺客入宫行刺,皇爷对咱家起了猜忌,所以。。。” 话未说完便被楚尝药冷笑一声打断:“每次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是这一套。姓尚的,你是不是忘性也有点儿忒大了?当年我们老哥几个把东厂给你时怎么跟你说的?宫里的消息不进东厂,宫外的消息天门不问。你要敢伸爪子咱们就剁。” “这次不一样。”尚明摇头,也知道这楚尝药一直看自己不顺眼,于是也不理他,转头看向徐孝天。 徐孝天呵呵摆手:“别看咱家,咱家的温吞性子可做不了主,这事儿是当初我们八个定下来的,你也同意了。现在你想变卦,那也得我们八个一块儿决定。” “咱也知道天门的规矩。”尚明抱拳道:“昨天咱已经见过了那五位,三位同意,两位不反对,所以最后还要看您三位的意思。” 尚明自己不是天门中人,但对天门内部的事情也知道不少。如今天门门主之位空置,做主的就是宫里的八位堂主。而这八位堂主表面上一体同心,但实际上也有远近亲疏之别,其中徐孝天、楚尝药和曾痛心便是走一路的。而且虽然不可思议,但他们三人中拿总的似乎是尚膳监的这个徐孝天。 “徐公莫要敷衍咱家。”尚明又道:“行与不行总要给咱家一句明白话。” 徐孝天收敛笑容,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能给你。” “为何?”尚明的脸色愈发阴沉。 “没有为什么。”徐孝天回道:“如今的天门群龙无首,宫外两京一十三省能放的咱们基本也都放了,只剩下宫中这一块儿地方。他们怎么想的咱也知道,但在咱的心里,这皇宫便是咱的家。你不是天门中人,便不能伸手进来。” “只要徐公一句话,咱愿意加入天门!” “还是不行。”徐孝天再一次拒绝了尚明:“你的身份武功都是够得,但这涉及天门中的一桩秘辛,所以还是不能让你进来。你也不用担心,咱家可以明告诉你,皇爷心中没想动东厂,更没想把你怎么样。真要有什么事儿与你相关,咱们自然会告诉你。” 第29章 盗门三兄弟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你啊,真是胡闹!”万贞儿皱了皱眉头,但最后还是抬手宠溺的点了一下汪芷的小脑袋,无奈道:“你啊你啊,这般胡闹,若是让朝中的那帮老东西知道可有你的好看。皇上。。。您看?” 朱见深在旁边也是苦笑,这岂止是胡闹?可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开了口,他这个一家之主还能如何?点头就是了。 “谢谢皇爷,娘娘最好了!”汪芷蹦蹦跳跳的跑出了延禧宫,她要在宫门落锁之前出宫去,很急。万贞儿一边呼喊着“慢点儿”,一边转头吩咐旁边的张敏跟出去暗中保护汪芷。朱见深也吩咐人去给东厂的尚明送信,让他不要插手此事。 说起来,汪芷自然不是万贞儿的孩子,她与朱佑樘的母亲纪氏一样,都是广西平叛后一同被送入宫中,只不过相比纪氏来说,她很幸运。她的幸运之处有三:一是万贞儿与成华帝唯一的孩子只活了不到十一个月便死了、二是她被送到了这延禧宫中来服侍万贞儿、第三点,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她的左耳耳垂上天生便有一颗朱砂痣。 巧了,万贞儿死去的那个孩子的左耳上也有一颗显眼的朱砂红痣。 从万贞儿见到汪芷的那一刻起,她似乎便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将自己对那个可怜的早夭的孩子的爱全部都转嫁到汪芷的身上,宠溺到了极点,真真是托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或许是爱屋及乌,朱见深对汪芷的感情虽然没有万贞儿这般浓烈,但也相差不远。 京西城郊有一个荒废已久的破庙,平日里人烟罕至,便是江湖人也少有在此地落脚,只因为这破庙依山靠林,树木遮掩之下极难寻找,或许这也是为什么这破庙会荒废吧?只是不知道当初建庙之人又是怎么想的。 此时,破庙的大殿之中,一个素袍纶巾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背对着土地爷的神像盘腿而坐。这是一个习武之人修习内功时惯用的一个名为五心朝天的姿势,看来这这年轻人可不是一个寻常的书生那么简单。 “师兄为民请命,独闯皇宫内院而全身而退,师弟佩服。” 话音起时前后还不见踪影,话音落处大殿中忽然又出现一人,目如朗星、面如冠玉,腰悬玉佩、手持一柄文士扇,一副世家公子的潇洒气派。 胡雨深吸一口气,导气归墟,缓缓地睁开眼,看向眼前这不速之客,他认识,正是自己的同门师弟,江湖上公推的轻功第一,月下追风闻风华。 “师弟,真巧。”胡雨道。 “不巧不巧,我却是为了师兄而来。”闻风华啪的一声将手中折扇合起,左右打量一番:“这破庙真是难找,三天里师弟我将京中里外翻了个遍都没找到师兄的踪迹,只能一圈一圈的往外转,没想到师兄竟然躲在了这儿。” 胡雨问道:“不是巧。。。那不知师弟因何而来?” 闻风华“嘿嘿”一笑,想要坐下说,但看了看这满是尘土的地面终归还是放弃了:“师弟偶然听说胡兄欲入宫面圣,与皇上分说河南山西两地百姓之困苦,我便是为此而来。” “来劝我?” “特来相助。”闻风华忽然躬身一礼:“盗亦有道,师兄气魄,师弟不及万一,只想相助于师兄为天下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胡雨看着闻风华,苦笑道:“入宫面圣?说的好听,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师弟,我孤身一人,上无父母下无子嗣,死了也就死了,可你家大业大,若是出了事。。。可对得起你闻家列祖列宗?” 不同于胡雨,闻风华是杭州大户人家出身,虽然没有娶妻生子,父母早亡,但家大业大,是当地有名的地主员外,这也是为什么闻风华虽然与胡雨师出同门,但却从来不做行窃之事。 “若是出了事,我自然对不起列祖列宗,但我更怕对不起师傅老人家多年的教诲。再说你我师兄弟二人勠力同心,万无一失,怎么会出事?” “可惜小师弟不在,不然我们三人一起,那才是万无一失。”胡雨叹了一声,闻风华也沉默了下来。昔年天下第一神偷欧阳德外号贼魔,一生收徒三人,便是胡雨,闻风华,以及他儿子小贼魔欧阳天青。而如今天下的三大名偷:玉面盗仙胡雨、小贼魔欧阳天青、三只手麻金,三人中两个出自欧阳德的门下,这也就是闻风华从不作案,不然天下就得有四大名偷了。 半晌,闻风华忽然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子道:“师兄,你身上的伤势如何?我身上带了些疗伤的丹药,你看看可用的上?” 胡雨伸手接过瓷瓶,开盖儿一闻,笑道:“有师弟这瓶茯苓益气丹,我的伤便无有妨碍,如此,你一会儿进城做些准备,咱们师兄弟三日后再入皇宫!” 胡雨定下了的三日的期限,城中的锦衣卫可就又要遭三天的罪了。 城西广安门,一个卖糖人的小贩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画圈圈:“那个小太监是谁啊?这么大的派头儿?” 他是低着头说话,好像自言自语一般。但旁边摆摊算卦的老道士却回话了:“听说好像是咱们大人的亲戚?也有说是娘娘眼前的红人。” “唉,咱们也是倒了霉了,也不知能不能堵到这人。老刘,你说这人要是已经跑了,再不回来了,咱们是不是得在这儿蹲到死?” “那不至于的,七座城门都派了人盯着,又不是就咱们两个,大人怎么也不至于把咱们忘了。不过估计十天半个月咱们俩是不能动地方了。”道士安慰了几句,随后也有些愁眉苦脸:“唉,说这个有什么用,咱们锦衣卫天生不就是吃着碗劳碌饭的。” “也是,吃糖人儿不?我给你画一个?” “我不爱吃甜的,还是。。。嗯?” “怎么了?”小贩听道士“嗯”这一声,抬头问道。 “你看那个人,眼熟吗?”道士抬下巴往城门口的行人中点了点,小贩细目观瞧:“那个好像是。。。”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异口同声:“小贼魔欧阳天青!” 第30章 大内武库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昔年天下第一神偷欧阳德的绰号叫做贼魔,他绰号中的这个魔字源于他似是而非的白莲魔教的出身,而他儿子欧阳天青小贼魔的魔字却不同,是因为他邪魔外道的行径。 欧阳天青自从欧阳德死后正式走入江湖风雨,凭着一身盗门的本领一不偷金、二不偷宝,却专偷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籍。说是偷也不准确,一般是把秘籍偷出来看上几天然后再给放回去。一开始还无人知觉,只是后来在少林藏经阁的时候被发现了。少林戒律不能杀生,所以便准备将欧阳天青的武功废去便罢,谁想只一个不小心被他瞅准了机会竟然逃了出来。 欧阳天青少林被擒算是丢了脸面,可被擒之后又能从少林寺中毫发无伤的逃出来,这可是成名立腕儿长脸面的事。于是欧阳天青名动天下的同时,也被天下各大门派列为通缉。欧阳天青呢?依然还是我行我素,但这回却学的乖巧了些,少林武当峨眉却不偷了。 话说回来。 锦衣卫指挥使万通派出来在京城七门盯梢的都是锦衣卫在江湖上搜罗来的高手,一个个眼睛狠辣,城西广安门这两个画糖人的和算卦的也是一样,欧阳天青只一露面他们便认了出来。认出来之后两人就犯了嘀咕。 京城之中除了几个江湖上不入流的武馆以外也没有什么厉害的门派啊,这欧阳天青来京城做什么? 想不明白,倒也无所谓。 把这消息往上边儿报一声做个记录就是了,相信上边儿也不会太在意。京中每日进出的江湖人不知凡己,也都如此处理的,若是事事都要找万通禀报,那万通每天也不用干别的了。 这两人想的倒也没错,但他们却想错了方向。京城确实没有什么名门大派,但却不带表没有武功秘籍。 皇宫之中有一座三层的宫殿,名为明武宫,位置离御马监较近。明武宫左右单有一百零八个高手专司守卫,必要时一道手令更可招御马监禁军入宫,可以说宫中十成的守卫力量有三成都护着此处,少林寺的藏经阁号称守卫森严,比这里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那这明武宫是做什么的呢? 据皇宫内史记载,明太祖洪武帝朱元璋草莽出身,凭着一手大洪拳从元末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最后定鼎江山。文人虽然蔑视武夫,但他雄才大略,深知真正的江湖高手的可怕。他不能保证自己的子孙后代都如自己一般能够练就一身惊人武艺,也知道江湖游侠们都有着藐视王权、不安理法的心思,所以便在登临九五之后不久,暗中派出高手拿着他的旨意收集天下各门各派的神功绝艺。 说是收集,但实际上是半偷半抢半逼迫。给的就拿,不给就杀。执行的过程中有多少腥风血雨也就不需多说,总之最后收集来的秘籍便存放于这座明武宫中。 明武宫中的秘籍不计其数,有资格去翻看修炼的只有一种人,那便是太监。 虽然朱元璋厌恶太监,但他只是厌恶太监干政,心里其实也很清楚,太监的权势完全依靠着皇帝的宠信,离了皇帝的庇护,他们便是蝼蚁草芥一般,以家奴的角度来说,他们的忠心也是合格的,再加上后宫为妃嫔居所,让男人进来多有不便,还是让太监们习武充当护卫最为合适。所以他当时立下的规矩是,宫中二十四监的掌印太监每月初一可以入明武宫选择功法习练,另又在宫中上下选高手一百零八人归入御马监专司明武宫守卫之责,唯一的优待便是可以随时入明武宫中选择秘籍修习。 但武功这个东西不像其他的学问,半路出家总是不如自小打下根基。所以到了明宣宗朱瞻基时,他建立了内书堂的同时又立下了一条规矩:凡是能完成内书堂学业的小宦官每月也可以随二十四监的掌印太监一同入明武宫中习武。再到明英宗朱祁镇的时候,他允许了各司掌印太监将武功传授给亲近之人,这也是为什么皇宫中的太监们最重父子名分,一声“干爹”叫出口可不止是拜码头,也是要传承衣钵的师徒之名。 于是每月的初一,便能看到六七十个大小太监在御马监集合,随后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带领下分一同走进明武宫中。 今天是七月初一,上午,徐宝这一批内书堂的小宦官们在通过一番简单的“之乎者也”的测试过后便算是初步完成了内书堂中的学业,获得了进入明武宫习武的资格。回头再经过一番文武测试,便能在宫中二十四监正式领差事。 中午与黄元荣吃过了一场不尴不尬的谢师宴后,他们便被带到了御马监门前的广场上。 “爹,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啊!”远处明武宫遥遥在望,队列中,徐宝郁闷的不行。 刚才从内书堂被带过来的路上一个个同窗们都兴奋的不行,自己还莫名其妙,最后还是小橘子和小柱子给他说明了前因后果。 徐孝天笑了笑:“这事儿有什么打紧的,武不在博而在精。辟邪剑法才是你的根本,贪多嚼不烂。” “那我一会儿进去应该挑哪一本啊?” “随便,看你喜好便是。”徐孝天想了想,武功不说,规矩还是得提几句:“明武宫分为上中下三层。第三层的秘籍最为高深,二层次之,一层最下,大多都是些奠基的功法。你们这些娃娃一会儿只能待在一层,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不过切记不能说话,一个字也不能说,这是规矩,否则立时便要被赶出去。殿中的秘籍只能在里边观看,不能带出来,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徐孝天与徐宝说了许多明武宫中的规矩,大体上和后世的图书馆差不多,不能外带,不能毁坏书籍等等等等,徐宝也都一一记下。 等进了明武宫,大太监们上了二楼,小太监们便开始“自由活动”。 徐宝和小橘子、小柱子三人自然是一起行动,不过彼此只有眼神交流,不敢说话。 一排排书架上码放着无数的书籍,有厚有薄。也没有个总目录给他们看,只是每个书架上标明了秘籍的类别,比如炼体、轻功、暗器、剑法等等,慢慢挑选估计挑上一天也没个头绪,所以只能凭大运,看来这也是为什么徐孝天对明武宫不太上心的缘故。 徐宝随手拿了几本翻了翻,以他如今的武功来说,这些书上的东西都太过浅显,实在算不得高明。回头看看自己的小同窗们,除了几个人拿了本书认真地看,其他的大概也都一样,有几个已经跟着父辈学过轻功的蹦高去拿书架高处的秘籍去看,但翻几下又放回去,大抵也是玩闹的心思。 徐宝围着几个书架走了一圈,剑法暗器之类的自己都不是很感兴趣,想了想,最后还是在摆放炼体功法秘籍的那个书架前停了下来。能打人不算本事,能挨打才叫能耐。徐宝扫了几眼,拿起了看起来最薄的一本秘籍,只见封皮上五个大字——天罡童子功 第31章 猫叫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夫气之道以后天为下,先天者为上。世之所行皆以后天而先天,殊不知先天之气暗藏于身,不合阴阳之道,不疏不漏。。。任脉主穴即为枝,督脉诸穴则为干,而丹田取两脉阴阳之气合于道。。。三尸引动,五行相生,先天道体即为成,气在意先,意在气前,不垢不净,万法不侵。” 天罡童子功的秘籍不过寥寥三十七页,字写的还不小,若是直算字数大概也就千字上下。徐宝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也就背了个八九不离十。 书中所说的内容,说实话,他并没有怎么太看懂,若是能静下心来钻研一番倒也能有些心得,不过现在时间紧迫,所以还是只求背诵为上。 又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楼梯上脚步声音响起,早先登楼的大太监们下了楼来,一个个都是紧皱眉头,若有所思,看来是深有所感。其中倒是有一个例外,笑呵呵的一如往昔,刚才登楼就好像只是去御膳房看了遍食材一样。 没错,徐孝天。 徐宝一头的黑线。 再次列队出了明武宫,各自便即分道扬镖,各回各家。路上徐孝天自然问起了徐宝在明武宫中所得,徐宝也就老实的说了。 这门天罡童子功徐孝天并没有听说过,不过听徐宝把那千余字的行功口诀背了一遍,徐孝天倒是颇有溢美之词。 “这门天罡童子功虽然被放在一层,但却颇有些妙处。讲究的是引动温养人未出生时体内所蕴含的一股先天之气。嗯。。。不过这先天之气在人出生后为后天五谷五色五相所污,大概七日间也就消散,十不存一。” “既然体内没了先天之气,那不是练不了了?” “十不存一但好歹零星的还剩下一丝儿,只要不破身,那就是散不了的。”徐孝天呵呵一笑,耐心的为徐宝解释道:“你若是按照这先天童子功的行功法门勤加修炼,那这一丝先天之气日积月累总会慢慢壮大,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到时候随着你境界越高,先天之气的积累也就越快。这天罡童子功是一门笨功夫,讲究水滴石穿,而且不能破身。难练易破,大概这也是为什么被放在了一层,不过你是天阉之身,想破身也破不了,倒是可以练练。真要练成了。。。万法不侵有些夸张,但也差不了多少。” 徐宝希冀道:“那。。。爹,我大概什么时候能练成?” “练成?呵,小成的话寻常刀剑不伤,爹估摸着得三年五载,大成时能抗住一流高手的全力一击,需得十年八载,真要到圆满。。。那可就不是练的事儿了。” “那还要如何?” “还得看机缘。”徐孝天摸摸徐宝的脑袋:“当然了,你要是能吃了传说中的什么龙肝凤髓之类的那就权当爹没说。” “哦。” 御膳房离着明武宫其实不算远,慢走最多也就两刻钟的脚程,只是回来的路上徐孝天领着徐宝先拐了一趟御膳房打包了些菜饭,所以到小院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三代人刚准备吃饭的时候,小院的门便被人推开了,门口两个不速之客。 “你看,我就说,老徐脚程慢,肯定还没吃。”一派儒雅之风,这是曾痛心 “哼。”面色冷峻,这是楚尝药。 自从那次“出气”事件之后,这两人其实也来过几次小院,有时带着橘子和柱子,有时不带,慢慢的徐宝也知道这两人和自己这个爹的关系其实很不错,楚尝药的冷漠只是脾气使然,是个外冷内热的矛盾性子。 徐宝起身去拿碗筷,徐孝天指着曾痛心和楚尝药笑骂:“呸,当年挑地方的时候你们都不要这尚膳监,现在闲着没事儿就来咱这儿打秋风,还说风凉话。” 徐宝抱着铁蛋,铁蛋抱着大头,几人再次围桌而坐。徐宝的任务主要是喂铁蛋和大头,自己只是间或地吃两口,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楚尝药皱着眉头:“这些不成器的孩子,一个个文不成武不就,猫有什么好玩儿的,早晚炖了吃肉!” 铁蛋听闻此言吓了一跳,随后小嘴一憋眼泪就含了眼圈,吭哧吭哧的就快哭了。 “你可要点儿脸吧。”曾痛心打了楚尝药的肩膀一下:“我怎么听说你每天晚上都得抱着猫睡觉,不见了还急的跟什么似得?” “胡说,谣言!”楚尝药老脸一红,倒是难得的奇景。 “好了,铁蛋乖,不哭不哭,楚爷爷说着玩儿的,不哭不哭。”徐孝天拌鬼脸儿哄着,好不容易铁蛋止住了啜泣,随后对楚尝药也是一顿埋怨。 其实徐宝也知道,这三个老头儿大概是有什么话要说,自己在场也是多有不便,便拿了两个肉馒头领着铁蛋出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大头在铁蛋的怀里侧了下身子,随后两只猫眼儿看着徐宝,忽然开口叫了一声。 “喵~” 声音轻轻柔柔,让人听了心里痒痒的。 “铁蛋,铁蛋,你听,大头叫了!” “嗯嗯!” 从没见过这猫叫唤,这回突然叫了一声,立刻把铁蛋的注意力给吸引住了。 等徐宝铁蛋到了院子里徐孝天看曾痛心眉头紧皱,不由有些疑惑:“怎么了?” “这猫。。。没叫过吗?”曾痛心问道。 “没叫过。”徐孝天点头:“咱还以为这猫是哑巴,没想到还是会叫唤的。” “喂喂。。。”楚尝药拿筷子点点桌子:“三个孩子今天在内书堂完成了初试,还有两个月便是文武大考,到底怎么安排,咱们是不是得议个章程出来啊?光聊猫啊?” 徐孝天夹了一口菜,又喝了一口酒,慢条斯理道:“今天看小橘子和小柱子的功夫已是小成,宝儿这两个月勤练不缀,辟邪剑法也算是登堂入室,只要一切按部就班,演武时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怎么也得进个前五,说不定还能挣个第一。” “这倒是。”楚尝药也点头表示同意:“武试咱也不担心,主要还是文试。就怕到时候他们几个使绊子。” “唉。。。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咱们天门可不就是这么坏的。”徐孝天叹了一声:“回头我去和他们几个好好说说,天门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哼,真要使绊子咱也要还他点儿颜色瞧。喂,你怎么不说话?”楚尝药转头看向曾痛心,有些不满。 “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你们两个。。。听说过长面罗汉猫吗?” 第32章 义气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猫谱》中记载,世间有五种猫为天生灵物,一曰月影乌瞳金丝虎,二曰渡水葫芦,三曰长面罗汉,四曰千文钱,五曰金玉奴。 其中这长面罗汉猫生的一身锦绣花纹,呆头呆脑、憨里憨气,尾长而爪短,猫脸奇大,额上有“丰”字花纹,天生佛陀的性子,金童耳、玉女腰、仙人背,轻易不会开口叫唤,但一旦开口,则预示主人必有灾殃。。。” 不同于徐孝天和楚尝药这两个爱猫而不懂猫的老猫奴,曾痛心早年便曾研读过《猫谱》。本以为这《猫谱》上所记载的五种灵猫只是以讹传讹的想象之物,平日来时也没细看,结果刚才忽然听到这从不开口的猫叫了一声,再与书中记载两相对照,越想越觉得这便是书中所说的长面罗汉猫。 徐孝天和楚尝药对视一眼,徐孝天笃信鬼神之说,有些将信将疑:“不能吧?小宝儿说这就是在街上随便买的一只猫,应该没这么巧吧?再说猫能预示吉凶,也太邪乎了。。。” “肯定做不得准。这大内高手如云,这小子每天大多又在你眼前晃悠,能有什么危险?无稽之谈,无稽之谈。”楚尝药是一点儿也不信。 此时,胡雨和闻风华刚刚随着人群走入了广安门,卖糖人的小贩与身边的身边的卦师说了一声,随后赶往锦衣卫镇府司。算卦的卦师也不管自己的摊位,起身遥遥的坠在胡、闻二人的身后,路上不时的留下锦衣卫独有的记号。。。 永安客栈 地字乙房 雷元凯端着一盘酒肉放在桌上,回身把房门关好,看着窗边正在望天发呆的一个独臂汉子,叹了一声:“大哥,先吃些饭菜吧。” “唉,我吃不下啊。”刘天成转过头来,叹了一声:“还没消息吗?” “跑了一天,各家客栈我也都打听了,还拖了京中两个有交情的朋友,但全无三弟的踪迹。也可能他已经走了吧?”雷元凯如此说,其实心里也知道胡雨的性子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虎头蛇尾、半途而废的事儿来。 雷元凯坐在桌旁一起唉声叹气,没有动筷。刘天成不忍兄弟挨饿,便坐了过来准备差不多也吃几口。 “这就对了嘛。”雷元凯故作洒脱的一笑:“其实大哥,三弟的本事若是不想见咱们,咱们就是把这京城翻过来抖三抖,也是找不见他。但他要是想见咱们,哪怕咱们躲到天涯海角,说不定上趟茅房都能和他撞个对脸儿。我今天白天的时候也想了,三弟不是个傻子。上一次他夜入皇宫不仅无功而返,还受了内伤,就算他把伤养好,凭他一个人,再入皇宫大概也是一样的后果。所以啊,我猜他最后肯定得找咱们帮忙。” 刘天成抬头饮了一杯酒:“一世人,三兄弟。咱们三个一个头磕在了地上,他想做什么咱们自然是义不容辞。就怕他逞能,或者跟咱们瞎客气,怕连累咱们而不来找咱们。” “你们是我的哥哥,小弟怎么会和你们客气。”房门被推开,胡雨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屋中,身后跟着月下独行闻风华。 “三弟!”刘天成和雷元凯惊喜起身。 “大哥,二哥,小弟又要给你们添麻烦了!”胡雨面露惭色,抱拳深施一礼。 雷元凯赶忙把他扶起来:“说的什么话这是,你再这样二哥可要翻脸了!” 刘天成看着胡雨身后的闻风华:“不知阁下是?” “在下闻风华,人送匪号月下独行,礼过去了(liao)~” “久仰久仰!” “久仰大名,三弟往日里也是经常与我们说起你,哈哈~” 将房门再关好,四人分宾主落座。互相寒暄客套了一番,雷元凯性子直,当先将话头挑开:“三弟,二哥可得说你两句了。” “二哥您说,小弟洗耳恭听。”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黎民百姓做些事本是咱们侠义道的本分,不管是杀贪官污吏还是劫富济贫的事儿咱们三个也都没少做,可说实话,当今这个世道,咱们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河南和山西两地的百姓日子不好过,我和大哥也不是瞎子,也看在了眼里,可旨意是皇上下的,是朝廷的那些官老爷们定的。你心中就算不舒服,又能怎么样呢?独闯深宫大内,上次你是运气好,再让你进一次,你可还有把握能活着出来?不过是枉送性命而已。听二哥一句劝,算了吧。” “二哥,你是知道我的。”胡雨摇摇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大丈夫所为。皇上深居内宫,所见所闻都是那些官老爷跟他说的,他未必便知道两地百姓的凄苦。。。” 雷元凯眼睛一瞪:“你怎么知道他就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呢?” 略略的沉默过后,胡雨苦笑:“那我便把命送在那深宫之中也就是了。” “你!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啊!”雷元凯眼睛一瞪,还要再劝,一旁的刘天成却伸手拦道:“唉,二弟,三弟死心眼儿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可也不能找死啊?” “咱们闯荡江湖,刀头舔血,你还觉得自己能活个七老八十不成?左也是横死道左的命,我倒觉得三弟是对的,把这一腔子血洒在皇上的龙书案上,为老百姓说一句话,咱们这辈子才算是没白活。三弟,”刘天成举杯道:“大哥敬你!” “大哥。。。”胡雨已是凝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生死与共”这四个字说来简单,但古往今来莫说是结义兄弟,便是真正的亲兄弟又有几人真正的做到了?胡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打定主意,一会儿等酒喝得差不多了自己要把这两个哥哥给放倒,绝不能让他们与自己一同入宫。其实这也是他今天来见两位哥哥的主要目的。 就在此时,只听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赞叹:“兄弟情深,我欧阳天青佩服,只是这宫中一行如此露脸的事儿,不知能否也算上我一个?” 第33章 万通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小师弟!”眼见得欧阳天青一个乳燕穿帘从窗户进到了屋里,胡雨和闻风华不由大喜过望。 “小师弟?呵,此处只有小贼魔欧阳天青,可没有你们的小师弟。”欧阳天青冷哼了一声,眉宇间满是冷淡疏远之意。 “小师弟。。。你。。。还记着那件事吗?”闻风华神色落寞,胡雨怅然一叹。 欧阳天青避而不答,身子倚靠在窗边,目光幽幽的看着窗外的斜阳草树:“皇宫大内戒备森严,尤其你去了一次之后,如今明岗暗哨更是多了许多。我昨天进去了一趟,使劲浑身解数也不过摸到了内宫的门口便差点儿被发现。想要进宫,咱们三人一起使力倒是能多几成胜算,但要想全身进退,一份内宫的布防图是少不了的。” 欧阳天青言语间直接将刘天成和雷元凯排除在外,语气傲慢。刘、雷二人往日里听胡雨说起过欧阳天青的脾气性格,所以也没往心里去,而且两人也有自知之明,以他们二人的能为来说,宫外做个接应还行,真要入宫,恐怕只有拖后腿的份儿。 “听小师。。。嗯。。。欧阳兄弟你的意思,似乎心中已有定计?”冷冷的一个眼神,闻风华终究还是改了称呼。 “我想过,御马监负责皇宫守备,他们肯定是有布防图的,但御马监本身便身处大内,其中高手如云,想要进去偷布防图恐怕比入皇宫还要难。而抛开御马监,如果说哪里还有皇宫布防图,那可能就只有锦衣卫和东厂还有几分可能。” “锦衣卫。。。东厂。。。”几人皱眉不语。 锦衣卫、东厂、御马监职责不同,却都有守卫皇宫之责,这三处所在从某个角度来说便是一而三、三而一。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哪个也不想选,但现在非要选一个的话。。。 “锦衣卫。”胡雨低声说道。 “为何?”几人问道。 “我之前夜探皇宫时被大内高手发现,一开始还凭着一身轻功与他们周旋,虽然狼狈,但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势,直到遇到了东厂的厂公尚明。”胡雨伸手解开领口的扣子,随后双手一拉,只见其胸膛上一道紫黑色的掌印。 雷元凯伸手点了点这仍有些肿胀的掌印,看向刘天成。这屋子里刘天成的内功最高,而且也是练得外家掌力,还是他最有发言权。 刘元凯说道:“三弟的内功只是二流,若是我发力一掌,应该也是不相上下。” “呵。”胡雨苦笑摇头:“说遇到其实也不对,其实当时只是被他远远的看到,距离少说也有四十丈,而且我在房上,他在地上,我身上的掌伤只是他随手的一道劈空掌力而已。” 几人闻听此言,不由大惊失色。 相距四十丈尚能劈出如此掌力,而且以胡雨的轻功竟然来不及躲闪,这等武学修为简直超乎他们的想象。便是放在江湖上去数,恐怕也只有那些隐世的老怪物们才能做到。 “也不知道这些死太监们是怎么练的。”雷元凯骂道。 “不奇怪。”刘天成摇头道:“皇宫中奇珍异宝、灵丹妙药不计其数,财侣法地,便冲着这份财,能练到这等功力自然也比我们容易的多。” 胡雨点点头,又接着道:“相比较这位东厂厂公,锦衣卫的指挥使万通据说不过是借着他姐姐万贵妃的权势上位,本身似乎只是京中的下九流出身。不排除他也练过武,但想来也难有成就,此其一;再论心性谋略,尚明是从宫中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万通却是倏居高位,更是没法比,所以如果让我挑,那还是挑锦衣卫。” 胡雨话音刚落,只听屋外一个灵动清脆的声音笑道:“哈哈,万叔叔,你被小瞧了,这家伙说锦衣卫不如东厂,你不如那个尚老狗,气不气?” 一个浑厚爽朗的声音回道:“这有什么气的,一群跑江湖的,也就会几招臭把式,懂得什么?” “谁?”屋中几人大惊失色,刘天成当先起身抄起椅子砸向门外,这也是江湖的惯用手段,算是投石问路,以免推门时中了门外的埋伏。身旁雷元凯两个健步冲到角落把自己的大枪抄在了手中。闻风华和胡雨也是小心戒备,唯有欧阳天青,直接又一个纵身便从窗户跳上了屋顶。 然后。。。 他又下来了。 四周围的房顶都有高手守卫,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他自衬跑不了,还是回来看看来人的意思再说吧。 只见六个劲装短打的汉子各执刀剑当先走进屋中,随后在门口左右分立,目光森然的看向屋中众人。 三息过后,只见又两人走进了屋中,一个年纪三十往上不到四十,中等的身材,狮鼻阔口,铜铃的眼睛,看起来有些丑陋,但举止间自有一股威武草莽的气魄。另一人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清秀俊俏,一身锦缎公子衣裳,手持湘妃竹的扇子。这二人正是当朝锦衣卫指挥使万通和万贵妃最宠爱的小宫女汪芷。 万通大踏步来到桌旁,视众人如无物,随手拿起一双筷子夹进嘴里嚼了两下,又“噗”的一声吐掉:“这猪食也亏你们吃的下去。” “你!”雷元凯将手中枪一紧,那边儿六个护卫的刀剑也是一抬,威胁之意显而易见。 “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刘天成抱拳问道。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老子万通。”万通哼了一声,毕竟被人背后骂了,他能高兴的起来才怪呢:“你们几个乌龟王八蛋背后嚼舌头老子不在乎,不过闯宫这个事儿可是个罪过。往小了说是掉脑袋,往大了说叫刺王杀驾,诛你们九组也是应当应分。” 胡雨忽然跪地磕头道:“大人,此事全是小人一人的所为,与我的这几位朋友无关,还请大人放过他们,小人愿意束手就擒。” “三弟!” “三弟你说什么屁话,我来承担才是!” “师兄!” 男儿膝下自有黄金,但他们此时跪的却不是万通,而是兄弟的性命。 跪了一地的人,只有窗边欧阳天青还站着,不过万通背对着他,没有注意到:“行了行了,别废话,吵得老子脑袋疼。有芷。。。嗯。。。老子的侄儿给你们求情,老子念你们也是一番侠义的心肠,就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了,有话你们和他说,老子就是来撑个场子的。” 万通伸手一指,众人齐齐看向一旁贵家公子打扮的汪芷。 第34章 各有算计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过金水桥穿太和门便算是进入了外廷,也就是那帮当官儿每天早朝还有议政的地方。你们想要见皇爷,那肯定是要进内廷的。外廷的守卫虽然也很严密,但大多只是军中精锐,没有什么高手,你们的本事如果小心一些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里是奉天殿,你们过了奉天殿会看到一处回廊,沿着回廊走上一炷香左右的功夫便算是正式进入了内廷。内廷与外廷不同,里边的巡逻侍卫多不说,明里暗里还会有很多暗哨,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御马监的高手供奉,听说武功很高。我不知道你们的武功如何,所以也没法比较,不过最好还是不要交手的好。” “这里,这里,这两处宫殿如今并没有嫔妃居住,所以守卫少些,这里是巾帽局,主要负责制作宫中衣服。你们只要能到了这里,便能找到些太监的衣服换上,也就算是成功了一半,那些供奉高手再如何厉害总不至于认得每一个太监的样子。。。皇爷在这个时候一般在娘娘的延禧宫歇息。。。” 汪芷把皇宫的布防图铺在桌子上比比划划,指指点点,将皇宫内廷的布防说了个底儿掉。不过皇宫的布防每七日一换,再加上皇帝身边明里暗里的供奉高手更是不离左右,所以这布防图即使泄露出去也没什么。 汪芷前前后后细细的说了能有小半个时辰,说的口干舌燥,万通觉得无聊,早已走了,只是把自己的六个护卫给他留下了四个。 “你们听明白了吗?”汪芷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儿喘不上气儿了,一嘴的干唾沫。有护卫极有眼力的递上一碗茶来,汪芷接过来仰头猛灌。 “听。。。倒是听明白了。”胡雨犹豫了一下,说道:“只是不知公子是何身份,又为何要相助我等?” 汪芷将茶碗在桌上放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转头让身后那四个护卫出去楼下把守。 待到这四个护卫出去了,汪芷摆出自己练习了一天一夜的忧国忧民的沧桑表情道:“我叫汪直,宫中贵妃娘娘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只是颇得娘娘宠爱而已。前日是你夜入皇宫的,对吧?其实你的底细锦衣卫已经查清楚了,你不惜性命也要为民请命,是个真正的大英雄,我很佩服你,也愿意帮你。所以假传了娘娘的口谕让万通拿了这份布防图出来,也算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希望对你们有用。” 听得此言,几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具是不可置信。 其实汪芷的话语里颇有几处破绽,比如一个小太监如何能随意出宫假传口谕?万通身为万贵妃的弟弟,拿内廷布防图出来给外人这种事难道不会进宫再次确认?一个小太监能让万通亲自陪同? 但几人具是江湖草莽出身,对于宫中的规矩一概不知,所以也只能听信了汪芷的这番解释,毕竟表面上听起来也勉强算是合理,心中或有疑惑但当面却没法问了。 当下几人躬身一礼:“小公公高义,吾等感激不尽,代天下百姓谢过了!” “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汪芷连连摆手说着客气话,脸上的表情却是“敢当”的很。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唯一的不谐之处,大概就是眼前这个不在自己计划中的人。 汪芷皱着眉头看着欧阳天青,这个家伙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只是皱着眉头盯着桌上的布防图,心中有些不悦,轻咳了两声,开口问道:“这位仁兄怎么称呼?” “欧阳天青。”欧阳天青随口报上名讳,紧接着指着布防图上的某处问道:“这里是何处?” 汪芷心中虽然对这个没礼貌的家伙生气,但脸上还是努力保持着侠肝义胆的派头儿,脑袋凑过去看了看,欧阳天青所指的那座宫殿在布防图上并没有写清名字。 “宫中有这座宫殿吗?”汪芷想了想,也没什么印象,再细看看,抬手指指那宫殿左右道:“这宫殿我没什么印象,没名字。。。想来也不甚重要。不过这里是御马监,大内高手数这里最多,更有腾骧四卫驻守,你们千万别去这里。至于这里则是尚膳监,旁边儿这个是御膳房,倒是没什么守卫,你们要是饿了可以去捞点儿东西吃,不过估计你们到时候也不会有什么胃口。” 眼看着还有两刻钟便是酉时也就是宫门落锁的时间。汪芷想想该说的该交代的也都差不多了,当下又叮嘱了众人两句便告辞离去。 等到汪芷走了,屋中的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 半晌,还是雷元凯先开了口:“这小太监说的。。。你们信吗?” “三弟,你怎么说?”刘天成看向胡雨。 “将信将疑,但我没有更好的解释。”胡雨又看向身旁的闻风华。闻风华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与胡雨却是一个看法。 刘天成想了想,说道:“如果这小太监真的要对我们不利,直接动手也就是了,没必要把咱们往宫里引吧?就算她有什么别的打算。。。若我们不信他,咱们两眼一抹黑的往宫里冲也是死路一条。我觉得信他,事情或许会好,不信他,事情只会更坏。” “那就按这布防图来看吧。”胡雨点头。 几人又低下头来开始研究路线,各自提出想法和方案。整个过程中欧阳天青低头看着布防图始终一言不发。几人只当他思考时不愿说话,所以也没细问。但若是有人能看到他的眼睛,就会发现,欧阳天青的目光并不如他们一样落在延禧宫上,而是始终在他方才他询问的那个位于御马监和尚膳监之间的那个无名宫殿上徘徊。 “这个无名宫殿八成便是爹曾说过的明武宫了。如果想要去的话。。。御马监。。。嗯。。。一开始与他们一同行动倒也没什么,不过。。。” 慢慢的,欧阳天青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你们欠我爹一条命,这次你们如果能活下来,那我便算你们能还上了吧。” 第35章 火起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延禧宫 成化帝朱见深和万贞儿两人分坐在一张金丝楠木方桌的左右,说着闲话。他们倒是没有如往日一样倚靠在一处亲亲我我,主要是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再爱也架不住出汗不是? 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呈上一大碗冰镇的果饮,万贞儿喝了一口,转手递给朱见深:“陛下,您尝尝,味道不错。” 朱见深伸手接过来,喝了几口,眉目也舒展开来:“嗯嗯,确实不错,爱妃你多喝些。”又把碗递了回去:“彭时和商辂今日早朝上。。。” 两人在一起是从来只用一杯一盏,也算是他们之间的一点小情趣吧。 左右两厢十几个太监宫女伺候着,左边领头的张敏看着这番景象其实也是习以为常,只是心里忽然想起那可怜的孩子,不觉目光有些哀伤。 站在张敏对面的也是一个老太监,满脸的沟壑,一头的华发,身着大红绯袍前后绣着一只似牛非牛、浑身倒刺的异兽,乃是山海经上的异兽穷奇的形象。整个宫中上下,能穿这件衣服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也是所谓朝廷的內相——怀恩。 怀恩注意到了张敏的眼神,皱眉,轻轻的咳了一声,待到张敏抬头时微微的摇了摇头。张敏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地吐出来,再抬头时目光又如往日般平静。 红日西沉,弦月如勾 一个小宦官从门口快步走入殿中,在当中跪倒:“皇上,御马监姜跃鲤姜公公在殿外求见。” “让他进来吧。”朱见深吩咐了一声,又对张敏道:“老张,去看看芷儿在哪,让她找个地方躲躲。朕虽然允了她这回的胡闹,但安全起见她就别过来了。” “是,老奴遵旨。”张敏跪地磕头,随后起身随着通传的小宦官一同出去了。 “还是陛下想的周到。”万贵妃笑道。 “都是你们胡闹。”朱见深苦笑摇头,又对一旁的怀恩说道:“去司礼监把山西和河南两地的奏折拿些过来,朕要看看。” “老奴遵旨。” 不久后,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太监走进宫中,声音洪亮:“奴婢姜跃鲤,参见陛下。” “起来说话吧。”朱见深摆摆手:“都布置好了?” 姜跃鲤起身回道:“回陛下的话,御马监一百三十六名供奉高手均已入宫,奴婢把他们都安排在了各关节紧要处,请陛下放心,一切都按照陛下的意思,外松内紧。” “还不够。”朱见深想了想,又吩咐道:“老姜,朕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去把其他二十三处衙门的掌印也都给朕叫来。” 。。。。。。 顺利,实在是有些太过于顺利了。 按照计划,刘天成和雷元凯在太和门左近的一棵老树旁等候,算作接应,胡雨、闻风华以及欧阳天青三人身着紧身夜行衣入宫。 虽然提前知道了内廷的布防,虽然三人的身法轻功都是一流,但这毕竟是皇宫大内,会不会太过于儿戏了些? 行走在宫墙的阴影处,三人脚程极快,从入宫到此时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已经进入了内廷。 “师兄,应该就是那儿了。”闻风华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宫殿院落说道。 只要进了巾帽局换了宫中的衣裳,成事的机会就能大大的增加。 胡雨摇了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希望是自己想的太多吧。 巾帽局中并没有什么巡逻守卫,只遇到了四个守夜的小宦官,被三人随手将他们弄昏放到一旁。 巾帽局占地不小,前前后后几进的院子,很多房子里都堆放着各种衣物。 “我去这间找找。”欧阳天青随手指了一间屋子说了一声,也不等胡雨和闻风华应答便径自进去。 两人对视一眼,摇摇头,也各自挑了一间屋子去找合适自己的衣服。 两炷香的功夫,胡雨和闻风华从屋子里出来,身上都换了一身宦官的衣服,欧阳天青却还没出来。 “怎么这么慢?”胡雨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闻风华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忽然脸色一变。几步推门进了那间屋子,里边哪里还有欧阳天青的身影?! “坏了!小师弟跑了!”闻风华低呼一声,胡雨赶过来一看,头皮发麻:“怎么会这样!” “师兄,咱们怎么办!” 月色中,欧阳天青嘴角挂着冷笑,快步而行。 武林中人不知明武宫的存在,但当年他爹欧阳德在他小的时候曾经偶然间跟他说过一次,说皇宫大内中御马监左近有一座明武宫,藏有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 为了那本失落的秘籍,他其实一直想到明武宫中一趟,但皇宫大内戒备森严,他自衬凭自己的本事不能全身而退,所以才退而求其次,辗转于江湖各大门派碰运气。正巧前一阵子知道了自己的那个大师兄要入皇宫为民请命,他心中便定下了一个计划。 明武宫在西,欧阳天青却往东走。 七拐八绕走了能有小半个时辰,欧阳天青来到了一处僻静的所在。他其实也并不认识此处何处,也不关心,他只是需要一个能让火势蔓延的地方而已。 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来,拔开盖子吹了吹,欧阳天青走进了眼前的宫殿之中。 不久,火德星君随着他的呼唤降临到了这做宫殿之中。 同一片夜空,那座小院,那颗老树下,徐宝将剑放在石桌上,自己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修炼着内功。 内功的修炼贵乎一静,方才徐孝天被人叫去延禧宫,铁蛋搂着大头已经睡了,小院中只有他一人,微风阵阵,正是练功的好时候。 只是。。。 心中总是有些烦躁,右眼皮一直在跳,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徐宝睁开眼睛,既然如此,那便练会儿剑吧? 如此想着,徐宝站起身来,刚拿起宝剑,忽然只见东南面红光漫天,紧接着便听到无数人呼喊:“走水了!走水了!” “怎么会这样呢?”徐宝皱着眉头,随机又摇了摇头:“只是巧合吧?” 第36章 意料之中的开场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今夜,混乱是这座宫中的主旋律。 乱中有序。 东边的英华宫走了水,宫女太监们按照早有的应对一个个担水的担水,架水龙的架水龙,试图阻止火势的蔓延。 一片混乱之中,胡雨和闻风华向着记忆中那座延禧宫赶去。 “师兄,你说这火会是小师弟放的吗?” 胡雨脚下不停,低声回道:“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也说不准。”直觉告诉他这把火就是欧阳天青放的,但他为什么要放呢? 思来想去,可能是想打草惊蛇、声东击西,将宫中的守卫的注意力尽可能的往东边儿引,方便行动?可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延禧宫中, 成化帝坐在龙书案后静静的翻阅奏折,下边左右分立着五六十个太监宫女,其中二十几个看起来都是五六十岁一把年纪。算上身旁的怀恩,皇宫二十四衙门的掌印在这宫中都到齐了。 成化帝在知道宫中起火的时候其实心中并没有想太多。皇宫毕竟太大了,哪年不走一两次水?他只当是一个巧合而已,并没有往那些“江湖大侠”身上去想。所以在小太监进来禀报之后便让他们按照既有的方案应对,主要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自己的角色上。 对的,角色。 今晚的一切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出戏,他只是一个陪着老婆孩子胡闹的丈夫而已。剧本他也已经看过了,他需要做的只是在这龙书案后边批阅奏折,等那几个“大侠”进来为民请命,他听他们说一说民间疾苦,再做出痛心的样子来,落几滴眼泪,安抚他们一番,最后表示会着手处理此事。 其实这一出戏对他这个皇帝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他勤政爱民的形象会传到江湖上去。对于皇帝来说,似乎也只有好名声是他唯一可以追求一下的东西了。 朱见深在此已经坐了快一个时辰,面前摆放着怀恩搬来的三十几本奏折,说的都是河南与山西向三边输饷的事。一开始朱见深还只是装作再在翻看的样子,但慢慢的,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聪明不过江湖,伶俐不过皇帝。 自古能登临九五宝座之人少有几个傻子,就算是傻子,一天到晚和一群人精们斗智斗勇也会变聪明。 幼年的经历导致朱见深有些怯场,与大臣们见面的时候容易紧张,但其实说句公道话,他是一个无急智而有内聪之人。简单来说,他的临场发挥表现很差,但当他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往往能够将前因后果梳理明白。这也是为什么朝堂上下一片乌烟瘴气而天下不乱,因为他懂得制衡,他从没有真正责罚过有能之臣,比如商辂,又比如彭时。 怀恩拿来的奏折并无偏颇之意,歌功颂德的有,为民请命的也有。可他透过这一本本锦绣文章所看到的,却是他在朝堂中所没有听到过的事情。 啪! 一本奏折被狠狠的摔在了书案上,朱见深转头看向身旁侍立的怀恩:“朕之前下旨言三边军饷若是不足可以预征山西与河南两省明年的税赋。怀恩,你告诉朕,山西与河南两地每年税赋几何?” 朱见深这句质问很流利,不磕巴,说明他心里还没有动真怒。怀恩心中叹了一声,略略思索后回道:“回陛下,山西河南两地去年收税赋合银三百万两,但其中多有杂物,若单以现银算,约合二百三十万两。” “二百三十万两。”朱见深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王圭之前说的三边军饷。。。朕要是没记错的话。。。是跟朕要一百八十万两银子吧?” “是。”怀恩低声回道:“陛下,两省地大,若是向全省征缴税赋一百八十万两银子应该还是够得,但远水不解近渴,三边的军饷实际上只征了临近的二十余县。” 朱见深听得此言,手指在书案上点动几下,随后拿起之前看过的一本奏折打开看了几行,又问道:“那你告诉朕,他们拿着朕的旨意到底征了多少银子,其中又有多少是真正发到了将士的手里,又有多少被他们一层层给拿了?” “陛下,臣不知。此事或需招尚明和万通来问。” “哼,朕自然是要好好问问!”朱见深冷声说道,随即又叹了一声,心里也清楚这里边儿必然是一潭浑水。 怀恩其实私下里曾经问过尚明,所以他是知道内情的,他也相信朱见深此刻在气头上也是真心询问,但他却不能回答。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理论上应该只有利益牵涉之人和厂卫才能知道,如果他此时能够给出答案,那朱见深回头一定会怀疑他与厂卫勾连。与厂卫勾连倒还好说,若是怀疑他与外廷甚至是三边的将领有所勾连,那他可就完了,轻则凤阳扫皇陵,重则人头落地。 “陛下,来了。”神宫监掌印太监罗胜轻咳了一声,暗暗向上边指了一下,又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并没有多说什么。 朱见深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进入了自己的角色。 只见朱见深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屋顶的两位壮士可是有事要与朕分说?何不入得殿中,朕洗耳恭听。” “有刺客!”几个宫女太监大呼小叫,怀恩反手冲天一掌,只听“哗啦啦”几声,屋顶破开一个硕大的窟窿,两个身影落到了殿中。 “草民胡雨(闻风华)叩见陛下,深夜闯宫实有惊驾之罪,草民万死!”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朱见深哈哈一笑,摆摆手:“朕虽非圣贤之君,但也知法理不外乎人情。两位壮士闯宫若是为了刺王杀驾,那朕自不必多说什么,不过看两位壮士一身正气,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朕说?常言道兼听则明,两位壮士若真有大事说与朕听,朕为两位壮士担待下来也就是了。” “陛下圣明!”胡雨和闻风华不知朱见深这台词都准备了两天,只以为这是其真心本意,再看到如此深夜朱见深仍在秉烛达旦的批阅奏章,一时感动的热泪盈眶。谁说当今天子是个昏君的?这要是昏君,那圣明天子得是什么模样。 胡雨与闻风华叩首再拜:“陛下!我兄弟二人此来面见陛下,只为替山西河南两地的百姓陈情,求陛下为两地百姓们做主!” 第37章 跑调的前奏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我兄弟二人亲眼所见,山西与河南两地百姓千里无人烟,万家妻儿散,那些兵丁衙役。。。” 听着胡雨和闻风华跪在殿下诉说两地百姓的苦难,朱见深坐在龙书案后面沉似水。如果没看过面前这些奏章,他此刻会冠冕堂皇的安慰二人一番,说一说朝廷施政的不易之处,最后可能再给他们一些金银以作勉励。可如今看了这些奏折,事情就变得棘手起来。 朝廷自有朝廷的威严,旨意一下,不是说不能收回,但绝大多数时候出于种种顾虑也只能将错就错。二人所说的两地百姓的遭遇朱见深相信,但是只相信一半,如果真有二人说的这般好似人间地狱那为何怀恩从来没有说过?他相信怀恩的判断,局势应该还在可控的范畴。 他是皇帝,他当然也可以一拍脑门子将先前的旨意收回,然后派下钦差御使下到两地去将那些贪官污吏全部抓起来抄家问罪。 可然后呢? 脸面倒还在其次,这其中牵涉的可都是朝廷的大员,最起码那兵部尚书王圭在里边儿肯定牵涉极深,而王圭又是内阁大学士刘吉的门下。抛开他们两个,王越、马文升、余子俊这都是三边守军的总督和将军,把他们拿了,那下边儿的将校拿不拿?如果一起拿了,那军队哗变又如何处理?就算不哗变,三军无帅,鞑靼举兵来犯又该如何? 一边是百姓,一边是朝中文武大员和江山社稷的稳定,将这两方分别放在天平的两端,孰轻孰重? 如果是一个好人,他会选择百姓,但皇帝不是好人,确切的说,皇帝甚至不算是人,而是高高在上俯视苍生的神明。 他不能选择百姓,至少十几个县的百姓在他心中的分量还远远不够。 “陛下,陛下?” 怀恩轻声的唤了两声,朱见深回过神来,见下边胡雨和闻风华深深叩首,默不作声,似乎已经说完了,只等他的回复。 “两位壮士所言,朕已知之。”朱见深斟酌词句,缓缓地说道:“朕身为天子,两地百姓苦难是朕的过错。朕也不瞒两位壮士,事已至此,朕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宽免两地百姓的赋税,与民生息,至于其他。。。” 朱见深刚说到此处,忽然见外边一个小宦官快步走进殿中,在御马监掌印姜跃鲤身边耳语几句,姜跃鲤陡然面色大变! 朱见深皱眉:“老姜,何事?” “陛下!”姜跃鲤上前两步伸手一指地上胡、闻两人:“今夜闯宫之人除此二人外还有一个同伙,但如今只有此二人在此,他们那同伙却不见了踪影。方才奴婢接到消息,有人闯进明武宫欲盗取宫中武库所藏秘籍,据守卫供奉所言,此人轻功高绝。陛下,奴婢怀疑此二人入宫为民请命是假,欲要盗取秘籍才是真!” 朱见深脸色渐寒,他不喜欢这种角色在剧本以外的自由发挥,冷冷的看着殿下胡、闻二人:“两位壮士又有何言与朕分说?” 御花园 某处假山的阴影之中,一个老者将右手食指放在唇前,用舌头舔了一下指尖,随后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原来他刚才躲在了这儿,王公,你可有什么发现?” “梁公。”轻轻地脚步声恰在此时响起,一个略有些佝偻的身影忽然出现:“我将这御花园左近二十三处宫殿宅院走了一遍,并没有踪迹。” 说话这两人名叫王成、梁烟,皆是明武宫的供奉守卫,一路追踪着先前偷入明武宫中盗窃的贼人来到此处。 “唉,”王成叹了一声:“守了这明武宫二十七年,终还是有些懈怠了。” 梁烟摇摇头,轻声宽慰道:“王公,老虎也难免会有打盹的时候,我来这明武宫守卫不过十八年,便已觉得困倦,你守了近三十年也是人之常情,无须自责。再者,只要咱们今夜将那贼人拿住,也算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梁烟说完话,见王成仍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疑惑:“王公,可是想到了什么?” “今夜虽然宫中守备混乱,但明武宫有咱们几个看着当说是万无一失,可怎么还能进了人去?而且还让他将秘籍给盗出来时才被咱们发现?” “王公你是说。。。”梁烟一愣,随后摇着头:“不能,不能,咱们这些人都是在这宫里待了一辈子的人,怎么有机会去勾结外鬼,王公不要胡思乱想。” “希望是我想多了。”王成说道:“不知钱公那边会不会有所发现。” 正说到此处,只听一个声音由远及近,阴测测如深潭黑蟒:“让两位明公失望了,我也未曾找到贼人的踪迹,不过。。。” “不过如何?”两人问道。 “不过。。。这御花园左近有一处院子,我没去找过,两位,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这。。。”两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钱源口中所说的地方他们方才没有想到,或者说是刻意的不往那里去想,但此时钱源既然给说出来了,他们就不能装聋作哑了。 梁烟先开口道:“徐公此时在延禧宫护驾,咱们。。。远远地看上一眼,应该没事吧?” “你是在问我?还是在自语?”钱源嘿嘿冷笑。 王成沉吟片刻,摇摇头:“丢了秘籍事小,督主是咱们的小辈,未必会责罚我们,只是脸面不好看,如果去哪小院被徐公发现了,那。。。咱们可未必担待的起,我不去。” “王公不去,梁公,你呢?” 梁烟冷哼了一声:“难道你敢去吗?” 钱源摊手:“我自然也不敢,咱们天门。。。。” “钱源!”王成陡然一声大喝,钱源也是猛然一惊,醒悟自己已是失言,赶紧一咬舌头把剩下的话给咽进了肚子。 王成狠狠地瞪他一眼,随后转身向御花园外走去:“他在不在那院子里我不管,诺大的皇宫,只凭咱们三个想要找到这个贼人可不容易,也不是咱们的事儿,此事还是让督主定夺吧。” 第38章 剑斗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喵~” 随着屋中一声轻轻柔柔的猫叫,树下凛冽的剑光陡然一停,剑尖刺穿了一片落叶,星月光辉撒下。徐宝缓缓地抬头,院墙上站着一个人影,背向月光看不清长相,肩上扛着一个人,森然的目光只对视一眼便让人心底发寒。 “呵,不愧是高手如云的皇宫大内,连一个小太监都能有如此剑术。” 这人是一个高手! 肩上扛着一个人还能站在墙头不摇不晃的与自己说话,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更不用说东面的火,还有西面的喊杀声,想来都与眼前之人脱不开干系,只是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抢人,还是行刺?肯定不是为民请命吧?徐宝觉得这人应该与胡雨他们不是同路之人。 徐宝不是个侠义的性子,更不喜欢去多管闲事。不管眼前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又意欲何为,总归与自己无关,而且如无必要的理由他实在不想与眼前之人交手,自己未必能胜是一个原因,最主要铁蛋还在屋里睡着,如果两人纠缠起来有宫中侍卫搅进来,那后果着实不堪设想。 徐宝缓缓地说道:“你现在转身离开,我便当没见过你,如何?” “呵,说的好像我怕你一样。”欧阳天青哼了一声,他也不愿意多生是非,这院子有主,那就再找一个就是了。转身一纵跳到了院外。徐宝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忽听外边一声嘤咛。 干了! “喂!” 欧阳天青疑惑的转过了头,却看到那小太监站在了院墙上。 “大哥,再打个商量,能不能把你肩上扛得那个人放下啊。。。”徐宝信口胡言,语气中满是无奈:“她是我女朋友,我好像不能让你把她带走。” “女朋友?”欧阳天青不明白这个称呼的含义,但不论如何他都不能放肩上的这个女人下来。因为这是他的人质,说不得最后还要靠她才能逃出生天。 说来也是巧合,欧阳天青从明武宫中盗书出来,被四个供奉高手发现,便纵起身形往宫外而去,但他过于低估了明武宫那四个供奉高手的实力,几次险些被追上,于是路过御花园时便躲到了一座假山后边,谁想正躲藏时看到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也进了御花园。 欧阳天青本来没想暴露,可忽然认出这小太监竟然是前几日在凤栖楼给自己送布防图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不同于胡雨和闻风华,欧阳天青并没有相信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鬼话,虽然不知她是何目的,但肯定身份不简单,不然也不会让万通这个锦衣卫指挥使陪同。 眼下既然遇到了她,欧阳天青索性便把她打晕了带上。。 “我如果不放呢?”欧阳天青玩味的仰头看着徐宝。 “不放。。。”徐宝笑了,呲着两排小白牙:“那咱们之间肯定是要躺下一个了。” 话音落时便是一剑光寒! 流星飞堕! 青光所指正是欧阳天青的哽嗓咽喉! 徐宝没有时间等欧阳天青回答,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这是无耻的偷袭。 “好快的剑!”欧阳天青也是老江湖,心中也自是提防着,徐宝这一剑是偷袭,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仗着自己轻功超绝,两人又隔着五六丈的距离,料想就算对面偷袭自己也能躲得开。 但是 这一剑太快了! 快到即便是欧阳天青的身法轻功也不能躲开,脚下只来得及一错,身子微微歪了一歪,徐宝的剑扔点在欧阳天青的喉头,只是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小坑,再难寸进。 一滴血珠。 “你的剑法很快。可惜了。”欧阳天青确是一个亡命之人,险死还生之际竟然还有心思出言调侃,抬手将肩上的汪芷扔到了院墙的墙根处,又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紫薇薇的十寸长短的匕首,勾了勾手指:“再来?” “确实可惜。”徐宝冷笑一声,随后人随剑走,剑起风声,七十二路辟邪剑法一一使出,整个人便如一阵旋风围着欧阳天青盘旋。 欧阳天青却是不慌不忙,将双眼一闭,听风辩位,手执匕首凭着感觉挥刺。 世人皆知欧阳天青的轻功身法和偷盗之术举世无双,但却不知他也是外家横练的高手,一身十三太保横练硬气功虽然不能说刀枪不入,但也是登堂入室,寻常的刀剑难伤。方才徐宝石破天惊的一剑虽然刺到了他,但却只刺破了他一点儿油皮儿,他便知眼前这小太监剑法虽快,但内功未成,功力与自己相差甚远,他与自己便似狗咬刺猬无从下口:。 当然了,要说自己便吃定他了也不对,因为自己的横练功法还有弱点,弱点便在于双眼,所以他只能把眼睛闭上。本来就跟不上这小太监的速度,再少了一双招子,他就更难将这小太监擒下。 不行,得想个办法,不然一会儿那几个大内高手追来自己却是凶多吉少! 欧阳天青心下焦急,徐宝也是一样。他的目的可不是擒贼,而是杀了他,或者是赶走他!接连划刺了眼前这个贼人四五十剑却毫无建树,自己心中也是发慌。他也知道问题所在,终归只练了一个多月的内功,功力太弱。如此的情势别看自己是压着对方再打,可自己伤不了他,他却能伤自己,时间长了内力损耗过度,最后吃亏的终究是自己。 想到此处,徐宝脚下一点猛然跳开一旁,落脚处正是汪芷的身旁。 “累了?”欧阳天青睁开眼,笑问道:“不再试试?” 徐宝叹了一声:“我打不过你,你也奈何不得我。再纠缠一会儿等大内高手赶过来你必死无疑,何不就此别过,我保证不再纠缠于你,再说现在人已在我的手上,你还能抢走不成?” “被你耽误了这些功夫,估计现在就是我想走也难了。不过。。。小子,我刚才忽然想到一件事儿。”欧阳天青幽幽的说道:“正如你所说的,你我彼此谁也奈何不得谁,但你如果把我缠住了,等宫中的侍卫过来把我抓了,你怎么说也是一桩功劳。你现在赶我走我知道是为了这个小姑娘,可为什么一开始你也想赶我走?”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欧阳天青猛地一跺脚,整个人飞身而起向着院墙冲去。 徐宝脚下一顿横剑去拦,谁知人在半空就见欧阳天青脚尖在院墙顶端一点,整个人借力一转竟以更快的速度冲向了墙角下仍在昏迷的汪芷,整个人好似一支利箭,箭尖正是他手中的那把匕首。 徐宝速度虽快,但无处借力想要阻拦却是不及,电光火石之间他一咬牙,猛的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整个人便以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回。 噗嗤! 汪芷觉得有温热的水滴落在脸上,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头顶有一个人正低头看着自己,他的胸前刺出一截利刃,血顺着刀尖落下。。。 “老大,你醒啦?” 第39章 脱险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啊——” 汪芷口中的尖叫声撕心裂肺,是恐惧,惊吓,还有其他的什么。 欧阳天青猛地将匕首拔出,徐宝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再也压抑不住,喷了汪芷一脸,整个人也缓缓地扑压了下来,重重的砸在汪芷的怀里。 男人的气息,带着血的味道。 一切都是那般的陌生。 “你。。。我。。。你。。。”汪芷一双杏眼瞪得如铜铃,只觉得整个身子都麻了,喘不上气,也说不出话,身上的徐宝很轻,也很重。视线中,一个人缓缓地举起一把匕首来,但汪芷却没有说出求饶的话来,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我。。。我知道御花园中有一条密道可以让你出宫。”意识渐渐地模糊起来,脑袋有些发沉,但还没到绝望的时刻。 诚然,论实力自己并非是这个欧阳天青的对手,但论脑子比心眼自己却未必输了他。 被他捅了这一刀,片刻间他反倒想明白了一件事:对方如今所求不过是逃出宫去,正因为没有把握所以才要劫持汪芷以为人质。自己所要做的便是给他一条妥帖的出宫之路,再给他一个不杀汪芷的理由而已。 调用全身所有的内力互住心脉,喉咙里不断上涌的血让徐宝不能顺畅的说话,断断续续的,但徐宝还是喃喃的说着,不能停:“御花园中有一个水池,是活水,连接着宫外的。池中最高的那座假山下边有一条暗道直连宫外,外的护城河,你现在走还来,的及。” “你不能杀她,她是万贵妃最宠爱的宫女,母子天伦的那种,你要是敢杀她,她会发疯,东厂和锦衣卫不会放过你。” “你也不能杀我,我是天门门主的候选人,我爹的武功很高,杀了我,天门更不会放过你。” 自己给了他一个可以顺利逃脱的密道,而且还是一条不适合带人质的水路,又说明了杀了自己二人的严重后果,他能想明白吧? 三句话,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后的努力,剩下的只能交给老天爷去决定了。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定格 一息 两息 三息 感觉漫长的就像是十年,二十年。。。 举刀的人终于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希望你没有骗我。”欧阳天青脚下一点,整个人原地消失,空气中只回荡着他的警告。 “笨蛋,当然是骗你的。”徐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也在此时,汪芷终于回过神来:“你,你别死啊,他走了,你别死,别死啊。。。”双手胡乱的拍打着徐宝的后背,因为姿势的原因,这似乎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疼。”被拍到了伤口,徐宝脸色一阵扭曲,不过剧痛也带来了一丝气力,他猛地一挣从汪芷的身上翻了下来,脑袋无力的靠在了她的肩膀:“放心吧老大,小的没事。”汪芷看着他,抿了抿嘴唇,缓缓地起身,先是小心的扶着徐宝靠墙倚好,随后跑进了小院子,片刻之后抱出了一床被子来给徐宝盖在身上。 “你。。。你别死,我去喊人。” “别走!”徐宝猛的勉强抬手拉住了汪芷的衣服。 事情还没有结束,他们现在并没有脱离险境,还有一事要做。 “御花园中的密道是我骗他的,他很快就会回来。我,咳。。。咳。。。我动不了,你去喊人,也来不及的。我的怀里,有一只烟火。你把它放了,或许还来的。。。及,然后。。。你便跑吧。” 这只烟火信号是徐孝天给他的,只跟他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放,尤其是在宫中,毕竟一只信号烟花在宫中打响上天实在太过醒目,容易惹来麻烦。 可是爹啊爹,这可已经不是万不得已,而是阎王催命了,你可一定要快点儿赶过来啊,你要是慢了。。。那就多给我烧点儿纸吧,顺便多烧点儿纸人儿,不要女的。 意识渐渐远去,黑暗降临。 一位智者曾说:人的一生不过就是一次不能回头的旅行,沿着一条路走,有时候捡起什么,有时候又会放下什么,遇到一些人,又在某一刻与他们分别,走到了岔路口就好好地看看,选一条看起来好走些的路,不要走那种一看就很危险的,尤其不能选死路。 曾经为了一个女人而选择了一条有死无生的路,重活一世,前尘往事仿若南柯一梦。午夜梦回时徐宝想起这些也曾哭过、笑过,心中暗骂自己是不是失心疯了,竟然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如今重活一世,自己又一次做了最危险的选择,选了一条死路,很好,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作为一名圣斗士,竟然被同样的招式打败了两次,也真是可以了。 徐宝的意识在光影之间徘徊,时而好像醒了,时而又堕入黑暗。半梦半醒之间是一片灰色的世界,耳旁有时会传来些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有熟悉的,有陌生的。 “宝哥,我会帮你报仇!”这个声音是小柱子的。 “宝哥,宝哥,你醒醒,谁捅的你,我吃了他——”这是小橘子的声音。 “回堂主,没有抓到。”这个声音没有听过。 “废物!这孩子要是出了事咱家把你们一个个都活劈了!!”这个声音有些熟悉,有些陌生,叫不太准。 而在此之上,听到的最多的,却是徐孝天的声音,没有说过什么话,更多的时候只是啜泣和叹息。 蓦然间,他睁开了眼睛,最先的反应是浑身上下,尤其是胸口的疼痛,让他险些叫出声音来。微微侧头,床边是一个富富太太的老太监枕着双手趴在自己的床边酣睡。 屋外是浓郁的夜色,屋内是黯淡而温暖的烛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药的香气。 大头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了屋中,徐宝勉强的抬起手,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 大头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随后又走过来条上了床,乖乖的靠卧在了徐宝的腿边,伸出粉嫩嫩的小舌头舔自己的毛,又舔舔徐宝的手,仿佛在对徐宝说:“醒了就好,我们都很担心你。” 第40章 相思伊始两不知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咔擦。。。 咔擦。。。 延禧宫的偏殿暖阁,成化帝还在早朝上应付着外廷的那帮子文官们,万贞儿百无聊赖的的锦塌上磕着瓜子身后一个小宦官给他轻轻锤着肩膀,有宫女端了一壶香茶放在身侧的几案上,万贞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你的主意倒是不错,自己找人总是比从锦衣卫和东厂里边儿抽调要稳妥的多。不过那两个贼人总是觉得有些不妥,现在关在锦衣卫的诏狱里头,还是等你万叔叔审明白了再看吧。” 距离那一夜的纷乱已经过去了三天的光景,一切也都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除了自己的宝贝干女儿以外。 万贞儿略略皱了皱眉头,疑惑中将声调略提了提:“芷儿?芷儿?” “啊?啊!嗯嗯。。。”汪芷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回过神来。 “你想什么呢?” “额。。。没有啊。”汪芷的语气透着一丝心虚,也不知为何,脸蛋上也悄悄爬上了一抹红霞。 “没想什么?那我刚才说什么了?”在汪芷面前如果没有外人,万贞儿很少以本宫自称。 “这个。。。那个。。。嗯。。。娘娘~”汪芷答不上来,只能使出无往不利的撒娇大*法来跪坐在万贞儿的面前。 “你这孩子,这两天儿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万贞儿轻轻拍了拍汪芷的小脑袋:“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汪芷抿了抿嘴唇,眼珠一转,嘻嘻笑道:“娘娘,芷儿想那几个贼人好厉害啊,尤其是在宫中纵火的那个,放了火还闯了明武宫,最后竟然还能逃了,芷儿心里总觉得有些怕怕的,要是哪天芷儿遇到了他可怎么办啊?” “现在知道怕啦?”万贞儿细长的手指戳了一下汪芷的脑门儿:“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本宫让张大伴以后陪着你?” “那也不用,不过。。。” “不过怎样?” “娘娘,我想学点武艺防身,还想去内库藏珍阁中去寻件兵器带着防身,好不好~” “你个鬼灵精,在这儿等着本宫呢啊?”万贞儿笑容中满是宠溺之情,思虑片刻,点点头:“也好,不过明武宫你进不去。。。张敏。” “老奴在。” “你一会儿便拿本宫的令牌去明武宫选一本秘籍回来教芷儿练练,也不用太难,能强身健体也是好的,再带芷儿去藏珍阁里走一趟。” “老奴领旨。” 徐宝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望着屋顶的那根粗大的房梁,心不在焉的讲着自己新编的大明武侠版童话故事:“王子疯狂的用自己的嘴巴甩着白雪公主的嘴巴,把一生的功力传给了白雪公主,白雪公主慢慢的睁开眼,见一个男人在用嘴巴甩她,一个大嘴巴子糊了上去口中大叫‘流氓’!” 大头在铁蛋的怀里打了个哈欠,扭了扭脖子继续酣睡,铁蛋眨着眼睛似懂非懂的听着徐宝乱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王子非要用自己的嘴巴去碰白雪公主的嘴巴,也不懂什么叫流氓,只觉得宝哥哥的故事很有意思,他也就安心的听着。 “这个王子也是的,虽说英雄救美是本能吧,但也不能连命都不要了啊?还是太冲动了。嗯。。。应该也是没想到白雪公主会把他的全部功力都给吸走了。唉,最主要的可能还是看那个白雪公主太好看了,嗯。。。其实那小姑娘长得也挺好看的。” “啪!” 狠狠的一个巴掌,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宝哥哥,你干嘛打自己啊?” “没事,宝哥在打蚊子。”徐宝咬牙说道,随后自己也不由得失笑:“怎么了这是,加一块儿也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中午勉强在铁蛋的帮助下将饭菜简单的热热吃了,下午又是百无聊赖的故事会时间。一直等时间到了傍晚时分才发生了一些改变。 徐孝天拎着个大大的食盒回来了,平日里笑面佛一样的胖脸阴沉着,把饭盒狠狠的往桌上一顿,将饭菜一一码放好了:“吃饭!” “诶。”徐宝心虚的在桌旁坐下,回想起早上徐孝天出门前恶狠狠的那句“回来再跟你个小兔崽子算账”,心里直打鼓,也不知道这顿饭能不能吃好了。 果不其然,自己这一碗粥还没喝上几口,徐孝天便把手中的筷子狠狠的一摔:“不是我说你!” 一般来说,以这五个字开头的谈话后面都不会很愉快。 “不是我说你!你个小兔崽子能耐了啊?你练剑才几天,内功又学了几天,就想着跟人玩命?嗯?你能打得过他是怎么着?” “当时他把汪芷给。。。” “我呸!还敢顶嘴?!”徐孝天一瞪眼:“那小子明明不是冲着你来的,你就当没看见不就完了?他是你什么人啊,你非得玩了命的上?这次是爹来的及时,下一次呢?爹要是来晚了呢?你知不知道这次有多险?那刀再偏上一个指头宽你的心脏就破了,别说是你爹我,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徐孝天骂个不停,看来这三天是攒了一肚子的担忧和害怕,徐宝陪着小心也不敢反驳,爹骂儿子还能怎么办,受着吧。 这顿叨叨直到热粥都凉了才算是告一段落。徐宝赶紧插言将话题转开:“爹,问您点儿事儿呗。” “什么?” “爹教给孩儿的辟邪剑法果然是绝顶的剑法,那天我与那贼人交手,其实一直是占着上风的。只是那贼人似乎练了些横练的功夫,孩儿前前后后刺了他百十剑却只将他的衣服给划烂了,丝毫伤不得他,爹,孩儿自然知道自己功力尚浅之故,可内功积累非朝夕可得,若是再遇到练过横练功法的贼人又该如何?爹,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弥补一二啊?” “这个嘛。。。”徐孝天想了想,摇头叹道:“辟邪剑法本已算是一门速成的武功,再要比它还快,除非你能当上门主修习四大神功中的《天蚕魔功》,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 “千年朱果、万年老参,这些东西有没有还是两说,你要是能搞来吃了,那功力肯定一日千里。” 两人正说到此处,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叫门声:“徐,嗯,宝,小弟,他在家吗?” 清脆灵动的声音,古怪的称呼,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人会这么称呼自己。 “来了!”徐宝行动不便,招呼了一声之后却是徐孝天去开的门。 “少爷,您怎么来了?”徐孝天低头看着汪芷,又与其身后的张敏对视了一眼,张敏面色古怪的摇了摇头。 “我来看看他,他在家吧?”汪芷探着脑袋往里一看,与徐宝正看了一个对眼,一对儿杏眼弯弯好似月牙,喜上眉梢。 “老大。”徐宝起身点点头。 “咳,咳。”汪芷蹦跳几步,随后似乎感觉太不沉稳,又慢慢悠悠的走,背后背着一个长长的木匣子,不知道里边儿装的什么。 第41章 威道太阿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越绝书》有记: 太阿剑是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但是两位大师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说太阿剑是一把诸侯威道之剑早已存在,只是无形、无迹,但是剑气早已存于天地之间,只等待时机凝聚起来,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此剑即成。楚王在国家存亡之际激发其剑气之威,于城头一剑而灭晋国千万带甲。风胡子曰:太阿剑是为威道之剑,大王内心之威而引太阿剑气之威,故可横扫千军。 当汪芷将木匣打开之时,只见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剑身上阳光浑然一体,象清水漫过池塘,再细看时只觉苍茫古朴之气悠然而生,恍惚间似有煌煌天地之威加持,万千猛兽仰天长啸。 徐宝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手指触到剑柄的瞬间,剑脊轻颤,隐隐有龙吟声起。 屋子里似乎只有不通剑道的汪芷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这。。。是给我的?”徐宝死死的盯着匣中之剑,喉头一梗,声音也嘶哑起来。 “嗯嗯,喜欢吗?”汪芷见徐宝眼中似有烈焰灼烧,心中大是欢喜:“那天你昏过去后,迷迷糊糊我听见你说要是有把好剑就好了。当时我便想着给你找把好剑。这皇宫内库藏宝阁中收藏的兵器不知凡几,张大伴说天下最好的剑是圣道轩辕剑,第二好的是帝道赤霄剑。我本来想给你找这两把剑来,但藏宝阁中却没有,只好拿这天下第三的剑来给你了。不过你放心,等将来我们手底下人多了,我肯定是要把那个什么轩辕剑和赤霄剑一并给你找来的。” 汪芷不知天高地厚的夸夸其谈,看起来仿佛只是随手拿了件东西赏赐给手下一般,但脸颊沾染的灰尘和身上若有若无的汗味儿却是掩盖不了她在藏宝阁中所花费的时光和心思。 张敏在一旁轻声道:“诺大的藏宝阁,为了给你找这把剑,少爷可是亲自上阵了。” “张大伴!”汪芷娇叱一声,随后脸上红霞满满:“我,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啦。” “这剑。。。”徐宝又咽了一口口水,将手缩了回来。 这剑实在太过贵重,不,不是贵重,而是尊贵,价值连城,无与伦比。或许成化帝不在意,但从身份上来说,除了他,别人不配拥有。徐宝本待拒绝,可看着汪芷一脸的希冀和紧张神色,徐宝鬼使神差的终究还是没有将拒绝的话说出口:“我会珍惜的。” “嗯。。。随便啦,随便啦,一个物件而已,你喜欢就好了。”汪芷摆摆手,傲娇的扭过头去,旋即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哦,对了,藏宝阁里我还翻到了一块玉骨头,带着挺舒服的,你受了伤,药材自然有徐公公给你找,不过这块玉骨头你也带着,对你应该有些好处。” 汪芷说着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锦盒来。 “喂,怎么回事?”徐孝天只觉袖子被轻轻的拽了一下,侧目看看张敏,悄悄地退了两步, 张敏皮笑肉不笑,将声音压得更低:“剑就不说了,别太张扬就行。道衍和尚的黑天舍利不一样,这可不是藏宝阁里蒙灰的东西,是当初万贞儿给他儿子带,后来给了这汪芷带着,不能收,不然被万贞儿发现麻烦就大了!” “鱼骨头?”徐宝疑惑。 “是玉骨头啦笨蛋。”汪芷将锦盒打开,里边是一块拇指大小的心形物件,似石非石、似玉非玉、似骨非骨,黑如夜染浓墨,稍一注目更觉精神恍惚,好似有佛魔在耳边吟唱。 “这。。。”徐宝伸手要去碰这黑天舍利,一只手“啪”的一声将盖子给扣上了。 “少爷!”张敏和徐孝天道:“这是道衍大师的舍利子,道衍大师生前遗愿乃是圆寂后将自身舍利献与天家以作福瑞。贵妃娘娘将其给您佩戴已是不该,若您在把他给了小宝儿,日后贵妃娘娘发现那可是天大的祸事,只怕小宝儿难保项上人头,还请少爷三思。” “还请少爷三思!”两人躬身齐拜道。 “额。。。”汪芷脸色不悦,噘嘴道:“一块骨头而已,大不了以后再还我。” “那也不行!这颗舍利子寻常人碰一碰便已是死罪,少爷不要玩笑。” “我就是。。。”汪芷还要再说,徐宝却听出分寸,轻轻一推盒子:“老大,您的心意小的领了,剑我能收,但这个舍利子不能。不说什么后不后果,只是我的伤也已好了大半,却已用不上这个东西了。” “哪有,你看你脸色苍白,说话的力气都不足趁,还说好了?”汪芷的小脾气发作,不依不饶。 “真的。”徐宝咬咬牙,忽然伸手将剑匣中的太阿剑取出,随手一个剑花,强提丹田一丝真气,故作轻松的笑道:“老大且饮一杯浊酒,小的为老大舞剑助兴。” 说话间纵身一跃来到院中,咬紧牙关不敢露出丝毫的勉强之色,深吸一口气,寒光潋滟。 以徐宝此刻的身体状况强自舞剑自然是勉为其难,牵动胸背的伤口更是带来钻心的疼痛,他心中暗骂,但却未曾察觉到心底的最深处那番甘之如饴,任劳任怨的快活感觉。 心动则剑动 心通则剑通 七十二式辟邪剑法一一使来,三尺又三寸的太阿剑如臂使指,开始还似人舞剑,随后却似剑带人走,整个人仿佛被一团黑色的光团所包裹,再无人迹,再无剑影,只有不断激射而出的剑气纵横,院墙上划出无数裂缝,一道又一道,地面上更是寸寸龟裂。 某一刻,只听一声压抑的低啸。 画面定格,少年一身素衣持剑平刺,没有山崩地裂,没有海天之合,只三丈外的尺厚的青砖院墙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空洞,一指粗细,好像是巧匠细凿之作。 平淡处闻惊雷。 张敏不自禁抚掌而赞:“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令郎今日得威道太阿之助,剑心通明,他年前途不可限量。” 徐孝天亦朗声笑道:“十年后我儿当为剑道大宗师,实为天下幸事。” 第42章 两件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絮有铁丝的皮鞭,烧的通红的烙铁。 腐败的空气中酝酿着苦苦压抑的呻吟声。 四周墙面纯以花岗石垒砌,糯米浆糊漫缝,百炼精钢打造的铁栏杆根根间隔不足一尺,莫说是寻常人士,便是武林高手也是插翅难逃。 这里是诏狱,共有九层,也是人们口中所说的人间的地狱——天牢九重。 特制鱼皮封面的靴子踩在血水混合的水洼中发出“啪嚓啪嚓”的响声。 汪芷有轻微的洁癖,这种充斥着黑暗与死亡的场景她不喜,会让她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发生过的那段噩梦般的经历,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哀嚎和惨叫,母亲想保护自己,但。。。 “大人您小心些,这地不平。”牢头小心护着一盏油灯在前边引路 顺着石梯下到了天牢第二层又走了一阵子,几人来到了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门口。 身旁锦衣卫通知牟斌低声道:“少爷,您要的那两个人就关在二层,大人吩咐要客气些,兄弟们自然也不会下狠手。” “这还不算狠?”不久之后,汪芷指着牢房中被捆在十字木桩上依然昏迷过去的两人,面色不虞。 “不算的。”牟斌低头笑道:“您别看他们看起来皮开肉绽似乎受了大刑,其实不过是些皮肉外伤,没伤筋骨。对于他们这些练过武的人来说,涂些金疮药,再养上几日便也就好了。尤其他们的手脚,兄弟们可是碰都没碰。大人的意思,既然少爷想要这两个人,那便要把戏左权,若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您就算把他们放了他们也不懂感恩,索性简单料理料理,您再出面,他们才会承您的好。” 万通的安排合情合理,若是时间再早些,汪芷自然全无异议,甚至还要感谢其思虑周到。但那险死还生的一夜过后,她对这些江湖人的态度已经变了。 施恩? 不不不,与其要他们的敬,不如要他们的畏更好。 在她的心里,你们竟然敢伤了他,我没扒你们的皮便已经是大局为重了。 点点头,牟斌挥手吩咐牢头把牢门打开,几人鱼贯而入。 牢房中有一张方桌,四张长条椅子,贴墙又摆放着各色刑具。汪芷在椅子上坐下,牟斌在其身后按刀侍立。 片刻过后,两桶凉水劈头盖脸的泼过去,胡雨和闻风华悠悠转醒。 “解下来。”汪芷挥挥手,自有两个亲军过去将两人从木桩上解下来,架着在汪芷对面坐下。 “你倒底。。。是谁?”胡雨瞪着肿的如包子大小的一对眼睛看着汪芷,声音嘶哑。 “你们真是没用。”汪芷嘻嘻一笑,一如往昔的跳脱欢快,只是眼神中全无笑意,倒有三分阴寒:“闯宫这么大的事,我给你们送了宫中的布防图,便是两条狗也该成事了,但你们呢?识人不明,真是白长了一对招子。” 闻风华和胡雨无言以对。他们本是为民请命的侠士,结果因为欧阳天青的一番所作所为成了火烧皇宫刺王杀驾的乱臣贼子,如今又被汪芷当面指出,他们心中有怎是滋味。 “前因后果厂卫也查的差不多了,也不必再废话。两件事。”汪芷竖起两根手指:“欧阳天青跑了,皇爷震怒。锦衣卫如今在抓他,东厂也在抓他,但他是江湖人,抓他,恐怕还是你们两个在行些。我请了皇爷的旨意放你们出去,一年之期,你们去把他给我抓回来,一年之后如果没抓到人,你们便把自己的人头送来好了,不要讨价还价,这是你们自己的事,也是你们欠我的。至于第二件事。。。” “我要你们去帮我寻访天底下的奇人异士,各行各业最顶尖的人物,让他们来京中锦衣卫报到。”汪芷拍了拍手,身后牟斌将两块铜牌放到了桌上,汪芷接着道:“这两块是锦衣卫镇府司的腰牌,只要在大明境内,不管是县衙门也好,知府衙门也罢,凭着这两块腰牌,你们都可以让那些官老爷们协助你们做事。” 闻风华问道:“不知公公要的是何等样的奇人异士?” “自然是天下第一等之人。”汪芷道:“千行百业,不管是厨子、戏子、剑法、拳术、裁缝、皮匠,只要他的本事称得上天下第一,你们便让他们来京中报到。若是他们不来,你们将名字送来也行,回头自然有我去料理。当然了,你们只有两个人,我也不为难你们,同样以一年之期为限,五十个人,不多吧?” “不多倒是不多。”闻风华看着汪芷:“可我们为什么要帮你做事?” “不是帮我,是帮你们自己。”汪芷笑道:“那一夜宫中火起时,有两个笨蛋也想入宫,结果功夫太差,刚过了太和门就被抓了个正着,你们不妨猜猜他们是谁?” 胡雨问道:“不知公公如何才愿意放了我的两位哥哥。” “放是不会放了,你们好好做事,他们才能吃好喝好,你们如果办事不利。。。那就多买点儿纸钱吧?” 该说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汪芷起身向牢房外走去。临出门时,她又说道:“皇爷要对鞑靼用兵,这是国策,不容有失。不过豫晋各县百姓的生死,皇爷已经下旨免除了他们未来三年的赋税,而且拨银五十万两令地方官员帮他们重造家园,你们也不算白忙活一场了。” 牢房中只剩下胡雨和闻风华两人,趴在桌子上,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的力气。 半晌,胡雨轻声叹道:“师弟,师兄连累了你。。。” 闻风华闭着眼睛惨笑回道:“师兄又是说的哪里话,平白伤了你我兄弟之情。只是如今咱们。。。怎么办?” 胡雨反问道:“师弟你的意思呢?” 闻风华暗自握紧了拳头:“我要找到小师弟,让他给我一个交代。” 胡雨闻言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天大地大,我们又去何处寻他?” 闻风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胡雨:“师兄,他将你我害成了这般田地难道你还要护着他吗?” 闻风华目光灼灼,胡雨心中有愧,不觉眼神飘忽:“这。。。” “师兄!”闻风华又道:“难道师弟我去找他要个说法也不行吗?” “唉!也罢!”胡雨长叹一声:“那师兄我便带你往昆仑山白莲净土走上一遭。” 第43章 约架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学习这种事情无疑是痛苦的,但不可否认的,它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即便将对象落到具体的一个人的身上,学习无疑也是其前进的最佳手段。 “。。。司礼监之责便在于此,咱们只是皇上的奴婢,代天子执印,不得皇上的旨意不得擅自做主。百官将奏折送与文渊阁,文渊阁几位大学士们草拟章程后上承司礼监,司礼监请示皇上的质疑后若要照准执行则用印,若不可,则打回文渊阁再议,若是还需商榷,则留中。。。昨日工部上折,言黄河汛期将至,请朝廷拨银四十万两加固黄河堤坝,文渊阁草拟可行,但司礼监商议后。。。” 怀恩在书案后将茶杯端起来,抿了一口茶水,又继续说起了司礼监中掌印、秉笔、行走等所司之责,内书堂中每个小宦官都聚精会神的听着,不时抬笔记下要点。 内书堂本质上来说与民间的私塾并无二致,只是流程上更加细致,重于实用:首先由翰林学士教授四书五经、圣人之言算是启蒙,简单的测试后便算是初试完成,然后再由二十四监的掌印或秉笔太监们轮番上阵,讲授各监、司、衙门的职责所在,尤其是司礼监,更重于实务,讲课中会讲述不少的实事政务的处理方式。当这些都讲完了便会由皇帝亲自主持内廷文武大考。文武大考顾名思义,分为文武二试。 所谓文试,便如科举殿试一般,大殿上小宦官们排排而坐,皇帝给出题目,小宦官们在纸上作答。所谓武试,便是校场比武,同样由皇帝亲临主持,小宦官们两两捉对厮杀、胜进败退,定下名次。文试武试的名次合二为一,决定了小宦官们将来会进哪个衙门,又会担当什么位置。 今天轮到司礼监派人来讲授,本来以为会是行走太监或是随堂太监一流,最多最多不过秉笔太监,未曾想竟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亲至。 徐宝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也如其他的小宦官们一样认真地听着记着,出于对怀恩本人的好奇,他也在偷偷地观察着。 一个很温和的老人,温润如玉,不急不躁,说起话来也很有条理。相貌倒是平平,也没有什么威严迫人的气势,很难想象历史上他会舍弃性命去保护朱佑樘。 屋外传来三声罄响,午时将至。 怀恩轻咳两声:“现在每个人在纸上写下‘忠’、‘义’两个字,交到咱家这里来,然后就可以离开了。” “是~” 除了内书堂,徐宝和小柱子、小橘子照例是要同路走上一段的,所说的话题无外乎就是早上的饭食,最近听说的新鲜事,以及刚才所学的课程。当然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小橘子叨叨的说着废话,小柱子和徐宝偶尔说几句有用的。 一处宫墙的拐角,三人停下了脚步,前边不远处有三个人截住了他们的去路。徐宝认识他们三个,是同在内书堂上课的小宦官,理论上是他的同窗。为首的叫李玄,左右两边的两个一个叫祝公宜、另一个叫乌东安。前文曾提到过,李玄是御用监掌印太监李官寻的儿子,而这祝公宜则是尚宝监掌印太监祝衣顺的儿子,乌东安的爹则是银作局掌印乌行佣。 “有事儿?”徐宝问道。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不上关系多近,但也算不得远。 哦,也不对。 细算起来两人还有点儿过节。 犹记得徐宝这具身体原来之所以会死,还是因为李玄的作弄而导致彭时打了他后脑一下。不过后来徐宝详细的调查过前因后果,这应该只是李玄出于某种阴暗心理而搞的一场过火的恶作剧而已,徐宝也就没有再深究,毕竟对方的爹是御用监的掌印太监,真闹起来也是徒劳。 “玉明殿,是爷们儿的就来。”李玄伸出一根手指头,勾了两下,随后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挑衅? 徐宝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然后。。。 领着小柱子和小橘子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第二天,内书堂里李玄满是怨念的看了徐宝两个时辰,午时过后,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只是李玄似乎很愤怒:“无胆鼠辈!”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词汇如此频乏,自己都生不起气来。 无奈的摇摇头,徐宝笑道:“想干什么,你先说,我再考虑去不去。” 李玄回道:“也没什么,看你不顺眼想揍你一顿,怎样!” “哦。”徐宝点点头,摊手:“你练的是暗器,就算现在没带飞刀在身上,随便抓把石子儿也能用了。我练的是剑法,没有剑的话十成本事用不出两成。这样吧,玉明殿是吧?你先去等着,我回去拿了剑就去找你。” “好!”李玄点点头,带着祝公宜和乌东安又走了。 很明显,他们又要被放鸽子了。 “哈哈哈哈~宝哥,你真是太坏了。哈哈~”小橘子哈哈大笑,感觉比真打他们一顿还要开心。 “小屁孩子还学人家撂话,真是好笑。”这是昨天徐宝说的话,小柱子拿来自己说一遍,感觉特别痛快。 徐宝挠挠鼻子,也是一笑:“对了,那个玉明殿是什么地方?那个李玄堵我做什么?” “玉明殿。。。”小柱子想了想:“玉明殿就是个空殿啊,也没人住,而且还有些破旧了,去年想修,但后来好像内库银子不够,外廷也不拨银子,所以就算了。” 这倒也是正常,毕竟宫中的殿宇楼阁那么多,若是每座都修护是件很烧银子的事儿。 看来就是找个没人的地方约架而已。 那么问题来了。 没前没后没头没脑的这李玄怎么突然就要找茬打架? 三人讨论了一阵,还是小橘子想的比较靠谱些:“汪老大给你了太阿剑,宝哥你现在辟邪剑法小成,算是咱们这一圈子里功夫最高的。那个李玄平常天老大地老二的狂的不行,可能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心里不服气,所以想找你比划比划,顺便摸摸底,将来武试的时候也好有个准备吧?” “只是不知道这是李玄自己的主意还是他爹的想法。”徐宝摇摇头,看来明天怎么也得和他比划两下了,希望不要闹的太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真要闹起来了徐宝也并不怕他,对方有爹难道自己是个孤儿?尤其是现在对方明显来者不善,自己不爱惹事儿可不是怕事儿。 第44章 嚼铁大法 vs 无相劫指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小孩子约架也是一样的。在连续被放了两次鸽子以后李玄的怨念简直是冲破云霄,犹如实质。 “我。。。” 徐宝刚说了一个字,李玄就直接把背了一上午的宝剑解下,扔了过来:“你今天还有什么话说!” 本来还想再玩他一天,但看着好像有点儿急眼了,那就算了吧。 将宝剑抓在手中,徐宝挠挠鼻子,终于点了头。 走了能有两刻钟的功夫,六人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前面的广场空地上。六人三三一组,对面站定,徐宝开口问道:“咱们怎么来?车轮还是单挑?群殴也行。” “我们来车轮战,谁站到最后就算谁胜,你们谁先上?”李玄划下道来,看来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徐宝眯了眯眼睛,心中暗道:还是挺聪明的。 如果这边自己先上,那李玄便会让祝公宜和乌东安来探探底细,最不济也能消耗自己的体力,而反之如果自己让小橘子或者小柱子先上,则那李玄便会对上来,飞刀加轻功的组合打他们两个完全不会消耗太多的体力。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田忌赛马的计策。 但徐宝又岂是好相与的?当下哈哈一笑:“我们先出人便失了先机,既然你们定下了车轮战的打法,按江湖的规矩,那便我们来定规矩如何?” 李玄没出过宫,不知道江湖是不是有这种规矩,不过为了不露怯,便也点头应允:“那你说规矩如何?”心里想的若是对己方不利,那就拒绝。 徐宝想了想,说道:“其实车轮战的关键之处也就在于双方第一个上场的人,你什么心思我大概也知道,这样吧,我们这边便由我兄弟楚橘先上。。。” 李玄开口打断道:“那我们这边便我先来!” “不不不。”徐宝摆摆手,伸手指了指祝、乌两人:“你们那边你得从他们两个人里挑一个。” “这。。。”李玄犹豫了。 彼此的武功其实都知道的差不多,楚橘修的是嚼铁大*法,算是金身横练的法门,祝公宜学的则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无相劫指,至于乌东安,因为他自己讳莫如深,所以大家只知道是一门棒法,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李玄尤未作出决定,祝公宜在一旁先开口道:“玄哥,不如让我先来?” “你。。。可有把握?” 祝公宜点点头:“嚼铁大法我是知道的,不敢说必胜,但也有几成胜算。” “那好吧。” 几人退后几步让出场子,小橘子和祝公宜对面站定。 也没有什么“预备”“开始”的必要,只见小橘子大马金刀的一拍肚子,口中喝道:“来吧。” 祝公宜闻听此言,倒是不禁反退了几步,他穿的内宦服饰本是宽大,只见其将双手拢在衣袖之中,尚显稚气的面容忽然古井不波,如个入定的老僧一般。 “嗤!” “嗤!嗤!” 一连三响破空之声,却是什么也没发生? 若论武学见识,徐宝远不如小柱子和小橘子,此刻不识厉害,便侧头问小柱子:“怎么样?小橘子有没有事?” “放心吧宝哥,小意思!”小橘子转头咧嘴一笑,还挑起了大拇指。 此时徐宝才看到橘子胸前的衣襟平白多了如火烧般的三个手指粗细的孔洞,露出里边白花花的肥肉来。 柱子低声说道:“宝哥,我看小橘子没事儿。我曾听我爹说过,这无相劫指修得一股纯阳真气炽热非常,强凶霸道,威力骇人,不过却需要极为身后的内力为基础,加以催动,方能显现威力。咱们年纪还小,内力修为终究有限,所以他最强的应该就是前几下,后面内力不济肯定威力愈弱。小橘子既然受了他三指没事,那接下来应该也没大事,等他内力耗尽,小橘子自然也就不战而胜了。” “哦哦,那就好。”徐宝心中稍安,但还是开口冲小橘子说道:“橘子,不行认输便是,也不用勉强。” 小橘子却没有说话。 因为角度缘故,徐宝和小柱子看不到小橘子的脸色,不过对面的李玄和乌东安可看的清楚,小橘子脸色一阵金青之色交替,牙关紧咬,腮帮子努着,并不是如他所表现的那般轻松。 祝公宜一指接着一指,完全不似内力消耗剧烈的模样。 其实小柱子所说的大体上并不错,只是有两件事不明白。 武学功法也有五行生克之理,就好比寒冰指练得是一股阴寒之气属水性、火焰刀练得是一道阳刚之气属火性,无相劫指的火属内力。正是克制小橘子嚼铁大*法的金性内力。 虽然不能说功法克制便决定了输赢,但此时祝公宜每一道指力小橘子都要废上更多的内力去防御。尤其无相劫指无形无相,双手笼在袖中看不出其所指的部位,小橘子只能将真气布在整个胸腹,更是大大加重了内力的消耗。 一时或不见胜负,但时间一长两人谁能挺到最后还真是难说。 玉明殿顶的屋脊之上,楚尝药负手而立,垂目看着下边自己儿子和那祝公宜,开口道:“有意思吗?” “提前比划比划,咱们大家心中也好有个数,不是坏事嘛。” 站在楚尝药的身旁说话的是一个紫面的老太监,大耳垂肩,身材不算高,圆背蜂腰扇子面的身材,只是腿有点儿下蹲,是个罗圈腿。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御用监的掌印太监李官寻。 楚尝药冷笑道:“小橘子和小柱子倒还好说,辟邪剑法可是杀道剑法,你就不怕你儿子今天直接折在这儿了?” “有你我看着,自然无事。而且。。。”李官寻指了指场下观战的乌东安:“有小安子在,说不定还轮不到小玄子上场呢?” “哈。”楚尝药气乐了:“合着你觉得小橘子就输定了?” “也不一定。”李官寻如此说,但表情却完全不似口中之言:“只是小宜子他爹除了无相劫指外还传了他《神足经》,虽然如今火候不够,但坚持两刻钟还没什么问题。” 《神足经》,全名为《欲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经》,是少林禅宗顶级绝学之一,最擅内力积累。 “走着瞧吧。”楚尝药不再理他,暗暗捏了拳头。 场中正如李官寻所言,一刻钟过去,祝公宜无相劫指激射不休,小柱子脸上的金青之色也愈烈,胸腹间衣服上的破洞密密麻麻连成一片,数之不下四五十个。 忽然,破空之声一停。 祝公宜身子晃了一晃,似乎是内力损耗过度之相。 “赢了?”徐宝和小柱子面色一喜,小橘子也是一般想法,心中稍一松懈。 熟不知。。。 “着!” 祝公宜猛然一指! 嗤! 指风破空,这一道指力正点在了小柱子左脚脚面上,一道血花飞起。 “是我赢了才对。”祝公宜得意的笑声刚出口,小橘子也张开了嘴。 “啊————” 这是小橘子的呼痛之声,但也是佛门七十二绝技:狮吼功! 清啸之下犹如迅雷急泻,小橘子脚下烟尘四起,祝公宜站在对面正被声浪冲个正着,当时没有任何应对,直接便闭过气去。 楚橘 胜! 第45章 密宗大手印 vs 降龙十八掌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之前通胜赌坊中橘子和恶僧不戒的那番打斗是橘子第一次与人动手,其结果很明显是输了。当时虽然又吃又喝有说有笑,但实际上心里也是不舒服的。 这次输了没什么,可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 所以回来之后便求问了他爹楚尝药。 在楚尝药看来,楚橘是天生饕餮的胃口,最是适合修习这门嚼铁大*法,可除了这门功夫以外。。。轻功、拳脚、十八般兵刃都不行,练了也是白练? 为何? 身子太胖,身法自然也就练不好,身法不好其他的都是白扯。 可想想也是,光会一门挨打的功夫总是不够看的。楚尝药思来想去,又和曾痛心、徐孝天研究了一下,最后倒是想出了一个办法来——狮吼功! 先以嚼铁大*法的横练法门挨揍,过程中将五脏六腑受外力击打而溢散的金精内力运于肺喉一线,关键时运用狮吼功法门喝出,中者必创。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好的办法,嚼铁大*法与狮吼功如此组合,相辅相成,无有上限,够他练上一辈子了。 不过此时使出,小橘子是含痛而发,少了克制收敛之意,固然祝公宜闭了气胜负立分,但自己脑袋也是一震,喉咙肺腑疼痛难止。 “橘子!你怎么样?!”徐宝和小柱子扑过来抱(抬)住摇摇欲坠的小橘子,关切的问道。 “没事,就是有点儿迷糊。。。宝哥我赢了吗?我还能打。”小橘子摇摇头,鼻孔带血,显然是在逞强。 “别说话,剩下的有我们。”徐宝从怀里掏出一小瓶金疮药给小橘子的脚面创处撒上。 那边李玄将祝公宜扶到了一旁,乌东安起身说道:“喂,下一个我来,你们呢?” 小柱子看看乌东安,低声对徐宝道:“宝哥,这阵我来,李玄交给你。”也不等徐宝答应,直接走到乌东安对面站定:“来吧。” “好!” 只见乌东安一声大喝,随即冲身上前,左手在身前虚画一个圈,右手轰然而出,势大力沉,隐有龙吟声起。 “开!”曾柱双手急掐不动明王印,双掌前后交叠迎上乌东安的单掌,只听“嘭!”的一声,曾柱倒退三步,乌东安却只退了一步。 乌东安的这一掌徐宝认识,那日凝香宫前楚尝药便是以这一掌后发先至拦下了张敏的全力一击。徐宝事后曾问过徐孝天,这一掌的名头乃是。。。 “降龙十八掌,原来学的是咱家的功夫,怪不得捂得这么严实。”楚尝药冷声一笑。 “这是丐帮的功夫,也是咱们天门的功夫,可不是你老楚的功夫。”李官寻温言细语回道,随后又笑道:“刚才那一阵便算是小橘子赢了,这一阵你猜谁会赢?降龙十八掌你自己最清楚,可要比密宗的功夫强上不少。” “也不会胜的轻松。”楚尝药冷哼一声,却没反驳输赢,只是又道:“小柱子生有佛性,有本事你让他们十年后再比过。” 密宗大手印未必不如降龙十八掌,但场中比试的曾柱却明显不如乌东安。 两人拳打卧牛之地,具是大开大合硬碰硬的招式,空气中隐隐传来佛陀禅唱与龙吟虎啸之声,更有一条龙形气劲于四散烟尘之中起伏翻滚。 三十招过去,观战之人只能看出大概,场中与乌东安交手的曾柱却心中有数,知道自己落败不过时间的问题。 败是败,可也要看怎么个败法。 曾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平时话不多,但心中最是执拗要强不过,而且认死理。降龙十八掌确是世间一等一不破的神功绝学,他此时不能胜,所以最好的情况就是两败俱伤! 倏忽之间翻翻滚滚又是三十几招过去,乌东安身形猛然退开三步,随后双掌其推,左右同时一招亢龙有悔轰然击出。曾柱目光一凝,心中做出了决定。 只见曾柱十指交错,连结不动明王印、吉祥印与宝冠持宝印,一次连结三印是他此时的极限。随后双掌平平一推,后发而先至,正迎上了乌东安的双掌。 先前乌东安一掌出而曾柱需要叠掌方能应对,此时乌东安双掌齐出曾柱本不能应对,但他所结不动明王印长于防守,吉祥印坚定意志、而宝冠持宝印则重于内劲纠缠。他将此三印加持己身,双掌毫无劲力催出,却是放任乌东安的降龙掌力轰进己身。 乌东安面色一喜,但随后猛然一惊,只觉对方体内一股绵柔内力与自己的掌力极尽纠缠之能,自己想要撤掌已是不能,若是强行撤掌只怕对方会借势反催掌力将自己打成重伤。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乌东安心中赞叹对方将自己的内俯作为战场只为最大限度消耗自己内力的果敢,但若说害怕自然是不会。 自己的掌力强于对方,时间拖得越久对方受伤越重,最后结果虽然自己会消耗大量的内力,但最差结果不过轻伤,对方确必然重伤落败之果。 既如此。。。 乌东安再催掌力,决定便遂了其心意分个胜负出来。 “够了!” 只见黑影一闪,楚尝药已然站在场中,猛然抬手一挥打开曾柱和乌东安相对的四掌,随后猛然反手又是两掌,一掌拍在曾柱的头顶,另一掌打出一道掌风轰在了乌东安的胸口处。 “噗!” 曾柱喷出一口鲜血,而乌东安却只是脸色猛地一红又一白。 “一个重伤,一个轻伤,可还公平?” “自然是公平的,你出手,小柱子不伤根本,省的老曾翻脸。”李官寻哈哈一笑,从玉明殿屋脊上飘然而下。 “爹!”李玄跑了过来。 “呵,竟瞎闹。”李官寻拍拍李玄的脑袋:“爹就是随便看看,你不用在意。” 楚尝药打横抱着曾柱走到徐宝身前,低头看着徐宝:“不能输,但要赢得有分寸。” “我知道了。”徐宝迎着楚尝药灼灼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迈步绕过楚尝药,走到了乌东安对面三丈远近:“准备好了吗?” 第46章 辟邪 vs 飞刀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这并不是双方将命摆在桌上的生死决斗,严格来说只能算是一场小孩子间的闹剧,胜了不会赢个梨,败了也不会丢个苹果。 如果有可能的话,徐宝更希望能简单的认个输然后转头就走。 不过小橘子受了伤,小柱子也受了伤,他作为老大,这个时候就不能认输低头了,说是为了面子不太对,更多的还是心理有了火气。 宝剑出鞘,随手一个剑花,随后平平一指,剑尖指向对面的乌东安。 “准备好了吗?”徐宝微微一笑。 乌东安双手沉肩坠肘拉开架势,他知道自己如今受了伤,恐怕不是徐宝的对手,但他还是想试一试,而且他自衬降龙十八掌乃是世间一等一的绝学,觉得自己若是小心应对未必便全无胜算。 “来。。。吧。” 乌东安“来”字出口后面的语气词还憋在喉咙里,只觉眼前模糊了一下,似有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便觉得左肩一阵钻心的疼痛。 剑刺过了他的肩膀。 一股如火般狂烈的内力由他肩上的伤口为始,缓缓向小腹丹田处蔓延。 乌东安下意识的要回击一掌,但右手方只是一抬,肩膀便又是一痛,一股血柱如剑般射出,带着腾腾的热气落在地上,徐宝人又退回了十丈之外,一手负于背后,一手执剑微微一抖,剑脊上无数血花散落。 “该你了。”徐宝看向那边的李玄,又笑了。 乌东安捂着肩膀,深深地看了徐宝一眼,转身缓缓地向李玄走去:“玄哥儿,离他远些,太快了。” “我看到了。”李玄点点头,抬头看向身旁的李官寻:“爹,那我去了?” 李官寻没有理他,他与楚尝药对视着。 一如方才的乌东安,李玄站到了徐宝的对面,同样是三丈的距离。 徐宝又问道:“准备好了吗?” “没有。”李玄摇摇头,随后面向徐宝,一步一步的倒退。 楚尝药看到这一幕目光更显阴沉,而李官寻却眼神赞许。 面子是什么? 最没用的东西而已,放到市面上去卖一文钱能买一大筐。 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讲面子的权力,死人只配倒在地上变成野狗的食物。 道理很简单,但能想明白的人却并不多。那也没什么,不明白就死,明白的就活,世界的运转本就如此简单。 李玄一步一步的退,他一直盯着徐宝的表情。彼此的距离由三丈变作五丈,在七丈处他看到徐宝的脸色微微一变,于是停下了脚步,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固然是要走出徐宝的攻击范围,但他自己的飞刀也有距离的限制,若是太远了他也不能保证力道和准头。 李玄的手腕微微一抖,一柄小巧的飞刀从袖中滑落,出现在了他的手心。 “七丈,你觉得能躲开我的一剑吗?”徐宝笑问道:“又或者你的飞刀在七丈外便没有了准头?” 李玄也笑回道:“不管多远,只要我的飞刀出手,你是躲不开的,不过嘛。。。”李玄又退了一步:“还是安全些的好。”他的飞刀的攻击范围在八丈:“我现在准备好了。” 徐宝迈了一步,李玄退了一步。 徐宝又迈了一步,李玄再退。 徐宝停下了脚步,李玄也停下了脚步。 “看来我猜对了。”李玄笑道,飞刀激射而出的瞬间,又是一柄飞刀滑落手中。 “不,你猜错了!”徐宝开口的同时只听“叮!”“叮!”两声。 第一声是徐宝挥剑将飞刀打飞,而第二声则是李玄使飞刀在自己心口处磕开徐宝的长剑。 短暂的静谧之后即是暴雨惊雷。 辟邪剑法长于速度,八丈的距离并不足以摆脱他一冲之距,剑法如电闪雷轰般使出,惨白的剑光之下是剑锋划破空气时如厉鬼惨笑般的音爆。 快, 但就是因为太快,所以李玄还能支持。 鱼龙百变是一门绝顶的轻功,更是长于精于辗转腾挪的身法。 徐宝一剑挥起时固然极快,但李玄凭借鱼龙百变身法在徐宝身侧左右进退前后,甚至有几次身子缩成一团从徐宝的胯下蹿过,好几次若非徐宝反应极快,李玄手中飞刀甚至险些在徐宝身上划出口子来。 于是两人如龟蛇相盘,各探爪牙,难分攻守,亦难分胜负。 不知何时,又有脚步声起,是徐孝天抄着手走到了楚尝药的身边。 “才来?” “有个厨子找死,咱料理了一下,耽误了点儿时间。”徐孝天说着话,冲对面李官寻点点头。 李官寻迈动脚步,也不见如何的大动作,竟两三步就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徐公。” “李公。”徐孝天点点头,温和笑道:“先前你我说好,文武大试孩子们各凭本事说话,你如今又是闹的哪一出啊?” “正因为答应了徐公,所以才有这一出啊。”李官寻一派坦然之色:“文武大试时比试学问和拳脚,如今孩子们不过是提前试试彼此的伸手,咱们看看也好心中有数,你放心,既然答应了你,到时候自然不会使手段。”李官寻说到此处,略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老姜和老付他们两个。。。你当真放心吗?” 徐孝天皱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官寻摇摇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你我斗了一辈子,做下了许多错事,但终归还是一心为了天门。咱们当初既然定下了隔代传承天门门主的主意,那自然是要这么办下去的。可是徐公,咱们六个老了,心甘情愿,老姜和老付可还不到五十,他们真的心甘情愿吗?还是因为咱们六个老家伙定了主意他们俩不得不从?” 徐孝天叹了一声:“李公,你这是诛心之言啊。真真假假,咱们都老了,也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他们既然说了中立,真也好,假也罢,就这样吧。那日我与你说的话,今天我便再说一遍。咱们天门。。。真的再经不起内斗了。” “差不多了,这便算是一个平局吧。”徐孝天抬手向着场中连指两下,徐宝只觉手中长剑为一道极强外力所击,招式顿时一顿,半蹲在他身侧的李玄眼前一亮,抬手便要出刀时一股力道将他的飞刀给震飞出去。 擦肩而过时,李玄低声道:“我真正的追魂一刀你躲不过的。” 徐宝竖起大拇指在脖子上一划,没有说话。 第47章 种善缘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蓝二爷您慢走~” 蓝二并没有回应身后通胜赌坊小伙计的客套话,只晃了晃左手的铁钩子便自顾自的走出了赌坊大门,随便选了个方向,手里掂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物件,这是一块二十两重的银元宝。 俗话说财不露白,但蓝二很明显没有这种烦恼。自从他用一只手的代价成功的跳了李德福的宝案儿,蓝二也就变成了蓝二爷,在京城混混圈子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字号了。 值得吗? 似乎也是值得的,每天都有二十两银子拿,大小混混排着队的请他每日饮宴,理论上来说现在他上街想吃什么随便拿,小商小贩都不敢跟他要钱。 对于他来说,这已经可以算是人生的巅峰了吧? 虽然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其实他的目标特别简单,就是要李德福的命,毕竟自己的父亲死在了通胜赌坊。 可是呢,自己断手的伤是李德福找人给他治的,后边半个月养伤也是李德福找人伺候的,尤其是那天自己把铁钩子架到李德福的脖子上的时候他的那番话最是让蓝二哑口无言。 “蓝二兄弟,你来这京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宝局(赌坊)是个什么地方你应该也看明白了,这就是一个销金窟,认谁有多大的本事,泼天的家业,来到这宝局子里边儿最后都得不了好下场,丢了性命算不得什么,还有那个卖儿卖女杀人劫财的又企在少数? 你家里的事儿我也打听明白了,说实话,这个事儿怨我也不怨我。没有我通胜赌坊自然有通赢赌坊,没有我李德福自然也有王德福,你爹当初决定进赌坊的那一刻起,他的命其实就已经不是他的了,咱俩的仇要是算,只怪你爹进了我的通胜赌坊。你要就是把你爹的命算在我头上,没别的,我也认头,爷们儿把命赔给你,不过你也得应承我一件事。 我李德福手底下不止是这一间通胜赌坊,还有大小明暗一十七家,总共养活了得有一百六七十号儿的人手,他们的妻儿老小一家子都是我养的。你杀了我,那他们也就没了饭辙,所以只能你来养,如何? 只要你应承了这件事儿,爷们儿的命你拿去就是,我李德福绝无二话!” 蓝二是个乡下人,认死理儿,也是个讲理的人,他这一钩子最后还是没有捅进李德福的脖子里。虽然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自己父亲的死并不那么占理是其一,最主要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一百多户人家受到牵连,他觉得自己需要想一个周全的办法。而在此之前,他不能死,也不能杀李德福。 在虎坊桥的一家钱铺把银子换成银票,又走过几条胡同,来到了骡马大街。 这十几天来蓝二每天在通胜赌坊拿了银子之后都会来这骡马大街走上一圈。骡马大街这个地方顾名思义,是京城买卖骡马的地界。蓝二之所以每天会来这里逛,一是喜欢闻这里的味道,空气中这些大畜生的味道会让他回忆起自己原来的那个家中的牛棚,二嘛。。。 他想报恩。 跳宝案儿那天出现的那三个帮助自己的小恩公蓝二不认识,但只要他们还在京城,总是能遇上的。可遇上了之后呢?难道就跪地磕几个响头吗? “头自然是要磕的,可这并不够。以前在村子里,找人杀个猪还得送上两斤肉,那几位恩人救了自己的一条命自己哪能就磕几个头呢?” 还好,蓝二除了种地之外还有个特殊的本事:相畜生。 相马他不会,村里也没有马,不过牛、驴一类的大畜生他却相的不错,是好是坏他能认得出来,而且比旁人认得还要准。所以他准备在这骡马大街里买一头牛或者驴子,等将来见到几位小恩公的时候送给他们,他想的倒是很淳朴:谁家还不得养牛养驴来种地呢。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遇到三位小恩公。” “蓝二爷!” “蓝二爷您早!” “蓝二爷,您看看今天的牛马如何?” 左右的小商小贩对着蓝二招呼,蓝二点点头,偶尔回几声,不时会在某个摊子停下来看看。 “前边儿怎么了?”蓝二听到不远处围了些人,有些吵闹的样子,便开口问道。 眼前的小贩回道:“嗨,这不嘛,来了几个大食的胡商,带了十几匹马来卖,卖相不错。” “卖相不错?” “也就是卖相不错。”小贩撇撇嘴,一脸的不屑,知道蓝二不懂相马,所以有解释道:“蓝二爷,马这个东西它可讲究,是好是坏有时候可不能光看卖相。有的马又高又大,但实际上根本跑不了几步,有的马一身好皮毛没半点儿杂色,实际上却可能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杂种货。今天那胡商带来的马都是些卖相极好的,长得好看,要说骑,也就是深宅大院的夫人小姐们骑着玩玩儿还行。” “哦。”蓝二点点头。 小贩说的这些其实蓝二也是知道的,不过接就这么宽,想要继续走就要路过那胡商的摊子,路过了就难免会看两眼。 围观的人不少,但真正买的人不多,一来价格太贵,听起来动辄便要几百两银子,二来,买马的人多半也是识马的,真有那不识马的旁边儿人七嘴八舌的说几句也知道这些马就是个卖相不错,不堪用,所以这胡商的生意并不太好。 蓝二本来也就是随便瞧两眼,并没上心。不过这一眼过去。。。 “咦?” 蓝二的目光落在了一匹长得有些古怪的白马的身上。 胡商的这十几匹马三三两两的拴在木桩上,地上摆着草料,这些马也都挺老实,就站在那低头吃着草料,唯有那匹白马是卧在地上的,而且也不怎么吃料,身上也没多少肉,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蓝二分开人群走过去在那白马的旁边儿蹲下来捋了捋这白马的鬃毛,又摸摸这白马的后背,看看尾巴再看看蹄子,最后拿手扒开马唇看牙口,脸色越来越惊。 “这是。。。驴吧?” 第48章 结善果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驴和马长得差不多,都是一个脑袋四个蹄子,但实际上却很好辨认,就算一个人再怎么瞎,马脸和驴脸还是看的出来的。 可是蓝二眼前这个白马却不太一样。 “马头、骡身、驴尾、牛蹄。” 这白马看着像马,但实际上却是个四不像,尤其是这对耳朵,明显更像是驴嘛。 蓝二皱着眉头,那边儿胡商以为他是看好了这白马,便凑过来蹲下,艹着一口饱含异域风情的汉话讨好道:“客官、官,您可是有眼光,这马可是我这里最好的了。。。” 周围的看客一阵“嘘”声,这胡商看来也是要点儿脸的,最起码脸红了不少。 “客观,这马。。。买回去做个玩物也是好的,不伤人。您要是诚心要的话。。。”胡商咬牙再咬牙:“您给五十。。。四十两银子就行。” 四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了,按照一两银子两石米(约400斤)来说,四十两银子够一个五口之家餐餐见肉的活上一年没什么问题。不过以牛马行情来说,四十两银子也不算多,甚至可以算是便宜,毕竟马这种东西算是劳力,就算用不动了也能杀了吃肉。 蓝二觉得不亏,有些心动,胡商看到了蓝二有意动之相,更是卖了力气,还要送些马草皮鞭的饶头。 对于这胡商来说,哪怕这马只卖个十两银子也是不亏的,因为这是他从大食来的路上路过天山脚下抓来的。如果留在手里每日里的草料吃食反倒是个负担,他都想过直接把他卖了肉食,但这毛色这么好看终究还是不舍得。 “三十五两。”蓝二报了一个数儿。 “它是您的了。”胡商也不含糊。 蓝二掏了银票出来,钱货两怡。沉着脸牵着这白马走出人群,也不再逛这骡马大街,直接往街口走去,周围再有人跟他打招呼也不理睬了,只是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等出了骡马大街又拐了几条胡同确定身后的胡商再不可能追过来,蓝二长出了一口气,随后脸上的喜色再也压制不住了:“哈哈,宝贝!宝贝啊!” 徐宝又被汪芷拽出宫了。 说拽其实也不太对,因为徐宝自己也想出来一趟,换个心情。自从与那个李玄比试过后总觉得自己的念头不通达。 徐宝认真地问过徐孝天,如果那天真让他和李玄往死里打,最后能是个什么结果呢,徐孝天的回答是五五开。 “鱼龙百变算是轻功,更是一门近身缠斗的功夫,和四川青城派的八卦游身掌类似,但更高明。你的辟邪剑法除非能在速度上稳压他一头,不然却难轻易取胜。而且鱼龙百变并不能算是李玄最厉害的武功,他真正厉害的是追魂飞刀。 单以暗器手法而论,追魂飞刀堪称天下第一,不发则以,发则必中。” “可是那天他发了一刀过来孩儿轻易便挑飞了,感觉平平。。。” “随手一刀可不是追魂飞刀。”徐孝天耐心解释道:“真正的追魂飞刀是凝结发刀之人精气神的一刀,比如这样。” 徐孝天背着手走到徐宝的对面站定,没有动作言语,只定定的看着他。 浓郁仿若实质的杀气。 几息之间,徐宝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洪荒巨兽的血眸凝视,前后左右全无进退可言,这种感觉他很熟悉,许久许久以前,那棵树下,当他被几十只枪瞄准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感觉。 “那这追魂飞刀如何破解?” “你压着他打是一个办法,只要您内力强过他,总能抓到他的破绽。还有一个办法。。。” “是什么?” “你初得太阿时舞剑的那个状态名曰剑心通明,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状态。如果你能随时凭自己的意志而进入那种状态,那最起码同辈之间再无人是你的对手。” “那又如何才能。。。” “出去多走走,多看看,别总闷着。天下武学大抵分为入世道和出世道,辟邪剑法是入世道,你一个人总闷着可不行,偶尔出去走走,对武功也是大有裨益的。” 虽然不明白要出去看什么,但徐孝天既然说了要去看,那徐宝也就去做就是了。 所以汪芷过来喊他出宫去办事的时候徐宝半推半就的也就答应了。 “所以老大,咱们今天出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啊?”虎坊桥这一头,徐宝将宝剑交到左手,右手接过汪芷递过来的糖葫芦,无奈的问道。瞎转了好一圈了,也不说干什么。 汪芷脸一红,其实他拉徐宝出来就是因为偶然听采买太监说虎坊桥这儿个小贩糖葫芦做的很地道,所以她就拉着徐宝来了。 为什么拉徐宝来? 有好东西做老大的自然要和小弟一起分享嘛。 不过现在徐宝问了起来,汪芷倒不好回了,专门拉他出来吃糖葫芦,感觉不是很对呢? 急中生智,汪芷眼珠一转想到一事,开口道:“那个,今早皇爷和娘娘提起说今天李仙师会回京来,到时候必然是一场万民空巷的大热闹,你难道不想看看吗?。” “这事儿啊,那好吧。”徐宝点了点头。他并不认识什么李仙师,也不在意,左右不过一个江湖术士骗子罢了。 两人边走边说,刚说道此处,忽然听到前边儿胡同口有人牵着个矮小的白马兴奋的喊叫“宝贝”,仔细一看,竟然还认识。 “蓝二?” 蓝二听到背后有人喊他,回头一看竟是自己苦寻多日的小恩公,不由更喜,牵着白驴子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来纳头便拜:“小人蓝二,拜见小恩公!” “不至于的,快起来。”徐宝弯腰搀扶蓝二,但蓝二坚持着嘭嘭嘭连磕了三个响头才起来,头顶青紫带血。 “哦~是你啊。”汪芷在一旁此时也认出了蓝二,伸手碰碰蓝二左手的铁钩义肢:“还挺霸道的呢。” “你是。。。” 徐宝介绍道:“这是汪。。。汪直汪公子,你那天的事儿可得谢谢他,最后其实我也承不住了,还是这位汪公子出面才保了你我的周全。” “小人蓝二,再拜汪公子救命之恩。”蓝二二话不说,又是三个响头,这回起来整个人都摇晃了。 “没事没事,以后遇事就报我的名字就是。”汪芷赞许的看着蓝二,她最欣赏这种义气的汉子,随后看看蓝二身后的小矮马,好奇问道:“你刚才喊什么宝贝?是这小白马吗?” “啊对对,不对,对,哎呀。”蓝二脑仁子疼,一时话说不利索,憋了好半天才道:“两位恩公,这不是马,这是驴,不对,是特!是龙种!” 第49章 李孜省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民间传说龙性最yin,污马生龙驹、污羊生猖龙、污猪生债龙、要是污了驴则生特,因其毛色纯白没有一根杂色,所以又名白特。 白特者,马头、骡身、驴尾、牛蹄,又叫四不像,且古有“日行千里为马,日行万里为特”的说法。 蓝二一个乡下人活驴见过不少,特却没见过,但方才又如何认出了呢?其实他心中也不十分确定,只是忽然想起自己有一次在庙会上曾进过文昌帝君的庙宇,文昌帝君的坐骑便是特,他当时曾听旁边儿的书生老爷说起几句来,此时和这白驴对上号儿了,所以也就赌上一把。 一番话说得口干舌燥,三大碗酒下了肚,再痛快的吼了一个长嗝,蓝二可觉得身子爽利了许多,脑门儿上的血淤也不那么疼了。用钩子往桌上的酱肉上一扎,送到嘴边儿撕了两口,蓝二把又言道:“两位恩公,小人身无长技,就有这么点儿相驴相牛的本事,这东西是驴是马我也说不明白,不过我瞧着是特,就算不是,您就当骑着玩儿了。” “你倒是有心了。”汪芷嘻嘻一笑,用筷子夹了一个花生米放到口中:“这驴子你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您说的哪里话,小人的命都是您的,如何能要您的钱。”蓝二惶恐道:“只是小人只找到这么一头驴。。。不过您放心,小人天天在这四九城里转,但凡有好东西肯定给您拿来。” 徐宝笑着摆手:“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二人。。。”犹豫了一下,徐宝还是实言相告:“我二人其实是宫里的人,宫中没有皇上的特许却是不能骑马坐轿,这驴我二人其实用不上。” “这怕什么的。”汪芷摆手道:“这蓝二一番孝心,收着就是,你跟我走,我帮你把驴带到你院子里就是了。” 酒馆小二又端了些下酒菜上来,三人又闲聊了一阵子,期间说道了李德福,蓝二将自己的所思所想说了一遍,徐宝和汪芷听完互相对视一眼,摇摇头,也不知说些什么。 蓝二自然不愿意多说这个,感觉气氛沉重,便另起话头询问两人出宫来的缘由,徐宝刚要开口,忽然听到街上一阵丝竹喧嚣,随后伴着一阵“李神仙来了”,“神仙来了”之类的呼喊声,无数百姓前呼后拥的向着街道的一头涌去。 不只是路人,小商小贩们连自家的摊子也不要了,也跟着一边儿喊一边儿跑。 等徐宝回过神来,自己所在的茶楼也空荡荡,莫说茶客,连伙计和掌柜的也混进了人群当中。 “至于的嘛?”徐宝哭笑不得,见蓝二似乎不为所动,便问道:“你不想去?” “不想。”蓝二举了举自己左手的铁钩子:“不信了。”略顿了下,蓝二又接着道:“两位小恩公若是信这个的话不妨过去看看,听说那个李神仙今日有仙缘赠与有缘人。” “仙缘?”徐宝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汪芷接话道:“仙丹?仙法?谁知道呢?” 听她的语气,徐宝奇道:“怎么,你也不信神仙?” “不信。”汪芷摇摇头。 “为什么?” 汪芷忽然面露哀色,扭头看向窗外空荡荡的街道,没有说话。 徐宝心里暗暗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蓝二家破人亡丢了手便已不信仙神,汪芷可是广西平叛后被送进宫里的战俘,真正的全家死绝,她更不能信神仙。 “对不起。。。” “没事儿。”汪芷勉强笑道。 丝竹喧嚣之声越发的响亮。几人循声望去,首先见到的便是乌央乌央的人群,中间一高台大辇上坐着一个道袍人,手里拿着拂尘,距离太远却是看不清长相。前后左右有数十道童各拿法器,另有丝竹乐手弹奏道乐。 人群头顶不断有什么东西飘落,再细看,竟是十数白衣少女持花篮往空中撒花而行。 “星宿老仙吗?骚包。”徐宝翻了个白眼儿。 “你也不信这个?”汪芷问道。 “其实我是信得,只是不信他。”徐宝笑道:“哪有神仙会满世界嚷嚷自己是神仙的。这就跟咬狗不叫,叫狗不咬是一个道理。话说茶水都凉了,伙计又不在,咱们。。。撤?” “等会儿吧还是。”汪芷笑道:“好歹等这李仙长过去的。” “也好。” 片刻,步辇走到了茶馆的楼下,吵闹声夹杂着丝竹声震耳欲聋。徐宝和汪芷捂住了耳朵,蓝二就比较惨了,毕竟少了一只手,铁钩子只能扎穿自己的脑袋,却堵不了耳朵。 一声高亢的声音响起:“法旨下,止驾!” 步辇在茶馆的正下方停了下来。 楼上三人好奇的向下看去,只见步辇上的神仙老爷缓缓的抬起头,目光在蓝二的脸上扫过,在汪芷的脸上停了片刻,最后落在了徐宝的脸上。 对视片刻,徐宝左右看了看,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这位神仙老爷点点头,也不见脚下如何动作,整个人竟直接跃起了三丈高,随后飘飘然落在了茶馆二楼外的瓦檐上,一步一步的走到三人的桌旁坐下。 徐宝这张桌子原是个四人桌,徐宝和汪芷坐一边,蓝二坐对面。此时这神仙老爷就坐在蓝二旁边的空座,也是徐宝的正对面。 三人还没说话,这神仙老爷侧目先看了身旁的蓝二一眼。 只这一眼,蓝二身子忽然一阵震,站起身来缓缓的走到旁边儿的椅子坐下,随后往桌上一趴,鼾声大作。 “贫道李孜省,不知小友姓甚名谁,仙乡何处?” “李道长。”徐宝觉得这个称呼比较妥帖:“咱们认识吗?” “认识,也不认识。”李孜省哈哈一笑,口中吟道:“三十三天三千劫,九十九方九万业。发从本有何曾有,心自元无不用无。” 诵罢道偈,李孜省拂尘一甩,单手掐诀,笑道:“小友,许久不见了。” 徐宝挠挠鼻子,再次问道:“那个。。。咱俩认识吗?” 第50章 道鼎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神仙在中华文明的长河中是一个很扭曲的存在,他缺少一个准确的定义,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定义。 帝王会根据自己的需求而封神,于是有了忠义千秋的武财神关二爷;小说方家根据民间传说又或自己的臆想而创造了神仙之名并给与了他们一个完整的经历过往,比如后来的《西游记》、《封神演义》;百姓们出于对忠臣孝子的敬佩之情,或又会为其立碑建庙。 上述这些神仙都有些虚无缥缈,对于活在当下的人们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 可还有一种神仙,他们也是活生生的存在于这个人世间,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为了以作区别,人们在他们的神仙之名前边儿又加了一个“活”字。 活神仙,应该是生活在人世间的神仙。 成化帝笃信仙道,欲求长生,于是方士仙长层出不穷。如果取成化八年的此刻为条件,武当掌教天一真人、龙虎山张天师是道家当之无愧的执牛耳者,可成化帝最信奉的,也是民间最为推崇的,数遍天下,却只有李孜省一人,也只有他担得起“活神仙”这个名头。 徐宝对于仙佛之事是后世典型的“敬而远之”的态度,可这一番借尸还魂,他也算是与神佛之事有了关系,也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可他信的是轮回,信的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和九幽之下的地府,却不是一个招摇撞骗的方士。 李孜省,在他看来只是一个变戏法的人,按职业论充其量也就是个魔术师。 诚然,刚才他这凌空踏虚的本事确实出彩,但这个世界是有武功的存在的,轻功高绝又如何,不还是落下来了?如何能当得起“活神仙”这三个字。 可是,不屑归不屑,徐宝却不敢跟他炸刺儿。 毕竟是成化帝的国师,自己在他面前只能抬头仰望,可不敢轻忽怠慢,也没有这个资格。 徐宝看着对面李孜省,脑筋飞转,一切实在太过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对方的来意态度,他一时甚至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过话说回来,这李孜省的扮相倒确实当得起神仙二字:一身佛头青的道袍上绣金银丝线,腰间绑着一根苍蓝虎纹绅带,头戴羊脂玉簪,一头雪发披肩无风自舞,清澈的眸子全无名利之相,如两眼寒潭一般深邃幽静,对视片刻,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湮没。 “这是什么邪门儿的功夫。”徐宝将自己的眼神移开,后背已是寒气大冒。 “小友,许久不见了。”李孜省微微一笑,如江河化冻,枯木逢春。 徐宝斟酌词句,小心翼翼的回问道:“仙长,我们。。。见过吗?” 李孜省微微摇头,笑而不答,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来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徐宝将册子拿在手中翻开,只见一页一页却是画的一个个赤*裸男子的图形,姿态各不相同,身上用朱笔画了级跳红色的箭头。徐宝练过内功,自然认得其中有些箭头乃是循的人身奇经八脉的路线,只是还有些箭头画的并不是人体经脉的路线,甚至有的还从男子图形的头顶指了出去,却令他摸不着头脑。 这是武功心法还是什么? 徐宝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他,那为何他会说“许久不见”? 心中有许多的疑问,但徐宝觉得最好的应对就是不接招。如果对方是好意,自己把册子拿回去给爹看看再说,如果对方是恶意,那自己不看不学最是稳妥。 就在此时,李孜省开了口: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 宇宙在乎手,万化声乎身。 天性,人也。 人心,机也。 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 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 李孜省喃喃而念,声音不大,却似在心底响起。 时间似乎在此时定格,茶楼上的汪芷和楼下的街道上千百人具神情木讷,呆呆发愣,不知何故。 徐宝此时意志也渐模糊,又或者说很清醒,只是却不能控制自己的动作。手上不由自主的慢慢地翻着书册,只觉纸上所画的赤*裸男子已经印到了自己的脑海之中,红色的箭头更是仿若灵蛇一般依照书上所画来回游动。自己下意识想要将书册合上,可手却不听使唤。莫说是手,便是想将目光移开都是不能。 耳边满是李孜省的诵念之声,某一刻,自己丹田中的内力竟然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打破了原来辟邪剑法的行功路线,也是按照书册上箭头所画而运行起来。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 三盗即宜,三才即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 人知其神之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 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 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 声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时间再度在这茶楼内外流淌起来。 “喂,你怎么了?”汪芷轻轻推了徐宝一下。 “啊?!”徐宝身子猛地一震,一声大喝,倒把汪芷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手里空无一物,对面李孜省早已走了。楼下街道的尽头,丝竹之声在人群的簇拥下渐渐远去。 一切都仿佛梦幻一般。 “刚才。。。发生了什么?”徐宝喃喃问道。 “不知道啊。”汪芷蹙着一双秀眉,也有些迷糊的样子:“刚才。。。李道长好像对你念了一段儿经文,然后。。。然后。。。” 竹辇上,李孜省的嘴角慢慢的勾起了一个满意的微笑,旋即收敛:“没想到他们真的找到办法让这个太阴之体过了三一灾劫,好,正好做了吾的道鼎神炉,吾之大道可期也!” 第51章 文试 —— 前夜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徐孝天在徐宝的眼中一直都是一个慈父的形象,富富太太好脾气的一个老人,有些懒散,做什么都漫不经心。 徐宝有时也好奇他是不是从来都不会生气? 现在他见到了。 一头华发无风自动,脸色铁青,阴沉的仿佛能凝水结冰。不停地深呼吸,似乎不这样便不能压制自己内心勃发的怒火。 铁蛋抱着大头害怕的靠在徐宝的身后,徐宝整个人也只觉得头皮发炸,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轻唤了一声:“爹。。。” 徐孝天猛地抬手一掌拍在桌上,整张桌子瞬间化作了木粉飞灰,隐隐带着一股焦糊的味道。桌上的餐盘烛台在半空中停了一瞬,随后落在地上,“咔啦啦”碎成几片。 “你啊你啊,唉!”徐孝天坐了下来,长叹了一声。 “爹,我是不是惹祸了?” 徐孝天摇了摇头:“不怨你,这是命。你今天不出宫他早晚也得找上门来。” “爹,他。。。到底对孩儿做了什么?”徐宝如此问道,心中实在疑惑。今天茶馆中发生的一切如果硬要论的话不过就是李孜省莫名其妙的传了他一套功夫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这功夫对自己有害,不练也就是了,为何会惹得老爹如此愤怒? “你不懂,你不懂。”徐孝天一连三叹,抬头看着徐宝:“孩子你记住,这套功夫,你一定不能练,更不能用,否则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徐宝又问道:“爹,这门功夫。。。可有名字?” “种玉功。”徐孝天说了这个名字后便起身出了院子。 徐宝晚上将铁蛋早早地哄着睡了,在院子里的树下安心练功等徐孝天回来,但他却一夜未归。 待到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徐孝天推开院门回来了,一张脸惨白的吓人,毫无血色可言,就连身子也似乎瘦了一圈儿。 “爹!”徐宝赶紧迎了上去。 “没事,爹没事。”徐孝天笑了一下:“有点儿累,爹先回房睡会儿,你去御膳房拿些吃的,然后自去内书堂上课便是。” 伺候徐孝天上床睡了,徐宝纵起轻功跑了一趟御膳房拿了些吃的送回来,随后才往内书堂行去。 熟悉的岔路口空荡荡的,往常都是柱子先到,他第二,橘子最慢,而今天他先到了,等了一刻钟左右小柱子和小橘子才赶了过来,一个个脸色也不好看。 “怎么了?”徐宝问道。 “宝哥,我爹。。。好像受伤了。”小柱子答道。 小橘子也一脸担心之色,在一旁说道:“昨晚我爹出去了一趟,今早才回来,胸前的衣服上带着血,问他什么也不说。。。宝哥,宫中大内,谁能伤的了他们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徐伯伯是不是也是一样?” “我爹也一样,我也不知内里详细。”徐宝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将李孜省的事情说出来。主要说了也没用,图让两人担心而已。 内书堂今天的课程很无趣,讲的是二十四衙门各自的职司还有一些规矩,没有关于时政的内容。 不过徐宝注意到座位与自己相邻一个过道的李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不时地还会用眼角的余光扫他。 趁着开讲的太监出恭的功夫徐宝侧头问道:“看什么,有话就说。” 李玄的脸色不是很自然,但还是开口说道:“我爹昨晚受伤了。” 徐宝回道:“我爹也是一样。” “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 内书堂上完课,徐宝又去了御膳房,本来是打算打包些吃食带回去,没想到徐孝天竟然已经在御膳房里忙活了,徐宝也就上去帮着忙活了起来。 一切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日子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徐孝天开始督促徐宝练功了。 以前关于练功之事一直是徐宝拼命努力,而徐孝天总是劝他劳逸结合。而现在,每天吃完了饭,徐孝天便会陪徐宝一起练功。 徐宝修习内功时徐孝天会以自己的内力为其疏导经脉,徐宝联系剑法时徐孝天会亲自给他喂招。等到夜近子时该睡觉的时候,徐孝天则会给徐宝说起过往司礼监对于天下政事的处理。 徐宝总觉得徐孝天似乎很急切,但是急什么,他又不知道。徐宝旁敲侧击的问过,但徐孝天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在这个过程之中,自己丹田的内力不止一次的不受控制的按照种玉功的行功路线运转,也多亏了又徐孝天在,以自身博大的内力强行给扭了回来。 如此匆匆半个月过去,明天便是内廷文试之期。 徐孝天将手中徐宝所做的文章放下,随手指出了两处不足后满意的点点头:“内廷文试重在策问。虽然也会有些诗词歌赋的考教,不过只是作为添头而已,除非做的极出彩,否则只要是个中规中矩也就行了。 最近天下大事而论,不外乎两件,其一就是王越率军出击鞑靼,如今虽未短兵相接,不过想来应无大碍,就算不胜也不会败的太惨。皇上应该不会就此事作问,不过如果要是问了,你说些吉祥话也就是了。 其二是四川容县那边儿有了一股反贼,不过都是些泥腿子,朝廷已经调兵下去,平定不过旬日,皇上或许会问此事,也是一样,说些王师必胜的话就是。 就过往而言,内廷文试绝少以军务相询,所以爹猜测明天皇上更可能以过往之事相问。许多事如何处理你在内书堂应该也学了不少,爹也和你讲了一些,你这孩子聪明,有灵性,想来应无大碍。 今晚便别太累了,练会儿功就睡了吧,养好精神,明天爹陪你一起去应试,别紧张,安心,有爹在。” 皎皎明月悬于天际,月光撒下,片片绿叶织成一张细密的大网将月光打碎。 徐宝在树下张开手,一片落叶飘然而下,恰巧落在他的掌心。 “已经入秋了啊。。。”徐宝凝视着这片枫叶片刻,随手扔掉,拍了拍睡得忘我的白老憨的脑袋。 白老憨睁开眼,不满的看了徐宝一眼,转过头去。 “你这憨货,该减肥了吧?” 第52章 文试 ——八百里加急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七月,炎炎夏日,骄阳似火。京右宛平县外的官道上行人匆匆,忙于生计。 远远地只见一卷黄尘滚滚,骏马飞驰而来,马上一个瘦小干枯的骑者背背单刀,一手勒马缰,一手高举着一个竹筒,口中连连高喝:“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者死,逆者亡!” 行人推车担担的闻听此言赶紧往两边儿退散,有来不及的也顾不得货物,连滚带爬的往一边儿跑。 只觉眼前黄沙漫过,烟尘滚滚,骑者已然离去,古道凝云,晴空赫然,徒留下一地的狼藉。 有几个农夫来不及躲闪,被马踢踏了,短腿吐血倒在地上,这也无法,谁也不敢拦不敢管,正如那马上的骑者所言,“阻者死,逆者亡。” 有人骂道:“这是谁啊?这么霸道。” “驿丁。”有几个有见识的老者叹了一声:“八百里加急,也不知是哪里又出了大事。” 大明天下又驿站一千六百三十九个,专门从事驿务的人员不下两万。所谓驿务,其实说白了便是后世的快递,只不过专为朝廷所用,传递四方消息。 传递的方式也很简单,就是骑马传送,在此上根据情况紧急程度又细分了四等:三百里、四百里、六百里、八百里。 平日一省一地往朝廷递送文书一般也就是三百里传递,遇到最紧急的军情要务则要用上八百里加急。而所谓的紧急军务,一般只有三种:敌国犯边,反贼举事造反,亦或是有重大灾情。 延禧宫中,成化帝朱见深刚刚从早朝下来回道延禧宫,正在万贞儿的服侍下更换衣服。他精神头不是很好,主要是昨晚睡得不是很好,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了自己的祖爷爷朱元璋,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了一通,骂的是什么他梦醒时便忘了,但总归不是什么好兆头。 张敏端着一个红木的托盘走过来跪倒在地,托盘上有一个小小的锦盒和一个金樽,金樽里盛着鲜红的液体,散发阵阵的腥气,不知是何物所制:“皇上,国师将今日的九转乾坤丹送来了。” 国师自然说的是李孜省,回到京城面见了朱见深后便被供奉在了专门为他修缮的紫宸宫中,每日为朱见深和万贞儿炼制他所说的“九转乾坤丹”。 朱见深抬手将锦盒打开,里边儿是两粒金灿灿的丹丸,只有黄豆大小。 他抬手拈起一颗放到嘴里,又拿起金樽喝了一口送服,万贞儿拿起另一颗也一样吃了。看的出味道不是很好,两人都皱了眉头,一脸苦涩。不过他们脸上旋即都浮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潮,头顶冒了汗,也不知是何感觉。 张敏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一旁的宫女,随后起身与万贞儿一同帮朱见深收拾更衣。 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走了进来。 “起来吧。”朱见深摆摆手,问道:“怀恩,司礼监最近可收到了什么恶事吗?昨晚朕梦到了太祖皇爷,对朕训斥了一通,朕的心里不是很安稳。” 怀恩一边帮朱见深将身后龙袍的褶皱抚平,一边回道:“皇上,最近天下大事不过就是王越率兵出关征讨鞑靼,还有四川容县那伙儿反贼的事儿。皇上洪福齐天,将士用命,必然万无一失,相信不日便有捷报传来。” 万贞儿拿着一条玉带过来,笑问道:“皇上,您可还记得太祖爷说了什么?” “不记得了。”朱见深摇摇头:“就记着太祖皇爷好像很生气。” “臣妾尝闻梦由心生,皇上您思念太祖爷,所以太祖爷才托梦给您,可未必是训斥。老人在儿孙面前严厉些也是正常的。” “希望吧。”朱见深点点头,转过身来问怀恩:“都准备好了吗?” “回皇上,已安排妥当,此刻二十四监掌印及内书堂二十六个小宦除了老奴外都在皇极殿等候。” 朱见深“嗯”了一声,摆手道:“摆驾,皇极殿。” “奴婢遵旨。” 大队的宫女太监前呼后拥的簇着成化帝的御辇金驾往皇极殿行去。到得皇极殿时,里边儿大小太监早已等候多时。天气很热,他们的脸上都见了汗。朱见深走进殿门,皇极殿中立即响起一阵山崩地裂的唱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们因为生理的原因,声音并不好听,没有丝毫雄壮之气,反倒似一群鸡鸭叫唤。 朱见深在怀恩的搀扶下走上御阶,坐上龙椅,随即挥手道:“起来吧。” 又是一阵齐声应和:“谢陛下。” 大太监们分立两旁,小太监们在各自的书案后正襟危坐。殿中除了这一群大小太监们和朱见深以外再无其他闲杂人等。 只听怀恩唱道:“请万岁命题。” 朱见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开口道:“今日内廷文试,朕细加思索,命题有三:一者,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二者,浮费弥广。三者,诗,以惜时为题。” 怀恩将考题又富庶了一遍,最后道:“内廷文试开始。” 这番场面与科举殿试颇为相似,不过规矩其实已经少了很多,毕竟皇帝考教家奴而已,没有外臣参与,也不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也就少的麻烦。 内书堂二十六个小宦官,分别是内廷二十四监掌印太监的儿子,而多了的那两个,则分别是司礼监两秉笔太监梁芳、尚明的儿子。 小宦官们如今没有职司在身,不过若是从他们的爹那儿去论,那身份最高的便应该是怀恩的儿子怀天佑,其次为梁芳和尚明的儿子梁全功、尚喜。 可说来也怪,不论是怀恩、梁芳还是尚明,似乎对自己的儿子都是一种放养的态度,也不多做关注,更没有什么特别的照顾,充其量也就是个中规中矩,不偏不倚而已。梁芳和尚明攻于权势倒还有情可原,毕竟一个每天忙着给成化帝练春药、一个兼着东厂的事务,可怀恩呢,以他的内廷第一人的身份地位而言,但凡对怀天佑稍有偏颇,内书堂里的龙虎斗也轮不到李玄和徐宝。 殿中一时静谧,只余小宦官们奋笔疾书之声,朱见深在上边儿看着,突然想起一人来,便低声问怀恩:“那个能和彭时论道的小家伙儿是谁来着,可也在下边儿?” 怀恩回道:“回陛下,是尚膳监掌印徐孝天之义子徐宝,也是在下边儿的。”怀恩目光在下边儿扫了一圈,随后微微抬手一指:“那个便是。” 朱见深望过去,只见第二排左手第一个书案后坐着一个白白净净,略显瘦弱的小宦官,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看着好似一年少书生一般。 不论在那个时代,一副好面相总会让人平添三分好感。朱见深笑着点点头,暗暗记在心里。 与此同时,金水桥外,驿丁翻身下马,背后单刀仍在地上,一手高举一面金牌,一手兀自擎着竹筒,往太和门里便冲,口中高喝:“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者死,逆者亡!” 太和门下两个守门校尉心中“咯噔”一声,自也不敢阻拦,一个转身往文渊阁飞奔,另一个紧紧跟在驿丁身后齐往内廷跑,一边跑还一边放声喊道:“圣上何在!八百里加急到!” 第53章 文试——救灾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人类的傲慢从洪荒之时便已经深深地印入了骨血之中。他们创造了神灵,说要敬之畏之,然后又说要敬而远之,慢慢的大家又说出了“天定胜人,人定亦胜天”的大话来。 但每当上天真正的展现威严降下灾劫的时候,人类所能做的也只是竭尽全力的补救,所谓的抗争不过便是将损失减少到最小的过程而已。 龙书案上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报再一次印证了这个颠破不破的真理:在天灾的面前,人类真的太过无力。 成化八年七月,东南沿海发生大水灾,江海暴溢。苏州、松江、扬州水灾,浙江海溢,杭州、绍兴、嘉兴、湖州、宁波五府水灾,淹没田禾,漂毁官民庐舍畜产不计其数,死伤待测。。。 皇极殿中小太监们仍在奋笔疾书,各掌印太监们依然分立两侧,只是御阶上龙书案前除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以外又多了七个人,其中五个是文渊阁大学士:商辂、彭时、万安、刘吉、刘诩,另外两个则是司礼监怀恩之下的两个秉笔太监:梁芳、尚明。 朱元璋费尽心思革除了宰相之位,而在他的儿孙们的“不懈努力”下,文渊阁大学士们便成为了新的文官之首,虽再无宰相之名,却把持着远超宰相的权柄。 文渊阁大学士,加上司礼监,再加上皇帝,一同驾驶着大明王朝这辆飞驰的马车,驶向不可知的未来。 徐宝在下边儿偷看了一眼,心中暗道:“如果有人往上边儿扔颗炸弹,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内廷文试仍在继续,理论上外廷之臣不能进来。但时间紧迫,事急从权,这些不成文的规矩也就没人在意了。 刘诩将奏折看过后递给了来的最晚的尚明,尚明看过后又恭敬的放回龙书案上。 怀恩先开口道:“几位阁老,可有章程?” “陛下。”彭时还是那副火爆的脾气,一步上前,躬身拜道:“天灾人祸,民生艰难。朝廷此时第一要务当为救灾,应立即调拨钱粮押往受灾地域,同时下旨令南京户部代为调派,指挥各府衙门协同,就近调派物资。” 户部是万安的地盘,此时说到要出银子,他自然不能沉默:“彭阁老,三边用兵,四川容县叛乱,朝廷已经支出钱粮无数,如今国库余银最多不过二拾万两,对东南而言不过杯水车薪,如何救灾?” 彭时皱了眉头,没有反驳,看向梁芳。 梁芳赶忙道:“彭阁老,内库中如今也是空的跑耗子,砸锅卖铁也就能凑出来十万两银子,可指不上啊。” 刘吉和刘诩对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 沉默片刻,商辂叹了一声,开口言道:“陛下,不论如何艰难,朝廷总是要出银救灾的。如今内外两库合共叁拾万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总比没有强,应赶紧发往东南,就近收集各项物资发放灾民。 另外。。。运往四川的军饷共计叁拾万两,方离京不久。容县反贼叛乱相比东南水患不过疥癣之疾,不若将这叁拾万两饷银也改为赈灾银子转道东南吧。” 又是一阵沉默。 面对着商辂和彭时这两位元老朝臣,朱见深很紧张,紧张的一开口便会结巴,老毛病了,所以他不愿意说话,可不愿也得说,因为他是皇帝。 半晌,朱见深开口道:“堤。。。堤堤,银,何。。何何。。在!” 一张脸憋得通红,好大力气才把这句话断断续续的说完。 面前几人听了他的问题都是一愣,随后具都默不作声。 大半个月前,工部曾上书黄河汛期将至,请朝廷拨银四十万两修缮河堤,当时内阁这几位大学士直接转送了司礼监,不过司礼监怀恩并没有批红施行,反而要求将四十万两银子转送东南修筑海堤。 怀恩的理由也很充分,黄河堤坝去年已经拨银修过了,反倒是东南海堤已经三年未曾修过,所以修堤应以东南为先。 这四十万两银子发出去不足一月光景,海堤还没开始修缮就发了水只能算是时运不济,可银子还在路上总不会丢了,朱见深的意思正是把这笔还在路上的银子转做赈灾银子。如此,加上内外两库的叁拾万两银子,合共七十万两,便能将灾情初步压下。 朱见深在外界虽多有昏君之名,但他可不是糊涂,最起码在银子的事上他可是精明的很。 事实上,每个皇帝都对银子很敏感。 不过,他能想到的事情,身前这几个朝中巨头能想不到吗? 第三次沉默。 这一次他们沉默的理由各不相同,有的是不知,有的是心怀鬼胎,还有的是问心无愧却不想平白得罪人。 渐渐地,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尚明。 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可以不知道银子的下落,但东厂的厂公不可以不知道。 尚明咬了咬牙,出列拜道:“陛下圣明,四十万两银子如今应已到江苏地界,正应将海堤修缮银子挪用赈灾,如此可解东南水患。” “好。”朱见深送了一口气,摆手道:“拟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五个内阁大学士和梁芳尚明跪地山呼万岁后便匆匆退出皇极殿准备票拟批红的流程,怀恩却留在了原地没动,一来内廷的文试仍在进行中,二来。。。 果然。 “怀恩。” “奴婢在。” “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欺瞒于朕?”虽然尚明说银子在路上,可他们的神情态度终是让朱见深起了疑心,于是开口问道。 “陛下。”怀恩低声道:“尚明既然说是无碍,那应该便没什么岔子。只是奴婢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这银子下去了恐怕各级官员贪渎,最后真落到百姓头上的恐怕没有多少。这一次内外库可都成了空壳子,到时候若真有个一差二错,恐怕朝廷便再无力作为了。” 朱见深皱了眉头,脸色阴沉了下来。 大明朝的官员都是个什么德行朱见深虽然深居宫中,但也是清楚地很。怀恩所说不是什么“一差二错”,简直就是必然。 想到此处,朱见深不禁头疼了起来:“唉,缺银子啊!” 第54章 文试——明日歌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两个时辰过去,内廷的文试终于结束。 徐宝和自己的小同窗们在皇极殿外的广场上跪等结果,还好,红日西沉,天气已经不那么热了。 小橘子身宽体胖,别人的膝盖受一分力,他的膝盖得受十分,虽然练就神功,但血脉不通此时也有点儿跪不住了:“宝哥儿,怎么这么久啊。。。” 徐宝贼眉鼠眼的左右看看,见没有看守,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副护膝扔了过去:“小心些,别说话。” “哦。” 内廷文试不比外廷科举的千军万马独木桥,二十八份试卷其实并不算多,全部看完,批阅好其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尤其是二十四个掌印大监齐上阵,两刻钟的功夫也就完事儿了,之所以过了一个半时辰也没出结果,主要是名次难定,更确切的说,是状元和榜眼难定。 朱见深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头疼的更厉害了。 这次文试的重要性他很明白,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群小宦官们将来在内廷所担当的职位,他或许不在意这些小宦官们的前途未来,但他在意自己未来的日子能否过得舒坦,最理想的情况,莫过于他在后宫中老婆孩子热炕头,而天下不乱,钱粮满仓。 所以他很认真,一定要选出几个伶俐聪慧的来,尤其是前三名的卷子。因为前三名必然是要进司礼监的。 可是进司礼监也有不同,掌印和秉笔能一样吗? 前三名到得此刻已经定下来了:徐宝、李玄、怀天佑。第三名他已经定下了怀天佑,确实有才学,言之有物,也是给怀恩一个脸面。让他为难的却是面前这两份试卷,一份的署名是李玄,另一份署名徐宝。 这两份卷子,凭心而论,真的各有高见,难分上下。 李玄的作答行文优美,有理有据,引经据典,尤其是在第一题和第二题的作答中提到了自己早年所行的皇庄之策,更发散思维提到了是否可以效法皇庄之策立皇市以取商贾之利。 朱见深想了又想,觉得这是个办法,不过若贸然施行,触动商贾地主阶级的利益,恐怕会有反噬波澜,所以又有些犹豫。 “天纵之才,有欠沉稳,仍需磨砺。”这是朱见深对李玄的评价。 怀恩在一旁听到这句评价,挑了挑眉毛,没有做声,但心里却知,这李玄锋芒太露,不是好事。怀恩很了解朱见深,甚至比朱见深自己还要了解他。 如果换了一个雄才大略志在千秋的明君圣主来审卷,李玄必然是当之无愧的头名,可惜朱见深的心性更像一个老农,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一辈子就知足了,他希望改变,却又厌恶麻烦。 同样以老农来比喻,就好像他不想劳作却又渴望丰收,这本就是一个笑话。 李玄的卷子怀恩当然也看了,若是细加推敲确实能提高朝廷税收,但到时朝中必然有波澜也是一定的,朱见深未必愿意去面对这种波澜,哪怕他是皇帝。 而反观徐宝的作答,虽然辞藻不如何优美,都是些通俗易懂的句子,但胜在条理清晰,更为难得的是其中透着一股子中庸平正的老成之气,更符合朱见深的性格。 老成持重、励志振兴。。。 东南的水患。。。 空荡荡的内外两库。。。 朱见深将两份卷子看了又看,最后手在龙书案上轻轻一拍:“怀恩,宣李玄进殿。” “奴婢遵旨。”怀恩应了一声,随后高声道:“宣,御用监李玄进殿!” 下边儿李官寻面色一喜,楚尝药和曾痛心皱眉,徐孝天老神在在好似未闻。 李玄走进殿中跪下,口呼万岁。 朱见深轻咳一声,身子靠在龙椅的靠背上,开口问道:“李玄,你的文章朕看过了,如今内外两库具空,朝廷。。。而你的皇市之策。。。” 皇极殿外,一群小宦官见李玄被单独招了进去,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小橘子和小柱子的位置正跪在徐宝的左右两侧,当下也顾不得规矩,开口道:“宝哥儿,不会让这李玄拔了头筹吧?” 徐宝闭目屏息运功于耳,见周围果然没有看守,也无人出来阻拦小宦官们交流,方才开口,神情洒脱:“无所谓的事,文章这个东西你写的再好也没用,还是得看阅卷之人的心情和看法。真让李玄拿了头筹又能如何,后面还有一场武试等着不是?不过。。。” 相较于这次文试的结果,徐宝其实更关心另一件事:“东南大水,修海堤的四十万两银子的事儿,你们知道吗?” 小橘子和小柱子想了想,都摇头:“好像听爹说过一回,但也就是顺嘴一提,具体的却不知道了。” 这时,跪在徐宝前边儿的小宦官回过头来:“宝哥儿你问的事儿我倒是知道一点儿。”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内书堂虽只有二十八个小宦官,但也是一样。里边儿的孩子大体分两拨,一拨是徐宝为首,一拨是李玄为首。此时说话的小宦官名叫梁全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梁芳的儿子,平常是两头儿不近乎一心圣贤书的性子,不知这时候怎么突然开腔儿了。 “我爹说,那四十万两银子里只有十万两是真正准备给工部修缮海堤的,剩下的叁拾万两却是别的几家准备分了,一出了京便分了车,压根就没往东南走。” “啊?”徐宝愣了愣,旋即失笑,这么明目张胆的,也就是成化年间能出这种事儿。不过转念一想,前朝后世好像也不少:“大头儿是谁家的?” “大头儿嘛。。。”梁九宫心虚的左右瞅瞅,没敢说话,只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地上写了一个“万”字,一个“刘”字。 “切,就知道是他。”这么大的事儿,内阁那几个臭名昭著的肯定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这个“刘”说的是刘吉还是刘诩。 而且。。。司礼监就没分一杯羹? 徐宝可不相信。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李玄从皇极殿中走了出来,重又在自己的位置上跪下,脸色说不上好坏。他左右几个亲近的小宦官开口询问,李玄却不做声。 徐宝心中暗笑:“看来结果不理想啊。” 这时皇极殿中又传来怀恩的高唱:“宣,尚膳监徐宝进殿!” 徐宝微微发愣,小橘子却激动地不行:“宝哥儿,叫你了叫你了!” “额。。。难道是挨着个儿的叫?”徐宝起身蹬了两下腿舒缓筋骨,随后往皇极殿中走去。 殿中还是之前那样的状态,皇帝高高坐,掌印太监立两旁。 徐宝偷眼看向自己的爹,徐孝天却闭着眼睛。 “不是吧爹,这个时候你还睡觉啊。” 再看楚尝药和曾痛心,也闭上了眼睛假寐。他们是得了徐孝天的意思,不想露出任何表情来影响徐宝的发挥。 徐宝此时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收摄心神,恭敬下拜:“奴婢尚膳监徐宝,参见皇上。” 朱见深没有让他起身回话,却高声念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日日待明日,万事成蹉跎,世人皆被明日累,明日无穷老将至,晨昏滚滚水流东,今古悠悠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徐宝知道这是自己以惜时为题所答的诗:“不算抄袭吧?”隐约记得这诗的作者好像是明朝弘治还是正德朝的人,这诗应该没做出来呢? 朱见深将诗念罢,笑赞道:“好一首《明日歌》,释理通俗明了,朗朗上口,正合朕所出《惜时》之题,不过今日之事如何今日可毕?总还是要有一个章程的。你的卷子朕看过了,写的不错,而且也体会到了朝廷财政之难。不过你文中所说开源节流,为何只将节流之事大书而特书,却对开源之法一笔带过?殿中并无外人,不妨与朕细说。” 第55章 文试——朝贡之策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如果将钱归结为一种资源,那么缺钱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每个生命体的问题。 上到帝王将相,下到平民百姓,再下甚至到鸟兽蝼蚁。 世界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 于是才有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也有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大明王朝,在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天朝上国,也同样缺钱。就算没有这次的东南水患,朝廷内外二库合共也不过只有区区叁拾万两银子,维持都是勉强,更莫谈开拓进取,所以王越用兵三边时朝廷才会准许他就近征饷,闹的民不聊生。 这一次的内廷文试,主题从三道题目上来说其实也是显而易见——赚钱。 “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这道题说的是市场的行为,百姓们到一地交还财货然后各自离去,各有所得。 “浮费弥广”就更简单了,说的是花钱的地方太多太杂,入不敷出,该如何去做。 这两道题说难难如登天,但说易却也易如反掌。 后世有句笑话道:“挣钱的法子多得是,都在刑法里写着”。 话虽粗,但理却不粗。 如果能不要脸面,又豁得出去,那挣钱这个事儿真的不难。尤其是对一个国家来说,更是如此。 后世那些资本主义国家,他们的富足从何而来?翻翻亚非两洲的历史便知道了。 大明作为这个时代名副其实的天朝上国,如果真的拔出刀剑来,钱来的只会更加容易,但很可惜,祖制、封建礼教、仁义道德,这三座大山即便是君王也无力相抗。 皇庄制度的本质是损农户之利而补国用,将大片土地收归皇室,以其产出供应皇室用度。这个办法是当初朱见深想出来的,一是被缺钱逼得,另一面也是考虑农民背景不深,他压的住。可即便如此,无数朝臣们闲着没事儿打着“不与民争利”的名号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直到今日司礼监仍然会收到许多谏言。 李玄的皇市之策与此类似,圈地为皇家集市,强令商户来此买卖,皇家对其征税。 圈农民的地都风波不小,若是抢那些与朝臣瓜葛无数的商人的买卖,朱见深觉得麻烦必然更大。所以不到不得已,朱见深不想用李玄的皇市之策。 他虽然见识不足,却也知道“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一个国家的运转最忌改变,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此理。 徐宝则不同,他的文章之中并没有什么激进变革之言,反而对于节流之法大书而特书,所写的无外乎便是节制用度,严加审计等事。 不过最出彩的地方是徐宝在他文章的最后单独用了一页纸提出了一个新的概念——预算。 在如今的大明朝廷,每一年的收支都极为混乱。 今年朝廷会收上来多少税赋?收了才知道。 那今年又要花多少钱?先到先得。 举例来说,工部今天说要修河堤,朝廷批准后发下银子,明天吏部说要发饷银,朝廷又发下银子,一样一样发下去,等没钱了怎么办?没钱就不做事了,实在不行便向民间预征来年的税赋。这也是为什么朝廷的钱从来不够的原因。 而徐宝所提出的预算概念,便是朝廷在每年年初便定下今年的收支情况,并留出一部分来以作急用。 一句话的主意,在这个时代却是无比超前。也正是因为超前,所以朱见深将他招了进来。 不过他此时心里想的,是这个徐宝既然能提出这预算之法,那必然是极聪慧的。所以朱见深总觉得他对于国家财政之事不应该只有这些老成之见和一个预算之法,于是有意考教一番。 “这。。。”徐宝有些挠头,很多道理便在那明摆着,只是不能说而已。 这略一犹豫,朱见深在上边儿瞧了出来,于是摆手笑道:“但说无妨,念你年幼,尽可畅所欲言,朕恕你无罪。” “谢陛下。”徐宝深深叩首,再抬头时心中已经做下了决定。 赌一把! “奴婢尝闻,天地造宝有数。朝廷财政困乏,每年税赋取之于民亦有定数。若要多有进项,那必然便要有人有所损失。皇上代天牧民,为天下之主,若要陛下多取民用则为不仁,必使民怨沸腾。此等情形,开源便是无根之水,图为笑谈。 奴婢在内书堂读书时偶然听闻郑和公旧事,得知海外诸国虽为未开化之蛮夷,但仍有奇珍为我大明所缺,所以。。。” 徐宝说到此处,见朱见深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不由心中暗惊,声音也渐渐低沉下来。 朱见深很失望,没想到这徐宝的主意竟然是让他违背祖制:“你的开源之法便是开海吗?” 怀恩见朱见深心中不悦,为回护徐宝,亦开口喝道:“你这小奴无知,可知禁海之事乃是太祖爷钦定之国策,不容更改?又可知郑和公虽宣我大明国威于海外,但朝廷靡费更多,所获之物不过珍奇而已,不当国用!” “皇上容禀。”徐宝再拜道:“开海之事自然艰难,其中利弊自有皇上和朝中诸位大人计较,但奴婢所言却并非开海,而是朝贡!” “朝贡?”朱见深微微一愣。 “正是朝贡。”徐宝深吸一口气,整理思路,开口解释道:“太祖爷高瞻远瞩,定下十五个‘不征之国’,又定下了‘厚往薄来’的朝贡原则,后有成祖爷继往开来,使我大明扬威海外,前来朝贡之国达到了六十五个之多。 朝贡体系确保了我大明天朝上国以及诸国之主的地位,但是实际具体实施起来,每一次前来朝贡的诸国所进贡的不过是些‘奇货’,而朝廷回与的却是金银珍宝。奴婢见识浅薄,只觉得这确实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大胆!”怀恩厉喝。 朱见深摆了摆手:“朕已说过,恕其无罪,让他说下去。” 徐宝又接着道:“奴婢偶然听闻,朝贡使团每次自海外而来,除了那些进贡朝廷的‘奇货’之外,还会携带大量金银在民间收购诸如茶叶丝绸瓷器等物,在朝贡结束后便会携带这些特产回国贩卖。陛下,奴婢私以为,与其让这大笔的钱财流入民间商贾之手,不如收归朝廷用之于民。” “。。。。。。” “。。。。。。” “。。。。。。” 大殿中一阵沉默。 良久,朱见深招怀恩走到近前:“怀恩,每年朝贡使团都会在民间购买大量货物吗?” 怀恩低声回道:“回陛下,奴婢只是略有耳闻,具体数目几何,却无可知。” “那你觉得他说的。。。可行?”朱见深指了一下下边儿跪着的徐宝。 “奴婢不知,或可招内阁几位大学士商讨一下?”怀恩苦笑道:“陛下,这个小家伙儿确实灵性,不过。。。陛下。。。” “怎么?” “如果此间真有巨利,恐怕朝野牵连比那皇市之策只大不小,贸然行事只怕大有后果,老奴倒有一个主意。。。” 第56章 天门秘辛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内廷这次文试的结果最终还是没有公布出来,应该是有的,只是皇帝没有说而已。不过状元左右应该只在徐宝和李玄二人之间,因为只有他们两个被招进殿中单独奏对。 “爹,我是不是太张扬了?” “张扬些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这次内廷大考关系重大。”徐孝天将手中的茶碗放下:“只是按规矩来说文试和武试之间应该间隔七日以作准备,这次竟然只给了一日的时间。。。你怎么看?” 一边吃饭一边看喽? 徐宝将嘴里的饭菜咽下,想了想:“七日和一日隔不过六天,连六天都等不了,那肯定是有什么急事。具体是什么事孩儿实在是猜不出来了。怀恩公公或许会知道些消息?” 徐孝天摇摇头:“怀恩与爹虽有些交情,但却并非一路人,只能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罢了。今天时机不对,明天爹倒是可以去问问,不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饭吃的差不多了,徐宝早早地便哄着铁蛋上床睡了,随后提着剑来到院子里准备练功,不过这次徐孝天却在石桌旁一坐,喊他过来:“不差这一日光景,今天爹跟你说些事。” 徐宝在对面坐下:“爹。什么事儿?” “天门。”徐孝天笑了笑,轻声言道。 关于天门的事徐宝曾不止一次的问过徐孝天,但徐孝天总是讳莫如深,只偶尔提起只言片语,所以关于天门的事儿,徐宝多是从小橘子和小柱子那里听来的。今晚徐孝天忽然要与他说天门的事儿,倒是让徐宝心头一惊。 “别想太多,只是时候到了。”徐孝天轻咳两声,目露回忆之色,手指在桌上点了几下:“从何说起呢?” “还是从头儿说吧。”片刻,徐孝天缓缓开口,将一段尘封的历史娓娓道来。 “秦始皇帝纵横披靡,灭六国,天下一,创建了大秦帝国。可他生性多疑,为了监管天下,又成立了黑冰台。说起这黑冰台,其实和咱们现在的锦衣卫东厂也都是一回事儿,只是名字不一样罢了。而黑冰台的第一任总管将军便是他身边最亲近的内宦赵高公。 赵高公当年总揽宫中一切事物,同时又领着黑冰台,天下事对他而言可以说也就没了秘密,若说权势,可以说是只在始皇帝一人之下。 可是就在此时,赵高公得到了一条消息,皇长子扶苏也对内宦掌权大为不满,曾私下言道他日登基必然要诛杀赵高公。赵高公于是便设计将其发配边疆抵御匈奴。 可是发配终究不是斩首,扶苏是皇长子,也是能力最出众的皇子,始皇帝驾崩后皇位必然还是要给他的。赵高公本来还要谋算,但始皇帝却对他起了疑。 后来的事不用爹说你也知道了,赵高公将始皇帝送上了天,又与李斯联合将胡亥送上了皇位,最后把李斯也给杀了,再然后就是所有不服他的文臣武将。可是杀来杀去,赵高公发现,他虽然可以算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但他始终还是一个奴婢,天下不会有人真的服他。 烽烟四起,九州倾覆。 赵高公心中不服,他最后一次尝试,便是把胡亥给杀了,再扶子婴继位为帝。他成功了,可也正是此举,他将天下人都给激怒了。 新皇帝子婴想杀他,朝中的文臣武将、天下的百姓想杀他,就连他手下的黑冰台也对他阳奉阴违,想要杀他,而始终与他站在一起的,只有宫中那些与他同为阉人的内宦。赵高公也想明白了,他的失败从一开始便是注定的,不是因为他的能力如何,只是因为他是个阉人,而阉人,天生便是猪狗不如的贱人。 最后半年的时光,赵高公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他并不害怕,只是想给所有与自己一样的阉人们建一个家,或者至少。。。留下一个希望,于是便有了天门。 这万里江山,不管是谁来坐,总归还是少不了咱们阉人的存在。凭着赵高公的这一份传承,之后的十常侍、西晋孙虑公、唐高力士公、李甫国公、宋郭槐公。。。一代一代的传下来,风流人物无数,废立皇帝只在反掌之间,可旋即便是天下大乱,千百年下来,从未有过一丝改变。。。” 说到这里,徐孝天忽然看着徐宝问道:“这么下去,相信再过千百年也是一样的路数,咱们这些阉人或能掌一时权柄,可随后便要祸国殃民。爹问你,如果你来做这天门的门主,又待如何走出一条不同的路来?还是想随波逐流,平淡一生?” 树下的白驴子白老憨此时恰好抬起头来看了徐宝一眼,徐宝也看了看它。这一眼对视并没有给徐宝带来什么灵感,只是忽然让他想起了一个人来:“曹吉祥?” 徐孝天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咱们天门的上一代门主便是曹吉祥公。他。。。与历代老祖都不一样。他觉得天门之所以会陷入这么一个悲惨的轮回便是因为咱们这些阉人做奴婢做惯了。连咱们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奴婢的命,如果翻身为主,天下又如何不乱?于是他便反了。。。” 沉默了片刻,徐孝天叹了一声,又接着说道:“曹吉祥公失败了,那一战天门元气大伤,曹吉祥公也丢了性命。这倒也没什么,只是爹觉得他说的不对,可哪里不对,爹又说不出来,你楚叔叔和曾叔叔和爹也是一样的想法。而另一边,你李、祝、乌三位叔叔却觉得曹吉祥公的路就是正路,只是失败了而已。 咱们天门现在啊,实力大不如前,实在经不起再一次内讧,否则历代老祖传下来的基业便要彻底丢了。所以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便将天门未来的路交给下一代天门的门主来决定,而未来的门主人选,便落在了你们这些小家伙的身上。。。” 徐宝听到此处,也渐渐明白了过来:“您是说。。。文武大试?” 第57章 天门秘辛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天门千载传承,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出路,列祖列宗们献出了他们的一切。远的不说,就在本朝,建文帝时如意公支持朱允炆,结果天时不佑,再加上那马三宝。。。”提起郑和,徐孝天不止没有加一个“公”字,反而冷哼一声,不知为何:“靖难之役最后功败垂成。正统帝时王振公欲效法宋时童贯公凭战功得武勋一脉支持,但却在塞外被朝中的那些大头巾断了粮草后路,土木堡之变身死道消,又到曹吉祥公。。。” 月色蒙蒙,浓重的雾气悄然降临。大头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小屋中走到院子里,来到院墙的角落处刨坑,舒服,再埋坑,最后又走过来跳到了石桌上张了张嘴。 还好,没叫唤,只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随后舔舔爪子闭上了眼睛。 徐孝天抬手抚着大头背后如丝如缎的毛发,悲愤惆怅的情绪渐渐平复了许多。 “咱们天门呐,最兴盛的时候有八卦十六两共计二十四堂,其中的八卦堂坐镇宫中主理朝堂政事,而十六两天星堂遍布天下南北,威震武林,虽隐于暗处,但那些什么少林武当在咱们眼中不过是跳蚤蛤蟆一样的货色,也就白莲教和咱们能勉力相抗,却也是处于下风。可是现在。。。呵,死的死,散的散,算上你爹我,也就只剩下了宫里这八个老而不死的棺材货。” 徐孝天长叹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天门未来如何,我们几个老东西看不明白,也累了,不想再忙活了,所以啊,便如乌龟王八一样缩着脑袋推给了你们这些小儿辈。我们决定推你们中文武大考名次最高者作下一任天门的门主,实话说,这个人是不是你,爹本来是无所谓的,你若有心,爹便帮帮你,你若无心于此,爹也没什么关系。可是啊,你可知道爹这些日子为何又突然开始督促你了吗?” 徐宝想了想,回道:“李孜省?” “就是他!”徐孝天目中闪过一丝杀机,随后又化作担忧之色看向徐宝:“种玉功的邪异爹不能跟你说,你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不过木已成舟,李孜省在你身上种下了玉种,爹没本事,救你不得,便只能靠你自己了。 南京皇宫中有一处地宫,为我天门总坛所在,历来只有门主能进。爹曾与你说过的我天门的四大镇派神功便藏于此地。你身上的玉种爹解不了,细数天底下能解的人恐怕也只有他李孜省自己,而他必然不会出手,所以你必须当上天门门主,进天门地宫修习四大神功。这四大神功都是稀世绝学,你只要修得其一,身上的玉种自然解了,而且功力必然突飞猛进,给你十年光景,天下或莫能有你一合之敌。。。” 帝王君临天下为乾,皇后母仪天下为坤。 坤宁宫在宫中历来是皇后的居所,成华年间,在可怜的吴皇后被废之后,朱见深曾无数次向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周太后恳求立万贞儿为皇后,但周太后却从没有同意过,而且每次都会把朱见深给骂一个狗血淋头。知道事不可为,朱见深也就不再与周太后提起此事,不过作为无声的抗议,他也没有再提过立后之事,坤宁宫也就空闲至今。 不过今日,坤宁宫一扫往日的空荡寂寥,只因为朱见深带着万贞儿走了进来,而且看起来是要长居于此了。 皇后之位空悬,万贞儿作为宫中唯一的皇贵妃入主坤宁宫,作为一个生活在成华年间的女人,她的荣宠已经走到了尽头,再要进一步,恐怕只能等周太后驾崩了。不过看着周太后的精气神,她俩谁能先咽气还真说不一定。 夜已深,朱见深和万贞儿两口子一番敦伦之后便早早入眠,只是这屋中却无往日的酣眠之声。 “陛下,您睡了吗?” 朱见深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身子来,万贞儿将绵软的靠枕放在朱见深的背后让他靠着。屋外有小宦官听到声响,赶紧端着温热的茶水进来,将四角的宫灯重新点上,随后又退了出去。 “东南水患,死伤无数,朕心中烦闷,有些睡不着。”朱见深叹了一声,又反问道:“你呢,怎么也不睡?” 万贞儿将头轻轻靠在朱见深的胸口:“只是有些担心。。。” 卸去妆容的万贞儿并不美丽,往日的中人之姿在这深夜看来更无姿色可言。可朱见深低头看去,却仍觉得心头一片温暖:“朕今日一时冲动带你入主这坤宁宫,不过这许久母后也没有旨意下来,更没招朕与你去见他,看来也是捏着鼻子认了,你又有什么担心?自安心住着,万世有朕为你做主。” 万贞儿眨了眨眼睛,心下感动,便想说些趣事与朱见深分神。想了想,便轻轻摇头笑道:“有陛下在,臣妾心中甚安。不过臣妾烦心之事却不在此处。” “哦?那又是何事?” “芷儿啊。”万贞儿抿了抿嘴唇:“自从上次那几个毛贼闯宫之后,芷儿便一直。。。怪怪的,尤其最近这段日子,更是神情恍惚的,也不知是怎么了。臣妾之前准了她习武,听说习武之人如果修习不慎很有可能走火入魔,把自己练成一个疯子,所以臣妾甚是担心。” “她初学咋练,平时又有张敏看护着,哪里会走火入魔。”朱见深摇了摇头,思索片刻,想起一事:“会不会是早先你我说起要给她建一座西厂的事久久没有下文,所以才有了心思?唉,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玩儿心也忒大了。这几日朕政务繁忙,你抽空与她说,她还太小,西厂之事又太大,总要有个章程才好,容朕想想清楚。再说,贞儿你也知道,如今朕这个天子当得和个要饭花子也差不了多少,就算点了头,也拿不出银子,如何能组建西厂?” “臣妾自是知道的。不过臣妾想的。。。”万贞儿微微抬头,笑道:“陛下,您说,芷儿每日里在宫外游荡,会不会是动了春心了?” 第58章 平安锦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人总是复杂的,七情六欲中最为复杂也最销魂的便是爱。如果有人站在汪芷的面前问他是不是喜欢徐宝,那她定然不会承认。不过,如果有人能钻进她的肚子里扒开心肺肠肚如一个蛔虫般去看,那便会知道,汪芷魂不守舍的缘由全是因为那个徐宝。 其实也不用变成蛔虫这么夸张,至少张敏就看的很明白。 汪芷昨晚知道了内廷武试之期提前到了明日,今天一大早宫门一开便央着张敏出宫来到了东城禄米仓北的智化寺来,只为了烧开门的头一炷香。 这智化寺的来历颇为离奇,寺中僧众三百余人,香火却不旺盛,少有百姓前来参拜。没有百姓供奉香火那寺庙中的僧众又何以为生呢?自有宫中内库每年拨银维持。屈屈一座寺庙,如何何德何能有皇室照拂?答案又要回到了这智化寺的来历上面。 智化寺本是正统八年司礼监掌印王振仿唐宋“伽蓝七堂”规制而建,初为家庙。土木堡之变后,王振抄家灭族,这报恩寺也曾一度废弃,但后来英宗复位后又为王振在寺中建精忠祠并重新修缮,广纳僧侣为王振祭奠,于是这报恩寺又延续到了今日。 一个为太监而立的寺庙百姓如何愿意来?于是便只能由宫中捏着鼻子养下来。不过若说一个香火客也没有那也不对,除了今天的汪芷,平日出宫的大小太监们总会来此祈福祷告,派去外地公务的太监们每次离京回京更要来此烧香舍银。 庙门外王振的石像显然出自大家之手,蟒袍玉带,负手而立,目光幽幽望向远方。张敏也背着手,站在王振石像的身旁,看着一旁记载其功绩的石碑,脸上毫无表情。 良久一叹,张敏抬起头看看天色,已是午时将至,两个时辰过去汪芷竟然还没出来,张敏不禁皱眉走进庙中去寻找。 智化寺虽然占地不广,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山门之内为钟鼓楼分列东西,北有天王殿,中为智化殿相当于一般寺院的大雄宝殿,再北则为大悲堂和如来殿。 众多殿宇宫格之中还是居中的智化殿最为宏大。智化殿正殿前有东西配殿,东为大智殿,西为藏殿。 张敏便在这藏殿的门口找到了汪芷,两人迎面走了一个对脸,张敏孤身一人,汪芷身后倒是有一个老僧,一副龙钟之态,双目中满是白翳,一身灰布僧衣洗的有些发白,脑袋上除了一对长寿白眉再无一根丝发。 张敏皱着眉头看了这老僧片刻,两人擦肩而过。张敏觉得这老僧有些古怪,但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左右汪芷没事,张敏也便不想无端生事,对汪芷道:“差不多了吧,也该回去了。” “嗯嗯。”汪芷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锦囊绣着平安二字,红绳扎口儿,里边儿鼓鼓囊囊的,虽不知具体装了什么,但想来也就是平安符箓一类的东西了。 回宫的路上张敏问起汪芷为何在智化寺里待了许久功夫以及那灰衣老僧的身份,汪芷回道:“一殿一殿的拜过去当然费时了,不过这个老僧。。。他好像有些疯癫。我本以为他是解签看相的,结果抓着我的手看了后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个听不懂的话。” 张敏疑道:“他都说了什么?” “听不懂。”汪芷探手耸肩,也是一脸无奈:“前言不搭后语,有些就是零星的蹦字儿都不成句,我能记着的大概就是几个似诗非诗的残句。。。”不用张敏再问,汪芷便直接说道:“什么北斗、乾坤、白骨菩萨,困龙得水好运交、天光无良到如今,之类之类的。” 汪芷所说的这些张敏细细思索,也着实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西直门近在眼前,张敏和汪芷走到近前处亮出通行令牌,两个守门的禁军走上来也不细看,毕竟汪芷和张敏惯从此门出入,他们也都认识了。其中一个禁军施礼后开口对张敏道:“张公公,贵妃娘娘有事儿召您,刚才还有小宦传话来与小的说要是您回来了请您去一趟坤宁宫。” “知道了。”张敏点点头,随后看向汪芷。 “张伴伴你去就是了,我。。。我自己去玩就好。”汪芷攥着手里的平安锦囊慌里慌张,头也不回的便往宫里跑去。 张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摇头。 虽然明日便是内廷的武试,但这说到底也只是内书堂这些小宦官们的事,而在这宫里,天大地大,皇帝一家子最大,二十四监的差事可不能停。 所以小院中徐孝天不在,只有徐宝一人在练功。铁蛋很懂事的抱着大头坐在一个小木凳上,手里捧着一本《千字文》小声的诵念着。 铁蛋好歹也五岁了,到了启蒙的年龄,徐孝天和徐宝便开始教其读书写字。 此时徐宝在树下练功,铁蛋背书,院门突然被敲响。铁蛋把书合上小跑过去开门,门外却是小橘子和小柱子,手里拎着三层的食盒。 行功之时忌人打扰,小橘子和小柱子自然是知道的。当下便自顾自走到屋中哄铁蛋吃饭。两刻钟的功夫,几人吃完饭,徐宝还没有收功的意思,小橘子和小柱子便准备也坐到徐宝的身边去练功,可巧,正在此时,院门再度被推开了。 “汪老大?” “你们怎么在这儿?”汪芷一愣,脸上似乎有些尴尬神色,轻咳两声,故作镇定的背手走了进来:“徐宝呢?”口中这么随口问,眼神一扫正看到了在树下盘坐行功的徐宝。 小柱子赶紧过来:“汪老大,宝哥儿正在行功,最怕打扰,老大可不要过去。。。” “哦,知道了。”汪芷有些失望的样子:“他什么时候能完事儿啊?” 小柱子摇头道:“这可说不好,一盏茶可能,一天也是正常,这只有自己知道,旁人却说不明白。” “哦。。。”汪芷点点头:“那咱们便等等吧。” 第59章 武试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徐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蒙蒙发亮,虽然仍旧盘膝坐在那颗老树下,但浑身都酸痛无比,横陈于一旁的太阿剑也挪动了位置,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但是自己全无记忆。 “失败了吗。。。” 今日。。。不,应该是昨日。 昨日清晨起来徐孝天便一如往昔去尚膳监当差,留下徐宝和铁蛋在小院子里。一天的准备时间并不多,但徐宝并不准备放过,毕竟这次内廷武试的结果将直接决定了自己是否能当上天门的门主。 修炼内功,磨炼剑招什么的都不会有太大的提升,回想徐孝天曾经说过的“若你能凭自己的实力随时进入初得太阿剑时的那个状态,那同辈之间将再无敌手。” 剑心通明。 什么是剑心通明呢? 徐孝天也不能切实的解释清楚,就好像庖丁解牛,旁人哪怕看的再明白也说不出来,更用不出来。不过徐宝凭借后世的所谓“科学眼光”来分析,这应该是一种潜意识主导的状态。就是将身体的一切调动全部交由潜意识和本能来处理而完全摒弃自己的理智,颇有些类似于一种入魔的状态。 以此为基点而延伸开来,如何进入这种入魔的状态,那便是要解决的问题,徐宝想了一个早上,还真想出了一个办法来。 催眠。 上一世作为一个杀手,杀人只是目的而已,而想要达成这个目的,需要掌握的知识和技术实在太多太多,除了各种枪械和武技的精通,还要包括各种交通工具的操作,医疗急救的手段,黑客技术的应用,以及易容整容方法,甚至是心理学等等不一而足。 而其中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接触到了催眠这门学问,曾经甚至花了两年的时间去大学之中刻苦钻研,最后也只是一个粗通皮毛而已。 所谓的催眠和心理学有些相似,但本质上却有极大地不同,他更像是通过种种神乎其技的手法扭曲他人的意志。曾经的组织里就有一个催眠大师,徐宝曾亲眼看到这人用三天的时间让一个虎背熊腰的大老爷们变成了一个女人,当然,只是思想上的。 而自我催眠,徐宝学过,但却从来没试过,因为组织里的那位催眠大师便是在一次自我催眠的尝试中出了差错,然后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是明天的比试实在太过重要,不能获胜便不能得到天门门主的地位,直接的后果便是不能进入地宫修习四大神功解除体内种玉功的内力,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秉着早死晚死都一样的想法,徐宝决定还是试一次。“若感觉不对,大不了停下来就是了。”他是这么麻痹自己的。 老树下盘坐闭目,徐宝开始试着将自己的意识潜下去,但是很可惜,他应该是失败了。 小柱子和小橘子来找他的时候他是知道的,后来汪芷来了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他没有动。 然后在徐孝天回来之前他们三个又走了,徐宝依旧没有起身,只是感觉到汪芷在自己的脖子上挂了一个类似吊坠的东西。 徐宝本来打算若是徐孝天回来了自己还没有成功便放弃,但没想到不知何时自己便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再醒来便是此刻。 徐宝伸手入怀,拽出了一个小小的平安锦囊,材质很粗糙,应该是棉麻缝制,上边绣着“平安”两个字,捏了一下,里边鼓鼓囊囊的,软中带硬,也不知汪芷在里边儿都塞了些什么东西。 大概知道平安锦囊这个东西不能拆开看,否则便不灵验了,徐宝微微一笑,便也没有打开。 这时徐孝天却推门出来了,徐宝抬眼看去,还和往常一样的装束,一样的和善笑容,可徐宝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醒了?”徐孝天问道。 “爹。”徐宝站起身来,身子虚的不行,险些栽倒。 徐孝天一个踏步来到眼前将徐宝扶住:“你这孩子,欲速则不达的道理都不懂,真是的。算了,好歹还有三个时辰的功夫,爹为你捋顺经脉,固本还元,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爹。。。昨天。。。孩儿怎么觉得浑身这么难受?” 徐孝天滞了一瞬,随后有些支吾道:“你,你内力行岔了路子,不过无碍,爹回来的及时又给你纠正了回来。” “哦。”想来爹总不会骗儿子,徐宝也就没有细问。 早朝一过,朱见深便带着怀恩摆驾武德殿。 武德殿原本只是宫中一座宫殿的名字,但明宣宗朱瞻基在其殿前的宽阔广场上修了八座擂台用于宫中演武,所以这武德殿的地位也就从一座寻常的宫殿变成了内宫的演武场。 殿门前的汉白玉阶上,二十四监的掌印加上司礼监的两个秉笔太监护卫在朱见深的左右,怀恩自然还是离着最近的那一个。而在御阶下,二十六个小宦官分四排跪好。 同样没有什么复杂的流程,怀恩高声唱道:“为内廷诸衙监选拔人才,奉迎天家,今日举行内廷武试。你们共二十六人,轮番上前抽签决定顺序,然后选择兵刃便即上台比武。擂台之上点到即止,若重伤或杀死对手则即取消名次,杖责八十逐出宫去。。。” 怀恩说完了规则,那边有一个小宦官抱着一个黄铜小箱挨个的走到跪在地上的一众小宦官的身前。 “家人。。。”徐宝看着手里的竹签,这是易经六十四卦中的卦象,分属寅下:“不知谁抽到的既济。。。” 小柱子和小橘子分别将手里的竹签亮了一下,一个是归妹,一个是大有,三人都松了一口气,最起码第一轮三人不会彼此为敌。 徐宝又将目光看向与自己隔了两排的李玄,可巧,李玄也看了过来,手里的竹签竖起来,上边写的是大壮。 第一轮的对手也不是李玄,徐宝心中颇有些遗憾。 李玄无声的开口道:“算你走运。” 徐宝翻了个白眼:“走你老木。” 第60章 武试 中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皇帝的时间是很宝贵的,如果一对儿一对儿的上擂台比试那估计一天时间也不够用,尤其朱见深对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并不那么热衷,更多的还是以一种看杂耍的心情来看。八个擂台以八卦方位筑建,每一次便是八对小宦官上去,哪一队先决出胜负了便下来,再换另一对上去。第一轮结束后重新抽签,再上,再淘汰,直到决出最后的胜负。 这种淘汰制的比法无疑是残酷的,胜一次没有任何的奖赏,而输一次便失去了所有的机会,没有什么复活赛,更没有翻盘。 石阶上的大太监们一个个都捏着一把汗,看着自己的儿子在下边儿拼命搏杀,其中最紧张的莫过于徐孝天和李官寻这两个了。 其实对于这次比试的大概走向,这些大太监们心里也都大概有数,知道这是关乎天门未来门主之位的争夺,所以他们也不愿意掺和进去。而对于结果来说,抛开天门不谈,胜负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文试已过,进司礼监的三个名额无非就是徐宝、李玄和怀天佑,只要他们三个别输的太难看了就行。 大太监们在石阶上紧张,小太监们擂台下更是如此。 时间渐渐过去,日头悄悄然将来到人们的头顶。此时是巳时二刻,能坚持到现在的小宦官只剩下了四个:徐宝、李玄、怀天佑、还有姜成。 对于这个结果总的来说众人还能够接受,只是有些惊讶于怀天佑和姜成,也就是御马监掌印太监姜跃鲤的儿子。 朱见深看的直打哈欠,没办法,他不懂任何的招式,以一个外行人的眼光来看,第一轮几个小宦官打的还挺精彩,刀光剑影有来有往,可只要一到这四个上场,从来都是瞬间分出胜负来。 徐宝一剑直刺,剑尖就停在了对手的眼睛前。 李玄甩手一挥,对方的肩膀上就会被插上一把飞刀。 怀天佑赤手空拳,但每次上台行礼后便是站在原地一拳直打,直接以破体拳劲将对手击飞出去。 稍微强点儿的也就是姜成,但也强不到哪里去,顶多是近身打上几个回合而已,也不出彩。 小橘子输在了第三轮,没有受伤,只是被怀天佑一拳给硬生生推下了擂台。小柱子输在了第四轮,同样也败给了怀天佑,他的密宗大手印不敌怀天佑的宏大拳劲。 “宝哥,这小子平日里扮猪吃老虎,咱们都小瞧他了。他的拳劲如此之强,恐怕内力修为高我们不止一筹。小橘子都扛不住,你可千万要小心。” “放心。”徐宝拍着小柱子的肩膀:“我身法快,只要不停,他打不到我也是没用。” 徐宝如此说着,眼睛却看着左边擂台上正打在一处的姜成和乌东安。 徐宝最怕或者说最厌恶的对手便是这种练横练功夫的,没有太阿剑在手,他根本拿对方没辙。 是的,姜成和小橘子一样,也是练得金身横练功法。不过和一般的还有些不同,徐宝一开始没主意,后来仔细的观察,前一轮他的对手用剑划在了他的手背上,那一瞬间徐宝注意到他手背的皮肤形成了一块黑色的角质层,就好像一块老树皮,又或者是什么异兽的甲壳一般。 “这是什么功夫?”徐宝暗暗皱眉:“我的辟邪剑法以快闻名,若我足够快会不会他来不及形成这层甲壳?” 擂台上,乌东安与姜成以硬碰硬,如两块巨石互撞。乌东安练得是降龙十八掌,但此时却好像把其他十七招掌法忘了一般,双目赤红,口中嘶吼连连,只以一招亢龙有悔狂轰。 而对面的姜成却沉默着只一掌一掌的迎了上去。两只手掌拍在一起,再分开,再拍,再分开,到此时也不知拍了多少掌。 大音希声。 两掌相对的瞬间也没有任何的响声,只是擂台下围观的一众小太监却都觉得耳膜刺痛,心头震颤。 徐宝更注意到姜成的手掌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黑色的光滑的壳,这次看的仔细,不是自己之前所想的角质或者什么鳞甲,闪着光泽,更像是某种黑色甲虫的壳。 石阶上,天门的八个人里除了姜跃鲤,其他的七个人都皱着眉头,面色冷峻。姜跃鲤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丝笑,微微侧头,正对上了尚明的目光,姜跃鲤颔首示意。 “这是什么功夫。”李官寻皱着眉头,他如今在天门之中可算是最老一辈儿,竟然没听说过如此神异的功夫:“难道。。。”他想到了天门四大神功。 “十七年蝉。。。”一旁的徐孝天咬着牙,一字一顿,目光幽深。 “什么?”李官寻没听清楚。 “十七年蝉。这是这门功夫的名字。”徐孝天冷哼一声,细声道:“辟邪剑法是建文朝如意公改自葵花宝典而来,而这十七年蝉据说是马三宝的功夫,不知是谁创出来的,不过据说改自白骨禅。” “啊?!”李官寻目露讶然之色,旋即反问道:“如果是马三宝的功夫。。。那他姜跃鲤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不知,回头问他便是。不过李公,这次武试如果是这个姜成拿了头名?” 李官寻沉默片刻,冷哼了一声:“不可能!”随后嘴唇轻动,却不出声。徐孝天见了微微一笑,也同样无声而言。 徐宝正在思索对策,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个声音:“儿子,别找,爹现在以传音之术与你说,你听着便好。一会儿若是旁人便罢,若是你对上了这个姜成,你便借口手中的剑不顺手,要求再换一把。左数第四个兵器架上的那把剑,那是你的太阿剑,你用这把剑能破这姜成的横练功夫。” 就在此时,擂台上忽然一声惨叫,只见乌东安整个人一口鲜血喷出,仰面栽倒,不省人事。而反观姜成,只是甩了甩手,随后负手跳下擂台。 银作局掌印乌行佣担心儿子,从石阶上一个起纵跃上擂台将乌东安抱在怀里,还好,并没伤了根本,只是用力过度,内力耗尽而已。 迎着乌行佣的目光,姜跃鲤谦逊的点了点头。 第61章 武试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半决赛的这次抽签的结果很有意思,徐宝的对手是李玄,而姜成则和怀天佑对在了一处。 也就是说,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只要在这一局徐宝能够战胜李玄,再加上文试的成绩,那天门门主的位置也就定了下来。 与玉明殿的那片广场不同,擂台是一个九丈见方的石台,徐宝站在边缘二丈远近,换言之,李玄哪怕贴边儿站着也不可能脱离他的一冲之力。 徐宝和李玄是朱见深最看重的两个人,他们的对决也让他最感兴趣:“怀恩,你看这一局他们胜负如何?” “老奴不知。”怀恩躬身道:“两人的功夫在这些孩子中算是数一数二的,而且相差仿佛。他们之间的胜负或许只有打完了才知道。” 怀恩的评价很中肯,确实,这两人的胜负在场的谁也不能直接下定论。 “喂。”两人相对而立,没动手,李玄却先开口了:“咱们这次的比试。。。很重要。” “是很重要,所以呢?”徐宝拔剑出鞘,手指在剑脊上轻轻抚过,仿佛在抚摸情人的秀发。 李玄又道:“我的心胸很狭隘,如果不能输的心服口服,那以后必然还要找你麻烦。” 剑脊上映照着徐宝一双丹凤眼,冷冽而决绝,口中却玩味道:“你要说什么?” “一招定胜负如何?”李玄肩膀一抖,一柄小巧的飞刀滑进了他右手的掌心,随后抬手一翻,二指夹住了刀柄的末端:“一刀,如果你能接住,不,只要你能躲开,那从此后我便唯你是从。” “你的想法。。。很有创意啊?”徐宝微微一笑,终于抬头看向了李玄:“若我没接住那自然便算是输了?” 李玄点头:“当然,你要是怕了那也可以选择不接受,那我们打一场便是了。” 小橘子在场下急道:“宝哥,别听他的,这是激将法!” “别说话。”小柱子抬手捂住了小橘子的嘴巴:“宝哥自有主意。” “你听到了?小橘子都看出来你在激我。” “所以你拒绝?” “不,我接受。”徐宝摇摇头,笑道:“这么有趣的主意你恐怕废了不少心思,我要是拒绝了你不得郁闷死?这样也好,就让你输个心服口服吧?” 此言一出,台下的小宦官们倒还没什么反应,石阶上的哪一种大太监们可是各有喜悲。徐孝天皱眉,曾痛心叹息,楚尝药更是骂出了声。 要脸不要命,这还混什么江湖? 与之相对的,李官寻那一派可是面露喜色,仿佛胜券在握。尤其李官寻,直接对徐孝天言道:“徐公,承让。” “这样。。。也好。”徐孝天叹了一声。在场众人也只有徐孝天最明白徐宝的心思,说白了无非就是一个字:稳。 徐宝如果不接受李玄的建议,诚然获胜的几率会大增,但将来呢?哪怕李官寻愿赌服输,未来终究还是他们这些小字辈的。 李玄如果口服心不服,将来难免祸起萧墙。而正如徐孝天一直所说的,天门,真的经不起再一次的内斗了。 不过理解归理解,可追魂飞刀威力无匹,出则必中,徐宝真的能躲开吗?如果躲不开,那他身上那颗玉种又要如何去解? “或许金针沈家能有办法?唉,金针沈家已经消散,有没有传人都是两说。。。”终究还是觉得胜算太小,徐孝天心里已经开始考虑后路了。 徐宝看到了爹担忧的目光,又笑了,此时,冥冥中一种感觉涌上心头,那熟悉又陌生的恐怖感觉。 徐宝看向李玄,他仍然站在那里,但徐宝却觉得这人仿佛已经消失,自己的目光完全被他手中的那柄小巧的飞刀所吸引,彷如黑洞,吞噬了他的视线,又吞噬了光,吞噬了一切。 正如徐孝天所说的那样。 追魂飞刀是追魂的一刀,凝聚了发刀人精气神的一刀,例无虚发,绝无空回。 当视线中的一切光亮都消失时,前方只剩下这一柄飞刀,闪烁着耀目的光芒,如流星,却更加绚烂。 凭此时的自己,躲不开。 徐宝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放弃了吗?”李玄心下疑惑,却没有开口询问,因为他此时正是一个“无漏”的圆满状态,在发出这一刀之前,他不能有任何的动作。 李玄准备好了,但他仍然没有出刀,因为他也是一个骄傲的人。 他感受到了,徐宝虽然闭上了眼睛,却不是放弃,而是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他的气势和生机似乎在缓缓的消散,整个人仿佛一片落叶,一朵浮云,如日似月,就在那里,但却让人注意不到。 李玄知道,自己有追魂的一刀,而徐宝也正在酝酿着石破天惊的一剑。 也好,那便让彼此一次性做个了解吧! “他。。。真的做到了。”徐孝天目光讶然,愣愣的看着徐宝:“原来不是巧合,他真的做到了!” 朱见深听到了徐孝天的这句话,不解的看向怀恩:“老徐在说什么?什么做到了?” “回陛下。”怀恩语气也莫名怅然:“他说的是徐宝,做到了剑心通明。” “哦?” 一片浓云被风带来,缓缓的飘向头顶的烈日,随后一点的将其遮蔽。 就在阳光被完全遮挡的瞬间,时候到了! 即便是那座擂台上正生死相斗的姜成和怀天佑也在此刻不约而同的止住了动作,回头看了过来。 这一刀如此之快,一瞬的光芒,这一刀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出刀的瞬间每个人都看到了,然后呢?这刀便仿佛从这世界上消失,走进了另一个时空。 再然后。。。 “叮!” 一声脆响打破了静寂。 众人回过神来,徐宝的剑平平举着,剑尖刺过了李玄的肩膀,血从剑尖滴答落下。他的双目仍紧闭,而那柄飞刀?此时深深插在了地上,只留刀柄露在外边,末端的红绸随风轻动。 浓云将阳光又还给了这片天地。 徐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声音冷的刺骨:“认输?” 李玄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没人知道刚才那一瞬他所经历的恐怖。 勉强控制着僵硬的身子动起来,退了半步,吃力的说道:“甘拜下风。” 第62章 门主归属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说的糙些叫长眼色,说的雅些叫知进退,这是为奴婢的最重要的能力,深宫大内更是如此。 怀恩为朱见深续茶的功夫将司礼监今日的几件要务简单说了,随后嘱咐周围的几个小宦官小心伺候着便退了出去。 朱见深看着怀恩不那么挺直的腰杆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怀恩本家姓戴,本是官宦人家出身。宣德初年时其父戴希文为太仆卿,其族兄戴纶为兵部侍郎。只是后来戴纶惹宣宗恚怒被杀,全族受了牵连,怀恩以幼童入宫被阉割为宦官,赐名怀恩,实为莫大讽刺。 平心而论,皇室对不起怀恩,但怀恩反倒真如他的这个赐名一般,数十年如一日的侍奉天家起居,一直到如今司礼监掌印之位却仍心怀恭谨之心,为国事日夜操劳,奉天子以忠义。 作为天子的朱见深很满意于怀恩的这番恭谨和能为,这也是为什么他虽然宠信梁芳,却仍让怀恩稳坐司礼监掌印之位。 内廷文武大考结束了,朱见深其实也很清楚这次内廷大考的结果的重要性,所以此刻他有些犹豫了。 就文试而言,虽然略有些争议,但前三甲依次当为徐宝、李玄、怀天佑;而今天上午的那场武试,那结果没有什么可说的,怀天佑第一,徐宝第二,李玄第三。 如果按照内廷的规矩,两轮成绩相合,当为徐宝第一入司礼监中做掌印接班培养,而李玄和怀天佑谁做二三就并不那么重要了,也都是进司礼监,都是接秉笔职位,反正秉笔太监的位置有两个。 可是。。。 人心总是肉长的,怀恩陪伴自己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外人看来似乎不甚在意,但朱见深却觉得这只是因为怀恩不想做的太过,让自己为难罢了。就像刚刚,怀恩为什么要离开?这个时辰司礼监的事务应该已经做完了,他只是不想待在自己的身边怕自己面子过不去而已。而他越是如此,便越让朱见深心暖。 “也罢,御膳房的掌印如何比得怀恩。。。”思虑良久,朱见深做下了决定:“大不了他们两个谁做的好,朕让他掌东厂便是了。” 夜已经深沉,乌云遮住了月亮,显得有些阴森。 朱墙的阴影之中,两个老太监提着灯笼慢慢的走着,他们挑的路线很特别,沿途竟没有遇到任何侍卫或宫娥内宦,仿入无人之境。 “徐公倒是好谋算,舍了面子,却得了里子,佩服佩服。” “李公客气了。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暂时对咱们用处不大,给怀恩了正好卖他一个面子,咱们的当务之急自然还是把家里事理顺清楚。只是。。。不知你这两声佩服之中到底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假意?” “自然是十分的真心,半分假意也无。”李官寻面色诚恳,语气唏嘘:“徐公,咱们当初便是谁也不服谁才立下的这个赌约。你我这次都没有耍小手段,宝哥儿赢得也是堂堂正正。玄哥儿这孩子我知道,小家子气些,但却不是输不起,徐公尽可放心。” 徐孝天哈哈笑道:“有李公这句话放在这儿,咱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话转回来,以前你说的时候咱还没放在心上,觉得不至于,不过现在看来,某些人。。。呵。。。可有点儿给脸不要了。” “正要与他好好说道说道。”两人走进了一处偏僻的院落中,眼前是一幢略显破败的宫殿。 长阳宫,前年遭了雷击后内库一直也没钱修缮,于是两年过去,竟有了荒废破败的气象。 两人推开殿门,内里姜跃鲤负手而立,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徐公、李公。” “姜公。”徐、李二人辈分虽高,但论起地位却与姜跃鲤相当,眼下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自然还是以礼相待。 姜跃鲤道:“这正殿破败,偏殿我已备下薄酒素餐,不如咱们边吃边谈?” 徐孝天摆手笑道:“还有一阵子他们才来,咱们也就长话短说,赶紧把事儿说明白,这样彼此都有脸面。” “不然一会儿把酒宴打翻平白的浪费了材料。”李官寻可不笑,目光森森:“你直接说,还是咱们打完再说?” 姜跃鲤笑了笑,随后故作莫名反道:“李公似乎很气愤,只是我却不知做错了什么?” “你还装蒜?”李官寻气极反笑,低喝一声,右臂的衣袖忽然片片碎裂,露出一条干瘦的臂膀来,随后只见一股殷红之色蔓延其上,转瞬整条手臂都是赤红一片,如涂了朱砂一般,殿中一股子血腥气弥漫开来。 天绝地灭大搜魂手。 搜魂裂魄,溶血消骨,中者必死,救无可救。 姜跃鲤自知不敌,却也不怕。自己好歹也是御马监掌印,李官寻便是一个傻子也不可能就这么把自己杀了,不然如何对天子交代? 徐孝天沉吟片刻,笑道:“就咱们当年的决定来说,天门门主的位置成哥儿自然也是有资格去争,咱们没话说。不过咱们今天过来问的却不是这件事儿。” “那又问的什么?” “问的是你的心!”徐孝天声音渐冷:“你。。。不服吗?” “这个嘛。。。”姜跃鲤嘿嘿一笑:“不瞒两位,确实不服。” “为何?” “玄哥儿是李公养大的,若是接掌天门,将来也是要走吉祥公的老路子吧?”姜跃鲤看向李官寻,李官寻皱着眉头却没否认。 “这是一条死路。”姜跃鲤叹道:“而我还不想死。” 徐孝天反问道:“那现在由宝哥儿接掌天门你便服气了?” “也不服。” “又为何?” “他不是阉人。” “他是天阉之身,本就不能人道。” “少了那一刀,那便不是阉人,没有资格统管天门!” 殿中一时沉默了下来,徐孝天双目微微眯缝着,显然也是有些动怒,而姜跃鲤平静的看过来,没有丝毫的退让和胆怯之意。 最后还是徐孝天长叹了一声破冰道:“挨那一刀本也没什么,只是平白可惜了他的天阉太阴之体,天门未来可能也就少了一个先天强者。换个条件吧?” 徐孝天是询问的语气,但借着昏暗的星月之光却可以看到,徐孝天的身体起了变化,头面和双手这些裸露在外的皮肤慢慢的变得雪白,透明,隐约间似乎能透过皮肉看到里边的骨骼一般。。。 “那么。。。”姜跃鲤轻声回道:“朱睛冰蟾?” 第63章 门主归属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朱睛冰蟾已经遗失了近千年,最后一次有消息还是二百年前,你在开玩笑?” “我早就说这小子不老实,干脆。。。” “杀了他?然后呢?跟朱见深说御马监掌印昨夜暴毙?他姓朱,长得像猪,你就以为他真是头猪?” “不过宝哥儿毕竟不是阉人之身,按规矩来说。。。”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规矩?一个先天大宗师还不够咱们打破规矩的吗?” “非常时当行非常之事!” “那没有规矩了咱们几个直接再进一次地宫把四大神功分吧分吧练了得了,还要什么门主?” “大胆!”一声厉喝过后,李官寻赤红的手掌掐在了付涤亲的脖子上,一叫劲,竟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什么话你都敢说,真当我们几个不敢动你不成?” 姜跃鲤欲救,身形一动,乌行佣和楚尝药已挡在身前。 “算了,李公。咱们确实不能动他,御马监掌印大,神宫监掌印可也不小,更何况要杀天门八卦堂的长老还得焚香祭表走一趟手续呢。”徐孝天长叹了一声,细数下来今天似乎是他这几年来叹气最多的一天。 “哼。”李官寻松了手,付涤亲双脚落地一闪身站到了姜跃鲤的身旁去,心有余悸,暗骂自己不小心。 “跃鲤在偏殿备了酒菜,咱们在这儿吵了这么半天有什么益处,还是边吃边说吧,就算最后也没个结果,好歹能填饱肚子不是?”徐孝天苦笑道,随后带头向偏殿走去。 八人在偏殿围着圆桌坐下,其实都没吃饭的心思,但徐孝天举着酒壶挨个倒酒举杯:“咱们八个上一次这么聚的这么齐的时候还是为了我儿并肩子找那妖道的晦气吧?被那妖道一顿打,大家伤的都不轻。当时我姓徐的心里又恨又怒,但也痛快,觉得咱们天门虽然如今势弱,但却没死,还有希望。这才几天啊,咱们几个自己又打起来了。” 说到这,徐孝天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几人也陪了。 各自把酒又斟满,徐孝天又道:“老李,记得当年崆峒派那三个老王八找咱们晦气,我说要打,你不让。最后我去了你还偷摸跟着我。。。” 提起当年的往事,李官寻也笑了:“当年你可不是现在这好脾气,犟得很,怎么说也不听。为了救你这烂命,老子险些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聒噪,后来我不也还你一次。”徐孝天挤挤眼睛,几人看他的模样不觉哑然失笑。乌行佣接道:“好意思说,那哪是你还的?要不是老子及时赶到你们俩就得被白莲教那帮小崽子给剁碎了。”随后几杯酒下肚,又吃了几口菜,众人提起当年的一些过往,不觉有笑有泪,皆是唏嘘无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孝天终于再次将话头挑回来,直言说道:“跃鲤和涤亲在咱们几个里算小字辈儿,和咱们想的不一样也是正常。其实跃鲤和涤亲说的也没什么不对的,而且能说出来,我觉得挺好,总比闷在心里边儿背后捅刀子强。。。 不过跃鲤,既然话已出口,那索性就说个明白。 按你的意思,让宝哥儿做门主这个事儿,要不然便把那嘟噜肉切了,要不然便把咱们天门的至宝朱睛冰蟾给找回来才行,不然你便不服,是这意思吧。” 姜跃鲤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徐孝天点头道:“行,我明白了。如果选的话,那肯定是挨一刀简单,不过却白瞎了他太阴天阉这副身子。而朱睛冰蟾这东西又实在难寻,可宝哥儿这些孩子们毕竟还小。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个主意,大家参详一下如何?” 说回正事,七人又收敛了神色拱手道:“徐公请讲。” “宝哥儿身上被那妖道种了玉种,这东西每过一日便壮大一分,每壮大一分将来想要祛除便要难上一份,所以天门四大神功,说实话,哪怕今日宝哥儿没赢,我可能也得厚着脸皮跟李公你求上一求。”徐孝天看了一眼李官寻:“但现在宝哥儿毕竟赢了,不如这样,咱们便让他去地宫中学葵花宝典,哪怕只学上半部,好歹把身上的玉种给制住也好,如何? 至于天门门主的位置,它所代表的毕竟不止是修炼这四门神功的资格,更是咱们天门千年的传承,和言出法随的权利。除了葵花宝典之外的,我们都不给他。什么时候他找回了朱睛冰蟾,什么时候再把天门正式的交给他,又或者。。。” “好主意!”楚尝药心里偏帮徐孝天,抚掌笑道:“又或者他为我天门立下不世奇功!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心服口服,到时候自然也可奉其为尊!” “又或者别的小家伙儿本事更高,能耐更大。。。”乌行佣阴测测道。 众人齐声道:“那咱们便也选他。” 徐孝天放低了姿态提出了这个主意,算是把台阶给到了众人脚下,众人自也愿意投桃报李,姜跃鲤轻咳一声,言道:“诸公,我姜跃鲤是个小字辈,说话若有不当诸位勿怪。咱们天门的规矩来说非门主不得习神功。但今日形势比人强,天门没有门主是其一,宝哥儿光明正大的赢了赌斗是其二,在加上他身上的玉种也确实要紧,咱们索性,何必半部葵花宝典,便把这整部都给他修了又如何?他是太阴天阉之体,如果他这能借着这葵花宝典破入先天之境,那我姜跃鲤也愿意跪下给他磕头。” 狂风暴雨转眼成了一团和气,这或许也就是为什么徐孝天虽然性子绵软,武功又算不得最高,众人却都服气他的原因。 徐宝虽然暂时的丢了门主之位,但好歹葵花宝典还在,他的机会只会比别人更大,总归是稳赚不赔的。 对于徐宝的生活来说,宫中之事算是告一段落,但是。。。 怀恩在小院的门口停了下来,他听出徐孝天此时并不在院中,所以也没有敲门,索性再等等。 毕竟,逼着人家父子离散的事情,还是当面说清楚的比较好不是? 大头忽然睁开了眼睛,从铁蛋温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跳下地,走了一段,随后跃到了徐宝的枕边。 肉乎乎的爪子在徐宝的脸上扒拉了几下,轻轻地“喵”了一声。 第64章 奉旨出京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徐孝天和怀恩在石桌旁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徐宝端着茶壶伺候着。两人的话题全是围绕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皇差,徐宝几次想要开口,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大人说话的时候没有小孩子插嘴的份儿,这是规矩。 好不容易等到两人的谈话走向尾声的时候,院门上的铜环又被扣响,徐宝去开门,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怀恩公,徐公,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梁芳,司礼监两秉笔太监之一,单以职位而论在这宫里只能算第三。怀恩自不必说,同为秉笔太监的尚明还兼着东厂的职司也是他比不了的。可如果摆上一个天平,他的分量却是最重的一个。缘何?因为他还有一个差事:给皇帝炼春药。 皇帝的荣宠是宫中奴婢们最大的倚仗,所以梁芳的权势比怀恩和尚明而言是只高不低。 这可算是世人眼中最典型的奸佞小人,只知阿谀奉承的弄臣。不过怀恩其实知道,这梁芳脑袋里也是有些东西的,也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只是没用在正地方而已。 一人一个活法,一人一个选择。怀恩看不上梁芳,但两人都在司礼监当差做事,所以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 徐孝天更是老好人一个,对梁芳这种人也是以交好为主。 当下两人起身招呼梁芳落座:“哪一阵香风把梁公给吹来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宝儿,去再拿个杯子来。” “不敢当不敢当。”梁芳拱手客气,看了一眼拎壶进屋的徐宝,点头赞道:“宝哥儿文武双全,佑哥儿也是一样,咱家倒要恭喜二位。” “哪里哪里。”两人客气了几句。 现在是四更天,眼瞅着再有一个时辰就是早朝的时候。梁芳和徐孝天的职司不用上朝,时间充裕,而怀恩身为内廷总管和司礼监掌印却是要随着皇帝上朝的。该说的也说了,而且接下来梁芳要说的事儿自己大概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懒得听,不想听,估计梁芳也不愿意让他听,怀恩也就起身告辞离去。 “怀恩公慢走。” “留步。” 重新倒上两杯茶,两人喝了一口,徐孝天先开口道:“梁公,此处并无外人,有话不妨直说吧,可有什么事徐某能效力否?” “徐公玩笑了。梁某此来是求您,但也是求您这宝贝儿子的。”梁某看了一眼一旁侍立的徐宝,又接着道:“皇上的意思。。。怀恩公应该都与您说了?” 当然说了,而且前因后果说的明明白白。徐孝天苦笑一声。 皇上的口谕,让徐宝出京去一趟东南,明面上的职责是访查东南的水患灾情,而暗地里却是要查一查之前朝廷播下去的修海堤的四十万两银子的下落归属,同时还要看一看即将出京的追加的三十万两银子又是怎么个花销。 同时出京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李玄。相比较而言,李玄的差事看起来要简单许多,是去南京一趟,以半年为期查一查推行皇市的可能性。 钱钱钱,朱见深心里边儿真是为银子的事儿着急上火了。不过话又转回来,派这徐宝和李玄这两个小宦官下去办差,这里边儿值得思考的东西实在太多。 朱见深心里东厂和锦衣卫已经如此不可信了吗? “梁公,既然您来了,那也正好。若换成我去找你有些话可就不好张口了。”徐孝天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斟酌词句,小心的试探道:“七十万两银子。。。到底有多少是真落到了实处上?” “此来。。。正是要与徐公分说。”梁芳低声回道:“如果梁某没有算错,那四十万两银子真正落在海堤事上的恐怕一分也无。你也别这么看我,梁某虽然贪财,但也不至于如此大的胃口,实在是先前没想到东南海堤能决口,而伸手分润的人家又太多了。姓万的,两家姓刘的,姓尚的,这都是大头儿,据说姓商的也有牵扯。。。” “商辂也拿了?”徐孝天微微一愣,失口惊道。 “很有可能,不过他未必知道。”梁芳点点头:“他是个办事儿的,可他那两个儿子实在不争气。这还是大头儿,往下发的时候层层扒皮也是老规矩了,所以啊。。。呵。 这次东南水患闹的太大,前边儿四十万两没了也只能没了,也不可能让几家再往回吐。只是接下来这三拾万两,几家已经商量过了,梁某也可以在这儿给您一句准话儿。三十万两银子,几家都不会伸手,一定如数发到灾民手里。买粮掺土,省一省大概也是勉强够用。剩下的缺口等两淮的盐税上来了咱们挪一些过去,两下总不会出大事。所以。。。” 梁芳的话说到这里也就停了,没说透,也不用说透。 如此多的利益牵扯别说是自己,便是以如今大猫小猫两三只的天门来说也扛不下来。对方能过来打这一声招呼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自己如何能给脸不要:“梁公放心,既然有您这句话,小儿到了东南也就有了方向。回来时自然之道该如何说。” “那就好,那就好。” 花花轿子人抬人,徐孝天如此识时务,梁芳也很高兴:“徐公您的恩德梁某铭记在心,如果有什么能用得到梁某,您尽管直说,梁某自然无有不从。” 这是一句真心实意的客气话,别说,徐孝天还真有个事儿要求他:“梁公,徐某这里还真有一件小事要求您。” “哦?何事?”梁芳微微一愣。 “小儿年幼,我天门在江湖上虽然声名不显,但早年间总归结下了不少仇怨您也是知道的。所以想着您能否跟皇上求个情,让小儿带上几个伴儿一起出宫。” “徐公说的可是那个小橘子和小柱子?这有何难,便包在梁某身上。”梁芳一拍胸脯应承下来。 “不止。”徐孝天瑶瑶头,低声道:“还有一人。” “谁?” “内藏库的那一位。” “内藏库?”梁芳不明所以,内藏库的谁啊? 徐孝天抬手指了一下屋里,没有说话。 “啊!”梁芳想起一人,心中大惊:“你说的是她?!” “梁公。。。” “你!你你!”梁芳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我已说过,此事是你们天门的事,旁人如何我不管,我却不会掺和。你。。。你要送她出宫。。。尚明被你们摆平了,宫外可有锦衣卫,送她出宫,若被万通知晓了大家可是一起玩完!你,你好大的胆子。 再说了,这内宫之中锦衣卫伸不进手来不是很安全?如何就要送她出宫?送出宫又要送去哪里你们可想好了?” “不是出宫,而是出京,京西十里有一水月庵,我们准备把她藏到那儿。”徐孝天微微一笑:“这件事对旁人来说自然是难如登天,但对梁公来说却是易如反掌。梁公也不必瞒我,您在这京中是有一条暗线可用的。” “也没那么简单!”梁芳一瞪眼,可看着徐孝天老神在在的样子,喘了两口粗气,又坐了下来:“这事儿太危险了,两不相抵。” “梁公可要细思,救她一命,将来说不得她也能保您一个善果。” 梁芳想了想,还是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还是太险。” “那。。。再加上墨子剑法呢?”徐孝天无奈,又加了一个筹码:“梁公所习墨子剑法威力无匹,不过具徐某所知,其中还缺了最紧要的三式杀招?帮这一个忙,这三式杀招徐某双手奉上。将来即便事有不偕,梁公尽可往徐某身上推脱便是。” 第65章 京西现白莲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太平盛世只是一个喊来顺口的号子,真要论起来,这并不是一个太平盛世。道左的山贼水匪,打家劫舍草寇刁民,说是漫山遍野或许有些夸张,但也差不了多少。 商人们运送大宗的货物时为了安全起见会雇佣武行的师傅一同上路,达官贵人们互相来往送礼也会安排打手随行,于是乎保镖这个行当也就应运而生。 保镖又叫做达官。京西十里有一个达官营,便是这些达官的聚集之所。村子不村子,集市不集市的,大概得有三四十个大宅院。真正的大宅院,都是七八进的格局。每一个宅院便是一个镖局。 棺材铺子盼死人,药铺盼病人,同样的道理,做镖行的巴不得天下大乱才好。可真要是太乱了也实在有些吃不消。 如今天下四路镖的生意,顶数着南路镖不好做。 东南的一场水患,淹没府县无数,便是连杭州也遭了患,无数老百姓的日子也就算是完了,好好地良民变成了流民。 没本事的要饭吃,有本事的抢饭吃,天下本也是这个道理。饭都吃不饱了你和他说什么忠君爱国,那不是扯淡一样嘛。 江湖上都在传,说过了南京城再往南一路到松江府,大贼一千,小贼八百,不大不小的剪径强人遍地都是。 这样的阵仗别说是镖行,便是正经的军队也得挠头。 可就愁坏了专走南路镖的福通镖局的总镖头王成方。 “当家的,这生意接不?” “一样,让他等着,现在上不了路。” “咱们可俩月没开张了,再待下去,当家的,咱们可都得喝风了。” “再等等,再等等,我自有分寸。”王成方看着手下一众兄弟,眉头紧锁,也是心烦。好说歹说又将他们给打法走了,王成方叹了口气,唤人拿来自己的金丝大环刀,随后走到院子里耍刀解烦。 心中烦闷,耍刀如何能解烦?不过就是权当消遣了。 没活儿干,手下人闹,他其实更是急在心里。自己这福通镖局规模不小,养的达官也有二百来号,真正的高手也有三十多个,这样的实力可是已经不小了,可真要往南走,那还是不够看。而且逢此大灾,往南走的单子本来就少,一来二去的,正如之前那兄弟所说,俩月没开张了。二百多人,再算上各自的家人,那便往一千上奔了,家大业大也顶不住这么多张嘴啊。 不过王成方之前所说的“自有分寸”倒也不全是托词,还有一处指望,那便是。。。 “老爷,老爷!”一个小伙计从门外跑了进来,边跑边喊:“喜事,喜事啊!” “有消息了?”王成方忙问道。 “嗯嗯!”小伙计连连点头,呼哧带喘的话也说不利索,但还是使劲儿的说:“安顺镖行,大官儿,进,来来,去了!” “好!好好好!奶奶的,可算等到了。”王成方哈哈大笑,虽然小伙计就蹦了几个字儿出来,但王成方却知道,这正是自己所等的消息。 自己这福通镖局走南路镖,做的是私活儿,按后世的话说算是个民营企业。而安顺镖行也走的南路镖,但却是个官私相合的专门接朝廷的活儿。朝廷往南边儿各地输送钱粮物资,出于各方考量,一般都是交给这安顺镖行来做,最多配上百十多兵丁随行。 南方水患,朝廷再如何不作为总也要拨银救灾,运银子的自然还是这安顺镖局。王成方的打算便是准备攒些活儿,然后等这安顺镖局上路了他再跟在后边儿一起,算是借个风儿。 总算,等了这么些时日,在这秋风凉的日子里,总算是得了个好消息。 给门房递了帖子,门房进去又出来回说总镖头正在和户部的老爷谈事,让他等候,王成方也只得客气的等着了。 无所谓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事儿,自己是求着人家,哪里有炸刺儿的胆量。 再说就算往常见了,安顺镖行也是稳压福通镖局一头的,官私两边儿的面子是一方面,实力也是一方面,而哪怕抛开这两面不谈,单就两个当家的的本事而言,王成方也不够看。 王成方一手五虎断门刀闯了个“金刀开山”的绰号,算是小有名声,而安顺镖行的总镖头文康宁文老爷子人称“神枪断魂”,提起来江湖上可是大大的有名。两人捉刀放对,王成方自衬可能连十招都走不过去。 不是王成方没本事,实在是这文康宁本事太高,放眼天下不敢说,单就镖行而言,可能也就是四路镖盟总盟主一轮明月照九州赵德坤能压得住。 看着人家门上的烫金大匾,王成方心中不无艳羡,倒没什么嫉妒的心思,因为也知道自己跟人家没法比,别说现在,就是再过上十年八载的也是没戏。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事儿。一会儿我见了文老爷子我就说。。。” 王成方心里正自盘算着,门里走出一个身穿官袍的中年人来,身后还跟着六个兵丁衙役。这做官的扫了王成方一眼,也没在意,随后便自顾自上了轿子走了。 王成方整理了下衣服,心说接下来该轮到自己了。可没想到又等了能有半个多时辰也没个动静。王成方心中嘀咕,是不是文老爷子不想见自己? “不能啊,两家平素也有些交情,而且我应该也没得罪过他啊?” 这时,大门口忽然又走出来了一个人,一个的年轻的公子,一身玄衣,腰系丝绦,肤色白皙,面容俊俏,行止间一派潇洒风流。 只见这玄衣公子走出门来,在大门口停住了脚步,回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冷笑了一下,表情说不出的讥讽和轻蔑,随后才又迈步走了。 “好厉害。”王成方这一声赞既是赞的这玄衣公子的俊俏样貌,也是赞的这一身迈步无声,足不沾地的轻身功法:“不知是哪家的嫡传弟子。” 嫡传弟子? 王成方没有看到玄衣公子袖口绣的那一朵小小的白莲花。 第66章 朱睛冰蟾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匹老马低头拉着板车缓缓地走,车上麻绳捆着四五个大箱子。 车辕左边是一个圆滚滚的少年手里捧着一条羊腿“唏哩呼噜”的吃着,右边坐着两个少年,文弱些的坐在内侧,背上背着剑,手里拿着马鞭,眯眼看天,不知道想些什么。坐在外侧的少年壮硕些,此刻正在盘腿打坐,双手在胸前结印,嘴里念念有词,若是剃个秃头换上一身僧衣,那可就是活脱脱一个小沙弥了。 二十几辆大车组成的一个车队,载着三个少年的板车不过是其中的一辆,位于队伍的稍后位置。其它的板车也都差不多的样式,老马、车夫、箱子。每辆车子上都插着一面小旗,旗子上绣着一个“镖”字。 左右前后有百十个镖师趟子手骑马护卫着,而领头的正是福通镖局的总镖头王成方。 “炽热”的目光持续了两个时辰,终于让圆滚滚的少年有些不满了。 “宝哥。”小橘子咀嚼着嘴里的羊肉,开口说道:“这姓王的一直看着咱们,也忒烦人了。” “看就看呗,也不会掉块肉。”徐宝保持着思考的姿势,眼珠都没转。 “宝哥,想啥呢?”小橘子撅了噘嘴,只好换个话题。 “明知故问。你说呢?”徐宝这回倒是多赏了小橘子一个白眼:“闷了就睡会儿。” “哦哦。”小橘子眨眨眼,只得将注意力又转回了手上的大羊腿上。 确实是明知故问,没话找话。徐宝在想啥? 天门至宝——朱睛冰蟾。 威武霸气的名字,不过其实只是一个玉雕的小蛤蟆而已。 说起这朱静冰蟾的来历,却要揭开一段尘封的历史。 西汉末年王莽代权,皇帝刘婴仅两岁,传国玉玺由孝元太后掌管。其时,王莽命安阳侯王舜逼太厚交出玉玺,遭太厚怒斥。太后怒中掷玉玺来砸,玉玺落地,摔掉一角,后以金补之为用。 这些都是史书明文有记之事,而史书没有记下的,玉玺被摔掉的那一角后来辗转至东汉末年落入了赵忠之手。 赵忠这名字听起来实在平常,但如果加上十常侍之名呢? “赵忠公好玉,自得了这玉玺的一角之后更是爱不释手,请能工巧匠将其雕成了一个小蛤蟆的形状。因其通体洁白无瑕,触手微凉,顾名其‘冰蟾’,每日随身携带,时时把玩。 后来一段很长的时间,赵忠公发现自己的内力无论如何修炼竟再无丝毫增长,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体出现问题,于是寻医问药,但皆无所得。直到有一天赵忠公无意中发现竟然是这冰蟾在吸收自己的内力,不由大惊。与其他十一位老祖(十常侍共十二人)一番研究后发现,这冰蟾若是随身携带只会缓慢吸收佩戴者的内力,而若是主动向其灌输内力,则更是可容纳无量。他们找来缺了一角的玉玺来试验,但不知为何,玉玺反倒没有这个功效。 虽不知缘故,但冰蟾能容纳内力的特性已经能确定,十二位老祖便想着如何才能够将其利用起来。只可惜,天时不允,十二位老祖还没有想出头绪便。。。 十二位老祖虽然去了,但这‘冰蟾’却一代代在天门中作为门主信物传了下来。后来经过历代门主不断研究,发现这‘冰蟾’虽然能海纳无量内力,但所纳的内力却无法取出,而且更怪的是百年过去,这‘冰蟾’里边儿竟然出现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红光。透将出来,尤以‘冰蟾’双眼的位置最亮,于是这‘冰蟾’也就正式改名为‘朱睛冰蟾’,历代门主但有机会,都会在临终前将一身内力注入其中,以期能造福后人。 后来再传到北魏宗爱公手中,及至宗爱公身死,这朱睛冰蟾便莫名遗失。最后一次听闻风声还是二百余年前,当时有一个叫王重阳的道士开创全真教,风头一时无两,执道家牛耳。据说他手上似乎有人曾见过一只小玉蟾。为着这个消息,门主吉庆公率门中二十四位堂主齐上终南山,结果那王重阳却已经死了,而他的那些徒弟们更没听说过这个玉蟾的存在,于是也只能不了了之。” 回想着宝哥他爹说的这段故事,小橘子将手里的羊腿啃了个干净,但还是没扔,只慢慢的咂么骨头上的滋味儿。 对于小橘子来说,不能说话是和饿肚子一样严重的事,手上的羊腿没肉了,再不让他说话可实在受不了,好在,他终于想到了些有用的:“宝哥。” “又怎么了?” “我想起来我爹曾说过,那个华山派好像就是那个全真教的传承,华山派的祖师好像还是那个什么王重阳的一个弟子来着,你说这华山派里会不会有什么消息?” “不能吧?”徐宝终于转过头来,其实小橘子所说的他也知道,也想过:“当年全真教还在的时候吉庆老祖可是亲自打上山去的,最后不也没结果?” “只说没结果,但啥叫没结果啊?”小橘子说道:“没找到是没结果,没有也是没结果。要我说,反正咱们也没个方向,要不干脆就往华山上去试试,万一得点儿什么消息呢?” 徐宝点点头:“倒也是个主意,可惜咱们这一路却不过华山,等事儿办完了回来再看吧。” 烟尘滚滚,车轮轰轰隆隆,徐宝和小橘子说话又刻意的将声音压得低些,前后车的人都听不到,更不要说还有些距离的骑在马上的王成方。 走镖一般很忌讳队伍里有外人,但王成方还是同意了让徐宝他们三个一同上路,而且还单独分给他们一辆车。 原因倒是很简单,四个字:钱可通神。 一千两银子只为了搭车去南京,又是三个小孩子,这简直就是送钱的买卖。 不过几日相处下来,王成方却有些好奇这三个少年的身份:举止谈吐不俗,一看便是大家出身。可大家的公子怎么会搭自己的镖车上路? 王成方曾在初见时直言问过,但对方却只推说是初出江湖的游侠儿糊弄他。 于是,路上闲暇时,王成方便将琢么徐宝三人的身份做了消遣。总觉得自己若是能想明白对方的身份,搭上关系,说不定会有许多好处。 不过消遣只是消遣,真正让王成方皱眉的却是前边烟尘起处的安顺镖行。 “王家小子,你想让老夫的安顺镖行给你开路可以,但你也得答应老夫两条。首先你的队伍得在老夫后边十里外,其次,这一路上安顺镖行若是选择在林中扎营休息,你们只能在林外驻扎,不能入林。” 第67章 袭营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从京西达官营出来,十几天的功夫,一路南行,车队走到了南北直隶的交界地带。 很无聊的一路,前边是安顺镖行,后边十里坠着福通镖局。一路上倒也走过几处山寨野林,但也都相安无事。毕竟这么大的队伍,一般的匪盗也没能耐招惹。 红日西沉,酉时将至。 酉时,这是王成方与文康宁所约定的每日扎营的时辰。王成方安排几个趟子手骑马四下去寻适合扎营的地方,而前边儿的安顺镖行,遥遥在望的,他们的队伍缓缓地走进了道左的一片密林之中。 逢林莫入,尤其不能在林中扎营,这可是镖行的大忌。可这一路上也不知道这文老爷子怎么想的,只在林子里扎营,而且更有趣的是他这路线安排的,每次都能在日落时分走到一片林子里去。 “到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王成方百思不得其解:“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啊。” 一处缓坡上,趟子手们轻车熟路的埋锅造饭,徐宝、小柱子和小橘子在上首处的一颗老树下坐等着现成的,一千两银子花了,这种活儿总不至于亲自动手。不久,一切都不知妥当了,三人围着单独分给自己的这一堆篝火坐下,小橘子聚精会神的盯着锅里的菜肉汤口水横流,小柱子似乎在武试中受了刺激,现在每有闲暇便会练功,好像一个武痴一样。而徐宝则拿着一根粗枝胡乱的拨弄着柴堆。 朱睛冰蟾想的头疼,但直到目前为止,除了像小橘子之前说的去华山派碰碰运气以外也没什么像样的主意。大千世界,想找个人都是大海捞针,更别说找个不足拳头大小的玉质把件了。 “这个时候爹应该已经吃过了饭,正在教铁蛋读书吧?”跳动的火苗映在徐宝的双眸之中,他似乎看到了千里之外朱墙里的那座小院,抬起手全无意识的握住了挂在脖子上的那个平安锦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在的时候不觉得,分别了唯有想念。 锅中的肉菜汤香气散发诱人的香气,小橘子迫不及待的拿起了马勺和大海碗,而那边,王成方也端着碗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故作豪迈的笑容。 “哈哈哈,今天这汤用的可是上好的羊腿肉,味道如何?” “正要品尝,闻着味儿倒是不错。”徐宝很无奈。 每天晚上都是一样,一到事儿都忙活完了,大家开始吃饭的时候,这王成方总会端着大碗过来叙话。 说是叙话,但实际上是套近乎,又或者说是探底细才更准确些。 三人都是按照之前想好的应付,只说自家是保国公朱永夫人家的远房子侄辈,自幼尚武,心慕江湖,这回出来是为了游历江湖涨涨见识。 保国公厉害,夫人家就要差些,夫人家的远房子侄辈那几本也就可以算是八竿子打不着了。徐宝觉得自己这身份想的可是无懈可击,这王成方不应该多纠缠自己,却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无奈的摇摇头,徐宝走上前去与王成方又没话找话的闲扯了一阵,等到月上当空,这王成方才算走了。 野外露营其实也没什么太大讲究,一顶简陋的小帐篷,衣服往地上一铺蒙头便睡,都有些功夫傍身,身强体壮倒也不会轻易得了伤病。 寻常而宁静的夜晚,时间缓缓地过去。 守夜的十几个趟子手虽然警惕,但等到三更时分也难免有些瞌睡。在睡梦中,徐宝忽然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眉头紧皱。 风中传来不寻常的声音。 小柱子也醒来了:“宝哥。” 徐宝摇摇头,指了一下一旁已然睡死过去的小橘子,又指指外边,随后撩开帐篷,猫着腰钻了出去。 声音是从远处的那片密林中传来的。 细目望去,借着朦胧的月色星光,徐宝隐约看到有人影陆续钻出密林,寒光闪烁,那是他们手中的刀剑。 “宝哥。”小柱子带着小橘子也钻出了帐篷,抬手指着东边儿的方向低声道:“还有一波人。” 小橘子有些紧张了:“宝哥,怎么办?” “先躲。”徐宝指着山坡上边儿:“你们先往山顶跑,我随后就到。” “好!” 待到小柱子和小橘子走远了,徐宝地上捡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甩手一打,然后纵起身形也向着山顶跑去。耳后只听得一个守夜的趟子手一声“哎呦!”,再片刻,整个营地沸腾了起来。 营地中点起了无数火把,王成方带着手下所有的镖头趟子手列好阵势,刀剑齐出,严阵以待。 他们没法跑,也跑不了。毕竟红货还在,他们如果跑了,回去之后赔不起托家的财货,他们也是个死路一条。 或许情况也没那么坏,可能只是一个误会,又或者。。。 王成方心中还有一丝侥幸。 林子里出来那一波人是安顺镖局的,毋庸置疑。而东边儿的那一波人。。。他不知来历,最好是趁夜来袭的匪贼,而安顺镖局的镖师们提前发现了,所以出林前来助拳。 “老天保佑。”王成方暗自祈祷。 王成方却不知道,后世有一条墨菲定律中说道: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当两只队伍在山脚相会,合流,最后顺着山坡走上来时。 “总镖头,怎么办?” 王成方面沉似水,努力做出稳重的样子来:“让兄弟们小心戒备,我先出去搭个话。” 身背金丝大环刀,领着四五个老兄弟走出了营门,王成方拱手喊道:“通顺镖局王成方途经贵宝地,不知哪家朋友当面,还请出来一叙,王某在此有礼了!” 明知对面有安顺镖行的人手,王成方依然故作不知,这是为了不把脸面撕破,还存着转圜的余地。 只可惜。。。 对面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背双刀,鹰钩鼻子。王成方认识,是安顺镖行的三当家,人称双刀客李墨。 “凶多吉少。。。”王成方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第68章 唐画风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确实是凶多吉少。 摆明车马亮明身份的来“砸明火”,这说明什么? 他们不准备留活口了。 王成方将手中刀攥的更紧,沉声问道:“李当家,这可是文老爷子的意思?还请开开尊口,让姓王的做个明白鬼。” 李墨摇了摇头,抬手一挥:“杀!” 刀光剑影,嘶吼震天,鲜血在这山坡的草地上流淌,夜风将腥咸的臭气带到远方。 王成方抬刀架住了李墨的直劈而下的双刀,随后一招暴虎冯河,反手横扫将对方打开一旁:“跑!跑一个是一个!回京找赵老爷子做主!” 王成方心中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又或者这只是认清了现实而已。人数,实力,全不占优,对方又是有备而来,有心算无心,这次自己的福通镖局算是栽了。 栽了也就栽了,刀头舔血的行当,每一趟出活本来就是将命交给老天爷了。 惨烈的厮杀映在眼中,小橘子和小柱子的脸色都不甚好看,身子战栗着。小柱子握拳咬牙,努力的坚持着,小橘子已经把手捂在自己的嘴上,不时的干呕一声。 心性上毕竟还是孩子,这是第一次见到生命如此简单而残酷的逝去。 徐宝皱着眉头冷冷的看着,经历过前世的血与火,在他眼中生与死之间所间隔的不过就是横刀一挥与扳机一扣而已。 “你们藏好,我去林子里看看。”徐宝低声嘱咐了一句,随后猫着腰向林中奔去。 他不在乎下边儿的战果如何,只想知道这场风波与那叁拾万两银子是否有什么关联,毕竟这才是他的差事。 。。。。。。 林中不能生火,月光透不过头顶茂盛的枝叶,无数的灯笼将这片密林照亮。 “一,二,三,四。。。二十八。。。四十。禀公子,齐了。” 银子是凉的,看在眼中却是热的。玄衣公子满意的点点头,将手中的银子扔回箱子里:“扣上吧。”转身走向树下持枪伫立的老者:“辛苦文老。如此,这银子我们便运走了,回头一切按计划行事便是。” 文康宁面沉似水,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忽然开口:“淤泥源自混沌启。” 玄衣公子愣了愣,回道:“白莲一现盛世举。” 文康宁心底一沉:“你果然是白莲教的人。” “并不是啊?”玄衣公子似笑非笑的说道:“这一句白莲切口便是三岁的孩子知道的也不少,在下不才,好歹也是东厂的出身,如何会不知道?” “是吗?”文康宁一挑眉毛,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葫芦打开了:“你喝一口,我便信你。” “。。。。。。” “不饮酒?”手一松,酒葫芦落在地上,文康宁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里边是一块酱肉:“吃口肉也行。” “呵。”玄衣公子摇摇头,退了一步:“文老爷子一双招子果然犀利,却不知在下是哪里漏了破绽?” 文康宁没有回答,又问道:“事到如今,报个字号吧?” “白莲左使,唐画风,见过文老爷子。”玄衣公子拱手一礼,脸上笑意愈胜。 “原来是扶摇公子当面。”文康宁叹了一声,目光渐渐凌厉起来,手中长枪一顿:“出招吧!” “为何?”唐画风歪着脑袋,似乎很奇怪的样子:“我圣教似乎与文老爷子素无恩怨,而且。。。”抬手向着林外一指:“就在此时,你我两家的兄弟还在并肩而战,如何文老爷子这就翻了脸?” 文康宁再不说话,只一招中平枪直刺。 “何必如此。”唐画风哈哈一笑,整个人拔地而起,脚尖在枪尖轻轻一点,整个人一个后翻又跃了出去。 “着!”文康宁提枪进步,手上一振,枪尖一化七八,直指唐画风的落脚之处。 唐画风笑意不减,手中折扇一合,抬手一指,只见一道白芒直射文康宁面门。 “叮!” “文老爷子,总要让在下说上几句吧?”唐画风再施一礼:“那日府上相见,在下给文老爷子看的梁公公密信可是假的?” “老夫眼拙。” “眼拙?好吧,笔迹印鉴可以作假,那这东厂的令牌难道也是假的不成?”唐画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黑铁牌子晃了一下。 文康宁气急反笑:“唐公子未免欺人太甚,密信可以作假,令牌不过是一块牌子,如何便是真的了?老夫虽然看不出来,但既然你已经自认了白莲教的身份,难道还想说东厂和白莲教也有龌蹉不成?” “如何不能?”唐画风也反问道:“我圣教虽为朝廷所不容,但尚明在皇帝的眼中的日子难道又好到哪里?合则两利,各取所需,文老爷子企不闻这世上从无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眼看着这唐画风的身份被自己揭穿了竟还如此泰然自若,文康宁的心中不禁犯了嘀咕。 安顺镖行安身立命的本钱便是依托着宫里的关系,若说的再直白些,这一番富贵全是自己给梁芳和尚明当狗换来的。 所以在这唐画风之前拿了两人印信过来的时候自己才会将一切都答应下来,即使对素有些交情的福通镖局下手也在所不惜。 如今自己本以为是这唐画风哄骗了自己,大错铸成,只想拼的一死来保全镖行上下。可听这唐画风话里话外的意思,难道真是梁、尚二人的意思不成? “老夫虽孤陋寡闻,但也知白莲教徒不妄语之戒律,姓唐的,把话说明白,否则老夫与你必有一死!” “也好。”唐画风耸了耸肩,随后刚要说话,忽然耳朵一动:“谁!” 手上一动,只见一道乌芒脱手而出,激射五丈外一颗老树的树冠。 文康宁亦是大惊失色,提枪纵步,冲向树冠中落下的那个黑影。 五丈距离,文康宁枪法精湛,但轻功却不甚高明,而偏偏那黑影却身形如电,竟眨眼间便已踪影皆无。 文康宁无可奈何,猛一跺脚回过身来,谁知唐画风却也不见了踪影,只一个声音遥遥传来:“法不传六耳,既然此间有外人在,文老爷子,咱们改日再叙!” 第69章 不戒送驴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装载三十万两救灾银子的车队被一众白莲教徒们驱赶着驶向西南方向,而在山坡上,安顺镖行的镖头和趟子手们正在“洗地”。 所有的尸体都挖坑埋了,而福通镖局的车队则被拉倒了一边。 李默左肩上受了一处刀伤,不过并无大碍,此时正在向匆匆赶来的文康宁汇报着眼前的情况。 “绝无漏网之鱼?”文康宁并不是很在意:“漏了也不要紧,自然会有人料理他们。” 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露气带起了一丝微凉,山坡上坑坑洼洼的一地狼藉,但尸体都已经处理好了,只有抹不去的鲜血等待着下一场雨水的冲刷。如无意外,或许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可能是永远,也没有人会知道这处寻常的山坡下埋葬了多少冤魂厉鬼。 安顺镖行接手了福通镖局的车队也走了,继续向着东南的方向,穿过了那处密林。 “终于走了。”徐宝目送着他们远去。 “宝哥,接下来怎么办?”小柱子在问,小橘子有气无力的靠在石头上,脸色煞白,还没缓过劲儿来。 “一会儿喝点儿水会好些。”徐宝对小橘子说了一句,随后转过头来:“没办法了,只能分头了。” “分头?”“嗯。”徐宝点点头:“我昨晚在密林中听到这安顺镖行似乎与东厂有勾结,其中可能还涉及了白莲教。但离得太远,我实在没听真切。但不管怎样,这两头儿都丢不得,所以也只能分头了。你带着小橘子跟着银车走,我继续跟着这安顺镖行。” “宝哥,这。。。”小柱子犹豫道:“我和小橘子的轻功都不好,如果被人发现了。。。” “小心些,不至于。”徐宝伸手一指地面:“大车拉银子,车辙可是抹不去的,你们就循着车辙跟着就好。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就找东厂,不,不能找东厂,找锦衣卫吧。当然了,能不找他们最好还是别找。” 三人同行变成了孤身上路,徐宝咬牙切齿的走在路上,心情略有些郁闷:“早知道应该把白老憨一起带出来的。” 安顺镖行的人骑马赶车不费多少体力,而徐宝只凭着两条腿,就算身怀武功也架不住劳累,身子累,心更累。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办法,只希望路过城镇的时候能够买上一匹马来代步。可惜,走了三个日夜,竟还是没有路过一座城镇,而这路倒是越走越荒凉了起来,若不是地上的车辙清晰,徐宝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跟丢了。 不过也不是白走了这三天,最少徐宝脑袋里稍微有了些思路。 “梁芳当着爹的面亲口说了不会动这三十万两银子,既如此,那在树“梁芳当着爹的面亲口说了不会动这三十万两银子,既如此,那在树林里那个穿黑衣服的肯定便是撒了谎,而安顺镖局这帮子坑货便是受骗上当。可三十万两银子都已经丢了,他们为何还要往东南去?福通镖局押的货物确实不少,可也就五六万两银子顶天儿,可抵不了三十万两银子,难道他们另有去处不成?而且三十万两赈灾银子丢了,不管是什么缘故,这安顺镖局都是死路一条,而他们却全不担心,难道真有个手眼通天的人在上边儿顶着?可谁能顶的住?便是万通梁芳绑在一块儿也扛不住啊?” 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多,不过徐宝相信,只要自己一路跟下去总能看到答案。 秋天真的来了,秋凉不同于冬日的凛冽,自有一股萧瑟之意。就只是一个晚上的功夫,早上再睁开眼,就觉得身上一种彻骨的寒意。 徐宝不确定自己此刻具体的位置,但却知道,自己一定已经进入了东南的灾区,因为地面上开始出现死尸了,三三两两的并不密集。 水患不同于其他的灾害,大水一冲,人在水中便是个死,最后停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徐宝依然还是靠着两条腿走着,这安顺镖行也不知是怎么挑的路线,竟真就没有路过一处大城大镇,所有的补给全靠着路过一些小村庄的时候大肆买些干粮而已。 不过相信应该也快到地方了,如果再这么走,接下来别说村庄了,能找到活人都不容易。 身后“哒哒”的蹄声,徐宝一开始还没主意,但后来猛地反应过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如何还有人来? 急忙回头去看,却看到老远一个壮汉骑着一匹矮小的白马向自己奔来。徐宝拔剑在手,小心戒备着,等到彼此距离近了,徐宝看清来人的模样,不由得愣了。 白马不是马,而是特! 白老憨! 马上的壮汉也是个陌生的熟人——不戒和尚! “娘的,可算追上了。”不戒和尚骂骂咧咧的从白老憨的身上跳下来:“可算找到你了。” 白老憨“啊嗷”一声嚎,迈着小碎步走到了徐宝身边,一张大长脸蹭了蹭徐宝的肩膀,打了一个响鼻。徐宝抹了一把脸,看着不戒:“我爹让你来的?” 这是唯一的解释,他可不信这不戒能闯进深宫大内并从自己那个高深莫测的爹的手上抢来白老憨,然后还能骑出宫来。 “驴洒家给你送来了,解药拿来。”不戒似乎不愿多说,只把大手一摊。 “解药?什么解药?”徐宝一愣,他确实不知道。 “你敢戏耍洒家?!”不戒勃然而怒,随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能看的出他在强压怒火:“洒家中了你爹的毒,他说这毒叫七色琉璃,还说只要咱家把这驴给你带来,你便会把锦囊里解药给洒家。” 七色琉璃这个毒徐宝没有听过,不过锦囊他倒是有一个。从怀里把锦囊拽出来打开口子,首先看到的便是两颗朱红色的丹丸,只鱼目大小。 徐宝探指夹出来一个却没有立刻给不戒:“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驴子自己找来的,洒家就负责骑。” “除了送这驴,我爹可还说了什么?” “哦,是有一句。”不戒回忆了一下,说道:“其上无咎,下或有虞。” 第70章 无奈而为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场大水多去无数生命,活下来的为了生存也只能远走他乡,曾经宁静的村庄如今变得更加宁静,宁静的如同死去了一般。直到昨日,一支百多人的队伍走进了这座村庄,才算是稍微带来了一丝生气。 这应该一户地主家的宅院,虽然土里土气的,但胜在一个宽广。里边儿的木质家具被水泡过一遭,大多已经有些用不得了,不过东拼西凑的勉强还能将就。 “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昨天不是就该到了吗!再派人去看看,走到哪儿了?” “周公公不必心急,有安顺镖行押送,自然万无一失。” “咱家怎么能不急,怎么能不急!整个东南都等着这银子救命,没这银子,咱家连家都回不得!”说话的两人一个姓周,名英,是杭州织造局的织造太监,另一个叫做孙恒,是浙江巡抚。这两个人一个管着天家的买卖,一个是浙江府的最高行政长官,合在一处便代表了了浙江府的最高权力,尤其此时浙江作为水患重灾之地,权利真空,两人更有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 可此时在这屋子里,他们两个却是站着的,屋子里还有一个老者,也是唯一一个坐在凳子上的,手里拿着一卷书看着,老神在在,颇有些恬淡自得之意,不过他手上这书可是许久也不曾翻动一页,看得出,他的心里并不似表面这般平静。 终于,门外一个侍卫走进来:“报,安顺镖行到了,总镖头文康宁在外求见。” “叫他进来!”周英大喜。 “是!”侍卫退了出去。 座上的老者也将手上的书放到一旁的几案上:“行了,好歹也是一方大吏,总得有些样子,坐下吧。” “是。”周英和孙恒分左右对面而坐。 不一时,文康宁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草民文康宁,见过。。。三位大人。” 文康宁认识周英和孙恒,却不认识坐在正中的这位老者,所以也只能以“大人”称呼。 “不用废话,起来。”周英性子急,摆摆手直接问道:“三十万两银子可是安全运来?” 周英只这话一问出口,文康宁便愣了,随后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说话啊!怎么不说话?!”周英心里咯噔一声,猛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问:“可是有什么差池!” “回,回公公的话。”文康宁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定心神:“草民上路之前曾得梁公公和尚公公的密令,这三十万两银子已在路上转往西南。。。” “梁芳?尚明?”周英有些发懵,皱着眉头看向对面的孙恒。 孙恒也是满脸的疑惑:“你说是梁、尚两位公公的密令,可有何凭据?” “传信之人手持东厂令牌,并带来梁公公亲笔密信一封,草民看过,令牌是真的,信上也是梁公公的字迹。” 孙恒又问道:“银子都转往西南,那你又过来做什么?” “草民带来十四车财货,价值六万两银子上下,只高不低。” “这些财货如何使用?” “草民不知,草民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大人明鉴!”文康宁说到此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深深叩首。 孙恒看看周英,周英看看孙恒,两人都是一脸的不明所以,心里暗暗犯嘀咕,难道梁芳和尚明胆子真这么大,连这笔赈灾银子都敢动? 不能啊,如果要是动的话,之前何必又传信过来让自己用心赈灾,不要乱伸手? 难道又变卦了? 也别说,这两个死要钱可是出了名儿的,真要是眼馋这笔银子所以中途变卦。。。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可怎么也应该传句话来啊,还是传信的出了差错? 两人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一齐看向正中的老者。只见老者一脸阴沉,站起身走到文康宁面前低头俯视:“三十万两银子运往西南何处?” “草民不知。” “好。”老者点点头,猛然抬脚跺下,只听“噗呲”一声,文康宁的脑袋便如砸地西瓜一般炸裂,红的白的四下溅射。老者和周英倒没什么,孙恒虽是知府,却终归是一介文弱书生,血肉溅到自己身上,顿时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废物。”老者骂了一句,也不知说的是孙恒还是地上已死的文康宁,又或者两者都有。 “老祖宗,救命啊老祖宗!”周英也跪在了地上,冲着老者磕头如捣蒜一般。他现如今唯一能指望的恐怕也只有自己口中的这位老祖宗——南京镇守太监吕明堂。 “起来!像什么样子!”吕明堂冷哼一声,转身回到座上坐下,重又把一旁的书拿起来翻看,一如不久前,半天不翻一页。周英唯唯诺诺的起身,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半晌,吕明堂幽幽的开口了:“银子在就能赈灾,银子不在就生乱。如今银子既然已经不在了,那东南的这一场乱是肯定要闹起来的了。既然躲不了,那索性就把他闹大些。周英,咱家问你,你与那姓董的可还有联系?” “有的有的,老祖宗您尽管吩咐。” “有就好。”吕明堂点点头:“你即刻书信,不,你亲自出一趟海找到姓董的,就跟他说,让他立刻带人上岸,杭州府给他三天。” “啊?!”周英吓的傻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竟不知如何回话。 “啊什么啊?!”吕明堂狠狠一拍桌子:“银子丢了,你赈不了灾,泥腿子没饭吃是要造反的!如果泥腿子造反,死的就是赈灾不利的你,可如果是倭寇作乱,那死的不过就是这群泥腿子,你顶多占一个防守不利。你怕什么!” “可是。。。可是。。。” “你听好了!”吕明堂起身探手,一把揪住了周英的衣领竟把他从地上给拽了起来:“泥腿子造反你死,倭寇作乱你活,三十万两银子也可以推到他们头上,怎么做还用咱家教你吗?杭州城里如今聚集了多少流民,当务之急是速速以门外那些财物筹粮来稳住他们,至少要保证姓董的带人来之前不能出事,还有!” 吕明堂眯起了眼睛,咧嘴漏出一口惨白的牙:“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谁问你,咱家今天没有来过!” 第71章 道左杀戮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我日你先人!” 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水面,仍难解心中的郁闷之情。小心翼翼的跟了十几天的功夫,本以为会钓到什么大鱼,结果呢,松江口,眼睁睁的看着人家上了船扬帆出海,而自己却只能干瞪眼。 洗去身上的臭汗和灰尘,徐宝走上案先将裤子穿好,一时有些发愣,不知道接下来该去何方。 “要不。。。去杭州碰碰运气?” 毕竟是浙江的首府,想来总会有些消息。 正午的阳光炙热,却亦难掩秋日的凄凉。松江口的繁华已是荡然无存,十里无人家,千里无炊烟。一场大水到得今日,终将此处化为一片死地。再想重现昔日景象却不知又是哪般年月? 徐宝骑着白老憨,腰间挎着宝剑,漫无目的地走着。 没办法,不认路。 也没有行人可以问路,所以就只能这么乱走着。 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自然也就变成了路。 现在有白老憨代步,好歹比以前自己靠着两条腿儿干走要强。 可是啊。。。 迷路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饭吃。 一身的武功可以让自己少吃几顿饭,但自己终归还是人,不是神仙,还是得吃饭的。从最后一个窝窝头进肚子再到此时此刻,已经是两日的光景。 余晖照耀下,白驴脖子上挂着包袱,背上趴着懒懒的少年,已经饿得有些头晕了。 “老憨啊老憨,你可快点儿走,要再找不到个吃饭的地方,嗯。。。你少个耳朵应该不耽误事儿吧?” “啊嗷!” “错了错了,我瞎说的。”徐宝顺了两下白老憨的驴鬃,脑袋里胡思乱想:“这个时候谁要是给我来个馒头,我就以身相许好了。” 许是白老憨有灵,真的听见了徐宝的愿望,又或者就是没来由的起了驴脾气?猛然间驴吼一声,四蹄狂奔起来,一骑绝尘。 “我去,你慢点儿,慢点儿!”徐宝攥着白老憨的驴鬃,低头紧喊。 白老憨却充耳不闻,只低头猛跑。 须知这驴子可非是凡物,龙种之说或为虚妄,但这跑起来的速度可做不得假。古有“日行千里为马,日行万里为特”的说法,这么跑起来真如胡风飚地一般。 徐宝喊了几声,灌得满口是风,轻轻打了几下,结果这驴子还是个顺毛驴,越打越快,徐宝简直欲哭无泪,索性也就认了,心里暗骂:“跑跑跑,看你跑到什么时候,一会儿停下了看我跟你好好算账。” 。。。。。。 “跑啊,接着跑啊?” 伴随着这戏谑的调笑,阴森森的树林中跑出了四个人,一个女子怀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身后是两个护卫,一人持刀,一人持鞭。女子和小孩儿虽然狼狈,但总归没有什么伤势,但这两个护卫则大不一样,浑身浴血,大小伤势无数。不用说跑下去,只怕原地站上一炷香的功夫就得失血过多而亡。 “啊!” 地上虽然略有坑洼,但终归不耽误行走,可就是这样一片平地,女子摔倒了地上。疼痛和绝望终于将眼泪逼出了眼眶,这个时候扭了脚,呵,似乎也只有认命了,她向着身旁两个护卫举起怀中的孩子:“你们带着星儿先走,不用管我!” 两个护卫看着地上的主母和小主人,又对视一眼,都没有伸手,他们很清楚,绝境,唯死而已。 他们转过身面相密林。 “老刘,想不到和你个王八蛋最后死在了这里。” “希望向家的这群杂种能把老子挫骨扬灰,可别把老子和你扔在一起就好。”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笑中有泪,不是为了自己即将逝去的性命,而是痛恨自己无能,不能护住主家的性命。 无能吗? 以护卫的角度来说确实无能。 但面对向家花大价钱请来的折枝仙常笑痴,又有几人不是无能的? “主母。”一个持刀的护卫叫了一声,同时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向后递去,没有说什么,其实也不需要说什么。女人默默的接过匕首,看来也已有了觉悟。 “不再跑会儿?林中走出一个而立年华的男子,二十八九不到三十的年纪,模样倒是寻常,只一双桃花眼惹人生厌,舌头总是漏着一个尖儿舔着上嘴唇。 从面由心生的角度来说,这人便是一个淫邪之徒的长相。 “贼子,我二人今日不敌于你,唯死而已。是英雄的手底下见个真章!”两个护卫一声大喝,各持大刀长鞭便迎了上去。 “你说打就打?老子偏不听你的,嘿嘿,老子就要看你们两个自己把自己累死。”常笑痴怪笑连连,手中拿着一把九曲蛇形的匕首,左右闪躲,却就不近身。 拿刀的护卫天生兵器沉重,无可奈何,而拿鞭的护卫虽然攻击距离远些,可奈何身上带伤,鞭子无论威力和速度都是不足。两人心中大恨,连胜叫骂,骂的又脏又臭,句句不离常笑痴的十八代祖宗,只盼能激起他的怒火过来近前。 可惜,这常笑痴一副唾面自干的样子,直如猫戏老鼠,一边跳一边还叫好:“骂的好,对对,可不咋的,我老子就是个乌龟王八蛋。” 不过话又说回来,便是这两护卫没有伤势在身,也奈何不得这名声在外的常笑痴。说来也奇,江湖上的人物字号大多师出名门,再不济总有个师父。可这常笑痴就好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出道十年,杀人越货,采花盗柳,无恶不作,却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如何。无数英雄好汉栽在了他的手里,却也没人能看得出他的武功路数,又或者。。。还没有人能逼他用出本门的武功? “你个龟孙子!” “你个王八!” “你祖宗十八代都是乌龟!” “对对对,没错,继续。”常笑痴哈哈大笑。 “你个烂屁股阴阳人!”持刀的护卫随口乱骂,可就是这一句出口,令得常笑痴笑声一滞。 “噗!” “叮!” “嚓!” 一瞬间,蛇形匕首抹过了持鞭护卫的脖子,磕开了持刀护卫的大刀,最后扎进了他的左眼之中。 两具死尸倒地,常笑痴转头看向地上的女人,她的心口上也扎了一把匕首。 三岁的孩子趴在女人的身上嚎啕而哭。 女人在临死前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啊嗷!”一声驴叫吸引了常笑痴的目光。 再远处,似乎还有杂乱的马蹄声飞驰而来。 第72章 同行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三具尸体,两男一女,孩子趴在女子身上啼哭着,身后站着一个手里握着匕首的男子,一个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的男子。 徐宝在白老憨的背上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这番似乎再清楚不过的场面,不知该如何去做。而白老憨倒是毫不怯场,踱着小碎步走向那啼哭的小孩。 从社会美德的角度来说,自己应该拔剑将这地上的小孩子救下来,可平白无故不知前因后果,自己会不会有些多管闲事了? 彼此的距离一点点的接近,常笑痴的目光在徐宝的脸上扫过,又略过他腰间的剑,看看白驴子,最后回到了地上小孩儿的身上。 一探手抓在小孩儿脖颈后的衣服领子上,小孩子整个人吊在半空,哭嚎更甚,小胳膊小腿儿胡乱挣扎着,口中只喊着“娘”。 “别哭了!” “放开他!” 两人同时开口,常笑痴又看向徐宝。 徐宝摊了摊手:“虽然我这人也算不得好人吧,但老话说的好,nowomennokids,thatistherule。” 常笑痴很明显没听懂徐宝的这句鸟语:“哈?你说啥?” “我说,女人和孩子不能杀,这是行规。”徐宝无奈的解释道:“没文化真可怕。喂,我虽然不太想管闲事,但可能的话,能不能放这小孩儿一马。” “这个嘛。。。”常笑痴歪着头:“我要说不行呢?” “那我转头就走。”徐宝诚恳的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准备找机会给他来个回马枪。 “只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常笑痴嘿嘿一笑,手上一松,小孩儿直接摔到了地上,整个人昏了过去。常笑痴伸手向着身后密林中一指:“人家来报仇来了。” “轰隆隆”的马蹄声,密林中又钻出了一票人马,得有四十多骑,为首之人是一个方面美髯的中年人,目光在场中一扫,身形晃了几晃,随后猛然仰天悲呼:“我儿!众兄弟,与我将这两贼子碎尸万段!” 众人一拥而上,各挥刀剑,口中呼啸连连。 看得出,人家很愤怒,不死不休。 也看得出,这常笑痴并不畏惧,倒持着手中蛇形怪匕,嘴角冷笑,看来竟是准备将对方全部留在这里。 可是。。。 “这他妈与我什么关系啊!”徐宝欲哭无泪,想跑?白老憨不知是又犯了什么毛病,竟然迎了上去。 “干!” 徐宝咬咬牙,这可不是开口解释澄清误会的时候,一抹惊鸿,太阿出鞘。徐宝持剑在手,整个人忽的窜起,脚尖在白老憨的背上一点,直如长虹贯日。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对方没错,妻儿死在面前,让人家保持理智本就是笑话。 自己也没错,总不能闭上眼睛任人宰割吧?尤其对方这付不准备留活口的架势。 双方都没有错,那又能如何? 狭路相逢尔! 徐宝在前,常笑痴在后,两人突入阵中,如狂龙掠艳,一人快剑无匹挟太阿剑之威无坚不摧,另一人一手九曲银蛇匕指东打西变幻莫测。二人虽无坐骑,但仗着一身高绝轻功以众人之马匹、头顶、肩膀为着力点,双脚竟不占地。而再反观这四十多个骑者坐在马上,转身不易,胯下之马反倒成了束缚。 当一切重又归于平静,四十人豁出性命,却只是让地上多了三十九具尸体和三十九匹无主之马,唯有一人负伤远遁而去。 微风拂过,徐宝的剑被常笑痴一双肉掌合在手中。 “喂喂,好歹也是一起杀人的朋友,你这又是做什么?” “一起杀人不代表就是朋友。” “也有道理。”常笑痴哈哈一笑,脚尖一点,整个人飘然而退:“剑快,手中剑也是绝顶的神兵利器,但可惜你境界不够,杀不了我,怎么办?” “境界不够,未必便杀不了你。”徐宝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纯白而无任何花纹的面具来。 此时的徐宝只能凭借着催眠的方法能够进入那个所谓剑心通明的状态。而催眠的过程笼统的可以分为诱导、深化和解除三个阶段。 在将自己的这个催眠方法与老爹徐孝天分享了之后,徐孝天虽然还是没有理解,但却给出了许多极有用处的建议,便是这个面具。 将诱导的方法从不断的心里暗示转换为一个面具,将解除的方法设定为亲手夺取一人的性命。 在出宫之前,徐宝终于按照这个设定对自己完成了深度催眠。虽然有些死板,但确实节省了自我催眠的那个漫长的过程,而且更加稳定。 只是有一桩坏处,那便是如果没有成功杀死一人,恐怕他无法解除这个状态。 而这个所谓的剑心通明的状态,徐宝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因为每次的记忆都是完全缺失的。 “戴个面具便能杀我?”常笑痴不懂这面具的意义,但看眼前这少年人一脸的凝重心中又有些吃不准,想了想,抬手一翻,手中平白多了三只金镖:“我有三支金镖,一支打你,一支打你的驴,最后一支打那孩子,你待如何?” 徐宝眯了眯眼睛,没有做声。 “这孩子我是要带走的,放心,不会对她不利。你若不信,大可跟来。”常笑痴说罢,迈步走向那仍在昏迷中的孩子:“不过跟着我会有很多麻烦,只怕你会死的很快。” 徐宝在一旁看着,看到常笑痴将孩子单手抱在怀中,动作虽然粗鲁,但眼中却无杀意。心中权衡一阵,徐宝忽然开口问道:“你要去哪?” “我?”常笑痴想了想:“饿了,所以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徐宝笑了:“巧的很,我也饿了,而且还迷路了,正好同去。” “那么走吧?” 徐宝翻身又坐到了白老憨的背上,常笑痴随便牵了一匹黑马翻身而上。 黑马在前,白老憨在后,伴着落日余晖,一路向西而去。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如何能够同路? 又有谁说便不能? 一念而动,徐宝不想这孩子就这么死了,所以跟着。他当然也可以偷袭或者暗算,只是怕这孩子会受伤。而常笑痴心里怎么想的,那就没人知道了。 第73章 路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惯性是这个世界的根本定律之一。不仅仅是体现在物理上的,便是人情事故上也是一样,甚至是杀人。 江湖仇杀,人命是最不值钱的。朝廷的王法不会管你,但却有比朝廷王法更可怕的制裁在前边儿等着。 就好像封神榜中姜子牙一念之差放过了申公豹,后来便有了三十六路人马伐西岐。一个江湖中人死了,他的亲友,他的师门,甚至是江湖上那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所谓侠义之士,一个个的都会提着剑扛着刀过来喊打喊杀。你处理完这一波,总有下一波等着你,而且阵容不断的扩大,直到达到一个极限,如果不死,便是扬名立万。 冤冤相报永不了,这是这江湖的规则,也是这江湖的魅力。 徐宝一时失手没有将那四十骑斩尽杀绝,于是消息便像瘟疫一般在江湖肆虐。而这条谣言在开始时的核心只有一句:折枝仙常笑痴与一个少年人屠灭了福州史家满门。 常笑痴这一个名字便足以招惹来无数大侠来见,更何况又有“史家”“灭门”这些关键字的存在。 而这则消息中最无关紧要的存在,一个少年人,也随着事情后续的发展而慢慢有了自己的名字——邪剑徐宝。 “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字号。邪剑,邪剑。别说,这个名字其实还真是挺适合你的。” “是吗?那你的折枝仙呢?你没事儿喜欢掰树杈子玩儿?”太阿剑杀人不沾血,徐宝这一甩剑纯粹只是一个习惯动作而已。收剑入鞘,他无奈的走回来翻身上驴:“喂,继续说啊?” “刚才说到哪了?” “盐帮一分为二。”徐宝没好气的提醒。 “哦哦,对。”常笑痴怀里抱着小姑娘,一手拍拍脑门:“盐帮帮主突然死了,两个副帮主谁也不服谁,最后一番火并分成了两家,一家立足苏州,一家搬去了杭州。立足苏州的那个姓向,而去杭州的那一家姓史,两家传到今天便是苏州向和杭州史了。” “然后杭州史被你给灭了满门?” “确切的说,还留了一根小苗儿。”常笑痴用下巴点了一下怀中迷迷糊糊的小姑娘:“而且当代史家的家主是死在你的剑下。” 马蹄和驴蹄踏过了尸体,两人都给出了习以为常的反应。 “哼!”徐宝冷笑:“既然史家都被你灭了门,那这些倒霉催的是哪来的?” “哦,忘了和你说,史家如今虽然废物,但当年家大业大,和不少门派都有交情。你现在杀的。。。” “是咱们。”徐宝更正道:“刚才是我,下一波轮到你了。” “好,咱们。”常笑痴从谏如流:“咱们现在杀的还都只是些小门户的,而史家真正交好的大派,一个是杭州天童寺,一个是东岳泰山派。算算时间他们也该收到消息了,再往后可能就要和他们交手了。” 常笑痴说到这里打了个哈欠,然后不说了。 而徐宝等了片刻,皱眉:“然后呢?” “什么然后?” “向家啊?你接的向家的活儿,难道他们就这么看着?” “谁跟你说我接的向家的活儿?”常笑痴翻了个白眼儿。 “那不然呢?” “我接的是史家的活儿。” “哈?”徐宝的脸上挂了四个字:你在逗我? “爱信不信。”常笑痴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将话题岔开:“再过三十里我就到地方了,那里离着杭州大概也就再三十里的路程,你呢,怎么说?” “没想好,到时候再说。” 徐宝也是真的没有想好。两人从初见到今日,算起来也就二十几天不到一个月的光景。朝夕相处,又是过得一起扛枪的日子,若说一点儿交情也没有那也是不可能。 这段时日下来路过了些小村大镇,或多或少的听到了不少关于这个常笑痴的过往,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恶”。 似乎这人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做过人事,也没拉过人屎,杀人只是寻常,甚至采花也不知多少次。尤其配着他这一对“空虚”的桃花眼,可信度确实不小。 可实际上呢? 抛开对错难言的江湖恩怨仇杀,其他的恶事还真没见这常笑痴做过,如果是伪装,那伪装的又有点儿太过了。 一个大恶之人如何还会吃饭给钱?不止给钱,而且还顺便帮买面条的老翁教训小流氓? 徐宝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个人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现在徐宝的打算就是让这常笑痴指路去杭州巡抚衙门打探消息,顺路看看这个常笑痴到底想对这个小姑娘做什么。 虽然水患蔓延东南,浙江一省尤其受灾严重,可苏杭二州作为两处重镇,城高墙厚,损失总是会轻些。 两人一路奔着杭州的方向,路上流民渐多,也渐渐出现了还有些样子的集镇。 两人不敢顺着大路走,从来是常笑痴带着走些偏僻小路。怕麻烦,毕竟在这些饿的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流民眼中,驴和马不是坐骑,而是上好的食物。 远处,一座集市遥遥在望,再走的近些,“安平大集”的四字牌坊印入眼帘。 所谓的集市是一种介于村庄和城镇之间的存在,类似于一个中转之地。地方不大,但里边儿酒馆、茶肆、饭庄、赌场都是应有尽有,专供来往客商和江湖人士休息补给。 徐宝和常笑痴牵着驴马走在街上,地上无数流民摊在地上要饭等死,镇上的人颇为冷漠,已经习以为常的样子。 随便选了一个看着还算干净的馆子,常笑痴笑道:“就这儿吧?” “进吧?”徐宝当先迈步。 “客观您里边儿请,随便坐,随便坐。”里边儿小二迎了出来,轻车熟路的接过两人手里的缰绳,嘴里滔滔不绝:“咱们可是这集上的老店了,酒肉菜饭味道正宗,尤其是小店的仙人醉,那更是远近闻名,二位英雄务必要尝尝。” “三斤羊,四碟小菜你看着安排就好,酒来一壶尝个鲜就行。另外再准备些干粮,两人五天的量。”徐宝也娴熟的吩咐道,随手一锭银子扔过去:“多的赏你了。” 第74章 追兵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都看清楚了?” “回大人的话,小的看的真真儿的。白毛儿的驴子,一个男的,一个少年,还有一个小孩崽子,肯定是您要找的人。” “他们都点了什么?” “三斤羊,一壶酒,还让随便安排些素菜。” “还挺讲究的。”皂衣高帽的千户大人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递到了身前的小二的手上:“一会儿加到酒里,回头到衙门来领赏。” “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照办。” “你现在这儿盯着,老子回去叫人。” 这位东厂的千户从酒馆后门走了,小二攥着手里的瓷瓶正要进厨房,身后却有一个声音喊他。小二赶忙回头:“掌柜的。” “拿的什么啊?” “千户大人来过了,让给加到酒里。”小二说着话将小瓷瓶递了过去。 掌柜的拔出塞子闻了闻,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是蒙汗药,要是什么砒霜鹤顶红之类的他这酒馆儿可有些麻烦:“蒙汗药,也别加太多,半瓶就够。” 小二拿着瓷瓶进了厨房,掌柜的又回到前边儿去招呼客人。 酒馆的二楼,徐宝和常笑痴选了个邻窗的桌子坐了,常笑痴抱着小姑娘,徐宝支着下巴望着楼下,两人都没有什么谈兴。 一两岁的孩子或许不会说成句的话,但单蹦几个字,哭哭笑笑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可也不知怎么,或许是娘亲的死又或者是常笑痴摔得那一下,她好像掉了魂一样。不哭不笑不说话,给吃的就吃,吃饱了就发呆,发呆累了就睡。唯一多余的动作恐怕就是想方便的时候会拉拉常笑痴或者徐宝的衣袖。 医武不分家,两人用内力探过小姑娘的身体,似乎没有什么问题,经脉通畅。 或许也只能归结于一时刺激了。 功夫不大,小二端着托盘上来,酒肉在桌上码好:“客官您慢用,有事儿就喊小的。” “去吧。”常笑痴夹了一筷子肉放在碗中细细的顺着问路撕成小肉丝,随后吹凉,一点点喂给怀中的孩子吃。 徐宝皱着眉头,抽了两下鼻子,却没有动筷。 “怎么了?”常笑痴没抬头。 “味道不对。”徐宝在几道菜上挨个闻了闻,最后将酒壶拎起来打开盖子:“这酒有问题。” “这种破店还指望有什么好酒?”常笑痴不以为然。 徐宝摇摇头,也不废话,直接将酒壶递过去。 常笑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小口,随后也是愣了。 “怎么说?” “蒙汗药。”常笑痴似乎对被人下药这种事已经全然习惯了,摇头笑了笑:“菜没问题,吃菜吧,吃完了赶紧上路。” “不用。。。”徐宝拍了拍桌上自己的太阿剑。 “算了。”常笑痴摇摇头:“估计也是给人当刀使的,为难他也没什么用,图惹一身骚。咱们赶紧走,幕后之人自然会现身。” 两人有心早去,吃的也就极快。胡乱的添了个半饱,便喊小二过来会账。 “额。。。爷。。。您不再吃点儿了?”小二脑门儿见汗,脸上硬挤着笑。 “不用了,干粮准备好了?”常笑痴冷声道。 小二赶紧点头:“啊,对对,干粮,那个。。。干粮还没备好,您稍等片刻。” “那就等你片刻好了。”徐宝抓起桌上自己的太阿剑站起身来:“我们现在往下走,如果走到大门口,门外没有我二人的坐骑我就杀了你。” “小爷您。。。” “如果坐骑上没有准备好的酒肉干粮我就杀了你。” “小的。。。” “如果我俩的坐骑有半点儿不对的地方我就杀了你。” 徐宝如此三句说完,也不理会这小二惨白的脸色,与常笑痴迈步便往楼梯口走。走了三步,只听得小二一声怪叫,疯也似的向楼下跑。 “他认识你?” “如果不认识我,你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他只会觉得你是在吓唬他。”常笑痴嘿嘿一笑,倒是颇为开心。 徐宝心下颇为无奈,仍显稚嫩的面容和这个一米五的身高确实让他说的话没什么威慑力。 不管怎样,当两人走到酒馆门口的时候还是看到了白老憨和大黑马脖子上还各挂着一个装着干粮的包袱。 两人其实并不怕自己的行踪暴露,只不过有些怕麻烦。如今既然知道这集镇中有人要对自己不利,那晚上肯定是睡不了安稳觉了,于是留下来也就没了意义,索性继续赶路。 出了集镇走了能有二十里路,身后烟尘飞扬,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来回头望去。 常笑痴道:“不下百人。” “说好的,这次轮到你了。” “可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常笑痴笑道:“我又不是墙,一百个人冲过来肯定不能全拦住,到时候你不还得出手?” “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的样子很讨人厌?” 常笑痴很爱笑,脸上的笑容似乎是一个摘不下的面具一般。 “你这话我师父也说过,而且一个字都没差。”常笑痴哈哈大笑:“人生在世,不笑,难道要哭?” “你还有师父?”徐宝奇道。 常笑痴笑声一滞,随后尬笑着抬手一指:“我先过去,你在这里等我,说不定用不着你出手。” 说着话将怀中的孩子递了过来,打马而去。 “你不怕我直接走了?”徐宝问道。 “你不会!”常笑痴在马上头也不转的回道。 “不会吗?”徐宝想了想,苦笑着摇头,确实不会。 不会的原因很多,一是他自己也有事在身,没法安置这个孩子,二来便是好奇。 常言道好奇心害死猫,徐宝很好奇这常笑痴到底要带这个孩子去哪,又要如何安置。 这些是徐宝不会走的理由,不过常言笑为何如此放心自己? 换位思考,其实这个道理也不难想。 他有信心能找到自己,虽然不知道方法,或许是气味,或许是什么记号,这就不知道了。 远处烟尘更胜,嘶吼喊杀声不绝于耳。 徐宝拔剑在手,严阵以待。 一刻钟的功夫,烟尘散去。常言笑骑着马出现在视线之中,马屁股上还驮着一个失去了双臂奄奄一息的皂衣人物。 “这次好像是冲着你来的。”常言笑伸手向后拍了拍:“有话赶紧问,一会儿可能就咽气了。” 第75章 月薇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团模糊的人形血肉,一张除了双臂完完整整的人皮。 这是这个东厂千户最后的归宿。 “下手挺狠啊?”马上的常笑痴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徐宝:“我差点儿以为你是个好人。” “你看到了?” 常笑痴指指耳朵:“用听得就知道了。人竟然还能发出这种叫唤,你倒真是让我开了眼界,说说,你都对他上了什么手段?” “我把他皮扒了。”徐宝侧过头,露出一排小白牙。 “不愿说就不说呗。”常笑痴翻了个白眼儿,随后话锋一转道:“江湖上的大侠们来杀我,朝廷的人要杀你,咱俩在一块儿算不算过街老鼠?” “应该叫万人敌。”徐宝叹了一声,知道常笑痴话里的意思是想问问他东厂追兵的来意,可徐宝并不想说,也没什么可说的,因为他也不知道太多。 那个千户最后所说的唯一有用的就是他得了上边儿的命令,说要取了自己的性命。这倒也确实是东厂一贯的风格:奉命行事,无需多问。 安平大集名字里有一个“大”字,但实际上却是个小地方,这东厂的千户仓促间找来百余番子已经疏为不易,可若是自己出现在一些大城重镇被东厂的人看到了,那恐怕就不会只是百余人了,到时候自己也未必能应付的了。 他们,或者说东厂上边儿到底是谁要杀自己呢? 徐宝心里首先将尚明给排除了,毕竟他应该惹不起自己的老爹,更惹不起天门。 但除了他,又会是谁呢? 接下来的一段路走的风平浪静,看来常笑痴之前下手很干净,没留活口。 一座小山林木茂盛,山下一条小溪流水澄澈,在山与水之间有一个小院,篱笆圈起十几丈的空地,中间连三间的木板房子顶上盖得茅草。 陋而雅,倒是有几分陋室铭的意味,只可惜篱笆墙后边儿有一座坟包破了这番意境。 坟包前边儿没有石质的墓碑,只插了一块木板,上边儿用刀子刻了五个字:恩公燕之墓 常笑痴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随后又将小姑娘拉过来:“磕三个头,叫一声娘。” “娘。”小姑娘倒是很听话,像个小木偶一样磕了头。 夜幕降临的时候,小院中生气了一小堆篝火,小姑娘在屋里床上睡了,徐宝和常笑痴围坐在篝火旁。明天应该就是分别的时候了,一种默契,感觉应该说点儿什么。 “你是准备带着这小姑娘在这儿隐居了吗?” “沿着这河往上走,三十里不到,应该就能看见杭州城了。” “你这臭名声,估计在这儿藏不了多久。” “被东厂盯上,你进了杭州城恐怕麻烦少不了。” “恩公,她娘是你恩公?那林子外你杀的那个女人是谁?” “你的太阿剑还是藏一藏吧,我能认出来别人自然也认得出来。你应该知道这把剑对于这个江湖而言意味着什么。” 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过后,两人都笑了。 徐宝叹了一声:“要是有酒就好了。” “怎么会没有酒?”常笑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皮囊来,拔开塞子饮了一大口,递过来:“敢喝吗?” “笑话。”徐宝也笑,结果酒囊来也喝了一大口,果然好酒,有一股竹叶青香之气。 常笑痴面泛红光,开怀道:“说实在的,从看你小子第一眼我就觉得你顺眼,也不知为何。” “哦?是吗?我看你的第一眼倒是很不顺眼,只想刺你几剑。” “你可不只是想想而已。”常笑痴“切”了一声,起身去屋里拿了些酱肉出来,两人用树枝穿了架在火旁。 “她娘。。。是史家的一个丫鬟,林子外死的那个是史家的主母,也就是史祥的正妻。你懂得,正妻不生,偏偏丫鬟生了一个,这可不是福气。”常笑痴眼中有火光在幽幽的燃烧,平淡的故事用同样平淡的语气诉说起来:“那一个雨天,我中了一位人人敬仰的大侠的暗算,逃进了史家的后院马棚里,她发现了我,我本来以为这下子死定了,可是。。。 三天的时间,我的伤好了些,便走了。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我把那个暗算我的大侠的脑袋给拧了下来,很开心,因为我可以回去找她了,但是。。。 人命这个东西还真是不值钱,半个月的功夫,好好的人就死了,活活打死的,原因不过是打坏了一个杯子。 砸了一个破杯子就要一个人用性命去还,这世道可真是难啊。” “确实很难。”徐宝点点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常笑痴又喝了一口酒:“江湖上走,刀头舔血,命不值钱。深宅大院里讨生活,人命同样和草芥一样。我盯了史家三个月,终于等到了机会。。。其实我也知道他们很多人与她的死没什么关系,但我就是克制不了,你知道吧,克制不了,就想着让那墙里所有的人给她陪葬。当然了,她不能死,毕竟是她的女儿。我既然没能护住她,那就得护住她的女儿,算是。。。一点弥补吧。” “我不会说出去的。”徐宝郑重的许下承诺。 “你说也没用。”常笑痴又笑了,调侃道:“臭名昭著的邪剑徐宝,他们见了你就是一刀,哪里还会容你说话。” 徐宝拿起一块肉狠狠地咬一口:“好意思?我这名号还不是拜你所赐?话说你心也真是够狠的,明明心里要护这个小姑娘,还舍得摔她那一下。” “看着她哭那个女人心里烦躁。”常笑痴苦笑摇头,随后又万分庆幸道:“还好,没摔傻,反而好像是摔开窍了?” 徐宝向着屋子瞟了一眼,点点头:“确实。” 凭两人的灵觉,自然察觉到那小姑娘正站在门后偷听。 早先还以为是傻,现在倒有些佩服和赞叹了。一个两岁的小姑娘,竟然也知道隐忍和偷听?这该是怎样的一份心机和聪慧? “不过。。。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而且人是记不住自己五岁以前的事的。” “帮我个忙如何?”常笑痴忽然道:“看你是读过书的,给起个名字如何?” “还姓史?” “姓燕吧,随她娘。” “燕月薇,如何?” 第76章 海上来客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柳三变的一首《望海潮》道尽了杭州的流金年华。 南宋定都杭州,不足百年的时光为杭州千载的兴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十万人家只是虚词,真若是按照人头一个个数过去,又何止十万。大水冲过来,杭州周遭良田自然是毁于一旦,但对于城高池深的杭州城来说却并没有太多的影响。四面八方无数灾民涌进城中,让这杭州城内外更是人满为患。 巡抚衙门在城外搭了四十八个粥棚给流民免费舍粥,城里各家富户豪绅为了脸面和名声也在自家门前搭了粥棚。 徐宝尝了一口城外的粥,味道很别致,印象里似乎只有鲱鱼罐头能与之媲美。十分的碗里七分的水,一分的沙,一分的糠,一分的劣米。 这也没什么,毕竟灾民也没有什么挑选的资格。合共百余个粥棚的粥并不能让他们吃饱,最大的作用还是吊住他们的命。吊住命,然后等朝廷赈灾。 徐宝是孤身入城,为了隐藏行迹,他将白老憨留给了常笑痴照顾,太阿剑也用厚实的棉布将剑鞘和剑柄给缠了。入城后买了十个野菜饼子,一皮囊的清水,随后便在夜色中潜进了自己早早便挑选好的落脚之所——巡抚衙门后宅书房。 从布局上来说,巡抚衙门和皇宫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前边是处理公务的地方,后边儿则是巡抚及其家眷的安居之所。 东厂和锦衣卫的密探遍布天下,无孔不入。巡抚衙门里自然也少不了。可这里的探子一般都只是些最底层的眼线,以丫鬟奴仆的身份在其中过活,只有探听到要紧事的时候才会向上汇报。所以他们一般来说并没有高强的武艺傍身,道理也是如此,真学了一身武艺又怎么会轻易去与人为奴为仆。 整个杭州城若说哪里能够最大限度的躲过厂卫的视线,巡抚衙门应该是最好的去处。而且,自己想知道的许多秘密,数遍杭州,或许也就只有这个浙江巡抚孙恒会知道。 “老爷。”推门进来的是老管家,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边有两盘儿饽饽和一壶热茶。 孙恒白日里上午时会在外衙处理公务,下午会在城中内外安抚灾民,到得晚上用过了晚饭便会回到这书房中“思考人生”,老管家总会像这样端上些简单的吃喝来。 此时,孙恒正疲惫的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到老管家进来都没有睁眼,只是问了一句:“来了吗?” “老爷,还没有。”老管家将东西摆到桌子的一角,低声道:“不过算算时间,应该也就这一两天。” “唉。”孙恒叹了一声,信手从桌上拿了一块儿放到嘴里:“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是。”老管家躬着身子退出门外,把门关上了。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书房的门猛然又被推开了。 “老爷!”老管家面带喜色:“来了!” “来了吗?”孙恒睁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等候多日的人来了,他脸上却没有几分喜色:“长什么样子?” “一个粗汉,左眼带着个眼罩,是个独眼龙,腰里带着刀。” “怎么说的?” 老管家又答道:“一切和您说的一样。在后院敲得门,说海上风来,求见老爷。老仆让他先在偏厅等候。” “哦,没错,是他的人。”孙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没起身,却突然问道:“老吴,你跟了我多久了?” 吴管家思考了一下,回道:“回老爷的话,有八年多了。” “哦,八年多了啊。”孙恒睁开眼睛,看着老吴,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老爷,您。。。怎么了?” “老吴啊,前一阵子我把妻儿都送去了南京,你知道吧。我想让你去一趟余杭县,你可愿意?” “老爷您尽管吩咐。” “这两封信你拿着,一封是给你的,你一会儿收拾一下,带点儿银子,连夜出城。等到了余杭县再拆开看。听我说完。”孙恒摆了摆手,话说的很慢,似乎也很犹豫,但却没有停顿,好像是生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后悔:“杭州就快完了,老爷我肯定也是活不了了。” 吴管家大惊:“老爷!您。。。” “我将妻儿送去南京,这结果其实也未必便好,说不定将来会受到我的牵连,也活不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了。不过老爷我在余杭县有一处宅子,里边儿我藏了些钱财,得有三四万两银子上下。你去那宅子也不用做什么,就在里边儿住着。五年之内,如果有一个右手手背长了红痣的人去那宅子,你就把另一封信给他,什么也不用说。” “老吴啊。”孙恒再叹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吴管家的面前,忽然躬身一礼。 “老爷!”吴管家赶忙侧身搀扶,却扶不动孙恒。 “你跟了我多年,照顾我一家的起居,你我二人名为主仆,其中情分却远非如此。如今我在劫难逃,唯一的一点牵挂便只能靠你了。” “老爷,我。。。” “去吧,现在就走,我怕晚了会出变故。” 等吴管家走了,孙恒将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出门而去。 “总算有点儿结果了。”徐宝从房梁上飘然而下,一纵身从窗户出去,跃上房顶,远远地看到孙恒的身影,冷笑一声,顺着房顶跟了上去。 走进偏厅之中,孙恒首先让所有的丫鬟小厮退下了。等到厅中只有他和独眼龙两个人时,孙恒方才开口:“海龙王带人到了吗?” “七日内便到。” “带了多少人?” “一万。” “真倭几成?” “三千真倭,够用了。”独眼龙外表粗犷,但似乎并不是个话多的人,说话只说关键的,却无一字多余。 “足够了。”孙恒点点头,站起身来:“七日后酉时,本官会在这巡抚衙门里放火。你们到时候。。。怎么了?”见得独眼龙忽然抬手让他禁声,孙恒不由一愣。 独眼龙从座上站起身来抬头望着屋顶,随后悄然摊手将凳子抓在手中。 “有。。。有人吗?”孙恒没敢做声,头上冷汗下来了。 独眼龙猛地挥手将凳子砸上房顶,凳子将房顶砸了一个窟窿,独眼龙提刀一纵身直接从窟窿窜了上去。 叮叮叮! 铛! 噗呲! 这是刀剑入肉的声音。 孙恒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身影飘然而下,落在孙恒的面前:“孙府台,您的胆子可真大!” 第77章 无路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世上根本没有不怕死的人,只不过有的人会无奈的将生死看淡。 毕竟当死亡已经成为了必然的结局时,再如何挣扎也不过枉然,倒不如在死前将一切都布置妥善,然后安心上路。 自从他得知三十万两赈灾银子丢失,自从吕明堂对他说要借倭寇的刀来平杭州灾民隐患的时候,孙恒便清楚的知道,自己死定了。 他将妻儿送去南京不过是最后的一次尝试,死马当作活马医,只希望吕明堂能念在自己往日还算恭顺的一点情分上能够回护一下自己的家眷,不求能保住如今的富贵,只求别掉了脑袋,哪怕充军发配自己也是能够接受的。其实心里也明白,他们大抵也是要死的,毕竟自己所为算是通敌献城,十足十诛九族的罪名。 所以当眼前的少年将宝剑架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孙恒的反应很平淡。 “你不怕吗?”徐宝倒有些好奇了,然后看到孙恒就这么用肩膀扛着自己的剑缓缓坐回了座上,不仅不怕,还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不怕。”孙恒颓然一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已经是必死之人,即便你不杀我,我也活不了几日,又有什么好怕的?” “哦,这样啊。”徐宝攥着手里的宝剑,轻轻一抖:“那我便送你上路吧。” “且慢。”孙恒忽道,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红线,有血渗出来。 徐宝玩味的笑道:“又怕了?” “非也。”孙恒摇摇头:“只是有些好奇,想死个明白,不知小英雄高姓大名?” “徐宝。”徐宝想了一下,倒也没瞒他,直接了当的回了,同时又加了一句:“家父尚膳监掌印太监徐孝天,此来杭州乃是奉皇命追查三十万两赈灾银的安置去向。” “哦。。。”孙恒拉了个长音:“原来是你。” “你认识我?”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个略粗的声音问道:“老爷,小的听到此间响动,恐有贼人入府,不知老爷您一切可好?” “没事,你们不用管了,散去吧。”孙恒高声吩咐道。 “是!”门外的护院带人散去。 徐宝看着孙恒:“不求救?” 孙恒又笑道:“没必要。能在东厂的追捕下进到我这浙江巡抚衙门,还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府上的护卫救不了我。” “你还挺有13数的。”徐宝笑了笑,收剑入鞘,在孙恒对面坐下了:“在你府上糟了几天罪,还行,总算没白遭。你要勾结倭寇?胆子真不小,为什么?” “呵。”孙恒苦笑一声。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孙恒此时便是这般想法,反正要死了,索性也就没有什么遮遮掩掩,倒不如坦荡些,把想说的都说一说,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他决定不遮掩,只是说话的语气尽显无奈:“三十万两银子丢了,灾民没饭吃是肯定要造反的。他们造反我是死,勾结倭寇我也是死,左右都是死,何不勾结倭寇,少牵连几人,说不定还能让我的家眷多活上几个。” “哦,这样啊。”徐宝了然了:“你是朝廷命官,一方父母,这样一番言论传出去肯定很有意思,不过我倒能理解一二,毕竟外人的性命再多又怎么比得了自己家人的性命金贵。那现在怎么办?接头的人被我一剑杀了,这杭州城你还怎么献?倭寇那边儿等不到人回来。。。” 孙恒叹了一声,抬手打断了徐宝的话:“海龙王会很生气,本来这城中的百姓还有七天的太平日子可过,现在,可能五天,可能三天,也可能明天,这杭州就完了。而且本来说好的是这杭州让他抢三天而已,这下子惹怒了他,恐怕这杭州城就没了。” “你吓唬我?”徐宝一挑眉毛,看着孙恒,心里却不太相信。自己刚才在屋上听得清楚,倭寇来了一万人,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哪能说到就到,说提前就提前? “倭寇不比正规兵马,他们惯以小队行动,一般便是约了聚集的地点和大体的时间,一路烧杀过来,七天可能只是一个原定的发难的时间,至于他们的人马,可能现在已经在城外,或者有几千人乔装进了城也是寻常。”顿了顿,孙恒又接着道:“你现在把海龙王的使者给杀了,他们到了时间等不到消息,呵,也罢,不过是早死一阵子,多死些人罢了。” 徐宝沉默了。 他虽然不懂这个年代倭寇是如何行止,但这孙恒言之凿凿,怎么看也不是骗自己的样子,也没有骗自己的必要。 徐宝凝声问道:“如何补救。。。” “明早城门一开,你便出城逃命去,逃得远些,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没等孙恒把话说完,徐宝猛地挥手打断:“我不是问你这个!” “那你是?哦。。。”孙恒嘲讽的笑了:“那小公公你又觉得能如何补救呢?” “。。。。。。” “小公公也不必太过自责。”孙恒不知如何想的,竟反过来出言安慰道:“朝廷的赈灾银子丢了,这些灾民本也就是在劫难逃。他们不造反,再过半个月断了粮食他们就要饿死,他们造反,回头躲不过朝廷的一刀。倭寇来与不来只关乎几位大人物的脑袋,与他们却没有什么关碍的。小公公不妨听我一言,早些离开此地,总还能保住自家性命。” “银子。。。我有。”徐宝忽然举起手中剑:“这是威剑太阿,价值连城,若有识者,三十万两不过等闲。” “来不及了。”孙恒面色先是一喜,忽而又悲:“若在我们联系海龙王之前你能把这宝剑献出来那还好说,如今海龙王眨眼便到,你又把他的使者杀了,这个时候拿出剑来他只会把你的剑抢下来然后用你的剑来切你的脑袋。” “这个海龙王。。。究竟是何许人也?” 第78章 刺客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神话传说中的海龙王有四位,奉天命镇龙宫统领四海水族,掌管天地风雨。而在这大明成化天下,提起海龙王,寻常百姓或许不知道,朝廷上的那些官老爷们或许也不知道,可但凡与海面上稍微沾点儿干系的却没有不知道的,岂止是知道,简直是如雷贯耳。 海龙王姓董,名讳无人知晓,模样无人知晓,一身武功据说超绝,但用的什么兵刃,练得什么武功还是无人知晓。这位董龙王似乎不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称号,一个漆黑的剪影,一个人形的轮廓。 没有人怀疑过他的存在,毕竟他统领十万海贼坐镇东海齐天岛是真的,肆虐东南的三大海寇张士兴、黄海狗、郑伦在他面前上不得台面,只敢以儿孙辈自居,让朝廷头疼不已的沿海倭寇甚至连给他当儿孙的资格都没有,充其量算是一条狗,还是养来讨乐的哈巴狗一流。 凭他的势力,海外找一块地方开天辟地,称王作帝亦不过等闲事尔,只是不知为何,只守着那不知所在的齐天岛代代传下海龙王的名号。 昔日的海龙王如何不必去说,不过传闻十年前上一代的海龙王过世,新一代海龙王上位。短短十年间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据说极西之地有佛郎机人,船坚炮利,不知招惹了这位海龙王,派来数十大船挟百门火炮前来一战,最后的结果,东海的鱼儿开了一顿洋荤。 第二件事,据说扶桑国有一大名诸侯得了一把宝刀,海龙王看上了,派人前去索要。结果这大名不给,还扬言若海龙王敢来,必要将之擒下做了采银奴,最后的结果,这大名手下并没有多出一个采银奴,倒是自己被带到了齐天岛上成了一个独臂的花匠。 第三件事离得最近,该也就两三年的光景,说是大明之南有一小国,毗邻真腊国和暹罗国。海龙王手下一个头目带人途径此国上岸补给,结果不知为何被抓了起来遭了一顿毒打,船上所带的珍奇宝物更是被此国充归国有。消息传回,十日光景,世上再无此国。 “霸道,好宝,护短。东南沿海一带莫说是我这小小的浙江巡抚,便是南京的吕公公,甚至是皇上,真论起来,恐怕说话也没有这海龙王好用。你如今杀了他的人,还谈什么补救,还是自去逃命去吧。” 眼见这个孙恒已经吓破了胆,徐宝也懒得再与他纠缠。也无所谓什么逃不逃,他只是想再尽一份力。事在人为,他总想再试一试。 子时已过,这已是新的一天,从此刻起,一直到酉时城门关,这是徐宝给自己定下的时限。如果当真事不可为,那他也只好先出城去再谋后进。 在杭州一地,东厂和锦衣卫并存。不过因为浙江巡抚孙恒与杭州织造太监周英交好,而周英又因为自己是太监的缘故而心向东厂,所以东厂也就压过了锦衣卫一头。想要知道什么消息,如果东厂说不知道,那锦衣卫也就不用问了。 杭州的东厂头目是个千户,姓刑名秋。理论上来说与之前死在徐宝手里的那个千户是平级,只是所管的地盘不同,不过也正是因为管的地盘不同,这杭州东厂千户的权力威风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可以比的。安平大集的千户来抓徐宝只能调来百余骑,而这位刑秋千户,自己宅子里的护卫就不下百人,而且都是他私人花大价钱从江湖上请来的高手。从这一件事上来说,这刑秋很怕死。 怕死很好,如果要是再识时务一些那就更好了。 时间紧迫,徐宝并没有等到天亮再上门拜见的打算。想要见到这位刑千户,最快的办法莫过于。。。 一脚踢开刑府的大门,徐宝一人一剑,沉默着向着内宅冲去。 “杀人啦!” “救命啊!” “快来人啊!有刺客!” “快去禀报老爷!” “喊张教头来!” 丫鬟奴仆尖叫着跑开,徐宝不去理会,呼喝前来的是这府上的护院高手,徐宝也不客气。七十二路辟邪剑法使将开来,排空驭气奔如电,整个人在这黑夜中仿佛一道鬼影,留下片片血花。 杀戮并没有持续多久,五进的大宅院,在第三进前后,徐宝走进了一处类似花园的宽阔场地,陷入了包围之中。 葫芦娃救爷爷的游戏结束了,现在开始是大闹天宫的戏码。 不过这也正是徐宝希望的,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位刑千户放心的走出来。 以一敌百,不过一个人周围一次顶多也就站上五六个人就算了不得了,再多的话兵刃施展开反而容易伤到自己人。 无数火把灯笼将这院落照的恍如白昼,两个小厮抬了一把大椅过来放在屋檐下,随后一个中年人穿着一件宽松的大袍走了过来。 “老爷。”台阶上,护院教头张元报拳施礼。 “免了。”刑秋头上带着汗,脸色发白,看来是受了惊吓:“这是何方贼子?” “属下不知。”张元看向场中:“不过这刺客武艺确实高绝,一手快剑是小的生平仅见。” 刑秋问道:“比你如何?” 张元犹豫了一下,硬撑着回道:“若是全力以赴,小的有六成胜算,但此时他鏖战良久,小的擒他当在十招之间。” “十招?那就好。”刑秋喜道:“张教头速速将他擒下,要活的,老子可要好好问问这是哪里来的兔崽子。” “是!”张元答应一声,紧了紧裤腰带,随后长声喝道:“让开道路,张某来也!” 场中徐宝太阿剑所向披靡,不知斩断多少刀剑,若不是他有意控制想引刑秋前来,更不知又要斩下多少人头。 此时被团团围在人群之中,忽然觉得眼前一空,紧接着便是一双肉掌推到眼前。 徐宝嗤笑一声,正要挥剑,身后不知何人使一条长鞭竟缠到了自己持剑的手腕上。 “小子,纳命来!” “好啊。”徐宝空着的一手立掌迎上,一拍一引,以一掌对上了张元的两掌,随后只听一声惨叫,张元八尺身躯倒飞而回,落在地上口中血如泉涌。 “围!围住他!”刑秋大惊失色,仓皇起身要跑,却只听耳边一声大喝:“刑秋!你可认得此物!” 刑秋循声望去,只见场中的少年刺客手中金灿灿一块牌子。 “金牌令箭!” 第79章 威胁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何谓金牌令箭? 说简单也简单,小小一块黄金打造的牌子,雕上精美的图案花纹,正面刻上“如朕亲临”,背面再刻上“逆者立斩”。 可要是往复杂了说,正如这上面刻的这八个字一般“如朕亲临,逆者立斩”。任何人拿了这块牌子便代表了皇权,皇帝能做的事这块牌子基本也就都能办了。 之所以说是“基本”,是因为也有例外:三品一下官员可先斩后奏,三品以上官员可就地罢免却不可杀;兵马三千人一下凭此令牌可调,三千人以上只认虎符及兵部调令,不认金牌。 不过这唯二的特例可用不到眼下来。 刑秋一个东厂的千户,全力不小,但在九品中正制中却没有品级,凭着金牌令箭说杀也就杀了,除非在场的人都不认。 可是别人没见识,刑秋可是有见识的,他认得这金牌令箭,更认出了眼前这个拿着金牌令箭的少年刺客。 “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到近前来!” “老爷,张教头。。。” “还用老爷我说吗?直接拖出去,额,我是说,找大夫过来好好医治。唉,小公公神功盖世,张元在小公公手底下能扛上一掌而不死也算是有本事,老爷我自然不能怪他。好了好了,下去吧,记住,这书房左近,谁也不许靠前。” 把管家打发走了,刑秋轻轻的把书房的门关上,随后转过身来扑通跪倒,也不说话。 一幅欧文苏字,拿到市面上轻轻松松便是万两白银,徐宝瞅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来落款写的是苏轼:“就不怕我是假扮的?” 刑秋陪笑道:“小公公说笑了,自然不会有假。” “这么肯定啊,我想想啊。。。我出宫前我爹托梁芳梁公公给我求了一块金牌令箭,这事儿尚明肯定是知道的,你能知道肯定也是京城传来的消息。” 刑秋点头如小鸡啄米:“是是是。” “我出宫的差事你肯定也知道,是为了监察赈灾银子的使用和安置。” “是是是是。” “你知道我身上有金牌令箭还敢派人来杀我,是尚明的命令?” “是是是。。。啊!不不不,不是啊小公公!不是不是!”刑秋磕头如捣蒜。 “到底是不是?”徐宝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给你五秒,过了我直接就杀了你。” 刑秋发蒙:“五秒?啥叫五秒?” “一!” “二!” “三!” “四!” 刑秋不知道啥叫“秒钟”,但好歹会数数。就算不会数数,徐宝抬手要往他天灵盖上拍他好歹还看的出来:“我!吕!吕公公!小公公!是吕公公啊!”刑秋眼泪都快吓出来了,又哭又喊的抱着徐宝的大腿。 “吕公公?吕明堂?” 徐宝出宫之前徐孝天曾跟他说如果有事可以去找南京镇守太监吕明堂求助。也正是有这一句话,徐宝才能叫出吕明堂的名字来。 “你敢骗我?他与我无冤无仇,更别说还与家父有几分交情,为何要杀我?而且他是南京镇守太监,又不是东厂的提督太监,凭什么能命令你?唉,本来还想留你个全尸,这下你倒给自己挣来个五马分尸。” 仓啷啷一声,徐宝从腰间又把太阿剑给拔了出来。 “没有啊!我没有啊!小的没骗你啊!”刑秋这回眼泪是真下来了,连哭带嚎嘴皮子倒是挺利索:“吕公公和督主交情匪浅,督主曾对东南厂番下令要对吕公公所求尽量满足。小的真的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啊!我也不知道吕公公为何要杀你啊!而且这事儿小的根本没掺和,是陈素那小子主管的,哦哦,陈素就是那个被您拔了皮的。。。” 徐宝皱了皱眉头,确实想不明白自己如何招惹了那个吕明堂,但看这刑秋的模样又实在不像是信口胡言,当下也只得将信之:“起来说话。” “小的不敢。” “让你起来就起来!”徐宝一脚把刑秋踢开,走到书案后的大椅上坐下,两脚往桌上一搭,故作清闲:“你说的真假我自会去查。不过我今天来是有别的事问你。” “小公公您说,小的知无不言。” “吕公公要招海龙王来打杭州,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小的。。。小的。。。”刑秋又支吾上了。 徐宝冷哼了一声:“你不愿说那我也不逼你,那我换个问题。海龙王,现在何处?” “小的。。。小的。。。不知道啊。。。” “你的眼睛刚才下意识的往左看,皱了一下鼻子,说明你在撒谎。”徐宝幽幽的说道,眼神如利刃落在刑秋的脸上:“我也明告诉你,我此来就是为了这一个问题,其他的都不在乎。你若答得上来,我转头就走,将来回宫里自会让我爹在尚明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可你若答不上来,那也没什么,我一剑杀了你,然后转头再找锦衣卫去问。” “小公公饶命啊!”刑秋又嚎上了:“小公公你问我,我不说是死,我若说了,吕公公和周公公不会放过我,海龙王也不会放过我,不止是我,我的亲人家眷也都死定了,小的,小的真的不能说啊!” “哦?这么严重啊?说的有理有据的,我还真是没法反驳。”徐宝的食指在嘴唇上轻轻敲打。 “多谢小公公,多谢小。。。” “你看啊。。。”徐宝接着道:“你现在说了,他们回头杀你全家,可你现在不说,我直接一剑杀了你,然后再把你阖府上下杀个干净,这你怎么选?” “我。。。小的。。。我。。。” “不如这样。”徐宝笑嘻嘻的建议道:“你现在先告诉我,我转头就走。然后你好歹还有点儿时间,把你爹妈儿女老婆小妾啥的都往京城去送,到时候我爹自然会保你全家。” “可是。。。” “吕明堂这回犯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不会真以为他能洗干净吧?你在这里边儿牵扯大了,将来你让尚明怎么办?” “可是。。。” “告诉我海龙王在哪,我给你写一封信,你想办法送到京城我爹的手里,我保你无事。可如果你要是非要去阎罗殿当差,那我也只好助人为乐了。” 第80章 牢狱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小公公,那海龙王的下落小的确实不知,别说下落,便是长得什么模样小的也不知道啊。不过这阵子小的吩咐下边儿用心留意,倒是知道了一件怪事儿,可能与这沾边儿。 就今天的事儿,杭州知府衙门的那帮子衙役在酒馆遇上了三个故意寻衅滋事的,一个贵公子带着个老仆和一个护卫,还亮了家伙,后来他们就把人给抓到知府衙门大牢里边儿去了。 这年头儿,民不与官斗,哪有主动找衙役晦气的?而且那个护卫用的还是把倭刀。 小的也不知道那贵公子是不是那位海龙王,不过就算不是,估计也是海龙王手底下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何要把自己关进牢房里头。小公公您要有心,不妨去看上一看。” 金鸡三唱的时候,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太阳还没有跃出云层,于是天地间便仍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秋日的清晨很凉,张合穿戴整齐,走出了家门,向着杭州知府衙门走去。路上经过了相熟的早点铺子,唏哩呼噜喝了一碗热乎乎的豆花,又拿油纸包了十几个小包子走。等走到知府衙门的时候,包子也正好吃完了,对他来说,这是很寻常的一天。 “老张!来啦?” “张头儿~” “来了。”张合点头回应。 他确实是在这知府衙门当差,但却算不得什么“张头儿”,只是一个牢头儿而已,只不过干的年头儿多,近五十的年纪,再加上人缘儿不错,所以大家都给几分“尊老”的面子而已。 “张头儿,您今天可来的早。” “早什么,平常不就是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张合哈哈笑道:“行了,天儿凉,叫哥儿几个赶紧回家歇着吧。” “额。。。这个。。。再等会儿的,不急。”牢门口一个年轻的小牢子挠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张合凑到近前来,抽了抽鼻子,伸手拍了这小牢子的脑袋:“怎么又喝上了,这么大的酒气。” “这不是发了点儿小财嘛。就整了几个小菜儿。” “发什么财?” “昨天王班头儿不知从哪抓来几个人给扔进来了,给了咱们二十两银子。” 张合诧异道:“二十两?这么多?” “可不,一看就是大油水。”小牢子连连点头:“然后哥几个就稍微吓唬了一下,结果您猜怎么着,从鞋底子里又翻了百两银票出来。” “百两?好家伙,这哪是发小财,这可是发大财。咱们去年一年的收成也就这个数儿了。”张合吧嗒嘴儿:“不过规矩别坏了,人家既然掏了钱了咱么也别太为难人家,免得回头。。。” “您放心,哪用您嘱咐。我们就是吓唬了一下,可一个指头都没碰他的。不止没碰,李哥还做主让他们进了那间甲字净房,还给买了些酒菜。” 一座十万人口的大城,杀盗淫抢的匪徒不知多少,关押他们的牢狱虽然本来建的就很大,但平日里仍稍显不足,再加上现如今灾民入城,每日里各种恶事更是不知凡几,这牢狱便人满为患了起来。 两人说着话就进了牢狱之中,扑鼻而来的菜香酒气还夹杂着一股子酸臭味道。 “张头儿,您来啦,可够早的了!”几个牢子放下碗筷起身招呼。 “行了行了,自家兄弟。”张合压了压手。 一个牢子递上了一个小钱袋儿,张合接过来掂了一下,十两上下,点点头放进怀里:“关在净房了?” “嗯嗯,关净房了。” “行,一会儿我去看看的。来来,吃着喝着,一会儿其他几个兄弟来了你们就撤。”张合往长椅上一坐,自有兄弟倒上酒,递上筷子。 所谓的净房,顾名思义,就是一间干净的牢房。当然了,这个干净也只是相对而言,地上盖了沙土,有张宽阔点儿的床,上边儿铺了一床被褥,还有一张桌子四把长条椅。每座牢狱几乎都会或多或少的准备这么几间净房,用来关押一些有钱有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去了的贵人。 甲字净房中,一个鹰鼻的老者此时正一脸的忧愁絮叨着,某一刻,坐在桌边的贵公子终于不耐烦了:“老杨,我爹既然都说了这次杭州的事儿由我全权做主,你又何必磨烦。再说了,我为什么进这大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可是很关键的一步。再再说了,有石头在,就算有什么危险,咱们说走也就走了,你怕的什么?” 井上白石倚靠在牢门的铁栏杆上正用一块丝绸擦拭着一把明晃晃暗泛血光的倭刀。此时听得贵公子说起自己,抬头看了过来。 “是吧石头?” 石川白石看了一眼牢房的石墙:“三刀。” “三刀这么多啊?”贵公子有些不满:“真是的,白瞎我爹给你这把童子切了。” 这贵公子只是玩笑,心里当然也知道,正是因为这把童子切太过锋利,所以才要用三刀,因为想要切出一道门来需要横一刀,竖两刀。 见这贵公子有了脾气,老者心中默叹,终于不再说话了。抬头透过墙壁顶上的天窗看看外边的天色,忽然皱了眉头:“辰时了吧?独眼怎么还没消息?” 天窗送进了童子切,送进了鱼肠短剑,却没有在此时送进应该出现的消息,不觉让人心急。 听这老者这么一句,贵公子也皱了眉头,同样抬头看看天色:“许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吧?再等等吧。” 正此时,三人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石川白石不动声色间将手中童子切还鞘,放到床上用被子盖好,整个人也躺了上去。 再片刻,脚步声来到近处,老者和贵公子看向牢门外。 贵公子倒还没什么,这老者看清来人,愣了:“老张?” “老周?你怎么在这儿?”张合也是一愣,随即脸色苍白,目光陡然转向坐在一旁的贵公子:“他是谁!” “老张。。。” “我问你他是谁!” “他。。。” 贵公子歪歪脑袋:“老周,你俩认识?” “神拳太保,老朋友了。”老者的语气带着无限唏嘘,语气中仿佛描绘了一幅波澜壮阔的过往。 第81章 灾变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壶浊酒喜相逢,可多年老友忽然道左相遇,其是也并没有什么喜悲可言,也没有什么一壶浊酒沉淀的醇香,只是如水一般。 “十年了吧?” “可不正好是十年。老龙王走了十年,你也是那个时候上的岸。我本来还找你来着,但却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白费力气,我既然想躲,你又怎么找得到。” “不找不找,咱们这不又撞上了,还一个人?” “啊,这把年纪了,何必耽误旁人。你呢?” “女人很多,进门的没有。” 两个老头儿走在这牢狱阴暗的通道之中,耳边传来喝骂声,呼痛声,哀嚎声,两人却充耳不闻,各自说着些闲话。 铁拳无双张合,脚踢蓬莱周兴,放在如今或许声名不显,但在十年前,在这东南一代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字号,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他们拳脚高明,却不知其出身来历,后来忽然便没了声迹,只以为他们都死了。 家常话不过是一个过场,说了一阵子差不多也就说的尽了,于是便有了一段短暂的沉默。再开口时话语中都有了些锋锐之意。 “那人是谁?海龙王的儿子?” “应该说是太子。”周兴点了点头,目光不自然的瞟向一旁:“听说南京城的酱鸭子味道不错,不去尝尝?” “为什么?” “好吃便去尝尝,还有什么为什么?而且这个时节在秦淮河上吃一碗热酒听一阵小曲儿多惬意,你记得当初咱们。。。”在张合的注视下,周兴的声音渐渐地轻了起来,最后闭口不言。 张合问道:“不接着说了?” “老张,别问了,知道的太多了对你没好处。” “那我也不想做个糊涂鬼。” “你死不了,凭你这对拳头,这么大的杭州城,谁能弄死你。” “是吗?”张合一挑眉毛,停下了脚步,猛然转身。 “你干嘛?” “我去找你那位太子爷聊聊天儿。” “老张!老张!老张!”周兴拉着张合的袍袖连喊几声,却拉不住他,心中顿时大急。 这张合那里是去聊天的架势,分明是去送人上天的。周兴知道他武功高绝,可牢房中的那个倭人剑客的武功却是高的吓人,张合与他相比恐怕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我与你说了还不行嘛!”周兴猛跺脚。 “你怕什么?”张合皱眉。 “我怕你死!”周兴二话不说,一把拉住张合的手向着牢房深处走去,周围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仍然没有消息啊?难道真的出事了?”牢房中,贵公子也皱了眉头。他虽然不似他爹那般护短,但他却讨厌这种事情超出了掌控的感觉。 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应该从天窗里扔进来的纸团却始终没有出现。 井上白石站起了身。 “怎么了?” “有人。”井上白石如此说道,将童子切拔出来,握在手里,面向着墙壁。 “是谁?”贵公子再问道,但井上白石却没有回答。 一墙之隔,徐宝静静地站着,他的手握在太阿剑的剑柄上,却没有出鞘。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对地方了。 武学的世界中有一个很玄奇的概念,有人称之为气势,也有人称之为威压。但不管是气势还是威压,所说的都不过是一种感觉。 就像有的人,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旁人一眼望过去,就会大概的猜到他的身份地位,甚至是所思所想。 从这个角度来说,徐宝觉得与自己一墙之隔的里边,有一把刀,一把嗜血的刀,出必见血,空回不详。 能有这等能为的人不应该被关在这小小的知府大牢中。 感受着手心的微汗,自己整个身体竟有些兴奋的颤抖,不由自主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喂!哪来的小子!干什么的!” “说你呢!怎么进来的!” “滚。” “哈?”打着酒嗝的牢头儿腰绳才系了一般,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骂骂咧咧的过来了:“哪来的小兔崽子,竟然找死,看爷今天不好好跟你玩玩儿的。” 酒精的作用让他眼中的世界摇摇晃晃,忽视了那把即将出鞘的剑,也忽视了那摄人心魄的杀气。 “喂!”牢头儿探出了手向徐宝的头顶落去,这一声“喂”成了他最后的遗言。 一个瞬间,他觉得自己飞起来了,眼中最后的画面是一具没有脑袋的身子。 “这人怎么没脑袋?” 脖子有一丝凉,一丝麻,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他的世界就陷入了黑暗。 “呼。” 徐宝长出了一口凉气,将太阿剑又插回了剑鞘之中。 气势已泻,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了。 面具? 还不是时候。 他还想谈一谈。 或许还可以再做些其他的准备吧? 徐宝抬头看了看天,肚子有些饿了。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墙壁,转身离去。 不久,一束紫色的信号烟花在空中炸裂。 水患以前的杭州,灾民聚集的杭州,和今天的杭州。 就好像夏秋之间某一个风起的夜晚,某一片黄叶的飘落,泾渭分明。 对于这诺大的杭州城来说,多上万人并不算什么,毫不起眼。只是人们忽然意识到,这街上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生面孔,多是江湖客,又或者是些小矮子。 他们身上都带着一股海风的气息,海风之下蕴含着一丝血腥。他们眼神中带着狂妄,带着轻蔑,带着贪婪。 衙役们再没有了一丝清闲的可能,拎着各自的铁齿钢刀走到街上。里正们仿佛也闻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开始组织个坊轻壮组成保甲,希望维护住往日平静的生活。 杭州知府审了一天的案子,精疲力尽的走向巡抚衙门,希望能请示一下巡抚大人该如何应对眼下杭州城的乱局,结果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知府大人郁闷的从轿子上走下来,衙门口等候多时的捕快班头一脸惶急的迎了上来:“老爷,老爷不好了!” “何事惊慌?” “粥里!粥里有人下毒,死人了!” 第82章 灾变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我竟然。。。就这么。。。死了。。。” 杭州知府的手捂在自己的喉咙,二尺宽的口子咕嘟咕嘟冒着猩咸的血和气从指缝里不断地流出。没有人喊什么“来人”、“救命”一类的废话,因为他们也都已经死了。 残阳如血,却远没有人血那般妖艳、魅惑,带着一种残忍的美感,令人迷醉。 汉家百姓是最淳朴的百姓,就好像是温顺的羊群,哪怕是去了一切,只要能给他一口草吃,他们就会乖乖的沉默的活着。 没有家他们忍受了,亲人离散他们也忍受了,猪狗都不吃的赈济粥他们也吃了,他们从来没想过要发疯,最后的理智让他们苦苦的忍耐着,坚持着,可没想到,竟然有人在粥里下毒,这是将他们最后的一点希望都给掐灭了。 一场大水,凭什么我失去了一切而你们却毫发无伤? 凭什么我妻离子散而你们却合家团圆? 凭什么我吃着掺土的猪食而你们却酒肉管饱? 凭什么连最后的一点活路都不给我? 那十几个灾民在死前将许多用“凭什么”开始的问题抛了出来,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一个声音在人群的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老天爷不让咱们活,那索性就都死了吧!” “都死了吧!” “一起死吧!” “一起死吧!” 无数个声音汇成一束,在城外响起,城门外的护城兵丁拔了刀,见了血,然后血开始流淌,在地上汇聚,汇成一条小河,向着城内流去。 “快去点火!”城墙上四五个守城的兵丁慌乱中向着烽火台跑去,想要点燃风火向四十里外的武瑞营预警求援。但有一把倭刀撕开了他们的喉咙。 “好快啊。”东厂千户所,刑秋听到属下的回报,摇摇头:“吕公公早已将上下打点好,就算火点起来了武瑞营也不会过来。” 外边儿的喊杀声渐渐想起来,从最初的“一起死”变成了杂乱的嘶吼,狂笑,哭喊,哀嚎。再然后陆续的有些杂七杂八的声音响了起来。 “混沌淤泥,白莲花开!” “七个球!” “兄弟们随我来!我知道那帮当官的在哪里!” “大家伙儿跟我上,与这帮贼人拼了!” “救命!” 刑秋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问道:“锦衣卫那边儿可有动静?” 一旁一个番子回话:“回大人,没动静,他们看来也是得了风声的。” “嗯嗯,这就好。”刑秋点头。 锦衣卫没有任何反应就说明他们也被摆平了,如此一来,将来朝廷追查下来,他们厂卫两家统一口径,谁也没有办法定他的罪名。 只是。。。 刑秋脑海中闪过了那面金牌和那个少年阴柔的面容。 “有没有可能。。。还能做得更好些?”刑秋闭着眼睛想着,想了能有盏茶的功夫,他又开口吩咐道:“派个人去知府大牢去看看什么情形回来报我,再把兄弟们都聚集起来,带上家伙,随时等我的命令。” “是!” 知府大牢唯一的入口,从里边看去,光芒万丈,那是通往自由的门。牢中的犯人们前呼后拥的向那门奔去,迫不及待的想要再吸一口不带酸臭味道的空气,然而。。。 张合带着所有的牢子守卫们走了,他知道自己就算能拦住这座大牢的暴动,也拦不住外边儿数以万计的发了疯的灾民,所以他带人走了,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徐宝手中太阿剑平淡的挥刺,目光一如他的太阿剑一般平淡,心里默默地计数。 “十七,十八,十九。。。”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一百零七,一百零八,一百零九。。。” 一个剑花,整个人飞跃在空中,挥剑回身的一瞬间剑尖刺破了眼前人的眼窝,轻轻一搅,拔剑,这一招飞燕穿柳过后,尸体倒地。 徐宝心中的计数也停在了一百一十七。 一百一十七具尸体。 太简单了。 对这些看似凶恶但实际上只会些傻把式的恶徒来说,徐宝以太阿剑配上辟邪剑法所造成的杀伤力和机关枪也差不了多少。 黑漆漆的牢门如同一只凶兽的巨口,地上成河的鲜血便是这凶兽的舌头。 太阿剑杀人不沾血,但徐宝整个人却像刚从血池中捞出来一般,即使站立不动,也不断有鲜血滴落。 “啪!啪!啪!” 极具嘲讽意味的掌声过后是慵懒的步伐,然后是慵懒的语气:“杀百多个人不算什么,可杀的这么轻描淡写,眼睛也不眨一下,这可就有点儿厉害了。” 首先走出来的是一个倭人剑客,左手握着刀鞘在腰间,右手握在刀柄上,一股淡淡的杀气。 随后一人是一个老者,垂着双手,身上没有携带任何的兵刃,只是一股不动如山的深沉气势令人侧目。 而最后走出来的却是一个贵公子,背负着双手,微微仰着头,高傲而轻蔑的态度,目空一切。 “你就是海龙王?”徐宝歪了歪脑袋,问道。 “我?不是。”贵公子摇了摇头:“准确的说,现在还不是。” “那你以后就是了?”徐宝淡淡的问道。 “以后嘛。。。一定是。”贵公子肯定的点点头,笑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徐宝。” “邪剑徐宝。来此行侠仗义?”贵公子又笑,抬手指了徐宝一下,随后勾了勾手指:“我叫董天宝,未来的海龙王。看你挺顺眼的,可愿跟我?” “跟你?” “对,跟我,开个条件吧?”董天宝点头,摊开手掌,握拳:“这世上的一切,钱财、女人,只要你要,说出来,我都能给你。” “钱财、女人。。。你少说了一样。” “什么?” “权力。”徐宝嗤笑一声,也学着董天宝的样子指了指他,勾了勾手指:“钱财、女人、权力,只要你要,我都能给你,那不如你来跟我如何?” 董天宝,眨眨眼,再眨眨眼,脸上的笑意冷了下来。 “不愿意吗?” “无趣。”董天宝哼了一声,挥挥手:“石头,杀了他!” 第83章 獠牙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知府衙门打牢前的空地上,百多人的尸体横陈堆叠,鲜血从他们的心口、喉咙、眼窝里流出来,最后汇集成以个浅浅的水洼蔓延开来。 远处有火光,有嘶吼声,混乱开始从杭州的四门向着中心处蔓延。 耀目的一瞬光华后是金铁相击的一声脆响。 “井上白石。”倭人前弓步的姿势,缓缓地转过身来,用生硬的中文报上了名字。不管是谁,能躲开自己的这一式居合——飞鸟,他觉得应该给与尊重。 “徐宝。”徐宝转过身来,并指抹过太阿剑的剑脊,又看看对面倭人手中的倭刀,笑了,再开口确是字正腔圆的江户腔的日语:“源赖光以此刀斩杀丹波国大江山的食人妖怪酒吞童子,故此剑得名童子切。这一世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得见,真是缘分啊,你说是吗?井上君。” 大明王朝作为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天朝上国,番邦小民学汉话常见,却极少有汉民反其道而行。 “徐宝?”井上白石心中奇怪,重复了一便,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随后握紧了手中的刀:“请多多指教!” 话音一落,井上白石脚下一顿,整个人竟仿佛消失在了当场。再出现时已在徐宝的身左,一刀斜削肩颈,无声无息。 童子切顺利的划过,没有一丝阻塞的感觉。 是残影。 井上白石猛然回身立刀,挡住了势如奔雷的剑光。 两人的距离再次拉开,徐宝眯了眯眼睛,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惨白色的面具向脸上叩去:“没想到你能用出速度超过居合斩的剑术来,真是厉害。不过既然你想比速度,那就看看我们谁更快吧!” 徐宝和井上白石的身影同时模糊起来,随风飘散。场中唯有两道黑色的残影激烈的撞击,彼此搅动。血泊中不时荡起轻微的涟漪。 “当当当当!!”的声音在这场中不断的响起,仿佛一首轻快的钢琴曲。 “老周。。。你。。。能看见吗?”董天宝觉得自己真是白长了一双眼睛,眼神从一开始的轻蔑也渐渐转至惊讶,周兴更强行横臂将其护着退回了牢门的阴影之中,将这修罗场给两个天才剑客让了出来。 有四五个衣衫褴褛的灾民不知如何走到了此处,先是被这场间宛如地狱的场景骇了一跳,转身想逃,手、臂、腿、身体、脑袋。他们转身后的每一个瞬间都有一个部位永远的摆脱他们的支配,最后是脑袋落在血泊中,鼻子里残留的气还在血泊中“咕嘟”出了几个浅浅的气泡。 “厉。。。害。。。”周兴整个人一动不动,一双眼珠在眼眶中上下左右的乱转,只为追随两道鬼影的移动,他不愿错过两人的一招一式。 他所看到的,两人在急速的移动之中每一次交错的瞬息都是无数次挥剑。那自名徐宝的少年招式看似简单,甚至破绽都是不少,如果换一个寻常人使出恐怕自己一脚便能踢飞,可配上这无与伦比的速度,所有的破绽也都不再是破绽,而且每一击都只攻喉咙、心口、下阴这些要害处,这是江湖人所最不齿的招式,阴毒、狠辣,但不可否认这也是最凌厉的招式。只要中上一剑,生死也就分出。 周兴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向地上的那一具具尸体,果然,都是一剑毙命。 “好狠的剑法。”周兴一时间只觉意兴阑珊,可笑自己当年又是如何的不知天高地厚,小瞧了四海英雄,但随即又有些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剑法,又是以何等样的内功催动?能让一人在如此年纪成就如此修为,必是一门神功,如何自己竟然从未听过? 至于井上白石? 周兴心下依然赞叹,可是。。。 “招式至简,还好其速度够快,且内力强过这少年,才能与其杀上一个不相上下。可时间若是拖得长了。。。”周兴想了想,又微微摇头:“也不能如此说,毕竟以二人此刻的速度来说,胜负只在一瞬间,一个小小的失误都是致命的,或许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幻象一般的移行,高强度的交锋,持续了接近一刻钟。 两剑碰撞的声音没有一刻消停,反而越发密集起来,直如雨打芭蕉。 “啊!”周兴忽然一声低呼,头顶冷汗如瀑而下:“坏了!” “怎么了?”董天宝疑惑道。 周兴后槽牙咬的咯吱吱作响,拳头攥了又攥:“太子爷。” “怎么了到底?” “一会儿你贴着墙赶紧跑,翻出了院墙你就安全了。别回头。” “到底怎么回事?我跑了,你呢?” “来不及解释了。”周兴低吼一声,紧了紧腰间的裤绳,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他不能走的太快,也不能走的太慢,他要走的恰到好处,才能为身后的太子爷争得一线生机,他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别断,别断,再挺一会儿。” 他看出了,那剑法狠毒凌厉的少年虽然内力比井上白石略有不如,但手中的剑却是一把不次于童子切的宝兵刃,他现在正凭借着近乎非人的眼力用手中的剑与井上白石的童子切对砍,而且每一次都砍在童子切距离刀尖三寸的位置。 最后的结果,或许是那少年手里的剑断,又或许是童子切断。如果是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 周兴不敢赌,因为他承担不起赌输的后果。 所以他只能用自己的命去拼一个不胜却也不败的结果。 “叮当”声没有一次消停,不过每一次“叮当”响起时都会有一抹火花亮起又熄灭。 井上白石心无旁骛的战斗着,对于周兴的入场没有任何的察觉,他是应招的一方,他没有分心的资格,他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少年的眼睛。他看的是如此的专注,如此的聚精会神,只可惜他看不到面具遮掩之下,少年的嘴角慢慢勾起那一抹冷酷的笑容。 “机会!” 童子切与太阿剑在空中拉出惊人的火花,井上白石抓住了或许是唯一的机会,将童子切刺向了徐宝的心口。 “噗!” 只有一声。 太阿剑将井上白石的心口刺穿。 童子切距离徐宝的心口却还有三尺的距离。 如果这把童子切再长上三尺,又如果这童子切没有被斩断刀尖,或许。。。 “跑!” 周兴一声大喝,一记鞭腿横扫徐宝的腰间。 第84章 三星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五云山位于杭州西南不远,其上多兰花翠竹。一番秋凉笼罩过来,别有一番苍凉意味。 传说观音大士去西天朝见佛祖,路过此山,脚下祥云缭绕山间成五朵祥云之象,故有五云山之名。 不管传说真假如何,山不算低,峰顶常见浮云缭绕是真的。从紫色的烟花在半空中绽放到此刻,杭州城中的血、火、死亡便没有停过,一切的一切在这峰顶浮云亭中也是看的一清二楚。 “八卦十六两?” “尽在天门中。”一个年轻但略显嘶哑的声音回道。 中年的男子听到背后的应答,摇摇头,回过身来,眼前是一个躬背的老者和一个年轻人:“好久不见了。” “确实好久不见了。变回来吧,这里没有外人。”老者又用手一指身旁的年轻人:“华百里的儿子。” “百里负米,你该是叫华负米了?”中年人对着年轻人点点头。 就在这脑袋点下去又抬起来的功夫,整个人身体里一阵“卡拉卡拉”炒豆爆响,脸上的皮肉一阵蠕动,一个中年人在眨眼之间竟变成了一个圆背蜂腰,身长九尺的苍苍老者,满脸沟壑,额头上更有片片的老年黄斑,只是一头乌发依然。 华负米勉强压抑心中的震咳,拱手施礼道:“晚辈华负米,见过海龙王。” “晚辈?海龙王?”乌发的老者面色有些不虞,冷声斥道:“你爹若没死,你是晚辈不错。你爹既然已经死了,你便是天门北斗天枢堂的堂主,天门之下整个陕西的事务都由你做主。我二人论年岁是你的长辈,但论尊卑却为平级。天门之中何来长辈晚辈?还有这海龙王的称谓,简直笑话!你这小子,功夫不知如何,脾气却半点儿不随你爹,一点儿狂气也无。记住了小子,只在天门门主面前你才能低头,其他人,你只是华负米,不是什么晚辈小辈,对我二人也是平辈称呼!” “好了好了,别把小华吓到了。”一旁的躬背老者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华负米的肩头:“小华,放轻松些。” “嗯。”华负米虽仍有些紧张之色,却退了一步负手道:“天门北斗天枢堂堂主华负米,见过北斗天璇堂堂主胡鹿亲,北斗天玑堂堂主孙身葬。” “又有些生分了。”躬背老者摇摇头:“叫我老胡,叫他老孙也就是了。” 傍晚的风吹来,微凉。 亭中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三人分别落座,说起了话。说是叙话,但实际上多是胡鹿亲和孙身葬在说,说的也都是些闲话,忆苦思甜,追忆往昔,而且都是些没营养的话,真如老友叙旧一般,而华负米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只有在两人问起他父亲华百里时才会据实以达。 “。。。吉祥公去了,咱们天门二十四堂死的死,走的走,散的散。大家心里都有想法,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也就你做出来点儿名堂。海龙王,也只有你这练变脸儿的才能玩儿的转。” “算不得什么名堂。”孙身葬摇摇头,却非谦虚,实是无奈:“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偷了董家海龙王的位子,但这些年你也看到了,若说在海外再造天地自是等闲,可要是说想逐鹿中原,那可就是笑话了。所以这接下来怎么走,我也是两眼一抹黑。所以啊。。。” “所以。。。” 两人哈哈大笑,惊走林间飞鸟。 曾彼此许诺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再聚首自然不会只是闲聊,目的其实只是一个,听说天门又出了一位门主,得了宫内八卦堂的认可,所以想来看看。 结果小道消息最后得了确认,却并不是门主,而是一个暂定的,只不过能入地宫学镇派神功。 对于这样的决定胡鹿亲和孙身葬心中其实颇有些不满,按照天门门规,地宫只有门主能进,镇派神功也只有门主能学,没有门主的名分那便做不得门主的事! 不过他们也并非死板之人。毕竟天门十六星堂堂主都凑不齐,选门主的事儿本来就不现实,非常时行非常事,也是无可厚非,只不过他们还想亲眼看一看这位天门门主的候选人到底是个何等人物,又有怎样的能耐能让八卦堂选中,如果是个酒囊饭袋之徒。。。 “我让董家的那个儿子如今正在杭州城里闹腾,本来我也不想管,但前后一串竟然和老徐那个儿子挂上了勾儿。我刚才收到了消息,老徐的那个儿子似乎菩萨心发作,想要趟浑水,你我正好看看最后能是个什么结果。” “结果?还能是什么结果。”胡鹿亲笑了笑:“你把一万海寇扔进这杭州城里,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他们。” “不,拦的住的,记得今天上午的那朵紫色的烟花吗?” “哦,开始?” “有开始,自然就有结束。”孙身葬点点头:“咱们就等着,反正也就三天的功夫,如果咱们能再看到一朵红色的烟花,那我就承认老徐的儿子确实有几分本事。” “有始有终,收放自如,确实是你一贯的风格。” “有始有终。有始有终啊。。。”孙身葬喃喃的念了这么两遍,转头看向一旁少言静听的华负米:“你爹。。。怎么死的?” “病死的。”华负米回道。 孙身葬嗤笑道:“他还能病死?他那一身归元真气,他不想死,一般人可弄不死他。”再看胡鹿亲:“谁出的手?三将还是四王?总不会是左右使那两个小孩崽子吧?” “也算是病死的。”胡鹿亲接茬道:“老华想借着白莲教的势力去查朱睛冰蟾的下落,不过前两年不知道怎么暴露了身份,九死一生逃了出来,受了重伤。伤可以养,但多年心血一无所得,他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收了这个儿子,交了个杂七杂八,然后。。。” “亏你能找到他。” “巧了,就这两天的事儿。”胡鹿亲笑道:“来的路上看到他在找白莲教的晦气,用的却是老华的劈空掌力。” “咱们这些老东西,土埋了脖子,一事无成,到了下边儿也是对不起列祖列宗。真不知道这大半生都忙活了些什么。” “咱们无能,或许也只能看他们这些小儿辈了。” 第85章 许诺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风从天窗里吹进来,风中的血气腥臭难闻。 还是那间净房之中,徐宝和董天宝对面而坐。 与之前相比,牢房中少了井上白石,却多了一个张合。也幸好有他,才将已经跳出了围墙的董天宝重又给抓了回来,让周兴的打算落空。 周兴倒也不恨他,因为多年的交情,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秉性,只是有些害怕,怕对面这个剑术高绝的少年会将董天宝杀了,那一切可就真的无法收场了。相交于心中的这份害怕,周兴甚至忽略了齐腕断手的疼痛。 还好,看起来这少年还知道轻重,没有直接拔剑杀人。 “你觉得我缺钱?” “那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缺。” “命只有一条,你也不缺?” “你要敢杀我咱们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董天宝说道这里,回头仇恨的看了一眼抱手而立的张合,又转过头来:“实话告诉你吧,这杭州城认我们劫掠三天是你们那个南京镇守太监的主意,我们说白了也是。。。” “奉命而行?” “他算老几,能让我们奉命?是帮忙!”董天宝一瞪眼,没好气道。 徐宝皱了皱眉头:“你们齐天岛势力怎么大,还用帮他的忙?” “哼!”董天宝侧脸不答。一旁的张合看了一眼周兴,叹了一声,开口道:“钱走到哪里都是钱,但有钱不是本事,花的出去才叫能耐。在海上,钱再多也没有地方去花,这也是为什么海龙王会帮吕明堂这个忙。” “销赃。”徐宝点点头,明白了。 大明朝南北二京,北京固然是都城,天下政令皆出于此,可老话说“天高皇帝远”,又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政令一出了北京城,真要如何去实施还要看地方官员的理解和想法。而在这东南一带,掌总的无疑便是南京朝廷,而说起南京朝廷,南京镇守太监吕明堂便是皇权的象征,做事的或许是下边儿南京六部的官员,但只要吕明堂发话,那就没几人敢忤逆的。 周兴又接道:“吕明堂与海龙王关系匪浅,可几年前因为一些事起了糟芜,双方便不再来往,不过暗地里却借着杭州织造司还存着些联系,而且海上物资往来也保持着,没说下绊子。这次三十万两赈灾银子丢了,吕明堂为了自己的脑袋又找到了海龙王,所以才有了这杭州之劫。 小兄弟,你想解杭州危难,说实话,就算我家太子爷领着人走了也没用。灾民不死,没有钱粮赈灾,倒是候为祸更甚,死伤更多。” “你们有钱。”徐宝看着董天宝。 “哈。”董天宝翻了个白眼:“对,我们是有钱,而且有的是钱,可我们为什么要拿出来?就算拿出来了,粮呢?” “你们也有粮!”徐宝斩钉截铁的说道:“安南、真腊、暹罗、占城,这四国都是鱼米之国,真腊稻种一年三熟,只要你们想,一定能运来足够的粮食!” “额。。。你知道的倒是不少。”董天宝咧了咧嘴,不过态度倒也从原来的跋扈狂傲变得认真了起来:“你说的倒也不算错,可是,我爹虽然是海龙王,但诺大的齐天岛也并非我爹的一言堂,他凭什么要帮朝廷赈灾?就算他同意,他又拿什么理由去服众?我们海寇说白了是贼,贼不杀人还自掏腰包救人?天下有这样的道理?” 徐宝微微探身,沉声道:“吕明堂给你们的,我能给你们更好的。” “你?”董天宝轻蔑的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你能给我们什么?” “名分!” “名分?”董天宝不解。 “互市。” “互市?”董天宝愣了。 他当然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与边疆异族之间的贸易市场便是互市,不过从古至今,互市一般多只施行与草原异族,中原王朝以茶盐布匹等各项草原稀缺的物资与草原游牧民族交换中原稀缺的马匹牛羊等牲畜。 这项互市政策在中唐以后,尤其是宋时,有了一个倾重的改变,中原王朝迫于草原民族的刀兵胁迫而年年进贡大量的财货,而仅凭中原王朝的自产税收并不能拿出如此多的财货来,于是他们将互市之策面相海外海外诸国,定下广州、交州、扬州、泉州等重要商港,国库入项甚丰,直到明太祖朱元璋又下旨禁海。。。 时势导利,开海禁海利弊难言,但对于当下这个成化朝来说,东南倭寇之患严重的一个主要原因便是这禁海之策的施行。 董天宝看似纨绔却并非是一个不学无术之辈,相反,他很聪明,而且也有自己的野心、立项和抱负。 或许是徐宝语气中的那份自信与沉重,董天宝收齐了脸上的戏谑,坐直了身子:“你是何人?” “宫里人。” “宫里何人?” “我爹是尚膳监掌印太监徐孝天。” “尚膳监的掌印太监,厨子头儿?”董天宝语气中并没有嘲讽讥笑的意思,只平淡的叙述道:“不够。” “我爹在宫中颇有权势,与二十四监掌印多有交往,与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更是相交莫逆。” 董天宝想了想,摇摇头:“这只是你说的,我没法验证。如果你做不到,东南无数官员连带吕公公便要人头落地。他们死不死我不在乎,但我齐天岛接下来的日子就会很麻烦。” “杭州到南京的路程,大概十天。”徐宝深吸了一口气:“你现在领人走,十天之内你会收到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 徐宝叉起十指,撑在下巴上:“吕明堂的脑袋。” “吕公公坐镇南京,不提势力如何,他自己可就是一个顶尖的高手,你又有什么本事能取他的性命?” 徐宝竖起两根手指,曲起一根:“我虽出身宫中,但我最擅长的事情不是读书写字,更不是伺候人,而是杀人。” “杀人?” “第二,”徐宝又曲起一根手指:“以后你会知道,很多事情解释起来很麻烦,与其浪费这个时间,不如相信我,然后等待结果。” 第86章 小偷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红色的信号烟花在杭州的上空炸响,地面上杭州城里的混乱乐章在这一刻猛然一滞,便如被人按下了停止键一般,随后乱象依旧。 这也是当然的,万事万物皆有惯性,海寇做不到令行禁止,更何况其中还混有数万已经红了眼睛的灾民。 不过这些与徐宝的关系都不大,在烟花炸响的三刻钟以后,他已经找了一匹马出了杭州城。 杭州城的混乱很快就会压下去,因为接下来东厂和锦衣卫会将城墙上的烽火点燃,武瑞营看到烽火狼烟飘起自然会进城平乱。 诚然明朝卫所兵丁战力低下,可面对城里一群无头苍蝇一样的灾民还是不成问题的。 再然后。。。 杭州巡抚和知府不知死活,但就算他们死了,接下来也自有下级的官员顶上,然后将事态上报,等待朝廷的决策。一切不过是流程之事,徐宝不是很懂,也不需要懂,他现在要做的,只是在十天之内取下吕明堂的脑袋,仅此而已。 关于吕明堂,徐宝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职位,南京镇守太监。住在哪里,身边护卫几何,长得什么样子,练得什么武功全然未知,但这些并不重要。 杀人,并不只有荆轲刺秦这一个办法,甚至确切的来说,这是最下乘的手段。这个时代,论武功、论谋略,徐宝或许都排不上号儿,但如果要是论杀人的手段,他可是大师级的。在宫里的时候徐宝甚至想过如果有一天走进江湖,他要不要去闯个“天下第一杀手”的名号玩玩。 杭州距离南京近六百里的路程,在后世那个时代,开车也就三个小时的路程,可徐宝没有车,只能骑马赶路。一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的走,两天的功夫,他走进了南京城中。 随便找了个酒家进去,一顿的功夫,二两银子的代价,徐宝填饱了肚子,也知道了吕明堂的住址。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徐宝摸着自己光洁溜溜的下巴,眯起了眼睛。 。。。。。。 六朝烟雨笼金陵,相较于北京城极具侵略性的富贵奢华,南京城中的那一股沧桑气魄伴着氤氲烟雨更令人迷醉。日渐西垂,秦淮河上的座座花舟向着岸边缓缓驶来。丝竹管弦悠悠然想起,不闻吴侬软语,但一眼望去,心自斐然。 “如果是这儿,倒是容易许多。”徐宝摇头笑了笑,心中自也知道这不过是个笑话,太监怎么会上青楼玩姑娘? 走在南京城的街头巷尾,化身其中最平凡的存在,但耳朵听着周围一切的嘈杂之声,筛选或有一用的消息。 “小笼包两屉来喽~” “翠梨!” “张大哥,今晚嫂子做了什么好吃的?” “老王,可要一起喝酒?” “公子爷,您怎么才来啊!” “啊!对不起!对不起!”毛毛躁躁的小乞丐一边呼喊着,一边低着头跑远了。 “额。。。”徐宝翻了个白眼,抬手拍了拍胸前的衣襟,随后愣了,头上的冷汗也下来了,急忙转身循着那小乞丐跑走的方向追去。 许久许久没有体会过害怕的感觉了,徐宝穿梭在摸肩擦肘的人群中,忽然觉得有点儿想笑。 汪芷给他的那个平安锦囊,他一直挂在脖子上,就这么丢了。 如果刚才那小乞丐手里的刀不是割断绳子,而是捅向自己的心口呢? 是自己大意了吗? 或许是,但这小乞丐的身手,最起码在“偷”上的手艺绝对是登峰造极。 只希望他逃跑的能耐会低上一点儿吧。 夜幕降临,秦淮河上一页扁舟沿着堤岸慢慢的飘荡,上边儿有一盏灯笼,映出三四个漆黑的身影。 小乞丐裹紧身上单薄的衣衫,走到了河畔的一棵光秃秃的杨柳树下站定,不久,有一个瘦高的身影走了过来。 “东西带来了?” “钱爷,您老来啦?小花子祝您万福金安,步步高升!” “闭嘴,拿来。”那瘦高的身影伸出了手,声音有些沙哑。 “好嘞!”小乞丐伸出了手,将一个小小的锦囊放到了那只手上。 合掌轻轻一捏,沙哑的声音带上了怒意:“我让你偷金牌,你偷的这是什么?”抬腿一脚,小乞丐被踹倒在地。他轻车熟路的抱起脑袋蜷缩身子准备迎接接下来的踢打,但那瘦高身影却没有继续动手:“还记得他的长相吧?再去偷!” “钱爷,不能啊,小的就这点儿本事,也不知道那牌子他揣在哪。他厉害的紧,差点儿追上我,我,我我我。。。”小乞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说啊?怎么不说了?”又是一脚,地上传来一声呼痛。 “你记住了。”一只脚踩在了小乞丐的脑袋上,还碾了几下:“明日此时,我见到了金牌,咱们什么事儿都没有。如果没见到金牌,你那些弟弟妹妹什么的老子一并送他们见阎王!” 瘦高的身影松开了手,锦囊掉在了小乞丐的身上。 但与这锦囊一齐落下的还有一只手,光滑的切面儿,静止了一瞬后血才喷射出来。在喉咙里的嘶吼出口的前一瞬,他的脑袋也掉了下来,滚了几下,张大嘴巴和躺在地上的小乞丐对视。 “想要就自己来拿,支使小孩子不说,还动手动脚的,真不要脸。”话音落下,太阿剑也重新回到了剑鞘之中。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乞丐一骨碌从地上直起了身子,却没有起身,只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 “别这样,你年纪还小。”徐宝轻轻抬脚,用脚尖顶住小乞丐的额头:“总得留几句遗言再死吧?” “大爷您心地善良,英俊潇洒,可不能和我这小叫花子一般见识,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的孩子。。。” “有创意,还有别的说的吗?没有就准备上路吧。”徐宝放下了脚,却抬起了手。 “大爷!”小叫花子忽然大叫一声:“我真的不能死啊!” “没有谁不能死。” “我死了,我的弟弟妹妹们就都活不了了!” 第87章 重逢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秦淮河畔的一片密林中,破败的小庙,残垣断壁。正中的神像只留了大半截的身子微微前倾,原来供奉的是哪位神仙已是不知。原来硕大的香炉倒是还完整,里边没有香,也没有灰,却是作了煮汤的食鼎,鼎下边火焰熊熊,鼎里边儿的热汤咕嘟嘟的冒着泡儿。 烟火气、香气、还有一股酸臭腐败的味道。这是每个乞儿都会的菜肴:一锅水,然后把白日里找到的一切看起来吃不死人的东西扔进去煮。 六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儿围着这大鼎,他们中最大的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小一些的可能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一个个都是满脸的期待。 一个稍大点儿的孩子手里拿了一个大马勺在锅里搅了搅,舀了一点儿放在嘴里尝了尝,砸吧砸吧嘴:“小树,别加火了,差不多了。” “嗯嗯。”被叫做小树的孩子从地上站起身,拍拍手,咧嘴一笑:“真香,小草哥,小花哥啥时候回来啊,我都等不及了。” “应该也快了吧。。。”小草抿了抿嘴,如此说着,眼中却有些担忧。往常这个时候小花哥早该回来了,今天。。。 小草摇摇头,不敢胡思乱想:“把碗拿来吧,先给小杨小柳吃点儿,他们小,挨饿会难受。” 小树答应了一声,小跑着从角落里拿了一叠碗过来。 说是碗,但实际上像瓦片倒多些,勉强能盛东西也就是了。 两人一个端,一个盛,将四碗菜叶烂肉汤分给四个弟弟妹妹们,两人自己却没吃,不是不饿,只是想等他们的小花哥回来。 “吸溜吸溜”的喝汤声中,小草想了想,站起身又拿了一个破碗盛了汤。 “小草哥。” “他是小花哥捡回来的,不差这一碗。”小草端着碗走向墙角,枯草堆里有轻微的血腥气,那里还有一个半大的少年,倚着墙,低着头,杂乱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他的脸,猛一看完全看不出他的死活来,一点儿生机也无。 “喂,你还活着吧?” 没有回答,小草蹲下身子,伸手撩开那死寂少年的头发,看到了一双黯淡的眼睛。 “饿吗?” “。。。。。。” “喝吗?” “。。。。。。” “喂,我们虽然不太喜欢你,小花哥把你捡回来了,说不想让你死,我们也只能照办。这碗汤我就放。。。” 话说到此,外边儿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喊叫声,声音属于一个少年,略带着清脆讨好的意味:“大爷,就是这儿了,就是这儿了,您看,小的没骗您吧?看这庙不小吧?看这庙不小吧?” “这庙不小吧”这五个字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小草哥!”小树忽然起身。 “后边儿!”小草起身低吼了一声。 小树拉起几个小孩子躲到了神像后边儿。小草深吸了一口气,迈了一步,又立刻转过身来从地上抱起一堆稻草将地上的少年淹没,随后才又转身迈步,走到了大殿的中心神像的前边站定。 眼前是他们的煮食物的那座大鼎,鼎下的火仍然在烧,鼎上腾腾的雾气让小草的视线略有些模糊。 模糊的视线透过去,两个少年走进了庙里。 一个是走在前边,脸上带着嘻嘻的笑,点头哈腰的如同一只小猴子或者小狗,而在他的身后,是一个黑衣的少年,文弱纤细,皮肤很白,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最吸引他目光的不是这少年腰间的那把神气的宝剑,而是他那双丹凤眼,细细长长的,亮的吓人。 “弟弟妹妹们?”徐宝在庙门前停下了脚步:“我只看到了一个人。” “还有好吃的!”小花子做出一脸馋猫相,连蹦带跳的走进庙里,绕过那个大鼎,站到了小草的身边。知道此时,他才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又或者放下了什么负担,抬手擦了一下额头和嘴角的血。 “哥,你没事吧?” 小花没有回答他,而是冲着徐宝张开双臂,大声笑道:“大爷~来玩儿啊!” 这是挑衅。 徐宝就站在庙门口,看着这两个少年,又抬头看了看他们头顶略略前倾的半截神像,忽然笑了:“想法还是不错的,很有创意,不过。。。还是太年轻了,经验不足。” 徐宝横踱了两步,又接着道:“你们想用那个神像砸死我,最少应该让我再往前走几步。距离算的不太准吗?还有,不应该这么挑衅我,有点儿假,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会上当。我倒是很好奇,就算我过去了,你们推倒神像,砸到我,你们呢?你们又怎么躲开?不是一样会死?” “事实上并不会。”嘶哑的声音仍然可以辨认是属于某个少年的,一颗石子打在了徐宝身前一步位置的地面上。本就满是裂纹的石板地面忽然塌陷,一个大洞出现,一人多高。 “叛徒!” 小花愣住了,小草大喊。 “如果你们待在那别动,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马。”徐宝说完转头看向墙角的那个枯草堆:“我以为你会一直装到死。” “我不确定你会不会真的杀他们。” “受伤了?” “腿断了。” “怎么跑这儿来了?” “你呢?” “我?东西被偷了,作为失主,我总得做点儿什么吧?” 小花插嘴喊道:“我还给你了!” “确切的说,是我自己拿回来的。有人让他偷我的东西,所以我顺藤摸瓜摸过来了。”徐宝瞥了一眼小花:“打断别人说话很不礼貌,下回不要了。”视线又转回那堆枯草:“腿断了,手呢?你是准备躲在枯草堆里过一辈子了?” “。。。。。。” “不说话?那我回宫就跟你爹说你死了?”徐宝摇摇头:“看在同窗的面子上,有什么愿望吗?说出来,然后我送你上路。” “报仇。” “谁?” “吕明堂。”又一颗石子从枯草下射了出来,被太阿剑切做两半。草堆被一双枯瘦满是污渍的手扒开,里面的少年抬起了头,凹陷的脸颊,仇恨的目光:“我亲自动手。” “那或许有点儿难了。”徐宝耸了耸肩:“我正准备这两天取他的性命,不过是无声无息的那种。你或许可以在旁白儿叫个好。” 第88章 破庙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你要杀他?” “何出此言?” “给一个农户一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什么福气。” “我只给了十两。” “小花也不是农户。”李玄认真道。 “这个道理你以前可说不出来”徐宝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些,只是一点考验而已。” “人是会变得。”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梁武帝崇信佛教,一时间遍地禅庙,可到得如今,大多也都如眼前这一间般荒废了。不过还是很好奇,谁会在这林子里建这么一座小庙。 徐宝和李玄并肩坐在枯草上,倚着墙胡乱的闲聊。说是闲聊,但实际上一个多时辰两人也就只说了这么几句话,李玄就是有一种让人闭嘴的气质。 庙中六个小孩子在忙活着刷那个破烂的大鼎,按照双方的体积来比较,这个活儿可并不轻松。不过徐宝并不准备去帮忙,毕竟给了钱了。 一夜的光景,徐宝也弄清楚了他们的名字,稍微大点儿的三个叫小花、小草、小树,剩下的四个叫小杨、小柳、小松、小柏。 李玄忽然说道:“他们过得。。。挺不容易的。” 确实很不容易,而且最难得还是那个小花,此时拿着徐宝给的十两银子进城买菜去了。 人吃人的世道,一个人活得都不容易,更何况还要带上六个? 李玄两次开口说的都是这些孩子,徐宝自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帮他们是你的事,说说,怎么惹到了姓吕的?” 李玄侧脸看了徐宝一眼,冷哼了一声。 徐宝莫名其妙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玄冷声回道:“你跟的赈灾银跑到了南京城外,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你死不死的与我无关,不过想着这赈灾银事关紧要,所以便跑去姓吕的府上去想要通报一声。结果他不在,扑了个空。不过他府上一个管家说过两天就回来了,我就等了,结果等到见了他。。。” 徐宝点点头:“哦,明白了,那你能从他府上跑出来本事也是够大的了。” “他练得是一双毒掌,掌力不强,但毒性猛烈。我拼尽全力逃出来却没法解他的掌毒,只能把毒压在腿上,拖到现在,这双腿也算是废了。” “废了就废了吧,脑袋和手还在,本事也就没全丢。”徐宝笑了笑。 “你准备怎么杀他?” “办法很多,嗯。。。你说我直接拿着剑砍他怎么样?” 李玄没理他。 “不靠谱哈。”徐宝又问:“那下毒呢?” “也不行。”李玄想了想,摇摇头:“医武不分家,更何况他练得是毒掌。如果你想着往他饭菜里下毒。。。砒霜一类的你就不要想了。” “那要是下点儿别的毒呢?” “比如?”李玄没好气道:“你身上要是带了时辰到、七星海棠一类的还差不多。” “那都是大内的东西,就是皇爷想拿也得给个条子备案,我哪里会带。不过我还真是打的下毒的主意。” “什么毒?” 徐宝笑了笑,语气似是敷衍玩笑般说道:“不一定,我得去菜市场瞅瞅。” 话说到此时,天近晌午,门外传来了一声呼喊:“我回来了!” “小花哥!”几个小孩子兴高采烈的迎了出去。 李玄耳朵动了动,随后叹了一声:“你准备怎么办?” “凉拌呗。”徐宝耸耸肩拿起太阿剑从地上站起身,向外边儿走去。 “大爷,我回来了,买了鸡鸭鱼肉,还给您带了酒。”小花跑过来点头哈腰满脸带笑。 “先进去吧,把这些东西给他闻闻,先别动。” “啊?哦哦。”小花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照做。 等这些孩子都进了庙里,徐宝晃晃脑袋,左右看看,笑了:“知道你们会来,出来吧?” 只见树后绕出了三个人来,三人皆是一身褐衣皂靴,头戴纱翼帽,腰别铁齿。这样的一副装扮可是如同锦衣卫的飞鱼服一样有名了。 “东厂?” “小子,是你杀了老王?” “如果你说的老王是昨晚在秦淮河边掉了脑袋的,那应该就是我没错了。” 见徐宝承认了,三人中站在左边的一个转身拔腿就跑,剩下的两个抽出腰间的铁尺在手上敲了两下,发出“啪、啪。”的声响:“敢做敢认,是条汉子,跟爷们走一趟吧?” 刚刚看到这破庙原是几个小乞丐落脚的地方,他们心神大定。 毕竟老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并没有这个打算。”徐宝摇了摇头。 他守在这庙里就是为了看看是谁针对他,既然是东厂,他倒是有了些别的打算。 徐宝从怀中掏出金牌令箭亮在手中:“两位,认得这个吧?” 两个番子微微一愣,不过却没认出此物。没办法,正午阳光足,金牌又反光,他们确实看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不认识?那总认字吧?”徐宝皱了眉头,随手把金牌扔了过去。 “什么东西?”一个番子探手将金牌抓在手中,低头一看,差点儿没吓掉了魂儿:“金牌令箭?!” 两人下意识就跪在了地上,那个拿金牌的举着金牌都麻了爪了。 要说起此间的前因后果,昨天死的那个番子原是自己行动,在发现徐宝的行踪后并没有向上通报,想捞一个大功劳,没想到平白送了自己的性命。 而这边来的这三个人是顺藤摸瓜摸到这里来,并不知道眼前人便是徐宝。东厂要杀徐宝的命令其实只发给了几个重镇的千户,千户又吩咐到了几个亲信的百户,一切都只在暗中进行,并不是明目张胆的大操大办,也只有在安平大集的时候那个千户才调了百余人来追,所以很多番子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嗯,很好,看来你们认得这个东西,那就好办了。”徐宝满意的点点头,随手指着其中一个:“这位老哥,麻烦你回去跟你家千户说一声,让他过来一趟,我有点儿事儿找他。” “我?”番子指了指自己。 “对,就是你,告诉他一个人来,不许带其他人,也不要让某些人知道。你就原话跟他说就好。”徐宝又指着另外一个番子:“你跟我进来。” “啊?” “啊什么。”徐宝友好的侧过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要做饭了,几个小孩子不太方便,你来打个下手。” 第89章 千户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圣人之下,具为蝼蚁。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两句话可谓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对于蝼蚁和凡人们来说,活下去的方法只有一个:跟对的人,做对的事。 尚明是东厂厂公,权势熏天自不必多说,名声如何臭不可闻也不在话下,不过他既然坐在了东厂提督太监的位子上,对于东厂数万的番子来说他便是唯一的圣人、神仙、也是他们唯一能跟随的选择。 这个选择并不甚理想。 东厂中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只不过谁也不敢真的说出口来。 可事实便是如此。 在东厂内部来说,尚明最为人诟病的一点便是他的谨小慎微和贪得无厌。 凡是有好处的事情他总会想插一脚,可但凡有一点危险他又会畏畏缩缩。如果一件事情有好处同时又存在一定的危险,那么尚明通常的做法便是把好处吃下来,然后再推出一只替罪羊去挨刀子。很多时候这只替罪羊便是听他命令去办事的那个人。 南京东厂的书房中,千户左锋听着匆匆从杭州赶来的刑秋说了已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对于杭州如今的情况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杭州的乱局只持续了一天,随后顶着倭寇名号的海寇们便退了出去,沿途劫掠杀伤自然不少自不必去说,而武瑞营入城却已将局面控制住了。 这些事其实与左锋关系并不大,就算有了解的必要,一封公文也就足够,并不需要刑秋这位杭州东厂千户亲自前来。所以刑秋还有絮叨的意思,左锋却没了耐心再听下去。 “老刑,你大老远跑我这一趟南京肯定不是就为了说这些的吧?在这书房里就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 刑秋目光瞟向窗外:“隔墙无耳?” “东厂的消息如何能外泄,你埋汰我呢?” “我也没说怕外泄啊?”刑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头顶。 左锋皱了皱眉头,随后起身走到窗边对外边儿吩咐道:“都离远点儿,老子要说会儿话,谁要敢靠近老子就宰了他。” “是!”几声应和,脚步声远去。 左锋又走回座上坐下:“说说吧,什么事儿神神秘秘的。” “时间其实也挺紧,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刑秋道:“朝廷的三十万两赈灾银子丢了,你知道吧?” “如果你再敢问老子这种屁话信不信老子拿板子轰你出去!” “好好好。”刑秋知道左锋这霹雳火一样的脾气,直言道:“银子丢了,灾民必反。为了逃脱干系他们借海寇的刀来杀人。这事儿咱们督主肯定是知道的,但这小一个月的功夫过去了,你说督主为什么还没有消息下来?” “这个。。。”左锋犹豫了一下,却没有答案。 “咱们督主和吕明堂的关系不错,灾民如果死个大半,丢银子的事儿只要督主不说,锦衣卫那边儿闭嘴,其实说压下去也就压下去了。不过如今灾民并没真死多少,一个不小心还是要反。接下来你觉得督主会闭嘴装瞎吗?就算他能,锦衣卫呢?就算这两头儿都平了,你说皇上就真能被瞒住了?” “就算都不说,还有个小娃子在里边儿搅和,陈素都被他给宰了,等他回宫肯定是要捅出来的。” 刑秋点点头:“捅出来之后,咱们督主一推四五六,直说咱们是奉了那吕明堂的命令私自行动,没知会他,再有梁公公帮衬着顶多也就落个驭下不严的罪过,可咱们可是实打实要掉脑袋的了。” 刑秋虽然是出了名的贪生怕死,不过脑子好用也是公认的,不然也做不了杭州东厂千户。相比之下左锋就是个直肠子,乃是积功到的南京东厂千户的位置。 一个直肠子碰上一个歪脑子,结果自然也不必多说。 左锋咂咂嘴,抬手一拍桌子:“你说怎么办吧!” 刑秋不答,反问道:“左大哥,你说,咱们为什么要听他吕明堂的命令?” “这不是咱们督主早先说的,咱们也只能听命行事。” “可如果要是他吕明堂倒了的话。。。” “那也是后话,而且就算他倒了,督主不倒,回头要是找咱们算账,咱们也吃不了兜着走啊。” “那你说皇上身边儿有谁能不卖咱们督主面子还能护住咱们的吗?” “有啊,有的是。”左锋没好气儿道:“怀恩公公、梁公公、御马监的姜公公,哪个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可人家眼皮能夹咱们一下?” “话。。。可不能这么说。”刑秋微微一笑:“左大哥,面子是人家给的,也是自己挣得。人家远在京城大内,自然不会知道咱们是哪一号人物,可如今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可有一个人物,正能帮咱们攀上几位公公的高枝儿。” “谁啊?” “徐宝。”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脚步声响,有报说下边儿有番子有紧要事求见。 “没听老子说不要打扰吗?”左锋没好气的喝了一声,又继续问道:“那个徐宝。。。一个小娃子,他能帮咱们?” “他帮咱们是后话,但咱们帮他可就在眼下。不瞒左大哥说,在杭州城的时候我见到了这个小娃子,还真是有几分能耐。” 左锋来了兴趣:“哦?具体说说。” “当时他。。。” 刑秋刚起了个头儿,门外忽然又来急报:“大人,这次真是急事儿了!” “娘的,什么急事儿!天塌了不成!”左锋拍案而起,但这回却没讲通报的番子喝退,因为是个常年跟随的亲信,左锋相信他不至于这么不开眼,于是开门:“什么事儿!” “大人。。。”那番子往屋里看了一眼刑秋,抿了抿嘴唇,随后附在左锋耳边叽叽咕咕一阵。 刑秋看着左锋脸色先是一愣,随后皱眉,最后眉头舒展开来竟有了些好笑的意味。 “大人。。。您看。。。” “你先下去,嗯。。。备两匹马,让那两个弟兄先侯着。”吩咐罢,左锋转过头来将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咧嘴道:“别说,还真被将了一军。” 第90章 分路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左锋在马上指着前方的破庙,有些疑惑:“这儿?” 两个番子在下边儿回道:“回大人,就是这儿了。” 虽然手下来报时已经说了是一座破庙,但没想到尽然这么破,说是四面破墙搭个横梁好像也不算错。宫里出来的贵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刑秋笑道:“十三四岁的少年便能杀人不眨眼,宫里的人,做些咱们理解不了的事儿也是正常。”说完催马向前。 “一起?”左锋侧过头:“之前这位小爷可是说了要我独自前来,你不怕他翻脸?” “值得一试。”刑秋回道:“我与这位小爷见过一面,左大哥可知我最大的感触是什么?这位小爷还是讲理的。” “他还讲理?” “最起码我还活着。”刑秋耸了耸肩,对着引路的两个番子回道:“你们先回去,就在林外守着,如果两个时辰我们没有出来的话。。。”刑秋顿了顿:“那你们自回去就好,不要声张,对外就说你家千户身体不适,这几日不见客。” 两个番子领命而去,左锋和刑秋来到庙门前翻身下马,眼神往里边儿一打,有一个大人,是他东厂的番子,还有六个孩子,哦,是七个,有一个在破墙边儿靠着。他们正捧着个碗在吃饭,庙里香气四溢。 “额。。。”看了又看,左锋看向刑秋。他没见过徐宝,可画像还是有的,这庙里的几个哪个也对不上号儿。 “不在。”刑秋摇了摇头,轻咳了一声。 庙里那个番子抬头看到左锋,赶紧起身迎来拜道:“小的东厂番役赵大壮,见过大人!” 几个孩子看到刑秋和左锋都有些畏惧,捧着碗躲在小花三个大孩子的身后。 “起来吧。”左锋摆摆手:“那个持金派令箭让我前来的嗯。。。贵人何在?” “他走了。” “走了?!”左锋瞪眼。 墙边坐在枯草上的那个少年忽然开口:“确实走了,不过东西在这儿。”李玄抬手亮出金牌令箭:“认吗?” 左锋和刑秋相视一眼,随后急忙走到近前撩衣下拜:“卑职左锋、刑秋问圣安!” “圣躬安。”李玄淡淡回道,将金牌令箭又收回怀中:“你们哪个是南京东厂千户?” 左锋抱拳回道:“卑职左锋,添为南京东厂千户。” “那你?”李玄又把目光瞄向刑秋。 “卑职杭州东厂千户刑秋。” “哦。”李玄想了想,点头道:“多一个也没什么,你来了就行。也没别的,你们就在这庙里住几天就行。” “住几天?”左锋一愣,正要细问,衣袖被刑秋轻轻一扯:“卑职遵令!” 左锋心里糊涂,刑秋也不甚明了,但刑秋却知道人家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徐宝已经不在此处,自己如果不遵从,那人家可是要秋后算账的。 左锋和刑秋四下看看,这破庙实在不像个能住人的地方。有心想收拾一番,可又无从下手。刑秋想了想,抬手叫来那番子,掏了一块银子过去:“林子外头还有两个人,你们仨去买些被褥回来。” “是大人。”番子接过银子走了。 左锋低声问道:“老弟,怎么回事儿?人呢?” “我怎么知道。听命便是。”刑秋回头瞥了一眼李玄,又道:“不知道那位小爷什么打算,不过总归还在这南京城跑不了。” “那他为啥要把咱们困在这儿?” “是困你,不是困我。”刑秋沉吟道:“我猜那位小爷是想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怕咱们东厂捣乱。” 刑秋猜的一点儿不错,杀人的事儿本来就见不得光,更何况要杀的还是南京镇守太监。东厂在南京城中眼线众多,如果他们有心要帮吕明堂,那自己想要成事确是难度大增。 至于锦衣卫? 吕明堂交好尚明,利用自己的权位对东厂多有照拂,锦衣卫会向着他才有鬼。 没有枪的时代,杀人的手段不外乎二:刀、毒。 吕明堂本就是个高手,这诺大的镇守太监府中高手护院更是不知凡己,自己单人一剑想要来个荆轲刺秦简直就是笑话,所以下毒也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可下毒可是一个技术活儿,主要分为三步:找毒,下毒,善后。 具体来说,首先要取得一种合适的毒药,正如李玄所说,砒霜一类常见的毒药不可行,毕竟吕明堂自己对毒道也是有过钻研的;其次是下毒,不管是口服一类的还是气味毒素,怎么让他中毒也得找个办法,总不能扒开嘴来倒吧;最后是善后,除非是中之立死见血封喉的毒,否则人家一时三刻招来大夫给解了这毒也就白下了。 需要考虑的因素不少,不过毕竟这是前世的老本行,徐宝总不算是无头苍蝇。买了三个烧饼揣在怀中,徐宝围着诺大的镇守太监府绕了三圈,天也就擦黑了。 “就这儿吧。” 对面是镇守太监府的后门,身后是嶙嶙错错的一些民户院落。徐宝就在这左近徘徊,眼睛盯着那个后门儿,耳朵也听着那里的动静。 运气不太好。净街锣响起来的时候处了搞清楚那门房中有两个门子看守以外其他的可算是一无所获。不过这也倒是意料之中,徐宝也不甚在意。等到天真正黑了下来的时候,徐宝从后院墙翻身进去了。 门房中,两个门子一个端着饭碗唏哩呼噜的吃着,另一个把拿筷子把油灯的灯芯挑了挑。 “进来了?” “进来了。” “咱们。。。用不用跟一下?” “跟什么,大人的意思也是想见识一下这小子的手段。” “见识是见识,不会死了吧?” “没这么蠢吧?”门子将手中的海碗放下,抬手抹了抹嘴,笑道:“倒希望他能成,早就看这老东西不顺眼。” “真成了也没用,再换也得是个太监,太监一家亲,怎么也是向着东厂又不会向着咱们锦衣卫。” “这倒也是。娘的,真憋屈,原以为南京这地儿是个肥差,早知道还不如挑个穷乡僻壤来的威风。” 第91章 知命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四更天的梆子声响起。吕明堂在床上睁开了眼睛。一双浑浊的眼珠上满是血丝,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从床上坐起身来,走到窗边的桌旁坐下,推开窗,一丝凉风吹进来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五十又七的年纪,按书上的说法已经知晓天命,可吕明堂却总还是会时常感到迷茫。南京镇守太监,这个位置不低了,如果运气好些平平安安在这个位置上再待上三年,他便准备向皇上告老,找个山明水秀的所在颐养天年。 可是。。。自己的运气似乎并不太好。 三十万两银子,这个数很大,但如果自己使些力气,再加上多年来的积蓄,其实还是凑得出的,只不过一念之差,他选择了一条险途。 昨天杭州东厂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自己写给尚明和梁芳的信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任何回复,这也不是好事。 知天命,知天命,吕明堂觉得自己似乎真的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天命未来。而就在这个灰暗的清晨,他更明白了天命的可怕。 知天命而不能逆天命,不论权势如何,只能顺之应之而已。 这间卧室中除了吕明堂,其实还有一个人,是个女人,躺在床上。从名份上来说是他的妻子,但相伴多年,却更是不可或缺的伴侣。 太监娶妻,滑天下之大稽。但实际上对于那些权势滔天的大太监们来说这并算不得什么。可太监们要女人何用?其实不过就是要那一份安心罢了。 床上的女人叫绣娘,长得不美,甚至连好看也算不上,不过却很顺眼,尤其难得的是那一份细腻的心思。 就比如此刻,她看似睡着了,但实际上呼吸不匀,身子一动不动,这可不是睡着的人该有的样子。 感觉喉咙有些干渴,吕明堂握拳在嘴边轻轻地咳了一声。 等了片刻,绣娘装作从梦中自然醒来的样子睁开了眼,坐起身,下了地,来到吕明堂的身边很自然的说了一声:“老爷,您醒了?”随后拿手碰了碰桌上的茶壶:“水凉了,臣妾给您打些水来。” “嗯。” 门开了又关上,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吕明堂的脑中:“如果我突然死了,这一辈子可说是无憾吗?” 一刻钟的功夫,门又开了,绣娘拎着茶壶走进来,另一只手上还拿了一个小小的二层食盒。 热水将茶叶冲开,香气袅袅,绣娘从食盒里端出两小盘儿点心放在桌上:“膳房中备了些桂花糕和梨酥,老爷您尝尝,味道还不错。” “嗯。”吕明堂也不看,随手拿起一块儿点心放在嘴里嚼了几下,开口:“绣娘,如果你现在死了,可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老爷。。。” “哦,对,你那个弟弟。”吕明堂微微一笑,自问自答,又接着道:“不必担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他虽然不成器,不过望安县是个好地方,偏远却不荒僻。他在那地方当县令,只要别做的太过分,也算是个小土皇帝了。如果想往上爬,现在不是时候,他也没那个肩膀。” 绣娘摇了摇头,柔声道:“臣妾心愿并非于此。” 吕明堂来了兴趣:“哦?那还有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是老爷您。” “哦。”吕明堂点点头,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 五更天,夜色深沉依旧,但这镇守太监府却已经开始苏醒。 侍卫和护院们开始交接班次,丫鬟小厮们拿着各种清洁用具走出屋子,而膳房,也就是厨房却是这府上最繁忙的地方。 几百张嘴的大锅饭,还有老爷和管家班头们的小灶,这可是个大工程。 “淘米淘米,那边儿,把饭先闷上!” “老张头儿和他儿子把菜送来了没?” “小兔崽子晃悠什么呢,去把菜摘了去!”张明身宽体胖,睡觉沉,一大早上就来到这乌烟瘴气的膳房之中忙活肯定是脾气不小,不过没办法,作为这膳房的掌膳大厨,他可不能不来,不然老爷饿肚子又或者吃的不顺心,他可能就要掉脑袋。 “别动!放那就行!”张明大喊一声,拎着擀面杖走到木盆边,里边儿一条硕大的鲤鱼在里边缓缓地转圈游动:“这活儿只能我干,都站远点儿,别过来碍眼!” 吕明堂嗜鱼,尤其是鱼头,可谓是顿顿都离不了。 南京城里大厨无数,但论做鱼的手艺张明可算是头筹的能人,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这镇守太监府的膳房中做掌膳大厨,每月光例钱便是五十两雪花银。 探出手轻车熟路的一勾鲤鱼的两腮,手里的擀面杖顺势一挥,也不见多大的力道,鲤鱼便往极乐去了。 取鳞,去腮,开膛破肚,抽土线,一切如庖丁解牛般顺畅。 码好各种配料的鲤鱼装盘送进蒸屉中,张明拍拍手:“老爷最爱吃的便是这鱼的一对儿眼珠儿,谁要是给动坏了小心老子扒你们的皮!” 整个过程除了打杂的小厮端着木盆过来别人压根都没占手,张明说的这一句根本就是废话,不过所有人还是一边忙活着一边答应一声:“知道!” 没办法,这是规矩。 不久,各种饭菜大盆大盆的从这膳房中被送了出去,那条大厨亲手料理的鲤鱼则和其他十几道精美雅致的荤素菜肴单独由管家领着二十多个丫鬟拿托盘摆放了,往后院送去。 这一切都忙活完了,天光大亮。 对于这膳房来说,天亮了只意味着他们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然后便要准备午饭,然后再休息一个时辰,然后开始准备晚饭。 菜品各不相同,但给吕明堂准备的菜品中却从来少不了一尾大鱼。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膳房中只留下了两个值班的厨子在偏房中打瞌睡,以备主人家突然的雅兴。 房梁上一道身影悄然落下,徐宝微微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本以为很难找到机会,但原来却如此简单。 几步间走出了这间膳房的大门,天上的月光撒下来,清清冷冷。 第92章 梦蝶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场突如其来的太阳雨,雨如倾盆。徐宝站在某处院墙的屋檐下,颇有些郁闷。街上的行人抱着脑袋躲雨,摆摊的商贩们顾不得自己,担了自己的货品找屋子就进,这个时候有棚子的摊主就显得好整以暇,甚至有些开心,毕竟这可是老天爷赏买卖。 “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不过应该也快,天上也没几多云。”徐宝抬头望天,再低下头时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二十上下的年纪,一头乌黑的长发不盘也不扎,就随意的披在脑后,长发及腰,一身白色衣裙,一双白鞋。她的皮肤很白,白的胜霜赛雪,一对星眸,琼鼻樱唇。 徐宝测过头来时候二人眼神相交,他看到了玩味的笑意,以及笑意掩藏的落寞和疯狂。 听起来不可思议,这眼神徐宝也学不出来,但就是这片刻的对视,徐宝却察觉到了这三种感情。 很可怕而诡异的眼神。 “小龙女吗?”徐宝心中暗道:“切,长这么高这么白,喝奶长大的?” 这样的一个女人在这个世道其实是很危险也很艰难的,对于女人来说,绝世的容颜若不能获得庇佑,那便是她的原罪。 而她能出现在这南京城里,又孤身一人,徐宝觉得还是不要扯上任何关系的好。 而且。。。 就算想有什么关系也是白费,自己天阉的身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然后他莫名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汪芷,心中没来由一阵烦躁。 而就在他为自己这没来由的烦躁而更加烦躁的时候,女人开口了:“我漂亮吗?” 声音空灵,如天山清泉,只闻听这四个字入耳便令人怡然。 女人用四个字问了一个无聊的问题,徐宝用两个字回道:“还行。” 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横移了一步,徐宝心中暗暗戒备,甚至还紧了紧手里的太阿剑,他可不相信此情此景只是一个巧合。 女人语气中有了些笑意:“你怕什么?” “我怕?”徐宝翻了个白眼,随后反问道:“那你看我漂亮吗?” “还行?” “什么感觉?” “啊?”女人不太明白。 徐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大街上莫名其妙有个人走到你旁边,问你自己长得怎么样,你不觉得她是个神经病?” “神经病?” “就是疯子。”徐宝解释道。 “疯子。”女人微微的一愣,随后也看向空荡荡的街道,这一次声音不再空灵、玩笑,而是带了些荒诞疯狂:“你是第三个说我像疯子的人。第一个是我的师父,第二个是我的师兄。” “大姐。”徐宝没好气的打断了她:“我好像没问你吧?” 女人炸了眨眼,脸上再次回复了那个清冷的表情,停顿片刻,才又缓缓开口:“你刚才要问我什么?” “@#¥%!?” 徐宝明白了,眼前这女人绝对是有病,不是神经病,也不是疯,而是精神病,精神分裂,说不定还是多重人格。 至于如何与这种精神病人交往。。。 雨势在慢慢变小,看起来再过上一阵子就该停了。现在没停,他还不想出去淋雨。 这女人刚才言语中提到了“师父”、“师兄”,很大可能是江湖人,练过功夫的。 一个会武功的精神病。。。 嗯。。。 “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徐宝抬头露出一个特别做作的甜甜的笑容。 不是怕,只是没必要惹麻烦。 精神病嘛,最好还是由精神病或者老天爷来收拾。 “庄生晓梦迷蝴蝶。”女人回道:“我叫王梦蝶。名字不错吧?” “终是庄周迷了蝶,你是恩赐也是劫。”徐宝忽然背起手吟了这么两句诗,面露沧桑之色,仿佛一个看破繁华走入尘埃的落魄公子:“确实好名字。” “终是庄周迷了蝶。。。” “你是恩赐也是劫。。。” 女人喃喃的将这两句诗反复念了几遍,眼神渐渐亮了起来,露出欢喜的笑容:“那你呢,你的名字就一个宝字,又是对的哪句诗?” 徐宝心口答道:“宝照含天地,神剑合阴阳。日月丽光景。。。” 女人接道:“星斗裁文章。原来是对的唐玄宗的这首,气魄宏大,不过你现在可还配不上。” 徐宝反讥道:“那你就能配上纳兰。。。。” 女人眨眨眼:“纳兰?纳兰什么?”看到徐宝沉下的脸色,皱起的眉头,女人又眨眨眼,噗嗤一笑:“怎么了?” 徐宝错步面相这自称王梦蝶的女人,右手已经握在了太阿剑的剑柄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女人语气天真的答道:“嗯。。。你很有名啊,我知道不是很正常?” “很有名吗?”徐宝想了想,倒也不算错,毕竟之前和那个常笑痴走了一程,闯下了一个“邪剑”的名头,可是。。。 “你怎么认出我的?” 太阿剑的剑柄和剑鞘都被麻布掺了,白老憨和常笑痴这两个扎眼货也不在身边,她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怎么认出来的?”女人似乎并不明白徐宝的意思:“就这么认出来的啊?” “果然是个疯子。”徐宝心中暗骂。 此时雨终于停了,徐宝迈步走出屋檐,快步而行:“告辞!” “哦!”女子在身后点头答应。 徐宝暗自功行周天,脚下步伐极快,大概走了能有两炷香的功夫,他来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地,也就是菜市场。 大雨刚过,路面有些积水泥泞,菜贩肉摊儿两炷香的功夫也支起了一些。徐宝目光扫了一圈,随后瞄准了一个鱼贩子多的地方径直走了过去。 一连看了四五个鱼摊儿,最后徐宝在一个中年鱼贩子的摊位前蹲了下来:“大哥,鱼怎么卖?” “看公子您要哪一条了。”鱼贩子热络的招呼道:“都是早上刚网起来的,新鲜,您随便儿挑,肯定给您便宜算。” “我要。。。”徐宝抬手一指:“这个。” “哎呦,公子好眼力,这鱼可是顶顶的鲜嫩,不过您。。。您。。。” 徐宝抛出一两银子:“难道还用我来料理?你只管给我挑一条新鲜的就是。” 第93章 圣女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凡事都讲究一个规矩,哪怕是吃饭也是一样。 而说起吃饭的规矩,最繁琐的莫过于皇家。 百十道造型美轮美奂的菜肴摆上来,好看是好看,用的材料也是顶级,味道也是绝好。但皇帝坐在座上却只能先看着。然后是试毒的几个小太监拿筷子挨个的尝过,然后再等上一刻钟,直到毫无中毒的迹象才轮到皇帝,这个时间一般所有的菜也都凉了,再好的味道也变得没了滋味儿。 规矩繁琐对于食客来说是深恶痛绝,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很大程度上规避了死亡的风险。 吕明堂原是宫里的出身,皇家吃饭的规矩他一清二楚,也明白其中的苦楚,他从来觉得吃饭应该是一件享受的事情,不在于菜肴如何的珍稀美味,喜爱就好。 周遭只有六个丫鬟伺候着,一张梨花木圆桌上摆着九道清淡的家常菜,中间的主菜是一道孔雀开屏,名字富贵吉祥,卖相也极好,其实说白些就是一道蒸鱼。 乌头鱼切头去尾,从鱼背下刀,每隔一指厚便切花刀,切断鱼骨的同时保持鱼腹相连。盘子上铺好各种配菜香料,上边儿再把鱼肉码开一圈成展扇之形,在鱼腹内环处摆上之前切好的鱼头,上锅去蒸。蒸的火候恰到好处,取出时要鱼肉鲜嫩细腻,其形不破,最后淋上一点儿豉油和热油,味道最是鲜美不过。 吕明堂和绣娘围坐桌边,先喝了一口茶,随后拿起筷子向那鱼头而去。 吕明堂嗜鱼,尤其是鱼眼,更是餐餐不得或缺。一筷子将一颗鱼眼剜出来放到妻子绣娘的碗中,再一筷子将另一颗鱼眼剜出来放在口中,细细咀嚼。 不久之后。。。 “小二,会账!” 居高临下的看着那镇守太监府中蔓延开来的混乱,茶楼上,徐宝收回目光,抬手唤了一声。 “好嘞公子,一共。。。”小二满脸堆笑的往这边走,鼻尖忽然问道一阵香风,紧接着一道身影忽然从他身边经过,在徐宝的对面坐下。 “额。。。”小二愣了。 秀色可餐,这白衣女子的绝世容颜却不止是可餐,而是能要命,只是一个侧脸便让年轻的小二魂飞天外。 楼上用餐的几桌客人更是瞪着眼睛,掉了下巴,呆呆的看着这不知何来的白衣仙子。 “你好厉害啊!”女人开口的同时挥了挥手,这楼上所有人竟都一翻白眼儿昏了过去。 徐宝的瞳孔一缩,没有说话,手已按上了自己的太阿剑。 “河豚毒最是猛烈,一刻发作,发作即无救。不过我更好奇你是怎么把那对儿鱼眼换上去的,张明可是这南京城里做鱼的行家,竟然硬是没瞧出端倪。” 徐宝缓缓呼出一口气,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女人指着自己的鼻子,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不是告诉过你嘛,我叫王梦蝶啊。” “你到底是谁?”徐宝又问了一遍,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这美的不似人的疯女人。 “你这人真是的,难道耳朵不好用吗?我姓王,叫王梦蝶!”女人气呼呼的站起身插着腰。 “不说是吗?”徐宝也站起身,冷着声道:“既然你不说,那便对不住了。” 太阿剑带起一抹惊鸿划向女人的颈间。 十成力道的一剑,徐宝没有任何留手的意思。 两根青葱玉指夹住了剑尖,微微下压,脸上的笑意收敛,换上了一副清冷之色:“白莲圣女王梦蝶,见过天门门主。”声音空灵,王梦蝶淡淡的看着徐宝:“害怕吗?” “并不。”徐宝手腕微微一挫,太阿剑收了回来,左手从怀中掏出了从不离身的那个惨白的面具:“白莲圣女吗?久仰大名了。不过你说错了,我还不是天门门主。” “你当然不是,天门四大神功你一样也没学,老家伙们也使唤不动,算的什么门主?不过我也一样,六欲七情寂灭法只修成了喜怒二情,所以只是一个圣女,而不是佛母。” 沉默了片刻,徐宝看着王梦蝶:“有何贵干?” “你天门和我白莲教千载世仇,如今既然出了你这么个小门主,我自然是要来看看的。顺便也要给你说一件事。” “说。” “欧阳天青回了我白莲净土。” 回? 这个字很有意思,徐宝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建文朝后,我白莲教至高武学六欲七情寂灭法只存七情修炼之道的残篇,而六欲修炼之法却失传。我白莲教穷搜天下也没曾将其找回来,不想却原来藏在了大内武库,还被欧阳天青给找了回来。 白莲教与天门的规矩差不多,至高武学只有教主能练,我练了七情篇本是当之无愧的佛母教主,没想到现在多了一个练了六欲篇的欧阳天青,所以我成了圣女,而他成了佛子。 我要你帮我杀了他。” 徐宝哼了一声:“爱莫能助。” “我知道你不能,凭现在的你也不配,不过我要与你结盟,等你真的成为天门门主的时候,帮我杀了他。” “有意思。”徐宝冷笑:“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你们有仇。” “何仇何怨?” 王梦蝶转头看向窗外,目光投向远方:“四川容县起义乃是我布局天下的一步棋,筹划多年,如今却因为这个欧阳天青而起了变数。”转回头来,她将话锋一转:“朝廷拨往东南赈灾的叁拾万两银子是我白莲教拿的,如今应该已经差不多该运到容县了。你有两个同伴吧?你猜他们现在在哪?” “我猜不到,不过我觉得你肯定是知道答案的。” “我也不知道。”王梦蝶摇了摇头,又道:“不过我猜他们应该在容县附近,而如果欧阳天青看到了他们,你说会是什么后果?” “不错。”王梦蝶点了点头,身子渐渐的虚幻了起来:“你不用怕,至少我此刻对你并无恶意。” 话音落下,王梦蝶竟然从徐宝的眼前消失了。 这不是快,而是奇。 是武功,但还掺杂了一些幻术和别的东西。 徐宝抬手擦去额角的冷汗,她说的没错,他确实怕了。 四川容县,看来自己确实是要走一遭了,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要事要办。 第94章 疗伤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南京城外,刑秋和左锋骑在马上,周遭有一百多个骑马挎刀的番子,眼前是一马平川的官道,身后是一辆宽大的马车,耳朵里听着车厢里八个孩子叽叽喳喳的笑闹声。 “小草哥哥,你看,你看,鸟。” “那是大雁。”小草趴在窗边跟着跟着看,转头笑道。 “小花哥哥,小柳饿了。。。” 小花解开角落的包袱,拿出一块儿油纸包打开:“先个鸡腿儿垫垫,别吃太多,一会儿还要吃晚饭。” “嗯嗯。”小柳把鸡腿儿拿在手里,刚要张口去咬:“嗯。。。小花哥哥你也吃,可好吃了。” 小花笑道:“小花哥不饿。” “那。。。玄哥哥你吃?”小柳又把鸡腿送到李玄面前。 李玄摇摇头:“你吃。” 左锋听得有些心烦,但却不敢有任何的表露。他脑袋里想的还是如何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 “左大哥,既然已经上了路,又何必再多想,总没有回头的可能了。”刑秋话中有话,左锋自然是听懂了。 “老邢,你说。。。”左锋还是有些忐忑,开口想再问,可话到嘴边,摇摇头,又给咽了回去。刑秋说的对,事已至此,他们再没有回头路可走,问了也是白问。只希望宫中那几位大人物们能看在自己二人的些许功劳上能够出手庇佑。 杭州城外,不过这次是相距六十余里外的那个依山傍水的小院中。一个男人穿着粗布衣衫,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凭空而舞,一个小女孩儿坐在屋门口的一个小凳子上杵着下巴认真地看着,手里也有一根小木棍,偶尔学着比划一下。屋上炊烟袅袅,屋子里有阵阵饭香扑鼻,白毛的驴子卧在栅栏的边上打着盹。 “喂。”小女孩儿脆生生的叫道:“这套剑法没什么意思,我学会了,你再换一个。” “学会了?”男子停下动作,挠了挠头,无奈的苦笑:“那这次教你一套难些的。”男子想了想,随后沉肘屈膝,将手中的木棍重又舞开了。 只是刚耍了几招,这小女孩儿又喊道:“喂,能不能教我点儿别的。” “别的?不想学剑吗?那你想学什么?”男子疑惑道。 小女孩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你都会什么?” 男子哈哈一笑:“我会的兵器可不多,剑法不好吗?” “剑法很好,不过我不想跟你学。”小女孩目露鄙视,撇了撇嘴:“你的剑法不如那个徐宝吧?我跟你学没前途。” “哈?啊?哈?”男子张着嘴发出三声驴似的叫声,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这时,驴子忽然抬起了头,头朝着远方扯着破锣嗓子叫了一声。男人也停下了动作,转过身看着远处,那里隐约可以看到一匹骏马飞驰而来,卷起阵阵烟尘。 “这是?笨兔子?”男子眨眨眼,却是想起了那个守株待兔的故事,哈哈一笑拍了拍身旁小女孩的脑袋:“我们今天吃马肉怎么样?吃过马肉吗?” 小女孩并没有理会他。 转眼间马跑到了院门前,男子说说笑笑的走过去,几步的距离,听到马背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虚弱道:“好久不见。” “喂!喂!” 呼吸匀称,二目紧闭,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好像只是睡着了,做着一个不那么美妙的梦。 不过。。。 常笑痴将徐宝的手腕放下,叹了一声。 “徐宝怎么了?”小女孩站在门口淡淡的问道。 “吃撑了。”常笑痴舔了舔嘴唇。 确实是吃撑了没错,不过不是酒肉饭菜,而是药。 常笑痴察觉到徐宝体内有一股宏大的药力,极是爆裂炽热,沿着周身经脉急急而走。别看其表面平静,但实际上却是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经脉焚烧之苦。也就是他的内功本就专走阳脉,而且体内有一股阴气相制衡,不然换做常人恐怕早就阳火焚体疯狂而死了。 “怎么会这样呢。。。吃春药了?”这自然是玩笑话,不过常笑痴心中实在好奇这徐宝到底经历了什么。按自己的理解,恐怕只有人在一时之间吞服大量至热至阳的药物才有可能造成这种阳气蒸腾之相。可感受其体内的药性却又不是春药,而且想来这小子再蠢也不至于拿春药当饭吃。 “救。。。还是不救呢?” 对于常笑痴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问题,出于某个原因,自己肯定是要救他的。可是。。。他怎么会在这个性命忧关的时候找上自己。 就这么信任自己? 还是他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想,常笑痴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真他娘的欺负人。” 伸手将徐宝从床上服坐起来摆了个五心朝天的盘坐姿势,常笑痴也脱鞋上床以同样的姿势坐在其身后,随后气运双掌,猛地叠掌按在了徐宝的后心位置。 “唔!”徐宝闷哼一声。 小屋之中凭空而起一股旋风,两人的头发无风自动。 怦! 怦! 怦! 风过后,是心跳的声音回响,小女孩虽然站在门口,却依然听得一轻而出。片刻之后,她缓缓地转身去了厨房,踮着脚,从桌上拿起了一把菜刀。 银亮宽厚的刀身上映照着一双杀气森森的眼睛。 “这似乎是一个机会。” “。。。。。。” 世界上真的有早慧之人,燕月薇便是一个。 杀父之仇灭门之恨不共戴天的道理她不明白,不过人类本能的也是最原始的欲望之一便是占有。而与之相对的,失去,便是仇恨的伊始。 明确的知道自己曾经生活的那座富贵的大宅子恐怕是已经不在了,里边的仆役丫鬟甚至是那个自称是爹娘的两个人也已经死了,而且就是死在屋里的那个没事儿就喜欢哈哈笑的人的手里,但燕月薇其实心中并没有什么真的仇恨,只是觉得从锦衣玉食变成了粗茶淡饭有些闹心。 闹心的程度大概就类似于小孩子丢了自己喜欢的玩具差不多。 “如果杀了他们。。。” 燕月薇想了想,摇摇头把刀放下了,走出屋子来到白老憨的身边靠在它的身上:“杀了他们可就没人养我了,你说对吧?” 第95章 无喜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有钱,哪里都是好日子。以前在江湖上打打杀杀的,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当然了,这个道理你现在肯定不明白,不过等你哪天明白了不妨过来找我,我再给你盖一间屋子。。。这酒你可不能喝。” “我的伤已经无碍。” “岂止是无碍,现在的你估计一拳能打死十头牛,关键这两天杭州太乱,我没进城买酒,可就这一坛子存货了,给你?我可舍不得。” “就一杯。”徐宝一探手,似慢实快。常笑痴刚要躲闪,但手腕被点了一下酒坛就离了手。 徐宝也不用杯,对着酒坛子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坛子重重的顿在桌上,方才叹道:“好酒。” “哈哈哈哈!自然是好酒!”常笑痴把酒坛子又抢到自己眼前,倒上一杯:“不想说说?” 徐宝垂下目光,顿了片刻:“你现在觉得快活,等这孩子长大了你就知道什么叫不快活了。钱总有花光的时候,还得给她找婆家,婆家如果对她不好。。。” “到时候再说呗。”常笑痴的性子可听不得这些烦恼事,下意识的挥手打断了徐宝的絮叨。 徐宝闭了口,常笑痴也没了新的话头儿,于是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的沉默了下来。 “我吃饱了。你们两个聊。”一旁的小月薇说了一句,放下自己的小碗出了屋子。 “去吧。”常笑痴又喝了一杯:“别介意,她就这样,冷的很,对我也是直接喊名字的。” “这也没什么,咱们算起来可是他的仇人,她不喊你王八蛋就已经很客气了。”徐宝淡淡的回道,这话算是玩笑,应该配上一个调侃的笑容,但徐宝的脸色和他的语气一样平淡,淡的让人心寒。 从他醒来一直到此刻,在常笑痴的眼中,徐宝便一直是这么一副样子,会动会说话,皱过眉头也翻过白眼儿,但就是没笑过。 大笑,微笑,苦笑,各种各样的笑,笑是人用的最多的表情,也是一种礼貌,可徐宝就是没笑过。 “你到底怎么了?”常笑痴又问道,这一次他不是问的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在问他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徐宝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关切之意,眨了一下眼,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没什么。” “有人说过你现在的笑有多假吗?”常笑痴并不买帐:“以前的你可不是这么笑的。来,认真点儿可好?就像你以前说的那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走点儿心。” “你13事儿可真多。”徐宝又努力了一次,嘴角向着耳朵咧开,露出一排小白牙,一双丹凤眼也眯起来。 这是一个很完美的笑容,他前世曾下过苦功夫专门练过的。可是在常笑痴这个笑的行家来说,这个笑容更假了,因为徐宝的眼中没有笑意。所以他就举着杯,定定的看着徐宝的眼睛,并不准备放过他。 “还是不行吗?” “你说呢?” “哦。”徐宝又恢复了那副淡淡的表情,伸手拿过那个酒坛子对着坛子口儿又灌了一口。 “说起来,你这副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很美的女人”常笑痴目露回忆之色。 “谁?” “白莲圣女,王梦蝶。”常笑痴说道:“白莲教的镇教神功名曰六欲七情寂灭法,据说会在修炼的过程中将六欲修到极致而泯灭七情。” 所谓的六欲乃是指人的眼、耳、鼻、舌、身、意;七情则是指的喜、怒、哀、惧、爱、恶、欲。 常笑痴接着道:“我对这功夫知道的不多,和她也只有一面之缘。不过看到她的那一次。。。她笑的时候就一直在笑,而不笑的时候就是你这副样子,冷的跟块儿冰一样。你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入了白莲教,也学了这功夫不成?哈哈哈哈哈~~” 常笑痴自然是胡猜,他可不信徐宝能加入白莲教。就算他加入了白莲教也不可能学得到这门武功,除非白莲教的那些什么使者护法什么的都疯了心了认他为教主。 常笑痴的笑声因为徐宝的沉默而渐息,眼睛慢慢的瞪了起来:“额。。。。你。。。不会。。。真的。。。” “没有。”徐宝摇头否认。 “那就好。”常笑痴送酒入口。 “但也差不多。。。”徐宝又道。 “噗!”眼看着酒都进了嗓子眼儿,这下一口全又出来了。桌上的菜被喷了个实惠,但对面的徐宝却无恙。酒雾在他的面前全部气化了,没有一滴喷在他的身上。 “我在一个不应该有人的地方见到了一个人。”徐宝的脸上露出了平淡以外的第二种情绪,恐惧。 常笑痴没有插话,只听徐宝接着道:“她应该不算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她。。。夺走了我七情中的喜。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她是这么说的。至于真假。。。总之就是现在这样了。” 常笑痴皱眉:“那你的伤也是这怪物搞的?” “她嫌弃我武功低微,说配不上他的衣钵,所以逼着我吃了一颗丹药。然后我在身体还勉强能动的时候找了一匹马,一路跑到了你这儿。” 三天的故事缩成了这么短短几句话,没办法,天门、地宫、还有地宫里的所见所闻都不能说与常笑痴听,是防备,也是怕他克制不住好奇心会去那里送死。 “怪物。。。丹药。。。”常笑痴从这只言片语间听了个似懂非懂,不过徐宝不说,看来自己再如何追问也是没用了。 徐宝说道:“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还是要谢谢你救我一命。” 常笑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能救你的?” “赌一把,这周围我也指不上别人了。”徐宝无奈道。 “说起来。。。你现在武功到什么境界了?” “境界吗?”徐宝想了想,也有些疑惑:“我也不知道,应该不到先天吧?” “废话,你以为你是达摩老祖还是三丰真人?”常笑痴翻了个白眼儿站起身来:“走,出去练练,我是后天,咱们打一场也就差不多明白了。” “不用出去。” “啊?” “这儿就行。”徐宝抬手,指尖有一抹寒光一闪而逝。 第96章 境界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起身,走到常笑痴的身边,将一根银针别在他的鬓角,再走回座上坐下。 整个过程如果一步一步的拆解开来便是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而已,可常笑痴偏偏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和应对,因为这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的。 快如鬼魅?雷霆? 常笑痴喉头一哽,咽下一口口水,为自己词汇的贫乏而汗颜。 “你说我这是什么境界?” 半晌,常笑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取下鬓角的那根银针看了看,重又落座。他先是抱起酒坛子“咕嘟咕嘟”的喝了个痛快,随后似乎才终于缓过神来。 “你这是邪道。” 故老相传,昔年少林达摩祖师练到了一个天下无敌的境界,最后肉身成圣,化虹而去。对于这个说法,许多人一直也都是当做一个传说故事来听。直到元末又有张三丰横空出世,纵横天下,创下以一敌万的战绩,最后得悟大道,于武当山开宗立派,晚年破碎虚空登仙而去,人们亲眼见证,方知传说不虚。 而关于武学境界的说法便是源自于三丰真人登仙之前在武当山紫霄宫的最后一次讲道,后来武林中人又加以归纳总结,定下三重境界,才大概的有了一个统一而粗略的说法。 首先是第一重境界,也没个什么别致的名字,只要一人学了外功,哪怕是些花拳绣腿,只要能打得过四五个庄稼汉差不多也就行了,能一人正面放倒二三十个壮汉那便称得上是个二流的高手。 第二重境界称为后天,这个的考量标准便是内力。习武之人有内力和没有内力完全是两个概念。练上十年的内功和练上一年的内功又不一样。许多高明的外功练到一定的境界便会内力自生,其中最出名的莫过于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和湘西铁掌帮的震天铁掌。习武之人到此境界也就算是一流高手了。 第三重境界为先天,武林中人将先天境界定位武学的最高境界,为表尊重,定下只有修炼到达摩祖师或者三丰真人的境界才算是先天,所以先天境界从某个角度来说便是天下无敌的代名词。 练了外功便算是第一重境界,天下无敌便是先天,这中间的相隔不吝天渊,世间稍有些名头的大抵都是后天的境界,于是又将后天境界加以细化,分为后天初境,后天中境,和后天至境。 初学内力时威力不显,故而说一人若有十年功力积累便是后天初境。 而等到功力积累至三五十年,招式精纯,便是后天中境。 在后天中境之上便是后天至境。这却不再是功力的积累和武技的磨炼所能达到的。检验的标准直接明了,便是内力外放。 这里的内力外放却不是说的劈空掌力或者弹指神通一类的取巧招式,而是剑芒、拳罡等真气化实的能为。一般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在此时的江湖上几乎也就没了对手。 “你一直说自己是后天的修为,那你是后天。。。” “中境。”常笑痴答道。 常笑痴是后天中境的境界,这一点徐宝倒是明知故问。 内力积累中所提到的年份是一个虚词,有的功法内力修炼一日千里,有的十年如一日,所以习武之人的年龄并不代表什么。这也是为什么武林中人都希望加入名门大派,也是为什么一本神功秘籍能屡屡在江湖上掀起波澜。 “你笑什么,我是后天中境,你能打败我也不是至境,少林的了凡方丈和武当的太禅真人才是,你能真气外放吗?你这是邪道!”常笑痴一瞪眼:常笑痴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你的招式不过是划拳秀腿的烂招,你的内力是不知道什么丹药强行催的。” “我的内力比你如何?” “强。”常笑痴答得毫不犹豫。 “比那什么了凡大师和太禅真人那些后天至境的高手又如何?” “不弱。” “偏偏你的速度非人!”常笑痴苦笑接道,语气中有些羞恼:“你这个速度,再配上那把无坚不摧的太阿剑,谁他娘能打得过你?” “实话。”徐宝点点头表示认可:“那你说我如果对上那个少林方丈的话胜负如何?” “少林了凡大师的话。。。”常笑痴想了片刻,砸吧砸吧嘴:“不知道。你的葵。。。阿嚏!”常笑痴忽然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才轻咳两声,接着道:“分情况吧?你要是没拿太阿剑,可能打不过他,但也得有三成胜算。” “三成胜算?怎么算的?” “你速度快,你若想跑,了凡大师肯定追不上你。”常笑痴“切”了一声:“而你要是拿了太阿剑在手。。。” “那又怎么说?” “反正我赌你赢。” “赌?” “不然呢?”常笑痴没好气道:“时、势、法、术、器,你要是饿上三天再和他打呢?境界高低又不是直接决定胜负,不然大家直接互相比比境界多省事,还打个什么劲儿?” “这样啊。。。”徐宝了然的拖了个长音,心中却是认可了常笑痴的说法。 “你也别高兴。”常笑痴又道:“你现在这个境界再往下十几年又或者几十年甚至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前途无望,有你烦心的。” “够用了。” 月落日升。当门缝里射进来的月色变为日光时,这便又是新的一天的开始。两人有的没的说了一夜的话。 颇为默契的是常笑痴没有问起徐宝接下来的行程安排,而徐宝也没又追问常笑痴“葵”字之后那个莫名其妙的喷嚏。 直到此时的分别在即。 “白老憨我就带走了,用的上。” “不管你去哪,带上他,我敢保证你的麻烦肯定特别多。” “不是我的麻烦。”徐宝挎着宝剑走了几步,回过头来:“你这是要送我?” “没那个功夫,我是要去钓鱼!”常笑痴指着不远处那条蜿蜒的河流哈哈笑道:“杭州进不去,我又懒得上山摘野菜,不钓鱼我喝风啊?” “也是。”徐宝翻身上驴:“那我们就此别过。” “额。。。” “怎么了?”徐宝见常笑痴面色古怪,问了一声。没得到回应,便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潺潺的河流上一具尸体被河中突兀的礁石所阻,仰面朝上。 二人走到近前看的仔细了些,那是一具男尸,应该是一个倭人,发型和衣着都对的上,腰间也绑着一把倭刀。 “他好像没死?”常笑痴手搭凉棚细细的看了一会儿:“晦气,一大早就得杀人。”露胳膊挽袖子,他是准备下水去将那只剩一口气的倭人从礁石旁挪开好让他继续他的“旅行”。 “也不一定。” “怎么说?”常笑痴疑惑道,随后眨眨眼:“你认识他?” “井上白石。”徐宝点点头,看向常笑痴:“你信不信有人心口被刺上一剑也不会死?” “哈?” “他就是一个。”徐宝指着水中的“浮尸”:“我亲手用太阿剑在他心口捅了一剑,但他现在在这儿,是死是活你也看到了。” 第97章 谣言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雪白的信鸽盘旋在东厂的上空,随后找准了地方扑棱着翅膀落了下来。 不久,黑衣的番子急急的向内堂走去。 “大档头,南边儿来信儿了。” “嗯,下去吧。”江烨接过那袖珍的小纸筒,看了一眼确定蜡封完好,便挥了挥手。 “督主,南边儿的消息来了。” 尚明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头继续看着挂在檐下的笼中雀:“看看。” “是。”江烨低声应和一声,伸手拿起那番子手中的纸筒打开,抽出里边儿的纸条儿看了一眼,上边儿写着八个字:吕死左刑护李上京。 “督主,吕明堂死了,刑秋和左锋护着李玄回京了。” 尚明没有说话,不过呼吸却滞了一瞬。 飞鸽传书固然迅捷,但却失于隐蔽,而且一张纸条也写不得太多的内容,所以多数时候只是一个预警的作用。 对于吕明堂的死,尚明其实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从他知道吕明堂要杀徐宝开始。 “果然厉害。”尚明叹了一声,说的却不是徐宝,而是天门。事实上直到此刻,他还不知道一切都只是徐宝一人所为,只当是天门派了某个老怪物出手。 吕明堂死前觉得尚明之所以不给他回信是因为无情,这倒也不算错,但更重要的是尚明想通过吕明堂来验证一件事:天门在宫外到底还有多大的势力。 他有些等不及了,他迫切的想要得到宫中的势力,而天门,是他伸手的最大的阻碍。所以在他知道叁拾万两赈灾银子丢了之后,他只跟吕明堂说徐宝是宫里派出去查赈灾银下落的钦差小太监,而不提徐宝天门的出身。 很好,吕明堂果然对徐宝动了杀心。 很不好,吕明堂真的就这么死了,而且死的如此之快。 “也未必不好,总比稀里糊涂的强。”尚明喃喃道。 “督主。” “嗯?” “左锋和刑秋那两个叛徒,要不要卑职下去。。。”江烨立掌做刀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呵,不必了。”尚明摆了摆手,微笑道:“他们能杀吕明堂,你要是敢对那两个狗崽子出手,说不得你的小命也保不住了。而且。。。”顿了顿:“姓李的他儿子废了两条腿,虽然是吕明堂下的手,但咱们东厂也脱不得干系,正好用这两条狗命来做个了结。” 有一个番子快步行来在近前跪下:“督主,门外来报,宫中御用监掌印李官寻求见。” “带去偏厅等候。”尚明冷哼了一声,转身对江烨道:“看到了吧,咱们东厂的信鸽也才刚到,人家却已经堵上门了。天门。。。还真是百足之虫。江烨。” “卑职在。” “南边儿的消息你上心些,由其实那个徐宝的行踪下落,一定要盯仔细了。” “是。” “另外你给咱家暗暗的放出风去,就说。。。” 一番吩咐之后,江烨领命而去。尚明伸手打开鸟笼子,一手将笼中金丝雀抓了出来,另一手拿起了笼子旁的一把剪刀。 “噗” 金丝雀的脑袋掉在了地上。 “有势力,咱家倒要看看你天门到底有多大的势力!又如何在这王八池子里护住这个小泥鳅。” 江湖上突然出了一个人物,邪剑徐宝,据称不过是一个舞勺之年(十三~十五岁)的少年,却已是后天境的大高手,如日中天,仰头可见。 一开始人们并没有将这个“邪剑”放在眼里,只以为是江湖谣传而已,毕竟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功夫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还后天之境?还大高手?难道他是妖怪变得? 可是谣言这个东西传播的速度便如瘟疫一般,茶馆酒肆甚至是街头巷尾,这个名字在江湖的每一个角落不断地被提及,人们原来的嘲笑也就变成了疑惑。 胯下一头白驴,手中一柄长剑,杀人不过瞬息,出手绝无二招。 杀人不论正邪,全凭喜恶。 岭南四霸、晋中三恶、桃花剑客,死在他手底下的正邪两道的高手足有四五十人,在这其中最出名的还要算是蜀地血手盗。 血手盗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肆虐蜀地的盗匪,人数在三百上下,个个杀人不眨眼,匪首名叫孙天恒,人称血手人屠,武功甚是高强。也不知如何便招惹了这个徐宝,被他一夜之间杀了个精光。 这怎么可能呢? 人们心中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据说啊,这徐宝骑得那头驴可不是一般的驴子,而是特,知道什么叫特吗?那可是文曲星君的坐骑,千里马在它眼前都是白给。” “我还听说啊,这徐宝手里的剑可不是一般的剑,那可是太阿剑!知道什么叫太阿剑吗?传说有个楚什么王凭着这把剑在城头一剑杀了晋国几万带甲!” 凭着神兵利器创下如此战绩。。。 这让传言有了几分可信度,但还不够。 年纪还是太小了,十三岁,剑再锋利没有绝世的武功相匹配也还是不够看的。 再然后,更为细致的解释来了。 皇宫大内有一座武库,里边儿有神功秘籍不计其数! 这徐宝原来出身宫中,是宫里的一个小太监,练的是真正的绝世武功,手里的太阿剑和骑得白驴子也是从宫里带出来的! 这徐宝在宫里犯下了不得的过错,是逃出来的,所以杀了他不会有罪,反倒有功! 种种谣言汇集,改编,再汇集,再改编,最后一个简单的概念写在了每一个江湖中人的脑子里:“神兵利器,神功秘籍,朝廷的大笔金银赏赐,扬名立万。这四样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事物如今只要抓了那个十三岁的小太监就能唾手可得。”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更何况徐宝剑下的亡魂都是据实可查的? 于是,那些武林中的名门大派和豪门世家据说也动了起来,他们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暗地里磨刀霍霍。 而就在此时,有一条消息传了出来。 容县的那只自号“擎天军”与朝廷打的风生水起的乱党叛军,抓到了两个与徐宝一起从宫里逃出来的两个小太监,准备召开“鉴宝大会”,邀请武林同道齐聚容县,共同商议对这两个小太监的处置。 第98章 茶棚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道左的一间再寻常不过的茶肆,两间茅草房,七八张木头桌子,一张幌子,茶博士是个老汉,正坐在炉边煮茶,而他的儿子。。。或者算算年纪的话应该是他的孙子,在前边儿迎来送往,一双耳朵支棱着好像兔子,看来对这群江湖侠士们的叙话很感兴趣。 “肯定是要来的!”一个背后负刀的昂扬汉子哈哈一笑道:“这徐宝一路从南京城杀到蜀地,如果不是为了这鉴宝大会,又能是为了啥?” 旁边儿一人问道:“赵兄,你说他身上真的如传言般拿着神兵利器,练就绝世神功吗?” “应该是真的。”赵三泰回道:“这个年纪,那么多江湖好手栽在他手里,神功秘籍肯定是有的,神兵利器也假不了,不过他练没练成。。。嘿嘿。。。” “这么说他没练成?” “李大鬼你笑个什么?”赵三泰眼睛一瞪:“就算他没练成,你比桃花剑如何?你比血手盗又如何?就算那个徐宝真出现在你跟前了你敢伸手?” 外号李大鬼的黑汉子有点儿下不来台,一梗脖子:“我说赵三哥你这话说的,我是不敢伸手,那你就敢了?你又来干什么?” “我来凑热闹。”赵三泰抱着膀子一仰脖子:“人家功夫厉害,听说青城、华山、崆峒那几个大派也派人下来参加这个鉴宝大会,说不定到时候怎么回事儿,要是碰了个两败俱伤,说不定还能捡个漏儿?就算没便宜,看看这场面长长见识也不亏嘛。” “就是就是,捡个漏儿,说不定便宜就砸到咱爷们儿脸上了呢?” “也不一定就得捡漏儿,真要遇上了,咱们明枪暗箭一起招呼,他武功再如何邪门儿也不过是个娃娃,见过多少江湖世面。一碗迷子酒下去说不定就倒了~” 一群江湖糙汉想入非非,气氛一时热烈起来。 过了一阵子,话题一转,有一人忽然开口,嘴里操着一口纯味儿川话:“说起那几大派,青城派可真是不行了,这么多年了,占着青城山自称大派,可门下就那么大猫小猫两三只,抱着峨眉那群尼姑的大腿装孙子,结果人家爱搭不理,脸面丢的尽了。” 一人应和道:“是极是极。那个青松子好不容易养了个好徒弟,结果却是个淫邪之徒,臭名满江湖,我看再过几年,这青城派恐怕在江湖上就得彻底没了动静。” “你们说青城派烂,那华山派也没好到哪里去,门中剑气两宗斗了多少年了,听说现在已经快要撕破脸皮了。青城派要完,但说不得还能比华山派多挺几天。” “诶~,还是青城派完蛋。” “华山派也不行。。” “嵩山派听说。。。” 他们说的热火朝天,拎着茶壶挨桌走的茶官听得似乎也是一阵神往,不觉间眼神一瞟,却看到角落处有一个青年剑客剑眉倒立,一张白面涨红发紫,喘着粗气,一碗一碗茶喝个不停。 “这是。。。生什么闷气呢?”茶官眨了眨眼睛。 正此时,只见一少年人骑驴自远处缓缓行来,看来是要打此地经过。 黑衣,长剑,白驴,十三四的年纪。。。 茶馆里的嘈杂声渐渐消失,众茶客眼睛四下乱瞄,彼此一对都是惊疑不定,眼神里都是同样的问题:“是他吗?” “茶官儿。一碗茶,五个馒头。这里距离成都府还有多远?距离容县又有多远?”冷冷清清的声音令人心底发寒,听口音是京城人士。 京城? 据说那个徐宝就是宫里逃出来的,自然得是京城口音,又对上了。 “多的赏你。” “大。。大爷。。。公公子。。。少爷,您。。。你你您稍等。”茶官儿结结巴巴的接过那一两沉重的银子,愁眉苦脸,赶紧往屋里跑,一会儿打起来了他可不想挨刀子。 眨眼的功夫,茶官儿拎着一个小布包儿端着一碗茶过来了:“您。。。你您,您慢走。” “我还问了你两个问题。”少年抬头看着茶官儿。 “啊?啊啊,哦,那个。。。成都府您沿着官道再走三十里便到了,容县的话进了成都府您转西门走,不过那地方现在正乱,您恐怕。。。”茶官儿说着话渐渐顺溜起来,可说道最后似乎想起什么来,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少年结果茶碗,放到鼻子面前闻了一下,没喝,却抬头看着茶官眨了眨眼睛:“演技真不错。” “啊?” 少年手腕一翻,将碗中的茶倒在了地上,随后绕过眼前的茶官向着草鹏中的茶博士走去。 “扑通” 茶官儿的尸体倒在地上,歪着脑袋,脖子上一道血线。 直到此时众人才猛然发现这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拔剑在手。 “邪剑徐宝?”老迈的茶博士眼睛看着面前的火炉,开口问道。 “啊,是啊。有什么遗言吗?”太阿剑架在了老者的脖子上。 “我的药无色无味,更何况还有茶香缥缈,你是怎么看出破绽来的?” “这就是你的遗言吗?”太阿剑归鞘,老者的尸体也倒在了地上,一缕白发探进了炉火之中,随后是焦糊味渐渐扩散开来。 “这种破茶馆儿哪来的明前龙井?真是笑话。”徐宝翻身上驴,拍了拍驴脑袋。 白驴子甚是惫懒,迈着散漫的步子开始走,才走得五六丈的距离,身后传来一声断喝:“站住!” 白老憨步子不停,继续又走了几步,但一青年剑客却已经张臂拦在了前边儿。 徐宝歪着脑袋看着他:“想死?” “你是邪剑徐宝?” “。。。。。。” “我问你是不是邪剑徐宝?” “还有什么遗言吗?”徐宝叹了一声,手握在了剑上。 “看来你是了。”青年剑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苏鹤行,愿为公子当牛做马,只求收归门下,传授绝世剑法。”说罢,这青年剑客连连磕头如捣蒜,用力极大,才几下,额头便是青紫带血沾着许多砂石。 “。。。。。。” “走了。”徐宝拍拍白老憨儿的脑袋,骑着驴绕过了地上的青年剑客。 “求公子收留,传我绝世剑法!”这青年剑客就好像不知道徐宝已经绕过自己一般,就这么磕头不停,口中一遍一遍的喊。 白老憨儿停下了步子,仰头“啊嗷”一声。 “求公子收留,传我绝世剑法!” “苏鹤行是吧?挺有创意的。”冷冰冰的声音回道:“茶棚里的人我看着不顺眼,都杀了,再来前边儿找我。” 第99章 许愿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与人为奴从来不是一件易事,首先要过得第一关便是自己的心。 苏鹤行,三个月之前还是青城派的掌门大弟子,被师父寄予厚望,被一众师弟师妹们仰望,一心只想着要重振青城派声威,而三个月后的今天却背负着叛逆之名,单人支剑在这道左屠戮江湖同道。 他冤吗? 一点儿也不冤,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仿若便是天意。 如果有一次回头的机会。。。 “贱人!” “大师兄!你,你怎么回来了?!” 拔剑声中那个女人从床上站起来:“你每天只知道练功,可与我有几度温存?与你结婚半年光景我的日子和守寡又有什么区别!” 男人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大师兄,你,你别杀她,要杀你就杀我吧!” “你!你们!” 那一夜,谁都活的好好地,那女人是他深爱的妻子,而那个男人则是师父的独子,他那一剑真的刺不出去。 苏鹤行一人下了山,他只是想要到处走走,看看,排解心中的抑郁之情。可他想的简单了些,走的再远,眼前的风景再美也不能抹去心中的愤懑。 古人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他学会了饮酒。 古人又云:酒色不分家,温柔乡是为英雄冢。 以前的他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但温柔乡中的几夜温存,他才发现这话真是至理名言。 醉生梦死的一个月,他的名声也彻底的臭了大街。他也并不在意这个,甚至连命也不想要了。 直到那一天,他的钱花光了,他的剑也当掉了,然后在那间妓院的门口,在他被一群打手们围在中间暴打哀嚎的时候,师父出现在他的眼前,帮他还了账,赎了剑,然后领着他在当铺外边儿的一家路边小摊吃了一碗面,一碗烂肉面,师父特意嘱咐了面摊老板别加葱花,因为师父知道他不喜欢葱的味道。 城外的一片树林中,师父传授了自己一套剑法,共四十五招,没说名字,但这套剑法远超自己在门中所见所学,以前也从没听师父说起过这套剑法。 “如果有一天。。。记得回来看看师父。” 残阳的余晖将师父的身影渐渐吞没,苏鹤行在城外站了一夜。 有一天怎样? 师父没有把话说清楚,但他却听的明白了。 有一天若然自己在这江湖上待不下去了,师父依然愿意收留自己。 有一天若是师父快要走了,希望自己能去见师父最后一面。 青城山上的苏鹤行对得起青城派,青城派却对不起他;而青城山下的苏鹤行对不起青城派,师父却对的起他。 又或者并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一切也都是命数而已。青城派日渐衰微,自己苦练武功是对的,轻慢了。。。她,也是必然的。小师弟风流倜傥模样英俊,能跟她。。。也不过早晚的事。 自己下山放浪形骸,将名声搞臭了,师父作为掌门人不管是为了青城派的声誉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逐自己出师门都是应当应分,易地而处,自己恐怕也是一样的选择。 可若然所有人都没有错,那自己又为何沦落到了如此田地? 苏鹤行想了又想,最后竟真叫他想明白了。 “一个人的武功再如何高强也不可能将一个门派振兴。自己的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师父才是对的,只不过他选择峨眉派是错的。” 少林十三棍僧救唐王,李世民登基后给予众般优禄,更定下五百僧兵之许。 永乐皇帝自诩真武大帝临凡,发二十万民夫大修武当,于是有了武当之兴。 达摩老祖和三丰祖师固然武功冠绝当代,但真正振兴一派的从来不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而是朝廷。 青城派也是宗教门派,传的是道家内宗,内中更有阴阳双修之法。少林武当能走的路青城也能走,而且能走的更远! 只需要一个机会而已。 那一夜,苏鹤行拄着自己的那把已经有了锈迹及剑站着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中,青城派覆灭在即,他一人一剑,从天而降,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然后天亮了,梦也就醒了。。。 三处创伤,一刀在肩头,一剑在额角,一枪在大腿。苏鹤行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凉亭边跪倒:“求公公收留,传我绝世剑法。” “都杀了?” “十七人,一个不留。” “那你的剑法看来是不弱的,你应该并不只是想要学咱家的剑法吧?”徐宝的手指在石桌上点动几下,低头看着苏鹤行:“说说看,你到底想从咱家这里得到什么?” “我。。。” “知道吗,与人为奴最重要的不在于能力如何,而在于一颗忠心。如果没有一颗忠心,那便得不到主子的信任。你要仔细。” “我想重振青城派。” “哦。”徐宝点点头:“与咱家何干?” “江湖传言公公练就绝世神功,手持太阿神剑,胯下千里独行特,一路从京城而至江南再到蜀地。他们说公公是在宫中犯了过错然后逃出来的,但我却不信。 大内禁卫森严,高手无数,公公如此年纪就算勉强能逃出来也不可能带出如此多的宝物,更不可能躲过厂卫高手的追捕,而这一路上除了江湖上那些土鸡瓦狗冒犯公公虎威却从未听说有朝廷高手丧命,所以我大胆猜测,公公是宫中出来奉皇命行事之钦差。” “还行,这江湖上也不全是没脑子的。”徐宝点点头:“接着说。” “我不知公公此次出宫所奉皇命为何,但愿意一赌,赌公公必然马到功成,赌公公回宫后必然前程似锦。我本青城弃徒,江湖上臭名昭著,却还有一身粗浅武艺。只求为公公牵马坠蹬,建微末之功,待到公公剑指天下之时许我衣锦还乡。” 言罢,苏鹤行连磕三个响头,脑袋死死地抵在地上,等着凉亭中的回应。 半晌,只听一阵轻笑声在耳边响起。 “很好,有眼光,有脑子,有本事,选的时机也好,咱家也正是用人之时。既如此,你便留在咱家身边,十年光景,咱家必还你一个衣锦还乡!” 第100章 艰难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沃野千里天府国,热热闹闹成都府。出了南门过眉山,千家万户罩白衫。 荣县叛乱细算起来已经过了有半年余,在初时,兵部尚书白圭上言说:“宜敕镇守官与巡按御史督兵进剿,兵力不足,可征调附近州县兵力,不可姑息,以免酿成天顺年间赵铎起义之势。”宪宗答允。又擢江西布政使夏埙为右副都御史巡抚四川。 到得此时节,容县的叛乱越闹越大,而夏埙领着号称十万但实则只有一万四千余将士驻守在成都城南的眉山县与那群自号擎天军的暴民对峙。双方大战二三场,小战十二三场,双方死了合共得有两三千人,但总的来说勉强算是个互有胜负。 天公地道,夏埙虽然是书生领兵,但也是颇通兵法,自领命平叛以来一切也都是中规中矩,以势压贼,平推而进。如此战法说不上出彩,但假以时日平叛胜负不在话下。 那又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便是如今大街小巷都有儿童传唱的那首童谣。 千家万户罩白衫。 老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容县虽只是成都府南的一座县城,算不得大,可好歹也有壮丁三四千,若算上妇孺老幼就要奔万。这万余暴民不算什么,可个个都有亲戚,七大姑八大姨,三舅四外甥互相勾连又卷进了周遭几村几县动乱,几村又卷几村,几县又卷几县,慢慢的,整个成都以南的县城村镇全都反了。 这很不合常理。 一群泥腿子如何便做成了这燎原之势? 夏埙领兵赶到后护住成都府,几次血战夺下眉山县后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仗真是没法打! 其一,这群暴民不怕死!不怕死的原因是他们邪了门的全信了白莲教,打起仗来一个个“嗷嗷”的喊着“净世莲华,往生极乐”的鬼话拿身子往刀枪上撞,不怕死的兵的可怕岂是人言可叙? 好,不要紧,你们不怕死但又不是不会死,我刀砍枪刺把你们全杀了也就是了,可更大的问题来了。 暴乱的是四川各县的百姓,他手下的兵也是四川当地的府兵。 什么意思呢? 就是人家来当兵吃饷,你饷给不足就算了,还让人上战场和自家亲戚拼命。夏埙觉得自己能坚持半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于是战事一时间就陷入了僵局。 如何能够打破僵局,其实有两个办法。第一个简单,就是请调别处兵卒前来。夏埙已经在做了,半年来往朝廷递了百八十封折子,一开始朝廷的回复还客客气气,后来言辞变得直白起来,两个字:没钱。 调兵没钱,补粮草没钱,反正就是没钱。 没钱不行啊! 夏埙继续上折子,终于在今天接到了司礼监回来的措辞极为严厉的一封回复,大概意思就是给你便宜行事之权,可在周遭府县调集物资粮草,再要敢上折子叨扰,那朝廷就要抄他夏埙的家来筹饷了。 “便宜行事,便宜行事。我便个卵子!”夏埙狠狠把批复折子扔在地上,抬脚一顿暴踩,嘴里多脏的字儿都往外蹦,越脏越不嫌脏,全无半点儿读书人的样子。 好在这是他的帅府内房,不然这样子被有心人看到了报上去少不得要问一大罪。 “不当人子!”夏埙坐回座上喘着粗气,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又猛地把杯子砸了。 王越领兵三边就地征粮可行,但同样的政策到了他夏埙这里就是笑话。 为何? 当朝阁老万安便是这四川眉山县的人,自己现在征做帅府的宅子也是人家万阁老家里赏的,这成都府左近一亩三分地全是这位万阁老的产业。他要是敢在这里胡来,就算功成,回头万安就得扒了他的皮。 “报~~” “何事!” “启禀大帅,府外有斥候回,言有重要消息禀报大帅!” “叫进来!” 不久之后,一斥候小卒进了房中,待了片刻又走了出去。房中夏埙的吼声简直要把房子给掀了! “赈灾银子如何就到了这群暴民手里!东厂和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我要上本!我要上本参奏!尚明万通一个都跑不了!本官和你们同归于尽!” 房中并非只有夏埙一人,此时却还有一个老者,姓贾名观道。说职位论出身只是一个秀才,不过老家绍兴府,是夏埙初入仕途时从请来作师爷的,也就是人们常常说起的绍兴师爷。 相伴三十载,这贾观道每每为夏埙出谋划策,十有九中,夏埙将其倚为心腹,事无大小皆与其商议。 夏埙发了一顿火,贾观道一直皱着眉头听着看着,一言不发。半晌,等到贾观道稍微冷静些了,他才缓缓开口:“事已至此,东翁何必又如此心烦,凡事还需沉着应对方有胜算。” 别看夏埙此时五内俱焚,对贾观道却仍然克制,只苦笑叹息道:“贾公若有定计还请直言便是,我如今确是方寸大乱。” 贾观道回道:“兵法云,凡战者,以正和,以奇胜。此荣县之乱虽为乱敏之乱,但归根结底却是白莲之乱。我早先便与东翁说过,调兵之事难如登天,朝廷财力艰难,是指望不上的,此次上本不过是尽人事而已。要以奇为胜,目光还当着眼于江湖,行那釜底抽薪之策。” “贾公所言我有何尝不知,可是这江湖之事于我等而言实在太过遥远,想要。。。” 夏埙话未说完,忽然门外又有护卫来报:“报大帅,府外有一青年剑客求见大帅,称有要事相告。” “青年?剑客?”夏埙一愣:“让他滚!本帅是谁都能见的吗?” “且慢!”贾观道抬手道:“大帅,方才说江湖事远便有一剑客上门。大帅不妨一见,说不得便有收获?” “这。。。好吧。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要事。”夏埙对外吩咐道:“把那人待到偏厅等候,本帅稍候便到。” “是!” “慢着!”夏埙又道:“让張护院领上本帅二十名亲卫在厅外等候,再把本帅的披挂拿来。” “大帅不必如此,未免让人轻视了。” 第101章 内讧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朝廷军队驻扎在成都府以南的眉山县,擎天军的乱党驻扎在再南四十里的青神县,中间这四十余里的秀丽山水全然成了两军对垒的缓冲之地,寸土寸血。如今天气转凉,入冬在即,朝廷军队因为种种困难而无力出兵,这却也正合了这伙子乱党的心思,用一个冬天的时间来修养声息,巩固势力。 擎天军的老巢容县在青神县以东,眉山县的西南。徐宝将白老憨交给苏鹤行,另叫他拿着金牌令箭去找夏埙,自己则牵着一匹老马,缓缓地向西南走着。身周行人陆陆续续,少见乡民百姓,多是一些提剑带刀的江湖客,耳边听到的也多是关于容县即将举行的那场鉴宝大会的消息。 十二月初八,容县冯家庄,擎天军首领冯千岁将在此召开鉴宝大会,共商如何处置两个小太监以及如何对付邪剑徐宝相关事宜。 “高筑城,广积粮,缓称王。这白莲教原来是走的朱元璋的路子。” 容县的这个冯千岁得到白莲教的支持起兵造反,打的旗号是“朝廷无道,玉宇澄清”,一切的财力物力全都放在了筑城、积粮等事上,却没给自己起个什么王、什么帝的名头,甚至连个像样的府邸宫殿也没修,依旧还是用自家的庄园做大本营。 知道了具体的日期,徐宝也就不再着急,至少在腊八这一天之前小橘子和小柱子肯定是安全的。 原以为没了显眼的白老憨麻烦便会少上许多,至少不至于随便走到哪都能被人认出来,可事实上徐宝还是太天真了。 借着那无名丹药之助,他的内功修为已是大成,左右太阳穴高耸,目露精光,这些都是藏不住的,尤其是配上他这十三四岁少年形象,每每引人侧目。 徐宝自然不怕他们,却嫌麻烦,于是瞅准了方向避开大路换了荒野地走。 枯叶百草,朔风肃杀,徐宝骑在马上走着,闭着眼睛引导丹田内力按天罡童子功的行功路线运力。葵花宝典真气暴烈,他可不敢在马上修炼,一个不小心便是走火入魔之险。 说起葵花宝典,徐宝心中便不由感叹。人身阳脉有六,自己原本所练得辟邪剑法便是专走这六条阳脉,所以真气猛烈,至阳至刚,原以为这便是阳刚内力之极致,没想到这葵花宝典更有甚者,竟是又将人身六条阴脉中的手三阴经(手太阴肺经、手阙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通过奇诡技法强行也扭转成了三条阳脉。而在葵花宝典后篇总纲之中又言若能得悟生生造化之理便可将人身一十二条经脉接转成阳脉,最后十二条阳脉化作一脉便是天人化生之无上大道。 常人最多练六条阳脉便有爆体之厄,而徐宝却同时在练九条阳脉,这等内力已经难以驾驭,若是十二条阳脉。。。 徐宝总觉得写书之人是异想天开,恐怕便是他自己也未曾练到如此境界。 “也不知道那老妖婆究竟是何人。。。” 前方忽然一阵喊杀声起,徐宝眉头一皱,抬眼望去,却并不是冲自己来的。那是一伙百十人左右的厮杀场面。江湖中这等事本是寻常,徐宝本不欲掺和。不过有趣的是,这百十人竟然都是一般的衣着,手里也都是使剑,再细看,是八九十人围攻二三十人,彼此剑招甚至都有几分相像。 “内讧吗?” 徐宝有些好奇,便稍稍又进了几步。他如今内功大成,耳力目力远超常人,再加上那帮人厮杀中说话声音几近嘶吼,所以虽然相距仍有四五百米却依然隐约听得明白。而场中那群人杀的正在兴起,却没人注意到多了徐宝这么一个看眼儿的。 不一刻,地上多了二三十具尸首,场中杀戮已经见了分晓,七八十人持剑将九人团团围在当中。 “师弟,你自尽吧,也算是给自家留个脸面。” 中间一人持剑直指喊话之人,满脸的愤恨:“刘孝真,你当真不要脸皮,同门相残,师门法度岂能饶你!” “同门相残?师门法度?哈哈笑话!”刘孝真哈哈大笑:“你是剑宗,我是气宗,咱们彼此之间如今哪里还有半点儿同门之谊?还说师门法度,你说的师门法度是你剑宗的法度,可不是我气宗的。 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一遭出来便不再准备让你回去了,我气宗诸位长老也已经定下万全之策要灭你剑宗,算算日子,说不得此时华山上已再无你剑宗之人!” “你。。。你。。。不,不可能!” “刘孝真你放屁!” “我与你拼了!”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刘孝真耸耸肩,随后看着又叹了一声:“师弟你也别怪我,师父说的对,剑气之争一日不了结,华山便不是华山。没了你剑宗,华山或有一时之痛,但过得十年八载却依旧是一个光大门庭。为了咱们华山千秋,你便安心的去了吧。” “小师叔,他不会放过你的!” “小师叔?”听到这个名字,刘孝真面色微微一变,但随后又强自笑道:“小师叔剑法超绝,但终归只有一人,如今又在江南情关难度,哪里有心思能顾得上华山上的事?等他回来时一切尘埃已定,他又能做什么?”说到此,刘孝真等了片刻,见场中这几名剑宗弟子并无自尽之意反倒有了拼命之心,不由又叹一声,摆了摆手:“既如此,那便送你们一程吧。” “刘孝真!你必不得好死!”场中九名剑宗弟子愤愤大喊,持剑冲杀。不过九人拼命又如何能够应对近百人的围攻,眨眼间又倒下五个。 剩下的四个人中有一个便是先前与刘孝真对质之人,此时也被刺了两剑半跪在地上。 “小师叔!” “小师叔?小师叔他在哪里?”刘孝真眨眨眼,调侃着左右张望:“不是说过了嘛,他人在江。。。南。。。” 尴尬无比的对视,徐宝招了招手,又向着这刘孝真的身后指了一下。 刘孝真看到的是黑衣少年和一匹老马,而徐宝看到的却是一名白衣剑客满目寒霜。 第102章 风扬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小师叔!”这是剑宗四名弟子惊喜的呼喊。 “小。。。小师叔?!”气宗弟子仿佛一同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呆立不动。 刘孝真看到远处那老马旁的黑衣少年指点自己的身后,听到了身后一众同门师兄弟情绪各异的呼喊,咽了一口口水,僵硬的扭过脑袋。 一袭白衣胜霜赛雪,一柄辟水剑光华流转。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目如朗星眉似远山,只是平日里熟悉的惺忪睡意全无,换上了一副惊、悲、哀、怒的神色。 “小师叔。。。”刘孝真艰难的叫了一声。 刘孝真今年三十六,面对着这位年纪二十出头的小师叔却言语艰难,正是应了那句老话“钱压奴辈手、艺震当行人。” 二十年前,华山派上一代掌门蔡青下山时在道左捡到一个弃婴,带上山收归门下做了关门弟子,取名风扬。过得三年,蔡青驾鹤而去,给风扬留下了一把辟水剑并叮嘱自己的这几个徒弟好好照顾,而此时风扬不过是一个牙牙学语的童子,于是便由华山派如今的掌门岳泉以及一众师兄弟一同代师授艺。 要说这风扬学武的天分可谓当世罕见,尤其是在剑术一道上,十岁便将华山剑法学全,十三岁内力初成,华山同辈之间已无敌手,十五岁时下山游历,用三年时间闯下好大名头,与西子湖畔归剑山庄的李月白并称风月二仙,认为当世年青一代剑法高绝当以此二人为首。 当然了,这只是江湖中的传言,实际上华山门下弟子的共识这位小师叔的武学剑法恐怕比上几位长老、师叔伯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辟水剑在手之时更是无人可敌。 两年前风扬回归华山,却正逢华山剑气两宗水火相争之势。风扬年方十八,不愿见同门相残,于是以剑而谏,终于压的自己的几位师兄同意暂时和解。其后自觉在山上身份尴尬,便又下山而去,听说是去了江南一带,不知为何却在此时出现在了这蜀地容县城外。 “你说的。。。都是真的?”风扬平剑指着刘孝真,剑尖微微颤抖着,目呲欲裂,眼中满布血丝。 自己本在苏州与爱人平淡过活,只是接道门中一位师兄传讯让他去容县为华山壮壮声势,于是静极思动便来到了这容县左近。 本以为只是一次寻常旅行,心中原还为能够见见阔别已久的一众同门而高兴,却没想竟然是这般景象。 “你说气宗用计将我留在江南,是什么意思?” “你说华山上没了剑宗又是什么意思?” 风扬一步步逼近,刘孝真一退再退,避而不答。 “你说啊!” “小师叔。。。”刘孝真咬了咬牙,随后忽然断声道:“不错!小师叔,木已成舟,如今华山上该是胜负已分。小师叔你心中若有愤懑难平便杀了我!” “你当我不敢吗!”风扬一声怒喝,平剑而刺。 之后。。。 “人家都这么生气了你还出言相激,死了也是活该。” 徐宝在远处看着,他不认识这白衣的剑客,也不认识他所用的剑法,但凭此刻的见识却不得不赞一声这剑法甚是高明。 又或者说,这剑法并不高明,高明的却是使剑的人。 以一人而对百人,白衣穿梭之间似慢实快,没有确切的剑招,只是简单的挥挡划刺,却每每将攻来的招式尽数化解,顺势反击要害。尤其此时整个人情绪癫狂,剑法之中杀气森森,颇有几分自己辟邪剑法的感觉。 “嗯。。。也不知道这算是个什么境界。” 一炷香的功夫,场中除了那四名剑宗弟子之外,只余风扬一人还活着。徐宝摇摇头,热闹没了,他也该走了,却没想到那白衣剑客竟然持剑向自己冲来。 “轻功不错,我若想走。。。”徐宝看看身旁的老马甚是无奈,拍了下马脖子将它赶到一旁随后随后张开双手:“金刚护体!” 真气外放,一道淡紫色的气墙如鸡蛋般将徐宝周身笼罩。风扬一剑直指徐宝胸前,却于三尺外被这雄厚内力形成的护罩挡下,不得寸进。 徐宝看着这白衣剑客的双眼,讥讽道:“再试试?” 不得徐宝话音落地,风扬手中辟水剑已经施展开来,招式精妙自不必言,却始终不能刺破徐宝天罡童子功的护体气罩。 徐宝有意试试凭自己此刻的内力能够支持这护罩多久,于是也不出招,只全力维系这护罩。 说起来,江湖上的横练法门众多,最出名的莫过于佛门的金钟罩,道家的铁布衫,以及流传甚广的十三太保横练。这些横练之法各有所长,不过都有一个缺陷,便是有一罩门,练得哪怕再高深也不过把罩门缩小,但始终不会消失。一旦被人识而击之,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若说没有罩门弱点的横练功法。。。 少林寺的金刚不坏神功练成后没有罩门,但极为难练。 小橘子练得魔教嚼铁大法似乎也没有罩门,不过太过费钱。。。 而徐宝此刻所用的这个天罡童子功虽然是横练的效果,但理论上却不是横练的功法。是以特殊的行功之法使真气外放形成护罩。只要自身内力充盈这防御便算是无漏,可一旦没了内力支持,又或者有人暗箭偷袭不给他施展的机会,这天罡童子功的防御效果便和没有一样。 如今徐宝在地宫之中得无名丹药之助内力大成,虽然不至于到无穷无尽的地步,但也是有数十年的深厚,尤其葵花宝典所成内力回气不慢,正常维持的话一刻钟的功夫不在话下。 “四十三剑,这把剑不是凡品,若是寻常刀剑应该能支持更多。”徐宝心中暗算,得出结论便也失了耐心,探出两指随手将剑尖夹住,复又翻手做兰花状轻轻一弹。风扬只觉得剑身上一股炽热内力袭来,剑身巨颤,紧接着虎口一麻,剑已脱手。 再抬眼,只觉眼前一花,黑衣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脑后恶风,回头去看,远处那四名剑宗弟子已经倒在了地上。 “希望你能清醒些,不然的话恐怕他们就要没了性命。”徐宝微微抬脚踩在一人脸上:“当然了,你要是全然不在意,那就把剑捡起来,咱们再来过。” 第103章 入庄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驭人之术说难也难,但归根结底其实不过是一句话:萝卜加大棒。 “你们的性命艹于我手,谁要不服,我便杀他。”徐宝将剑又指向风扬:“你若不服,我便杀他们四个。” “剑宗弟子岂会受制于人,你有本事便杀了我们!” “是条汉子,不过最好还是听咱家把话说完。”徐宝又低头看着说话的这人:“你们。。。” 徐宝话刚说两个字,地上一个剑宗弟子便哈哈狂笑:“咱家?哈哈哈,原来你是个小太监!” “对啊,和你一样。”徐宝拔剑一挥,又继续说道:“你们华山派的人来这儿是为了参加容县的那个什么鉴宝大会,对吧?” 剑宗弟子凄惨的哀嚎两声便痛晕过去。另外三个剑宗弟子扑在他呼喊着:“王师弟!王师弟!” “你!”三人抬头怒视徐宝,正迎上他冷漠的双眸,无数脏字儿走到了嘴边却不敢出口。一人转头看向身后的风扬:“小师叔。。。” 风扬眼中满是悲切,却没有说什么,更没有拔剑拼命。因为他还记得眼前这黑衣少年所说的:他若不服,便要杀了这四个师弟。 “。。。鉴宝大会,咱家不知道那帮杂碎要怎么处置咱家那两个兄弟,不过既然找你们这些江湖人一起商议,那你们说话肯定也是有用的。华山派也算是个大派吧?咱家要你们不择手段帮咱家把咱家的两个好兄弟要到手中来,咱家的要求说完了,你们可有异议?” “痴心妄想。”一个剑宗弟子站起身来低头看着眼前的徐宝:“大不了你就杀了我们,反正。。。反正。。。” “反正剑宗也没了?你们这么想就错了。”徐宝替他把话说全,又摇了摇头:“华山上既然气宗先发难,必然已是准备万全。你们剑宗的结果无非就是两个,要么死绝了,要么剩下十几二十个人逃下山去。 若是死绝了,你们五个便是剑宗最后的传人,不管是报仇还是传承,责任便都落在了你们四个的身上。 要是还剩下些人,若是你们这位小师叔愿意帮你们,再找上一方势力,未尝便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而此次容县大会,死的这些都是你们华山气宗的弟子吧?反正也就剩下你们几个,不妨就正式打出剑宗的旗号来,也算是为日后之事做一个引子。 当然了,一切的一切,最根本的一点,就是留住性命,别逼着咱家先把你们一个一个的都给宰了。” 合情入理,威逼利诱,华山剑宗这三个弟子还有风扬只能妥协,一齐向容县急行。没办法那个被徐宝赏了一剑的伤势可不轻,要赶紧就医。 傍晚时分,一行人便进了容县的城门,先把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伤员找了医馆安置,又花了银子买那大夫闭嘴,等走出医馆时天已经黑了。 随便找了个客栈进去,小二点头哈腰的迎上前来:“客官。。。嗯。。。”小二看徐宝几人的穿着打扮,问道:“几位客官可是来参加我们千岁爷的鉴宝大会的江湖朋友?” 一个剑宗弟子回道:“是又如何?” “若是,您几位却不用在小的这里白花银钱,往前走过了市镇便能看到我们千岁爷的宅院,庄主早已为几位大侠备下房间,却比小的这里要舒服许多了。” 一叶知秋,虽然与那冯千岁素未谋面,但此时徐宝心中不由暗赞其可怕,一句话下来竟然能让这客栈连进门的客人都往外推,有钱不挣还毫无怨言。 穿过市镇,只见前面数百株古槐围绕着一座大庄院,院墙上却满是灯笼火把,将那宅子左近照的犹如白昼一般。庄内房屋接着房屋,层层叠叠,一眼望去不知凡几。 “小师叔。”一名剑宗弟子停下了脚步先喊了一声,随后看向徐宝:“喂,戏要做全,报个名号吧。” 一路上几人是敌非友,没有说话,所以直到此时都没有互相通报姓名。 “徐宝。”徐宝淡淡的回道:“你们呢?” 几人面上没有多少惊讶,只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来。一开始说话的剑宗弟子冷着脸指自己:“我叫封合真、他是我四师弟李晟真、他是我五师弟马正真,这位是我小师叔风扬。” 风扬这一路上一直低着头走在当中位置,失魂落魄之相,此时也是一般没给什么反应。 封合真又道:“你叫徐宝,这回鉴宝大会就是为了对付你,你这名字得换一个吧?” 徐宝点点头:“就叫咱家。。。包旭真吧,正好也是你们真字辈儿。” “包旭真?”封合真念了几遍,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儿,骂这小太监无聊。 走到庄子门口递上请帖报了姓名来历,只听那门子一脸惊喜之色让几人稍待,随后转身向着庄子里跑,盏茶功夫,只听得砰砰砰三声号铳,鼓乐手奏起乐来。庄门大开,里边四十余名挎刀的汉子分列两旁,中间一方面大耳一脸福相的汉子走在中间,大步流星:“有华山派高人来到,方让世人得知冯某这鉴宝大会也有真英雄来!几位大驾光临,冯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岂敢,岂敢,冯庄主客气了,这几位是。。。”封合真和李、马三人上前见礼,风扬仍然低着头,徐宝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冯千岁几眼,随后也抱拳作礼。 听到风扬的名字,冯千岁愣了一下,继而大喜:“冯某何德何能,竟劳风大侠莅临,真真惶恐。” 风扬不理,封合真急忙上前圆场:“冯庄主,我华山派来时遭遇了一些。。。变故,小师叔他心情不佳,还请冯庄主见谅。” “哦,哦哦,哪里话哪里话。”冯千岁哈哈大笑,招呼几人往里走:“庄中已布下酒席佳宴,几位少侠里边请,咱们边吃边说。” “有劳庄主。”封合真打头,几人跟在后头,一齐便进了庄子。过了一个回廊转角,风扬开口说身体不适,冯千岁便吩咐一个仆役领其先到房间休息。只领着剩下几人往厅中赴宴。 第104章 调戏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偏厅之中一张八仙大圆桌上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冯千岁亲自斟酒招呼徐宝和这三名华山弟子。说的话都是些没用的废话,无外乎感谢华山派来人给自己面子,自己早就有意结交之类之类的。 期间倒是隐约的问起为何只来了五个人,门前所说路上遭遇的变故又是什么变故,不过封合真支吾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而那冯千岁别看外表粗狂豪迈,但内里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见封合真面色犹豫立马主动把话题转开。 “不满几位少侠,冯某人为了这次鉴宝大会可是广发绿林帖,江湖上的大门小派凡事冯某知道的都派了人去请,便是少林武当也不例外,只不过到得此时却只有贵派这一家大名望的来人,看来实在是冯某不自量力了。” 封合真举杯接道:“冯庄主哪里的话,许是路途遥远,路上有了耽搁。” 徐宝看着冯千岁,忽然开口道:“冯庄主,你如今起兵造反,便算是朝廷的叛逆,江湖上那些小门小派,闲散光棍贪欲作祟自然敢来,朝廷也懒得理会他们。可大派豪门若是来了那便是公然站在了朝廷的对立面。他们不来才是正常吧?” 徐宝此言是故意挑衅,想看看冯千岁是何等气量,又要如何应对。 冯千岁闻听此言,动作略略一僵,脸上的笑容也凝了一瞬,沉吟了一下举起杯子正要开口,外边却有管家来报说又有贵客前来,须得庄主前去相迎。 “贵客?” “是峨眉派来人。” 峨眉派,这可是与少林武当齐名的大派,竟然也派了人来,冯千岁不由大喜过望:“我这就去。”转身向封合真几人告罪:“几位稍等,峨眉派有高人到了,冯某这便去迎接。一会儿再布一席,冯某与贵派及峨眉派几位高人一同叙话。老吴。” “庄主。” “赶紧再布一宴,你领几位少侠过去。” “不必了。”徐宝起身道:“我等陪庄主一起去便是,不然我们先在席上落座却没了礼数。” 冯千岁点头:“这。。。也好。”心中暗自诧异,怎么这华山派说话主事的竟是这看起来年岁最小的? 重开响铳再奏乐,大门外迎进来一群女尼,老中幼三代俱全,年老的看着六十上下,僧衣僧帽,年幼的也就十七八不到二十的岁数穿的却是粉裙绿裳。三方见礼各自报了姓名,原来这领队的竟然是峨眉派的长老,掌门慧宁师太的师姐慧静师太。 这位慧静师太武功不低,但脾气暴躁,也不知峨眉派怎么派了她来参加这鉴宝大会。 新宴布罢再落座,又是一番罗里吧嗦的废话。徐宝心中有些不耐烦,便推说三急走了出来,准备透透风。 夜风清凉,徐宝倚着廊柱抬头看着天上的皓月,脑子里想的却是这峨眉派的来意。 须知这峨眉山可就在成都以西,比华山要近的多。若是有意前来,她们应该是第一个到才对,怎么现在才来,又怎么天晚才到,是赶时间还是巧合? 自己本想着一帮乌合之众,华山派张口,想要来小柱子和小橘子应该把握不小,可如今多了一个峨眉派却是平添变数。 “师弟,你在这里做什么?” 背后的声音如风吹银铃,徐宝认出声音转过身来,正是峨眉派来的那个年幼的弟子,长得娇俏,目光灵动,此时还没落发,也就没有法号,记得之前说过名字叫杨香宁。 长得再美再俏又如何?徐宝此时没心思搭理她,只回了一句:“看月亮。”便又把头转了回来不看她。 杨香宁眨眨眼,好像完全没看出脸色,反倒凑上来与徐宝并肩而立,也抬头往天上瞧:“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徐宝翻了个白眼,开口道:“又大又亮又白,跟女人的胸脯一样,如何不好看?” 杨香宁在峨眉山上长大,哪里听过这等污言秽语,此刻不由一颗心怦怦乱跳,又羞又怒,手指着徐宝“你”“你”“我”“我”了半天竟然不知如何回他,一双杏眼中立时便有了水汽。 “怎么?不对吗?”徐宝得理不饶人,又逼问一句。 “我。我告诉师父去!”杨香宁一跺脚,转身就往厅里跑。 徐宝眨了眨眼睛,随后微微皱眉,觉得有些不对。 自己的性格虽然说不上如何沉稳,但也绝非冲动之人。为何地宫之后,尤其是近些日子竟然脾气如此古怪起来,冲动、暴虐、冷漠、嗜杀。虽然自己有意克制,但以果导因,许多事若是换成曾经的自己是决计做不出的。 “那个老妖怪夺去了我的喜。。。难道还做了其他的什么手脚不成?” 想来想去没有头绪,一时只觉得更是烦躁起来。一咬舌尖勉强镇定,随后也向厅中走去,出来这么长时间再不回去就有点儿不好应付了。 进的厅中,酒宴还是一样,只是气氛却尴尬了些。一众人全都看着自己,峨眉派的眼中有怒,华山的眼中有怨,那冯千岁则是一阵干笑。 徐宝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杨香宁身上,见其双眼红肿低头不语,便知道肯定是自己刚才调笑她的事儿。 “包少侠!”慧静师太站起身来声色严厉。 徐宝倒是一愣,才想起自己此刻化名包旭真,拱手道:“师太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慧静师太猛挥手:“华山峨眉两派多年交好,互相敬服。只是不知少侠刚才对老尼这弟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心中可还有礼数二字否?” “我说‘天上的月亮又大又亮又白,和女人的胸脯一样好看’,怎么?不行吗?” 在场众人此刻都愣了,几个年轻的更是张着嘴眼看下巴都要掉到桌上。方才这杨香宁眼中挂泪走进来坐下,旁边儿师姐问她,她其实只说徐宝说话无礼,却没好意思把话说明白。这慧静师太脾气火爆,起来质问其实也并没想怎样,只是想着让徐宝道个歉认个小也就是了。她,也包括在座众人可万万没想到徐宝竟然就这么当众把如此无礼的话给说了。 这。。。 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心中暗诵“隐身咒”,这个圆场谁也接不了,冯千岁也不行。 “好!好!好!”慧静师太气极反笑,口中喝道:“既然你这小辈没有教养,那便有老尼来替你师父管教于你!” 第105章 三掌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峨眉派这慧静师太名字里占了一个静字,但脾气行事直如霹雳火一般,全无半点儿静的样子。此时见这华山小辈儿弟子言语悖逆已是勃然大怒,开口一句:“我来替你师父来管教于你!”过后,便一步来到徐宝面前抬手便是一掌。 这一掌没有什么招式可言,就是一下横扫,瞄的却是徐宝的左脸。 对 耳光。 掌带风声,看得出这一掌力道不小。 葵花宝典长于速度反应,如果徐宝有心,这慧静抬手的功夫不论是躲闪还是反击,甚至是取她性命皆是易如反掌之事。 不过念及自己如今是用的华山剑宗弟子的身份,如果展露的武艺高强难免招惹麻烦,便轻轻退了一步。 “呜”的一声风扫,慧静这一掌从徐宝的鼻尖前差之毫厘的刮了过去。 “?!” 慧静心中微微一惊,旋即进了一步做反手掌再打徐宝的右脸。 徐宝又是一退步躲过。 “?!” 一连空了两掌,慧静却仍不罢休,再变正手打来,这一次却收齐了轻视之心,掌上运起内劲,五指微分,手腕带着手掌的劲儿甩将过来。 这一掌却有一个名堂,乃是峨眉派落梅掌中的运劲法门,招式也是落梅掌的一招,名唤“扫落雪”,看来简单,直面时却极难躲过。 不过这也就是对旁人而言,对徐宝来说这招用的简直是龟速一般。 徐宝一连躲了两次,眼前这老尼姑不依不饶却也让他动了怒气,嘴角戏谑的一笑,这次非但不退反而进了半步,同时以肘为轴儿立掌砍在慧静的手肘处。 徐宝在慧静的身前,慧静背对着座上众人,再加上徐宝身子瘦弱,这一番小动作众人全看不到,只是两人这身形看起来好像是不知怎么这慧静师太竟是要单臂环抱徐宝于怀中一般??? “哎呦!你做什么?”徐宝假作呼痛,整个人好像要慌乱躲闪,脚下一崴倒向了。。。 “啊!”峨眉派一个女弟子看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少年,先是愣,再是惊,最后脸色涨红几近昏厥。 “小畜生好胆!” 眼前景象只气的慧静三尸神暴跳,五雷七窍生烟。抬手将桌上自己的佩剑摄来便要来刺徐宝,这此时座上冯千岁却不能再看热闹了。真要让这华山和峨眉两派在这席间见了血结了仇,他可不好交代。大手在桌上狠狠一拍:“够了!慧静师太,难道真要在冯某眼前杀人不成!可否给冯某一个小小的薄面,此事暂且揭过,等几位出了冯某庄子大门,爱打打,爱杀杀,冯某绝不干涉!” 慧静是峨眉的长一辈,徐宝是华山的小一辈,口中说要教训他却一连三掌落了空还被逼着拔了剑,这传到江湖上已是好大没脸,此刻冯千岁又开了口,她若再依依不饶那可真里子面子全没了。 这一剑握在手中,刺也不是,收也不行,手上运劲一抖把剑断做两节。慧静将手中断剑往地上一扔,随后怒气冲天,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 “师父!” “师伯!” “师叔!” 几个峨眉弟子一边呼喊一边追了出去。杨香宁路过徐宝身旁时尤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 峨眉派的走了,他们几个华山派的留在这里也是不尴不尬,当下也只得告罪而去。 冯千岁摆摆手示意周遭的仆役丫鬟退出去,这厅中好好一场席面转眼间只剩下了冯千岁一人。 他端起杯饮了一口酒,忽然开口道:“是这华山小辈武艺高强。。。还是这慧静实在不中用呢?” 墙边的屏风后转出一玄衣公子,手执一折扇在掌心敲打着:“慧静不中用,这个小孩儿武艺也确实高强。” “唐左使。”冯千岁站起身来,问道:“不知唐左使怎么看?” “我在屏风后边儿偷看的啊?”唐画风打了个哈哈,随后才轻咳一声:“给你开这个鉴宝大会本来没指望着那几个大派世家能来人,只是想着坐实宫中有宝的事儿给皇帝老儿添些麻烦,没成想这华山和峨眉还真派人来了,尤其这峨眉派,为何不早来非得晚到?还是派了慧静这老尼姑来,这里边儿必有蹊跷,我也想不通。” “那咱们。。。”冯千岁原想说要不要直接把两伙儿人都给杀了,把风险扼杀,可又一想后果有可能激怒这两派带来无穷麻烦,便没把话说完。 “还有点儿脑子。”唐画风沉吟了一下,说道:“离着腊八总还有十几天的功夫,他们若是有什么算计这段日子肯定会露出马脚。你不用管,我找人盯着便是。” “是。”冯千岁点头应诺。 “另外。”唐画风又接着道:“我教你的那一招掌法你可要勤加习练,到时候若是出了岔子可莫怪我翻脸无情。” “左使放心,这掌法我已练得纯熟,一应的材料也已准备妥当,到时候定然万无一失。” “但愿如此。” 另一边,慧静师太在房中洗漱罢,盘腿坐在床上打坐行功。只是心中心绪不宁,右手内肘处火辣灼痛,半晌也无法入定。 细细回想那华山弟子的两退一立掌,反复推演一番,渐渐皱起了眉头。 “这小畜生动作迅捷无匹,立掌破我‘扫落雪’这一招也不似华山剑招掌法的路数。。。 不对,不对,华山的武功走的是道家中正的路数,他那一掌内息狂躁爆裂,绝非道家内力,更不是佛家的法门。难道是崆峒?昆仑?唐门?不,都不对。。。” 慧静师太活了这一把岁数,先不说功夫如何,见识总还是有的。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江湖上哪一家的内力有此等特性。 “难道他并非华山弟子?”慧静是太心中起疑,想了想又摇头:“也不会,那华山的风扬也来了,若这个什么包旭真是邪魔外道,首先便过不去他那一关。” “包旭真。。。包旭真。。。”慧静师太将这两个名字念了几遍,叹了一声:“风扬之后华山竟又出了如此少年英杰,真是令人赞叹,只可惜行事邪狂,只怕将来是祸非福。” 第106章 镇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天明后用过早饭,徐宝带着剑出了冯家庄,也没什么具体的去处,就是在这容县之中转上一转,走一走,看一看。 这是一座很厉害的镇子,又或者很邪性。 白是这里的主色调,原住民不管是商贩还是农夫全都是素色白衣,头上缠着白巾,唯一的例外只有源源不断的来到此处的那些江湖中人。 街道上每隔上一里多地,总会有人群聚集。大人孩子几十个跪在地上,虔诚的看着中间的几个人宣扬“白莲大法”,讲述极乐世界的美妙,间或着为围观的众人表演自己在白莲教中所学到的法术。 所谓的法术,大多就是些滚钉板、下油锅、嚼鬼骨、剑斩妖魔之类的戏法。这在后世都已经是写在小人书上给孩子解闷儿的玩意,但在这个时代的愚夫愚妇眼中无疑是真正的神仙大法。 除此之外,徐宝也见识了一些没见过得,就比如眼前这位白莲力士正在展示的三头六臂法。明明是一个寻常的汉子,摇头晃脑的念了一段谁也听不懂的咒,竟然就真的又“长”出了两个脑袋四条手臂。徐宝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心中不由得对这戏法之巧妙而叫好。 如果是在后世见到了,那肯定得掏几个赏钱扔上去,而在此刻。。。有心上去一探究竟,不过还是算了。之前见到了两个不自量力的江湖人在另一处摊子想要“砸场子”,结果被白莲力士随手一指认作歪魔邪道,地上的信徒一拥而上竟就把那两个给宰了。 很恐怖的一幕,一声招呼,便是本在家中休息的老人也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出来加入了战团。两个江湖人被砍成了七八段,百姓们也死了十多个人,但无人心中悲痛,只是一脸的艳羡,口中诵佛,还恭喜死者得脱苦海往生极乐。 在这个镇子上,凡是对白莲教的庄严神圣提出质疑的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异端邪魔,只有一心侍奉无生老母的人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人不能生活在一个不得认同的世界中,徐宝渐渐明白了白莲教在此地肆虐无忌的底气。 人人侍“佛”。 不管看起来多么的诡异,却有其积极地一面,至少这里是一处真正的“大同天下”。无有上下高低之分,人人都待人如亲,奉行着同样的行事准则,这在后世的那些极度发达的养老国家也是见不到的,难怪王梦蝶会说这容县是她布局天下的一步关键棋子。 但这是一条死路。 还是那句话,天地造宝有数,有人得就必然有人失,价值是创造的,本质却是掠夺。如果人人为主,那谁人为仆? 想着想着,徐宝的目光渐渐地投向了远方,越过了那座巍峨的昆仑山,恒河水养育了一群天生的奴隶,再远处越过汪洋大海,那里还有一片大陆,上边的璀璨的黄金和黑色的灵魂开启了一个血腥时代的大门。 一颗平常的莲子被投入了火盆中,白莲力士行禹步,念真言,眨眼间火盆里竟长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来,有花有茎,叶上有露。那白莲力士探手将莲花折下送进口中吃了,作歌道:“火盆生莲花,净土七色霞。只此一念生,福寿九千年。”跪在地上的信徒齐齐口诵:“无生老母慈悲。” 这个戏法徐宝仍旧没看出门道来,不过心中却给了差评,只因最后两个字不押韵。 那白莲力士变完了戏法又开始宣讲白莲大法的妙处,徐宝没了兴趣。腹中略有些饥饿,转身要走,身后却见到了一个熟人,一身素衣腰挎宝剑,脸上不施粉黛却自清丽。 “啊!是你!”杨香宁捂着嘴巴惊讶道。 “真巧。”徐宝客气的点了下头便走,几步过后,这位峨眉派的小美女竟然跟了上来:“那个。。。嗯。。。那个。。。” “什么?” “我。。。我。。。”杨香宁咬了咬嘴唇:“包,包师弟你要去哪啊?师傅说这镇上不太平,要小心些。” 徐宝随口答道:“不太平你还不在庄子里老实待着,出来做什么?” 杨香宁脸色一红。 她是偷跑出来的,一是庄中烦闷想来这镇上玩耍,二是听封合真说徐宝也来了镇上所以出来找他。 找他做什么?杨香宁自己也不知道。 支支吾吾的半天不答,徐宝也懒得追问。随便找了一家酒馆便进去了。小二安排着两人上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徐宝点了几个菜,一壶茶。 正是饭点儿,周围坐了不少人,江湖人士居多,说的是天南海北的江湖事,不过最后却也都归到了鉴宝大会上。 “这鉴宝大会也不知是个什么名堂,不是说是要商量那两个小太监的处置吗?怎么叫鉴宝,难道是有什么宝物要宣扬宣扬?” “这个‘宝’字我看说的是那个邪剑徐宝,不过这个‘鉴’字却不知作何解。” “品鉴?” “依吾看却是应该做‘剑’字而解。”一个老学究模样的说道:“剑有杀气,等那徐宝来了正要一剑斩之,再夺其剑也!” “太阿剑啊,原来是在宫中,不知那宫中可还有别的宝贝,真想去看看。” “天下十大名剑,太阿剑不过第三,剩下九把要我说宫里边儿少说也得有个四五把。” 谈兴助酒,听着这群江湖客大放厥词,徐宝嘴角不由一丝冷笑。就这帮子乌合之众,真要放到了宫里,免不了都得喂狗。 酒为色之媒,正此时,有一貌若黄猴儿的男子似乎喝大了,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向徐宝这桌走过来,一身的酒气,满脸通红,一双鼠眼眯着,瞄的却是徐宝对面的杨香宁。 “小娘子好生美丽,怎么来了这里,可有住处?没有的话与在下拼一间如何啊?” 徐宝看着这黄猴子,炸了眨眼,心中不由一叹:“跟女人,尤其是好看的女人在一起,麻烦总是少不了的。” 第107章 胡同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美貌的女子是麻烦的代名词,却也是男人的脸面。 徐宝不甚在乎脸面,可自己现在不是徐宝,而是华山弟子包旭真,众目睽睽之下如何也不能装聋作哑,于是拿手中筷子指着那黄猴儿:“不想死就滚。” “坏了。”周遭食客有几人认得这黄猴儿,心中暗叫不好。这黄猴儿名叫陆通,别看模样猥琐,在江湖上可有个名号,叫做快手折花,贪杯好色不假,但手上的功夫也是真的,多少江湖侠客都栽在了他的手上。座上的少年看着才十三四岁的样子还敢对他说这等威胁的话,恐怕绝难讨了好处。 陆通此时也是愣了一下,随后怪笑:“哎呦呵,哪里来的小兔儿,竟然比这小娘子还要俏上几分,今儿个可真是老天开眼,照顾我姓陆的了。”话说完人已走到近前,探手便往徐宝的脖子抓去:“来来来,让陆爷摸摸。” 徐宝眯了眯眼睛,手中筷子正要去扎陆通的双目,耳边忽然听到有人说道:“姓陆的,做人喝酒不要紧,招子可不能迷了。这两人可是华山和峨眉门下的弟子,你当真要招惹吗?”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说话之人面色苍白,做书生打扮,而与其同桌的却是个玉面公子,此刻也站起身来看着陆通,两人当是一道儿的。 陆通低头看看徐宝和杨香宁,浑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抬头又看说话之人,砸吧砸吧嘴:“朋友,报个名号?震得住我,我转头就走!” 江湖人重名利而轻生死,陆通固然怕华山和峨眉的名头,但此时骑虎难下,真要就这么转头走了也觉得没脸,于是开口想问,寻思对面的名号若是不响,自己把他们两个给宰了,再推说自己坏了心情走人也算是不跌份儿。 那玉面公子微微一笑,手中折扇一合:“这是胡雨,在下闻风华,不知可入阁下的法眼?” “玉面盗仙?” “月下追风?” “两探皇城为民请命的那两位?” “他们竟然也来了!” 一众江湖客皆是震惊,起身施礼口称佩服。胡雨和闻风华客气还礼,众人再看陆通的眼神可就不对了。 陆通听了两人的名号后酒也醒了大半,一双鼠眼眨巴眨巴,随后也强笑了一声,拱手:“既然是两位在此,好,陆某佩服,这便告辞。”说话间又把手在徐宝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低声道:“算你两人好运。”一翻身整个人从窗户跳了出去。 徐宝看看自己的肩膀,抬手掸了一下,又抬眼看向胡雨和闻风华:“多谢。” 闻风华道:“哪里哪里,小兄弟乃是华山弟子,剑术超群,我二人不过是多管闲事罢了。” “知道就好。”徐宝不屑的冷笑一声,拿出一角银子放在桌上喊了一声会账,拎着剑便往楼梯走去准备下楼。 此时杨香宁还属于一种懵懵的状态,徐宝拎剑起身她才反应过来:“哎哎,你怎么这样啊。”匆匆冲着闻风华和胡雨:“多谢两位大侠出手相助。”又追着徐宝跑:“等我一下啊。” “额。。。”胡雨和闻风华对视一眼,摇摇头,热脸贴了冷叉叉,不觉有些无趣。不过他俩亮了身份,一时间众食客都上前来敬,气氛竟更热闹了起来。 “喂,人家帮了咱们,你怎么也不道声谢啊?” “我说了,‘多谢’。” “额。。。可人家说客气话,你怎么还那么不客气。” “因为他帮的不是我。” “那是谁?” 徐宝不答,只快步的走。 杨香宁小跑跟在其身后:“喂喂,你走这么快,要去哪?” 徐宝仍然不答,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而已。 一刻钟的功夫,两人来到了镇子边缘的一处死胡同,前边是墙,左右两边儿也是墙,徐宝满意的点点头:“就这儿吧。” “什么就这儿?来这儿干嘛?”杨香宁不解道。此时是下午时分,天色虽亮,不过三面高墙一挡却有些阴暗森冷,她不觉有些害怕。 徐宝却不在意,抱着剑往墙上一靠,闭目假寐。 “喂!喂喂!你说话啊!”杨香宁见徐宝不理不睬,跺了跺脚,生气的一嘟嘴,不过心下也是好奇这徐宝到底要做什么,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了墙上:“嗯。。。他是要等人吧?不过谁会来这儿啊?” 小半个时辰过去,徐宝等的很耐心,一动不动的就好像真的睡着了一般。杨香宁靠着墙也是一样,不过她不是耐心,而是真的要睡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一个漆黑的人影将唯一的出口挡住。 徐宝抬起头看他:“来了老弟?” “嗯?”杨香宁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下身旁的徐宝,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胡同口,待看清了来人的脸,又是一声惊呼。 “你知道我会来?”陆通很疑惑。 “差不多吧。” “嘿。真见了鬼了,这年头儿找死的人这么多。”陆通摇摇头,掰着手指头往前走:“小子,下辈子记着点儿,别太狂了。” 杨香宁把宝剑抽出来摆了一个起手剑式,侧头说道:“师弟,我们一起上,定要将这贼人给杀。。。嗯。。。擒下不可。” 陆通“噗嗤”一声乐了,这话一听就是个没见过血的娃娃说的话。 “不用。”徐宝也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迎着陆通:“喂,有什么遗言吗?” “我?”陆通指指自己的鼻子要笑,但忽然就愣住了。 他想起一件事来,隐约听说那邪剑徐宝杀人前一贯喜欢让人留下遗言? “你。。。”陆通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一下徐宝,年龄,样貌,好像都对的上。 “你。。。你是。。。。!” “算了,不想听了。” 长剑出鞘,陆通只觉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下一个画面却是眼前的少年的背影。 然后是痛,眼中的世界一瞬间快速的坠落。 “扑通”一声。 这是人头砸在地上的的声音,在这胡同里响起。 第108章 夜探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杵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油灯,火苗静静的燃烧,明灭的一点烛光将房间照亮。这个姿势杨香宁已经保持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了,确切的说,从她从外边儿回来便一直是这副模样,呆呆傻傻痴痴,好像中了邪一般。 同屋的意清师姐从入定中醒来,看到这副景象终于忍不住坐了过来:“师妹,你怎么了?” “。。。。。。” 充耳不闻,意清伸手在杨湘宁的眼前晃了晃:“师妹?师妹?” “啊!师,师姐。你醒了?”杨香宁吓了一跳。 “醒了?”意清眨眨眼:“师姐本来也没睡啊。师妹,怎么这么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和师姐说说?” “我。。。没,没有啊。”杨香宁结结巴巴的,可这几个字说完脸却红了,眼神也飘忽。 “真~的~吗~”意清伸手轻轻掐住了杨香宁的脸蛋儿:“可不能骗师姐啊~” “丝该~额辣由变里(师姐,我哪有骗你)。” “是吗?” “丝啊~” “哼。”意清将手松开,对杨香宁说的话可是一个字也不信,不过一时却也没个头绪。虽然她年纪比杨香宁大上些,可也不过二十出头,自小生活在山上,哪里明白这种诡异的状态学名叫做“思春”。 “好了,天晚了,睡吧。” “哦哦。” 两人将灯息了,脱去外衣并排躺在床上。屋子里一片漆黑,静悄悄只有两人轻柔的呼吸声音。 半晌。。。 “师姐,你,你睡了吗?” “睡了。” “哦。” 又过了一会儿。。。 “师姐。。。我问你个事儿呗?” “说。” “。。。。。。” “说啊?” “算了,没事了。” “我!”意清睁开眼猛地做了起来,老鹰抓小鸡一般蹬着枕边的杨香宁:“小师妹你又皮紧了是吧?” “师。。。师姐。”小鸡无所遁形,只能做可怜相。 “师姐?我今天就叫你好好知道知道什么叫师姐!”意清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笑闹声在这房间里响起,不时便是一声轻呼求饶,直到门外传来一声威严的历喝:“这等时候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还不睡觉!”师姐妹才赶紧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师姐。。。师父怎么还没睡啊?” “谁知道呢。” 屋外的月色中,慧静师太冷哼了一声,皱着眉头,随后一甩僧袍大袖向着自己屋子走去。 同一片月色下,两个黑衣人停下了脚步,擦了擦汗,其中一个对另一个道:“这慧静师太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竟能察觉到你我二人的气息。” “还好她轻功弱些,不然当真难办。”闻风华左右看看:“师兄,这庄子实在太大,咱们到哪找他?而且你就确定他在这庄子里,不在青神县?” 胡雨摇摇头:“应该不会,青神县固然重要,这里确实根子,而且他开这鉴宝大会虽然不知道做的什么打算但肯定是极重要的一步,还是在这儿的可能大些。” 胡雨和闻风华潜踪掩息在这庄子里四处探寻,仗着一身高明轻功翻墙越脊如履平地,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却没有被人发现。只是这些时间过去却也没有找到欧阳天青的踪迹,不由得有些气馁,便想着是要继续再找一圈还是先出庄子再做打算。 正自犹豫之间,闻风华忽然愣住了。胡雨见状开口问道:“怎么了?” “师兄,你看。。。” 胡雨顺着其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身后那间屋子的房顶上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身高不足三尺,高举着两臂却有四尺长短,脑袋很圆,没有头发,腿长身子短而头小,怎么看也不像个人,倒像个什么妖精怪物。 两人天不怕地不怕,也不信所谓的鬼神之说,咬破舌尖定神细看,却看得清楚了些,这并不是什么妖怪鬼魅,而是一只金铁铸就的机关傀儡。 “唐门傀儡术!”两人认出了门道,彼此对视一眼:“唐画风!” 在来这容县之前,两人曾到过昆仑山白莲教总舵白莲净土,探听到因为欧阳天青的突然出现而造成如今白莲教有了分裂态势,而这唐画风便是站欧阳天青的。既然他在这庄子里,那想来欧阳天青也就不远了。 胡雨和闻风华轻功高绝,可真论武功自称未必是这位白莲左使的对手,尤其此刻眼前只有其傀儡“黑童子”,唐画风却隐在暗处不见踪迹,两人委实不敢托大,更何况若是闹出大响动引来人手只怕两人便要陷在此处。当下有心想走,可那傀儡忽然一张嘴射出两根飞针,同时脚下一蹬,向两人扑了上来。 直接走肯定是不行的,他二人身法再快也快不过机关暗器,为今之计只有先将这黑童子破去。 “师弟,莫要恋战!”胡雨招呼了一声随后上前,闻风华也迎了上去。 黑童子双手如鞭连连抽打,没什么招式可言,这对胡、闻二人来说只是等闲,不过难缠的却是其身上不断射出的飞针暗器着实令两人防不胜防,尤其夜色沉沉不见光亮,偶尔一针射出两人便要手忙脚乱。 好在唐画风似乎没有现身的意思,只在暗中以这一只傀儡为战,闻、胡二人配合默契,渐渐占了上风。猛然间,胡雨瞧准破绽一脚踹在了黑童子的脑袋上将其踢下房顶,两人抓住机会逃之夭夭。 “算你们走运。”茫茫夜色中,唐画风看着两人远遁的身影,眯眯眼睛,随后又收回了目光,手上十只连动,几下轻扯,只见院中那黑童子上下各种机关运作伸缩,眨眼间变成了一个皮球大小的小木方。 唐画风手上复又一动,将小木方摄在手上收好。 “打的这么热闹也没反应,呼吸也不乱,是没睡还是真睡成了猪?” 负手观月,脚尖垫了几点,唐画风忽然微微一笑,转身而去:“男人比女人强,但也是分人的,你想当明王,总也要露几手让我看看吧?” 屋里,床上,徐宝闭上了眼睛。 第109章 开宴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十日功夫,陆陆续续又有几百武林豪雄来到了冯家庄,冯千岁每日里迎来送往忙的不可开交。徐宝却没有再生事端,只在自己屋中平淡度日,静待鉴宝大会的召开。 冯家庄虽大,可架不住来的人多,渐渐地竟然也有了难以安置的窘迫感。不得不说,白莲教造反的名头也拦不住人心中的贪欲。 一连三日大雪,天地一片银装素裹。本以为腊八这天该也是一般景象,但一早起来天竟放了晴。 庄上的仆役将早饭放下后对徐宝言道今日便午时庄主在庄中大宴,正式召开鉴宝大会。徐宝问了一句与会的除了华山峨眉两派可还有其他豪门世家,仆役摇头道没有。 正午时分,徐宝与一众华山弟子在庄客的指引下来到了前厅大堂,只见得宽阔厅中摆了能有百余桌宴席,大厅外的院子里又有百余桌,仆役丫鬟们托着酒菜穿行内外摆盘布置,四处张灯结彩,一片热闹景象。近千江湖客拿着手里的家伙各自落座,一个个面上交谈甚欢,但看眼中神色却都是各怀鬼胎。 大厅正中最上处是一大桌,正中一个位子自然是留给庄主冯千岁的,左手边峨眉派一众女尼早已落座,右手边的位置还空着,正是留给华山派的。 冯千岁此刻不知在何处,慧静师太在座上看着华山派的这几只大猫小猫,脸色阴沉。这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之前徐宝惹了她,而之后这么些日子过去,华山的这位小师叔也没说出面请罪缓和一下。 “小师叔。。。”封合真在身后扯了一下风扬的衣袖,风扬抬头看看,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一般,冲着慧静师太拱手:“师太。” “不敢。”慧静师太冷哼了一声,不过她心思坦荡,对事不对人,与华山派素年也有些交情。此刻见了风扬这一副行尸走肉般的样子也就不为己甚,态度稍缓和了些。 主家没来,按理说客人不能先吃。不过江湖人哪里有那许多规矩,再说天气寒冷,真要等菜上齐了主家把话说了估计热菜也冻成了冰碴子,于是一个个早已经吃喝开了。 徐宝听得身后有两人低声说道:“这姓冯的面子倒是不小,竟然能叫来华山和峨眉两派的人。” “哪是面子不小,估计这两派也是垂涎那徐宝练就的神功秘籍和太阿剑。”回话的人说到此处冷笑了一声,又低声道:“其实某家心里还是佩服这两派,好歹还光明正大。” “哦?怎么说?” “你看那个大胡子?看着可眼熟?” “大胡子?额。。。好像有点儿。” 徐宝瞟了一眼,又微微侧头看向身后说话那两人,只见一个抬手往自己的嘴角点了一下:“看这个痣,还不认得?” “啊!”另一人惊了一下:“是西门家的那位二公子!” “以为粘个大胡子就没人认得了,哼。”那人伸手又暗暗指了几个:“你看那个,那个,还有那个,点苍、昆仑派、崆峒派,这还是某家认出来的,还有没认出来的呢?不过话说回来了,神功秘籍,神兵利器,任其一样都是一派振兴之机,谁不垂涎?就是要脸罢了。” “也不能这么说,难道峨眉和华山派的就不要脸了不成?” “谁知道呢。” 一炷香的功夫,酒菜上齐了,冯千岁也一身劲装外罩英雄大氅来到厅中。众人齐齐起身高声作礼。 冯千岁哈哈大笑,端起一碗酒来高声道:“冯某本一山野村夫,练得几手庄稼把事,在这江湖上不过一无名小卒,今日竟能请得天下豪雄来此,更有峨眉与华山两派高人到场,冯某心中被感荣幸。冯某嘴笨心拙,也不知如何表达心中感激,便以此酒敬诸位英豪,聊表寸心。” 说着话一扬脖子便把碗中酒给干了。 在场群雄也知礼数,纷纷也喝了一碗。不过峨眉派的一众女尼持酒戒,只以茶代酒喝了一口,而还有些人各有缘故,却也没喝。 冯千岁把碗放下,又要说话,这时忽然一个银髯老者站起身来,声若洪钟:“冯庄主,咱们今天来这儿可不是听你说客套话的,也不是为了给你面子,鉴宝大会是个什么名头?鉴字如何写,宝字又如何解,你还是直接划下道儿来吧!” 这老者说的话甚是无理,不过却没人出言呵斥反驳,只是一个个都消了声息,又不认识他的人低声询问,得知此人是江西的大寇“银虎”童威,论行事却是个邪道中人,也难怪说话如此不客气。 冯千岁脸上笑容略是一僵,随后又是一阵长笑,拱手告罪:“冯某不懂江湖规矩,竟惹得老英雄不快,实在是冯某的罪过。好,大家都是爽快人,冯某也不再啰嗦了。 诸位,江湖上进来出了一个魔头徐宝,人称邪剑。作恶多端杀人无数,实在是一顶一的恶人。冯某有心除之奈何俗事缠身无从去寻他下落,可巧,日前擒下了两人自称是他的好兄弟,诸位,还是那句话,冯某不懂江湖规矩,擒下徐宝的两个兄弟竟不知如何处置,所以还想请诸位参详一二,拿个主意,于是便召开此鉴宝大会。 老英雄问鉴宝二字作何解?实不相瞒,鉴为品鉴之鉴,也是太阿剑之剑,至于宝,自然是说那邪剑徐宝。” “好!”众人齐声喝彩,人群中有人叫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自然要杀之而后快!”有人喊:“痛快杀了未免便宜了他们,还是好好审问一番问出那邪剑的底细才对!” “交给我!我肯定连他们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出来!” “别臭不要脸,问出来你会说吗!谁信的过你!” 众说纷纭之中忽然又有一麻杆儿汉子站起身来叫道:“江湖上关于那邪剑的武功如何如何多有传闻,但我心中却总有疑虑。冯庄主!从你擒下那两个崽子到现在可是好一段时间了,我就不信你没审过他们。你现在先给大家伙儿交个实底儿,那徐宝到底是个什么年岁,又到底练的是什么功夫?别是江湖人以讹传讹,咱们大家伙儿可就白费力气了。” 第110章 比武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锁链“叮当、叮当”作响,随着冯千岁一声令下,几个庄中护卫以锁链牵引拉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踉跄着走到众人面前。 冯千岁拱手扬声道:“诸位,此人便是冯某日前抓获的那徐宝的好兄弟之一,名唤楚橘,年方十三,也是宫中出身。徐宝的功夫如何咱们大多未曾得见,不过这楚橘的功夫嘛。。。” 冯千岁抬手,自有一庄客递过一把大环刀来,呼喝一声举刀来斩,这一招力劈华山使得势大力沉,正劈在楚橘的头顶,只听“铛锒”一声如金铁交鸣,大环刀应声而断,众人眼见这肥胖的少年毫发无损。 “好功夫!”众人齐喝,目光中净是赞叹。 “不止!”冯千岁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银角子捏着小橘子的两颌缝隙撬开嘴巴把银子放进去,随后一托下巴又一掌拍在小橘子胸口,把银角子硬生生的送进了小橘子的肚子里。 静候片刻,小橘子脸上毫无表情,身子不摇不晃,这下众人可就不是赞叹,而是震惊了。 当下对宫中收藏众多神功绝学的消息已是信了大半。 “你今晚一定要死。”座上徐宝脸色阴沉,目光中更添了三分凛冽,却没做声,只细细观察小橘子的样貌神情,胖依然还是胖,只是相较分别时可是瘦了不少,目光有些呆呆傻傻,却不知是何缘故,而且。。。 小柱子又在何处? 不幸中的万幸,小橘子好歹还是全须全影,没有缺胳膊少腿儿,不然徐宝可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如现下这般克制。 冯千岁朗声道:“众位,这一刀下去冯某话不多说相信大家此时也是心中有数。今日这鉴宝大会目的就是为了商量对徐宝这两个兄弟的处置,不知各位英雄又有何高见?” 众人交头接耳一番,片刻,人群中一人高声道:“还要如何高见,咱们江湖规矩,自然是艺高者胜,谁功夫高谁说话便算!” 又一人道:“比武取胜倒是公道,可在场的人物不足一千也有八百,若是一一比过还不得比到明年去?此法不妥,还得有个章程!” 一番呼呼喝喝之间有一高大头陀忽然拍案而起,目光四下一扫,随即冷声道:“一一比过自然费时,不过那没胆没名的鼠辈又有什么面皮敢上前来战?废话不说,我棍扫九州卢千在这先喊一句,这小娃娃某家要了,谁不服,站起来报个名号吧!” 此言一出,众人具皆压言。这个卢千在江湖上可是名声不小,一手齐天棍法罕逢敌手,寻常人可真不是其三合之敌,尤其他做了这个出头鸟,大家都想着先看看再说,所以一时都没说话。 卢千目光披靡,语气毫不客气,又道:“某家也知道自己的功夫说不上如何了得,但心里也对宫里的那些功夫眼馋的紧,情愿抛砖引玉。 有卵子的上前,没卵子的吃饭,谁要不服,现在便说话吧!” 冯千岁对身旁几个庄客使了个颜色,随后展颜笑道:“卢英雄哪里的话,以武功论短长本就是江湖规矩,在下自无异议,看众位英雄也是一般想法。既如此,那咱们便以武取胜吧!” 几个庄客得了冯千岁的眼色上前挪动桌椅在厅外挪出了七八张桌子的空地来,卢千也不客气,抄起自己的熟铜棍来便走到当中站定,大声喝道:“谁人不服,上前赐教!” 场中能胜他之人虽说不上遍地都是,但也有二三十人。这卢千言语如此不客气,当下便站起一人来到其对面站定报拳:“我黄七不才,来领教你卢爷高招!” 两人相施一礼随后这黄七便举拳进招。 卢千的名号是滚扫九州,而这黄七的名号却是铁腿,当下一个使棍,一个使腿,战在了一处。围观众人有的连声赞叹,有的却不以为意。 徐宝看在眼中却觉得两人的招式还不如眼前的这盘熏鸡好看,若以自己的功夫而言,只怕两人连一招也躲不过。当下给一旁的封合真使了个颜色,封合真长出了一口气,点点头却不做声。 三五十招过去,那卢千当头一棍随后又照着黄九下盘一扫,黄七反应不及当即败阵。卢千哈哈一笑:“还有谁不服?” 封合真正要起身,却见人群中一个大胡子站起身来:“某家来也!” 此人正是之前所言道的那位乔装改扮的西门世家的二公子易容改装,故作粗犷声音。 卢千没有认出他来,报拳道:“来者通名?” 这位西门二公子拔剑在手:“无名无姓难道便不能上场吗?” “无胆鼠辈也敢言勇?” “胜者为王,哪那么多废话?” 不得不说,这位西门世家的二公子武艺确实不俗,几剑下去便将这卢千逼的左支右绌。徐宝再看封合真,意思“可有把握?” 封合真犹豫了一下,轻轻摇头。 “哼。”徐宝冷哼了一声,不过倒也不如何紧张,毕竟风扬的武功他是见过的,比场中的这个什么西门二公子可要强上不少。 盏茶功夫,那卢千甘拜下风,退出场去,随后又是几人上前挑战,都被这位西门二公子打败了,再然后又出了一个戴眼罩的刀客将这西门二公子拿下,再然后又是一个使枪的占了上风。 待到日薄西山之时,冯千岁安排人点烛掌灯,大厅内外顿时灯火通明。 这场比武此时却是被一个自称王大山的中年剑客拔了头筹,一时间再无人上前挑战。 “还有谁?”王大山淡淡的说道,持剑而立,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都投到了主席上,意思再明白不过:“你们华山和峨眉两派此来不会只是过来吃饭的吧?” 华山派这边除了风扬以外剩下几个人并非其敌手,峨眉派慧静师太看风扬依旧浑浑噩噩的样子,皱了皱眉头,沉吟一下,侧头叫道:“意真。” 其身旁一中年女尼应道:“师父。” “你去试试。” “是。”意真点头应诺,随后持剑来到场中在王大山对面站定:“贫尼意真,前来领教。” 王大山上下打量了意真一番,笑道:“怎么,峨眉派也对这几个小太监的功夫感兴趣?” “这。。。”意真回头看了慧静师太一眼,随后又转过头来:“我峨眉派自有传承,对什么神功秘籍却无贪欲,只是我佛慈悲,却不想这几个孩童罔受无妄。” 第111章 月白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峨眉派说什么“我佛慈悲”“悯怜幼童”自然是假话,不过这个世界的道理之一便是这样,有实力的人,哪怕说假话也没人敢揭穿,就比如在这个场合下,峨眉派便有这个实力。 意真执剑走到场中,在王大山的身前站定,立掌在前持佛礼微微躬身:“贫尼意真,见过王施主。” 王大山还了一礼,声音低沉沙哑:“不敢。”随后轻舞一个剑花便冲步上前,这一剑轻飘飘没什么力道,乃是点苍派流云剑法中的起手式。 意真知礼而还礼,随即以峨眉剑法中的几招礼剑回应。 毕竟意真是佛门弟子,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上来便是什么狠辣杀招实在不妥。十几招过去算是热身,接下来两人的招式渐渐趋于凌厉。不过有趣的是意真用的一招一式都是典型的峨眉剑法,可这个王大山却左一招又一招,江湖上各门各派,有名的没名的招式全都信手拈来,少有重复。 江湖上偷师盗艺乃是大忌,但有些流传甚广的武功却不在此列,比如少林的罗汉拳、华山的苍松剑法。 而这个王大山的武功奇也就奇在此处。 意真可不是什么江湖把事,那是正经的峨眉落发女尼,已得师门真传,得修高深技艺,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把好手,这王大山仅凭着拼凑而来的粗浅剑招便能压制意真,看情形再有三五十招便会分出胜负来,若是这王大山使出本家武功来又该如何了得? 慧静师太面沉似水,如果意真当真输给了王大山,那接下来又该如何?难道自己亲自上阵? “不,我峨眉派既然已经出了一人,即便输了,接下来也该是华山派出人手。”慧静师太目光看向对面在座的一众华山弟子,心中思量:“华山的这几个弟子论武功比不得意真,若要取胜,只能风扬上场,到时风扬胜了再由我上阵。虽然年岁差距太大有些以大欺小之嫌,可好歹辈分相平,说不得也只能如此了。”心中打定主意,却又注意到那个包旭真的狂妄小辈面色平淡,对场上胜负似乎不以为意,慧静师太又皱眉头:“不好,若是这小辈出手将这个王大山给打败了却又如何是好?到时我却不好再出手。。。” 还是那句话,这场鉴宝大会可是由白莲教主持的,那些江湖上的虾兵蟹将来就来了,朝廷懒得理会他们,可峨眉派不一样,家大业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之所以敢来,目的是为了徐宝手里的太阿剑。 峨眉派有一套镇派的秘传剑法名曰金顶佛光剑,此剑法招式刚猛无俦,走大开大合之路数,先辈以此剑法对敌可谓百战百胜。但这剑法却有一桩弊端,便是这剑法招式精妙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使剑之人必须身据高深内力,将内力贯于剑上方能使人莫之能挡。 能承受高深内力持久灌注的剑无一不是绝世神兵,峨眉派本传承有一把金光剑,可却在元末乱世之中被人给折了。数十年来峨眉派倾尽全力也再没找到能与剑法匹配的神兵利刃,这套金顶佛光剑剑谱仍在,可也就跟没了也没区别。正此时,出了这个邪剑徐宝,手里拿着太阿剑。峨眉派斟酌良久,终于还是派了人来。 她们想的也算是周全,回头给朝廷的交代便是把这两个小太监交上去推说是为朝廷解难,这样面子和里子就都全了,谁也挑不出峨眉派的毛病来。 在鉴宝大会上将两个小太监拿到手上,套问徐宝的消息抢来太阿剑,最后将他们再交给朝廷已做应付。这三步缺一不可,所以对于这场比武峨眉派不能输! 慧静师太愁眉不展,还没想出个好主意来,场上的比试已经到了关键处。只见意真一掌平推,另一手执剑藏于背后,双膝微屈,动作微显古怪,慧静师太自然认得,这是峨眉派绝学之一残虹剑法中的一招避青入红,一掌在前做佯攻,对手若是接掌,则反手一剑直刺;若是对手避让,则剑招在后横扫对方腰腹;再若对方以剑接掌,则侧掌拍击对方剑脊脚下错步仍是以剑还招。种种后手不一而足,只让人避无可避,算是一记绝招。 “看来意真是要一剑而定胜负了。” 慧静师太再看王大山,只见其似乎并不识得此招厉害,脚尖轻轻一点退了半步,面对意真挥剑横扫,他手中长剑忽然脱手,双手做掌将意真志在必得的一剑夹在了掌间,而那把剑则擦着意真的脖颈飞过。 “承让。”王大山将剑松开,又退了一步。 “施主高招,贫尼佩服。”意真叹了一声,做礼回座,走到慧静师太的面前面带羞愧:“师父。。。” “不怪你。”慧静师太也叹了一声,摆摆手,王大山以剑为暗器确实是身来之笔,能以双掌入意真的白刃更说明其内力远在意真之上,意真输的不冤。当下目光在盯着对面的风扬,意思再明白不过。 风扬却没感受到慧静师太的目光,只是看着场中的那个王大山。旁人不认得这个王大山,他却从其最后一剑中看出了端倪。 正是与自己并称风月二仙的那个西子湖畔归剑山庄少主李月白! 风扬自衬场中能与其一战的或许除了自己便也只有峨眉的慧静师太。。。不,还有身旁的这个邪剑徐宝。 李月白此时也不再对场中众人做言求战,只是淡淡的看了过来,与风扬对视着。 风扬摇摇头,站起身来,提剑走向场中:“许久不见了。” 李月白回道:“遍寻不见,听闻你来此处,我便来了。你我之间也该分出个胜负了。” “胜负。。。”李月白这一句话触动风扬心绪,想起华山上此刻该是怎样一番尸山血海,想起自己相许一生的良人不过是被人利用,不禁惨笑:“胜负便如此重要吗?” 李月白斩钉截铁道:“胜负无谓,然剑之道重于泰山。” 第112章 剑歌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面对风扬,李月白再不能如“王大山”一般只用些东拼西凑的剑招来对敌,但他也没用他归剑山庄的家传剑法,而是用的一种谁也不认得的剑术。脚下步法欲前而后,手中长剑指东而刺西,在座的不少江湖好手,在他们眼中,李月白的剑法不要说精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自觉换成自己上场与之交手过招恐怕三两招便能将其败下。可有趣的是,风扬用的也不是华山的剑法,细看反倒与李月白的剑法有几分相似之处,同样令人看不明白。 两人手持长剑身形辗转腾挪的画着圈子,手中长剑连连挥舞,时快时慢却少有碰撞,偶尔相接便是一触即分,只留一声脆响萦绕。 座中一个莽撞汉拍桌道出众人心声:“这是比剑呢还是舞剑呢?” 比剑?舞剑? 不如说是剑舞来的准确。 “好剑法。”慧静师太不禁轻声赞道,余光一扫,看到对面徐宝也是微微点头,心下疑惑:“这两人的剑法虽然精绝,但却也非凡夫俗子能看的明白的,这个包旭真是华山的小辈弟子,名声不显,却如何他的这几个师兄都看不出其中精彩,反倒是他能看的明白?” 正自沉吟,身旁冯千岁忽然侧首问道:“师太,冯某孤陋寡闻,没什么见识,却不识得这剑法的精妙所在,师太既然出言赞叹,可否为冯某讲解一二?” “这。。。”慧静师太犹豫了一下,她确实认得这两人的剑法,也借由这剑法认出了这个所谓的王大山正是归剑山庄少庄主李月白,只是李月白既然用化名前来,想来是不愿自己的身份暴露。归剑山庄论势力比不了峨眉派但也没必要平白得罪人家。不过转念又一想,既然他已经在众人眼前用出了“青莲剑歌”,即便自己不说将来传扬出去总会有人认识,于是开口道:“不瞒庄主,这二人的剑法贫尼确实认识。” “哦?愿闻其详。” 慧静师太轻咳一声,开口言道:“庄主当知大唐开元年间有李太白,才高八斗,诗酒无双,世人称之为谪仙人?其诗酒才华固然卓绝,只是世人却不知其剑法也是冠绝当代。 贫尼曾得问其早年间便曾持剑浪迹江湖,遍访天下名山大川与当时武道高手比剑切磋,最后于星宿海得悟剑道精髓,将一身剑道融会贯通创出一套剑法,共计一百零八招取名曰青莲剑歌。 数百年过去,这青莲剑歌几存几断,偶有传人现世总能倚之横行一时,据说这剑法如梦似幻,杀机处处偏又招式灵动飘忽直如仙人舞剑作歌。” 说到此处,慧静师太伸手一指场中交手的两人:“便是如此了,一招一式看似毫无杀意,但实则直指要害,稍有轻忽便是生死之分,个中精妙便是贫尼也难参透详细。” “原来如此。”周遭几人闻听此言纷纷赞叹,邻桌一老者抚须道:“青莲剑歌自元末之后便无人再用,老夫本以为已经失传,后来偶然听人说起过这华山派风扬的剑法,老夫当时便觉得与青莲剑歌有几分神似,但也只以为是人以讹传讹,不想真的是青莲剑歌,只是。。。” 说话的老者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望,此时开口,身边几人自然侧耳。 “只是不知道这风扬是从何处学来,而这位归剑山庄的少庄主又是何人传授。”老者开口点破了王大山的身份,众人皆是一愣。 “啊!” “原来是李月白!” “风月二仙,竟然到齐了?咱们竟然能看到这两位的一战,此行不虚啊!” 只是有几人忽然又议论道:“华山派创于元朝初年,归剑山庄建于北宋,这青莲剑歌既然是李太白的剑法,那自然不是华山派和归剑山庄的剑法,他们俩不管是谁赢了,都是青莲剑歌的厉害,却算不得两家自己的本事。” 此言一出,渐渐传开。李月白心无旁骛,只一心与风扬分出胜负定高下,而风扬却不同,心中本就有殇,此刻再听人说这话,言语间暗藏着说华山派的剑法不如青莲剑歌,顿时心绪浮躁。三两招之间陡然纵身一跃,手中剑连挽了三个剑花,剑影重重似虚还实,兜头罩向李月白。 这一招正是正统华山派剑宗的剑招,唤作落银河,这兜头一剑只是起手,剑影迷乱惑人眼目,若是应对不及当场脑袋便要掉了,若是反击,以下而上又难敌其剑上力道,所以从应对的角度来说便只能闪避。而若是闪避,不论横躲还是后退都自然有后招应对。 见此招,李月白却不退不避,将手中剑向上一撩,搅进了风扬舞出的剑花之中,手腕一圈一勾,三两下还没等风扬双脚着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李月白竟身形一转到了风扬的背后,此时李月白只需轻轻一剑便能取了风扬的性命,但他却不进剑,反而退了几步,收剑入鞘。 “凡夫俗子的一些屁话你也放在心上?还是说你看不起我,觉得用华山剑法也能胜我?” 风扬转过身来,默默不言。 李月白这一句话不仅坐实了华山剑法不如青莲剑歌之言,同时还把在座的众人全都给损了,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在座的都是垃圾”。顿时场中沸然,一个个破口大骂,只是李月白目光冷冷一扫,却又都闭了嘴。 风扬不回话,几个华山的弟子可不能装聋作哑了,一齐看向封合真:“师兄!” 封合真豁然而起,拱手朗声道:“李公子,我华山派剑宗奉祖师衣钵,高深剑术无数,只是我师叔最近遭逢变故,不能专心与你比武,非是我剑宗剑法不如你的青莲剑歌!在下不过华山一无名小卒,学艺未精,但也不容你出言辱我华山剑法!”说着话拔剑在手,直指李月白。 李月白看看封合真,又看了看他的剑,摇摇头:“你不配。” “你!”封合真脸色涨红,作势要上场与其过招,风扬开口道:“他说的对,剑法只是剑法,胜负取决于用剑之人。” “会用剑的人配上绝世的剑法,这才有望一窥剑道真谛。”李月白转身向大门走去:“既然你心中不静,那我们来日再比过。” 第113章 有我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李月白的离去在这宴上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反倒是封合真的那一席话引得众人浮想联翩。 众人皆知华山派中分有剑气两宗,暗地里势同水火,但明面上却还是同以华山为名。颇有些“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意思。可是封合真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将华山的气宗给撇开一边,只说剑宗传承祖师衣钵。。。 什么意思? 难道华山气宗是歪门邪道不成? 一片议论声中,风扬不发一言,落寞归座,这番表现更是惹得众人议论不休。 “诸位!”冯千岁起身开口:“诸位,咱们旁的不说,方才风少侠与李公子的比武有目共睹,当是李公子赢了,按规矩来说接下来谁要不服当继续找李公子比试。可如今李公子却径自走了,冯某作为东道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咱们还是再议个章程才是正事?”转头又看向身旁的慧静师太:“师太,冯某看此间当属您最为德高望重,不如您来定个章程?” “冯庄主。。。”慧静师太起身正要说话,厅外有一个洪亮声音喊道:“嗐,这有什么可议论的,干脆我雷五拿个主意得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矮小面目粗鄙的老者说话,众人认得这老者,姓雷名希,家中排行老五,所以又称雷五,乃是蜀中一带的豪客,说侠论恶算不上,但一身横练功夫有些名堂,声望不小。众人心中暗道:“这姓雷的既然是练横练功夫的,那对这小太监肯定是眼馋的紧,而且素闻他闺女就是拜在峨眉门下,看来说话是要向着峨眉派了?” 果然,只听这雷希左右拱手:“诸位,咱们在场的比来比去眼瞅着这天都黑了,也没比出个名堂来。在比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那你姓雷的有什么主意!” 雷希嘿嘿笑了几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雷五本事不济,但一双招子可不瞎。论武功,咱们在座的还要首推峨眉派的慧静师太。人家光明磊落,对这小太监的处置人家也说了是要争得,不如这样,咱们请慧静师太上场,你们谁要是不服,只要能赢了慧静师太,咱们便服他,如何?” 雷希这话要是早些时候说,那自然无人理会,毕竟在座的还有不少高手本事未必便不如慧静师太,只是不愿暴露身份得罪朝廷,所以乔装改扮想要蒙混。不过刚才比了一圈这些人大多败阵下来,而剩下的还没出手便被李月白给抢了风头。 高手过招,一招一式都大意不得,就比如李月白面对风扬都使出了青莲剑歌被人瞧破身份,自己若是再上场对阵慧静师太,不用本门剑法想来也难以取胜,而若是用了本门的剑法还输了,那可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落了个不磊落的名声。 众人思虑片刻,也没人出言反驳,于是雷希哈哈大笑,对着慧静师太躬身一礼:“师太,您就别推辞了,干脆上来说几句把这大会了结,咱们也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又有几个有心卖好峨眉派的当下也出言一齐起哄:“是啊师太,干脆您上场来吧,咱们都服气!” “有不服气的你把他三两招收拾了,也给大家省些功夫!” “师太,您最好也露上一手给大家看看本事!” “阿弥陀佛。”慧静师太口宣佛号,随后缓步走进场中:“既如此,那贫尼便献丑了。”说罢在场中站定,也不言语,也无动作。 众人不解其意,忽然一人惊呼:“好厉害!” “啊?” “什么厉害?” “你们看地上!” 这大厅内外乃是方砖青石铺就,天色昏暗众人方才未曾察觉,此时再看,只见地上一个个寸深的脚印清晰可见。 在地上踩个脚印不算本事,但一步一个脚印而且还深浅相同,不出声音,非得极是高深的内力不可。 无声处闻惊雷,正是武道神奇,众人心服口服。 徐宝眯着眼睛看了看风扬,脸色冷的厉害,本以为以这风扬的剑法定能取胜,没想到输给了那个什么李月白,不过也不愿他,就算风扬能赢了李月白,恐怕也难应对慧静老尼姑这一身内力。 难道就这么让峨眉派的人把小橘子和小柱子带走不成? 这个结果徐宝万万不能接受,于是站起身来。此时场中众人都在座上,徐宝这一起身顿时引来众人侧目,还在猜测他要做什么,耳边突然又传来一个声音:“听说你们比武决胜?是这老尼姑赢了吧?”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啪啪啪”三声响,慧静师太对面站了一个黑衣的少年,面色尤显稚嫩,但身子壮实,背负长剑,两手在胸前轻轻甩了甩。刚才这三声轰响却是其与慧静师太对了三掌。 慧静师太的内力在座的有目共睹,自然不必细说,而这少年虽有偷袭之嫌,但能与慧静师太对上三掌也已是莫大的本事,当下心中都是惊疑不定,江湖上何时出了这许多的少年高手? 慧静师太只觉一股沛然掌力震得自己掌心发麻,借着灯火光辉打量对面的少年,开口道:“密宗大手印向来为藏地密宗绝学,从不外传,阁下如此年纪便能练到大中观之境界,不知师父是谁?” 冯千岁起身喊道:“师太小心,他便是。。。” “噗!” “你。。。” “嘭嘭!嘭嘭!”徐宝的手上抓着一颗尤自跳动的心脏,看也不看,随手捏爆,鲜血四溅,再一闪身,人已经在小橘子的身前,拔剑在手将小橘子身上的锁链斩断,又一剑将那牵着锁链的庄客的脑袋砍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刺耳的尖叫过后杨香宁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场上黑衣的少年对着徐宝的背影说道:“宝哥。。。对不起。。。” “没事,有我。”徐宝拈起小橘子的手腕,内息无碍,只是心窍周围几处大穴气血瘀滞。徐宝将一手按在小橘子的心口内劲一吐即收,小橘子闷哼一声,缓缓转醒,虚弱的笑道:“宝哥。。。” “没事,有我。”徐宝转过头来对着华山派的几人道:“一会儿你们帮咱家护住咱家的兄弟,便算咱家欠你们一份人情,如何?” 第114章 乱战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眨眼之间冯千岁忽然就死了,还是被人把心脏给掏了出来? 徐宝竟然混进了华山派之中,是华山派失察还是两厢串通一气? 眼前的惊变让众豪客下意识的起身拔刀立剑,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先动手。 徐宝身形一闪,人又出现在了小柱子的面前。 “宝哥。。。”两个字出口,小柱子眼眶红了,抬手狠狠地擦去眼中氤氲的水汽:“那三拾万两赈灾银被运到了容县,然后他们。。。” 徐宝拍了拍小柱子的肩膀,没有说什么“辛苦”或者感激的话,也没有这个必要,伸手指了一下那边瘫坐在地上的小橘子:“你去护着点儿小橘子,只凭华山派那几个人我不放心,这里交给我。” “好。”小柱子点点头,迈步向小橘子跑去。既然宝哥说这里交给他,自己只要信他就好了。 看着小柱子的背影,徐宝心中五味杂陈。一直以来,在自己的心里,小柱子是一个很成熟的孩子,而且认死理。只要是自己说的话,他从来不会多问,更不会质疑,只会拼尽全力去做。而如果让小柱子自己去做主做事,他总是求一个稳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小橘子被抓住了,看来小柱子应该是跑掉了,按照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会四处求援又或者回京搬救兵,虽然时间上肯定来不及,但至少能保全自己。可是万没想到,他竟然单枪匹马来到了这鉴宝大会上。 这是个什么概念? 大概八十一路大妖怪一起开会商量如何抓唐僧,唐僧却自己送上了门儿来,身边别说孙猴子,白龙马都没牵上。 或许。。。 这就是兄弟吧? 看到兄弟被人按在地上打,明知自己冲上去也无济于事,但还是要冲,还是要上,为的不是赢,而是能替他挨上几下拳脚。 “鉴宝大会?不知道王刚在不在啊?”目光缓缓的在场中巡过,徐宝一咧嘴,露出惨白得八颗牙,眼中的杀意如九幽忘川:“认识一下吧,咱家姓徐,名宝,也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邪剑。”手指在一个个的脑袋上指过去:“你们想要咱家的神功秘籍和太阿剑?没问题,一起来吧?” “。。。。。。” “。。。。。。” “。。。。。。”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震慑于徐宝的气势竟无一人敢动手上前,生怕做了那出头之鸟。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却看到了慧静师太的身上,毕竟她离着徐宝最近,就站在他的对面三丈处。 “师太,都在看你,要不您先挑个头儿吧?” “包旭真,真徐宝,原来如此。”慧静师太看着徐宝的双眼,微微点头:“徐施主,贫尼问你,你背上背的真是那把威道之剑吗?” “太阿剑?”徐宝“哦”了一声:“原来峨眉派是瞧上了咱家这把剑。没错确实是太阿剑,想要?” “只想请施主道峨眉一叙。”慧静师太自重身份,情势如此虽免不得出手,但若要她抢先出手对付一个小辈是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没空。”徐宝失了耐心,不愿再与她絮烦,也不拔剑,只反掌一翻,揉身向慧静师太冲去。 慧静早已听闻这徐宝练就一手快剑,出手迅疾如雷似风,所以早有准备,可真当面对徐宝这一击却发现自己的准备远远不足,眼中所见只有一道隐约的黑影一闪,再一瞬只觉一道劲风刺向心口,隐隐作痛。 慧静师太闷哼一声,急抬掌聚集全身功力轰然而发,猛力前推。她虽然跟不上徐宝的身法速度,但这一掌却有排山倒海之势,掌劲喷薄便是面前一堵墙砸过来也能全然打的粉碎。不得不说,对付徐宝的雷电似的身法这确实是最好的应对办法。 “嗤”的一声作响,眼前的黑影已飘然向左而去。 声音过后慧静只觉得掌心剧痛,低头看,只见左掌掌心处竟被刺了一个洞穿,血从手背缓缓泌出一丝。 “针?”慧静师太瞳孔一缩,再抬头,耳边已是惨叫呼喝声连连,满目皆是血色。 徐宝深知以寡敌众最怕的便是缠斗,若不能做到一击致命,一旦被人缠住,随后四面八方皆是敌人,自己即便武功再高最后也是个力尽而死的下场。 而这场中之人可不比之前自己所应对的那群只是悍勇的东厂番子或者山贼水匪,一个个拉出去在江湖上都是有名号的,更何况还有些世家大派的高手隐于其中? 所以当下决定把水搅浑,便如落叶于林,自己主动走入人群看起来是入死地,其实反倒是让对手施展不开,而且还不需提防暗器。 “卑鄙!” “小心!” 徐宝两手掐着各捏一根绣花针,在刀光剑影之中闪动身形,每一出手却不取人性命,只扎人双目,若无把握,绝不出手。二目为人身要害,其重要性自然不用多说。 盏茶功夫,地上便多了十几个捂着眼睛乱滚乱嚎,还有十几个没在地上打滚,却举着手中兵刃乱挥乱舞状若疯狂。 这也正是徐宝想要的效果! 一片混乱之中倒有不少人伤在了这群瞎子的手上。 “好狠毒的心思!”慧静师太咬着牙拔出宝剑,想要上前却终归没有进身。原因无他,慧静师太跟不上徐宝的身形是其一,自己以内力压制之法又难免误伤,误伤倒也没什么,可只怕自己伤上几十人也摸不到徐宝的衣角,图给他做了刀使,一时竟然如虎吃刺猬,无从下口。 正自懊恼之间,忽见有三人纵身跃上了高处,手里各持飞刀花镖,不由得眼前一亮。 平地上发暗器自然是难免误伤,可居高临下便会简单许多,只要能将徐宝的身形缓上一缓,再有暗器打他必然成擒。 思及此处,慧静师太左右看看,纵身来到庭院角落之处,那里有几座假山怪石充作景观。慧静师太一手抓在一座一人高下的怪石上,瞄准了场间徐宝大概的范围,猛一叫力,怪石应声而发,轰然砸向场间。 就是此刻! 房顶上三发暗器成品字激射而下! 第115章 拔剑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呼啸的风,摇曳的灯火,疯狂的人在猩红的血泊上舞蹈,黑色的厉鬼在光暗之间漫步。 一只野狗在面对狮子时会退让,一群野狗则会亮出獠牙上前;人多势众便是实力最直观的体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如何能够战胜近千红了眼睛的江湖高手? 虽然他快如鬼魅,没人能够跟上他的速度,但这此间桌椅板凳,地上尸体无数,总有那么一瞬间他会走入死角。 虽然他功力精深,金身横练在他面前也是不堪一击,但此间更有高手无数,时间久了总有他力尽之时。 虽然他招式精妙,举手投足具是杀招,但前后八方夹击此一人,总有他疏忽大意的时候。 虽然。。。。。。 但是。。。。。。 种种的“虽然”“但是”加在一起,在贪欲之火的燃烧下将理智泯灭,或许只有足够的鲜血冲刷才能将这火熄灭,只是需要时间,不是此时此刻。 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五指山”的降临,拦住了自己前方的去路。徐宝不想理会,径直要变换方向,只是脚下方一动作,脑后恶风,四面八方兵刃递来,竟是要将他定在此处。 “金刚护体!” 徐宝猛提一口丹田气在体外聚成鸡蛋般的护罩,随后反手拔剑,只见得光华一闪,剑气冲天而起,三人高下的巨石在落地的瞬间便化作一块块拳头大小的碎块。暗器落空,兵刃砍在了徐宝的身上。 众人感受到手中兵刃力道的反馈,心中大喜只以为得手,一愣神的功夫徐宝翻转长剑整个身子如陀螺般原地急转一圈,剑气如波澜扩散,这次没有人再失去双眼,腰斩过后他们失去的是光明。 一剑山石碎,一剑万人亡。 徐宝停下了脚步,身周的两丈远近已然成了一片空场。 如斯恐怖,莫之能挡。 场间满打满算还有能战者八百余,人多,但这样的一剑不用说多,只要徐宝能再用出二十次,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是剑!是太阿神剑!是太阿剑啊!” “这等功力。。。这是什么武功?!” “这。。。这是什么剑法。。。” 徐宝淡淡的扫视全场,轻轻地挽了一个剑花,神色轻松:“剑是太阿剑,功是葵花功,剑法是辟邪剑法,咱家的名号是邪剑,剑法自然不能叫大家太过失望不是?” 咬狗不叫,叫狗不咬,徐宝要杀人本不需废话,但他却不得不在此刻说上几句。表面看去的云淡风轻不过是假象,全力运起葵花功本是极耗功力的,再加上金刚护体法硬抗身周的兵刃,两招剑法过后他的内力已然告罄,不过还好葵花功回气也是极快,他借着这个当口说上这么几句话,众人惊骇之间他的内力倒是回了个七七八八。 “葵花宝典。。。”人群边缘西门二公子对身边的一九指的老者问道:“吴老,您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这葵花宝典?” 吴姓的老者名叫吴清楚,听说似乎是出自一个江湖的隐世门派,门派的名字少有人知,门下人数几何也不清楚,只知他们杀人的武功一般,轻功却个个了得,专司记录武林中的奇人轶事,类似于这江湖的史官,凡有大事,必有此派的人员到场,而对其身份的辨认也甚是简单,左手少一个小指的便是,据说意为“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其一,人补之”。因着这只残缺的手,江湖人称这门派为九指门,对其门下之人称为九指人。 “隐约曾听闻过一门功夫以葵花为名,似乎是大内一个老监所创,具体的时候。。。好像是宋、亦或是魏晋时期?老夫却记不清楚了。这门功夫只修人身阳脉,所成内力至阳至刚,爆裂无比,练到极致处据说能将人一身阳脉打通不说还能将人身的阴脉逆转成阳,最后若能顿悟天人化生之真意便是阴阳交泰,突破先天,成就无上道果。 当然了,这些也只是传闻,具体如何老夫却也不知道,也不曾听闻有谁真的练到此境界。剩下的你们莫要多问,便是知道老夫也不能多说了。” 吴清楚不说,也没人再敢逼问下去。江湖上百年来不知有多少门派眼馋这九指门中所记载的秘辛,也有人仗着武功高强便出手相逼,结果这九指门人每一个都是刚烈的性子,一旦遇险立时便以秘法自尽,随后一月中杀人者的武功破绽和出身家事乃至于自小到大做过的见不得人的肮脏事立刻公诸于世,后果可是死都死不干净。 吴清楚说罢,退了几步走到远处,随后便不多言。他刚才说话声音其实并不大,但其时场中因着徐宝那惊为天人的两剑而寂静,而众人又多为耳聪目明的高手,所以对他的这番话倒是听了个大概齐。 一门武功主修阳脉,最后将一身阴脉也逆为阳脉,他们每个人都明白这其中的凶险,不过他们却不在意,只记得“无上道果”这四个字。 眼中的血色愈发的浓郁起来。。。 我们人多,他只有一个。 杀了他,神功秘籍唾手可得。 杀了他,太阿神剑便为己有。 跃跃欲试,蠢蠢欲动。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慧静师太将双手同时探向左右两座高大假山,顾不得左手的疼痛。 西门二公子、童猛、雷希、卢千。。。一个个的攥紧了手中的刀枪棍棒。 “呵。”徐宝缓缓吐出一口气,这当口他的内力已自充盈,接下来会是一场凶险更甚于方才的恶战,这一次他们不会再给自己休息的机会了,但自己无路可退。 徐宝抬起手来翘起大拇指对着众人,随后反手大拇指朝下点了三下,又重握拳竖起了食指来勾了两下:“等什么呢?” 三根绣花针夺去了屋顶三人的性命,尸体落地的同时,冲天的喊杀声起,刀光剑影是指挥棒,在这宽阔的舞台上奏响死亡的华尔兹。徐宝的身影又一次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又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无处不在。 第116章 破绽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腊月八日,雪停,容县乱军擎天军之首领冯千岁于自家庄院召开鉴宝大会共议如何对付邪剑徐宝以及其两好友之处置。徐宝混入华山派队伍中似有图谋。 。。。期间生乱,徐宝身份暴露,一掌杀冯千岁,挖其心,遭与会群雄围攻,慧静师太。。。 据其自言,所用之剑确为威道太阿之剑,所用武功为葵花宝典所载,其速如鬼似魅,快如疾风奔雷,与门中所记相合,当也为真。。。 即修葵花功,徐宝身份当为天门门主,待查。。。” 吴清楚倚在院门边,狼毫笔在舌头上刷了几下做完记录便将手中的小册子合上揣进怀中。杀戮仍在继续,不过需要写的已经差不多了,只待补上一个结果而已。 旁观者清,徐宝练得是葵花功,手里又拿着太阿剑,别看此间围攻者众,又有峨眉派的慧静师太掠阵相助,真要打到最后,胜负不过五五之数,谁胜谁败犹未可知,毕竟,对这徐宝,谁也不敢下杀手,否则只能得一把人人觊觎的太阿剑,可未必能学得葵花功。而反过来对徐宝而言,人人皆可杀,出手毫无顾忌可言。 真是一群笨蛋。 吴清楚很想喊一句“你们找错了方向。”不过他只是一个旁观者,门内的规矩,他不能插手江湖之事。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这里虽然没有让愚者千虑的时间,但智者可不止是吴清楚一个,又或者说,几百个愚者中总会有一个能注意到徐宝的“要害”的人。 “老三,老四,咱们去里边儿!” “里边儿?哪?” “二哥好主意!” 有三个人先迈开了步子,随后又有十几个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也是一脸的恍然大悟,赶忙跟上。 徐宝难杀,但厅里不过四个华山派的还有两个小太监,别看六个人,但功夫总比不得徐宝这般恐怖吧,而且其中一个还有伤在身,只要拿下这两个小太监中的任意一个,一声吆喝,害怕徐宝不束手就擒? “小师叔,咱们。。。”封合真和三个华山弟子本不愿意出剑,但风扬却毫不犹豫的上前进招,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风扬一剑架住三把长刀,闪身挥剑的间隙喊道:“他的身份暴露,咱们华山派脱不了干系!” 这一句话出口,封合真三人也反应了过来,当下也不再是出工不出力的样子,长剑翻飞使出全力。 这一阵凶险无比,但他们几个已经是骑虎难下,如果退了,将来徐宝以华山弟子的身份来到鉴宝大会的事情传扬出去,华山气宗绝对不会给他们背锅,甚至更有可能顺水推舟,直接说“剑宗弟子勾结邪魔外道所以气宗忍痛将其诛除”。只有胜了,卖这徐宝一个人情,或许将来才有后报。后报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但只能赌一把了。 吴清楚点点头:“凭徐宝的功夫,想进就进,想退就退,你们拦不住。所以胜负的关键不在于他,而在于厅里边儿他的那两个好友。” 感觉还得好一阵子才能有个结果,吴清楚不由得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随后一抬眼,猛然注意到那大厅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又站了两个人,天光暗淡看不清长相,不过看身形应该是两个年轻人? “冯千岁死了,你来晚了。”唐画风手中的折扇扇了几下,冷,于是又合上了:“你的大戏还没开场就落幕了,真是可惜。” “被两个旧人拦住了,所以耽误了些时间。”欧阳天青目光掠过场间的杀戮纠缠:“怎么死的?” “就这样。”唐画风伸手一探一抓:“抓出了冯千岁的心,死的不能再死了。” 欧阳天青问道:“脑袋呢?” “脑袋?”唐画风不知道他为何关心脑袋,不过还是回道:“脑袋没事儿,就是没了心,胸口一个血窟窿。” “那就好。” “哈?”唐画风歪着脑袋:“这还好?你打的什么主意?” 欧阳天青微笑道“本来就是准备给他们变个戏法,既然他死了,那就变个更大的就是了。” “更大的?什么啊?” “活死人、肉白骨。不过不是现在,得再等等,而且这个戏法我不行,得换个人来变。” “谁啊?”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欧阳天青却不回答,只看着场间那四处游荡的漆黑厉鬼:“知道吗?这个徐宝我之前见过,在宫里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他厉害,现在还是蛮后悔的,要是当时杀了他就好了。” “现在也来的及啊?” “现在?”欧阳天青摇了摇头:“杀了他,戏法就变不下去了。。。” 杀戮从酉时起,到得此时已经是戌时三刻。 修罗地狱中的血海冥河终于让人稍稍的清醒了一些。 徐宝的后背被划了一剑,这是他身上的第一道伤,也是唯一的伤。在他听到小柱子的那一声呼喝的时候,他分了神,于是中了这一剑。出剑的人是谁不知道,作为报答,徐宝赏了他两剑,横一剑竖一剑,十字形砍成了四段。 厅中的局势如何徐宝再不敢分神去看,他只能去相信他们:“华山派,如果你们不死,日后我必有厚报。”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葵花宝典的武功给了徐宝无人企及的身法和速度,但这等超越人体极限的速度却并非此时的他所能掌控的。时间一长,徐宝便发现了弊端,那就是惯性。 一次前冲,转向和止步的瞬间对身体的负荷极大,尤其耗费内力。为了节省内力的消耗,徐宝只能尽量的走直线,可这样一来每一个挡在他身前之人便必须被他一招而弊。 场中还有三四百人的样子,地上尸积如山甚至都没了下脚的地方。又是一次突进,眼前是一个使铜棍的虬髯客。徐宝举剑一挥,铜棍断,人死,可自己肩头终于还是受了他死前的一拳,身形一个踉跄。 “他内力将尽!”有人喊道。 徐宝目光一凛,再要纵身出剑,身后一人抬手,沛然掌力轰然而至将他身形再度拦下。 借力再杀三人,徐宝回过头来,咽下喉头的猩咸:“老尼姑,你真要找死?” “只是相请小施主峨眉一叙。” “不好意思啊,咱家不吃素,吃人。” 第117章 道种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老尼姑,峨眉派是大派,咱家不怕,但也不愿平白得罪了。刚才你砸咱家那几块石头帮咱家砸死了不少人,咱家便当你是出手相助。如果你现在走,咱家便不为己甚,日后仍不与峨眉为难,如何?” “阿弥陀佛。”慧静师太单手持佛礼又宣佛号:“请小施主随老尼回峨眉面见掌门。” “那就是没得谈咯?”徐宝耸了耸肩,几句话的功夫又回了两成内力,在慧静师太面前肯定是不够看的,但配上无坚不随的太阿剑和葵花功的身法却未必没有机会,一个渺茫的,只有一次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老尼姑,今天咱家就只好送你去见西天佛祖了!” “群邪辟易!” 一声厉喝之后,便彷如洪荒的凶兽从沉睡中睁开了双眼,一对血色的眸子看着慧静师太,探出了利爪。 周遭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便是几十甚至上百道惨白如枯骨的剑光将慧静师太罩了过去。 辟邪剑法说招式有七十二招,但构成不过是最基本的动作组合,不同的动作组合起来便是不同的剑招,破绽不少,可配上无与伦比的速度,所有的破绽一闪而过,破绽也就不算破绽,而平平无奇的剑招也自然而然的变成了避无可避的杀招。 在七十二招辟邪剑法之中,这一招群邪辟易却有些特殊,也是动作组合而成的招式,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剑招组成的动作:流星飞堕,飞燕穿柳,花开见佛,江上弄笛。以内力迫出剑气以此四招同时用出,刹那间便是三十六道无匹剑气。 慧静师太早知徐宝剑法高深,也预料他或许也到了剑气破体的境界,心中却早已有了打算。只见其双手一合,呼喝一声随即前推,掌力便如一面巨墙缓缓前推,席卷地上残值断骸无数,吹起血雾重重。好好地一招峨眉金掌竟使得鬼气森森。 慧静师太的内力本与徐宝相差仿佛,但此时慧静是神完气足的状态,徐宝却是久战力竭的强弩之末。这一招过后结果若无意外,恐怕徐宝难逃性命。 剑光愈烈,划破气墙,但慧静内力绵绵不绝,气墙便如滔天巨浪打来,徐宝一退再退,三退,两成的内力本就不多,顷刻就要见底。 “难道我便要死在此处不成?”徐宝手中剑不停,脚下步法不停,心思亦不停,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内力支撑,败亦或死不过是早晚之事。 正此时,徐宝忽觉得小腹处微微一颤,空荡荡的丹田之中忽然涌出了一丝异种内力,没来的及细查这丝内力竟然已沿着任脉上行直冲天灵百汇。 “这是。。。”徐宝只觉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却想起了这丝内力的来由——李孜省! 皇宫大内,紫宸宫 微风吹进殿閣,撩起层层金色幔帐。正中央的八卦丹炉三丈高下,旁边鹤发童颜的道人身穿紫金祥云仙衣结趺而坐,手里拿着一把水火扇缓缓地煽动,丹炉下火苗幽幽的燃烧着。 整个大殿中药香弥漫,沁人心脾,道人二目半闭半睁,除了扇扇子的手以外整个人不言不语,不动不摇。他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整个大殿之中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某一刻,天空响起一声惊雷,李孜省睁开了眼睛,入目处地上有三支蚂蚁不知从何处而来,又要往何处去。 李孜省皱了皱眉头,又等了片刻,雷声过后再无其他响动,更无风雨在后,这是一声旱雷。李孜省从袖子里摸出三个铜钱扔在地上,三声“叮当”过后,三枚铜钱一正一反,还有一枚竟然是立着的? “呵,呵呵,呵呵呵。。。。” 一阵阴沉的笑声,李孜省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喜色:“种道种,结道果,此万物生发之理,岂是人意可违?吾之大道可期也!” 唐画风笑着一指下边儿的徐宝:“他就快死了,角儿来了没有?还是你的戏要等他死了再唱?” “已经到了。”欧阳天青也回了一个微笑:“这容县的子本来是她落得,出了差头儿,她怎么可能不管呢?” 慧静的这一掌终究落到了实处,所有人眼见得徐宝口吐鲜血倒飞出去,速度好像朝廷洪武大炮的炮弹一般,砸碎了院墙后被埋在砖块之下。 “宝哥!” “宝哥!!!” “坏了,他死了!” 小柱子和小橘子大喊着,华山派此时只剩下封合真、马正真以及风扬三人,此时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有人下意识道:“慧静师太的功力竟已到了如此境界!” “不奇怪。”一人答道:“毕竟是慧宁师太的师姐,又是这把年纪,后天至境也是顺理成章。” 赞叹慧静师太的功力精深之上他们更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那徐宝。。。不会死了吧?” “死了又怎么样,没了神功还有神剑,不过看来恐怕是没有咱们的份儿了,唉。。。” “其实也不一定。”有人道:“江西骨魔,恶蛟白三这几个老魔头可还活着呢。。。” “这。。。” “砰!”飞起的一块砖石将一人的脑袋砸的粉碎,一只玉臂从砖石堆中探了出来,往地上一撑,随后又是一只手,最后是披头散发的脑袋、赤裸裸的上身、一双腿穿着破破烂烂的裤子。 徐宝双手抬起将披散的头发向后一撩,随后一手五指转动,太阿剑从砖堆石块里激射而出,被他轻轻握住剑柄。 冷漠的目光环视一圈,随后迈步前行,路的尽头是慧静师太。 “好机会!”之前被人提起的那位恶蛟白三以为这徐宝不过是回光返照想捡个便宜,纵身一跃举手中飞龙钺绞向徐宝的脑袋。 “想捡便宜?”恶蛟动了手,又有八九个不甘寂寞也不惧峨眉派的邪道高手挺身向前。 徐宝就这么缓缓地走,一息一步,不快也不慢,每走一步便挥动一剑,就这么轻轻一挥,便如一个没有生机的木偶机械的动作。。。 飞龙钺碰到了太阿剑,碎裂的同时白三也被一斩两截。 又一步,又是一剑,兵器碎,人死。 十步的距离,十条人命,在没有人敢拦在他的身前。 徐宝一共走了六十步,停在了慧静师太的身前八尺的距离,大概也就是如果他挥剑刚好能斩到慧静师太的距离。 “有什么遗言吗?” 慧静师太仿佛失了魂魄,一动也不动。 “没有吗?” 仍然没有回应。 “好吧。” 太阿剑轻轻地划过。 第118章 佛临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梵唱声声。 慧静师太的尸体刚刚倒地,众人眼前便成了如此景象,仿若置身仙境一般。 冯千岁不知何时从地上站了起来,通体金光无量好似刷了金粉一般,胸口处的空荡荡的血窟窿狰狞可怖。 他的目中射出寸许豪光,在场间掠过,随后定格在了同样面容冷漠的徐宝的脸上。视线平淡的接触,谁也没有躲避退缩,又或者他们就好像两尊冰冷的神魔,本也没有凡人的情感,怎会知道恐惧为何物。 冯千岁开口了,说的是一段经文:“佛告诸比丘:'尔时王者。则我身是。时仙人者。今提无量诸华光是。由提无量诸华光善知识顾。令我具足五。慈悲喜收。五十二相。八十种好。紫磨金色。十力。四有所畏。四摄法。十八不共。神通道力。成等正觉。广度众生。皆因有上华无量诸华光通天地教主善知识顾。” 这一段经文过后,他人已迈步跨过了门槛,走到了大厅的门口处,在场的众人略略回过神来,对眼前的景象惊疑不定。有人伸手去接天上落下的五色花朵,却接了个空,花瓣直接穿过了他们的手掌。有人弯腰去摘地上的金莲,同样也触了一个空,眼前一切只是镜花水月。 学武之人崇尚自己的武力,多是信奉武道为尊、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他们此时只觉得眼前景象震撼,但心里还认为这只是一场幻术戏法而已。只不过这冯千岁没了心脏又怎么站起来的? “时天王佛后。正法住世二十中数。全身收立。起七宝塔。高五十由旬。纵广四十由旬。诸天人民。悉以杂华。末香。烧香。涂香。衣服。璎珞。幢幡。宝盖。伎乐。歌颂。礼拜。供养七宝庙塔。无量众生。得阿罗汉果。无量众生。悟辟支佛。不可思议众生。发菩提心。至不退转。” 冯千岁走下台阶,来到院中,他的身上倏忽之间凭空出现了一个金色的虚影,三丈高下,身形动作与这冯千岁一模一样,几息之后虚影凝实了些,是一尊佛陀罗汉之相,方头大耳,双目微闭,俯视众生,法相庄严。 这一次场中正邪两道高手大多都不自禁的瑟瑟的跪了下来深深叩首。这一幕若非神佛降世又能为何? “佛告诸比丘:'未来世中。若有善男子。善女人。闻庙法华经有上华无量铸华光通天地教主品。净心信敬。不生疑惑者。不堕地狱。饿鬼。畜生。生十方佛前。所生之处。常闻此经。若生人天中。受胜庙乐。若在佛前。莲华化生。” 这第三段经文念完,场中除了冯千岁这个“金人”以外,还站着的只剩下了五个人:厅中皱眉的风扬、怀中抱着小橘子兀自强撑的小柱子、院门口若有所思的吴清楚、以及一直面无表情看着冯千岁的徐宝。 屋顶的欧阳天青和唐画风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冯千岁再开口,声若洪钟大吕:“域外天魔降世临凡,实为苍生劫数。贫僧自白莲净土而来奉佛母法旨为苍生除此劫难,然却被你破去了肉身,天数奈何。 贫僧今舍九世修为封你慧根,只求为苍生争得十年生机,纵身入无间地狱不得解脱亦无悔恨。”话音落,冯千岁抬起了手,缓缓拍下。 他此时的距离离着徐宝少说也有十丈远近,这一掌拍下来肯定是要拍个空的。但他头顶笼罩的佛陀虚影却也如他一般无二的动作,抬手,拍下。 金灿灿佛掌一丈方圆,仿若带着龙象之力缓缓地压了下来。 徐宝抬头看着,除了眨了一下眼睛以外再没有其他的动作。直到那掌影离他的头顶只有三尺二寸的距离,正好是太阿剑的长度,他才有了动作。 仍然是轻飘飘的一剑,自下而上的一撩,剑尖点在了佛掌的中心处。 大音希声。 这一瞬,只见一道金色的波纹扩散开来,没有任何的声响,但场中人人只觉得耳膜针扎一般的一下刺痛,脑袋里嗡的一声,随后竟都双眼翻白,昏了过去。 一片黑云将惨白的月光遮蔽,没了月光的照射,只余几个灯笼在这庭院里发出微弱的光。 “精彩。”唐画风拍手笑道:“这几百张嘴出去一说,呵,我圣教必然再得信徒千万。” “一万两银子一场的戏法,当然精彩。不过材料只要有钱便能买到,变戏法的人才真是难请。”欧阳天青看着脚下的徐宝,回头道:“如果你没有意见,那我就杀了他?” 随着欧阳天青的这一问,厅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仍旧是一身白衣素裙,仍旧是美的那般不可方物:“不行。” 欧阳天青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爹说过,葵花宝典是天门镇派神功之一,只有门主能学。他既然练了,那必然便是天门的门主。我圣教与天门千年恩怨不用我多说什么吧?现在既然抬抬脚就能杀他们一个门主,你有什么理由拦我?” “没有理由。”王梦蝶摇了摇头,也不见如何动作竟就倏忽之间来到了欧阳天青的对面,平视着他:“你若杀他,我便杀你。” “圣教弟子不得互相残杀,违者当受圣火焚身之刑,永堕九幽炼狱。” “你我动手,十招之内我必取你性命。”王梦蝶抬手,探出一根青葱玉指点在了欧阳天青的心口处:“你可以试试。” 欧阳天青低头看看点在自己胸前的手指,又抬头看看王梦蝶清冷的容颜,退了一步,笑了:“我现在打不过你,自然你说的算。反正这一场基本都是你出的力,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王梦蝶没有回他,伸手一摄抓住了徐宝的后颈处,迈步向着院门外走去。 “喂。”欧阳天青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圣教需要的是一个明王,而不是佛母。” “圣教需要的是一个有用的佛母,而不是一个无能的明王。”王梦蝶回道,随后侧脸又道:“近半月来夏埙忽然在眉山县聚将集兵,看来是对冯千岁的死早有了预料。”话说完,王梦蝶已没了踪影。 “丢了一个擎天军却能收获千万信徒,孰轻孰重?真是小家子气。”欧阳天青对着唐画风叹了一声:“看吧,她总是不明白,这个世道是男人说的算的。” 月光撒下,欧阳天青和唐画风也消失在了这庭院当中。 第119章 归途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你的六欲七情寂灭法是在哪里学的!” “唐赛儿是不是没死!” “你最后是用什么内力破的本座白莲净世掌,是不是种玉功?你做了谁的道鼎?” 颠簸的马车上,徐宝猛然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一圆两张熟悉的大脸,声音也一样的熟悉:“宝哥,宝哥!宝哥醒了!宝哥醒了!” 这个场景让徐宝想起了自己来到这世间的第一幅画面,也是这两张焦急而欢喜的大脸,也是这般惊喜的呼唤,然而。。。 “啊,醒了。”徐宝虚弱的说道,呼出一口气:“扶我起来。” “诶!”小柱子和小橘子小心的将徐宝扶坐起来,小柱子还是一如既往地一个行动派,小橘子的碎嘴子也没变:“宝哥你都吓死我了,这都七天了,我当你醒不了了,你要是醒不了了我,我,我也不活了,呜呜呜呜。。。啊!呜呜呜,柱子哥你打我干啥?” “聒噪。”对于小橘子委屈的眼神小柱子只回了他两个字。 这是一辆马车的车厢,马车在走,小柱子和小橘子就在自己的眼前,那么。。。 “门外赶车的是谁?” “是。。。” “柱子,你说。”徐宝给了小橘子一个后脑勺,自己现在脑袋迷迷糊糊的,若是让小橘子嗡嗡一阵儿恐怕又得昏过去。 “是一个叫苏鹤行的。”小柱子顿了顿,又道:“宝哥,咱们醒的时候是在路旁的一片小树林里,周围没有旁人,我俩背着你想在路上拦个马车,然后就遇到了这个苏鹤行架着这辆马车来了,马车旁跟着白老憨,又有你的金牌令箭,所以。。。” 马车慢慢的停下了,车帘一撩,苏鹤行也坐进了车厢里来:“公公,您交给属下的事已经办妥,在鉴宝大会的第二天,也就是腊月初九,夏埙便把冯千岁死了的消息散了出去并且调集手下所有兵将全力攻打青神县。” 徐宝“哦”了一声,又问道:“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腊月初九的早上,属下确认了夏埙确实按照您的命令调兵便出了眉山县准备来容县左近找您,刚走到眉山县城门口,便听一个声音在属下耳边说您在容县以北五里的树林中,身负重伤,要属下准备一辆马车。属下武功低微,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想来。。。可能是用的传音入密的法门。” “传音入密。。。看来她的内力很深。”徐宝并不知道这个暗中助他之人是谁,但脑袋里却记着自己在昏迷之时似乎有个人不断地问自己问题,什么“唐赛儿、种玉功、六欲七情寂灭法。。。”,那声音是个女生,很像是王梦蝶。 是她吗? 再往前想,关于那个狗屁的鉴宝大会,自己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内力不济之时被慧静那个老尼姑以排山倒海般的掌力给生生的打飞了出去,然后。。。 “啊!!!!!!!”徐宝抱着脑袋疯狂的大叫,脑袋里好像有百千根针胡乱翻绞一般。 “宝哥!宝哥!你怎么了!” “公公!公公!” “杭州,南,六十里,院,子。”徐宝咬着牙说了这么几个字,但话音刚落,眼前便是一黑,随即又昏了过去。 “柱子哥,咋办。。。”小橘子眼巴巴的瞅着小柱子,小柱子却看向苏鹤行。 苏鹤行轻车熟路的刁起了徐宝的手腕按在他的脉搏上,片刻:“脉象趋于平稳,应无大碍,想来公公刚才是想起了什么事受了刺激。。。” 小橘子一挥手:“废话这么多,你就说宝哥什么时候醒吧!” “这。。。长则一日,短则一个时辰。”苏鹤行想了想,给了一个稳妥的答案。 “那就行。”小橘子抓过一旁的水袋拔开塞子,小心的给徐宝喂水。 小柱子放下心来,问道:“方才宝哥昏迷之前说的是杭州六十里?” 苏鹤行回道:“好像还有一个南字,应该是杭州城南六十里。” 小橘子也道:“我好像还听到院子两个字。” “杭州城南六十里的院子。”小柱子喃喃的念了一遍,随后又看苏鹤行,苏鹤行摇头道:“让公公失望了,属下并没有去过杭州,所以。。。” 小柱子拍板做主:“没事,先往杭州走就是,反正一天的功夫宝哥也就该醒了。” “是。”苏鹤行应了一声,随后又撩帘出去赶车。 车轮吱呀呀的转动起来,艳阳下,寒风吹过,吹得车帘飘动,小橘子将车帘的下摆坐在屁股底下压得死死的,生怕漏进来一丝寒风让徐宝伤上加病,小柱子也撑开两手将两侧窗帘压死。白老憨跟在马车旁四蹄踢踏,模样悠闲,只是在路过道左的三个路人时方才侧头看了一眼。 尘土飞扬,胡鹿亲手搭凉棚,忽然笑了:“还真的没死,想到了吗?比你如何?” 华负米抿了一下嘴唇,眼神跳动,有不甘,却也有佩服:“米粒之珠,不敢与皓月争辉。” “有什么想不到的,好歹是我天门的门主,小小一个冯家庄再加上几个虾兵蟹将若是便将他杀了那咱们天门可真就可以灭了。”孙身葬板着脸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可对着胡鹿亲似笑非笑的眼神,一张老脸却红了一下:“有屁就放!” 胡鹿亲揶揄道:“门主?怎么改称呼了?我记得之前你可一直不认啊,张口老徐的儿子,闭口小儿辈的。” “我。。。” “还说什么虾兵蟹将,咱别吹牛,换成你去可能活着出来?更别提咱们这小门主才十三岁的年纪。” “我。。。” “也不知道是谁,看到白莲教那招净世掌的时候眼珠子瞪的老大?老孙,是你不是?” “有完没完了!”孙身葬恼羞成怒,大袖一摆,转身便走。 “喂!你去哪啊这是?”胡鹿亲喊道。 “回宫!老子是天玑堂的堂主,天门门主登位,怎能不拜!” 胡鹿亲放声大笑:“算我一个,算我一个,正好顺路,我老胡与你同去!” 第120章 换车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那天晚上我俩沿着车辙子走。。。然后一路往成都府这边。。。我俩一路都可小心了,就循着车辙走,快到成都府的时候我们遇上了一个岔路口,然后地上的车辙就分了两头儿。我和柱子哥就有点儿懵,周围也没个人能打听,就只能一人一条去追,结果。。。” “我那条是空的,追上去了发现不知从哪来了一对拉石头的,现在想来应该是白莲教的疑兵之际。我就赶紧就去追小橘子那条,等我追到眼前的时候。。。” “没事儿柱子哥,这不都过去了嘛,再说我这也好好儿的。” “谁说你好好儿的,橘子,柱子哥对不起你。”小柱子看着小橘子的屁股,奋力的想挤出几滴眼泪来。 “。。。。。。” 小橘子爆发了,车厢里猛地把小柱子扑倒:“不是说好不说这个事儿了嘛!柱子哥你说话不算!!!” “我没提啊!没提啊!你生什么气,痔疮嘛,十人九痔,回头找宫里御医。。。” “还说!你还说!!!” “松手,起来!起来!压死我了!” 蜀地饮食嗜辛好辣,小橘子被抓了之后虽然被下了迷魂药整日里浑浑噩噩的,但好歹还有点儿人权,冯千岁还知道给他饭吃。 给饭吃对冯千岁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可做事的却是下边儿的人。小橘子当时的状态自己没法动手,看守每天就把饭菜撬开嘴巴用漏斗往他肚子里灌。小橘子能吃是能吃,但土生土长的宫里的孩子,宫里的饮食趋于清淡,他哪里能适应这些作料,就这样,魔教十神功,号称无漏的嚼铁大法硬生生被小橘子给整出来了一个罩门儿。 小橘子本来没想说这个事儿,但这个病得过的都知道,根本藏不住。坐立不安就不提了,大解的时候那份疼痛根本就不是人能忍受的。 “早,早晚有一天。。。”小橘子想发个报应出来,可想想冯千岁已经死了,不由连翻白眼。 小柱子揉着脖子运气:“行了,吃清淡点儿,养养就好了。” 这自然是瞎话,别说这病本就治不好,就算能治好,小橘子的胃口哪里是能受得了清淡? “哼!”小橘子抱着肩膀生闷气,小柱子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不过说话间都不住地偷眼去看徐宝的脸色。 徐宝回了一个很完美的笑,笑容维持了几息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宝,宝哥。”小橘子凑过来:“你也别担心,未必就是坏事儿,回头让咱爹他们看看,肯定有办法。” “是啊宝哥,肯定有办法的。”小柱子也说了一句。 对于自己的经历徐宝对他俩并没有隐瞒,只是将地宫中的事给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没有细说。 事情已经发生了,说的详细也无济于事,而且。。。 回想起地宫中那个老怪物的恐怖,再结合冯家庄之后自己半梦半醒间经受的拷问,徐宝终于确定下了早先的猜测,那个老怪物就是白莲教之前的佛母——唐赛儿! 不知她为什么会在地宫之中,也不知她与天门什么关系,但想想凭现在的自己恐怕也敌不过他,只怕自己的老爹和橘子柱子他们那几个爹加在一块儿恐怕也不行。徐宝不愿让他们再为自己冒任何的险了。 “小橘子,小柱子。” “宝哥?” “我跟你们说的地宫里的事儿,回宫之后你们不要和爹他们去说。” “啊?为啥啊?” “是,宝哥。”小柱子点头,随后一个暴栗敲在小橘子脑袋上:“哪那么多问题。” “我也没说不听话啊。”小橘子抱着脑袋委屈巴巴。 “对了宝哥。”小柱子抬手往车帘指了一下,眯了一下眼睛,意思说给咱们赶车这个苏鹤行可是听了咱们不少的秘密了,可信吗?还是回头给处理了。 “不用。”徐宝说了一句,摇摇头:“他是个聪明人。” “吁~~~”驾车的苏鹤行勒住缰绳,忽然开口:“来者何人?” “尊驾,车上可是邪剑徐宝?” 声音沉稳而苍老,苏鹤行没有回答,车上徐宝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前边儿拦了一辆华贵奢靡的八骥马车,问话的车夫一头华发,只有一只手,持着马鞭。 “周兴?”徐宝认出了这车夫,再看马车的样式,不用说,董天宝肯定也在,于是笑道:“一个。。。熟人,不知道怎么找上来了,没事,过去看看吧。” “是。”苏鹤行挥鞭驱车迎了上去,不久之后。。。 “说说吧。” “说什么?”董天宝臭着一张脸背靠车厢,脑袋往后一碰,发出咚的一声,疼肯定是不疼的,毕竟有那么厚实的波斯绒毯垫着。 “怎么说话呢!”小柱子拍案喝道,把小橘子吓了一跳,一激灵嘴里还没嚼几下的猪蹄子便连骨头一起进了嗓子,噎的他只翻白眼。徐宝递给他一碗酒,随后看着董天宝:“还能说什么?找我做什么?怎么找到我的?” 董天宝还要唧唧几句,但似乎想起了什么,面露无奈:“你那白驴子那么显眼,想找你还不容易。我爹让我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 “不知道。”见徐宝不信,董天宝坐起来:“我真不知道,我爹就说让我跟在你身边,代我齐天岛与你交涉。” “交涉?” “对啊,交涉!”董天宝一瞪眼:“你答应我的事儿不会忘了吧!” 互市,这是徐宝之前答应过他的,再加上吕明堂的一颗脑袋换他东南赈灾。 沉吟片刻,徐宝点点头:“没忘,但这件事有些麻烦。” 董天宝不耐烦的摆摆手:“麻烦不要紧,你就说能不能解决,我能做什么?” “不是你,而是齐天岛。”徐宝说道:“与海寇互市朝廷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换个名头是肯定的,不过最重要的一点,你们需要给朝廷立下一件不世之功,朝廷才有可能与你们谈这件事。” “不世之功?”董天宝皱了眉头:“什么叫不世之功?开疆拓土?擎天保驾?” “不,没那么复杂,就是一些吃食,对你们来说可能就是举手之劳。”徐宝伸手比划了一下:“这样的,拳头大小,长在地里,黄色,外结藤蔓,吃起来绵软类似于山芋。。。” “洋山芋?” “还有一人高下的,长得像竹子,但所结果实这么长。。。” “包谷?” “还有。。。” 两刻钟的功夫,徐宝和董天宝玩了一场你画我猜,对于徐宝描述的这些食物有些董天宝认识,有些他不认识的外边赶车的周兴倒是叫出了名字,还有些他们俩都不认识的但却也记下了徐宝的描述。 “你要这些吃食做什么?” “吃食?不,这是万世太平。”徐宝摇摇头:“把我说的这些找来,越多越好,找来这些,我便有把握让皇上给你们发海盗证。” “海盗证?什么东西?” “你理解为给你们一道诏书,让你们奉旨劫掠即可。” 第121章 了结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小马车换成了大马车,两马拉车变成了八头驴子拉车(一公七母,没办法,不然白老憨这厮宁死不从)。 马车这东西和后世的汽车也差不了多少,最起码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没变,即使车厢里坐了六个人,即使道路颠簸不平,但车厢里的人却没有丝毫的拥挤的感觉,平平稳稳甚至察觉不到车的行进。 对,六个人,除了徐宝、小橘子、小柱子以及董天宝以外又多了两个人,不是周兴和苏鹤行,他们两个是外边儿赶车的车夫,多出来的这两个人是华山派的,又或者说曾经是华山派的——风扬、封合真。 “我师弟他不想见你,所以自己走了。”封合真所说的师弟是之前被徐宝赏了一剑的那个,名字叫张永真,冯家庄那一夜的血火过后,李晟真和马正真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还有那个张永真因为被留在医馆治伤所以逃得性命。 “你们既然帮了咱家,咱家自然也会帮你们,咱家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一路向着杭州去,车走的比较慢,毕竟不是马而是驴在拉车,想快也快不起来。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沿着官道总算走到了江浙地界,风平浪静,却比来时少了许多风波,毕竟这回白老憨成了拉车的,徐宝又坐在车厢里不露面,没那么显眼了。或许也有人能查出些端倪?但冯家庄一战又有几个人再敢上前。 小童持金于闹市是祸,帝王拥天下而登高则就是威了。 前边的岔路口,直行则是过南京北上回宫,如果转南就是往杭州去了。 徐宝原本想的是去杭州找常笑痴看看自己的伤势,不过走到了此处他却犹豫了。 常笑痴的想法他是知道的,带着月薇退隐江湖过闲云野鹤的生活,自己找他结果有害而无益。自己的伤势这一阵子似乎已经稳下来了,恢复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且经历这一场鲜血的洗礼,只觉自身武功又有精进,内力充盈圆满不复先前的那种虚浮之相。 可是。。。 “停车。”徐宝喊道。 马车缓缓地停下,苏鹤行探头进来:“公公?” “没事。”徐宝摆摆手,目光在车厢内环视一圈,最后对角落里抱坛痛饮的风扬道:“帮咱家办一件事吧。” “嗝~~~”风扬把酒坛放下,惺忪的醉眼使劲的眨了眨似乎才反应过来徐宝叫的是自己,曾经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剑侠早已不见,此处只有一个落寞的伤心醉汉:“公公,公,公公何事吩咐?” “帮咱家一个忙。”徐宝说道:“杭州城南六十里,沿河而行,有一农家院落靠山而建,那里有一个小女孩儿还有两个男子,也可能是一个,你去见他们一面,帮咱家带一句话。 就说杭州风急,京中有雪,可愿一观。” “就这样?”风扬闭着眼睛问道。 “顺便去把自己的事了结一下,做个了断。”徐宝看着风扬,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睡了过去,但徐宝还是接着道:“男人,可以流血流汗,但却不能流泪。欺骗的开始未必便没有圆满的结束,结局如何还是要你自己去把握。” “我不想去见她。”风扬回道。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咱家也能理解。不过现在的你不配给咱家做事,还是出去走一遭吧,直到你能握紧手里的剑,再来京师找咱家,咱家等你。” 。。。。。。 “有子曰:信近於义,言可复也。恭近於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小院里,铁蛋一身虎头帽虎头靴身上裹着个小棉袄圆滚滚的坐在小板凳上捧着一本论语摇头晃脑的背着,这个时间徐孝天在尚膳监当差,论活物,院子里除了他便只有大头了。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富而。。。” “富而”了一阵子也没想起下文,正要翻书看看,大头抻了一个懒腰,随后迈着稳健的不行不行的步伐走了过来,轻轻一蹦便跳到了铁蛋的腿上,死死地把那本圣人之言压在身下,抬头冲着铁蛋眨了一下眼睛,又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大头,大头,我要背书呢。。。”未来的天子说了几声,猫大爷不为所动,于是把头埋在了它厚实的脊背上深吸一口气,刚才的向学劲头顷刻间荡然无存:“大头。。。你说宝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呢?你说他回来会不会给我带礼物啊?说不定也会给你带礼物哦。。。” 铁蛋絮絮叨叨的和大头说着话,小脑袋一直埋在它厚实的背上,不一时,“呼噜噜”的鼾声想起。大头在睡梦中感觉到自己湿漉漉的背后,抬头回望了一眼自己的小铲屎官,“呜”了一声便又埋下了脑袋。 不知何时,院子的门被推开,徐孝天一身锦袄走了进来,看到板凳上熟睡的一人一猫,无奈的摇摇头,走过去把他们抱在怀中:“真是的,也不怕冻着。” “爷爷。。。” “睡吧,睡吧。”徐孝天轻轻地走进了屋子里。 夜半,铁蛋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耳边隐约听到外间有几人低语。 “宝哥儿这回命大是他的福气,但东厂。。。咱爷们可要给他一个报应。” “计划早也就定下了的,时候也差不多了,不过你们说。。。咱们用哪一条?” “这个。。。肯定是不行,还有些早了,你们说要不要拿内库开刀?” “三边大捷,东南大捷,皇上最近的心情不错,一点儿银子可不能让他把尚明怎么样,说不得扯出梁芳来到时候事儿还闹的太大。” “这几条道儿都不行,那也只剩下一条儿了吧?”徐孝天微微一笑:“李子龙这步棋咱们可养了得有。。。三年了吧?就用在这一回吧。” “行,明儿个我就去办,不过皇上那边儿。。。” “就交给我了。” 第122章 说书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大明南北两神仙,神仙姓李去北南。 紫宸宫中炼金丹,呼风唤雨在民间。 这首童谣不知从何时而起,又是何人所编,但在大明却传唱极广,十年光景,上到两京一十三省,下到各县郡村寨,有人的地方总有孩童唱几句,人们茶余饭后说起神仙怪异之事也总离不开童谣里唱的这两位李神仙。 紫宸宫的这位李神仙不用说,自然是大明国师李孜省,祖籍江西在南,关于他的故事太多太多,龙虎山得仙人梦授五雷法,钱塘擒龙、秦岭服妖,活死人肉白骨,凡事神仙们能做的事儿就没有他不能办的,当然了此间事多是世人以讹传讹,可其练就玄功,长生不老的事儿反正成化帝是信了,而且他练得丹药确实也有神效。 至于这位北神仙,说的却是另一个道士,姓李名子龙,据说祖籍是在山东曲阜。不同于李孜省的天下处处有传说,说起李子龙,人们大多只提起一件事,那便是他在十年前与李孜省于关外长白山天池斗法,现场情景无人可知,但李子龙说自己赢了,李孜省则回了一句:“李子龙有术无道。” 这句回应一出,李子龙便算是闻达于天下了,多少达官奉其为座上之宾,多少显贵视其若陆地神仙,出入各衙门畅行无阻,随便说个三言两语便被人奉为至理。 不过有一庄怪事,凡是李孜省在的地方,李子龙从不现身,反之亦然,哪里有李子龙的消息,李孜省退避三舍,彼此也从不提及对方,就好像是阴阳的两极,同存而不共融。也有人问过他们原因,两位当事人皆是三缄其口。这也是为什么成化帝只有一个国师李孜省,而没有国师李子龙。 如今李孜省在紫宸宫中专心为成化帝炼丹,而李子龙便游历天下开始自己的传说,除了北京城,他哪里都去,偶尔也有其在何处降妖伏魔的故事传来,但最后都没有如李孜省当年那般惊起波澜。人们以为只要李孜省不出宫,李子龙便永远不会来北京,可谁想到,新春将近,京城的百姓们忽然听到消息:李子龙李神仙要来京城降妖了。 醒目一摔,茶馆的说书先生便开始了自己准备已久的表演:“众位,七日前,咱们城东的那位赵灵安赵大官人一家阖夜之间满门灭尽,老少三十八口无一幸免。顺天府第二日一早便将赵家府邸给围了,上到顺天府尹,下到大小班头里出外进查了又查,最后却一无所获。 老少爷们儿,咱们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出了这么一桩灭门大案,还是小事?可是如今七日过去,这赵家灭门之案竟然毫无说法,各位可知何故啊?” 茶馆众茶客此时压言息声,都等着这说书先生揭晓答案。 只听说书先生又一拍桌上醒目:“南宋末年,天下大乱,妖魔横行。。。” 楼上清脆灵动的声音喊道:“诶~你这说书的,怎么话说一半又扯到南宋去了?不是说赵家灭门案吗?嗯?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楼下一茶客抬头,看到插话的是一个锦袄小帽的俊俏小公子,道:“不会听别听,哪家的娃娃听书也不老实?” 又一人怒意更胜:“谁家的孩子不好好管管,家里没大人吗?” 一众茶客呼应着抬头骂道。 “你们!”小公子怒了,站起身似要回嘴,台上的说书先生却开口圆场:“众位,众位,出门在外和气生财,规矩处处有,没把规矩说明白却是小人我的错处,非是这位小公子的不是,大家要怨就怨我吧。” 说书先生轻轻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随后拱手抬头:“这位小公子您高门大户,有所不知。咱们说书的讲故事只是为了讨碗饭吃,可讲人说事儿难免有所牵扯,”伸手朝头顶指了两下:“若是被老爷们上了心,小人我难免要吃牢饭,所以便借古言事,这也是咱们的规矩,您见谅则个。” 说书的面子里子兜了个圆满,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当下也都作罢,回座听书,片刻之后说书人重拍醒目将故事说了起来。 听了一阵子,小公子打扮的汪芷侧头道:“张伴伴,这说书的说的事儿你信吗?” 张敏端着茶杯抿了一口随即放下,摇摇头:“不信。” “我也不太信。”汪芷点点头,然后又摇头:“可这个姓赵的家里一夜死绝是真的,左邻右舍谁也没听到动静也是真的,家里边除了人,狗啊鱼啊的也都死了,而且还都没有伤痕,这若不是妖狐作案,又会是什么呢?” 张敏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老奴也不知道,或许真的有什么神仙妖怪的吧,不过老奴只是听闻,没有见过。” 两人闲聊几句,楼下的说书先生却将自己编造的南宋末年狐女灭门的故事说完了,喝了一口茶,徒弟收了一圈钱,又一拍醒目,却将话锋一转,说到了李子龙的头上:“。。。李道长神通广大,道法通神。七日前本在海外蓬莱修炼神通,可如今却走到了咱们京城地界,诸位,为的是什么,小人我不说你们也应该猜的到,到时候李道长施展神通,必然能还咱们京城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这边儿这位爷问了,李道长七天的功夫怎么从海外蓬莱走到咱们京城来了?嘿嘿,这就是纵地金光法,据说。。。。。。” 汪芷对这个李子龙的故事却没什么兴趣,往桌上放了五两银子的元宝便和张敏下楼出来了。妖狐作案?这个她并不关心,只能算是有点儿兴趣,最主要还是将这个故事回宫和成化帝还有万贵妃说一说。 走在街上,汪芷开口问道:“张伴伴,你说,京城出了这么有意思的一桩灭门案,为何东厂、锦衣卫和朝廷那些官儿都不对皇上和娘娘说呢?” “或许他们不想让皇上和娘娘知道吧?” “为什么不想让皇上和娘娘知道呢?”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 第123章 夫妻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雪下了一夜,京城中的人们好像忽然来到了一个幽雅恬静的世界。秋凉到肃杀的森寒,再到这尺深的积雪,路边多了许多的识海,人们匆匆行过,目光没有丝毫的停留。 托李孜省所炼的金丹的福,坤宁宫中昨夜风急雨骤,成化帝与万贵妃有了一段水乳交融的美好回忆。 早朝时得知三边用兵的王越进兵红盐池,大破鞑靼部,阵斩三万,夺其畜、焚其庐帐,鞑靼北徙,相信未来可见的十年之间三边当再无战事。大臣们弹冠相庆,其诵“天佑大明,吾皇万岁”的当口,又有加急公文传来,困扰朝廷半年之久的蜀地容县叛乱也基本平定,匪首冯千岁死于乱军之中。 “这真是一个好日子。”朱见深站在钟鼓楼上,目之所及是一片萧瑟的景象,但他却发现了萧瑟之下的勃勃生机。 “百姓的眼中,朕是一个昏君。但朕尽力了,外患已定,内忧。。。又能忧到哪里去。”朱见深洒然一笑,没有外患的大明王朝只会越来越好,下边儿的人打打闹闹不过是些细枝末节,自己只要居中做个平衡,剩下的随他们去就好,自己所求不过就是守住祖宗传下来的这万里江山,再和贞儿一起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声而已。。。 “陛下。。。”一件金丝狐皮大髦披在了朱见深的肩上,熟悉的气息,朱见深安心的舒了一口气,握住了万贞儿的手:“爱妃。” 万贞儿将头靠在朱见深的肩膀,朱见深张开双臂将她揽住,低头嗅了一口她发间的香气:“不再睡会儿?” “想你了。” 两人静静地拥在一起,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滞了下来,这一刻,他们不是皇帝和贵妃,只是两个相爱的人,一对平凡的夫妻,仅此而已。 “贞儿?” “嗯?” “没事。。。” “陛下!”万贞儿抬起头责备的看着朱见深,朱见深摇摇头,他刚才下意识的开口是想说孩子的事儿,猛然想起这是万贞儿的心结所在,所以才又闭口。眨了眨眼睛,抬手指着远处:“芷儿又在胡闹了。” 万贞儿顺着朱见深所指之处看去,那里是灵济宫左近,一大片空地上正在大兴土木。冬日里地冻得太硬,不适合建筑房屋,但也不是没有变通的法子,热水浇地化土,再多出上几倍的人力物力,说到底,钱的事儿而已。 如果说建一间房屋的施工难度是一,那么冬日里的难度便是五,而按照那片空地上此刻所展现出来的景象,这可不是建一间房屋,最起码也得是一个八进的院落,又或者。。。宫殿。 万贞儿微微一笑:“还不是陛下您的恩典。” “瞎说。”朱见深抬手刮了一下万贞儿的鼻子:“朕只说让他自己挑个地方,谁知道她会挑灵济宫那儿?那可是成祖所建为我皇室祈福之所,芷儿这一番胡闹可知道礼部给朕上了多少折子?” “一群臭穷酸,理他们做什么。”万贞儿哼了一声,随后又道:“不过陛下,您真的准备。。。那尚明恐怕不会干休。” “他?不甘休又如何?”朱见深冷声道,顿了顿:“朕念他也是两朝元老,有些苦劳,所以给他留了面子,他若是不知趣,就别怪朕不念旧情了。”说到这儿,朱见深叹了一声:“也是你那个弟弟实在不成器,不然又何必建这西厂。” 提起自己的这个弟弟,万贞儿说不得得为他说几句好话:“陛下也别怪他,总是小家小户出身,眼光不长远。又因为妾身的缘故受世人的白眼,朝臣的排挤,他。。。他也不敢做的太过。” 看万贞儿说了软话,朱见深不由有些手忙脚乱,赶紧解释:“朕哪里是怪他,只是,只是。。。只是内宫安全归于东厂,锦衣卫不便插手,尚明出工不出力,再说,再说。。。”看着万贞儿狡黠的笑容,眉眼弯弯,朱见深也笑了:“贞儿你又欺负朕了,这不是芷儿非要领几个人玩闹,你又一直给朕吹枕头风。” “那臣妾的枕头风好不好用啊?” “好用,好用,天下最利的刀剑也不敌贞儿你的枕头风。” “陛下~”万贞儿唤了一声,两人又拥在了一起。过了片刻,朱见深又幽幽道:“朕给芷儿建这个西厂,一是为了你和她玩笑开心,不过二来,也是为了这你我在这宫中的安全,如果芷儿真的是这块材料,朕也不是不能给她权柄。只不过她毕竟是个女孩儿,难免心慈手软,只怕担不起这个责任。先看看吧,不瞒贞儿你说,其实朕直到此时还在犹豫。” “陛下,权啊利啊这些男儿家的事妾身不懂,不过妾身却也明白一个道理,上边儿动动嘴,下边儿跑断腿。芷儿没有能力不打紧,她听话,听您的话也听妾身的话,做事必然用心。有这一颗心,能力如何反在其次,大不了陛下给他找些有能力的扶持她就是了。” “那可不行。”朱见深哈哈笑道;“芷儿当初可是拍着胸脯和朕说不要朕给他派人手,只凭她自己也能招来千军万马为朕建功,朕若是开口岂不是坏了约定。” “和小孩子也叫真儿,陛下您也是孩子气。” “在贞儿你的面前,朕又何妨做个孩子。”朱见深低下头,眼中深情,将嘴唇轻轻地贴在万贞儿的头上。 无数双脚在街上走过,白雪化作了黑色的泥泞,泥浆溅起给李子龙雪白道袍的下摆印上了无数泥点儿。 不似当初李孜省回京时的招摇过市前呼后拥,李子龙虽然也久负盛名,但此时却只他一人,连个陪伴伺候的道童也没带,一身雪白的道袍,背后背着一把剑,看这卖相说是道士也对,说是个江湖人也不算错。 走街串巷转过几道弯,李子龙来到了一座民居小院的大门前站定。 敲门吗? 不敲门吗? 来都来了,若是能走,他早就走了。 可事到临头。。。李子龙又犹豫了,眼前这门一开,恐怕自己的一只脚就踏进了鬼门关。正自徘徊之间,院门却开了一条缝。李子龙抬头看,透过门缝,里边是一个身姿挺拔的老者,鹰钩的鼻子,一双三角眼似虎如狼:“李子龙,是在等咱家请你进来吗?” 第124章 带话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盆盆滚烫的热水浇在地上将冻土融化,不多时,工匠们呼喝的号子想起,近千民夫扛着巨石大木各色工具忙活了起来。 工地的环境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飞沙走石,乌烟瘴气,尤其冬日风大,一喘气口鼻中都是满满的沙尘。但汪芷却不在乎,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飘飘然:“这以后就是我的地盘了!” 每天她都会来这里看看,并在心里说上这么一句,可说实在的,真要是问她要这块地盘做什么?又要领着西厂做什么?她其实也说不太明白,她此刻的想法还带着许多小孩子的天真,只是觉得很威风。 权势,不论男女,这是刻在骨子里融在血液中的欲望的呼喊。 “芷。。。”身后不远处的一声呼喊,一个字刚出口,汪芷便阴着脸转过头,凶狠的目光让梁全功的心里一跳,口中的“芷儿”也赶紧改成了“公子”。 “是汪公公!”汪芷一瞪眼,没好气的说道:“不在你的银作局当差跑来这干什么?” 虽然梁全功是梁芳的儿子,但汪芷依然很讨厌他,从来没给过好脸色。这与梁芳无关,毕竟素无交集,只是觉得这梁全功有些贱骨头。在徐宝离京之后,这个梁全功有事没事便在自己眼前晃悠,隔三差五的搞来些稀奇玩应儿给自己。 对于这种刻意的讨好,汪芷也说不上为什么,反正就是打心眼里膈应。言语间也不止一次当众让这个梁全功下不来台,但这个梁全功就好像没脸一样,从不在意。有一次赶上汪芷心情不好还狠狠地打了梁全功一巴掌,居然也没把他打走。找万贞儿告状,万贞儿却说给梁芳几分面子,不要对梁全功太过了,于是汪芷就把他当了一只苍蝇。 “我。。。那个。。。”梁全功挠了挠头:“有两个人找你,我爹知道了,便让我带他们来了。” “直接送到庄子里去不就行了?”汪芷没好气道。 这半年以来陆续有人带着胡雨和闻风华的帖子来京城找她,各个都顶着天下第一的名头,汪芷给皇城四门的守卫打了招呼,这样的人直接让他们去城外她买下的一处庄园里候着,她得空便会过去。 一开始还是期待满满,后来渐渐地又觉得有些无趣了,因为这些天下第一实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二十几个人了,全是些什么学狗叫天下最像、捏面人天下最像、天下第一饭桶、天下第一懒人,花里胡哨的实际上全没有什么用处,唯一能看的过眼的大概也就是一个天下第一锁匠。 此时梁全功这么说,汪芷便以为又是哪个“天下第一”来了,谁想梁全功摇头:“不是,他们一个叫胡雨、一个叫闻风华,说是有要事找你。。。” “他们?”汪芷一愣,随后一呲小白牙:“他们还敢来找我,哼!在哪呢?叫他们进来!” “诶诶。”梁全功赶紧点头,回头吩咐几句,不一时,胡雨和闻风华便被带了过来,两人走到近前拱手见礼:“见过公公。” 汪芷上下大量他们急眼,冷哼了一声:“还有脸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胡雨道:“不知公公何意?” “何意?”汪芷声音高了两调:“我,嗯。。。咱家当初给你们一年为期替咱家找来五十个天下第一,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这。。。”闻风华抬头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难道没人来找公公吗?” “学狗叫、捏面人、吃饭睡觉,这就是你们给咱家找来的天下第一?” 闻风华微微笑道:“公公,话不能这么说。鸡鸣狗盗看似无用却能救孟尝君一命。再说当初公公只说让我兄弟二人千行百业给公公找来五十个天下第一,只说数目可没提能耐啊?” “你!”汪芷娇叱一声,还没说话,身旁梁全功喝了一声“大胆”,一巴掌“啪”的扇在了闻风华的脸上。 掌印刚落,又是一声脆响,汪芷一巴掌也落在了梁全功的脸上。 胡雨心惊,闻风华是心惊又怒又疼,心中纳闷儿的同时又想说这小太监的动作好快。 “咱家的狗轮的到你教训吗?”汪芷甩了甩手,不过心中的火气却泄了不少,转头看向胡、闻二人:“说吧,来找咱家什么事儿。” 梁全功搓搓脸,面上全不在意,反倒借机搭话:“说啊,你们来找汪公公何事?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咱家还要打你们!”随后又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不用你动手,怪疼的,我自己来。” “没脸。”汪芷哼了一声。 闻风华想笑,但憋了回去,胡雨叹了一声,低声道:“汪公公,小人此来是有三件事与您说。” “说吧,咱家在听。” 胡雨低头道:“一来。。。想问一下我那两位结义的兄长现在如何?” “天牢里头关着,好吃好喝,白白胖胖。还有呢?一起说了,咱家一起答你。” “第二件事,那个欧阳天青,小人无能恐怕没法把他带回来了。”胡雨说着话撩衣跪倒在地:“小人回来情愿献上项上人头,只是希望公公慈悲,能放过我的两位兄长还有我这位师弟。” “师兄?!”闻风华大惊,这句话胡雨提前可没和他打招呼,伸手拉他起来却被胡雨一把推开了,于是一咬牙也跪在了地上:“小人愿与师兄同死,求公公成全。” “师弟!” “师兄你莫要劝我!” “别废话。”汪芷冷哼了一声:“还有第三件事呢?” 胡雨抬头道:“回公公的话。第三件事却是有公公的一位朋友,也是宫里出身,要小人来给公公带几句话。” “朋友?宫里的人?谁啊?”汪芷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有朋友吗? “还请公公答应小人的第二件事,小人才说。” “哦~~~”汪芷仰头一笑:“威胁我?” 胡雨再叩首:“不敢,只是求公公成全。” 梁全功又插嘴道:“再废话咱家现在就毙了你们!” “要你多事?”汪芷斜了他一眼:“先说说,那个欧阳天青你们怎么就带不回来了?” 胡雨惨笑一声:“公公,欧阳天青以前只是一个毛贼,现在却是白莲教的圣子,练了半部六欲七情寂灭法是白莲教的镇派神功,我二人已不是他的对手。。。” 三言两语将情况说了一遍,汪芷心中了然,知道自己若是还要两人去杀那个欧阳天青是强人所难,又考虑到二人轻功绝顶将来或许能用的上,再来也想知道自己那个“朋友”的身份,所以点了点头:“行吧,咱家就先答应你,说吧,咱家那位朋友是谁?” “谢公公。”胡雨叩头,随后看了一眼一旁的梁全功,没说话。 “什么意思啊?”梁全功瞪眼。 “让你滚!”汪芷抬手一指:“哪凉快哪待着去。” “诶诶,那你小心。”梁全功也不废话,转头走到一旁。 “说吧?” “公公的朋友自称姓徐名宝,受了些伤,要公公从大内藏珍阁拿一株上品人参给小人,好叫小人送去为其疗伤。” 第125章 借宿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京西十里水月庵,建在石景山上,一座大殿,三十二间禅房,十八个尼姑。这里是佛门清净地,少有什么香火客,主要靠着山下几亩薄田自给自足,过得日子清贫中自有一番安乐。 这日早课罢,水月庵的庵主玉明师太回到禅房中打坐诵经,两刻钟的功夫,忽有一个小尼姑叩门道:“师父,山下来了几位施主。” 玉明师太睁开眼睛:“若是上香求愿你领他们自去大殿便是。” “不是啊师父,他们已经在大殿上过香了,还舍了两千两银子的香火,不过现在却要见您一面说有事相求。” “两千两银子?”玉明师太眉头一皱。这银子数目确实不小,够这水月庵衣食无忧的过上五年好日子,可她身为出家人,黄白之物在她眼中确实算不得什么,只是心里明白能够在这荒僻的水月庵中舍下这么多银子的人恐怕绝非善来,背后权势更不必说,自己若不小心应对恐怕。。。 她推开门,下意识的往西边儿看了一眼,随后道:“清云,你引几位施主去偏殿禅房稍作,为师随后便到。” “是,师父。” 大殿中的布置便已显陈旧,偏殿禅房里就更是简陋,勉强占了一个净字,与别处的那些金玉大庙可就没法比了,墙上连副字画也没有。 董天宝将清云端来的茶喝了一杯,每下肚就直接吐在了地上:“我去,这什么玩应儿,树叶水吗?” 看着小尼姑手足无措的窘迫样子,徐宝瞥了他一眼:“茶水本也是树叶泡水。” “哼。”董天宝别过头去。 “宝哥。。。咱们真的要在这里住啊?”小橘子愁眉苦脸的道,他倒不是嫌弃这里环境如何,只是他实在是太爱小动物了,一顿都离不了。来的路上本还想着大不了每天往山下的集镇上跑一趟买些酒肉,可来了一看,别说集镇了,山下连个草房都没有。 “也得看庵主同不同意。”徐宝拍了拍小橘子的肚子,犹豫了一下:“会有办法的。” 门外脚步声音,片刻后玉明师太走进了禅房之中,目光在众人的面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徐宝的身上:“贫尼玉明,见过几位施主。不知几位施主找贫尼前来所为何事?” “师太。”徐宝摆摆手示意小橘子起身给玉明师太让座:“在下徐宝,此来一是为了进香求愿,二则是有一庄小事想要求师太答允。” “施主请讲。” “在下与这几位朋友有心想要在水月庵盘桓几日,还请师太安排几间禅房,每日里再准备些吃食。”徐宝使了个眼色,董天宝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了五六张银票放在桌上,徐宝推过去:“在下是俗人,但也知礼数。这些银子只是一点敬意,没有别的意思,还请师太笑纳。” 玉明师太看了一眼面前的银票,最上面的一张面值千两,下面几张大概也是一样的面值,合共就得是五六千两银子。 玉明师太没碰这些银票,只口宣佛号:“施主,水月庵乃佛门清净地,空闲禅房也有几间,粗茶淡饭也做不得几个钱,只是。。。几位施主皆是男儿身,水月庵却是多有不便。” 看玉明师太的神态,这番话倒确实发乎本心,不是那种假客气。道理也对,尼姑庵怎么可能留男人住宿?传出去了也实在太不像话。 道理徐宝都明白,可没办法,来的路上接到了老爹徐孝天的信,让他回京后先不要进城,在这水月庵中先住下。 玉明师太会拒绝这个请求徐孝天自然也在信中提到了,而且给了办法。 徐宝伸出一根手指沾了一点茶水,随后在桌上了两个字——天门,拂袖将字迹抹去,笑道:“师太,当真不能行个方便?” 玉明师太看到这两个字,眼神微微一凝,点点头:“既然施主坚持,贫尼也无话可说。清云,”玉明师太侧头道:“安排几位施主去东边几间禅房下榻。” 玉明师太说罢便起身告辞而去。徐宝看着她的背影,眼神玩味:“天门中的都是太监,而且算是隐世门派,名字叫出去没有几个人认识,这老尼姑自然不是天门中人,却又听从天门的要求。。。而且老爹让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玉明师太虽然年岁已长,但眉目间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当也是绝色一流。 小尼姑清风领着几人到了水月庵东边指了几间禅房后便匆匆离去,徐宝挑了最边上的一间,剩下几人又各自挑了房间。徐宝又安排苏鹤行下山去找地方多买些肉食还有一些日用回来,等一切都安定下来,日已西沉。一顿寡然无味的清粥小菜过后几人便回屋休息了。 平淡的一夜? 徐宝并不这么觉得,他没脱衣服,只在床上打坐调息,不知何时,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房门的棂纸上借着月色,印出了一个黑色的剪影,或许不止一个,而是两个? 徐宝将门拉开,面前是三个人,两老一少。 “敌?友?”徐宝微微侧身,三人沉默着走进了屋中。徐宝把门关上,再回头时三人已经双膝跪地:“属下天门北斗天璇堂堂主胡鹿亲、天玑堂堂主孙身葬、天枢堂堂主华负米,参见门主!” “我不是门主,至少现在还不是,你们跪错人了。”徐宝迈步走到一旁的桌旁:“起来吧,喝点儿水,总不能一直跪着说吧?” 四人围桌坐下,徐宝给三人倒了冷茶,三人连称不敢。片刻后,还是胡鹿亲先开口道:“门主,我三人。。。” “我还不是门主。”徐宝又重复了一遍,打断了胡鹿亲的话,孙身葬冷哼了一声:“天门四大神功只有门主能学,您既然已经学了葵花宝典,那么不管找不找的回朱睛冰蟾,您都是门主,而且是唯一的门主。” “是吗?”徐宝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又看向对面的胡鹿亲。 胡鹿亲轻咳一声,继续道:“门主,我三人在来之前进了一趟皇宫,见了你爹和其它几堂的堂主。。。” 第126章 禅房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门主,我们三人这次来之前曾入宫一趟,见了八卦堂的八位堂主,当然,也包括你爹。” 屋外的萧瑟寒风,屋内的阴谋诡计。 华负米除了进屋后的那一声“门主”之外再没有开过口,孙身葬的眼睛一直在观察着徐宝也没怎么说话,所以一直都是胡鹿亲一个人在说着。气氛略有些尴尬和诡异,因为徐宝只是在听,没有任何的回应,便是连一声应付的“嗯”“啊”也无。 两刻钟过去,将接下来天门的布置给说明白了,胡鹿亲才试探道:“门主,您。。。可还有什么疑惑?” “疑惑?没有吧?说的挺明白的。”徐宝站起身来转身走到窗边:“用这个姓李的来勾起皇帝的疑心,用汪芷建立西厂,等到西厂发展壮大之后取代东厂和锦衣卫,对吧?” “额。。。对。” 呜呜的风声在窗外咆哮,窗棂纸挡住了绝大多数的寒风,但缝隙处总有寒冷侵入。徐宝忽然推开了窗户,寒风肆意的吹起他脑后的长发,带走屋里仅存的一点温暖。天上月朗星稀,狂风大作的天气并没有几片云彩。这一刻,他想起了那个难忘的夜晚,夜、月,他的手里只有一把枪,面对的是井上月辉和组织的全力以赴。 组织。。。 即便在这个大明王朝,他仍然无可避免的踏进了组织的泥潭之中,唯一的区别或许只是一个名字而已。组织的名字,以及自己的名字。 组织给自己一个任务,自己拼了性命去完成,然后又是下一个任务,又是下一次拼命,直到自己丢了性命,又或者厌倦了,便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 人活于世,富贵贫贱,其实大多也都是一样的模式,在死之前完成一个又一个的任务,只不过有些人能够决定自己的任务,有的人只能听命与人,大同小异。 可若只是如游戏一样的一场人生,苦难已极,生亦何欢? 冰冷的空气将肺中的火气冷却,徐宝将窗户又关上,转过身来:“计划里应该还有一环你们没说吧?若要西厂完全的取代了东厂和锦衣卫,时间少说也过去了三年五载,时机成熟时我再取汪芷而代之,则西厂尽在天门手中,再送皇帝归天,新皇帝不过是一十岁顽童,而且与我亲近,正可效曹操旧事挟天子以令诸侯?再然后呢?” “再然后?”胡鹿亲左右看看华负米和孙身葬,这时候忽然有些后悔,一张方桌自己怎么就坐到了这个位置来,随便和他们谁换一下自己就不用直面这位有些莫测的小门主了。 “我爹曾说,先秦赵高公创立天门的目的很简单,只是为了给天下无根之人寻一个家。之后千年传承,天门历代门主、堂主齐心协力也都为了这个目的而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可是直到今天,又做出了什么成绩吗?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了。” “无根之人,也就是太监,唯一的出路便是在皇宫之中,在天子身边为奴为婢。家?什么家?与人为奴,身家性命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何谈有家?” 孙身葬开口接道:“那不知门主又有何高见?属下洗耳恭听。” “高见?不要皇帝了如何?”徐宝淡淡的回了一句,又摆摆手:“玩笑而已,当我没说。” 禅房中的一盏青灯照的徐宝的面色青红变换,他再开口时却将话题又引回了正途上来。 “你们的计划其实也挺不错的,只不过还不够完善,而且有些小家子气了。” “小家子气?”胡鹿亲闻言一愣,随后皱眉:“那不知小门主又有何高见?” “高见?”徐宝回到桌旁坐下:“我倒确实有一个想法。。。” 。。。。。。 水月庵的深处,一间僻静的禅房中,木槌一下一下的敲在木鱼上发出“哆哆”的声音。玉明师太盘坐在一旁的蒲团上默诵心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恬静如山泉般的女子,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师太。”女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露出疑惑的目光。 “你。。。想回宫吗?”玉明师太斟酌词句,小心的问道。 “回宫?”女子眨了一下眼睛,轻轻点头:“还是想的。” “回宫是想。。。” “只是我的两个亲人还在那里,有些想念他们。”女子笑了笑,眼神中的淡然透出一丝苦涩:“虽然回到宫中也不能见他们一面,但心中想念,总想离他们再近一些。” 女子口中提到的两个亲人,玉明师太自然是知道的,宫中的两个男子,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的丈夫,也是这大明王朝最最尊贵的两个男子,一个是此时的帝王,一个是未来的主宰。 “阿弥陀佛。”玉明师太似乎想起了一段过往,宣了一声佛号,半晌道:“帝王,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他们不需要旁人的亲近,更不需要旁人的想念。” “帝王。。。终归也是我的孩子。”女子低下头,温柔的道:“或许我不在他才能更安全些,平安喜乐,可。。。我只是想时常的能见他一面。” “这很难。” “还有妹妹,曾听说她过得不错,也不知现在又如何了。” 玉明师太疑惑道:“妹妹?你说的不是皇帝?” “皇帝?”女子才知玉明师太是误会了,轻轻摇头:“他是皇帝,不需要我的亲近和想念。” 禅房中又陷入了沉默,女子重又举起了手中的木槌,玉明师太又闭上了双眼。短短的这几句交流仿佛便从没有发生过一般。 三声叩门之声响起打破了这屋中的宁静。 “奴婢徐宝,求见娘娘千岁。” 玉明师太叹了一声,开口回道:“此间没有宫中妃嫔,只有水月庵一女居士而已,施主找错了地方。” “是吗?”一声嗤笑过后,房门被蛮横的推开:“娘娘,皇子此时在宫中尚安,但若要久长,却还需您出一把力。” 第127章 条件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有事说事,半个时辰的功夫徐宝便从禅房出来了。那个女人果然是铁蛋的娘亲,纪氏,也就是理论上未来大明帝国的太后娘娘。可惜她并没有这个福分,如果没记错的话历史上在朱见深知道她为自己生下一个儿子后不久便死了,怎么死的?不重要,人人都知道凶手是谁。 老爹将她暗中送到水月庵来的原因并不难猜,毕竟铁蛋如今在自家手上,这个纪氏不论是用来打亲情牌还是要挟将来总是有用的。 徐宝之所以会来找她是因为之前与胡鹿亲的谈话后偶然想起了早先曾听汪芷说起的一段回忆。 “当时兵荒马乱的,爹爹和娘亲都死了,然后我糊里糊涂的就和姐姐一起被抓进了宫里。” “你还有个姐姐啊?” “有啊。不过她应该。。。也死了吧。。。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印象里姐姐很温柔,话也不多,不争不抢,很善良。。。 她总会带着我上山采药去给部族的勇士们治伤,那时候我。。。 善良的人。。。在宫里是活不下去的。” “也不一定的,吉人自有天相。” “嗯嗯,也是,算命先生说我耳朵上这颗痣是福痣,姐姐她也有,所以一定也有福气。” 汪芷是早年间朝廷对广西大藤峡平叛时带回来的俘虏幼童,这在有心人眼里并不是什么秘密。而自己之所以会对这个纪氏和汪芷的关系产生怀疑其实很简单,纪氏也是那次评判带回来的俘虏。 出宫前一次茶余饭后徐宝曾和老爹说起过此事,尤记得老爹说那一拨俘虏总共在宫里活下来的也不到十个人了。 大藤峡的瑤民灭族,这十个人里或许有汪芷的姐姐,或许没有,但不管有还是没有,总归有一份乡土情在。这次忽然得知纪氏便在这水月庵里便向着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的是纪氏的耳垂上果然也有一个痣! “天助我也。” 徐宝并不知道的是,即使没有纪氏的存在,只要徐宝说,汪芷也一样会听从。 推开门,徐宝看着屋中的黑影,回身把门又关好,声音有些诧异:“你还没走?” “门主。”华负米将油灯点亮:“属下有机密要事禀报门主,不可传六耳。” “哦。说吧,我在听。” “属下闻知八卦堂与门主定下约定,要门主寻回本门至宝朱睛冰蟾方才承认门主之尊位,不知此言。” “真的。所以你有朱睛冰蟾的消息?”徐宝一挑眉毛,前因后果相连,华负米想说什么并不难猜,看到华负米沉默点头,徐宝等了片刻见没有下文,眨了眨眼睛:“你想要我用什么交换?” “属下不敢。”华负米摇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徐宝,又沉默了下来。 这次徐宝也不催了,总归这华负米不会是来和自己发呆的吧? “吉祥公当年事败,天门高手死伤惨重,二十四堂堂主幸存者更起分歧于是四散天下,只有八卦堂八位堂主守在宫中。。。我爹他去了白莲教。” 徐宝想了想,点点头:“最了解自己的人并非朋友,而是敌人。朱睛冰蟾这个东西为我门中至宝,但真放在人眼前却未必有几个人认得出。天门耗费了无数心血去找也找不到,再若说天底下谁有能力找得到这东西的下落,除了皇室大概也就只有白莲教了。所以朱睛冰蟾在白莲教的手中?” 若真是如此。。。事情恐怕有些麻烦。不论是王梦蝶还是欧阳天青恐怕都不会轻易把这东西给自己。 “不在。” 华负米的这个回答很有趣,没找到的话只能说不确定在不在,如此斩钉截铁的说不在,那说明华百里肯定是查到了它的下落。 只见华负米又说道:“我爹在白莲教中潜伏十年,位置坐到了堂主,却一直没有得到朱睛冰蟾的下落,加上年岁已高,心灰意冷,便想行刺白莲教的佛母,不管成功失败都算是最后为天门尽了一份力。 他只是一个堂主,位置虽然已经不低,但毕竟不是四王三将又或者左右光明使者一级,想见佛母并没有多少机会,还要条件合适更是难上加难。好在天随人愿,他真的等到了一个机会。。那天我爹前去面见佛母蔡绣禀报堂中事务,三将中的炽火神水二将皆在,结果过程中蔡绣忽然发狂,恐怕是练功出了岔子。炽火神水二将全力镇压,我爹自也上前,只不过却想暗中下手将蔡绣杀了。 谁想蔡绣一身功力通玄,即使合我爹以及二将之力也不过勉力阻拦,过程中蔡绣胡言乱语竟然说起了朱睛冰蟾,我爹心中惊乱,一时不察漏了马脚,被炽火神水二将察觉。。。 后来我爹拼死杀下白莲净土,为了将这个消息带回天门,所以认下了我为子嗣,教了我三个月便。。。走了。” 说到这里,华负米眼神黯然,看来是想起了那段时光。徐宝却有些不满,故事不错,可是最关键的却还是没说,这华负米到底想怎样? 盏茶功夫,华负米回过神来,看着徐宝,眼神认真:“我爹让我把这个消息交给下一任门主,按理说我不应该与你说,但你为了朋友独闯冯家庄,而且武功很高,让我佩服,所以我觉得你有资格听。” “不是朋友,而是兄弟。”徐宝纠正道。 华负米又道:“不过我爹还有两个条件。” “说。” 华负米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我爹说让您为我准备一千条性命练功。第二,少林、武当、峨眉三派掌教随便谁,你要击败至少一人。” “一千条性命练功,人的还是牲畜的?”徐宝一挑眉毛:“这太平年月想杀一千个人可不是简单地事儿,不过我倒也可以答应你。 你来的倒也是时候,三边大捷和容县叛乱平定,听说会有大批的俘虏进京发往各地,到时候我会帮你想想办法。 至于击败一个掌教。。。”徐宝冷笑了一声:“你不说,我也是要做的。” 第128章 开局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所以按照你的说法,朱睛冰蟾之所以神异并非因为它是传国玉玺的一角,而是因为它里边藏了一只龙蛊?” 蛊这个东西即便在后世也是趋于玄学的一种存在,徐宝对这种生物并没有多少了解。不过这华负米言之有物并不像是胡乱编造来晃点自己,尤其撒谎也没有任何的好处,所以徐宝心中还是信了大半。 华负米又继续道:“世间善蛊者莫过于苗疆巫教,我爹自知道这个消息到伤重离世不过三个月的光景,再无力去苗疆查探详细,但龙蛊之说自蔡绣口中说起所以应该是可信的。 只余下落。。。我爹也只能给出一个大概的地方。” “哪里?” “华山。” 没想到华负米直接揭晓了答案,这倒是让徐宝颇为惊讶:“还以为你会等咱家应诺之后再说。” “没有这个必要。”华负米摇头道:“我爹的这两个要求一个是为了我,一个其实也是为了门主您。没有足够的实力,这朱睛冰蟾只会招来祸患。而您的实力属下已是亲眼得见了。不过这毕竟是我爹临终前所言,如果可能,还请门主您能实现。” “我记下了。”徐宝点了点头,忽然来了兴致,问道:“一千条人命练功,你爹教你的到底是什么功夫?” “一门刀法,名曰霸刀。”华负米立掌做刀轻轻一划复又一劈,一个简单的刀招切没有用上内力却令徐宝抚掌赞叹:“好霸道的刀法,难怪要以活人练功。” “不敢,比不得门主您的葵花宝典。”华负米诚恳的回道。 天色隐约发白的时候华负米离开了,在他走之前最后说道:“龙蛊之事门主您最好先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华负米话里有话,不过这个任何人所指的是谁徐宝还是听出来的——八卦堂的八位堂主,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自己的老爹徐孝天。 早上用过了餐饭,各自便又回了屋子练功也好休息也罢,这里是尼姑庵,谁也没有四处乱逛的意思。苏鹤行回来了,背了好大的一个包裹,里边尽是腊鸡酱肉一类的干货,小橘子开心的不得了,当场吃了三只熏鸡以示心中欢喜。 “一切可还顺利?”徐宝完全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苏鹤行还真的说了点儿东西出来。 “回公公的话,出城的时候倒是看了一场热闹。”苏鹤行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趣事,笑道:“东厂的一个番子偷了锦衣卫一个百户的老婆,那个百户看来是人缘儿不错,纠结了百十号人堵到了那东厂番子的家里,那个东厂番子也不是个善茬,竟然早有准备,于是双方倒是打了一场。” “哦?”徐宝心中微微一动:“谁赢了?” “小人没看到。”苏鹤行摇摇头,嘴咧的更开了:“打群架开场总是少不得互相骂一顿娘,锦衣卫和东厂都是吃消息饭的,骂人专门揭短。小人路过时并未停留,但带听不听的老婆偷人的事儿就十多件,还有什么打爹骂娘,偷鸡摸狗,这两天京城里应该得有场大热闹了。” “哦。”徐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道:“好快啊,让你们挑拨一下,没想到一晚上的功夫就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巧合?还是。。。” 见徐宝面色有异,苏鹤行又问道:“公公?可还有何事需小人去办?” “下午你再跑一趟京师,再带些肉食回来,这些不够小橘子吃的,不过顺便你多听听看看这场热闹的详细如何,咱家有些好奇。” 中午吃过饭,徐宝和小橘子小柱子在屋里喝茶闲聊,当然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小橘子张着嘴巴巴的讲而已,也不知道这个小话痨肚子里哪里来的这许多话,一天到晚也说不完。小柱子偶尔搭话,徐宝大多数时候只是在听。 一个多时辰吧,眼看着未时过半,玉明师太过来了,只说了一句:“小施主等的人到了。” “一刻钟后便带她来吧。” 玉明师太走后小橘子好奇问道:“宝哥,谁啊?” “咱们的那个老大。”徐宝笑了笑,没想到来的还挺快,不过也没什么,本来也不需要什么准备。 小橘子想起来了:“哦哦,来送参啦?” 徐宝走到床上盖被子躺下,默运玄功将一身血气收敛,脸色霎时苍白了起来,双手也全无血色,冰凉一片。 小柱子奇道:“宝哥,这是?” “记得之前跟你们说的吧?”徐宝闭上眼睛:“计划稍变,你们便装作我已重伤的样子就好。还有,一会儿会有一个女修士过来送药,她进来后你们便借口去准备饭食什么的出去就好。” “知道了。” 盏茶的功夫,房门被推开走进来四个人,为首的正是一身公子打扮的汪芷,手里抱着一个长长扁扁的盒子,包着红绸,身后跟着胡雨、闻风华、还有张敏。 “喂,我来了!”汪芷声音依旧跳脱灵动,语气说不出的欢喜,可是当目光寻到床上奄奄一息的徐宝的时候身子却僵住了,随后焦急的走了过来:“你,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猛然回头吼道:“你们不是说只是受了些伤吗!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想死不成?” “这。。。”胡雨和闻风华对视一眼,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声。 张敏一步上前抓起了徐宝的手腕,闭目诊脉。这当口,小橘子和小柱子也开始了表演:“大老大啊,宝哥他本来伤重,但不想我们担心,一直在勉力支撑,想着能撑到您把参送过来,结果。。。今早突然便昏了过去。我们。。。我们。。。呜呜呜~~~” “参。。。参。。。”汪芷赶紧解开红绸打开盒子,里边儿一颗三寸长的老参缠着红线,参须细密舒展,老而韧,再看根茎细长,皮、纹、体无一不佳,粗一看隐隐可见人形,便是不认识的瞧见了也知这是一株宝参无疑。 “高丽国进贡的千年人参,还来不来的及?” 张敏将徐宝的手腕放下,眼中一丝玩味:“定然是来的及的。” 第129章 重逢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张伴伴,真的,真的没事吗!!!” “虽然有些苦楚,但定然是没事的。”张敏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回道。凭他的武功自然看的出这徐宝乃是故意装病,目的不得而知,不过一来他与徐孝天有些交情,二来看徐宝有些小不顺眼。徐宝练得是至阳至刚的葵花宝典,人参属大阳药物,对其只有补助之用,有益无害。不过嘛。。。 汪芷起身:“那我,那我这就去煎药。” “不用,直接给他吃了就行。”张敏一手掐着徐宝的两颌把嘴掰开,另一手抓起人身随便捏成小小一团给塞了进去。复又用手在徐宝的胸口一拍,那人参便进了徐宝的肚子。 情人的一句话可是比皇帝的圣旨还要紧要。徐宝说要一棵上品的人参,汪芷听了后便一头扎进了大内藏宝阁,一连三天把个藏宝阁翻了个底朝天,最后才找来了这么一棵人参。 高丽国进贡之宝,千年人参。这棵人参是不是真有千年岁月谁也不知道,不过看这品相绝对八九不离十,常人吃一根须子恐怕便得烧的掉光头发,张敏有意整治徐宝,这整根人参直接给他送进肚子里,少不得要在烈焰地狱之中走上一遭。 几息的功夫,徐宝的头顶白气蒸腾,从脖子到脸一股赤红之色蔓延,徐宝猛地睁开眼睛,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眼中的痛苦之色倒是把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你做了什么!” “宝哥!”小橘子和小柱子惊呼。 “真的没事吗?”汪芷看向张敏,眼中浮起一层水汽:“他。。。他。。。” “没事。”张敏看着徐宝:“小子,气走八脉,功行周天,阳起阴藏,逆运神光。”说话间将徐宝给扶坐起来,为其摆了一个五心朝天的姿势。就这个功夫,徐宝的头发都不再是刚才顺滑平直的样子,反倒有些弯曲,散发着一股焦糊味道。 门外敲门声音,纪氏端着一碗药汤走了进来:“徐公子,庵主命贫尼。。。”感觉到屋中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纪氏抬头,也是微惊:“怎,怎么了?” “你。。。”汪芷站起身走了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徐宝却再不得而知,他此时只觉自己仿佛被人绑在火堆上烧烤一般,疼已经不能形容他此刻的感受,也无暇他顾,全力以赴按照张敏所念的四句口诀引导腹中药力游走,同时运起自己丹田中的真气与之对冲抗衡。 两者在中丹田膻中穴位置交汇后奇经八脉便都成了二者的战场。冯家庄一战过后经脉损伤本就未曾痊愈,此时被这两者一冲更是再度爆裂开来。爆裂带来痛苦,但在人参的药力维护之下却又极快的修复,然后再裂开,再修复。 辟邪剑法的内力打通了他的六条阳脉,葵花宝典将他身上的三条阴脉逆转成阳却没打通,如今徐宝却明显感觉到这三条阳脉的阻塞处渐渐通畅起来。这一劫过后徐宝将这人参的药力彻底消化掉大概一身武功还要更上层楼。 当然了,如果一个不小心功力行到岔处,恐怕爆体而亡便是他的唯一下场。 “咔啦!”药碗落在了地上碎成几瓣,汪芷的一巴掌打的纪氏测过头去,一声“滚”刚刚出口,她看到了纪氏左耳耳垂上的那颗朱砂痣。 纪氏蹲下身将药碗的碎片捡在手里,站起来转身要走,耳边汪芷惊呼:“站住!” 纪氏默默的转过身来,低头看着汪芷。 “姐,姐姐。。。你是姐姐吗?”汪芷捂着嘴巴退了一步,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纪氏却没说话,也没有如汪芷一般表现的怎样震惊,只是抬手撩起了汪芷鬓角的长发看了一下,眼角泛起了一丝泪花:“妹妹。。。” “姐姐!”汪芷呼了一声,扑在了纪氏的怀中。 一旁的小柱子和小橘子面面相觑,不知进退。而张敏皱着眉头看了床上的徐宝一眼,又看向抱头痛哭的纪氏和汪芷。他倒是知道早先这纪氏被天门那几个老家伙给送出了宫去,但却不知道竟然是被送到了此处,更不知道这纪氏竟然是汪芷的姐姐。人老成精,张敏活了一把年纪,自然不会以为这次重逢是一场巧合,只是有些好奇天门到底有什么谋算。 “纪氏是皇子的生母,汪芷是万贞儿的近人,他们亮了纪氏这张牌目的自然是汪芷,是为了掌控西厂?”张敏转念间将自己的猜测否定:“又或者是为了东厂?前不久徐孝天确实跟他说过要对付尚明,可成化帝用汪芷建立西厂制衡东厂已是定局,一切顺理成章,又何必节外生枝?” “难道。。。”张敏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瞳孔一缩,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应该。。。不会吧?” 尚膳监的一间偏房中,徐孝天将手中徐宝的回信扔进火盆之中,笑道:“怎么样老孙,咱家这个儿子可还有几分魄力?” 孙身葬笑道:“岂止是魄力,武功、资质、心计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计划虽然有些稚嫩,但想我等所不敢想,人中龙凤也。” “计划稚嫩自然有咱们给补上,咱们几个老家伙还有几年活头儿,扶保一程也是应当应分。” “应当应分。。。”孙身葬借着火盆暖手,看着盆中的信纸慢慢烧成灰烬:“若是你儿子坐上了门主,你。。。准备好了吗?” “没有。” “没有?” 徐孝天笑着回道:“李孜省在宝哥儿的身上下了道种你是知道的,怎么也得把他料理明白了不是?” “李孜省的种玉功。。。”孙身葬想了想,阴着脸摇头:“加上我和老胡也不够。你有什么主意?” “我本来以为宝哥儿修了葵花宝典自然便能将玉种化解,没想到却未能成功,如今办法也就只剩下两个了。要不然宝哥儿自己将葵花宝典修至大成,天人化生,屈屈玉种自然不在话下。” “不可能,李孜省绝对会在这之前下手。” “那办法便只有一个了。”徐孝天抬头看着孙身葬:“魔火金光阵。” 第130章 背锅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方白帕捂着额角,万通一身鱼龙服,肩披狐裘。北镇府司内锦衣校尉跪了一地,他却视而不见,阴沉着脸,在一片问安声中径自走进了书房。门一关,只听的“轰隆”一声震响,紧接着便是经典的国骂。 “大人这是受了谁的气了?” “还能是谁?”有校尉向着深宫大内的方向瞟了一眼。 想想也是,锦衣卫指挥使,国朝唯一贵妃的弟弟,论起来是天子的小舅子,又有谁能给他气受? 稀里哗啦 嘁哩喀嚓 这声音周遭的校尉都很熟悉,估计一会儿再开门的时候这书房里可能连块囫囵个的木条都找不见了。 书房在中华文化中有着特殊的意义,是主人家最珍视的屋子,收藏圣人典籍的同时也安放着许多的隐私机密,书房也极少用来待客,除非是极亲近的好友至交。不过在万通眼里书房更像是一个释放压力的地方,每当心情不顺了就会进来打砸一番,自家的地方,也没人敢说他什么。 今天他的心情很不美丽,一大早他和东厂的尚明便被朱见深,也就是他的皇帝姐夫给召进了宫里等着,早朝过罢,朱见深见了他们,三句话没过茶碗就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锦衣卫和东厂这两天在京里打群架的事儿他知道,而且知道的清清楚楚,闹出了风波,手底下的弟兄伤的不算,死了七个,东厂死了八个。暂时来说他的锦衣卫是赢了,心里痛快,挨训也就挨了。 可是那桩灭门案是顺天府的事儿啊,锦衣卫和东厂监察百官,什么时候跟刑事沾边儿了,朱见深拿这个事儿做伐子实在让他不痛快。 当然了,最闹心的还是脑袋顶上的这一茶碗,自己明明和尚明并肩跪着的,这茶碗怎么就扣到自己脑袋上了,妈的。 敲门声过后有人走了进来,万通没回头便知道此人必是自己的二弟马奇,整个锦衣卫镇府司能不经他许可推门进来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大哥,怎么了这是,发这么大的脾气?谁热乎你了,兄弟我给你报仇去!”马奇看着这一屋的狼藉,别说椅子,桌子也不趁一张,也不在意,一撩袍子便坐在了地上,手里的酒坛子揭了盖子晃了两下,酒香四溢。 “屁话,我发啥脾气你能不知道?还报仇,借你八百个胆子你敢去?”万通一口浓痰啐在地上,坐到了马奇的对面,抱起酒坛灌了一大口:“孩儿们闯祸大哥担,大哥惹事儿了小弟背锅,这回的事儿咱们占着理,打到天边儿去老子也不怕。对了,今天战况如何?” “额。。。” “有屁就放。” “没死人,但残了两个。” “黑狗子那边儿呢?” 见马奇不回话,万通这火儿腾一下就上来了:“麻蛋的,输给那帮没卵子的,没吃饭是怎么着?逼着老子亲自操刀不成?!” “大哥,消火,消火,这事儿我张罗着,晚上再约一架,肯定把场子找回来就是。”马奇喝了一口酒,笑道:“当年咱兄弟打场子,明的不行来暗的,阳的不行来阴的,这事儿咱们专长,哪回咱们吃了亏了。行了大哥,捞点儿干的说,你这番脾气发的不止是这个事儿吧?” “之前的那桩灭门案,你肯定知道吧?” “知道啊,一夜之间好几十口子全死了,鸡鸭鹅狗猫连池子里的鱼都没活一条,别说,这事儿还真够邪性的,顺天府那帮下脚料查了这有半个月了吧?啥也没查出来,咋了?” 万通叹了一口气:“昨晚又灭了一家,一模一样,连人带畜生,我姐夫今早把我叫进宫里,看着了?”指指自己脑袋上的口子。 “这事儿。。。也不归咱锦衣卫管啊?” “还用你说!”万通一瞪眼:“但我姐夫把这事儿推给咱们了,你说咋整。” “这。。。”马奇想了想,一摊手:“没辙。大哥,你看我也没用,真没辙。之前那灭门案不归咱管,但我的性子你知道,这么离奇的事儿我带查不查的也撒了些人手,看了卷宗,确实邪门。” “说说,怎么个邪门法?” “没有外伤,不是下毒,死的时候一个个面带微笑,连狗都呲着牙,最关键的一点,那人家可不是荒郊野地啊,那就在城里,又那么大的宅子,就算是半夜吧,那前后左右也不能一点儿动静儿也听不见吧?可你猜咋招,真就一点儿线索也没有。”马奇说道此处脸色都有些发白:“大哥,你说这事儿能不能真就是妖魔邪祟所为啊?” “不,不能吧?”听马奇这么说,万通心里也有点儿犯嘀咕了。他这个二弟他是了解的,圣贤书一页也没读过,但聪明机灵,他能活到发迹的这一天还真是多亏了这个二弟屡屡出谋划策:“那你说咋办?我就跟我姐夫说这事儿是妖怪做的,咱们没辙?我姐夫信不信不说,关键我怕咱们说完了回头东厂那头儿要是查出什么来了咱爷们这脸可就丢大了。” “这倒也是。”马奇点点头深表赞同,提议道:“这样,今儿下午我把咱手底下那几个仵作和刑名都叫上,一块儿去看看,要是能看出点儿什么当然更好,要是看不出来的话。。。” “看不出来咋整?” “要不您就跟那个尚明聊聊?” “我?和他聊?我呸!”万通吐沫星子喷了马奇一脸:“他也配?老子是能低这个头的人?” “大哥你听我说完啊。”马奇抹了把脸:“正好这两天儿咱兄弟和他东厂闹的凶,索性再闹大些,把他们打的服了那尚明自然得上门来求您,到时候您再跟他串个供,合则两利的事儿,他没理由拒绝,这样面子和里子不就齐了?” “嗯。。。这倒像句人话。”万通终于露了笑脸儿,沉吟片刻;“这样,今儿下午要是没啥发现的话,你说下午和他东厂还得打一场是吧?你拿着我的牌子去南镇抚司的鱼龙营里叫几个一起去,下死手,出事儿我扛着。” “哥,你让这些江湖人出手那可能就不是死一两个的事儿了。” “别带家伙,就说失手呗,你看着来,嘱咐两句就是。” “那。。。好吧。” 第131章 登山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朱见深走进坤宁宫中的时候万贞儿正在锦榻上吃着糕点,手里捧着一本民间的通俗话本,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朱见深的心情看起来似乎也不错,不过多年夫妻,万贞儿还是一眼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没有起身问安也没有多说什么,万贞儿把手里的话本放下,向左右挥了挥手,殿中的宫女太监们便悄然退了下去,只留下近处两个亲近的老奴婢以及跟着朱见深一起过来的梁芳,随后万贞儿在自己身边的空位上轻轻拍了拍。 “贞儿,朕没事。” 万贞儿轻轻摇头,又拍了两下。一个是大明天子,一个是宫中贵妃,回归本质却是夫妻的关系,可眼下这情景倒好似是在家中忙活针线活儿的母亲忽然看到出去玩耍的孩子受了委屈回来的样子。 朱见深走过来在万贞儿的身边紧挨着坐下,随后脑袋轻轻地靠在了万贞儿的怀中,万贞儿也揽着他轻轻地拍抚他的脑袋。 这温暖的场景持续了好一阵子,直到感受到了怀里自己的丈夫的情绪似乎渐渐地平复了下来,万贞儿才轻声开口:“陛下,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点儿麻烦。”朱见深环抱着万贞儿的腰,没有抬头,所以声音显得有些发闷:“京城里连出了两桩灭门案闹得人心惶惶,顺天府无能,锦衣卫和东厂不帮忙出力查案不说,反倒还打的热火朝天,御史言官们这几天上的折子。。。算了。” 朱见深忽然闭口不言,万贞儿没有追问,但是眼中却闪过一丝寒意。话到此处,她已然猜出了事情的原委。京中的灭门案之前曾听万通说起过,对于天子来说这是个事儿,却算不得什么大事儿,能让他如此疲惫又对自己三缄其口,答案只有一个,必然是朝中那帮御史言官把事儿给扯到自己的身上了。 那些折子万贞儿都不用看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外乎就是什么:京中连出惨案必是天子失德、宫中不净,专宠贵妃,太子之位空悬社稷不稳所致。 万贞儿也有些看开了,左右天下所有不好的事情七拐八拐的好像总能扯到自己头上,扯到皇帝没有儿子上。 可看开是看开,万贞儿还是很生气的,心中不免也有些埋怨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锦衣卫指挥使,往上数哪个不是给文武百官的做祖宗的,可算是天底下最威风的位子,自己把万通放到这个位子上可结果呢?一天天不务正业,对自己是一点儿助力也无,许多时候反倒得自己给他使力照拂,想想真是窝火。 对着万通是埋怨,对着尚明可就是愤怒了,一个做奴婢的,对自己这个做主子的不巴结就算了,还敢跟自己的弟弟不对付,真是想死了? 梁芳注意到了万贞儿眼神中的寒意,略略思索后轻声道:“娘娘,折子上来怀恩公公和奴婢已经都给压下来了,不过上书的人实在太多,而且咱们司礼监挡得住折子却堵不住早朝上他们那一张张无事生非的嘴巴,和锦衣卫还有东厂那边儿关系不大。。。” 在宫中这场权利的游戏中,梁芳一直是墙头草的角色,他最希望的还是能一直保持着眼下的权利平衡,然后自己在这个司礼监秉笔的位置上捞钱捞到死,所以开口想为尚明说点儿好话,可显然是没什么用处的。 万贞儿横了梁芳一眼,感受到怀中自己丈夫心里的疲惫,想着出去散散心吹吹风或许能心情好些,便说道:“陛下,这屋里虽暖和却也憋闷,不如咱们到外边散散心如何?” “散心?也好。”朱见深抬起头坐直了身子:“贞儿想去哪里散心,御花园如何?” 万贞儿想了想,摇摇头:“天气寒冷,御花园中草木凋敝看了反倒坏心情。所谓登高远眺天地阔,不如咱们去万岁山如何?” 万岁山原名叫景山,在皇宫北面不远,永乐年间修建紫禁城时曾在此堆放煤炭,所以景山也叫“煤山”,不过在当下,景山也好,煤山也好,这两个名字却没几个人叫,还是万岁山这个名字用的多些,只因永乐帝在紫禁城修成之后顺便将这山也装点了一番,遍植花草果木,又修了凉亭小筑,山下四面也圈了一片地布置回廊楼阁,景山于是也就成了万岁山,此处也就成了皇家的御用园林,永乐皇帝之后皇家常来此处赏花、习箭、饮宴、登山观景。 万岁山说高倒也没多高,但在这京城里却也不矮了,又处在整个京城的中轴线上,若是站在山顶,整个京城的景象便尽收眼底。而在这一番景象之中自然也包括了皇宫大内。 窥探皇宫大内,其实也没什么看头,这么远的距离人如蚂蚁,能看清的大概也就是一栋栋房屋宫殿,可胜在刺激,毕竟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万岁山上,李子龙愁眉苦脸的看着眼前的老太监:“公公,您让我来这万岁山到底所谓何事啊,还是给小的一句痛快话吧,若是想要小人的脑袋,那您直接动手就是,这么一直跟在小人身后小人实在有点儿经不住啊。” 楚尝药背着手看着茫茫天地:“让你来呢,就是咱家想看看景,没人陪伴而已,老实的在这儿待上一刻钟咱家便带你下山,哪里有那么多废话。” 这番话李子龙可是一个字儿也不信,先不说他为何要找自己陪伴,就算看景,有谁一连五天,每天来同一个地方看同一样的景儿的吗?又不是看女人?就算是看女人,同一个女人连看五天也够的慌了吧? “公公,咱们。。。” 楚尝药好像忽然看到了什么猛地一抬手掐住了李子龙的脖子,几息之后又松开了,轻笑出声:“总算是来了。” “公公,什么来了?”李子龙捂着脖子喘着粗气。 “皇帝来了。”楚尝药转过身来看着李子龙,诡异的一笑。 “啊?!”李子龙这下可慌了神,脑袋上汗如雨下:“这,这。。。公公,这可是死罪,咱们块走吧!” “走?”楚尝药点点头:“走可是走,但咱家走,你可不能走,你也别想着自己走,四面都有禁军守卫,没有咱家带着,你想走也走不了。别慌,咱家没想着让你死在这儿。” 楚尝药又转过身看着皇宫方向,微一运功后横移一步,地上顿时出现了一对脚印:“你过来踩在咱家的脚印上,一会儿皇帝来了,你便把这个给捏碎。”楚尝药从怀中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硬纸球,里边儿也不知道装着什么:“到时候会有一阵浓烟升起,你别慌,咱家到时候自然会救你。” 第132章 观气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万岁山,朱见深和万贞儿拾阶而上,身后只跟着梁芳一人,一众侍卫和奴婢都撇在了山下。登高赏景,讲究一个雅字,周围若是乌央乌央的簇拥着许多人反倒碍眼,失了味道,故而只留下了梁芳这一个亲信,而且以他的武功修为也担得起护卫之责。 万岁山算是皇家御苑,每年内库都会播下不少银子用来修缮,但在天地之威面前终归还是不够看的,两旁的树木大多光秃秃的,只有些松柏常青带着绿意,只是若说多么好看就谈不上了。 沿着石阶走了能有两刻钟的功夫,三人才算是走到了半山腰,朱见深和梁芳不嘘不喘显得游刃有余,万贞儿却有些受不住,一身的轻汗,不时便要停下来歇上一阵子。 “陛下~” 朱见深侧过头,一团薄雪铺在了脸上,接着传来万贞儿咯咯的笑声。 朱见深用手抹了一把脸:“贞儿你这身体可是比去年要强了许多,去年冬天咱们登这万岁山的时候你可是走了一半就嚷嚷着要下去,看你今年走到这里了还能与朕玩笑。” 岁月催人老,以两人的年纪来说断然没有身体越来越好的理由,思来想去,似乎只能归结到李孜省的身上。 “国师的金丹当真神奇。朕回去要再加赏赐才是。”回头一眼瞥到身后梁芳“幽怨”的眼神,朱见深不由又哈哈笑道:“好好好,也有老梁你的功劳,朕也在心里为你记上一功。” “奴婢谢过陛下恩典。”梁芳讨好的笑道,圣眷是能换成权势财富的,不枉梁公公每日里费尽心思的为眼前这两位贵人练那些羞羞的药品。 又一阵功夫,山顶已是在望,三人抬头看,顶处的那座凉亭仍如记忆中的一般模样,六柱、锥顶、琉璃瓦,到了那里便可以好好地歇。。。歇。。。了? “?!” “?!” “?!” 三人忽然都是一愣,眼见得凉亭中一道人身穿八卦紫绶仙衣,面朝京城方向负手而立。以三人此刻的角度只能看到这道人的一个侧脸而已,一身道袍和三缕长须迎风飘动着,好一派神仙资派。 但这真是神仙吗? 三人心中首先是疑惑,万岁山皇家御苑,山下守卫森严且只有脚下这一条登顶之路,寻常人不可能入内。 或是武林高手躲避了守卫的巡视从隐蔽处进山? 那他又有什么目的? 此时在朱见深的眼中警惕大过于崇信,皱了皱眉头,梁芳依然明白了自己这位主子心中所想,手腕一动腰间长剑已经出鞘。 自从早先以送纪氏出宫为代价从徐孝天手里换来了墨家剑法最后的三式杀招,自己的墨剑已经圆满,若眼前这道士真是神仙还罢,若是不知何处来的装神弄鬼的小人。。。呵。 梁芳嘴角扯起一丝冷笑。 正这个功夫,只见凉亭中的那个道人似乎忽然察觉到了三人的存在,现实微微侧头看了三人一眼。 朱见深此刻可不是微服出宫,一身衣袍虽然厚实,但明黄之色为主,上绣金龙,身份一目了然。 这道士却只是不慌不忙的点点头,开口似乎说了句什么,但却听不清楚。 “好胆,见圣驾而不贵,可知是死罪也!”梁芳纵起身形向着这道人冲去,他身法算不得绝顶,但也是极快,全力施为之下只十息的功夫便到了近处,挥剑便刺。 正此时,只见一团烟雾忽然升起,将两人的身形笼罩,眨眼间整个凉亭都被笼进了烟雾之中。 朱见深和万贞儿看不见里边的景象,只能隐约听到几声利剑破空的风声。 两人待在原地耐心等候,实际上也说不上什么等候,毕竟山顶风急,只眨眼的功夫这烟雾便散去了,只是凉亭里只有梁芳一人的身影,再无其他。 凉亭里,梁芳跪在地上,头低着,表情阴晴不定,脸色铁青着,烟雾之中他与一人过了三招,虽然看不见对方的长相,但他却认出了对方的武功——楚尝药。 天门又在搞什么鬼!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事情,郁闷憋气的感觉就好像一觉醒来刚要用净桶方便一下却发现里边被谁提前拉了一泡,心里膈应不说自己还得给他收拾。 回头必须去找他们算账! 这事儿,没有一万两银子肯定不好使! 当然了,这是后话,现在还是要想想怎么应付眼前这两位贵人。 梁芳将头磕在地上。 “起来吧。”朱见深说了一声,和万贞儿在一旁坐下:“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禀陛下。”梁芳咬了咬牙,开口道:“奴婢方才冲进这烟雾之中施展剑法想要将这神、妖、嗯。。。这道人擒下,可是。。。可是几剑刺出却都落在了空处,奴婢,奴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左右天门这一番装神弄鬼的肯定是为了把这道士的身份往神仙上去靠,自己这么说肯定是没毛病的。 此时梁芳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若是这道士神仙的身份坐实,那谁最受影响?肯定是宫里的那位国师大人。 难道天门打的是他的主意? 朱见深问道:“刺在了空处?是他躲开了,还是。。。” “奴婢不知。”梁芳摇摇头:“不过奴婢可以肯定,如果他是躲开了,那武功必然要高于奴婢。” 这句话延伸开来便是说,如果这道士意图不轨,方才自己拦不住他,所以想来这道士应该是另有什么目的,不是为了刺王杀驾。 “哦。”朱见深点点头,一时没有说话。 万贞儿左右看看,伸手往地上一指:“陛下,你看。” “嗯?” 只见地上深深的两个脚印,这凉亭的地面是大理石铺就,比青石砖可要硬上几分。朱见深站起身走过去两脚对着那两个脚印,学着那道士的样子负手站好,京城全貌尽收眼底,当然,自己的皇宫也一样被看了个通透。 “梁芳。” “奴婢在。” “刚才那道士的样貌你也看清了,一会儿下山画影图形送到锦衣卫和东厂,务必给朕把他找出来!” “遵旨。” 第133章 无奈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梁芳对于凉亭上的那个道士的描绘很细致,在大内供奉画师的妙笔之下绘影图形很快就被送到了万通和尚明的手上。 万通和尚明不认识这纸上所画的道士,但在锦衣卫和东厂庞大的情报网络覆盖之下,李子龙这个名字以及他那些世人皆知的过往很快就被送进了宫中,传到了朱见深的耳中。 “李子龙?他就是那个与国师齐名的李子龙?”朱见深皱着眉头听着梁芳的禀报:“他到万岁山做什么?”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这一点梁芳倒是没撒谎,下山、画图、吩咐人将图送到东厂和锦衣卫,自己总共离开也没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还没来得及找天门那帮老家伙问询,心中不免埋怨尚明和万通,平常办事儿慢的跟王八一样,这回怎么跟狗撵的兔子似得。 没办法,谁让这两人早上刚被朱见深给骂了一顿,正是积极表现的时候,更何况这个李子龙实在太好认了。 “怀恩,你怎么看?” “陛下。”怀恩想了想,回道:“世人都说这位李道长与国师有些过往,从不在一地同时现身,这次他来京城为何,老奴也不知道,但老奴却知一节,万岁山为皇家御苑,未得陛下许可而擅登是死罪、窥探大内宫闱是死罪、见陛下而不礼亦是死罪,三罪并罚,其罪当诛!” 梁芳在地上偷摸的给怀恩使了好几下眼色,但这怀恩却视而不见,也不知是真看不见还是故意的,还是他已经和天门那帮家伙通过气了? “这。。。”听了怀恩的话,朱见深一时沉吟。这事儿要是换了朱元璋或者朱棣这两位杀星那肯定是要把这李子龙给找出来杀掉的,而且连万岁山下的守卫禁军也得杀个大半,可换到朱见深可不一样了。 他也知道怀恩为何对这李子龙杀气腾腾,因为怀恩不信鬼神,不止不信,还最恨道家方士,可朱见深信这个啊,这么一位世间闻名的仙长他可不愿轻易得罪,万一折了自己的福德怎么办? 一个小宦官忽然进来禀报说万通和尚明求见,朱见深摆手:“宣。” 不一时,尚明和万通都进来了,跪拜之后便争先恐后的把自己刚查到的关于李子龙入京降妖的事儿给说了一遍。 “妖狐夜出?那两桩灭门案的事儿?”朱见深这时心里倒是稍稍舒服了一些,不是为了对自己不利就好,同时又来了兴趣,难道这两桩灭门案真是妖魔邪祟所为? 怀恩开口道:“陛下,老奴倒是有个想法。” “说。” 怀恩道:“关于这李子龙还有这些所谓的妖魔邪祟的事儿老奴说不明白,相信也没几个人说的明白,不过咱们这宫里却有一个人必然是知道些的。” “国师?”朱见深眼睛一亮,一拍脑门暗骂自己糊涂。对啊,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别人不知道,自己这宫里可是供了真神仙的,自己去问他不就行了? “梁芳。” “奴婢在。” “你去替朕。。。”朱见深本想让梁芳去见李孜省,不过想想未免显得不恭敬,自己虽是皇帝,但人家是神仙,好像身份上没差多少的样子:“算了,还是朕亲自去一趟吧,摆驾。” 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御驾便到了紫宸宫前。 朱见深留众人候在外边,自己孤身一人进去,不出所料,李孜省仍坐在三丈高的八卦炉旁为自己炼丹。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如此,位置、甚至是动作,朱见深都瞧不出任何的变化来。自己私下里曾问过服侍于此的道童,这李孜省每日里除了会在子午两个时辰起身围着丹炉走一圈以外再不见其他动作。 哦,也不对,还会吃饭,也是在子午这两个时辰里,会吃上九粒米饭,喝上一碗清水。这是进,而出。。。则是完全没有。 辟谷,这不是神仙,什么才是神仙?这也是为什么朱见深对这个李孜省的道法修为深信不疑。 朱见深轻轻地在李孜省对面的蒲团坐下后李孜省才睁开眼睛:“陛下。” “国师。”朱见深回了一礼。 皇帝给道士回礼,也不知朱见深将来到了地下如何面对朱元璋。 朱见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开门见山,自己凡夫俗子,在神仙面前搞那么多前戏肯定是多余的:“国师,京中出了两桩灭门惨案,坊间流传是妖狐作案,朕本不信,不过今日登万岁山时在山顶见到了一个道士,厂卫查访后得知此人是李子龙。。。”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李孜省睁开眼睛看了朱见深一眼,随后又闭上。 “这个李子龙仙长,朕不多说,国师肯定也是认识的。厂卫又查到有传言称这个李子龙来京城是为了降妖伏魔。降妖伏魔是为民除害,为朕分忧,朕自然开心,可是他为曾知会朕便私登万岁山,朕心里总有些不安,所以想请教国师,这李子龙真有道行吗?还有这京中可当真有妖魔为祸?” 。。。。。。 “张伴伴。。。” “嗯?” “没事。” 汪芷和张敏回宫了,去往坤宁宫的路上汪芷双目红肿,脸色苍白,显得忧心忡忡,几次欲言又止,可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反观一旁的张敏倒是红光满面。 汪芷心里想着什么张敏不知道,不过看这样子即使问了她也不会说。张敏很好奇在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徐宝到底和汪芷说了些什么。 实在有些后悔将那一株宝参给徐宝服了,万没想到他竟能在短短时间内把所有药力消化掉,醒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给了自己一掌。 这一掌徐宝可是含恨而发,张敏拼尽全力也只是避开了要害,随后便闭过气去,内伤极重,这也是为什么他此时红光满面,可绝对不是有什么开心事。 进了坤宁宫的院墙时,张敏终于还是开口道:“芷儿,做你觉得对的事,不要对自己太过苛刻了。” “做对的事。。。” 。。。。。。 看着朱见深离去的背影,李孜省幽幽叹了一声:“弟弟啊,你便非要自寻死路吗?” 第134章 无奈 中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缓歌慢舞凝丝竹,这算是宫里为数不多也是最方便的消遣之一。总看也会腻,但偶尔一次还是不错的。 万贞儿很喜欢看人跳舞,倒不是这舞蹈有多么好看,而是舞蹈背后所隐藏的那份谦卑。无数身形曼妙的女子、技艺高深的乐师日日夜夜的排练,务求达到最完美的效果,只为了在自己面前表演一番让自己一笑。 若是自己笑了,他们会得到赏赐,若是自己不笑,他们会战战兢兢,而若是自己一生气,看谁不顺眼,随手一指,那人便会被拉下去杖责,甚至是杖毙。 什么是权势? 这就是权势。 曾几何时,自己还只是一个宫女,伺候着被废的太子居于宫外,每日里便是买菜也要亲自拎着筐上街,为了一文钱的小利与那群商贩斤斤计较上许久。 都过去了,好日子终于还是来了,自己等到了,一切都近乎完美,只是可惜,自己没能给他生下一个孩子。。。 愁思蹙眉,却在看到汪芷的身影时化作欢笑。 “芷儿,回来啦?这么冷的天,跑哪去了?”万贞儿招了招手,等汪芷走到近处时注意到她有些红肿的双眼:“你这是怎么了?” “啊?怎,什么怎么了?”汪芷深思不属,此时听万贞儿这一问更像是受了些惊吓一般,又或者。。。心虚? “你这眼睛,是哭了?”万贞儿伸手为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渍,自己也是有些疑惑。除了自己和皇帝,还有谁能让芷儿受了委屈? 汪芷慌乱的摆手:“没,没事,芷儿只是在外听了一段戏,所以。。。” “哦,这样啊。”这解释听起来合力,万贞儿伸指戳了一下汪芷的脑门儿嗔怪道:“苦情生悲,你这性子柔弱,心肠善良,没事儿听那些做什么。来,吃块饴糖舔舔嘴。”伸手拉着汪芷到身旁坐下,盘中拿起一块糖递到了汪芷的嘴边。 “娘娘。。。”汪芷接过这糖,沉默片刻,放进口中。 万贞儿问道:“甜吗?” 汪芷点点头:“甜。” 糖是甜的,但心却是苦的。 眼前这人对自己极好,是自己真正懂事以后对自己最好的人,无亲无故可带自己直如亲子无二。其实心底也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父母的死,族人的仇,这些都要落在这大明朝廷、成化皇帝的头上,而这个女人便是大明的贵妃,成化帝的爱妻。 她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些都忘了,又或者她觉得自己可以不在乎,她也真的做到了。 可是啊。。。 姐姐还没死。 姐姐为皇帝生了一个孩子,男孩儿。 那个小男孩儿原来就是和徐宝住在一起的那个可爱的铁蛋,每次见到自己总会“姐姐、姐姐”的笑。 这是这座皇宫之中的禁忌,每一个与皇帝有关系的女人都要死,为他剩下子嗣的更要死,连孩子也不能幸免,绝无幸理。 徐宝说的对,纸包不住火,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东厂和锦衣卫密探遍天下,瞒的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不要说一世,能讲这个秘密埋藏五年便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尚明有意针对徐宝,锦衣卫指挥使万通是眼前这个女人的亲弟弟。接下来无数双眼睛会将目光投向徐宝的身上,姐姐、还有自己的那个小侄儿很快就会暴露,然后便是塌天大祸,每个人。。。都会死。 腰斩、杖毙、五马分尸、千刀万剐,若是能得一个砍头的结果反倒要谢天谢地,最起码落了个痛快。 只有一个办法。。。 只有一个办法,每个人都不用死。。。 “怎么了?还没缓过来啊?”万贞儿将汪芷揽在怀中,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轻声安慰着,又侧目一瞪一旁的张敏:“张敏,让你好生照看芷儿,瞧你做的好事!” “老奴知罪。”张敏跪在地上俯首道:“是老奴照顾不周。” “哼,滚下去吧,叫御膳房准备些芷儿喜欢的糕点来,要快。” “是,老奴这就去办。”张敏起身出去,临走时回头偷眼看了汪芷一眼,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娘娘,芷儿没事了。”汪芷轻轻地从万贞儿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擦了一把眼泪,随后探手也从盘中拿起了一块糕点:“娘娘,您吃。。。” “好。”万贞儿拍了拍汪芷的小脑袋,张开嘴。。。 。。。。。。 御辇上,朱见深的心情并不甚美丽。 相较于神仙的高高在上,自己只是一个凡夫俗子而已,但却也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毕竟自己背负着皇帝之名,是这大明王朝,芸芸众生的主宰。 而对于一个主宰来说,他不能接受的事情、或者说禁忌有许多,谋朝篡位不能接受、欺骗、背叛同样也不能接受,当然了,这些是最严重的。而相对而言稍轻的则是拒绝。 自己所提出的问题,李孜省选择了拒绝。 不是那种直来直去的当面拒绝,而是更加委婉的推脱。 李子龙? 有术无道,非正道。 妖狐夜出? 此为天意,时机一到,自然水落石出。 这都是些什么答案,自己来这紫宸宫是为了听这些的? 自己尝试着稍稍追问一下,结果呢,人家直接来了一个千古名句怼回来:“天机不可泄露。” “嗯。。。”朱见深拧着眉长出一口气,招手想喊万通过来,不过想到尚明也在此间,若只喊万通的话尚明脸面不好看,便招怀恩过来。 怀恩走到近前来:“陛下?” “你一会儿传朕的旨意,让万通和尚明他们两个多下些功夫,妖狐夜出的事儿可以松一松,先把这个李子龙的来历给查详细了,给朕报上来。另外。。。”想起方才的种种,又轻声接道:“你让他们再查查,这个李子龙和国师可有什么关系没有,风闻也算,朕要听。” “老奴记下了。” 朱见深点点头,刚坐直腰,只见前边有一个小宦官慌慌张张跟疯了一样往眼前跑,一边跑一边喊着:“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大事,娘娘,不好!!!” “大胆!竟敢冲撞圣驾!” “陛下!” “左右,给我将这小宦拿下!” “陛下!娘娘!娘娘!” “娘娘怎么了!”朱见深站起身来从御辇上直接跳到地上:“快说!娘娘怎么了!” “娘娘她。。。晕过去了。。。” 第135章 无奈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始皇帝以降,帝王之中若论谁的脾气最好,朱见深绝对是榜上有名。有时候他也会发火、生气,但绝少发怒,更极少因自己的喜怒而杀人。登基近十载,宫中内外,满朝文武似乎都忘记了他也是真龙天子。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帝王一怒,流血漂杵。 “既然你也不知道,来人,把他拖出去给朕砍了。” “是!” “陛下,饶命啊!饶命啊!” 太医院此时当值的十四名太医一齐被召进宫来为万贞儿看病,十三个没看出门道来,朱见深也不废话,挥刀就砍了十三个。 “继续说。”朱见深守在万贞儿的床榻前,看着沉睡的万贞儿苍白的面容,他的双目中布满了血丝。 “皇爷。。。”汪芷跪在地上继续道:“娘娘吃了奴婢的糕点之后便与奴婢一同看歌舞,也就盏茶的功夫,娘娘捂着心口哼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歌舞?糕点?张敏。” “老奴在。” “去把那些舞姬和乐师都给朕杀了吧。” “是。”张敏退了下去。 又一个太医被领了进来,来到床前向着朱见深施礼后捉起万贞儿的手腕闭目诊脉。朱见深看着地上的汪芷,皱着眉头。 她。。。没有理由害贞儿,不应该是她。 “陛下,陛下。”万通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跪倒在地:“臣已经找锦衣卫高手验过,那盘糕点里无毒。” 话音未落,门外尚明也连跑带颠的冲了进来,跪在万通的身边:“陛下,糕点无毒,奴婢可拿性命担保。” 厂卫都作保糕点无毒,十三个太医也都说不是中毒迹象,但也说不出是什么病症,这算什么?睡着了? 太医将万贞儿的手腕放下,在朱见深的面前跪好,深深叩首,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陛下,臣无能,依旧看不出娘娘身患何疾。臣知陛下盛怒,亦知臣医术不精,该当一死,只是臣有一个猜想,或许能为娘娘的病症指明一个方向。不求陛下饶恕臣之性命,只求陛下能稍稍宽恕太医院微臣的几位同僚。” 朱见深没有答允,也没有拒绝,只是冷冷的给了一个字:“说。” “陛下,臣无能,但之前臣的十三位同僚也没能看出端倪,非臣自大,只恐娘娘晕阙并非是病症所致。 厂卫验过娘娘所用糕点,都未曾查出毒素,臣在娘娘体内也没查出任何的中毒迹象。臣或医术不专,但也有可能,娘娘之症非病、毒之所致。” 朱见深笑了:“非病非毒,人怎会昏迷不醒?欺君之罪,朕本只想杀你一个,看来你是嫌路途孤单,想带着妻女一同上路了?” “陛下。”这太医摇了摇头,面容悲戚诉道:“臣不敢欺君,臣在医书上曾偶然看过一段记载,致人伤病者除了病、毒二者外,另有两法。” “哦?还有什么办法?” 太医回道:“一者曰蛊、二者曰巫。蛊为苗疆之法,中原少见,正统医书皆无详细记载;巫为方家之术,臣等学的岐黄药理,更是半点不知。陛下明鉴,若娘娘晕阙为巫、蛊二者所致,陛下便是将太医院杀个干净,将大明医者杀绝,娘娘也绝难苏醒。” “巫?蛊?” 太医这番话若是换个时候说,朱见深绝对只当是推脱之辞,更要把这太医全家给超度了。可此时不同,朱见深可是在万岁山上亲眼看到了一个装神弄鬼的道士在窥探自己的皇宫。 他此时可顾不得想什么巫术和道术不一样,只是觉得这太医说的确实有点儿道理,万一贞儿是被什么法术给制住了呢? 这么一想,朱见深不由得又想到了紫宸宫中李孜省的那番“推脱”之辞。 朱见深微微仰头,闭上了双眼,他在思考。 屋中的空气仿佛凝滞,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任何一丝声响,生怕招来君王杀意。 尚明和万通悄然的对事了一眼,很坦诚的用目光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并非隐瞒,确无线索。 梁芳死死地盯着对面怀恩的,他也想到了万岁山上的那个李子龙,继而想到了天门,他觉得这一切恐怕离不开天门的布置,只是他不确定怀恩在这里边是否也扮演了什么角色。 怀恩一直垂着眼皮,目光注视着身前的青砖,仿佛那上边刻着什么神功秘籍又或者长生不老的法术一样。 “老东西,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梁芳眯了眯眼睛。 似乎感受到了梁芳的怨念,怀恩终于抬眼皮看了梁芳一眼,古井不波的眼神看到的不是什么人,而只是一个物件一般,随后又另选了一块青砖去看。 朱见深睁开了眼睛:“怀恩。” 怀恩出列道:“老奴在。” “你立刻跑一趟紫宸宫,传朕的旨意,让李孜省速速坤宁宫见驾。” “是。”怀恩领命退了出去。 “万通、尚明。” “臣(奴婢)在。” “三天,朕只给你们三天,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把李子龙带到朕的眼前来,若三天后朕见不到那个李子龙,你们不要怪朕心狠。” “是。”万通和尚明磕头退下。 “梁芳。” “奴婢在。” “这宫里不太平,东厂和锦衣卫手伸不进来,你是这宫里的老人,给朕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是。”梁芳和尚明磕头退下。 “芷儿。。。” “皇爷。。。”汪芷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泪水。 “唉。”朱见深长叹了一声,摆摆手:“你,你们,都先出去吧。” “皇爷。。。” “滚!”一声怒吼,九霄龙吟,汪芷、太医、乃至一众奴婢都只觉心神恍惚,耳膜裂痛。 等到殿中再无旁人,朱见深抬头望着穹顶,忽然没来由地道:“父皇说你在,但朕从来没见过你,出来,现在。” 没有任何的回应。 “出来,给朕的爱妃看病!” 仍没有任何的回应,朱见深呼唤的这人仿佛只是他的臆想。 “你不要逼朕。。。” 朱见深坐到床上,握住万贞儿的手,贴在嘴边喃喃的道:“贞儿,朕一定不会让你出事。” 第136章 兄弟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李狗娃,给我站住!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站住!” “你给我站住!” 田野间十来个七八岁的孩子一边喊着骂着,一边拼力的向前奔跑,他们在追赶一个小男孩,也是差不多的年纪,显得瘦弱些,跑的却不慢:“有本事就追啊!” 这一番追逐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直到他们跑到了村口处,一个年岁仿佛但看起来更壮实些的孩子低着头迎面走来。 头前跑路的小孩儿面色一喜,大喊了一声:“哥哥,帮我!”紧跑几步到了他哥哥的身后露出脑袋,一脸的机灵得意:“来啊来啊!” “追兵”们看着眼前这兄弟俩,终于也停下了脚步:“李狗娃,有本事就站出来,别躲你哥哥身后。李石头,你弟弟把小六推河里了,你把他交出来,我们打他一顿就算完事儿。” “不行。”李石头张手将弟弟护在身后:“这是我弟弟。” 这一年,哥哥八岁,弟弟七岁。 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死了很多人,没死的庄稼被糟蹋了,他们也没了活路。待到一切都平息下来之后,那一个深夜,兄弟两人在门外听见父母在说话。 “狗娃吧,他机灵些。” “他爹。。。”女人低声的啜泣着。 “唉,这也是没办法啊。天还在,没了种子,饿死就是早晚的事儿。有了这二两银子,咱们就能活下去,等到收成好了,咱们去求求王老爷,把狗娃再赎回来。” “他爹,王老爷他家把人往死里用,狗娃,狗娃他。。。” “哥哥。。。”门外,弟弟扯着哥哥的衣角,看着他。 “没事。”哥哥拍了拍弟弟的手,推门进去:“爹、娘,还是我去吧,我身子壮实,说不定还能多换些银子。” 这一年,哥哥十岁,弟弟九岁。 王老爷家里其实也说不上多富贵,只能说是殷实,四十几亩田地,一所大宅子,宅子里伺候的不过五六个丫鬟,剩下的全都扔到了地里去干活。 日子很苦,吃着牛的草,干着牛的活儿,老人欺负新人,主家欺负下人,李石头咬着牙扛了两年,等着爹娘为自己赎身,可是爹娘没来。 “哥,爹爹、娘,死了。。。” “怎么死的?” “病死了。” “哦。”李石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哭,可能是饿的吧,也可能是累的,他把弟弟抱在怀里:“哥哥养你。” 他在王老爷面前跪了一天,终于让王老爷把自己的弟弟也收下了。兄弟俩一齐下田干活儿,李石头干着两个人的活儿,却将吃食尽可能的留给弟弟,身子越发的瘦弱,又扛了一年,终于到了极限。 “哥哥!哥哥!” “哥哥没事。” 村口的破庙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除了漏风的墙和没有顶的梁以外便只有一地的茅草,他们被王家赶了出来,来到这里等死。 哥哥如果死了,弟弟恐怕也只有流落街头这一条路了吧? 鹤发童颜的老道士不知何时走进了这破庙中:“可怜的孩子啊。” 老道士伸手拍了拍弟弟的头,又从腰间的葫芦里倒出一粒朱红色的丹药来给哥哥喂下:“混沌淤泥生白莲,何苦人间多变迁。” 这一年,哥哥十三岁,弟弟十二岁。 老道士将兄弟俩带在身边,收作弟子,给哥哥起名李孜省、给弟弟取名做李子龙,将一身武艺道法传授了给了二人,可是不知为何,在李子龙的心里总觉得老道士似乎对哥哥更好一些。 天下太平了,接着又是战乱,太平,又战乱,老道士终于也要死了,长白山天池旁,他将李孜省叫到了身前,给了他一卷竹简:“孜省,你当承我衣钵,这竹简上乃是我道极宗的真传,你拿了他,不能再给其他任,何,人。”一字一顿,老道士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看着那个弟弟,眼神很冷漠:“子龙,为师不给,你不许抢。” 老道士的尸体被投进了天池中,兄弟两人冲着天池三个头,站起身来。 “弟弟,有什么打算吗?” “哥哥,这竹简,能给我看看吗?” “不行,师父不允。” “我也不行吗?” “不行。” “哦。” 接下来的十几年,大明朝出了两位神仙,一南一北,兄弟两人都变了许多,李孜省再没有见过李子龙,却听闻了他的不少故事,一路探访,发现这些故事大多无中生有,都是些谣传的。 他也明白弟弟心中怨从何来,但他无可奈何,他是哥哥,也是徒弟,而且这竹简上所记之法确实不能给他看。 长白山,他们终于又重逢了,没有事先的约定,这是天意。 他们吵了一番,多数时候是李子龙在骂,而李孜省只是听着。 他们还动了手,全是李子龙在攻,李孜省只是随手拆解。 练武的哪里会是修仙的对手,李子龙的怨变成了恨。 这一次分别之前,李孜省卜了一卦,卦象上说若未来三十年内二人将有一场大劫难,有死无生,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二人不再相见。 李子龙走了,李孜省也走了。 李子龙云游天下,他要扬名立万,证明自己比哥哥强,因为他只是一个会武功的道士,这在江湖上并算不得什么,他这诺大的名声与其说是闯出来的,不如说是用嘴皮子碰出来的。 李孜省走进深宫大内成了国师,因为皇宫,他觉得这里李子龙永远也不会来,这样一来,两人的劫难也就破了。 时间过得很慢,也过得很快,李孜省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将自己的弟弟忘却了,可是突然却又听到了他的消息,他来了京城,他要进皇宫了。。。 回头望着这天下最雄伟的宫阙,李孜省叹了一声,挥了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陛下,国师不在紫宸宫。” “那他在何处?” “老奴找遍宫中上下不见其踪影,但在他的蒲团下找到了一封书信。”怀恩将书信递上,信封上写着:“九五亲启。” 朱见深撕开信封,取出信纸展开,只见上边写着:“子龙死则凤归天,天命如此。” 第137章 东西 1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厂卫联手大锁京师,所有人等许进不许出,上一次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还是夺门之变的前后,没想到为了一个女人,皇帝竟然也能做到如此地步。 早朝罢了,人心惶惶之间却不见有哪个朝臣敢上书谏言,便是连彭时也没说什么,这个时候上书不会有任何的效果,只会把自己的性命白白送掉,就义和找死可不是一回事。 朱见深给了万通和尚明三天的时间来找李子龙,如今已经过去了两天半,两人却一无所获。 这很不合常理。 京城是锦衣卫和东厂的老巢,经营数十年,别说是找个人,便是找个蚂蚁也用不上三天的时间,更何况这一次厂卫两家联手,难道这人出了城? “肯定还在京城,咱家调了四门的记录,别说道士,便是长相相似的也没出过城。” “老子这边也一样。” 尚明和万通看着对方,这一刻没有仇恨,只有愁苦。 皇帝发了怒,撂下了狠话,以前也有过这种时候,不过大家心里都不慌,毕竟朱见深是个念旧情的,事情总有斡旋的余地,但这次不同,找不回李子龙万贞儿可能就得死,万贞儿死了他俩铁定是要陪葬的! “不应该啊。。。” “不应该啊。。。” “不应该啊。。。” “不应该啊。。。” 两个人对着发愁,这四个字翻来覆去的念,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一点儿精气神儿也没了。 “啊!” “怎么了?吓老子一跳!” “宫内!” “宫内,什么宫内?” 尚明眯了眯眼睛:“万大人,人若不在京城那合该咱们爷们挨刀,可人要是在京城,你说,还有哪个地方咱们没查过?” “你是说皇宫?”万通想了想,也点了头:“锦衣卫都是带鸟的,进不去,尚公公你的东厂总强点儿吧?” “也没多少眼线,找人肯定是不够。”尚明摇摇头,喃喃自语着,似说给自己听,但偏又让对面万通也听的清楚:“李子龙能上万岁山又全身而退,若不是他真会飞天遁地,那肯定就是有人接应领路。皇家御苑,百姓不可能,朝臣不可能,只能是宫里的人,而且身份必然不低。 如果贵妃娘娘的事儿真是他们做下的。。。那之后陛下震怒也是应有之义,他们想藏人的话藏哪,肯定是宫里啊,咱们厂卫密探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往宫里伸手。查不着是办事不利,查着了说明什么,说明咱们在窥伺帝王起居,回头也是死罪啊。 哎呀,好算计啊,这是要咱家的东厂,还是要锦衣卫,还是都想要?他们想要的是什么,是厂卫的权柄,还是咱爷们儿的脑袋?” 听到此处,万通一把就把桌子掀了:“反了他们,老子现在就进宫去找我姐夫!” 尚明瞥他一眼,嗤笑一声:“姐夫?贵妃娘娘在,你是陛下的国舅爷,娘娘不在,你可就是娘娘黄泉路上的娘家人。” “你放屁!”万通一把揪住尚明的脖领子一叫劲愣是把他给拽了起来。 “放屁?咱家说的道理你自己想不明白?” “你!”万通瞪眼,又颓然的松开了手:“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老实儿认错呗。”尚明抬手整了一下衣领,忽然笑了:“厂卫权倾朝野,侦缉天下,现在找不到是咱们没本事,但将来想找还离不开咱们,老实儿认错,陛下或许能网开一面。” “这个时候我姐夫正是气头儿上,你死定了,我也未必能讨的好儿。” “所以还得一个人帮忙。” “谁?” “梁芳。” 坤宁宫 万贞儿昏迷了三天,朱见深衣不解带的在床边守了三天,此时面容也有了些憔悴之色,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万贞儿此时只是昏迷,呼吸匀称,米汤也送的下去,病情再无恶化。 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就好像。。。真是中了什么邪术。 怀恩走到近前:“陛下,汪芷求见。” “宣她进来吧。” 汪芷从殿外走了进来,面容也一样的憔悴,全无血色,更无往日灵动。 “拜见皇爷。” “起来吧。”朱见深挥了挥手,回头看了她一眼:“手里拿的什么?” “回皇爷的话,是。。。巫蛊娃娃。” “巫蛊娃娃?”朱见深一愣,猛地回头:“哪里得来的?” “万岁山顶。” “?!”朱见深冲过去把汪芷手中的娃娃抢在手中细看,这布娃娃看着做工很是粗糙,粗布萱草,黑豆作的耳目,不知什么动物做的头发,看样式是个女人样式,翻过来再看,只见背后歪歪扭扭的用红线绣的三个字“万贞儿”。 “这娃娃,是万岁山上得来的?” “是。” “细说说。” “奴婢。。。” 不久之后,又有小宦官进来通报说万通、尚明以及梁芳三人求见。 “只他们三个吗?还带了别人没有?” “回陛下的话,只有他们三人,未见旁人跟随。” “无用的废物,宣他们进来。”朱见深吩咐道,转头又对汪芷道:“芷儿,你这次做的很好,没想到竟然是你先得了线索,很好,你顺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 “陛下,芷儿还要向您求一道旨意。” “说?” “芷儿想在宫中各监调几个掌印帮忙,张伴伴一个人帮我人手有些不足。” “行,宫中人手你随意调用便是。” 眼见得万通三人已经进了坤宁宫殿前的广场,朱见深想了想,又道:“芷儿,你先到屏风后躲着,与朕一同听听这三个废物如何对朕交代。” 汪芷走到了屏风后边的时候万通他们三个也走进了殿中,撩袍跪倒口呼万岁,朱见深却没有让他们起来:“说吧,朕在听。” 几息的功夫,没人答话,朱见深乐了,双目之中寒意涌动:“聋了?还是没找着?” “陛,陛下。。。”万通咽了一口唾沫,小心道:“这三日厂卫联手大锁京师,将京城上下翻了个遍,那李子龙。。。确实不见踪影。” “哦,梁芳?” “陛下,奴婢将宫中查了一遍,奈何人手不足,三日功夫只查了个大概,但也不见蛛丝马迹。” 朱见深点点头:“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三天的功夫找一个人竟也找不到,那也怪不得朕了,怀恩。” “老奴在。” “将他们三个杖责八十,打入天牢!” “遵旨!” 第138章 东西 2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计划赶不上变化,又或者换句话说,越是详尽的计划,一点点的变化都会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 诸葛武侯一生机关算尽,归根结底其实只做了一个三分天下的计划,后来的火烧赤壁、联吴抗曹等等不过是这个宏大计划执行过程中的一系列谋略算计的施展,最后关云长大意失荆州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 徐宝即使有着远超时代的眼光和见识,但终究只是一个杀手,杀手都是残疾人,肢体健全而精神病态,很多常人的感情他还是理解不了。 比如他理解不了朱见深竟然会同时把梁芳、万通、尚明三人一齐打入天牢,也理解不了竟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将京城给锁了七天,把自己锁在城外而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出来为此局收官,更理解不了的是李孜省,他为什么要离开,又去了哪里? 事情已经发生,再想错处已经来不及了,还好最关键的几处节点目前还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事实上,若能再做谋划,未尝不能因势导利,取得更完美的结果,一切只能看自己的老爹要如何去操作了。 “杀尚明?还不是时候吧。。。” “我倒觉得正是时候,皇帝将他打入天牢,正是对其不喜的表现。圣眷已失,只要咱们守卫做的干净些,皇帝又能如何?” “朱见深会起疑,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场大波澜,说不定会把咱们天门也扯出来。当年吉祥公情愿受万剐凌迟之苦不就是为了换朱祁镇的这一句承诺?” “尚明死了,梁芳是个墙头草必然不会说什么,小皇子在咱们手里张敏和怀恩也得闭嘴,除了他们几个,剩下的又有几人敢和皇帝嚼舌头?咱们看紧点儿只怕都没人能走到皇帝的跟前。” “我不支持杀尚明,徐公说的对,现在不是时候。杀一个尚明简单,可东厂给谁可就说不好了,万一上来个愣头青恐怕咱爷们还得遭罪。” “最起码也得等能确定下东厂提督的人选再说。” 一番争论之后,徐孝天抬手虚按:“吵来吵去,不如就按老规矩,大家投票定一下吧。咱们也不说杀不杀,只说现在,同意杀他的举手?” 四只手举了起来,剩下的包括徐孝天在内也没举手,楚尝药和曾痛心看看徐孝天,犹豫了一下,举起的手又放下了。 “六对二,那就先不杀,再看看。”徐孝天笑了笑,轻咳一声:“其实我心里也觉得可以杀,不过想先看看咱们把李子龙送上去之后皇帝的反应。这一局算好了说不定不止西厂,直接把东厂也拿下来也未可知,可若是行差就错,恐怕这宫里少不得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咱家倒不是怕死,可李孜省跑了,咱爷们儿现在死几个恐怕将来宝哥儿就难办了。” “魔火金光阵,难啊。”李官寻砸吧一下嘴,叹息道:“当年咱们二十四堂分裂,老兄弟们四散八方,活着的可以慢慢找,死了的那可就难了,有没有传人,传人在何地,凭咱们现在的势力想要聚齐二十四堂布下魔火金光阵炼了那妖道,难如登天。” “我倒觉得也没那么难。”曾痛心冷声道:“其实就是个顺序问题,若咱们能把宝哥儿给推上去,消息传开,只要是咱们天门中人,把他的年纪和他的位置一比较,必然便知这就是咱们天门新的门主,到时候自然会来找咱们,而不是咱们这几个人瞎费劲儿。” “这倒是个想法。” 李玄的一双腿废了,如今徐宝门主的位置对于天门这八个堂主来说便再无争议,即便是之前一直不服不忿的姜跃鲤也没了别的说法。 运气也是实力,更何况姜跃鲤自衬恐怕自己已经不是徐宝的对手。 “楚公,张敏那边儿都安排好了?” 楚尝药回道:“放心,咱们这边儿如果定下了一会儿我给他送个信儿,明天就把李子龙给送上去。” “只怕皇帝会亲自审这个李子龙。” “可能性不大。”楚尝药摇头道:“这段日子皇帝连拉尿都不出坤宁宫,生怕一离眼万贞儿会出事,多半还是把李子龙交给厂卫那边儿调理。天牢里边儿咱们也布置好了,徐公放心便是。” 一切诚如几人所预料的这般,李子龙被朱见深直接扔进了天牢之中,给了一天的期限,要听到事情一切的始末。 不过相较于李子龙的口供,朱见深更好奇的是汪芷是如何抓到李子龙的,毕竟厂卫联手都没个头绪,竟然让她一个小姑娘家家轻飘飘的把人给抓来了,是能力?是运气?还是她在此间也有牵扯?朱见深现在谁也不相信。 “奴婢知罪。” “知罪?芷儿,你犯了什么罪?” “奴婢私自将当日万岁山的禁军守卫给抓进天牢以重刑逼供,虽得皇爷许可,但。。。仍害了许多性命。” 朱见深双眉一挑:“许多性命?死了几个?” “一百二十三人,只活了。。。只活了十八个,亦是重伤残疾。” “一百二十三、十八。。。”朱见深心下默算,随即不禁也是一惊,不想汪芷这孩子竟然轻描淡写的就杀了百余性命,而且还是刑讯而死,好大的煞气! 汪芷叩头道:“皇爷,奴婢自知有罪,但娘娘昏迷不醒,实在耽误不得,奴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奴婢不敢求皇爷宽恕,只求皇爷能允芷儿刑讯李子龙,厂卫的人手。。。奴婢信不过。” “信不过?”这三个字可真是说到了朱见深的心缝里,这几日朱见深看着万贞儿日渐消瘦,心中一直反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若论密探侦缉,大明有东厂亦有锦衣卫,权势之大密探之多远超历朝历代,但自己的爱妃竟然就在深宫之中遭遇不测,抛开虚无缥缈的妖术道法不提,说到底,还是天下不净,自己的耳目不够多,宫中守卫不够森严。 若是李子龙入京的事厂卫早些报上来自己会不会早有些准备?还有李孜省,禁宫守卫森严,他是怎么就凭空消失的? 汪芷所为终究还是一片忠孝之心,自己又怎能责备?非但不能责备,反而要大大嘉奖,否则自己又能信的过谁? 想到这,朱见深沉声道:“芷儿,你去天牢提审李子龙,给朕一个交代,明日此时若有结果,朕便给你西厂提督之位!” 第139章 东西 3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所谓审讯,只凭着嘴皮子干问那十年八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得是靠刀片子和木棍子,不断地给犯人造成极致的皮肉之苦才有效果。 世界上不怕死的人有很多,不怕疼的可没有几个。 李子龙没进过牢狱,更没有受过刑讯,但既然进了这天牢,心里自然也做了些准备。可他发现,自己所做的那些准备在厂卫的刑讯高手眼中简直就是个笑话。 随便从他头上拽了几根头发往他尿道中钻,这种痛苦不只是肉体,更是精神上的,痛、苦、痒、酸,被撕成碎片踩在烂泥中的尊严,各种滋味无法描述,将时间定为一刻钟,他便昏厥了三次,每次不过数息的功夫便被冷水泼醒。 他有武功在身,算不得绝顶,但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厮杀一番还是够用的,可是他不能。 在外边听闻这天牢九重的种种传说他还总是疑惑,听说这里关押着无数凶徒,怎么就没有一个能跑的出来的? 真进来这里才知道,颈后被人扎了束魂针,一身的内力使不上不说,便是肉身的力气也使不上几分,想逃?难如登天。 “你们问啊!你们倒是问啊!”李子龙疯狂的用后脑勺撞击着绑在身后的木架子:“我叫李子龙,你们问啊!” 他早有说辞,不怕人问,只怕人不问:“我去万岁山望气是为了观京城之气,定四盘降妖!我无恶意!无恶意!” 蹲在他身前的牢头儿手里拿着他的头发来回儿活动,对他的话理都不理,倒是一旁正在烙铁的那个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行了,别白费力气了。你现在说的咱爷们儿没工夫听,怎么也得给你把手段使上一轮才是,不然,嘿,爷们儿又不是神仙,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是真的!都是真的!”李子龙声嘶力竭的求饶。 “手腕子都酸了。”蹲着的牢子将头发抽出来撇在地上,站起身:“老陈,铁片儿烧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脱鞋吧。” “好了不早说。”牢子吐了口唾沫又蹲下来开始脱李子龙的靴子。 “脱鞋?脱鞋做什么!” “烙你脚底板儿啊,不然呢?”牢子翻了个白眼儿,慢条斯理的道:“烙肚皮胸口就是疼,但脚底板儿可不一样,那地方皮儿薄,刺挠,这铁片子一烫滋味儿可美,走路不敢粘地,还容易招蚂蚁,老道,你可要享福了。” 说着话把李子龙的脚使劲儿一捞一抬,那边儿铁片子就贴了上来。 “啊啊啊啊啊!!!!!!” 一阵焦香味道飘飘散散。 不远处的一座牢房里一声叹息:“咱家若是也到了这般田地,还是直接死了痛快。” 万通嘲讽道:“想死?凭现在的劲儿,让你撞墙你都得撞上半个时辰,再说这天牢外边儿每天守着四个太医,那都是跌打外伤的圣手,你死不了。” 这些梁芳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眼睛一直看着尚明。 “梁公放心,真到了那个时候梁公必然会得一个痛快,咱家提督东厂这么多年,这点儿面子还是有的。” “那咱家这里先谢过尚公了。” 尚明一直背着手看墙,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关进来这几天,尚明除了吃喝拉撒便是看墙,好像魔怔了一样。 梁芳和万通虽然有些好奇,但也懒得问,实在没什么心情。 阴暗的回廊中无数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轻轻地脚步声隐藏在其中。 “小公公您这边请,小心些,这里是下坡。”片刻功夫,一个守卫提着一盏灯笼在前边引路,后边跟着四个宫中的禁军护着中间小太监打扮的汪芷从牢门前经过。 “芷儿?” “小公子?” 万通和梁芳素来和汪芷的关系还算不错,尤其是万通,因着万贞儿的关系对其更是多有照顾。 汪芷停下脚步来:“万叔叔,梁公公。。。” 此时场面颇为尴尬,一个是云中雁,两个是阶下囚,一排铁栏杆隔着,三人分属两个世界。 汪芷先道:“皇爷让我来审那个李子龙。” 万通故作爽朗的笑道:“好差事,好差事,可得好好把他审明白了,芷儿,不管怎么样,若是他害的我姐,你可一定要想办法让他把解药交出来啊!” 万通想的明白,只要万贞儿能醒,所有的事儿也就不叫事儿了,他拍拍屁股走出天牢依旧是一人之下的锦衣卫指挥使。 梁芳在一旁也接道:“是啊小公子,一切可就拜托你了,咱家在这里谢过了。” 同样的道理,万贞儿醒了,朱见深的火气也就能消下去些,凭着自己往日的那些功劳苦劳,出去了必然也是潇洒快活。 汪芷点点头:“芷儿一定尽力。”胡乱的叙了一阵子话,汪芷留下“好好照顾两位大人”的吩咐后便走了。 万通和梁芳看着他们的背影恋恋不舍,心中向诸天神佛祈祷,耳边尚明阴森森笑道:“蠢材。” “哈?” 梁芳也是一愣:“尚公在说什么?” “咱家说你们是蠢材。”尚明转过身来一指梁芳:“你蠢。”又一指万通:“你更蠢。” 万通两眼一瞪:“姓尚的,外边儿老子不是你的对手,这里咱们都没了武功,你可不是老子的对手,找打不成?” “呵呵呵呵。”尚明一阵冷笑:“万大人,咱家只问你一句,东厂和锦衣卫联手都抓不住的人,这小丫头片子是怎么抓来的?” “咱们刚不是问过了嘛,从万岁山的禁军守卫那下的手。” “先不说真假,李子龙可是会功夫的,据说当年和李孜省做过一场还得了一个“有术无道”的评价。京中高手除了你我两家便是宫里的人,这小丫头从哪里请来的人物能把这李子龙抓来?而且这李子龙来的时候你也看见了,全须全影一点儿伤也没有,这是抓来的,还是送来的?” “嘶~”尚明吸了一口凉气:“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尚明惨笑一声:“一会儿肯定有酒菜送来,万大人,梁公,能吃就多吃点儿,未必还有下一顿了。” 第140章 东西 4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你他娘放屁!姓尚的,你把话给老子说明白!怎么就没有下一顿!老子的姐姐还没死,陛下是老子的姐夫,谁敢杀老子!” 事涉生死,泥人也起三分火,更何况万通还不是个泥人? 尚明倒是不以为忤,轻轻拍了拍万通揪着自己衣领的手:“啊,那万大人就当咱家是放了个屁吧。” “你!” 梁芳皱着眉头凑了过来:“尚公,还请把话说个明白,咱们办事不利又赶着皇上在气头上,被关进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可,可怎么也不至于要了咱们的性命吧?” “陛下宽厚,寻常不取人性命,更何况咱们这些老人,可是啊,咱家何曾说过是陛下要取咱们性命?万大人,你这手一直不松,咱家有些喘不上气儿,能不能先放咱家下来啊?” “你先把话说明白!” 尚明摇摇头,微笑道:“还是放咱家下来说吧。”枯瘦如柴的手搭在万通的手上,一根一根的把他的攥着的手指给掰开了,莫大的力道万通这精装汉子竟然毫无反手之力。 “你,你的束魂针?!” “还在啊。”尚明拍了拍自己的脖颈,在凳子上坐下来:“束魂针是这九重天牢的规矩,谁也不能例外。”顿了片刻,微笑变作了苦笑:“其实咱家也只是猜测,做不得准。不过按咱家的想法,大概自己这条老命大概是交代了,梁公和万大人的性命死生倒还有待商榷。” 梁芳急道:“此话怎讲?” “如果他们的目的只是咱家的东厂,那咱家死,两位却还能活。可若他们的目的不只是东厂,那咱们三人肯定是要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了。” “他们?” “他们?” 梁芳和万通都是一愣,随即梁芳的脸上血色褪去,刷白一片,只万通还不明所以。 “他们若杀了娘娘,那。。。那那。。。那。。。” “那又如何?”尚明叹道:“梁公,娘娘和陛下伉俪情深,若娘娘去了,陛下寿数大概也就尽了,到时候会如何梁公难道还想不到吗?” “你们口中的他们到底是谁!给老子说清楚!” 对万通的话两人置若罔闻,梁芳瑟瑟道:“要是,要是娘娘去了,陛下他,陛下他肯定是要发疯的,到时候这宫里可是要杀上个尸山血海,他们也不在乎吗?” “是啊,会死上很多人,可他们在乎吗?就算在乎。。。相比收益,不值得吗?” 收益? 梁芳眨了眨眼睛,脑子里联想前后,陡然间也都明白了过来。 值得,太值得了! 小娃娃做皇帝,到时候谁说了算? 这可是整个天下的权柄,死多少人都是赚的! “完了。。。全完了。。。”眼看着梁芳老脸上划过两滴老泪,万通彻底恼了,一把把眼前的桌子给掀翻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再不给老子说明白,老子可翻脸了!” 梁芳呆呆道:“翻吧翻吧,死都死了,死都死了,他们要杀咱们,谁能跑的了。” “他们到底是谁!” “天。。。” “梁芳!” 梁芳一个字刚出口便被尚明一声断喝打断了:“你要做什么!” “我!”梁芳豁然起身,但旋又颓然坐下了:“是我失言了。” 万通质问道:“命都要没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命?”梁芳摇摇头:“是啊,名都没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抬头看向尚明:“不过尚公,梁某倒是奇怪,你速来与他们不对付,怎么此时反倒还要护着他们?” “确实不对付。”尚明点点头,表情却洒脱:“不过这不对付只是权柄上的不对付,咱家想要的他们不给,他们想要的咱家也不能给。细究起来咱家这东厂提督的位子还是当年取巧从他们手里偷来的。” “那你还。。。” “咱家目光短浅,眼里只认得权柄,可尚公,他们所做的却是大业,而这份大业中也包含了你、我、乃至千千万万与你我一样的人,成王败寇,咱家输得起,一条贱命也死的起,可却不能因为自己这一条贱命而坏了大家伙儿的前途希望。梁公,你说呢?” “万大人、梁公公、尚公公。”一个小宦官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陛下有旨,宣尚公公觐见。”说着话,小宦官便用手里的钥匙把牢门给打开了:“尚公公,请吧。” 梁芳和万通满脸喜色,只道绝处又见生机,不管是他们中的谁,只要能见上皇帝一面,便还有机会保命,甚至翻盘。 尚明却上下打量了那小宦官一番,迈步而行,面上笑道:“带路吧。” 牢门重新锁上,小宦官引着尚明走了。 片刻,梁芳面色一惊:“不对!” “啊?” 他们这间牢房在天牢的第一层,离着大门并不算远,若要出天牢,最近的路用该出牢向左,而刚才的小宦官却是引着尚明向右走,这是出牢吗?明明是进到更深的地方去了。 还有,就算皇帝派小宦官来领人,但刚才为何不见天牢的守卫牢子,天牢的钥匙可只应在守卫的手里,绝不会交给旁人。 万通也反应过来了:“刚才那人不是陛下派来的!” 这时又有脚步声音,两个牢子提着灯笼过来了,手里各拎了一个食盒。 方才尚明的话尤在耳边萦绕:“能吃就多吃点儿,未必还有下一顿了。” “你们两个,刚才。。。额!”万通被梁芳在身后一记手刀砍晕过去,摔在地上,两个牢子惊了:“梁公公,这是?” “没什么。”梁芳和蔼的笑了笑:“来送吃的?放下就走吧。” 尚明被小宦官引着来到了一间空牢房之中,这牢房靠里,和门口处的那几间却不一样,不是用木杆做门,而是石墙封闭只留了一扇铁门。 两人进去了,门从里边儿一关,只要不出声响巡逻守卫走过也不会发现端倪。 “尚公好胆色,孙某佩服。” “孙某?” 小宦官转过头来,脸上筋肉蠕动,身形不变,长相却变成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天门北斗天玑堂堂主孙身葬,见过东厂厂公。” 第141章 东西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看着桌上油纸包的熏鸡腿儿,尚明歪着脖子:“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坐。”孙身葬笑了笑:“尚公是东厂提督太监,送您上路,大鱼大肉不太方便,一块肉总还是要有的。” 尚明拿起鸡腿,先放在鼻子下边儿闻了闻,又吃了一口,细细咀嚼着,眼神略带疑惑。 “中了束魂针,孙某若要取尚公的性命哪里还用得着下毒? 其实原本的打算尚公挣扎,孙某几拳将尚公打死,回头找根绳子一絟也就是了,不过方才听了尚公那一番话,孙某佩服,所以便有第二套计划说与尚公知晓。”孙身葬起身躬身一拜:“这一拜,却是再下敬尚公心存大义。” “受你这一拜还是要死的,拜不拜的又有什么打紧。别说这鸡腿倒是选的不错。这些年山珍海味吃了不少,但最对路的还是这只鸡腿,小时候家里穷,吃不起,进了宫本以为就是好日子,结果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饿了得小十年光景才算有了点儿光亮。”尚明将手中的鸡腿一丝一丝的撕着吃,慢悠悠的说着话,孙身葬看得出他并非是在拖延时间,而只是为了细细品味享受手上的这跟鸡腿。 “咱家吃东西慢,时间还够吧?要是不急,你慢慢说,多说点儿,需要咱家怎么配合,咱家听得明白才能把事般的利落,要是时间还多,不妨与咱家说说前因后果,咱家也好做个明白鬼。” “此来,便是与尚公分说清楚的。”孙身葬点点头:“皇帝有意在厂卫之外再建西厂,这一点尚公应该是知道的。可尚公也当知再立西厂又会引起多大的纷争,满朝文武不会答应,锦衣卫或许明着不说什么,暗地里肯定也要使绊子,至于东厂,若是尚公在,恐怕也要用上无数手段吧?” 尚明一挑眉毛,不无得意:“汪芷那小丫头片子,咱家弹弹手指头便能收拾了,西厂不过就是一个笑话。嗯。。。你们的谋划确实不错,从娘娘下手,陛下便不会动摇,厂卫办事不利不敢多言,满朝文武再蛮横也抵不过陛下的铁心肠。如今一切水到渠成,还需要咱家如何?” “想要尚公去陛下面前领死。” “领死?” “领死。”孙身葬向前倾身,低声道:“整个谋划都是抓着陛下关心则乱的一个节骨眼儿,一待尘埃落定陛下回过神来,恐怕也会察觉其中的蹊跷处,毕竟厂卫联手都找不到的人,汪芷一个小丫头竟就轻飘飘抓来了,说是运气终归有些勉强了。” 尚明赞同的轻轻拍手附和:“有理有理,把咱家变成幕后黑手一切就都说的通了。咱家有动机,圣眷失却,娘娘看咱家不顺眼,陛下有意立西厂夺东厂之权;咱家提督东厂,也有这个实力实施计划;最后咱家的背叛会让陛下心中对厂卫起疑,定会对西厂大加扶持,不错,挺好。” “最重要的是。。。泄愤。”孙身葬又接道:“不瞒尚公,这一局的最后,万贞儿是要死的,陛下动怒总要有个压分量的人物出来抗下陛下的怒火,尚公的身份。。。刚刚好。” “呵呵呵呵呵。。。”尚明低声笑道:“不错不错,依你所说,咱家这高矮胖瘦确实刚刚好,合该有这一死。”鸡腿吃了一半,尚明把关节处的脆骨啃得咯吱咯吱响:“接着说,徐公办事向来讲究个公平,既然要咱家配合,必然还有好处吧?” “陛下给尚公的结局不外乎凌迟或者车裂,我天门不能改变结果,却能给尚公一个痛快。另外,尚公在老家的那个侄子,天门保他一世的富贵。” “死得痛快倒确实挺好,不过那个侄子你们可想错了,把他送上路,到下边儿给咱家做个伴儿吧。吃着咱家的饭,明着里却不念咱家一声好,咱家这辈子可不是为他活的。帮咱家另一个忙吧。” “尚公请讲。” “浣衣局有一老妪叫青娘,你们帮咱家照顾一下吧。” “浣衣局?”孙身葬愣了一下。 宫中二十四衙门,浣衣局可是数一数二的苦差事,里边儿都是宫中失了势的老弱,专给宫中上下浆洗衣物的差事,尚明这个东厂提督,司礼监秉笔太监,怎么会和浣衣局中的老妪扯上关系,最后的遗愿竟然是照顾她? “不行?” “小事一桩,只是不知尚公所谓的照顾是?” “她还有一年左右便该出宫了,咱家的存项,大概有六十多万两吧,她出宫之后都给她,也不用说什么,也别提是咱家给的,办法你们来想。”尚明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看来是想起了一段过往。 “既是尚公的意思,天门自然照办。”话已说尽,孙身葬站起身将门打开了:“一会儿汪芷路过此处时会带尚公一道离开入宫,若无他事,孙某告退。” “好走,不送。”尚明拱了拱手。 鸡腿上的肉吃的干干净净,尚明把那根棒骨来回的舔着,有点咸,不如她当初为自己偷来的那一根。这也正常,毕竟她给自己的那根鸡腿出自御膳房,而且还带着她的体温。 “你莫要在惹周管事了,他要你就给他,你不给他会抢,而且还要打你,给你穿小鞋,你这银子也保不住,何必呢?” “今天又没吃饱饭吧?来,我的分你一半。。。。这么饿啊。。。你都吃了吧,我胃口不舒服,吃不下。” “就知道你又要挨打,我藏了一个鸡蛋,你剥了皮敷敷,记得吃啊。” “进宫这么久,还没见过皇帝长什么样子,说出去都没人会信吧?” “这辈子啊,大概也就这样了,不过也挺好的,还有小明你陪我。” “你要去司礼监了?这可是好事啊,随堂怎么了,那也是司礼监,以后可要多照顾姐姐啊?” “这根鸡腿你吃了,姐姐可是花了大力气才得来的,你吃了肯定像这鸡腿一样一蹬一蹬,步步高升。” 尚明将骨头放进嘴里用力的夭咬碎,把渣滓都咽了下去,擦了一下眼睛:“姐姐,下辈子再见了。” 第142章 东西 6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老奴得知李子龙要上万岁山望气,便也就给了个方便。事先并不知晓他是要对陛下与贵妃娘娘不利。。。被陛下您看到了老奴也是胆战心惊,一时糊涂便想着能将此事遮掩过去,不想被汪芷发现了。陛下,老奴也是一时糊涂,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求陛下能看在老奴多年伴驾给老奴一个痛快。” “这么说,你让李子龙登万岁山望气是为了除妖,是为朕分忧了?尚明,你也是两朝元老,东厂提督的位子还是贤先帝给你的,你与朕相伴也有近十年之久,尚明,朕可是一个不明是非之人? 论功绩,朕不敢比列祖列宗,但自认论脾气对你们还算宽厚。若你提前与朕将前因后果讲明,朕难道会不允吗?尚明!你好大的胆子!安敢欺君!” “老奴不敢!” “不敢?!既然不敢在朕的面前还敢胡言乱语!”朱见深猛然起身来到尚明的跟前,面目狰狞:“你听好了,你说的话朕一个字也不信!你这一派胡言全是推脱之词!李子龙的口供早已言明他是你给叫来京城的,登万岁山也是你的指使,那巫蛊之法也是你用他性命相迫逼他做的! 朕知道爱妃对你颇多偏见,但朕从来没想过苛责与你,厂卫办事不利朕的打算也只是再建一厂而不是把你拿下来,尚明!你太让朕失望了!” “陛下,老奴。。。老奴。。。知罪。。。” 尚明连连磕头,面上涕泪横流,将一个一时鬼迷心窍如今幡然悔悟的老家奴的角色扮演的淋漓尽致,朱见深自然是信了,但一旁的怀恩却只是冷眼旁观,他知晓前因后果,自然明白这只是一出戏,他此时只是一个观众,没有任何出面揭穿为天子尽忠的意思。 “知罪?呵,知罪,你知罪了难道就能换回爱妃的性命?尚明,你既然求一个痛快,好,朕便给你一个痛快!”朱见深猛然抬手,轰然一掌拍在了尚明的头顶。 只听“嘭”的一声空响,尚明七窍血涌。 “万。。。岁。。。”尚明喃喃着死尸倒地。 沉寂片刻,怀恩招了招手,门外几个小宦官走进来将尚明的尸体搬了出去。朱见深回到万贞儿的床前坐下,怀恩走上前来:“陛下。” “说。” “陛下,尚明已死,其罪也清,只是不知那李子龙口供上可有说明贵妃娘娘的病情。。。” “你自己看吧。”朱见深将一旁的口供甩给怀恩,怀恩接过来细细的看了一遍。 朱见深喘息着显然余怒未消:“朕之前一时冲动,只以为把那巫蛊草人烧了便能解了爱妃之疾,如今那李子龙却说若没了巫蛊草人便无法让爱妃醒来,你说,朕该如何?” “老奴以为若如此,那这李子龙也就不必留了?” “不行。”朱见深眯了眯眼睛,强自压抑心中的杀意:“国。。。李孜省,那妖道曾留书言若李子龙死了爱妃的性命也就不保。” “老奴以为这恐怕只是妄言。。。” “宁可信其有,朕赌不起!” “是。” “怀恩。。。”朱见深说道:“既然事情已经查明,那就放梁芳和万通回来吧,另外让万通给朕好好查查李孜省的下落,不遗余力,一定要把这妖道给朕抓回来!” “是。” “另外。。。”朱见深似乎还有吩咐,可刚说了两个字,忽然停下了,犹豫了一阵,看着怀恩:“怀恩,东厂提督的位置,你说。。。谁能接下?” “这。。。自有陛下圣裁,老奴不敢妄议。。。” “让你说你就说,此间只有你我二人,朕想听你说。” “如此。”怀恩想了想,小心道:“陛下,历来东厂提督太监的位置都是司礼监秉笔兼着。既然尚明已死,那秉笔太监的位子便只有梁芳一人,陛下以为梁芳如何?” “梁芳?不行。”朱见深摇摇头:“宫中伺候朕还行,提督东厂他没这个能耐。” “陛下,二十四监的掌印太监各有职司,贸然提拔恐怕也不合适。再则东厂是陛下的鹰犬,要为陛下做事,能力、忠心、资历三者缺一不可,除了梁芳,老奴一时间确无人选。” “能力、忠心、资历?”朱见深皱了皱眉头,能力和忠心自然至关重要,可资历。。。这东西可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中,或许也有考虑,但绝对可有可无。怀恩这一番话倒是给他略微提了个醒:“内廷大考朕派出宫去的那两个小家伙。。。叫什么来着,差事办的如何了?” “回陛下的话,是李玄和徐宝,陛下给了半年之期,如今还差两个月才满。李玄的差事做的如何老奴不知,不过东南水患赈灾一事还算顺利,想来这徐宝做的还是不错的。而且老奴之前曾偶然听着尚明提起过他。” 朱见深疑惑道:“徐宝?尚明提他作甚?” “陛下有所不知,这徐宝凭着些三脚猫的功夫似乎在江湖上闯下了些许名声,这尚明言语间颇多忌惮,老奴也就多问了几嘴。” “都说什么了?” 怀恩装作回忆的样子斟酌词句:“大概就是陛下拨出去的叁拾万两银子似乎被白莲教的匪人给盯上了,然后这徐宝如何如何的将银子保了下来,随后又起了什么波折便去了容县一趟,好像。。。” “慢着,白莲教?容县?”朱见深一摆手:“容县,川地的那伙儿反贼朕记得好像就在容县一地作乱吧?” “陛下明鉴,确是在容县一带,陛下可记得捷报中曾提及容县评判之所以能一鼓作气是因为反贼魁首冯千岁突然暴毙?老奴听尚明话里的意思,好像这里还有这徐宝的影子。不过具体如何老奴也不大清楚,恐怕得调东厂的档案文书才能明了。” “去,一会儿你去调来朕要看看。”朱见深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怀恩,朕还有事要问你。你说,朕若在朝堂上说要组建西厂,百官不允,朕当如何应对?” 第143章 东西 7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京师锁了七日,皇帝也七日不朝,内廷之事对外并无一个明确的说法,不过七天的时间,已经足够朝中那些大小官员们将内中详细打探明白。 尚明,那位大名鼎鼎的东厂提督太监,内廷的二号人物,地位仅在司礼监掌印怀恩之下的尚明,一个时辰之前在内廷被皇上给杀了。 这是一件大事,但朝中文武却无权过问,厂卫为天子之鹰犬,生杀自有皇帝做主,百官想管也管不了,可是另一件大事关乎各自身家性命要在明早的早朝上宣布,官员们却不能视而不见了。 户部侍郎派亲信给工部尚书送了信,传达了礼部尚书的意思,刑部尚书、户部尚书带着下边儿的几个小弟开了个会,半路上吏部左右侍郎也到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党同伐异的朝政特色在这个残阳似血的傍晚展现的淋漓尽致。 皇帝要开西厂,咱们到底允还是不允? 若是允,又要允到一个什么程度? 若是不允,是否又能阻拦的住皇帝的意志? 若阻拦不住,最后又要争到个什么地步? 小隐隐于山,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能够在朝堂上立足的官员们可以清廉、可以贪腐,可以好,也可以坏,但绝没有一个笨蛋。道理很简单,笨蛋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除了一个例外。 他不笨,却要做蠢事。 夕阳西沉,夜色降临。 “纯道贤弟,非如此不可吗。。。”说话的是商辂,当朝的首辅阁老。理论上按照朝廷如今的制度来说,这是一个与历朝历代的宰相相仿佛的位子,有两点区别:名字不同,权力更在宰相之上。也就是戏文中常说的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百官之首。 当然了,这也只是理论上,权出于上,没有了皇权的依托,首府比不得次辅,甚至宫中的司礼监也能给他甩脸子。 商辂已经很老了,老到来彭时府上总共一里多地的距离还坐着轿子都让他感到疲惫,可他不得不来,同为三朝老臣,数十年的交情,他了解彭时的脾气。 皇帝要开西厂,不论成与不成,过程上总会有一番争执,哪怕这争执只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过场。这会是一番很平和的争执,可以预见的,内阁中除了自己,万安、刘诩、刘吉三人绝对没有胆子敢诤谏,没有内阁辅臣领头,六部的尚书侍郎们也绝对不会挑头扎刺儿。唯一的异类只有眼前的这位多年老友,不止是铮谏,恐怕是豁出性命的血谏。 书案后,彭时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若在十年前,年兄绝不会有此一问。” “是啊,若在十年前。。。”商辂摇摇头,转身在客座上坐下来。老管家进来奉上茶水后退了出去,商辂静静的品茶,彭时写着奏折。大概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彭时把笔墨放下,将自己写就的奏折捧起来看了一遍,抚须长笑:“年兄,看看愚弟这篇奏章写的如何?可还入目?” 商辂把茶杯放下,伸手将奏折接过,却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放下了,伸手一比:“坐,歇歇。你府上这茶倒是不错。”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商辂的手指在彭时的奏折上点动两下:“贤弟不妨猜猜,这奏折递上去了会有什么结果?” “愚弟不知,还请年兄赐教。” “呵。”商辂轻笑一声:“愚兄猜圣上看了贤弟的文章必会幡然醒悟,体察厂卫密探之弊端,绝了组建西厂之念头。” 见彭时不理睬自己,商辂摇摇头:“那又或者将奏折留中、亦或者驳回,总之不予理睬,一意孤行。” “也不可能哈。那或者大发雷霆之怒,贤弟丢官罢职,回归故里?”这一次不等看彭时的脸色,商辂的脸色却阴沉了下来,自答道:“都不会,到时候贤弟会丢却性命,死于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的面前,厂卫会罗织无数罪名,贤弟祸连子孙。” “哈哈,年兄所言甚是,到时候满门抄斩恐怕也不过是应有之义。但。。。那又如何?”彭时侧过脸来看着商辂:“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年兄,难道我辈人十年寒窗当真只是为了富贵荣华,公侯万代不成?” “留的有用之身,再谋他年后计难道就不。。。” “惜命。” “什么?” “我说你商辂贪生怕死!”彭时一掌拍在桌上,茶杯翻倒,掉在地上摔成碎片:“他年后计?哪里还有什么他年后计!有了锦衣卫又有东厂,有了东厂又要建西厂。监察百官,这厂卫职司当真是监察百官,还是镇压百官? 商辂,我能看到的你难道就看不到吗?陛下登基近十载,后宫专宠万贞儿一人致使子嗣艰难。彭某并非迂腐之人,男女之情也明白,可天家子嗣关乎社稷安危,此为国本! 万贞儿将死,陛下成西内厂是为了什么?厂卫无能,建西厂这是为了用抽调精锐找那李孜省来救这万贞儿的性命!也是为了彻查朝中内外找出幕后真凶! 西厂一旦建立,真找到那妖道李孜省救回了万贞儿,则东宫永无太子,相较这件事,西厂侦缉过程中的攀咬株连反倒在其次。” 商路亦勃然道:“一个西厂未必便能找回李孜省,就算万一的机会找回来了也未必便能救得了万贞儿!” “我赌不起这万一的机会!大明王朝赌不起这万一的机会!天下也赌不起这万一的机会!” 两双赤红的眼睛,视线交接爆起无数火花,气势的比拼最后还是商辂落了下风。 颓然落座,商辂闭上了眼睛,没再说什么。 彭时喘息片刻,站起身来:“年兄的好意彭某心领了,只是有些事终究还是要有人去做。”拿起桌上的奏折,彭时迈步向书房外走去。 “站住!”商辂忽然抬手喊住了彭时:“如此慷慨雄文,落款处岂能没有我这首辅之名。” “年兄。”彭时转过头来,目色一喜,却旋又失笑:“还是算了,天下少的了彭纯道,却少不了你这商弘载。” 屋中不知何处忽然一个声音轻轻响起:“老师,若依学生看,这天下离了您二老谁都是一场缺憾。” 第144章 东西 8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月上中天的时候徐宝从彭时府上的后门走了出来,小橘子和小柱子急忙赢了上去:“宝哥,怎么样?” “老头子挺倔,不过总算压下来了。”徐宝眯了眯眼睛,三人向着东华门行去。 东厂和西厂是自己这一局中的关键,都要,不容有失。彭时的态度如何其实并不重要,他喜欢也罢,厌恶也罢,在皇权之下不过是螳臂当车。他的生死徐宝也不在意,来这一趟就他性命不是为了当年的所谓师生情谊,只是因为自己将来会用的上他。 对于这个天下未来的走向,徐宝根据自己的理念做了一个简单的规划,这其中商辂和彭时的好名声在其中的一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甚至可以说是不可或缺,所以如果可能的话,徐宝不希望他们现在就死。 至于压下他们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徐宝对他们透漏了铁蛋的存在。 这是一步险棋,其中的风险不在于秘密的泄露,而在于锦衣卫。尚明虽然死了,可万通还活着。自己进城后来了彭时的府上这件事必然是瞒不过锦衣卫的耳目,万通如果把这件事上报给了皇帝,自己在皇帝眼中的忠心必然大打折扣。 可是万通敢吗? 徐宝赌他不敢。 说赌也不准确,一来他刚吃了皇帝的挂落,恐怕现在没有做出头鸟的胆子,毕竟得罪了自己就是得罪了自己的老爹。尚膳监掌印徐孝天和怀恩私教不错这件事算不得什么秘密。二来,如果他真有胆子进宫,怀恩绝对也会拦下他。怀恩对自己的观感如何不重要,只要他在意铁蛋,他就一定会给自己擦屁股。 过了东华门,一连串的通报过后徐宝被带到了坤宁宫中跪在了成化帝的面前。犹记得上一次觐见时朱见深还是一个红光满面的富态样子,此时却一脸的憔悴,脸上皮肤松弛,有些脱相。看来这一场变故对他的打击甚大,不过这不重要,就算他行将就木病弱膏肓那也是皇帝,抬抬手便是旨意,眼神一动便是生杀。 按照规矩磕头问安之后徐宝从怀中掏出早准备好的一本小册子双手举过头顶:“奴婢徐宝奉陛下旨意出宫暗循朝廷赈济东南水患之钱粮用度,一切所见所闻奴婢具皆书于其上,请陛下过目。” 怀恩接过册子奉与朱见深,朱见深也不接,只摆了摆手让怀恩先站到一旁:“徐宝。” “奴婢在。” “你这次差事办的如何朕已经知道了,不错,朕很满意。” “不敢当陛下夸赞,全赖陛下洪福庇佑。” “朕有洪福?或许吧。”朱见深看了一眼怀恩,一扬下巴,怀恩将一份卷宗走过来放在徐宝的手中:“宫里最近出了许多事端,你刚回宫,或许不知,不过详细前后都已经记录在了这卷宗上,你看看,然后说说想法。” “是。”徐宝将卷宗展开,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意料之中,这里边儿写的全是关于万贞儿遇刺前后的经过,从妖狐夜出到万岁山,再到李孜省李子龙,一直到尚明之死,事无巨细,写的明明白白。 当然了,这只是朱见深所知道的,徐宝作为背后主谋知道的可要多得多了,但可不敢表露出来,反要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态度,随着阅览的进程时而惊讶时而愤怒,过了一会儿徐宝将卷宗合上还给怀恩。 “看完了?” “奴婢看完了。” “说说看,你怎么想?”朱见深看着徐宝,又追了一句:“不用怕,有什么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谢陛下。”徐宝又磕了一个头,随后做思索状,小心道:“奴婢觉着。。。娘娘之疾,根源还要落在李孜省的身上,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抓到李孜省。” 李孜省会逃跑的事儿徐宝可是完全没有预见,但见招拆招,从这卷宗上所书来看徐宝倒真有了些想法。他不想做案情分析,因为这应该不是朱见深想听的,他此刻最关心的应该还是万贞儿的安危,所以自己的应答应该往李孜省的下落上来靠。 “说下去。”显而易见之事,朱见深微有些失望,如果这徐宝只有这点儿看法那也就是泛泛之辈而已了。 “李孜省逃出宫去后留书不能杀李子龙,奴婢觉得这字条大有文章。是李子龙的性命真的与娘娘息息相关,还是这李孜省怕陛下会杀了李子龙?奴婢更倾向于后者。能让李孜省放弃国师之位被朝廷通缉也要保李子龙,说明这个李子龙对李孜省极其重要。若以此推论,想要抓李孜省,根子还是要往李子龙身上下手。” 朱见深又问道:“若交给你来办,你待如何?” “若交给奴婢来办,奴婢首先会放出消息要将李子龙明正典刑。按照奴婢的猜想,李孜省闻听消息必然会现身,即使不来,也必然会再出手段。不管手段为何,只要他冒出头来,凭着厂卫之能想来都有机会抓他。” 朱见深皱了皱眉头:“明正典刑?若那李孜省已经远遁而去,消息一时没有传到又或者他来晚了,难道朕真要杀这李子龙不成?” “不能杀。” “为何?” “娘娘性命攸关,李孜省所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言杀而不杀,那朝廷旨意便做儿戏了不成?” “。。。。。。” “说话,朕在问你!” “奴婢以为值得。”徐宝抬头看着朱见深,缓缓道:“奴婢以为,与娘娘性命相比,朝廷的脸面并无那般重要。” 一旁的怀恩大喝道:“大胆!” 徐宝却不理会,接着道:“陛下,奴婢才疏学浅,却也在书上读过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之事。世人都言周幽王昏庸无道,恋美色而轻社稷,奴婢初时也做此想,但此时见陛下之形容憔悴,奴婢忽然觉得,爱江山更爱美人,周幽王或许不是一个英明圣主,却绝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真男子。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妻如何不丈夫!” 第145章 东西 9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怀恩,赐座。” 朱见深指着地上跪着的徐宝吩咐了一声,随后又侧头看着床上仍在昏迷之中的万贞儿,将这句“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妻如何不丈夫。”喃喃的念了几遍,神色竟一时有些恍惚起来。 怀恩从一旁搬了一个小凳过来,徐宝先叩谢天恩,又对怀恩道谢,随后在小凳上坐下来。殿内一时沉静,怀恩走回原来的位置站定,先看看朱见深,又看着徐宝,微微皱眉。 这小子恐怕真要飞黄腾达了。。。 也不知是福是祸。 怀恩心中暗叹,侍奉朱见深多年,别看朱见深对人亲和,对他们宫中的这些奴婢辈也极少苛责,但却也谈不上多亲近,最直观的体现,他从没见朱见深给别的太监赐过座,不管是自己这个司礼监掌印,亦或是梁芳那个亲信。 聪明,不是小聪明,说大智慧或许还差些意思但却极有心计,而且有急智。 论武功,此刻徐宝在怀恩眼中直如山河远阔,竟一时看不出深浅,想来江湖上一番游历后当有奇遇,自己若与之对敌恐怕也不敢言必胜。 怀恩不在乎他的武功高低,却惊讶于这份际遇。十三岁的年纪功力便达到如此境界,难道真有上天眷顾? 文、武、上天眷顾,这样的人自己从未得见,而历史上这样的人无一不是一时豪杰。若是为善,泽被苍生;若是为恶,生灵涂炭。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此时的自己顾忌小皇子安危,竟也拿他无可奈何。 想到小皇子,不由又想到了自己的好友张敏,恐怕命不久矣了。。。 一炷香的功夫,时间到了三更十分。 朱见深又看向对面小心坐着的徐宝,态度恭谨,不由更是满意,点了点头:“徐宝。” “奴婢在。” “尚明死了,东厂提督太监的位子便空落了下来。东厂为朝廷的要害机关,职权极大,朕有意让你顶上,为朕提督东厂,你可愿意?” “陛下。”徐宝起身重又跪在地上,喏喏道:“奴婢不过十三岁年纪,未立寸功,若贸贸然提督东厂当此要职。。。恐怕难以服众。宫中大监和东厂之中的那些个档头恐怕也不会服气奴婢。” “不错,倒还知礼。”朱见深点点头,却又道:“不过这些朕不想听,朕只问你一句,朕若下旨要你坐这位子,你可有把握坐稳?” “若是陛下旨意,奴婢愿竭力一试!” “竭力一试吗?”朱见深想了想,又问道:“那待会儿早朝,朕便会下旨任你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另外朕还会下旨命汪直组建西厂,任西厂提督太监,你可知满朝文武会如何反应?” 徐宝回道:“或有一二顽固之辈违逆圣意,但若以满朝文武而论还是会依从陛下的意思。” “你确实聪明。那对你所说的这一二顽固之辈你觉得又该如何处置?” “全凭陛下圣裁。” “朕要你说。” “廷杖之。” “若廷杖过后仍不听从呢?” “廷杖至死。” “好,心性也够狠。”朱见深笑了,又问道:“朕原本对东厂不满,却又顾忌尚明颜面所以便想另立西厂监之,但如今尚明已死,你来提督东厂,朕相信必不会让朕失望,那这西厂却又未免显得有些鸡肋,你觉得职司该如何划分啊?” “这。。。”徐宝思索一番,随后回道:“回陛下的话,东厂之职司原便与锦衣卫有所重叠,成祖之意奴婢妄自揣度,当是为了让两者争而竞之。 不过如今娘娘遇险,可见两者的监察都出了纰漏,而这纰漏所在便在于两者为了各自利益互相争夺,做事互为掣肘,导致不能一心为陛下所用。 所以以奴婢愚见,不如让西厂掌内宫监察之权,另可居锦衣卫与东厂之间作一平衡。若查到厂卫只见有龌蹉之事直接禀于陛下,如此则天下大小事,百官大小情具可为陛下所闻。” “嗯。。。是个主意。那便按你所说的试试,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还有一事。”徐宝又说道:“奴婢初领东厂,整合内外恐怕需要费些手脚,西厂甫立人员匮乏恐怕更是难堪大用,这中间的间隔奴婢想要施展一番,将东厂原本的架构职司做一番调整,裁撤冗司冗员,精简人手,还请陛下应允。” “你想如何做?” “奴婢此时还只是一个想法,笨嘴拙舌恐怕一时说不明白。。。” “无妨,离着早朝还有两个时辰,怀恩,你去拿纸笔来。你就在这写,在这说,朕想听听。” “奴婢遵旨。” 两个时辰匆匆而过,五更天将至,太和门前广场上文武群臣三三两两的聚集成几小群。天光黯淡,露夜凉寒,他们缩手缩脚的低声私欲着,为一会儿的早朝做准备。 两乘官轿同时落下,商辂和彭时同时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两位可是今天的主角,恐怕要有一场大戏要唱。 十几个官员涌了过来行礼,其中一个问道:“商老、彭老,一会儿早朝上听说陛下便要下旨组建西厂,咱们该如何应对,还请二位老大人示下。” 商辂摇摇头叹了一声,径自穿过人群走到金水桥前站定。众人不解却又不敢阻拦,只得看着彭时。 “示下?”彭时目光在这些官员的脸上扫过,将他们胆怯又兴奋的表情收入眼底,随后目光又越过他们看向其他那些没有过来却把耳朵竖的高高的鼠辈,冷笑了一声:“要老夫说些什么?满朝文武在这太和门前怕不有百人,可过来询问老夫意思的只有你们这十几个,老夫的意思,重要吗?” 又一个中年官员站出身来义愤道:“本朝已有厂卫横行,再添一西厂,百官又有何心为政,百姓更难免再遭劫难。我辈虽位卑言轻,但只彭老大人一句话,情愿豁出性命,为万民请命!” “对!为万民请命!” “不惜性命也要谏此乱政!” “对!彭老大人,只要您一句话。。。” 彭时摇摇头,微微一笑:“问老夫的意思?呵,老夫决定听从陛下的旨意。” “好!我们便。。。” “嗯?” “额。。。” “啊?!听,听从?不劝谏吗?” “无用之功,何不存此性命留待来日。”彭时说着话也同刚才商辂一样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贤弟作何感想?”商辂问道。 彭时叹了一声:“为民请命?不过是想青史留名罢了。” 第146章 东西 完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时隔七日的又一次早朝,对于这殿中的君臣都有一种别样的感觉,陌生而又熟悉。这个世界需要皇帝吗?必然是需要的,圣贤有云,国不可一日无君。 可事实上,七日不朝的今日,真到了这金殿之上,对于怀恩例行公事的那一声“群臣有事早奏,无事退朝”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很好的回应。 六部处理天下药物呈文汇于内阁,内阁草拟后送往司礼监批红,司礼监批红下发六部执行,整个流程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皇帝的作用似乎只有添乱而已。一些朝臣甚至大逆不道的想着:“如果没有皇帝的存在那才真是天下太平了。” 容县叛乱,夏埙因平叛之功回朝后正逢原兵部右侍郎告老,他就顶了上来,此刻站在这殿上手捧象牙芴板,低着头,秉着呼吸,这是他第一次上朝,礼仪他自然已经熟记在心,他现在要做的是适应这成化早朝的氛围。 沉默而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很久,礼部尚书周洪谟站出身来开始了自己的表演,说的是之前王越领兵出征大胜而归的后续事宜,礼部计划如何封赏,又要如何主持献俘的仪式,日期又定在了哪一天,等等等等。 周洪谟捧着他的那本折子念了能有两刻钟的功夫,终于说了个大概齐,折子送呈上去,朱见深接过来扫了一眼淡淡的回了一句:“司礼监回头看一下,若无更改便依卿家所言而行。” 很平常的一句回复,殿中的几位老臣却微微一愣。 朱见深有口吃的毛病,尤其是在面对外廷之臣的时候尤其明显,所以早朝时他对于一应政务的回复往往只有“准奏”亦或者“循例”二字而已。今天如此流利的给了这么一句回复,十几二十个字,是口吃的毛病好了?还是。。。 “众卿家还有何事启奏,便一并诉来吧,你们说完了也好让朕来说几句。” “陛下,臣有本奏。”吏部尚书尹旻(min)站了出来,躬身一礼后又说起了京查中关于各处官员的表现情况,再然后是户部、刑部、工部。除了兵部实在没什么话说以外五部大佬都说了一通,当然了,也全都如周洪谟一样,是些无关痛痒的事。 夏埙静静的听着,一开始还不明白这五位大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偶然间瞥到阁老万安嘴角的一丝冷笑,才恍惚间有些明白了过来。 “好厉害啊。。。” 确实厉害,这是想用这些破烂事儿磨去皇帝的耐心,之后再到东西二厂的事儿出来的时候谁要是反对,所遭受到得皇帝的惩罚必然更加严重。至于万安的目标,不用说,看其眼神就知道,必然是商辂和彭时二老,想来也是,只有他们两个或许还有脊梁敢硬抗皇帝的怒火。 龙椅上,朱见深拍了拍桌子,见群臣再无人出列,笑道:“六部的事儿说完了,其他几位爱卿还有事要奏与朕听吗?”目光扫过殿中诸臣:“既然如此,那便让朕来说几句。朕罢朝七日的缘由想来诸位爱卿也有所耳闻。不错,朕这宫里边儿确实出了邪祟之事,朕的爱妃也受了灾殃。宫中不净,此为谁的罪责?” 群臣拜倒在地:“臣等万死!” 朱见深摆了摆手:“行了,朕非是迁怒众卿,此事与尔等无关,是厂卫办事不利。东厂提督太监尚明更是牵连其中,昨日已被朕毙了。 不过朕就在想,朕的大明朝幅员万里,百姓万万,朕这京师更是号称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可结果呢,这深宫大内,朕的家里竟然出了尚明这个贼子,朕的爱妃更是遭遇不测,就在此时此刻还依然昏迷不醒,祸福难料。是朕无德吗?” “陛下。。。” “都给朕起来!”朱见深的手狠狠拍在龙书案上:“朕不需要你们给朕磕头,朕要的是解决的办法!这一次是朕的爱妃,下一次呢?会不会就是朕这个皇帝!” 万安忽然出列拜道:“陛下乃圣明天子,宫中出此祸事自然非陛下之过,以臣见,实为厂卫办事不利之故尔。” “万爱卿说的对,朕也是如此觉得。”朱见深身子向后一靠,侧头唤道:“怀恩。” “老奴在。” “传旨吧。” “遵旨。”怀恩从龙书案上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卷黄绸展开高声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宫中不净则天下荡荡,此所以太祖成祖皇帝之所以先后组建锦衣卫、东缉事厂二司。如今厂卫二司办事不力,更有东缉事厂提督太监食君禄而不死君恩,朕心痛之恨之,乃依祖宗成法赐其极刑。 然则厂卫职司广大,东缉事厂提督太监更是其中要职,不可空缺,故朕思虑良久,决意升宫中内监徐宝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缉事厂。 另思及厂卫之权难以平衡,互为掣肘而酿今日之祸,朕欲另建西缉事厂监察厂卫二司以为互补,命宫中内监汪直提督西缉事厂。 钦此!” 一声“钦此”余韵悠长,在这金殿之上回响不休。 地上文武群臣暗中互相对视一番后便叩首接旨,山呼万岁。 商辂站起了身,万安、刘诩、刘吉,六部尚书侍郎一个个都起身归列,再细看,地上却还有一人没起身。 朱见深淡淡的问道:“彭爱卿,你对朕的旨意可是有甚不满?” 彭时回道:“陛下圣明,老臣不敢异议。” “那为何不起身归列?” “启奏陛下,老臣只是一时腿脚不便,难以起身。” 此话一出,周围几个大臣连忙上前搀扶。但彭时却抬手将他们给推开了,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折子双手举过头顶:“陛下,老臣年迈,已不堪朝务羁绊,在此请许老臣向陛下请辞还乡。” “告老?” “乞骸骨?” 彭时竟然怂了?万安大事错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这老头儿的性子对西厂的应对竟然是撂挑子不干?怎么可能? 朱见深也皱了眉头:“彭爱卿向朕请辞?是对朕组建西厂之事有何不满吗?若如此不妨直言道来。” “非如此,实是老臣年迈,不堪大用,只请陛下宽恕,准老臣回家颐养天年。” 像彭时这等朝中重臣要请辞,按规矩是要有一个推让的过程,皇帝不准,再辞,不准,再辞,如此三次方才“恋恋不舍”的允其离去。不过今日万安的一番小操作确实让朱见深没了耐心,而彭时这个老家伙也确实碍眼,又思及万贞儿与他素来不合,于是乎。。。 “准奏!” “谢陛下。” 第147章 清心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京城化人场的大烟囱浓烟滚滚,终日不休。以前东厂是这里的大主顾,每天都要抬上几十号尸体过来烧,尸体的来源主要是天牢中横死的囚犯,还有以各种理由抓来的那些犯官的家眷亲属。 如今送人来的主顾依然是东厂的番子,但送来的尸体却也是东厂的番子。东厂上下一番自查,对于徐宝来说是必要的,立威、清唱、同时也是做给皇帝看的。 朝廷下令要处斩李子龙,时间就定在了七日以后,这时间有些急,不过想来如果李孜省如果真的在意这个李子龙,七天的功夫应该是足够了。 七天后,李子龙来或者不来,徐宝并不在意。如果能来最好,自己便借着朝廷禁卫的手把他杀了,如果他不来的话。。。 “你可知道娘娘带我如亲子,你答应过我的,并不会害娘娘性命,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是啊,我答应过你。如果李孜省来,抓住他,我一定不会害娘娘的性命。” “那他要是不来呢?” 徐宝沉默了,护城河中的河水已经成冻,洁白的冰面反射着清冷的阳光折射出粼粼碎光,冷、且寒。 “我在问你话!你说啊!” 说什么呢? 徐宝转过头来,看着汪芷。她憔悴了很多,清减了很多,原来是个活泼伶俐一身灵动的小仙女,如今却是林妹妹一样的病娇模样了。红肿的眼眶,干裂的薄唇,徐宝觉得心中有些压抑。 “娘娘对你很好,待你不是如亲子,他实际上就是把你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可是啊,我们别无选择。” 徐宝微微低头,避开汪芷的目光看着地面的冻土:“可她毕竟不是你的母亲,你也不是她的孩子,你只是她用来弥补心中遗憾的一个物件而已。 但你的父母是真的,死在了朝廷的刀下,你的姐姐也是真的,她如今就在水月庵里青灯古佛不敢在人前现身。 她在躲藏什么? 还有这其中与亲子不得一见的煎熬,其中的痛苦,你我能体会万一吗?。 铁蛋,他是你姐姐的孩子,他叫你姐姐,实际上该叫你小姨的。你这个小姨愿意亲手把他的小脑袋摘下来吗? 还有。。。我。。。” “你骗我。”汪芷踉跄的退了一步,整个人好似麻木了,徐宝这一连串的反问让她明白了过来:“不论李孜省来不来,你都会杀了娘娘,对不对?” 近乎祈求的疑问,希望能得到一个否定。 她的目光让徐宝难以承受,于是又转回身去看冰河的美景:“这样。。。对谁都好。” “娘娘死了之后,你。。。还要做什么?” “。。。。。。” “提督东厂之后你还要如何?告诉我,我想听。” 徐宝目光闪烁,半晌,叹息了一声:“等一个时机。娘娘死后,以皇帝与娘娘之间的深情必然思虑成疾,命不久矣也是应有之义。然则东宫无主,社稷无着,他是丈夫,也是皇帝,祖宗社稷压在他的肩上会让他直不起腰来。 然后一个合适的时机到来,一个合适的人会告诉他铁蛋的存在,就在宫中,就在他的身边,他会为铁蛋赐名,昭告天下立铁蛋为太子,会将这江山社稷都给他,然后。。。” “然后什么?”汪芷看着徐宝的背影,面色嘲讽:“然后也送皇爷归天吗?” “。。。。。。” “说话啊!” “是。不然呢?”徐宝自嘲的笑了一声:“铁蛋登基为帝,你姐姐作太后,你与他二人是血亲,自也能快活逍遥,这一切的代价只是一对夫妻的性命,有什么不好吗?” “你。。。竟如此狠心。。。” “狠心?”徐宝转过身来,看着汪芷朦胧的泪眼,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天子家奴,生死不由自主,我需要足以自保的权势,有错吗? 我费尽心机为了保住铁蛋,保住你姐姐,保住我爹的性命,这样做有错吗? 万贞儿全心待你,皇帝也待你好,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求你再做什么,接下来只要袖手旁观。 我已经为你求来了一个西厂,不是一个空壳样子货,而是一个能监察锦衣卫和东厂的真正的西厂,文武百官皆在你股掌之间,你就安心的去玩,去闹,去经营,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我喜欢你。”汪芷微微抬头,看着徐宝近在咫尺的俊秀的面容,那一双丹凤眼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中。 好突兀的转折,让徐宝猝不及防。谈事就谈事,吵架就吵架,这算什么?无厘头吗? “你,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 “我不知道。”汪芷摇了摇头:“但我不喜欢你如此算计,算计娘娘,算计皇爷,算计。。。我。。。徐宝,你好可怕。。。” “是啊,我很可怕。你还不知道吧,这一番江湖游历,我杀人过千。” “你原本不是这样的。。。” “这才是我原本的样子,杀人为乐,工于心计,只是你不曾见过而已。”徐宝莫名的抬起手掐住了汪芷的脖子,一瞬便送,又捏住了汪芷的下巴掂起来:“你喜欢我?什么是喜欢啊?你说的明白吗?” “我,喜欢,以前的那个,你。”一字一顿,这个姿势让汪芷说话很吃力,但她固执的好像一头小牛,语气也恶狠狠的。 “等闲易却故人心,好不值钱的喜欢啊。”徐宝低头在汪芷的唇上轻轻一啄,砸吧砸吧嘴,松开了手:“没什么感觉,看来我并不喜欢现在的你。” “你混蛋!” “不,我只是个太监。”徐宝摊了摊手,带着邪气的笑容像不远处已等候多时的小橘子和小柱子走去:“饿了,我要吃饭去了。要不要一起啊? 不要吗?这点面子都不给,还说喜欢我啊。 真是浪费时间,早知道就不该过来见你这一面。” 坐进轿子里,小橘子吩咐一声“起轿”,一行人渐渐行远。 恍惚之间,轿子里似乎有轻轻的一声叹息:“我只是一个太监啊。。。” 第148章 清厂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金丝楠木的椅子上蒙着整张的白虎皮,舒服、霸气、也很恶俗。 徐宝坐在上边,一身黑色宫衣,腰系玉带,微微眯缝着眼睛,虽年纪尚轻却也自有一股子威严气势。 苏鹤行抱着剑站在徐宝的身后,小橘子和小柱子分坐左右,彼此刚喝上几口茶水,一个白衣素裳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叫江烨,是东厂原本的大档头,尚明在时他只在尚明一人之下,而如今尚明死了,他站在了这里,等候发落。 徐宝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毫发无伤?你的武功看来真的很不错。” 江烨恭敬的回道:“其实属下受了内伤,只是没那么严重。” 徐宝指着他冲左右小橘子和小柱子道:“看,我就说他肯定是活到最后的那个。” 柱子恭声道:“宝哥好眼力。” 小橘子噘着嘴:“这瘦么嘎恰的到看不出还挺能打。” 徐宝正式入主东厂之后的第一天,他下令东厂六档头必须在三天之内回到东厂来面见自己。而在第三天东厂六大档头齐聚之后,徐宝下的第二道命令便是让他们玩一场游戏,游戏的名字叫做“吃鸡”。六个档头不明白这个近乎玩笑一般的游戏的意义,但却听懂了这游戏的规则。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道理不用咱家说你们应该也听的明白。六个档头对于咱家来说实在太多,咱家只需要你们中的一个,最厉害的一个。 就以这东厂的四面院墙为界,一炷香之后开始,你们六个中要死五个,手段不限,时间不限。 对,你们没听错,也没想错,咱家就是要你们互相残杀,杀到只剩下一个为止。剩下的那个便是咱家手下的大档头。 当然了,你们还有第二个选择,便是杀了咱家。咱家死了,这游戏自然也就结束了。好了,你们出去吧。” 三天的时间,最后走进这白虎厅中站在徐宝面前的就是这江烨了。 “督主明察,属下只杀了四个,还有一个,属下并没有杀掉。” “为何?” “属下寻遍了这东厂上下,却不见他踪迹,以属下之见,他或许是跑了,又或许。。。” “他是谁?” “不重要。” “又为何?” “他在这厅中,而死人,不需要留下姓名。” “说的不错。”徐宝点点头。 一道黑影自徐宝身后的房梁上翩然而落,手中一道剑光无声无息刺向徐宝的背后。 “叮!” 小橘子张开双手,弓步大马出现在了徐宝的身后,这一剑刺在了他的心口处,却只刺破了衣服,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小橘子大手抓向这刺客的剑,苏鹤行拔剑横削此刻脖颈,小柱子一声低喝双掌自下而上推向了刺客的胸腹处。 三人合力一击,这刺客一个退步,身法确有几分神妙,竟都躲了过去,随后纵身仗剑再进招还击。他已看出眼前这小肉丸子一身横练难破,而苏鹤行剑法似乎有些门道,所以目标锁定了小柱子。剑尖专寻小柱子的肉掌,间或凭着身法躲避小橘子和苏鹤行的攻击。 这刺客剑法确实有些门道,可以一敌三不一时便落了下风,更何况这厅中还有徐宝和江烨未曾出手,再拖下去他今日有死无生,所以且战且退,向着窗边处靠。 可小橘子他们三个怎会看不出他的意图,包抄合围着毫不放松。 徐宝回头看了这刺客一眼,片刻又回过头来:“你的想法很奇特。”他先说了这么一句,顿了顿,又接着道:“咱家这个游戏其实并没有想过你们会认真地玩。咱家原本的设想你们要不然便会逃出去,不逃的肯定会齐心协力来杀咱家,这很正常,也才合理,毕竟咱家要你们对昔日的袍泽动手。” 江烨回道:“公公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六人一齐杀了,好在东厂立威。” “说的一点儿不错,可没想到你却自己动手杀了四个。”徐宝身子微微前倾:“咱家进来的时候便察觉到他在梁上埋伏,本还想看是有什么后手,没想到你就走进来说另外四个都死了。咱家很欣赏这个家伙,毕竟还有几分义气,几分胆色,是叫。。。杜飞吧?好像是尚明手下的二档头?” 江烨点头道:“回公公的话,是。” “住手吧。”徐宝拍了拍手,身后小橘子他们三个便停了手。其实此时的战况来看若徐宝没有这一声喊,他们三个差不多也要把这个杜飞擒下来了。 “咱家有些欣赏他,所以准备让他当大档头。”徐宝挑大拇指向后指了这杜飞一下,又用食指指着江烨:“咱家不太喜欢你,所以准备杀了你,你可知道为什么?” “因为杜飞是豪杰,而属下是卑鄙无耻,背叛了昔日袍泽,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对兄弟拔刀的叛徒。” “说的一点儿不错,很有自知之明。”徐宝点点头,又故作疑惑道:“那你说说,有没有什么理由咱家应该留下你的性命?” “有。” “什么理由?” “属下听话。”江烨看着徐宝,他的眼神很平淡,从他进来一直到此刻,或者更准确地说,徐宝第一次见他时也是一样平淡的眼神,很默然,不是冷酷,不是森寒,就只是一种漠然的平淡。 “属下是东厂的大档头,尚公公在时属下是,尚公公不在了,公公也没有摘下属下的头衔,所以属下依然还是这东厂的大档头。作为东厂的大档头,属下必须要听督主的话。既然督主要属下杀人,属下便要杀人,不管这人是谁。” “哪怕是昔日袍泽?” “属下已经证明了。” “哪怕是父母妻儿,至亲骨肉?” “属下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但若是有,属下也会证明给督主看。” “好,现在咱家有些喜欢你了。”徐宝满意了,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对于东厂,咱家有些安排,也请示过了陛下,本来想着你们六个一个不留的,现在准备留一个。你,咱家留了。至于你嘛。。。”徐宝转过身来看着杜飞,微微一笑,下一瞬人已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双掌也印在了他的胸口:“走好。” 血肉炸裂,尸骨无存。 第149章 投靠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党同伐异,朝堂上的那些尔虞我诈说来说去其实不过也就是这四个字的变化而已。重名声的、吃香好些的清官们聚在一起自称清流;那些重利益的,吃香难看的贪官们聚在一起,世人称之为奸党。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这成化朝尤其如此。邪不胜正不过是人们美好的一个愿望,真实的情况却是邪胜正,道在魔的面前连生存都已格外艰难。 彭时这老头儿告老还乡,商辂据说也已经交了辞呈,虽然一时还没有批复,不过想来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儿了。 魔焰汹汹,接下来的朝堂是个什么样子已经很明白了,“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的名号此刻就已经见了苗头。 那些心中还有少许廉耻的也不想同流合污,但在这个朝堂上,没有一座靠山是走不下去的。十年寒窗,谁又愿意在功成名就之后马放南山? 夏埙就更不愿意了,他可不只是十年寒窗那么简单,他还曾领兵挂帅、九死一生,熬了多少苦难才终于到了这兵部侍郎的位子,这个时候让他为了好名声而退去?别说他自己不甘心,就算是看破了名利也退不得了。 为何? 万安给了他一封信。 信上写了不少字,却都是废话,不过里里外外的意思夏埙还是明白的。这封信就是万安递给他的橄榄枝,接了,万安罩着他,不接,万安便要对付他。 托庇万安羽翼之下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彭时走了,商辂马上要走,按顺序万安就是下一个内阁首辅。 可是夏埙思虑再三,最后还是打定了拒绝的主意。名声什么先放在一边,主要他觉得万安的船太烂,行不远。若自己此时上船恐怕时候一到就要一起喂了鱼。 他想的倒也明白,万安发迹得益于宫中万贵妃的抬举,如今万贵妃生死未知,将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万安的下场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夏埙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拒绝了万安,然后又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署名刘吉,一封署名刘诩。 很好,很强大。 如果自己把他们两个再给拒了,那自己就相当于一次性把内阁三位阁老得罪了个遍,那就不是前程不前程的问题了,直接准备后事就好了。 可是不拒绝吧。。。 夏埙心里又有点儿小膈应,那早知道我直接投靠了万安多好,这里外里又费的哪门子劲儿。 这份纠结让夏埙这两天食不下咽,睡不安眠。这份纠结也无从与他人提及,更没谁可以商量,直到他相伴多年的幕僚师爷贾观道省亲回来。 贾观道听了他的这番纠结之后抚须长笑:“大人何必忧心,此事易尔!” 夏埙躬身一礼:“请先生赐教。” “不敢不敢。”贾观道将茶杯放下,清了清嗓子:“大人的为难不过在于想在这朝堂上寻一个可靠的靠山,万安不行,刘吉和刘诩比万安尤有不堪,大人依附他们心中不甘,若不依附又恐祸在旦夕。其实大人只是一叶障目尔,这朝堂之上除了这三位意外另有巨树高枝,大人如何不见?” “不见?还有谁啊?”夏埙在脑子里仔细的把朝堂上的人筛了一圈:“商辂?他马上要退,剩下的六位尚书。。。我是兵部侍郎,只能靠在张鹏(兵部尚书)门下,可张鹏又是万安一党,我已经拒绝了万安的示好,张鹏必然不会收我。。。” 说到此处,夏埙见贾观道抬手向着东边儿指了指,下意识的看过去。 东边儿? 哦。。。宫中? 夏埙想了想,又摇摇头:“先生莫要玩笑,就算我。。。可梁芳这人一心谄媚圣上却不结交外朝,怀恩更是清高之人,只专注司礼监政务。。。” “还有一人,大人怎么视而不见?”贾观道又指了一指:“东华门外。” “东华门?东华门。。。怎么了?”夏埙想了又想,忽然“啊”了一声:“东厂?徐宝?不可,不可不可不可,先生玩笑了!”夏埙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徐宝他,他。。。他不过是一个小娃娃,如何。。。” “小娃娃?年岁很重要吗?”贾观道收敛笑容,目光严肃:“大人,若论势力,徐宝为内宦,如今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权势可不逊于内阁三辅臣。若论圣眷,近水楼台先得月,那更不必多说,尤其重要的一点,大人不觉得,内廷二十四衙门对于外朝的影响太小些了吗? 怀恩和梁芳因为心性和眼界之故而少于外朝结交,可内廷二十四衙门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二十三个掌印太监,他们难道也都甘于寂寞? 这徐宝如今提督东厂,年幼而居高位,必然会成为内廷各监对外的一个话事人,这等势力如何了得就不必在下与大人说明了吧?” “可他,可他。。。我。。。” “大人还是在乎年岁?”贾观道皱眉:“大人,容县之乱咱们是怎么平的?还不是靠这个徐宝把匪首一举击杀,乱匪群龙无首咱们才能一鼓而下?只冲着这份胆识和心性,将来的前途必不可限量,如今背后又有这偌大势力以为臂助,大人此时不投靠过去还要等到何时?” “可是。。。唉!”夏埙长叹一声,苦笑道:“大人啊,若我真投靠过去,那先生可知道我会背上什么名声吗?不是清流,不是奸党,而是阉党!阉党啊!到时候必然会为满朝臣公所排挤!” “不会的。”贾观道摇摇头,高深莫测的一笑:“大人,天下难道只有我贾观道一个聪明人吗?在下能想到的事,旁人必然能想到,甚至说不定已经有人先行了一步也说不定。” “那。。。那我再看看如何?”夏埙犹豫道。 “不能看,不能等。大人刚入朝堂无依无靠,人所共知,此时投靠过去显示一片诚心,若是等上些时日再投过去,那是大人本心,还是暗中得了谁的指示,人家可就要琢磨琢磨了。” 第150章 闲谈 1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家是漂泊者最后的港湾。 记忆中的那二十多年的经历如果比作是一幅画,那么画布定然是漆黑的,上边用猩红的颜色胡乱的勾画。杀人、回到组织里回报结果,然后锤炼各种杀人相关的技艺等待下一个任务的到来。 他以为组织就是自己的家,被自己称作老师的井上月辉便是自己的亲人,但现在想想似乎并不是,不然后来的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女人而选择了背叛,老师若是亲人又怎么会与自己同归于尽。 这一世呢? 简陋的小院、富态的老人、懂事的孩子、还有不管你富贵贫贱总是瞧不起你的肥猫和懒驴。 但不知为何,回京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回宫也已经是几天以前的事情,徐宝把白老憨儿都送了回去,却一次也没有回到那座小院儿。 近乡情怯吧? 或者说是成长、成熟? 新奇的感觉让徐宝在院门外站了好一阵子,直到身后的一声“回来了?”他才猛然想起,这个时候老人应该是还在尚膳监那边当差。 “爹,儿子回来了。” “背的什么啊?” “给铁蛋带的些玩具。” 老人点点头:“哦,回来了就进来吧,有啥话咱爷俩吃完饭再说。” 徐宝伸手接过老人手里硕大的食盒,分量上来说应该是带了自己的份儿,看来是早知道今天自己会回来,自己这个老爹啊,尚膳监的掌印,说起来相当于宫里的厨师长,可总是这么神通广大。 徐孝天很自然的推开院门:“铁蛋,爷爷回来了。” “爷爷~”铁蛋穿着臃肿可爱的小棉袄,怀里抱着大头,一蹦三跳的出来,出屋子的时候看到徐宝也在,惊喜的唤着:“宝哥哥~”张开双手扑了过来。 “想哥哥了吗?”徐宝弯腰用一手将铁蛋揽在怀中抱起,一家三口一起往屋里走去。 太挤了,大头很不满的抬头看了徐宝一眼,挣脱出来跳到了地上,那边树下,白老憨儿“秃噜”了一个响鼻把脑袋换了一边儿继续睡。 饭桌上爷俩的话都很少,以前可不是这样,可能两人都对这种重逢的感觉陌生吧?倒是铁蛋很活泼,一直缠着徐宝将外边的人和事儿。 那些血腥暴力十八禁的事儿自然不能说,徐宝就挑着外边儿新奇的事儿和玩意儿讲。 小孩子饭量小,吃了一阵子就保了,徐宝便把带来的包袱解开,里边儿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正如他所说,都是些给小孩子的玩意儿,布老虎、九连环之类的,铁蛋倒是对其中的那把木头小剑很感兴趣,比比划划的到院子里胡乱耍了起来。 “铁蛋也长大了。”徐孝天看着铁蛋,语气有些感慨。 “爹您倒是不显老。”徐宝炸了眨眼睛:“爹,怎么不给剪剪头发,都这么长了。” “快到时候了,头发长点儿,邋遢点儿更让人可怜。” “哦。” “等着。”徐孝天将目光收回,起身到里屋去了,片刻又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小酒坛:“以前你武艺未成,怕你饮酒伤身,没想到你出去这一趟竟然就练到了这般境界,也好,咱爷俩也能喝上几杯了。” 徐宝拿杯斟酒,爷俩喝了一会子奇怪的尴尬气氛慢慢缓解了下来。 “这一趟不容易吧,说说吧。” “爹您说笑了,自然是不容易,可儿子在外边儿的一举一动恐怕您早就知道了吧,说不定比儿子自己还要清楚些,倒是该您和儿子说说。” “那就说些爹不知道的呗,咱俩也不能在这儿干喝吧?” “比如?” “比如你这身功夫。”徐孝天看着徐宝:“葵花宝典爹没练过,不过看辟邪剑谱上的记录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就算速成也没有你这个速法儿吧?” “嗯。。。吃了枚丹药,水月庵里那个张敏又给儿子喂了一株人参,都是药力催的。” “连爹也瞒着,你这孩子真是长大了。”徐孝天又喝了一杯,夹了一筷子菜:“李孜省给你下的那个道种,怎么样了?” “应该是解了吧?”徐宝有些不确定道:“水月庵里吃了那株人参之后孩儿细细查过,再感受不道那股异种真气,所以。。。” “那应该是解了。”徐孝天回道:“爹对这种玉功也是略知一二,只是想着咱们老祖传下来的四门功夫可能能制得住,不过以防万一,等抓到李孜省不妨再费力审审。” “爹,我现在可能杀的了那个李孜省吗?” “你的武功如今比爹如何?” “略差一筹。” “你这孩子,竟说瞎话。”徐孝天呵呵一笑,口中忽然轻喝一声:“接招。”两根筷子一并点向徐宝的手腕。 徐宝手腕一翻躲了过去。徐孝天筷子连连指点,这几下似刀非刀、似剑非剑,却是极精妙的招式,速度也是不慢。徐宝的回应却也简单,只是一味来去躲闪,没有招式可言,速度只比徐孝天快上一线。 徐孝天出了二三十招,招式一下比一下快,最后手和筷子都化作了一道残影来去,徐宝依旧还是躲闪,速度上也仍只是略胜些许。 又片刻,感觉到老爹的速度已经到了极限再无增长,徐宝夹了一根青菜放到了徐孝天的碗中:“爹,菜都凉了,咱俩别比划了,还是吃菜吧。” “额。。。好。”徐孝天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把菜夹起来送进口中:“你这孩子。。。只以速度而言可谓当世无匹,爹比不过你了。” “是爹承让了。” “不过宝哥儿,要是让你同时应付爹这样的八个,你觉得如何?” “这八人彼此可有配合?” “全心全意,心力相同。” “胜负五五之数。” “那可不够了。”徐孝天叹了一声:“李孜省可是游刃有余,全没把爹八个放在眼里。就像这样。”说着话,徐孝天做了一个翻掌的动作:“还是再等等吧,爹已经有办法对付他了,不过需要些时候。” “不用了爹,儿子这两天要出京一趟,就是要对付这个李孜省。” “出京?去哪?” “南京。” 第151章 闲谈 2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原来你刚刚去见陛下是为了辞行。” “孩儿就知道,宫里的大事小情总瞒不过爹你的法眼。” 两人举杯共饮,云淡风轻之间像忘年之交更胜父子至亲,一个眼神的对视,默契已生,徐孝天不会再问他在天门地宫中的经历,也不会问他要如何对付李孜省。而徐宝,则也没有提起要了解天门在宫中的势力分布。 又片刻,徐宝另起话头儿,说起了白日里收到的夏埙递上的拜帖,只是这么提了一句,徐孝天想了想,就似乎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而且还提起了几日前万安、刘吉和刘诩三人对他的拉拢,更揣测出了他心中的纠结。 “爹,那您的意思,孩儿该不该搭理他?”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种朝堂政事不比江湖厮杀,徐宝愿意多听听徐孝天的意见。 “你觉得呢?” “孩儿不太想收他。”徐宝摇头:“为了一个兵部侍郎直接和内阁的辅臣对上疏为不智,更何况还不只是一个阁臣,而是三个。” “怕了?” “那倒也不至于,只是。。。不值得。” 徐孝天手在桌子上拍了拍,笑道:“内廷之权始于上而终于下。圣眷你不会缺,”他看了一眼仍在屋外和大头玩耍的铁蛋:“你缺少的只是外廷的助力。万安和二刘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六部的那留六个老家伙等到。。。的时候也肯定是要一起卷铺盖的。夏埙,不得不说,还是有些能力的,你不妨见上一见,不说如何如何,随手照拂一二总不是坏事。” “可是。。。现在不是时候把?”徐宝犹豫了一下:“爹,皇上如今指着我去抓李孜省来救万贞儿,我这个时候跑去结党营私,罗织党羽,恐怕被他知道了不太好看。。。” “恐怕?哪有什么恐怕。”徐孝天轻蔑的一笑:“你尽管去做就是,皇上那边自然有爹来看着,哪怕外边儿天崩地裂,皇帝在宫里也绝听不到一丝风声。” “万通?” “万通?现在正是惊弓之鸟,他才不敢乱叫。” 一坛酒喝的差不多了,徐孝天便站起身回屋睡了,徐宝又独自坐了一阵子,才起身收拾起了碗筷。 “铁蛋,时候不早了,该睡了。” “宝哥哥。”铁蛋抱着大头走了进来,小脸冻得红彤彤的,很开心的样子,但也很疲倦。 “啊?哦。”徐宝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了过来,铁蛋在院子里玩并不全是贪玩,而是自己和老爹在说话他不想进来打扰。 “怎么这么懂事儿啊。”徐宝伸手拍拍铁蛋的头,又双手一抄将他抱了起来:“今晚和宝哥哥一起睡好不好?” “好~” 铺床躺下,铁蛋抱着大头在里边儿,徐宝睡外侧,一炷香的功夫,轻微的鼾声便响了起来。徐宝睁开眼睛,眼前亮晶晶的两颗夜明珠,这是大头的眼睛。 “你也想我了?” 大头眨了下眼睛,又把脑袋埋下了。 徐宝叹了一声下床走到窗边,没敢推窗,怕寒风入室让铁蛋受了风寒,他就静静的站着,脑袋里胡思乱想着,想着这座皇宫,想着这座皇宫中自己的这个小家。 天亮之后徐宝送徐孝天去了尚膳监后便出宫去了东厂,走的东华门,那里小柱子早已等候,而小橘子又迟到了。 路上说了些闲话,进了东厂的大门,苏鹤行先迎上来见礼,随后江烨也到了。 一行人进了白虎堂,徐宝对着苏鹤行说道:“一会儿你替咱家跑一趟兵部那边儿找夏埙,就说他的意思咱家明白了,今晚咱家在竹楼设宴等他,让他来,咱家想与他聊聊。” “是。”苏鹤行抱拳应诺。 “好了,接下来说点儿正事儿,关于咱们东厂的,都坐,都坐,咱家得说上一阵子。”徐宝拍了拍手,有番子上来摆凳子,几人落座,徐宝身子向后陷在松软的白虎皮的包裹之中,双目微藐:“之前跟你们说了一嘴,咱家这明天要跑一趟南京城,这一去来回少则五六天,多则八九天。原本还想着带几个人,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你们还是在京里把这东厂的架子搭起来为好。哦,对了。” 徐宝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扔给苏鹤行:“看看这个。” 苏鹤行把这册子翻开,里边一页一页却是画的一人舞剑,一招一式旁边儿都有详尽备注,很明显,这是一本剑谱,只不过。。。 苏鹤行表情惊愕:“这。。。这是?” “巴山顾道人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法,咱家帮你问了问,这剑法还是不错的,不过你学的只是其中的残招,又缺了对应的心法,这一本是全的,你拿去练吧,好好练,功夫学成了才好为咱家做事。” 苏鹤行跪地叩首:“属下必不负督主栽培。” “都是些废话。”徐宝摆了摆手,又说回之前:“这几天咱家差不多把东厂的存档看了看,下边儿登记在册的孩儿差不多有十万之众,再加上暗地里的那些暗探还有各地百户千户培养的亲信护卫合起来怕得小二十万。人多力量大,总不是坏事儿,不过啊,这职权划分有点儿太乱了,而且。。。说实话,东厂之财多源于内库支持,这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咱家有些想法,准备成立四司。 两京一十三省的千户百户们专司消息探查,这一点不变,不过以后消息汇上来之后的筛选,哪些要说给咱家听闻,哪些要存记归档,哪些又该当废纸扔了,这些事儿归第一司管,曾柱任第一司的司长,辛苦些,不过这事儿交给别人咱家也不放心。” “督主放心,曾柱必尽心竭力。”小柱子起身一拜。 “第二司,主管东厂之财帛调度,现在咱们东厂是从宫里拿钱来用,不过按照咱家的打算,还是要让东厂财权独立出来,好歹也都是爷们儿,总要自己挣钱不是?楚橘?” “宝哥儿~”小橘子出列一拜,神情严肃。 “你是第二司司长,好好干,别懈怠。” “督主放心便是。” “至于第三司,主管东厂人事调度,这个位置很关键,得用自己人才放心。。。”徐宝将目光投向江烨:“江烨,你可有此心?” 第152章 闲谈 3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竹楼,名字里透漏着一股子出尘之气,往雅了说,这是才子佳人的风雅之所,但若是往俗了说,这里便是青楼妓馆,若是再说的狠些,那就是男人和女人做皮肉生意的地方。钱、权、色的交易自古有之,管仲治齐时所开的那第一家妓馆可算不得开先河,充其量只是正式将这腌臜的生意与官府挂钩,撕下了那些自诩风流的人物们虚伪的面具。 为什么徐宝会选在这里来见夏埙呢? 原因无他,避人耳目而已。虽然老爹说万通已经吓破了胆,不过难免还有别的不开眼的人会乱嚼舌根。自己在这里见夏埙,小心些,应无大碍。就算被哪个有心人真传了出去,听者大概也不会相信。 太监,太监怎么会去青楼呢? 二楼的雅间,徐宝在座上饮茶,苏鹤行抱着剑在身后,江烨在前边儿伺候着。屋子里就他们三个,再无旁人。说是伺候,其实只是在杯中无水时再倒些水而已。 “小橘子和小柱子都不在,屋子里就咱们三个,现在可以说了吧?”徐宝将茶杯放下,走到窗边,窗外是凉凉夜色,入目是熙攘繁华。 “财、权、耳目,此三者甚重,当由督主亲信执掌,督主不信江烨为其一,江烨非书案之才为其二。”江烨开口便回,没有犹豫,没有纠结,顺理成章的语气,好像这道理本就在哪里,说了也是白费口舌。 “很有道理。”徐宝点点头,却又玩味道:“第四司是咱家的刀,权柄亦不为清,你怎么就敢要了?” 徐宝所设计的东厂第四司主管暗杀,东厂之中一应高手俱在其下,徐宝让江烨做第三司司长掌人事他不做,让他掌第四司他倒是毫不犹豫。 “属下会杀人。” “会杀人的多了。” “属下擅杀,亦嗜杀。” “哦,那咱家拭目以待。”徐宝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接下来咱家离京的这段时间你帮着把一二三司的架子给搭起来,毕竟你是老人儿,对这东厂里的龙虎猫鼠都熟悉些。第五司暂时不用管,咱家另有安排。” 江烨拱手应诺。 徐宝所说的的第五司表面上来说是他自己的亲卫,当然了,以他如今的武功也用不上什么亲兵护卫,这只是一个对外的说法,实际上的意思显而易见,以亲卫之名行军武之事。而他将这第五司司长的位置许给了苏鹤行。 苏鹤行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表面上云淡风轻,但看得出他内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这个位置不高不低在东厂里也算是个一人之下。 只是后来当听闻徐宝此次准备孤身离京的时候苏鹤行有些纠结,当时没说什么,此刻四下没有外人便小心的开口:“督主,此次离京,真的不用属下随行吗?” “怎么?你不同意?”徐宝挑了挑眉毛。 “属下不敢,属下。。。”苏鹤行慌忙辩解,徐宝摆了摆手:“行了,咱家做的决定你们听着就好。另外,人到了,你去接一下,顺便吩咐一声,可以上菜了。” 街上一乘小轿随着人群行来,停下后,轿帘撩起,下来的正是一身青衣儒袍的夏埙。他只带了一个亲随,那轿子似乎都是租来的,在他下来之后领了亲随的银子便抬着轿子走了。 低调是好事,徐宝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相反,若这个夏埙真敲锣打鼓的来赴约他可能就得想招杀他了。很多事便是这样,做得说不得。 盏茶的功夫,门开了,苏鹤行在前,一侧身,夏埙跟了进来,亲随倒是没进来,在外边儿把门给关上了。 “公公。”夏埙拱手。 “夏大人。”徐宝点了点头,算是回了一礼:“坐吧。” “谢公公。”夏埙小心的落座。 徐宝抬手说道:“咱家是个直性子,再说这地方与咱家也算是八字不合,所以也就长话短说了。” “公公请讲,在下一定洗耳恭听。” “你的那封拜帖呢,咱家已经。。。嗯?”徐宝的话刚开了个头儿便停了下来,原因无他,夏埙的这个表情实在是有点儿。。。说纠结好像还不只是纠结,很复杂,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大概类似于潘金莲初见武二郎的意思,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一脸的便秘像。 “闲咱家年纪小,还是闲咱家这身子不全?”徐宝看着夏埙,冷声道。 “啊,不,不敢,在下不敢,公公息怒,公公息怒。”夏埙站起身来连连讨饶。 “没事儿,你就算真这么想也没什么,人之常情。只要你不说,只要你专心为咱家办事,咱家也自有好处与你。”徐宝说着说着却笑了起来:“其实你的想法倒也没错,你给咱家当婊子,咱家给你银票子,不过牌坊嘛,你就别想了,上了咱家的船,脸面肯定是没了的。” “公公说的哪里话,在下不过,在下不过。。。” “行了,没什么过不过的。”徐宝摆摆手:“你的处境咱家也知道,放心,你今天既然进了这屋子里,咱家自然要认你。万安也好,二刘也罢,他们若是与你不对付你就提咱家的名字就是,他们要还是不管不顾的那咱家就亲自和他们去絮叨絮叨。” 夏埙很不习惯这种赤裸裸的对话,太过露骨,实在让他这个读圣贤书的羞愧万分,讷讷道:“那不知,那不知在下,在下又能为公公做些什么?” “暂时来说什么也不用你干,有好处咱家会想着你,若是有什么用得着你的地方咱家会跟你说,不过丑话却要说在前头。”徐宝微微探身,一咧嘴,一排森森的白牙:“咱家的好处你可以拿,但如果拿了好处却不办事儿,你可知道后果?” “在下不敢,不敢。” 门外有哆哆的脚步声,看来是点的宴席好了,小厮上来布菜。 门开的当口,徐宝将身子又坐了回来,似有意似无意的说道:“家里生一个,外边藏三个,还挺不好找的。” 第153章 竹楼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夜色降临,竹楼内外渐渐地热闹了起来。有丝竹声声,有诗画之音,倒是没有放浪形骸之辈。作为这京中头名的青楼妓馆,也不知背后的东家是谁,又是怎么经营的,更不知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潜移默化的定下了规矩,反正来这里的客人们别管身份如何,长得又怎么好看或者丑陋,总是一身儒素衣衫,收敛着,压抑着,便是再粗鄙之辈也不敢放肆。 进门一百两银子的门槛钱,然后便再没有其他的费用,想要风流快活全凭本事。 什么本事? 就是在场间与人诗词歌赋、高谈阔论,若楼中有姑娘看上了便会来到近前,然后再说其他。 楼上的那一层雅间儿是留给达官贵人们的,不凭银子,全凭身份。进楼之后交上银子报上身份,老鸨子自然会安排上。 那么什么身份才能进雅间儿呢? 这就是老鸨子自己说了算的事儿了,据说曾有户部的一个侍郎儿子来此不得上楼,也有一个吏部员外郎就上去了。 门被推开,老鸨子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微笑,对面前正背对着自己梳妆的窈窕身影笑道:“女儿,来了大人物了,可要去见一见?” 女子手上拿着眉笔,动作不停,嘴上淡淡的回道:“又是哪家的尚书,何地的高官?” “宫里司礼监梁公公家的小辈请得兵部新晋的侍郎,如今正在翠竹居中饮酒。” “梁芳?夏埙?”女子的声音顿了片刻,又回道:“他们两位应该还不如妈妈的法眼吧?若是换成怀恩公公的子侄还差不多。嗯。。。再说梁芳家的小辈如何能请得动夏埙?恐怕这人身份存疑。” 老鸨子点了点头,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把木梳站到了女子的身后为她轻轻的梳理长发:“姑娘脑子活泛,那不妨猜猜这少年是谁?” 女子答道:“是司礼监那个新晋的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徐宝吧?” 语气是反问,但意思确是确定。 “怎么知道是他?” “很难猜吗?”女子将眉笔放下,拿起一方红纸在唇间一抿:“六部侍郎在这朝中总要寻一座靠山,夏埙自然也不能例外。这个当口他不见三阁老反而见一个少年,这本就奇怪。梁芳眼里只有黄白之物,少与外臣结交,就算他有心收夏埙于门下肯定也不会派家中一个小辈来见。 不过来人既然用了梁芳的名头,总会与宫里有些关系。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位新晋的东厂提督才靠的上边儿吧? 妈妈您有话不妨直说,可是要女儿去与那个徐宝热络一番交下些许情谊?呵,莫说女儿只是蒲柳之姿,便是天姿国色,仙女下凡恐怕也奈何不得一个太监吧?” “与人相交可不止是裤裆里的那点儿事儿,只要女儿你有心,莫说他是个太监,便是个女子又怎能逃过你的拿捏?” 女子不予回应,老鸨子咬了咬牙,目中一丝阴沉闪过,旋又笑道:“哎呀女儿,帮妈妈这一个忙,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就是,妈妈都依你。” “都依我?” “都依你。” “我想赎身?” 老鸨子的手顿了瞬,随后又笑问道:“赎谁的身呢?” “就。。。小绿吧。”女子抬手向旁边儿一指。被自己伺候的姑娘指了这么一下,名叫小绿的小丫鬟惊了一下,好像正在悠闲吃草的小兔子一回头看到了天上一只盘旋的老雕。 惊后又愣,随后赶紧跪下:“姑娘,妈妈,小绿,小绿。。。小绿不敢,小绿不敢。。。” 她想走吗? 赎身,自然是好事。 可就这么走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既然你家姑娘要为你赎身,那我这个做妈妈的又怎能不允。”老鸨子翻了个白眼儿,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出去老刘那儿拿十两银子和你的身契明早你走了就是,妈妈绝不拦你。” “小绿。。。” 仍处在晕晕的状态的小姑娘一时无所适从,老鸨子和那女子却不再理她了。 “女儿,你要的妈妈给你,那妈妈求你的事儿?” “女儿自然也不会不应。” “那妈妈便带你去他屋里?” “不用。”女子微微摇头,嘴角扯起一丝无趣的笑:“时辰不错,一会儿女儿去楼下逛一逛就好。” “这办法好,这办法好,那妈妈这便去安排了?”老鸨子喜的连连点头,把手里的梳子交给一旁的那个小绿,随后便往屋外去。 “妈妈。”女子忽然又说道:“女儿也只是一试,成与不成,可都怨不得女儿。” “那是自然。” “小绿。” “小姐。。。” “我为你赎身,你不开心吗?”女子似乎有些疑惑:“明天起你就是自由人了,手里还有十两银子,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你活上许多日子,找个老实人家,平淡的度过这一生,不好吗?” “小姐。。。”小绿说了一声,眼睛里吧嗒吧嗒的滴下泪珠:“离了竹楼,小绿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是说了吗?你就自由了。” “可小绿听说之前离开了的姐妹们在外边儿都没得了好,处处遭人白眼不说,还有的。。。还有的。。。三两日便又被那些坏人给卖去了别处。” “所以你是不想走?” “小绿不想走,还请小姐收留。” “真是没出息。”女子撇了撇嘴:“你不会去找你的家人吗?” “小绿没有家人。” “死了?” “当初便是他们把小绿卖来了竹楼,小绿,小绿不想再回去了。” “哦,这样啊。”女子点点头,有些理解了,站起身来转过头,看着眼前这小鹌鹑一样的小姑娘,笑了笑,拍拍她的脑袋:“既然如此,那就继续跟在我身边吧。” “谢谢小姐。” “没什么谢不谢的,跟在我身边也不是什么好事。”女子叹了一声:“若有一日你忽然丢了性命可也怨不得我了。” 第154章 忘忧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做事的地方吃饭,吃饭的地方做事,这似乎是华夏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吃饭之前把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时间便是非常无趣的吃吃喝喝。 很别扭的一顿饭,对于夏埙来说,拜一个十三岁的小娃娃做靠山,他觉得有些脸红,对于徐宝来说倒是没有什么尴尬的地方,只是本心的有些厌烦这种应酬。 肚子里落了个八分饱,饭也就算是吃的差不多了,正要起身离去,忽然听得屋外有一阵吵闹声。 “搭台子了,搭台子了!” “忘忧姑娘是不是要出来了?” “陈兄,三生有幸,不想今天第一次带你来便能看到忘忧大家献艺,何其幸也!” 徐宝运力于耳侧几处大穴将楼中这一番吵闹喧哗听在耳中,不由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苏鹤行走到门口推开一条缝隙向外边儿张望了一阵子,随后走回来。 “督主,看外边儿的架势似乎是这竹楼的花魁献艺,所以有了这番吵闹。” “走得了吗?” “只怕有些麻烦。”苏鹤行回道:“这阵子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台子上,台子是拎着两道楼梯之间搭建,咱们若是这时候下楼恐怕难免招人耳目。” “麻烦,那就再等会儿吧。”徐宝看着对面夏埙,看他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怎么,夏大人对这青楼花魁有些兴趣?” “额,不瞒公公说,在下虽然来这京都不久,可也听说过这个竹楼的忘忧姑娘。”略顿了顿,夏埙说道:“京中风月场所无数,竹楼为其中行首,而在这个竹楼之中,又要以这位忘忧姑娘为魁。” 徐宝一声嗤笑,不屑道:“长得好看的一个婊子,会些歌舞,有几分才艺,就闯出这般名声?” “这。。。公公所言自然不错,不过。。。不过。。。”夏埙嗫嚅半晌,也有些说不明白的样子:“在下听闻这忘忧姑娘除了姿色冠绝,才艺无双之外,更有一股气质令人心怡,举手投足间魅力万千,如神女之出洛河,褒姒之一颦笑,飞燕之。。。” “得了得了,说到底不还只是一个婊子而已。”徐宝摆了摆手,不过却也有了些兴趣:“一会儿她会出来献艺?咱们一起看看,夏大人要是喜欢,咱家便把这女子送给你如何?” “哎呦,公公,公公,不敢妄言。”夏埙大急,下意识的要伸手去捂徐宝的嘴,被徐宝一巴掌把手打在一旁。 “你怕什么?” “在下失礼,公公恕罪。” “把话说完。” “大人您看这竹楼。”夏埙四下指了指:“您说这么一座竹楼,价值几何?” 徐宝想了想:“若只以物件来算,万两银子也就差不许多。若是算上里边儿的这些姑娘十万两也就到头儿了。不过若是再算上这些姑娘身上所牵连的那些达官贵人的关系,那便是无价了。 咱家知道你要说什么。咱家是你的靠山,这主楼背后的靠山。。。六部尚书?还是内阁阁老?” “公公慧眼。”夏埙赞了一声,却又摇了摇头:“不过这些再下也不知道,只是听闻手眼通天。” “手眼通天?”徐宝一挑眉毛:“江烨?” “督主。” “知道点儿什么吗?” 江烨答道:“禀督主,是魏国公和成国公两家。” 他们两家?徐宝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要是他们两家,拿到还真不用给咱家面子。” 大明朝初代魏国公徐达,初代成国公朱勇,这都是开国的元勋,一等一的勋贵,家里奉着铁卷丹书便是皇帝也不能拿他们两家如何,更何况徐宝这个皇帝家奴。 “目的?” “不知,或只是为了运营人脉。” “哦,倒也说的过去。”徐宝点点头,站起身来:“来吧夏大人,听外边儿的意思这个什么忘忧姑娘寻常难得一见,今天难得出来了咱家若是把你留在这屋子里难免有些不近人情,咱们就出去看看吧?不用客气,咱家也对这姑娘有几分好奇。” 推开门,雅间外拎着廊围有一张小桌,这设计便是专为屋里人出来看舞时准备的。小桌左右还有屏风隔断,与其他几间雅间的客人隔断开倒也不怕有人打扰。 夏埙的那个随从拿来了两盘瓜果零食摆在桌上,徐宝和夏埙坐下了。向下望去,不得不说这竹楼里的伙计还是很效率的,十丈长三丈宽的台子这才两炷香的功夫竟然就搭建好了。然后是几个歌姬先上去歌舞一番算是开场,此时还未结束。 水袖轻甩,丝竹慢慢,很素很雅的舞蹈,算得上是一流,不过徐宝却实在欣赏不来,觉得有些无聊。 一曲歌舞作罢,这些歌姬退到一旁,老鸨子一身富贵华服走到台前:“一众恩客在上,老身在此有礼了。 今日也不知是托了哪一位的洪福,老身的那个女儿忘忧忽然就来了兴致想要到前边来与众位一见,共赏风月。。。” 台下一人忽然喊道:“李妈妈!可还是老规矩啊?” “对啊李妈妈!是不是忘忧姑娘看上了谁谁就能为其赎身啊!” “李妈妈,这十两银子我可带了,你可不能反悔阻拦啊!” “各位恩客说笑了,规矩便是规矩,老身虽只是青楼之人,但也重一个信字。更何况。。。”李妈妈笑了一笑:“忘忧是老身的女儿,母女情深,老身也要为她的终身计较。她要是真看上了您在座的哪一位,老身别说阻拦,也别说那十两银子的笑话,就是老身自己也肯定是要八抬大轿送她出门的。” “李妈妈爽快,那还费什么话啊!” “是啊李妈妈,快叫忘忧姑娘出来吧!!!” 一阵环珮叮咚响起,沉默是会传染的,一个人闭上了嘴,然后慢慢的每个人都静了下来。极动到极静,只是因为一个女子顺着楼梯缓缓而下。 她走到一半的时候不经意的一个抬头,看似无意,但视线却正与徐宝相对。 “怦怦!” 这是。。。 徐宝抬手捂在心口处。 第155章 奇异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心里的情感时常会牵动身体的反应,就好像喜有笑、悲有泪。爱情也是一样,怦然心动,人们常说爱情带来的心跳是不同寻常的,他会让人明显的感觉到一种幸福的心跳,跳的发慌,如同小鹿乱撞。 自己对他一见钟情了? 胸口这两下剧烈的心跳让徐宝皱眉。 凭心而论,这个叫忘忧的青楼女子长得确实不错,可若说冠绝天下倒也不至于,至少自己所见的那个白莲教圣女在模样上便胜过她许多,汪芷和那个早已忘了名字的峨眉派的小姑娘长得也比她稍强一线。以此而论,自己绝不应该是因为这副皮肉而喜欢她。 那是性格气质? 气质?或许,但性格,自己这不过见她第一面,总共不到十息的功夫,哪里知道她是什么性格? 尤其最重要的一点。。。 旁边的夏埙,还有目之所及楼下的那些男人们具都是一模一样的表情,瞪着眼睛,嘴巴微张,鼻翼鼓动间出气如牛,神色略带迷离。 徐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护卫的江烨和苏鹤行。 江烨倒是一脸的平静的目视前方,苏鹤行脸色微红,却垂目看着脚下,似乎也不敢正视楼下的女子。一个是视若无物,一个是强行克制,两人定力如何高下可见。 如此算来,场间不被这忘忧所影响之人,徐宝算了算,除了一众青楼的女子之外,男人里便只有自己、江烨、还有苏鹤行三个还算是正常的样子。 这样的情形与其将之推给虚无缥缈的爱情或者魅力,徐宝更愿意给它一个更科学些的解释。 比如说什么药物? 徐宝抽了抽鼻子,并没有察觉到空气中除了姑娘家的脂粉气以外还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不是药,那便是人了。 这个世界与自己的时代差别最大的是什么? 武功、内力、江湖。 这三者都不是科学二字所能解释的清的东西。 细想想还真是的,华夏文明似乎天生的便与物理化学这些东西八字不合。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中医理论中的穴道、经络、以及上火等概念。 至于这个忘忧,是练了什么自己难以理解的功法吗? 忘忧走到花台正中站定,微微一福:“忘忧见过诸位公子,今日。。。” 徐宝一翻手,指尖现出一点寒芒,再曲指一弹,银针飘无声息的消失,刺破时空之束缚,离开他的指尖,便已射入了下边儿台子的木质地板上,齐根而入,不闻一丝声响,不见一丝痕迹,只是忘忧的耳边悄悄飘落一线青丝。 “毫无反应,不像练过武功。”徐宝心中更觉有趣,想了想,回头看向江烨:“知道点儿什么?” “不知督主问什么?” “这个女子。”徐宝指了指下边已经落座抚琴的忘忧,又指了指身边的夏埙和楼下一众恩客,一个个本就有些呆迷,这阵子琴声一响更是如痴如醉。 “属下亦是第一次见到这忘忧,并不知详细。而且顾虑魏、成两国公的面子,对于这竹楼,东厂并无太多收记。” “哦,好吧。”徐宝点点头,眼角余光扫到苏鹤行抱着剑身子颤栗若筛糠,脸色更是红的发紫,牙关紧要间额角青筋暴起,汗如雨下。刚才的样子看着像是少年知色时的羞涩,那这个时候跟什么少年、羞涩就扯不上边儿了,完全是一副真气逆行走火入魔之相。 徐宝抬手一把刁住了苏鹤行的手腕,在指尖的按压下脉搏剧烈的颤动,自己内力稍一试探便是强势的反扑。 “哼。” 苏鹤行的这点儿内力在徐宝面前不易于螳臂当车,徐宝提起半成内力稍一催逼便轰然打进了他的体内。 果然,正如徐宝所猜测的一般,苏鹤行体内真气仿佛脱缰的野马般上下鼓动,毫无束缚,一路上摧枯拉朽对经脉多有损伤,这也就是苏鹤行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不然真气以这般力道打进心脉直接就要爆心而死。 看苏鹤行的样子也已是到了极限,此刻看着徐宝勉强的挤了两个字:“督,主。” 相救苏鹤行对于徐宝如今的武功并不难,最简单的办法是以自身的强横内力强行将他体内暴走的内力压回丹田,不过徐宝却不准备这么做,因为他有一个稍麻烦一些但却更好,更有益,兼且治标治本的办法。 “江烨,为咱家护法。”徐宝微微侧身,一手仍抓着苏鹤行的腕子,内力源源不绝的打进苏鹤行的体内,另一手五指连动,不时的点在苏鹤行胸腹之间。 一旁的苏鹤行敏锐的察觉到徐宝落指的节奏竟与下边儿那忘忧所弹的曲子相合,激昂慷慨时五指大开大合如九天而落银河,婉转低吟时五指便辗转腾挪如桃李小放。再细看,徐宝落指之处具都是胸腹之间的要穴,而触动最多的几处。。。 江烨渐渐明白了过来,徐宝这是以苏鹤行自身的内力为将,用自己的内力为兵,借着忘忧的琴音为势来强行打通苏鹤行的奇经八脉。 奇经八脉一通,一身内力运行再无阻塞,也算是正式登堂入室,往后的日子里积攒内力后天境界不过水到渠成。 商、角、羽、羽、宫 曲子最后的五个音落下,苏鹤行一口血差点儿喷了出来,好在他死死地要紧了牙关才把这口血压在了嗓子眼儿:“谢督主行功救命之恩。” “吐出来也没事儿,不然憋得慌。”徐宝重又坐正了身形,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这本事有点儿意思,没练过武的只是失神,练过武又经脉通畅的会觉得内力循环加快,并无大碍,但要是你这种有内力但经脉又没完全打通的那就是内力冲脉爆体之象。” 把唇边粘的一片茶叶抿进口中细细感受它的苦楚清香,徐宝忽然笑了:“你们说,咱家花多少银子能把她给要来手里?” 江烨和苏鹤行没有回答,徐宝的问题本来也不是在问他们。他只是这样一想,随后也准备试上一试。 第156章 花酒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曲奏罢,接下来便是这忘忧出题,众恩客作答的环节了。 今天她准备的题目是诗:“花为雅事、酒为幸事、花酒则为俗事。忘忧斗胆,今日便请众位公子以花酒为题作诗,如何?” 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吧,在这个没有电与网络的世界,上等人的娱乐总归离不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雅事,你要他们光着膀子与人吆五喝六的对赌,这种人当然也有,但却是上等人中少见的另类。他们快乐的逻辑会简单许多,在一件风雅事上展现非凡的技艺,赢得世人赞赏,抱得美人归房。 “我有了!我有了!”一个公子盯着杯子楞楞的看了一阵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向着一旁刚刚备好的书案走过去,执笔挥毫洋洋洒洒一篇七律书就。 有人看了摇头:“有酒,有花,却无花酒,算不得上佳。” 这公子把眼睛一瞪:“那你来写?!” “又有何难?”被挑衅的男子也不客气,拿起笔来也写了一首,也非是什么好作品。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人上前一展才华,间隔却长了许多。 对于这些读书人来说作诗不难,作好诗不易,若要一首技惊四座的绝品诗词那可就得是祖坟炸裂冒青龙的运气了。 徐宝侧目看向桌旁的夏埙,见其也是皱着眉头嘴里捣鼓着遣词造句,不由问道:“夏大人看来也对这个忘忧有些情谊,不试试吗?” “这。。。公公说笑了。”夏埙摇摇头,苦笑道:“这个场合我下去不合适,有辱朝廷体面,而且也确实尚无佳作。” 这两个理由倒是事实。下边儿的这群老少大抵分作两类,一类是官面儿上的,不是自身在朝为官便是家中有人在朝为官,总归是要占些关系;另一类便是天下各地有名的才子俊杰,游历各地京城总是一站,也是他们最关键的一站。 这样两类人在这青楼楚馆里边儿集会,为了一个青楼的名妓而献艺作诗,说好听些叫风雅,说难听些那就叫贪色。一般人也就罢了,夏埙可是堂堂兵部侍郎。满朝文武掰着手指头算,三阁老、六尚书之下便是他们六部合共的十二位侍郎,这也是数得上号的大佬级别人物。 他在这上边儿坐着看也就算了,他要是也撸胳膊挽袖子的下场那他这脸可就不用要了,要是他写的诗没什么水准那更是得叫人笑掉大牙,说不定连官帽子都得丢了。 风闻杀人,这在大明朝可不是什么新鲜事。 徐宝想了想,又问道:“之前那个李妈妈所说的什么十两银子是怎么回事?” 夏埙回道:“哦,这就是竹楼的一个规矩了。凡是有姑娘看上了哪位公子便可以带去房中休息。若然哪位公子想给姑娘赎身,那就得给十两银子的花头。” 徐宝眨眨眼睛:“赎身银子?十两?” 这个数字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自然不少,可对于这些五鼎烹食的贵人们不过九牛一毛而已,十两银子莫说是给,走道上看到了都不一定会弯腰去捡。 “这就不少了。”夏埙解释道:“公公您想,咱们这些进门的交了银子后这一应酒水饮食可就再没有一丝花费,能不能和姑娘睡上一觉也是凭姑娘的心情眼缘而不是手里的银子,这样一来,这些姑娘们想要自赎几身难度可也不小。” 徐宝还是不能理解:“那咱家要是给你一千两银子呢?夏大人你仪表堂堂,年岁不到四十,又是朝中有数的高官,你掏这一千两银子出来,岂不是就能带一百个姑娘走?” “这。。。应该是可以的,不过。。。恐怕没有哪个姑娘会跟在下走。”夏埙心虚的左右看看,凑过身来压低了声音:“不瞒公公,听说这竹楼里边儿出去的姑娘,除了极少极少的几个,其他的都活不过一年便会病死。” “病死?” “说是病死,但哪能病死这么多,还偏偏都是一年之期?所以有人说是这竹楼的手段,可能下了什么厉害的药物,但也有说是这些姑娘们命格轻贱。” “瞎话。”徐宝嗤笑道:“回头咱家抓一个进东厂,看是不是也是个一年期的货。” 徐宝这一声笑表情略显夸张,而且很明显是嘲讽的意思。楼下的这帮子老少爷们儿正在搜肠刮肚的想诗作句想要博美人一顾,半晌无所得本就心中闷烦,几个摇头晃脑的看到楼上竟然坐着这么两位,尤其这个小的竟然还是这幅表情,顿时一股火儿就顶到了天灵盖儿。 他们也不傻,也知道能上楼的必然是顶顶的贵人豪门,不过他们都觉得是这中年人(夏埙)的身份尊贵,而非是这个少年人,再看这两人的动作神态不像是一家子,推测可能是这中年贵人带着哪家朋友的少爷出来长见识。 这倒也是贵人圈子里的常事儿,家中公子长到一定岁数了有看的开的就会托老友带着来青楼楚馆长长见识。堵不如疏,总比偷钱自己来的强不是? 有一个户部员外郎家的公子喝了几杯酒,自觉不含糊,再加上自己想了半天一句诗只想了三个字儿,心情不爽,便起身指着楼上徐宝喝骂道:“哪里的小娃娃,这也是你来的地方吗?还不赶紧滚回家里省的在这儿碍咱们老少爷们儿的眼!” 他倒也不傻,知道拉着“老少爷们儿”一起。 徐宝一挑眉毛,指了指自己:“我?” “可不就是你吗!” 徐宝笑了笑:“可有规矩说这里什么年岁进得,什么年岁进不得吗?我在此吃酒赏景,与尔何干?” “聋了吗?碍到爷们儿的眼了!” “狗眼看人低,没想到咱家坐的这么高你还能看到,看来你不是一般的狗啊?” “混账,小畜生你说什么?”这员外郎公子大怒,伸手抄起一个酒杯抛砸上去。 徐宝轻飘飘抬手接在手中,放在桌上,站起身来:“想你们也做不出什么佳作,不过堵着门咱家还得一直陪着你们却心中厌烦。夏大人,今天谈兴已尽,该说的也都说了,再有何事咱们再联系吧。”说完话,徐宝脚下一点,背负双手,整个人如云端漫步般悠然飘落在场间。 “你?你还敢下来?你,别,别别,我爹是户部员外郎,你们,你们。。。”这公子要扑上来纠缠,被一旁苏鹤行直接拔剑架在了肩上。 “来了一趟,看了这么一场戏,咱家也写一首吧,你们若写不出更好的便早些回家,别在这里虚度光阴。” 徐宝走到桌前拿起笔,略一凝神,挥笔书下三个大字:桃花歌 第157章 分别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汉家文字之中对于“自己”的称呼有很多,不同的场合情景,对谈之人身份地位的高下不同,所用的字眼也很讲究:我、吾、鄙人、在下、后学、某、洒家、贫道、贫尼、贫僧、奴家、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而在这百十种称呼之中有些称呼颇为特殊,属于只有一个或者一类人能用。 比如“朕”这个字眼,除了皇上谁用谁死,又比如“咱家”,这个词儿只有太监们才会用,而且是居高临下作为上位之人时才会用。 一开始徐宝对他们自称为“我”时一楼的这群酒客们还不在意,等他后来自称“咱家”的时候有几个就反应过来了。 徐宝提笔成诗的功夫对于他身份的猜测也就在一阵阵的窃窃私语声中传播了开来。 “他就是徐宝?那个东厂的厂公?竟真如此年少?!” 他们只知道尚明死了,皇帝破格提拔了一个内宫的小宦官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隐约里这个“小”字应该是说他年岁不大,但没想到竟是眼前这副少年模样。 胡闹,这样的年岁如何就能爬到了这等位置掌握泼天的权势?! 他们现实惊愕诧异,然后却有几人目露思索,灵光乍现之间他们如同一群饥饿的柴狗闻到了淡淡的腐肉香气,这香气的名字叫做机会,扬名立万的机会。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徐宝写到此处停下了笔,皱了皱眉头。唐寅的桃花庵歌自然举世无双,自己也还记得,只不过。。。没纸了? 抬头正要说再拿纸来,想想又作罢,写诗是兴致,写到一半儿没了纸,这兴致也随之消散。也罢也罢,半首就半首吧,也足矣了。 随手把笔扔到一旁,徐宝转身便走,十几步的功夫身后已有人将这宣纸举起来大声诵读。一开始声音还抑扬顿挫的搞怪,可念了四句之后却渐渐的有些结巴了起来。 “这,这真是他写的?” “不,这不可能吧。” “确实不可能。”一个儒者模样的中年人冷哼了一声,用恰好让周围人听得清的低声道:“这是一首隐者诗,少年人如何能有这般心境?就算少年老成,有如此心境之人又怎么会去司礼监?更何况还是个区区的太监?” “区区的,太监?”徐宝在门口转过身来,玩味的眼神让这中年书生身子一紧,想起自己周遭尽是同道,又壮着胆子道:“怎么?韩某说的不对吗?” “对,都对。”徐宝点头道:“这诗就是咱家抄的,你说咱家是个‘区区的太监’自然也是对的不能再对了。不过嘛。。。” “不过怎样?” “不过。。。”徐宝没有把话说完,只转过了头迈过了脚下的门槛,同时低声对江烨道:“交给你了,让他也尝尝区区的太监是个什么滋味。” “是,督主。” 快意恩仇当然快意,可当场杀人,后果却非是夏埙可以承受的。新收的小弟,徐宝总要为他考虑一二不是? 耳后又有一个清冷恬净的女声响起:“这是一首好诗,当为今夜之最,古往今来花酒之诗忘忧品之也无有其右者。。。虽然徐公子自称是抄袭之作,但依奴家看,这或许只是。。。” 后边儿的话徐宝没有细听,大概也就是为自己洗白的意思了。 “另外,”徐宝又吩咐道:“回头查查这个忘忧,什么时候来的京城,什么时候进的这竹楼,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在。” “督主是想?” “没想什么,查查就是。” “是。” 此时宫门已锁,本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徐宝带着江烨和苏鹤行便径自回了东厂。进了书房坐下,吩咐一声喊小柱子和小橘子过来。 盏茶的功夫,小柱子和小橘子就到了,徐宝本想让江烨出去,不过想了想又作罢,总是自己的大档头,自己也要给他一个机会不是。 “白老憨儿?” 小橘子回道:“已经拴在后边儿马厩里了,上好的饲料,放心吧督主。” “嗯。”徐宝点点头,开口道:“明天我便要去南京一趟,这个之前与你们说过了,后边还有些细枝末节没说,也是我之前没有下定决心,不过现在想想,还是要说明白的好,免得到时候出事。 李子龙六日后问斩,到时候押到法场上手起刀落,李孜省就是个真神仙也没辙。所以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劫牢。天牢九重,凭他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他需要一个帮手,而这个帮手,就是我。 我要给他一个机会,一个抓住我,然后以我为助进天牢救人的机会。 我人在东厂,在京城,他都不会出手,唯一的机会便是京城之外。我选定的地方是南京城,至于具体的原因我就不与你们说了。不过接下来的话你们要牢牢地记住。 我此行南京结果不外乎有二,若是成功,那七日内必定带着李孜省回来。但若是失败了。。。” 小橘子脱口道:“宝哥你一定能成功!” 小柱子踢了他凳子腿儿一脚:“闭嘴,听宝哥说!” “听我说完。”徐宝目光扫过众人:“若是败了你们也不用怕,不死的把握还是有的,不过接下来可能会重伤,又或者消失,这个时间不定。 咱们这一摊子皇帝肯定不会扔下,所以他很有可能再安排一个人来,这个人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先不说是谁了,是自己人,你们不要与他为难。 再有,如果有什么大事发生,你们自己多商量着办,商量不明白就不办,总之我走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入宫,容易惹祸端。 最后,东厂的架构和我希望的发展方向、规划我都写了下来。”徐宝拿出基本小册子摆在桌上:“你们一人一本,照着做就是了。” 第158章 安排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清晨的时候,城门刚一开启,徐宝便骑着白老憨儿出了城,一路绝尘而去,按照他的吩咐,无人相送,虽然他察觉到了暗处的那两道目光。 “柱子哥。。。” “怎么了?” “你说宝哥他。。。呸呸呸。算了,没事了,当我没问。” “对,没事,宝哥做事哪有不成的道理,咱们给宝哥守好家就是了。”小柱子问道:“宝哥给你留的册子和信你看过了?” 小橘子点点头:“信看过了,册子还没看完,宝哥写的挺明白的,就是,就是,就是排场有点儿太大,我怕自己做不好。” “试试,没问题的。” 两人往东厂走,路上买了一兜子包子和两碗豆浆,小柱子吃了两个,小橘子吃了剩下的二几个。两人路上没再说什么,徐宝走了,感觉身边少了个主心骨,尤其刚才那番离别的场景。。。怎么说呢,总归不太吉利的样子。 徐宝给他们每个人都留了一本册子和一封信,册子上是对他们即将执掌的东厂各司的规划安排,信上只是一些嘱托。不过小柱子昨晚打开信封之后发现里边除了一纸书信以外还有一个信封,信封里摸着还有一封信。子母信,子信的信封上写着“七日后开”。 小柱子不知道宝哥为什么要给自己再留这样一封信,也知道既然他如此吩咐了便是希望自己照做,可是心里总是有些不祥的预感。 “七天,这是宝哥说的回京的日子。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或许这封信我就不用开了,这应该只是一个后手而已,有备无患。” 南北二京的距离不远,七天的时间正常来说能走过去就不错了,不过白老憨儿是龙种,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真要使使劲儿应该是差不多的,说不得还有富余。 小柱子掐着指头算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 风平浪静的七天,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事那便是李玄回京了。李玄的事徐宝之前与他和小橘子在路上说起过,说的不细,但看意思已经化敌为友。只不过早前宫里的那些过往让彼此实在热络不起来,所以他回来之后自己和小橘子也没去看他。 听说这李玄回京之后直接便进了宫里见了天子,天子对他也是赞许有佳,不过却一时没有给差事,只是让他先在宫里待着静养。 李玄倒是还带回来了几个人一起回来,安置在宫外。小柱子暗中去看过,就是几个小孩子,言语间听他们说起李玄和徐宝时很是热络,看来应该就是徐宝之前提起过的那几个小乞丐。 第六天的时候,宫里来人叫他进宫面圣,皇帝问起了徐宝的下落行踪。 “回陛下,徐公公以自身为饵出宫去捉拿李孜省,如今已六日过去,至今未归。按照徐公公之前的吩咐,怕引起李孜省的怀疑,东厂并没有暗中跟踪,所以奴婢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第七天的午时,李子龙还在天牢中关着,一个死囚犯顶着“李子龙”的名字被当街斩首。时间一路到了子夜,子夜一过便是新的一天,徐宝终于还是没有回来。 好不容易把红着眼睛的小橘子哄回房里,小柱子关上门,把那封信拿了出来。愣愣的盯着这信封上的字,好一阵,在外边儿更夫敲响了一更锣的时候他叹了一声,把信封撕开了,取出里边儿的信抖愣开,里边儿蝇头小楷写的很细,也很密。 “柱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一定是没有如期的回来,不用担心,这种结果本就在我的谋划之中,之前对你们说的七日便回事骗你们的,抱歉了。下面的这些话只你一人知道就好,不要与其他任何人说。 咱们天门总坛是一座地宫,位于南京皇城之中,那里我去过一次,里面有一个老妖婆,疯疯癫癫但功力却高的惊人,我的武功能到如此境界便是在她的帮助下。一些蛛丝马迹里我推测她有可能是白莲教之前的佛母唐赛儿,当然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准备借助她的力量来杀了李孜省。 借一个疯子的手去杀一个神仙,又是在地底下,成功的可能性不算很大,但却值得一试,毕竟一来李孜省对我有性命之忧,二来我们与他分属敌对,将来他若有心,咱们东厂的人恐怕连京城都出不去。 地宫一战我二人必有一死,若是我死了。。。总之你若听到任何李孜省还活着的消息便立刻入宫找我爹把一切说明,他似乎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对付李孜省。不过若是他死我活,那我暂时也不会回来。 宫里我与我爹有过只言片语的提及,之后接我位置的会是李玄,你应该也知道他已经回宫了吧?他是咱们这边儿的,你与小橘子不要与他为难。 接下来万贞儿会死,她一死,皇帝必然雷霆震怒,会死不少人,但这与我们无关,小心做事,皇帝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过东厂之外另有锦衣卫和西厂,做事尽量不要抢他们的风头,让他们两边儿顶在前边儿就好。 铁蛋的身份你知道吧?他是皇帝的儿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帝。在一个不远的将来他很快就会成为太子,但你要记住,在他从太子变成天子之前,你一定要紧紧的守护好他的安全,宫里自然有你爹我爹他们看着,宫外却是你来守着,杀人的不一定只是刀剑。 还有,不论任何情况,你还有小橘子一定不要与他见面,他毕竟是个孩子,一旦表现出亲昵之举被皇帝发现了恐怕便是性命之忧,切记! 至于我的下落,你随便派人查查就好,不要太下力气,一样的道理,避免引起皇帝的疑心。放心吧,该回来的时候我自然会回来,如果硬要说一个大概的时间,最晚等铁蛋登基做了皇帝的时候也差不多了。 该说的其实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好好做事,和小橘子还有李玄把咱们东厂的架子搭起来,等我回来。” 第159章 改命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万贞儿终于还是没有苏醒过来,但至少事情没有变的更糟,勉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接下来该如何?身为帝王的朱见深也失去了方向。 困苦的境况和艰难的险阻不会令人绝望,但没有了希望却可以,帝王亦是凡人。 日子总还要过下去,没有希望,再熬一个希望便是,或许上天会眷顾呢? 徐宝辜负了他的期望,应该没这么糟糕,或许只是死了吧。东厂不能没有提督太监,朱见深想让梁芳接任,但与怀恩商量了一阵子之后,又问了梁芳本人的意见,最后决定提拔李玄来暂代,有能力,只是一双腿废了而已,就当个过度吧。 梁芳退下了之后,朱见深发了一会儿呆,随后命怀恩去天牢将李子龙带来见他,等到怀恩也出去了之后,朱见深又将一众服侍的宫娥太监也都赶了出去。 空荡荡的坤宁宫里,朱见深的手轻轻地抚过万贞儿消瘦的脸颊,站起身走到一旁摘下墙上挂着的宝剑,拔剑出鞘,剑锋倒持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现在,出来,否则朕便死在这里。” 他的声音平淡的在这暖阁之中回荡,没有任何的回应,床上的万贞儿自然不会因为他的威胁而忽然苏醒过来,那么谁又会回应他呢? “你以为朕不敢吗?”朱见深将手中的剑紧了紧,脖子上出现了一条血丝,他的眼中慢慢的爬上了疯狂的血丝,剑贴在他的脖颈上缓缓地蹭动,血丝变成了血线。 “啪”的一声轻响凭空出现,朱见深惊喜的转过身,眼前是一个诡异的存在:周身上下没有一丝丝绸棉麻的布料,却也不是裸着身子,而是全身密布着鳞次栉比的黑色鳞甲,无须无发,下体处也是黑色的鳞甲覆盖,看不出男女。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可分男女的人,而是一个怪物,一个黑色的甲虫? 顾不得这是个什么神仙妖怪,他的出现说明了两件事:父皇驾崩之前没有骗自己,真的有一个绝顶的高手一直守护着朱家帝王;贞儿或许有救了。 “就他,朕命令,不,朕求你。。。”朱见深指着床上的万贞儿,看着眼前的怪物,他的眼神表明了他的态度:朕不接受拒绝。 怪物摇了摇头。 “不能?还是不想?”朱见深的剑指向了怪物的脑袋,随即又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只能用自己做威胁。 怪物看着朱见深,随后竖起一根手指冲着地上刷刷点点,劲气激射,隔空的指力在地上留下痕迹:苗疆巫蛊术,唯施者可解。 朱见深两眼发昏,身子晃了一晃但好歹没有昏过去,只见对面的怪物又写到:“与朱棣之约,三去其二。” 这一句写完,怪物挥手一拂,一阵浮尘飞起,只见地上的字迹竟被平平抹去,不留丝毫的痕迹,而这怪物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 又盏茶功夫,门外怀恩的声音轻声唤道:“陛下,老奴把李子龙带来了。” 朱见深回过神来,开口道:“带他进来。” 李子龙一身是伤,来之前虽然怀恩已经给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但狰狞的伤口总是掩盖不住的。 朱见深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子龙,冷冷的问道:“李子龙,朕只问你一句,你的生死也就在你接下来的回答之中了,你要仔细。” “陛,陛下,请问。” “你的口供上说朕的爱妃所中的巫蛊之法是你按照尚明的吩咐所下,你可能解?” “陛下。。。贫道。。。”李子龙想说自己早已说过没有巫蛊草人便解不了,可此时如果自己再如此说恐怕真就死定了。 真要李子龙此刻去死他哪里甘心,还好,那几人早已给了自己一个完美的答案。 “回陛下,巫蛊之法说的简单些不过是以巫祝秘术控制蛊虫以制人行事,贫道早年在苗疆有所奇遇,所以会些皮毛,但却也不精通。贵妃娘娘所中之巫蛊乃是贫道所下,但蛊虫却是尚明所给。巫蛊草人若在,贫道有把握能解,但巫蛊草人不在,贫道却没有绝对的把握了。” “没有绝对的把握?”朱见深身子微微前倾:“说下去,朕在听。” “相传汉末之时,卧龙仙师为定南蛮异族曾与苗疆巫师斗法,最后双方化敌为友,卧龙仙师更与当时的苗疆大巫祭互通巫道两术,最后据说研究出了一种改命之术,名为禳星。 此术如今虽已失传,但贫道有幸曾看过后人所留残篇。。。若能施行,或可解贵妃娘娘之厄。” “你会这禳星之法?”朱见深大喜过望。 “贫道。。。会。”李子龙的表情很细致,咬牙切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又透漏着痛苦之色,好像这一句话会带来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 朱见深眯了眯眼睛,心中起疑:“你既然有办法解朕爱妃身上的巫蛊,为何之前不说?” “因为之前陛下没有对贫道起杀心。” 朱见深点点头,又问:“这个办法可是有什么艰难之处?” “需要陛下给贫道拍五千劳力,择一风水宝地修登仙殿。” “三千劳力?风水宝地?只是如此?” “为人改命本为逆天之举,更何况贵妃娘娘命格尊贵,所以修成登仙殿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还要。。。” “还要如何?!” “还要千人性命祭天,请得神降。”李子龙忽然把头重重磕在地上,老泪纵横。看似是在用肉体的折磨来抵消内心中的煎熬,但实际上呢,这也是他的表演罢了,当然,只有他一人知道。 “千人性命。。。千人性命。。。”朱见深也有些发愣,太平年杀一个有罪当死之人都要层层批复,一次杀千人。。。这是对世道人心的挑战,冒天下之大不韪! 怀恩在一旁爆喝道:“妖道安敢狐言欺君!” “怀恩!”朱见深也是一声厉喝。 “陛下。。。” “闭嘴!”朱见深恶狠狠地咆哮,随后又转头看着李子龙:“何为风水宝地?” “天寿山,帝王陵寝,为天下不二之风水宝地。” “好,山中修建正可掩人耳目。”朱见深满意了,森然笑道:“朕会给你五千人,若成,朕封你为国师,一生荣华,若败,你便是那第一千零一人!” 第160章 华山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王越带着五千余战俘顺利归京,宏大的献俘仪式过后王越得到了应有的封赏,加官进爵,而这五千战俘则被朱见深大笔一挥,轻描淡写的发往天寿山,美其名曰为自己修寿宫。 绝望之后的希望,希望之后的绝望,然后又是希望,循环往复,没有人能够忍受这样的折磨,疯狂也就成了意料之中。 玩弄帝王心意,说出去罪大恶极,但不说出去,没人知道,那也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了,恶则恶矣,罪却谈不上了。 茫茫的夜色中,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际,有人看到了,看到的人有的在祈愿,有的人却只是看到了而已,无动于衷。 徐宝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头发披散着,一身玄衣破破烂烂,勉强还能起到遮羞之用,他的嘴角带着血迹,胸膛起伏轻微,一口气呼出去却只有半口气能进来。 此处时皇宫里一座无名的宫殿前的小院之中,旁边有一座枯井。他在这里躺了三天了,还好这里是南京皇宫,守备几近于无,不然他可就死定了。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三天水米未进,又有重伤在身,他也到达了身体的极限。 怕吗?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恐惧的情绪。 并没有。 上一次他在这里失去了“喜”的资格,这一次他失去了“恐”。 井中一丝轻微的响动,随后旁边有脚步声音响起,白衣丽人在他的身旁停下,低头看着他:“怕吗?” 徐宝没有回她,只翻了个白眼。 “哦,对,你已经不会怕了。”女人点了点头。 “结果如何?”徐宝勉强的问道,声音嘶哑。 “谁都没死,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女人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们应该也出不来了。” “哦。” “哦?你的反应。。。有些平淡。” “如果你能给我找点儿水来,或许我能再多给你几个字。” “有理。”女人弯腰想要抓起徐宝的衣服把他拎起来,但实在没有地方可以给她下手。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头,最后抓在了他的后颈处,那动作如同抓着一只小猫。 “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杀你?” “大概吧。” “去哪?” “吃饭。” “然后呢?” “华山。” 。。。。。。 同一片夜空下,华山的朝阳峰上,一个中年男子负手而立。他一身的青衫,腰别长剑,三缕墨髯随风而动,头别玉簪,只以容貌来说似一饱学儒生更胜一剑客。 他确实是饱读诗书,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也是他这一身气度的由来,但他偏偏确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剑客,一个武林中人,毕竟他是华山派的人,而且就在今早,他从师父的手中接过了华山派掌门的位子。 华山掌门岳近泉,这名头在儒林算不得什么,但在武林中可是响当当的字号。响亮的不是他岳近泉的名字,而是华山掌门这个头衔。 扬名立万,绝大多数人的梦想。岳近泉当上了华山掌门这已经足够他扬名天下了。可是如今看他脸上的表情,眉头紧锁,目光深邃,可以说是严肃,但却绝说不上欢喜。 欲戴金冠,必承其重。 华山掌门的责任,他真的能扛得下吗? 太难了。 岳近泉叹了一声。 华山剑气之争,剑宗门下几乎死绝,山外只余大猫小猫两三只不成气候。可是气宗虽然赢了,但华山却输了。 如今的华山派宫里在自己之上的一人也无,功力与自己相平的不过自己的两个师弟,功力在自己之下的倒是有百多个,大多是他们三人的弟子,真正得用的大概也就三十几人。 这样的势力在江湖上可算不得什么大派,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中等门派,比那已显没落的青城派恐怕也差不了许多。 华山派的衰败已经近在眼前,自己这个掌门又能做些什么呢? 岳近泉想了又想,又叹了一声:堂堂一个江湖大派,连一个真正的高手都没有,说出去都让人笑话,还谈什么振兴? “师兄,师兄!!!”有人自身后的山路上跑上来,一边跑一边喊着,这是他的师弟韩松,人长得高状,练得一手拳脚不错,只是性子有些莽撞。 “师弟。”岳近泉回头呼喊了一声。 “师兄?啊!掌门师兄,你在这儿啊?叫师弟我一顿好找。”韩松的轻功却算不得好,从看到岳近泉到来到近前用了一炷香的功夫。 “师弟,有什么急事吗?”岳近泉问道。 “有!”韩松重重的点头。 “何事?” “刚刚我为师父守灵,结果不小心睡着了。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岳近泉皱眉头:“做。。。梦?” “嗯,做梦,师父给我托梦了。”韩松愣了一愣,似乎奇怪为什么自己的师兄会语气莫名,不过想到他掌门师兄的身份还是一脸的认真的道:“师父托梦与我,说咱们华山派会出一位大宗师,还说这个大宗师会带领咱们华山派成为天下第一大派。” 若是以往听到自己这师弟如此说,岳近泉或许只会与其玩笑打趣一番便过,但此刻他却没有这个心情,勉强保持着微笑点头都已经他涵养深厚了。 “师兄,你说师父说的这个大宗师会是谁呢?我觉得我肯定不行了,你还差不多,或许文师弟也行。。。嗯。。。也不对,文师弟的剑法比不上你,还是你的机会更大些。。。师兄,你的朝阳一气剑如今。。。” “够了!”岳近泉的涵养终于被韩松的一番唠叨给磨平了。 “师兄。。。” 一声厉喝之后,岳近泉的语气严厉起来:“师弟,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梦境神鬼之言如何能当真?大宗师,你我再加上文师弟如今都是这般年岁了,武功也具已到达瓶颈,说咱们三个里边儿能出大宗师,你自己信吗?” “那。。。那或许不是我们。。。” “不是我们,那是谁?是你我门下那些不成器的弟子吗?你看他们哪个真是能兴我华山的材料,你说出来,师兄我立刻便任他做掌门大弟子如何?” “我。。。” “师弟!华山如今要靠我三人来传承,你。。。唉。。。” 又是一声长叹。 第161章 收徒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传承,这在汉民眼中是一等一的大事,这并不仅仅是一个关于忠孝伦理的问题,帝王无后则社稷不稳,匹夫无后则老而无养,很多时候它更是一个组织稳定发展的基础。 华山派,剑宗在华山之上消亡了,但气宗仍在,华山派也就还在。上一代的掌门死了,岳近泉接任掌门之位。老掌门头七一过,入土为安,丧事也就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是掌门的继任大典。 掌门继任大典说的简单些不过是一个仪式,华山派人死了个七七八八,但那些产业钱财总还是在的,有钱,这大典自然也就寒酸不到哪里去。里里外外张灯结彩的布置了一番,请来了武林中不少的名门大派的高手,除此之外还有华山派左近的许多交好的士绅家族的当家人。 请武林中人是为了扬名,请这些士绅则是为了华山派的发展。名声这东西多少有些发虚,这些士绅为了自家的安危可是真真正正的交的银子啊。如果他们对华山的观感有差,那华山派可真就没咒儿念了。 还好,一切总还基本算得上顺利,峨眉崆峒少林武当那几大派都来了人,带了贺礼给了笑脸,除了那个昆仑派借口门中有事以外。 这掌门继任大典用了三天的时间,三天过后,一众宾客们陆陆续续的也就下了山,最后还有一个叫马宏光的,是华山下的一个极有名望的大财主,名下占着房躺着地,来往行商铺面不小,也是华山派背后的重要金主之一,这马家与华山派也有十几年的交情了。 方才这马宏光托人给岳近泉送了话,说有点小事要求岳近泉帮忙,岳近泉自然也没有二话,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也是应有之义,不过心中倒是有些好奇这马宏光到底是有什么事儿? 要是一般的小毛贼之类的可还用不到华山派,只盼别是与哪个大派望族起了糟芜,如今的华山。。。 “不行也得行。”岳近泉咬了咬牙,敲响了面前的门扉,不久门打开了,岳近泉满脸带笑的走了进去;“马大哥,有什么事儿还非得当面说,凭马家与我华山的关系,您一句话我华山上下自要让你如了心愿不是?” 马宏光连忙回道:“岳掌门您可是堂堂华山掌门,我一个乡下老财哪能托大,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华山给马宏光分的是一套不小的客房,这屋子里除了马宏光以外还有他一同带来的几个下人老仆,除此之外还有个少年人,十三四的年纪,眉目清秀,只是带着一股阴柔气,眼神看着有些让人发寒,说不出的感觉。 一番热络客套过后,两人喝了几口茶,马宏光自然而然的也就说起了正事儿:“不瞒岳掌门说,今日求见岳掌门,马某确实有个小事儿。”说着话,抬手向着那少年招了招手,让他过来近前。 “马大哥,这位是?” “我一个故交兄弟的儿子,家里出了变故,如今父母具已过世。具体的事儿咱们就不说了,不涉江湖,只不过这孩子。。。”马宏光叹了一声:“我与他父亲当真交情不浅,总是要管他,让他成才。我本想着让他从文,将来考个功名也算是光耀门楣,可这孩子偏偏不爱文章爱刀剑,我也不好逼的太过,所以也只能厚着脸皮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哦~,这个事儿啊?”岳近泉抚须而笑,但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岳掌门,你可务必要给马某这个面子啊?” 岳近泉上下打量了一阵眼前这少年,随后站起身来过去抬手在他肩头臂膀上摸了几下后又坐下:“马老哥,收这孩子入华山门下倒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人便能做主,只不过这里边儿可另有一节,马老哥你可不能瞒我。” “岳掌门请说。” “这孩子。。。身上已经有功夫在身了吧?” “一些花拳绣腿,他爹当初给他在江湖上找的一些师父教的,算不得什么吧?” “花拳绣腿?”岳近泉笑了笑,却没搭话。 “这个。。。这个。。。”马宏光面露难色,见此情形也知道这岳近泉不想轻易放他过关,其实也知道华山有这个规矩,不收带艺之人入门。 纠结半晌,马宏光叹了一声,随后道:“我也不瞒岳掌门了,他爹三年前不知从哪里收了一把古剑,后来偶然与我提过一次,说这把剑里有个机关,剑柄之中藏了一卷布帛,是一套内功修炼之法。”马宏光看着一旁的少年:“元儿,这里边儿的事儿你自己和岳掌门说说吧。” “是。”被称作元儿的少年点头道:“回岳掌门的话,我爹不懂武功,又看我生性好武,便把这布帛给了我,我自己胡乱练了三年倒确实是有了些许成就,若说如今武功高到什么地步那自然不敢说,但我打听过,我应该是已经有些内力了,按照江湖上的说法算是后天了吧?” “三年便练出内力了?”岳近泉有些不信:“那你便在此处打一路拳脚我看看。” “这。。。”少年面露难色:“不瞒岳掌门,那布帛上只是行气打坐之法,对于拳脚招式我只和家中一些护院师父学过一些,恐怕难登大雅之堂。” 这少年说话条理清晰,礼数上佳,顿时让岳近泉心生好感,当下摆摆手:“无妨,你随便打上一路拳脚就好,我也只是想看看你的底子,若你的功夫太高我反倒不好收你了。” “好吧,那我便打一路太祖长拳请岳掌门品鉴。” “可。” 少年走到院中扎马握拳,随后一拳一脚的耍起了太祖长拳。 这太祖长拳共有八八六十四式,相传是当年宋太祖赵匡胤所创,这拳法本来威力如何现在也没人说得明白,反正烂了大街,打把势卖艺的一般都用这套拳法,架势虎虎生风还是挺招眼的。 岳近泉看着这少年的拳路,不时皱眉。 自己刚才为他摸骨之时曾暗中用内力探过,这少年体内的内力刚猛爆裂,所练得那门功夫应该是不俗,但为何内力如此稀薄。一开始只以为是自己摸得不准,但现在看来应该没错。 或许那布帛上的功夫也是残篇吧? 第162章 收徒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岳掌门,那这孩子我就算交给你了,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只要能让他成才。” “马大哥放心便是,岳某自然尽心尽力。” “有劳有劳。” “不敢不敢。” 岳近泉与马宏光携手揽腕走在下山的路上,一路上一个千恩万谢,一个百般承诺好一派依依惜别的友好气氛。等到马宏光出了华山山门,背影在视线中消失了,岳近泉脸上的笑意收敛,渐渐归于平淡。 他最终还是决定收下马宏光送来的这个少年,一来算是给马宏光一个面子,二来。。。他心中也着实好奇这少年所练得功夫到底是个什么名堂。 带着这少年重又回到门中,正气堂,自己的两个师弟已经等候多时。 “师兄,这就是马宏光送来的孩子?”韩松开口便问道,他有些紧张,因为他不知道岳近泉只是准备收这个孩子入门弟子还是要收他作个亲传弟子,这里边学问可不小。 若只是个入门弟子,那便也没什么,按部就班的收下了,从三年扫撒杂活儿开始,之后再由浅及深的传些华山派的武功便是了。 可要是亲传弟子,那便是时时带在身边,亲自提点教导的真正的徒弟,更重要的一点,他便是有了在岳近泉之后继承掌门之位的资格。按照华山派的规矩,想要成为掌门,身份上来说必须是掌门或长老的亲传弟子不可。 如今在这华山之上当以岳近泉、韩松以及文青山三人为长,韩松门下有两个亲传弟子、文青山门下有一个,独独岳近泉门下并无亲传弟子。 韩松的紧张全无半点儿私心,只是怕这个马宏光送来的孩子是个歪瓜裂枣,将来却容易坏了华山的名声。 “还在想。”岳近泉看看一旁的文青山:“文师弟,你怎么说?” “可也不可,还是要看人。”文青山说话向来惜字如金,是个冷漠的性子:“掌门师兄可验过根骨?” 岳近泉点点头,此间没有外人,倒也没有隐瞒什么,直接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也提到了这少年练过一篇无名功法的事情。 “无名功法?”文青山皱着眉头想了想,看着那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徐元。” “哦,练得功法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徐元摇了摇头:“那卷帛上没有写名字,只写了练气的法门。” “念来听听?”文青山语气轻描淡写,但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这少年。 “是。”这徐元也不犹豫,直接了当的念了起来:“浑身无处不矛盾,合紧如丹,鹅头凤膀,长俢一阳气,盈之于命中。。。” 洋洋洒洒三百余字,徐元念完了便闭了口。 岳近泉与韩松和文青山对视一阵子,还是韩松先开了口:“师兄,这功夫听着可有点儿。。。怪?” 文青山也道:“应该是道家的法门,而且还有些名堂,尤其是这以气为本的开篇,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儿像咱们华山派的功夫?总感觉在哪听过?” “文师弟也有此想吗?”岳近泉犹豫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这少年背诵这功法,是不是咱们华山的功夫先不说,不过他的内力我却是探过的,刚猛爆裂,可不像是咱们华山内功中正平和的气象。” “中平的法门如何能练出阳刚的内力?”韩松不信,过去伸手抓住了少年的手腕,闭目片刻后“咦”了一声:“别说,还真是烈的很。” “算了算了。”文青山摆摆手,看着岳近泉:“掌门师兄,这孩子人在这里,功夫如何算不得什么大事,还是想问师兄你到底想怎么处置这个孩子?” “师弟你怎么看?” 文青山斟酌道:“要是只收他入门。。。恐对不起马宏光的面子,可要是师兄你收他做亲传,这可是你第一个亲传弟子,里边儿确实需要细细考量一番。” “哦。”岳近泉看看韩松:“韩师弟你怎么说?” 韩松挠挠头:“我。。。我没什么主意,我听掌门师兄你的。” “那我的想法。。。”岳近泉抚须微笑:“便收他做个亲传也无妨。” “师兄?” “听我说完。”岳近泉摆摆手:“一来这少年的根骨其实是不错的,悉心调教将来应该可以成才。二来,马宏光的面子,咱们还是要给的。” 是啊,华山派如今的势力可不能随便得罪人,尤其是这位老金主。 “三来。。。”岳近泉又道:“孙钰这孩子咱们这么多年也算是看的明白,心性上佳,我准备将他一并收入门下,你们看如何?” “好主意!”韩松和文青山眼神一亮。 韩松直言笑道:“孙钰确实是个好孩子,吃苦耐劳,做事尽心尽力,虽然根骨稍差些但是若有掌门师兄你悉心调教也是前途有望,我看行的。” 文青山亦附和道:“这样也是公允。” 三人说话之间,岳近泉和文青山一直用眼角余光看着站在一旁的少年的表情,从独一无二的掌门亲传弟子变成了掌门亲传弟子之一,这其中的差别一目了然。 这少年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平平淡淡,仿佛真的听不懂三人的意思一般。文青山很满意,觉得这是个淡漠名利的孩子。 岳近泉也很满意,但他满意的点却与文青山天差地别:喜怒不形于色,知隐能忍方能成就大事! “既如此,那便准备一下,过几日挑个好日子我正式收他二人入我门下。” 另一边,华山脚下的一间客栈,马宏光定下一间上房之后走了进去,将一干下人都屏退了。过了片刻,一白衣女子面覆薄纱飘飘然走了进来。 “圣女大人。”马宏光跪在地上虔诚膜拜。 王梦蝶清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交给你的事情都办妥了?” “回圣女,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将那少年送上了华山,岳近泉也已经答应收他入门下。” “很好,回头你把那把剑送到他手中便算是事了。”王梦蝶点点头:“此事关系重大,莫要与旁人说起。” “谨遵圣女法旨。” 第163章 崖顶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一首情诗放在如今的徐宝身上也算是贴切。身怀绝世武功,再来华山练这个劳什子的入门奠基而用的定气功实在是有些提不起兴致来,还好自己想的周全,在一开始便为自己体内的葵花内力贴了个“无名”功法的名头。 岳近泉也曾多次对他如何用一篇中平心法练出如此刚猛的内力多加研究,但最后总是一无所获,便也只能推想或许是他的体质哪里异于常人之故。 三个月的时间,华山之外邪剑徐宝,华山上的掌门亲传弟子徐元,一直小心翼翼的扮演着自己华山新徒的身份,不想惹出任何的麻烦,只怕影响了自己的最终目标。 说起这个目标,也就是他来这里装孙子的原因,自然不会是为了要学华山的功夫或者当什么华山掌门,这些东西可入不了他的眼,他瞧上的是另一件东西,一件本就属于天门,或者说本就属于他的东西——朱睛冰蟾。 华负米曾说他爹猜测朱睛冰蟾可能在华山,但具体原因是什么却没说。左右也没什么其他好的线索,徐宝便也就来了。 如今徐宝已经大概的将华山上下走了一个遍,暂时来说还没有发现关于朱睛冰蟾的任何线索,不过这本也就是一件运气大于努力的事情,他也不算太急,毕竟时间充裕。 今天白天的功夫徐宝下了一趟山,在茶间酒肆里听到了些关于朝廷的消息。一切都如自己所想,李玄顶上了自己的位置做了东厂提督太监,随后成化帝终于卸下了自己一贯老好人的面孔,换上了阎罗帝君的鬼面。 在他的旨意之下,锦衣卫、东厂和西厂这三条鹰犬亮出了各自的利爪獠牙,自朝中开始一直向外,凡是被他们盯上的,二话不说,直接拿进天牢之中,一番料理之后运气好的死一个落个干净,运气不好的一家老小都要死个干干净净。 那么什么样的人会被他们三家盯上呢?这里边可是大有学问。 锦衣卫的简单些,他们专挑着那些碍眼的刺儿头下手,也就是那些有事儿没事儿总挑皇帝的错处,闲着无聊便要写个百八十份奏章上书谏言的,锦衣卫绝不留手,有一个抓一个,看得出,万通这是为了拍他皇帝姐夫的马屁。 西厂的目标也不难猜,基本上就是谁的名气大就整谁,看得出,这是为了扬名立威。 不过相比于这两家,东厂下手的对象就有些难猜了,清流也抓,贪官也拿,唯一的一点共通之处大概就是这些官员都有些迂腐之相,也就是那些读书有些读傻了,认死理的人,这些人多是六科言官的主事。言官集团把着笔杆子,于是乎东厂虽然杀人最少,但名声却成了最臭的一个,说是天下文人的公敌也不为过。 就这样,在两厂一卫这三根搅屎棍的搅和下,整个大明王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之中。当官的人人自危,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亡命日子。为求自保,他们不得不向着那些大人们靠拢投效。而所谓的大人们,也就是那号称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的九位。顺便一提,就在上个月,继彭时之后,商辂也终于告老还乡。 大明何时有青天? 这个问题的答案徐宝倒是很清楚:等到铁蛋当上了太子,你们也就又盼头儿了。 月上中天,乌鹊南飞,华山雪落。 徐宝从床上下来,穿好了衣服,推开了房门。 他准备去一趟思过崖。 思过崖是位于华山的后山的一座山峰,盘旋石阶之上有一片不小的空地和一座山洞。他要去那里不是要去找什么“魔教遗刻”,而是之前经过时隐约的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太明白,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一路纵起轻功疾驰,大概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徐宝便来到了思过崖上。山下雪已经停了,但山顶上却仍有细雪飘飘。这是好事,能够掩埋他的足迹。 徐宝根据记忆走到了那幽深山洞的洞口,屏气凝神,片刻,忽然一愣。 “谁啊这是?”他将目光投向幽深的洞中,这洞里有活人的气息,而且不止一个,好像是。。。两个?三个? “救,救命!”有人呼喊着,接着是喘息声和脚步声,有人向洞外跑来。 徐宝急忙将身形隐没在一块大石的阴影之中,又片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再然后是几道拳风指音,最后又归于死寂。 “哦。。。练功,而且是用活人练功。”徐宝眨了眨眼睛,一时却想不到到底是谁如此大胆,这里好歹也是华山派的地盘,若是被人发现了。。。 再说这人也是的,抓了人随便找个地方用了便是,为何非要千辛万苦的带到这思过崖上的山洞里去? 毁尸灭迹?这理由可立不太住。 正自思索之间,只听的洞里又是脚步声音,随后一个声音道:“师兄,你觉得怎么样?” 又一个声音回道:“我的掌力又有精进,看来离大成之期已经不远,这一切还真是多亏了师弟你的帮助。” “师兄。。。我。。。这功夫你还要,还要,还要用多少性命才能练成啊?” “我不是与你说过了,快了,就快了。” “可是师兄,山下已经有了风声,再要抓人已经有些不易了,我怕有一天被人发现了。。。” “发现也没事,自然有我担待着。” “这么多人命你如何担待,师兄,要不然先停一停,等风声过了再。。。” “那怎么行,这功夫一旦练了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若现在停了那之前那些人可就白杀了,停不得,不能停!” “可是。。。” “没有可是!时候不早了,师弟,你速速帮我把这尸体料理了,咱们也该下山去了,不然等天亮了被人发现咱们不在反倒生了事端。” 徐宝在洞外静静的听着,待到洞里的两人将一切都收拾利落了离开,他才现出身形:“大师兄,你这是搞的什么鬼啊?” 第164章 养吾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徐宝的大师兄名叫孙钰,岳近泉收徐宝为徒的时候一同将孙钰收入了门中,按辈分是徐宝的大师兄。这么长时间以来徐宝与他也算是有些交流,很奇怪的一个人,少言寡语,而且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脸上少见笑容。 与徐宝的关系嘛,亲近实在是谈不上,勉强算是有一份师兄弟的关系,可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徐宝曾经不经意间听旁人说起过,这个孙钰好像是官宦人家出身,只不过他的母亲是个外宅而且死的早,所以幼年时便被送来了华山学艺,再具体的可能就只有当初收他入门的岳近泉才知道了。 徐宝对他的家世来历并不如何感兴趣,初听人说起时也只是好笑的觉得这人是个典型的“主角”模板,若是再背负个血海深仇什么的那前途简直就是不可限量了。 清早起来,徐宝起床打水洗漱,等到一切收拾利落了推开院门,正好赶上隔壁这个孙钰也推门出来。 “师兄。” “师弟。” 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随后便一同向着朝阳峰行去。 这个时间距离饭堂开饭还有一个时辰,他们两个去朝阳峰是岳近泉的要求。每天早晨岳近泉都会让他们去朝阳峰上“采天地之灵气以蕴胸中浩然”,翻译成人话就是:趁着早上空气好的时候吐纳,这样练出的内力更精纯。 一路上遇到了几个早起的师兄师弟,彼此也都客气的打了招呼。徐宝走在后边些,眼睛一直盯着孙钰的背影。 昨晚在思过崖顶的山洞里,他亲眼所见自己这位大师兄用活人练功,在华山这个自诩名门正派的地界里如果传扬出去后果如何不用多说。不过徐宝很好奇,这件事岳近泉到底知不知道? 如果知道的话,那么岳近泉又是出于一个什么目的默许了此事? 又或者孙钰所练得邪功就是岳近泉所传授的? 这些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孙钰和岳近泉两人自己知道,对于答案来说徐宝只算是好奇,他真正在意的是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岳近泉的布置,那为何自己被死死的瞒住了? 诚然,自己来华山才三个月的时间,与岳近泉谈交情也说不上什么交情,可好歹自己也是他的入门亲传弟子,按照江湖规矩和天伦礼法来说,自己一个头磕在了地上他们这一对师徒便如父子一般了。 或许他出于某种目的不会对自己推心置腹,但也不应该防备太深。 或许应该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徐宝如此想着。 上了朝阳峰顶,地上三个石制的蒲团,岳近泉已经在正中间的那一个盘膝而坐。 徐宝和孙钰报拳躬身,口称:“师父。” 岳近泉鼻子里“嗯”了一声,随后两人便在左右那两个蒲团上各自坐下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两人一同练起了岳近泉所传授的华山入门心法定气功,三个月来日日如此。岳近泉所练得自然与他们不同,徐宝之前曾经问过,岳近泉也没有瞒他,直截了当的说了他所练的是华山派的镇派神功:紫霞神功。 沾了神功的名,徐宝当时恰到好处的展现了憧憬羡慕的眼神,心里却不甚在意。华山派名声在外,可真要论到什么纵横天下的高手,似乎从开派到现在也没有几个的样子。而且自己与风扬交过手,剑法确实了得,内力却也就一般般而已,他是华山派的小师叔都是如此,想来华山派的内功也就不外如是了。 岳近泉在修炼紫霞神功,孙钰和徐宝在练定气功。当然了,这只是表面看来的样子,实际上岳近泉和孙钰到底在练什么功夫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至于徐宝,他不是在练功,相反,他是在散功。 葵花宝典所成的内力源源不绝,即便徐宝不刻意运功,丹田里的那一点种子也在不断地生成内力,内力充盈深厚是好事,可太过的话被岳近泉看出端倪来可能就会招来麻烦,所以每天早上的这个时候还有睡觉前,徐宝总要把自己的内力散去许多,维持在一个合理的状态才好。 半个时辰的功夫,日出东方,天光大亮。 岳近泉双手开合,各在身侧划了一个圆环之后收回丹田小腹处,睁开了眼睛,再片刻,徐宝和孙钰也从入定中苏醒过来,睁开眼,岳近泉站在身前低头看着他们:“定气功为我华山入门奠基之功法,论威力自然不值一提,不过养心培性却是不在话下。我华山派以练气为主,内功修成,剑招精妙粗浅皆可克敌制胜。如今你们定气功练了已有三月,算是入门,接下来师父便准备传你们第一套功夫,名曰养吾功。 《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此一言道尽此功之精髓。所谓养气,当以内外沟通为基,继而。。。” 岳近泉说着这《养吾功》的精妙和修炼法门,孙钰认真地听着,徐宝却有些皱眉头。这养吾功听起来是一门阴阳兼修的道家功夫,可他所修的葵花宝典的内力主修人身阳脉,而且他一身的十二正经中六条阳脉贯通,六条阴脉也被强行逆转成了阳脉。 定气功行功时只用一条阳脉一条阴脉倒也罢了,这养吾功却要运气过三条阳脉四条阴脉,与他现在所练得葵花内功相冲突,自己根本练不了。若是强行修炼只怕会有走火入魔之险。。。 正自犹豫要以一个什么理由把自己没法练养吾功的事情说了,岳近泉却已经把话说的差不多了:“为师所说的便是养吾功的上篇功法,你门可记住了?” “记住了。”孙钰道。 “很好。”岳近泉点点头,随后又看看徐宝:“元儿,你呢?” “师父,我也记住了。”徐宝犹豫了一下,也点了头。 “嗯,记住了就好,今后你们要勤加习练,不可懒惰。”岳近泉吩咐了两句,又道:“现在你们便在这里按为师所传法门修习一周天循环,为师为你们护法。” 第165章 敌来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树欲静而朝阳峰上的风却呼啸不休。 有声音呼喊着:“师父,师父,不好了,有人,剑宗师父!” 镇定的问询,紧皱的眉头,暗藏怒火的眼神。岳不群问过了前因后果,便留下了一句:“为师先去看看,你们稍后自行下山便是。” 没有了护法,这养吾功自然也就练不下去了。 孙钰和徐宝从地上站起身来,那个来报信的弟子迎到了孙钰的面前:“师兄。” “没事。”孙钰摆摆手:“刚才你说什么?有人要见师父还是要找剑宗的人,具体如何,你且说说。” “大师兄。”那弟子便叽哩哇啦的说了起来。 事情说起来也不复杂,就是有三个人上山来口口声声的要找华山剑宗的风扬了结恩怨。但如今华山之上别说风扬,便是剑宗也已经被除了名,他们来找人这边自然是交不出人的。 山下文青山和韩松两人将这三人招呼了一番之后将事情说明,谁想那三人不依不饶,扬言今天必然要见风扬一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华山派给不出,他们决不罢休。 江湖上的决不罢休还能如何? 打打杀杀而已。 眼看着事情要闹大,文青山和韩松便着人上朝阳峰来喊岳近泉这个掌门下去镇场。 上来送信的这个师弟徐宝是认识的,昨夜之前还不认识,但现在却认得,好巧不巧,正是帮着孙钰杀人练功的那个,也是岳近泉的门下,姓宫名义。 认出了宫义,徐宝笑了,之前自己倒是把他给漏了,关于孙钰的事情,问他也是一样的嘛。 当然了,眼下不是时候,等找个机会的吧。 三人向山下正气堂一路赶去,两刻钟的功夫,等到了地方,正气堂里三层外三层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正中间有呼喝之声,却是有两个年轻人在比武,一个使剑,用的华山剑法,是韩松门下亲传弟子黄行真,另一个却是用的一根长鞭,一身绿袄,不知是何方神圣。 三人看了两眼,孙钰皱眉:“你不是说就三个人吗?” 宫义也不知所以:“是,是啊,我来的时候就三个人啊。。。” 身前一人接道:“本来是三个,结果原来还有几个隐于暗中,等到。。。啊,大师兄,二师兄,你们来了?” 孙钰点点头:“嗯,怎么回事?” 那华山弟子回道:“他们三个,”指了指场中正在比武的那个绿袄青年,又指了指一旁的一对老头老太:“本来就他们三个,然后一言不合那个年轻人突然出手打伤了韩师叔,文师叔自然不干,便也要出手,结果正要拿下那个青年,却又蹦出来了这四个。”他又指了指那老头老太身后的四个人,三男一女,都是三十上下的年纪。 “可知是什么来历?” “说了一嘴,好像是苗疆五毒教的?然后他们嘴里不干不净的说咱们华山无人,师父要教训他们,可是这一对儿老头儿老太好不要脸,说什么他们夫妻同进同退,还说什么一个人他们一起上,一百个一千个人他们也一起上,然后师父。。。师父。。。师父自然不与他们一般见识,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场中的比武看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黄行真的剑招见缓,力道见轻,倒是与他比武的那个年轻人看起来仍是游刃有余之态。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那青年的武功就是强于黄行真,说什么道义公理徒惹人笑尔。不过接下来又该如何?黄行真的武功在这华山上也是排的上号儿的,看他在这青年面前逊色不止一筹,接下来别人上去恐怕也是白搭,除非是岳近泉或者文青山亲自出手。 果然,又三十几招过后,那用鞭的青年似乎失去了兴趣一般,手腕一抖,长鞭在空中摔起三声脆响,随后一串残影,只听一声惨叫,黄行真倒在了地上,脸上一道血粼粼的口子。 “无趣。”绿袄青年撇了撇嘴,冲着一旁的老头老太说道:“爹,娘,你们不是说这华山上高手无数,可热闹了吗,你们骗孩儿,孩儿可要生气了!” 这青年说话带着三分奶气,语气也似孩童一般,可偏偏这副贼眉鼠眼的长相,合起来真是神憎鬼厌。 倒是那老头老太一脸的慈祥宠溺:“蛇儿乖,不生气。娘也没想到这华山派竟然自己把剑宗给灭了,独留气宗这一脉乌龟王八。这次是爹娘对你不住,咱们一会儿便下山,以后再也不来了。” “放肆!”一声断喝,又有一人持剑跃进场中:“在下高悟真,前来领教高招。” “烦死了烦死了,这回我可不留手了!”被称为蛇儿的青年手中鞭起,呼啸着打向高悟真。高悟真也挥起手中剑,倒是不进攻,只是一味轮转护住全身,不过脚下却徐徐的向前逼近。 这倒也是个办法。 徐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平心而论,华山剑宗气宗真要论本事,其实也说不上哪一边儿就更强些,只不过剑宗重剑招而轻内功,算是速成,而气宗重内功而轻剑招,成就缓慢。如果给一人十年的功夫练功,那肯定是剑宗得胜,但要是给他五十年功夫,那气宗倒要占些便宜。 如今剑宗覆灭,气宗老一辈儿不知怎么都死绝了,只剩下了岳近泉他们三个强撑门面,面对这些高手,门下这帮内功未成的弟子实在不够看。 高悟真是文青山门下的弟子,论本事也就是黄行真上下,采用这个乌龟打法倒是能顶一阵子,可一旦对方有些轻功修为,那早晚还是要输的。 现在的问题只在于。。。 “师兄。”徐宝看向一旁的孙钰:“韩师叔和田师叔的弟子若是都败了,你说咱们要不要试试?” “试?”孙钰看了徐宝一眼,微笑道:“你入门不过三个月,我倒是比你早些,可一直都在外门,学的也是粗浅功夫,你我上去又有什么用处?” “那师兄的意思便是不上了?”徐宝反问道。 “也不是。”孙钰摇摇头:“一切还要看师傅的意思。” 第166章 出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三国赤壁之战前,曹操出征之时,曹植曾为其作赋一首,引得四座皆惊,而曹丕文采不如曹植,却在司马懿的指点下用了几滴眼泪便邀得了曹操的欢心。于父辈而言,很多时候他们在乎的并不是做事的人的能力,他们更看重的只是一个态度而已。 高悟真不出意外的输了,坚持的时间比黄行真稍久些,但还是输了,而且输的更惨。正如那个名叫蛇儿的青年所说的那样,“玩腻了,不留手了。”翻翻滚滚五十招过,这青年瞅准了破绽鞭子如毒蛇出洞一般猛地卷在了高悟真的脚踝上,猛力一扯又飞起一脚正踢在其胸口膻中。高悟真吃了这一记狠的整个人好似个流星锤一般被甩了起来,向门口一众华山弟子的头顶砸去。 接,还是不接? 徐宝这一犹豫的当口孙钰却已经动了。 只见他提气一纵,脚尖在身前一个华山弟子的肩头一点,右手向前托在了高悟真的后腰位置,左手向着高悟真脚踝处的扣结处一拂,整个人连带着高悟真在半空中转了三圈,将力道卸去,再落地的时候却是四平八稳,漂漂亮亮的将高悟真给救了下来。 “师弟,你没事吧?” “你?没,没事。”高悟真惊奇孙钰什么时候练得这般精妙的武功,但现在不是时候,而且胸中血气翻涌也让他吐字艰难,所以作罢了。 “哼!你是何人?”蛇儿跺脚问道。 孙钰将高悟真交给一旁几个华山弟子扶好,随后正气凛然的回道:“我华山刚经历一场内乱,元气大伤。尔等此时上门闹事本就是趁人之危。此时你凭着一身本事占得便宜,接连胜了我两位师弟,我们学艺不精,技不如人自然无话可说,可非是我华山武功不如你们。” 蛇儿撇嘴道:“哪那么多的废话,你是不服吗?不服的话也上来打过!” “我自然不服,也正要上前领教!”孙钰越众而出,在蛇儿对面举拳拉开架势:“在下孙钰,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问我名字?我叫黎蛇。”那青年看着孙钰,歪了歪脑袋:“你就这么空着手?不拿把什么兵器吗?” “用不着!”孙钰喝了一声,合身而上。 华山派在江湖上又有华山剑派之名,门中技艺以剑法最精,这也是世所公认的。不过要说到拳脚功夫倒也并非就是白板,破玉拳、鹰蛇生死搏等等也是上乘的功夫。只是孙钰此时与黎蛇一战所用的功夫却并非是华山的功夫,一双拳头杀气森森,招招专打黎蛇的胸腹脑袋这几处要害,看路数绝非正道法门。 “好!大师兄打得好!” “打得好!” 一众华山弟子叫好喝彩之余心中也是纳闷儿,不知道这是什么功夫。上边韩松和文青山也疑惑的看向岳近泉,岳近泉皱了皱眉头,随后展颜一笑,低声道:“这是咱们华山派的鹰蛇生死搏,我私下里传他的,只不过他似乎练得有些不太对路,回头倒要好好指正一番。” 大敌当前,虽然心中仍有怀疑,但韩松和文青山终也没有追问下去。 黎蛇他娘名叫屠幽,也就是下边观战的那个老太,顿了顿手中蛇头杖,喃喃道:“不应该啊,这功夫。。。怎么感觉哪里见过。他爹,你看这功夫眼熟不?他爹?”感觉身旁的老头子反应不对,侧头去看,却见他的目光压根就没看场间自己儿子的比斗,反倒是在看门口那一众华山弟子。 “你看什么呢,个死老头子,就不怕咱蛇儿吃亏?” “别闹。”老头子抓住老妻的手,下巴往那边儿抬了一下:“你看那娃儿。。。是我看错了吧?不对啊,就是他啊。” “谁?” 老头子不答,自顾自道:“可就算是他,怎么却在这儿?还成了华山派的门下?他的本事谁能当他的师父?笑话!” “老头子你到底在说什么呢!”屠幽心中升生气,使尽推了老头子一下。 “啊!没,没事。”老头子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随后压着低低的声音用苗疆的方言道:“之前汉人这边儿闹乱子,我去了一趟蜀地,与你说过的吧。那个少年,我看着眼熟,有点儿像我跟你说过的那个邪门的少年。” “谁?徐宝?” “对,徐宝。但他怎么会在这里,我觉得我可能看错了,但明明就是他啊,身上的味道也是一样。” “管他是不是的,与咱们有什么相干的。” 老头子心有余悸道:“不,你当时不在,不知道这少年的功夫多么可怕。若真是他。。。咱们这回来恐怕讨不了好处。”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回了?” “那也。。。嗯。。。总要试一试的。” 习武之人对于视线最是敏感,这一对老头老太说话的光景一直看着徐宝,徐宝心中也是若有所感,心中暗叫不好,难道他们认识自己? 认识也好,不认识也罢,徐宝此时的身份可不能暴露,也只能故作不知,大不了来个死不承认也就是了。 他的目光看在岳近泉的脸上,此时心中倒有几分笃定,对于孙钰以活人练功的事岳近泉大抵是知道的,不然反应不会如此平淡。 合着这三个多月来两人一直在演自己? 倒是好演技。 徐宝撇了撇嘴,侧目看向一旁的宫义:“答案八成还要落在你的身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几个苗疆的来华山找风扬做什么?人不在再去别处找就是了,何必非得惹事生非呢? 正自思索间,只见场中的比试已经要见分晓。 黎蛇故技重施,鞭子又搅在了孙钰的脚踝上,顺势想要一拉,可孙钰的内力明显要高于高悟真,这一下纹丝不动,反而手往鞭子上一抄竟把黎蛇拉到了眼前。 “受死!”孙钰一拳打向黎蛇的面门,这一拳要是落在了实处恐怕就得要了他的命。 “爹!娘!救我!”黎蛇下意识的喊道。 话音刚出,那老头儿已经到了,伸手一抓孙钰腰间的衣服,一个巧力,将孙钰扔向了人群中徐宝的方向。 “嘭!” “嘭!” 两声爆响,屠幽拦住了岳近泉的一掌,而徐宝也将孙钰接了下来。 “小子,你又是何人?” “奥特曼。” 第167章 混战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这老头老太一家三口中老太名叫屠幽、老头儿名叫黎虫,两人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如何响亮,但这也只是因为他们久居苗疆,生性并不张扬的缘故而已,并非他们武功低微,甚至正相反,他们的功夫比之许多大派的长老一级的人物也是不遑多让,若再算上他们一身的毒蛊之术,那更是少有几人能够匹敌。 方才黎虫扔孙钰这一下子救自己儿子黎蛇只是表象,就算他不出手其实黎蛇也未必便会吃亏,但他仍然不顾脸面的横插一手,目的自然是为了试探徐宝的身份。他那一抓一扔看似平平无奇只是以内力取胜,但实际上在孙钰的身上暗下了三重力道。要是寻常人碰了,三重力道前后一冲,不死也残,可没成想徐宝却轻描淡写的接了下来,面不红气不喘,仿若不知,这顿时就让黎虫心中一沉:“难道真是他。。。” 岳近泉与屠幽对了一掌,两人各退半步算是平分秋色。岳近泉冷声道:“两位,以大欺小、背后偷袭、插手他人比斗,这可不合规矩,当真不要面皮?还是觉得我华山可欺?” 屠幽笑了一声,一脸的褶子如老树枯枝:“岳掌门说的哪里话,老身并无此意,只是我夫妻爱子心切,有些着急而已。你也看到了,我家老头子出手也只是把人分开,没下重手,刚才这一阵便算是我儿输了,如何?” 岳近泉又逼问道:“阁下这是认输了?既然认输,那又当如何?” 按照江湖上正道门派的规矩,若有人上门挑衅踢馆败了那便要留下自家的兵器以作凭证。江湖人好面子大过性命,留兵器便是公然掉了面子,和留命也没什么分别了。岳近泉心中有火,所以可不准备轻飘飘的放过他们。 对于屠幽和黎虫来说,他们两个是苗疆之人,输赢只是一个结果,与面子无关,只不过他们确实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只以为岳近泉这话是要他们留命下来。 屠幽阴测测的问道:“怎么,岳掌门这是得理不饶人了?” 岳近泉冷哼了一声:“不敢,只是二位来我华山耀武扬威,咄咄逼人,岳某今天若不让两位给个说法,那还有何面目执掌华山!” “你!”屠幽正要说话,一旁的黎虫却忽然插言道:“岳掌门,我夫妻二人来华山只是为了找风扬问一件事。既然他不在,那也就算了,刚才那些只算是一场误会。不过既然岳掌门心中有怒,那我老两口子总要给你一个说法。 这样吧,刚刚的比斗是我儿输给了高徒,干谒正如另高徒刚才所说,两人比武输赢只在两人,不牵扯旁人。现在咱们重新再比一次如何?” 黎虫拍了拍手,一同前来的那三男一女先前一直如泥塑木雕一般在旁边站着,此时随着黎虫这几下掌声走了出来,一字排开。 黎虫嘿嘿一笑:“这四个便是老头子我的兵器,十多年才练得这么四个。他们四个单拎出来算不得什么,可合在一处却成一阵,算是老头子我的得意之作。咱们也不说什么单打独斗,也不谈你们中原武林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简单些,随便你们出多少人,只要能破了他们四个的阵法,老头子我就认输,你岳掌门对我一家三口随意处置。可要是我们赢了,那也没什么旁的要求,只是有件小事要岳掌门帮忙。” 岳近泉挑眉道:“两件事?阁下不妨先说来听听。” 黎虫竖起两根指头:“第一件,要岳掌门给出风扬如今的下落,老头子找他确有要事。至于第二件事。。。”他伸手一指人群中的徐宝:“请岳掌门让你这弟子领着老头子我在你这华山上下走上一遭,转上三天。我也不瞒岳掌门,华山之上可能有一样东西,对老头子我甚为重要,所以我得找一找。” “恕岳某不能答应。”岳近泉摇摇头:“一则岳某确实不知风扬下落,阁下要找他,岳某实在帮不上忙,也不能给出任何线索,至于其二,华山荒僻,但一草一木一景一物皆是祖师所留。阁下要找的东西莫说只是可能在华山上,便算真在华山,那也是我华山之物,岳某身为华山掌门,绝不可能将之送与阁下。” “岳掌门。。。您这话说的可有些不中听啊。”黎虫的脸色冷了下来:“老头子我就求你这么两件事儿你可一件也没答应,那咱们这可就有些不好下台了。” “阁下闯我华山在先,出手伤人在后,又何曾考虑过后果?” “娘,要打架吗?”黎蛇走到屠幽的身旁如个小孩子般依在她的身旁,脸上跃跃欲试。 “蛇儿乖,听你爹的。”屠幽拍了拍黎蛇的脑袋,看看自己的丈夫,又看向岳近泉,空着的一手紧了紧手中蛇头杖。 岳近泉此时也是骑虎难下,但心中却也有几分计较。他考虑着这青年武功便如此了得,而那老者又说这四人成阵是他的得意之作,在自己不下场的情况下恐怕华山上没人有把握能够破阵,与其最后输了传扬出去坏了名声,倒不如来一场大火拼,以多欺少也好,总归得先赢了下来再说其他。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黎虫久久不言,岳近泉也不催促,只是默默把腰间的长剑拔了出来。岳近泉此举一出,华山弟子谁还不明白,当下也各自把剑拔了出来。 寒阳之下,烁烁剑光凛冽,杀气腾腾。 “呵,呵呵呵呵。”黎虫一阵怪笑,摇了摇头:“看来今日是不能善了了,倒是老头子我思虑步骤。既如此。。。”黎虫忽然喝道:“老婆子,与我杀上一阵吧!” 话音落,黎虫当先冲向岳近泉,屠幽和身旁黎蛇各自对上了文青山和韩松,以三对三,那四个木偶般的男女则平举胳膊,缓缓张嘴,发出一阵沙哑的嘶吼,调门儿奇高,全不似人声,倒像兽吼,齐刷刷转身面相那一众华山弟子,一场文斗便转成了混战。 第168章 暴露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徐宝跑了。 确切的说是拎着孙钰跑了。 这倒也说的过去,眼前这一场乱战,不管徐宝决定是打是混,总要先把已经受了内伤的大师兄送走不是?至于黄兴真和高悟真,嗯。。。再议。这种时候先顾着与自己手足情深的大师兄总不是错处吧? 这里是华山派之内,而不是朝阳峰又或者思过崖,周围屋舍不少,按理说徐宝随便找一间屋子把孙钰扔下就行,但对于徐宝来说却不是最好的选择。他需要时间,直到自己想出一个完美的借口为止。 刚才那老头子扔孙钰时候那三重暗劲,再到之后那一段“情意绵绵”的对视,徐宝严重怀疑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倒是自己大意了,冯家庄那一战,现场毕竟还有活口,而且不少。自己来华山潜伏,遇到一两个也不是奇事。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若说好的解决之道。。。 “我把他们几个都杀了倒是个办法,但却没办法解释自己这一身武功。可要是一直躲在人群中跟着混。。。不行,混是不行的。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双方总要见个高下的。刚才那几下子岳近泉已经起疑,若是华山这边赢了,但凡有一个活口,岳近泉肯定要逼问其我的身份;反过来要是他们赢了,那更不用说,绝对会对自己出手。 也不对,他们要是认出了我那就该知道我可是猛男中的战斗机,对我出手应该是不可能的,但对我装不认识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唉,烦烦烦。” “师弟,你要送我去哪?” 徐宝随口应道:“大师兄你伤的太重,师弟我总要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啊。” “这里屋子这么多,你随便找一间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师兄你性子刚强,若是离得近了一会儿你肯定还要回去,那师弟我不是白费力气。” “但现在眼瞅着都要到凌霄堂了,也差不多了吧,再不把师兄放下你自己回不回去都不打紧的了。” “没事儿没事儿,师弟有数。师兄你受了伤,还是少说话为好,小心灌一肚子风爱打嗝。” “。。。。。。” “。。。。。。” 孙钰身子猛地一震,脚在地上一伸一点,一手屈指成爪抠向了徐宝的咽喉处,这一下突如其来,招式也是狠毒,又沾着偷袭的优势,徐宝武功再是高强也无法躲闪。 可是以徐宝的武功本也不用躲闪。 朝阳峰上他要散功,但从山上到山下的路上他的内力也就回满了,否则也接不下黎虫的那一扔。 孙钰爪子打过来固然快若惊雷,但徐宝只是下意识的意念一动,天罡童子功自然而然的运转起来,寸许的一层气墙自然而然的将孙钰的手挡下来,令其进无可进。 孙钰似乎也早知有次结果,借着脚下一蹬之力整个人与徐宝分开了相对而立:“师弟,藏得很深啊。” 徐宝撇了撇嘴:“不也被师兄你发现了。不过师兄你也有点过分啊,师弟我好心救你,你竟还对我下死手?你就不怕我真的死了,回头你如何向师父交代?” 孙钰微微一笑,反问道:“谁说是我对你起疑了?师兄我每日专心练功,哪里有心思去研究师弟你的起居破绽。” “啊,果然是师父吗?”徐宝砸吧砸吧嘴,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倒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那师兄你现在什么意思,是要取师弟我的性命吗?不妨划下道儿来。唯请师兄你看在咱们好歹有个师兄弟的名分给师弟我个明白,到底因何杀我,还是说这是师父的意思?” 孙钰眯了眯眼睛,随后摇了摇头:“不杀你。” “不杀我?” 孙钰又道:“师父对你身份起疑,但看在你是马宏光送来的其实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刚才那一下是我自作主张,只是好奇你到底武功到了何等地步。毕竟,那老头儿在我身上下的那三重暗劲儿可是不轻。” 徐宝问道:“结果师兄可还满意?” “我的武功未必不如你,只是你刚才的手段。。。很了得,我要想破恐怕要废上一番手脚。” “啊,那师兄你好厉害啊。”孙钰的话实在是槽点满满,徐宝都不知从何下口了:“师兄有话直说吧,别墨迹了,毕竟你受伤了好说,我要是一直不回去帮忙可不像话。” “师弟,你来华山到底是何目的?”孙钰问道,却没有等徐宝回答便又自顾自道:“师兄我来华山其实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我的出身。。。不正,我那个当官的爹为了自己的名声便把我送来了华山。我来的时候年纪尚幼,对于所谓的父子亲情甚是淡漠,记忆中只有母亲一人疼我爱我,不过三年前她也去了。 三个月前师父收你我入门之前曾经放我下山省亲一月,意思我当然明白,升做华山掌门的亲传弟子,总要与我那个爹说一声。可我并不想去找他,便又回到了我娘与我的旧居,我娘不在,那里本该是个空屋,谁知,我却意外见到了一个老人。 他说他是我爹的管家,受我爹的托付在那里等我。他还说我爹已经死了,遭人陷害,阖府近灭。 我听了这些其实也没什么感觉,死了也就死了,与我何干? 不过啊。。。 我不想给他们报仇是我的意愿,没想到那老管家说我爹最后的遗愿也是一样,不希望我去报仇。而且他还告诉我,我爹在那屋子里藏了好些金银,他希望我拿着那笔钱好好地活下去。” 孙钰笑了一下,笑容很怪异,说不上是什么意思,好像尴尬又或者无奈:“师父说的对,父子天伦,血缘为聚,不能磨灭。既然父亲死了,那我这做儿子的就有责任为他报仇。” 孙钰眼神一变,死死地盯着徐宝的双眼:“师弟,师父教了我一门功夫,威力无匹,只是练功的手段有些。。。特异。师弟,我一个人练起来多有不便,你可愿助我,师兄我可以把这门功夫也传给你。” 第169章 结盟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孙钰的这一番倾诉听起来不像是编造,如果是编造的不会这般有理有据,丝丝入扣,而且表情语气也这般真实。可徐宝仍然不信,最起码不是全信,因为这里边少了最重要的一环,那便是信任的理由。 两人相识的时间算起来也就三个月,说过的话刨除了“早安”“你好”之类的废话以外合共也不到百句,正经的闲聊贪心更是一次没有,也没有其他的什么热络的交集,孙钰突然之间就对自己这般掏心掏肺。。。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徐宝想了想,说道:“师兄信任,师弟感激,能帮师兄一点小忙更是义不容辞。只不过。。。师兄将师父私传的武功就这么传给我,师父的意思呢?” “师父?嗯。。。你不说我不说便是了。” “瞒着师父?”看孙钰面色犹豫,徐宝反问道:“师兄可考虑过后果?而且师兄所说这功夫练得方法特异似乎话里有话,要是不说明白,师弟我可不敢答应。 师兄,话既然说到这儿了,说的再明白些或许更好。你说你练这功夫需要我帮忙,可是非我不可?若是,理由为何?若不是,你为何不找别人。说实在的,咱俩的交情除了挂着一个师兄师弟的名声以外可没别的了。你只说要我帮忙便要传我武功这理由我实在信不过。” 孙钰笑了,背在身后的手暗暗地又屈起了五指:“信不过?那要师兄怎么说你才相信?” 徐宝摇了摇头:“不是怎么说,而是实话,只有实话才能让我相信。又或者师兄你能给些更实在的筹码。” “更实在的筹码?比如说?” “比如说。。。”徐宝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点了点,忽然话锋一转:“师兄,你对咱们华山派了解多少?师弟我上华山之前可是好一番打听。江湖人尽皆知,华山九功,紫霞第一。你如今是华山派掌门大弟子,按理说是有资格修习紫霞神功的,为何师父却不传你,反而在暗地里教你什么邪门的武功,师兄你可曾想过?”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徐宝摇了摇头,缓缓道:“咱们华山派的紫霞神功只有掌门和掌门大弟子可以修炼,据说威力无匹,可事实如何?师父修炼紫霞神功也有多年,今天却与那两个老头儿老太战了个不相上下。 换言之,真把紫霞神功给了师兄你去练恐怕也要好些年头儿才能有所成就,而所谓的有所成就,真要用来报仇恐怕又是另一番结果,师兄你可甘心?师弟我想来想去,总觉得这里边儿另有蹊跷,只凭一本紫霞神功,华山派可没有资格成就如今的声望地位。” 孙钰皱起了眉头:“师弟你到底想说什么?” “师弟我偶然听闻,咱们华山派似乎另有一桩要紧的秘密,或者是什么了不得的功法,又或者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宝物,师弟我对此颇有兴趣,想要师兄你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若有好处,你我平分如何?” “这。。。”孙钰犹豫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莫说你这消息从何得来,又做不做得准。就算是真,恐怕内里详细也只有师父知晓,你我如何去查?” “这个嘛。。。自然由师弟我去思量。如今时间紧迫,只要师兄你一句承诺便可。”徐宝迈步走到孙钰近前,右手立掌:“师兄你若答应,师弟我便帮你练功,如何?” 孙钰看了看徐宝立起的手掌,笑了,一句空口承诺又怕的什么,当下也立掌拍了上去。一声脆响:“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徐宝点点头,转过身要往回走,可刚走几步,却又转过头来:“其实还有件事要师兄你帮忙。” “师弟但说无妨。” “师弟我这会儿回去免不了是要出手了,明面上咱们可是只练了定气功而已,若出了风头在门中上下可不好交代。我看师兄你的伤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如和师弟我一同回去如何?” “一同回去又如何?” “师兄你刚才露的那几手可不像咱们华山的功夫,师父不说是因为他知道,可文师叔韩师叔他们不说是因为时机不对,同时顾着师父的面子。但我不同,我回去一出手,那师父肯不肯为我圆场那就是另一说了,所以想请师兄你与我一起,也算是有个照应。真要事后怪罪下来师兄你也能为我求个情不是?” “如此。。。也好。”孙钰点头答应了,两人于是便一同又往回赶去。 这一来一往大概两刻钟的功夫,正气堂内外声势嘈杂,厮杀连连。 徐宝和孙钰跃到左近一棵高树上站定,向里张望,这一番乱战局势却对华山不利。 韩松有伤在身,对阵黎蛇确是处于下风,只是勉力支撑;文青山与屠幽战了个有来有往,旗鼓相当,师父岳近泉与黎虫似乎也是平手,但细看来那黎虫面色轻松,举手投足间游刃有余,看来是未尽全力。 再说那黎虫带来的那四个弟子,姑且叫做弟子吧,看着是个人形,都是两个肩膀扛个脑袋,可举止僵硬,全无半点儿活人的神态表情,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行尸走肉。举手投足间力道奇大,凡华山弟子沾着一点便要横飞出去,若是硬抗立马便是个骨断筋折的下场。 这也就是这四个怪物行动缓慢,而且好像也没什么灵智,不然这百十名华山弟子恐怕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徐宝看了一阵子,侧头问道:“师兄,可有把握?” 孙钰反问道:“师弟的意思呢?” 徐宝想了想,耸耸肩:“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两个,我两个,把这四个怪物料理了就是。” “此为正途,然后去帮师父?” “用不着咱们帮。”徐宝摇摇头:“把他们四个料理了,那一家老小肯定是要跑的,师弟我的意思。。。人家要走,咱们也别拦着,不然还要管饭不是?” 第170章 峰顶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以一敌百,这在冷兵器时代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在这个世界却不难实现,毕竟所谓武功便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逆天之能。 当初徐宝和常笑痴面对东厂百余番子连翻追缉却能屡屡回头反杀,一来他二人武功已有成就,二来那群东厂的番子除了一身悍勇之外并没有休息武功,更没有像样的盔甲防护,所以才一个个丢了性命。如果换成是百余个顶盔掼甲的正归骑兵又或者是练过武功,尤其是内功的武林人士,那徐宝和常笑痴别说回头反杀,能不能逃了性命都是两说。 而此时在华山上的场面却有些诡异。华山弟子没有盔甲倒没什么,可却都是练过武功的,有内力在身,有利剑在手,以百敌四为何如此艰难? 徐宝来到近处,一击而退,心里便有些明白了过来。 “生化危机吗?”徐宝皱眉,心中暗暗诧异:“皮肤坚韧似金铁,说是金身横练却全无任何气感,力大无穷,而且悍不畏死。。。这真是活人吗?” 徐宝仗着快若雷霆的身法欺到其中一个的近前,当面一拳打在了他的面门上。这一拳自然没有使出全力,但也有两三成的力道,这怪物被打的一个趔趄,随后嘶吼着向徐宝扑来,却被徐宝轻飘飘闪开了。 “眼神呆滞,反应慢,但确实还有躲闪的想法,喊叫说明愤怒,也就是还有人的感情,说明是活人无疑,可这一拳打上去鼻子连点儿血都没流。。。这不符合生理学啊? 嗯。。。要杀他们倒也不难,以绝强的力道轰碎他们的内俯脏器,又或者有太阿剑在手把他们的脑袋砍了肯定是没问题。” 徐宝想着想着,眼睛却亮了起来,再看这四个怪物的眼神就好像发现了什么宝物一般:“如果我麾下有一千。。。不,哪怕只有一百个这样的怪物,那便是真正的无敌之师,在这个世上又有谁能挡得住他们!” 之前本来想着将这四个怪物料理了之后放那黎虫一家走,怕的是他们叫破自己的身份,可现在徐宝又有些怕让他们走了,回头要是找不到了那对自己可是一桩损失。 进退两难之间,那边孙钰忽然厉喝一声。徐宝循声侧目,只见孙钰一掌前探,他面前一个怪物的脑袋轰然炸裂,身子晃了几晃后倒在了地上。 “大师兄威武。” “师兄好样的!” 周遭华山弟子一片喝彩,徐宝摇了摇头:“大师兄厉害,我这二师兄也不能藏着掖着了,这四个灭了也就灭了,把那老头儿留下也就是了。好歹知道名字,将来自己回了京城凭着东厂的势力想要找他们应该也不会太难。” 打定主意,徐宝一个闪身来到了最近处的一个怪物身前,探出二指以二龙抢珠的招式直插其双目。 “噗嗤”一声,徐宝的两指插进了怪物的眼眶,随后内力一催,这怪物便倒在了地上。 同样的方法又料理了一个,场中便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怪物。三男一女,剩下的这个恰好便是那个女的。 黎虫正与岳近泉纠缠,不想眨眼间自己炼的四具行尸便废了三个,不由大急,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苗语,随后抽冷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拳头大的东西砸了出来,正中那女怪物。只见得那女怪物脸上筋肉扭曲,神情痛苦,随即咧开嘴一声大吼,声音凄厉莫名,身上忽的燃起了一团绿色的火焰,片刻间便化作了一个火人。 “还有这种玩法?”徐宝退开一旁,连连赞叹,这要是送到了战场上该又是何等模样? 火人凶猛,不过也看得出,这是黎虫压箱底的招数。火人向着黎虫这边冲过来直扑岳近泉,黎虫趁机到了屠幽那边,与屠幽三招两式将文青山打翻在地,招呼了黎蛇一声,一家三口纵起轻功便上了房顶。 “华山派名不虚传,老朽佩服,咱们后会有期!”黎虫抱拳拱手撂下狠话,也不等回应便带着老婆孩子逃之夭夭。 “别追了!”岳近泉面上紫气升腾,挥起一剑将面前的火人双腿砍断,喝止一众弟子。 “师父!” “师父!” “掌门!” 岳近泉面沉似水,看着黎虫他们离去的方向,又走到文青山和韩松面前:“师弟,没事吧?” “一点小伤,不碍事。” “没事师兄,挺得住。” “行。”岳近泉点点头:“此地便交给你们处理,你们两个,”岳近泉又看向徐宝和孙钰:“跟我来!” “是,师父。” 岳近泉带着徐宝和孙钰又上了朝阳峰,才到峰顶,岳近泉便厉声喝道:“跪下!” 徐宝和孙钰不敢违抗,老老实实的跪下了。 岳近泉看着他们二人,冷声道:“两位少侠好本事啊,不知从哪里学了这一身盖世武功,来我华山又是所谓何事?” “师父恕罪,实在是方才局势危急,我才。。。” “闭嘴!待会儿再与你算账。”岳近泉挥手喝止了孙钰,又看向徐宝:“徐少侠,你又有什么要与岳某说的没有?” “师父。。。” 岳近泉冷哼一声:“不敢,便叫我岳掌门吧。” “师父。”徐宝抿了抿嘴,苦笑道:“师父,弟子确实练了别的功夫,但非是偷学旁家武艺,而是。。。而是。。。” “说。” “唉。”徐宝叹了一声,做出无奈神色:“弟子自幼体弱多病,家父在世时曾请来无数名医为弟子医治,但最后都没看出门道。后来家父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个老道士,他说弟子是‘九阴绝脉’,活不过九岁。家父苦苦哀求,那老道士最后便传了弟子一套功法,说弟子按此法修习若是上天眷顾或能活的长些,不过他令弟子发誓绝不可将此法传与旁人,否则他知道了千山万水也要来取弟子性命,弟子。。。弟子。。。” “九阴绝脉?老道士?”岳近泉狐疑的看着徐宝,来到近处抬手按在徐宝头顶百汇:“你现在按那老道士教你的功法行气,别怕,师父只是看看你身体的情况。” 第171章 峰顶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给我检查身体?”徐宝心中冷笑,实际上岳近泉打的什么主意徐宝可是一清二楚,不外乎想要得到自己的行功路线而已,现在的问题只在于要不要给他,又或者说自己应该给他哪套功法。 徐宝现在所练得武功有三:辟邪剑法、天罡童子功以及葵花宝典。这三套功夫中天罡童子功肯定是不能给的,倒不是徐宝舍不得,而是这纯粹是一套防御性的功法,与他先前表现的那种爆发性不符合。 至于辟邪剑法和葵花宝典,而这本是同根同源,给他辟邪剑法倒是足以应付:“你要是练了那就是你自己找死了。” 岳近泉单手抚在徐宝的头顶,感受着徐宝体内的行功路线,慢慢的眉头皱起。所谓孤阳不长,真气纯走阳脉,所成的内力至阳至刚,时时刻刻如岩浆一般在体内运行,这种苦楚岂是常人能够忍受?可看徐宝行止动作可又不像是在忍受这般苦楚的样子,难道真是他体质异于常人之故?又或者是这内功心法另有什么奇特法门? 岳近泉虽然一时想不透这功法的奥妙所在,但终归是练气出身,眼光还是有的,瞧得出这武功必然是一门绝学。当下有心问出内中详细,可又有些难以出口。师父向徒弟索要武功,这实在有些不像话,可是不要吧。。。 岳近泉也是着实为难。 华山派能闯出今天这等名声,成为武林大派,说实在的,全凭着一个“人多势众”而已,剑宗的剑法在江湖上说不上多么精妙,却也是中上之选,随便一人哪怕是资质平平,只要得了法门,按部就班的练上三年也能成为二流水准,要是练上十年光景那妥妥的进入后天之境绝非妄谈。 十年便能造就一个不俗的后天境剑客,这样的剑法剑宗之中有三十余种。剑宗灭绝以前的华山派,又或者说是华山的剑宗便如一条日夜不休的机器,流水线一样的造就大批高手。 而气宗弟子虽然要少上许多,可日夜练气勤修不辍,三四十年的水磨工夫下来内力精深,稍有机缘便可晋入后天中境,虽然垂垂老矣,但坐镇山门以应强敌,这也是应有之义。如此一内一外,互为掎角之势,这样的势力在江湖上谁敢小觑? 可是一场内乱,华山剑宗覆灭,气宗中的那一众长老级的高手也因为伤势和心魔而去了,只剩下自己、两个师弟和下边儿二三百弟子青黄不接,勉力维持。此时还是有祖辈威名托庇,可时间长了呢?便如今天那黎虫和屠幽之辈再来上十几个,恐怕华山都无法应付。 如何才能重振华山,岳近泉想了很多,也不是没有办法:要不然便重兴剑宗,再把剑宗的剑法拿出来传授弟子,可这样显然是不行的;要不然便是华山出一个绝顶高手,真正的绝顶,如少林打磨,武当张三丰一般的,威震武林。 可是有苦自知,华山派最高深的武功莫过于自己所练得紫霞神功,威力如何先不说,想要修成正果自己估摸着怎么也要再有二十年的时间,华山派如何能凭着现在这一个空壳子再撑二十年? 所以,岳近泉不得以,又想出了第三个方法,说是想,其实是被逼急了眼才对。 紫霞神功难以成就,曾有一位先辈祖师另辟蹊径琢磨出了一个速成的邪法,师父临终前将此事告诉了他:“这法子便在思过崖洞中祖师像之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用,而你若是真的用了。。。唉,祸福难料,全在于你的造化了。” 再速成的武功也是需要时间的,没有任何犹豫,师父头七下葬之后岳近泉便去思过崖祖师像下把秘籍取出来看了。 果然邪异,以人命练功,这要是传扬出去华山派的名声便算是毁了。 风险大,但只要能够成功,岳近泉还是愿意冒险一试,可偏偏那秘籍上所记载的法门似是而非,有几处极为明显的谬误让岳近泉难以理解,也所以,他决定让孙钰先练,自己在旁观察。 事实证明岳近泉是对的,孙钰武功虽然看起来突飞猛进,可实际上自己能够看出,他是在透支自己的元气,再练下去恐怕最多三年便要身死。 于是乎,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怎样才能为华山早就一个绝顶高手,又或者更直白些,哪里可以找来一本能够速成的神功秘籍让自己成为绝顶高手,最少也要达到少林方丈武当掌门的境界才好说话。 就在今天,就在刚刚,徐宝的表现给了他一丝希望。。。 岳近泉抬起手,叹了一声,随后转过身看着眼前白云苍狗,负手而立:“你们先去吧,让为师一个人静一静。” “师父。。。”孙钰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徐宝心思电转,有些明白了岳近泉的苦楚艰难,忽然笑了。 “元儿,你笑什么?”岳近泉淡淡的问道。 “师父。”徐宝斟酌词句,开口道:“此处只有咱们师徒三人,有些话徒弟觉得可以敞开了说。” “你想说什么?” 徐宝问道:“师父可是为我华山之前路忧愁?” 岳近泉此时心思不属,也直白的答了:“是。” “师父忧愁之故可是因为如今华山的实力担不起如今的名声?” “师弟!” “让他说下去。” “师父熟读经史,当知魏蜀吴三国争霸,魏国势大,吴国次之,蜀国再次之,可吴蜀联盟却败曹魏于赤壁。师父何不效法吴蜀也找一方势力结盟,到时候互为臂助,可保我华山百年昌盛。” “不可。”岳近泉摇头。 “有何不可?” “名声所累。”岳近泉又叹了一声。这倒也是实话,以华山的名声,有资格与其结盟的也非得是大派不可,少林武当不算,剩下的崆峒、昆仑、峨眉那些人家又不似华山这般忧患重重,平白无故为何与华山结盟? 徐宝在问道:“结盟不可,那若托庇其麾下有如何?” 岳近泉转过身来,看着徐宝,如果徐宝不能给他一个完满的解释他可能要考虑把这个徐宝杀了算了。 徐宝微微笑道:“师父可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可曾听闻东西二厂之名?” 第172章 请示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千里之外的京城,压抑而欢庆。压抑是因为皇帝并不美丽的心情,而欢庆则是因为春节刚过去不久,人们还沉浸其中,享受着节庆的余韵。 伏案而坐正奋笔疾书的李玄猛然打了三个喷嚏,一滴浓墨在纸上晕开。一想二骂三念叨,不知道是谁说起了自己。摇摇头将笔搁在笔架上,写了一半的宣纸也扯起来揉成一团,看向下手处静坐良久的江烨:“啊,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咱家忙于公务竟然没注意到。”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以他的武功来说,别说江烨这么个大活人进来,就是个苍蝇蚊子飞进来了也逃不过他的耳目,这般故作姿态的原因不过是要表达自己的不满而已。 江烨,曾经在东厂一人之下的大档头,如今从名义上来说仍是大档头没变,但实权上来说却差的太多太多了。徐宝任他作第四司的司主,直到今天他也还没把第四司的架子搭起来。倒不是有谁从中作梗,这里边儿完全是他自己的原因。 李玄轻咳一声:“徐公公给了你权柄位置,咱家不想更改,对你也算是全力支持,可是三个多月了,你名下却一人也无。第四司为我东厂之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你办事如此不利,是能力有限,还是对咱家有什么不满啊?” “不敢。”江烨摇摇头,说道:“回督主的话,第四司主司暗杀,所用之人必为精锐中的精锐且还要有事败则死的决心。能力心性,二者缺一不可。属下这段时间非是懈怠,而是一直在参研徐公公为属下所留的书册,如今不敢说悟透,但总算有了些思路。” 李玄身子向后一靠:“说来听听?” “属下心中有两策,一中一下,但若合而为一则为上上之策,只恐靡费甚多。”江烨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看来也是早有准备:“中策名为威逼利诱:从江湖上招揽高手,在京中左近起一庄子,将这些高手的家眷置于其中,许以重利以收其心,再以其家眷相威胁,双管齐下,这些高手必然用命。下策名为鲤鱼化龙:聚集百余孤儿自幼培养,打熬功夫心性,七岁始则十年可用。” 李玄听罢,不置可否,只说道:“这两策。。。还算不错,接着说下去,两者如何合一?” “属下所想的上策。。。却是有伤天和,只怕大人不允。。。” “允或不允,你总要先说给咱家听听。” “是。”江烨点点头:“江湖人但有子女,多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所以这些孩子多在幼年打下一副好底子。属下所想便是将这些人家收入东厂,平日里给这些孩子父辈都杀了,随后将这些孩子及其亲人收入东厂之中统一管教,心中有恨,身后有亲,再辅以上等武功必然进境神速,这样的孩子每一个都是尖刀利刃,可为我东厂第四司所用。” “够狠的了。”李玄挑了挑眉毛,却没有立刻答应,抬手一指江烨手中的小册子:“都写在上边儿了?” “是。” 李玄摆了摆手:“册子留下,你的想法呢,咱家都听懂了,你先出去吧,等咱家消息。” “属下遵命。”江烨上前将册子放在书案上,随后一拱手退了出去。 李玄闭着眼睛,似乎是累了,半晌,忽然开口道:“你觉得如何?” 一直护卫在一旁的苏鹤行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损阴德,行之有效。”顿了顿,但还是又补了一句:“一旦出了纰漏,恐有反噬之厄。” “说的有理。”李玄微微一笑,仍闭着眼睛:“你呢,你的第五司,怎么也一直没动静?是还没想好,还是也给咱家准备了个小册子等着咱家问呢?” 苏鹤行回道:“没有银钱,无以成军。” “这倒是实话。”李玄又笑了,不过这一次是苦笑。 徐宝让苏鹤行主第五司,借护卫之名成军的打算李玄是知道的,可一只军队少说也要有三千人,招兵买马要钱,养兵练兵要钱,真有一日上阵杀敌了死一个也都是要赔银子的。苏鹤行说的一点儿不错,没钱还敢养兵? 而说到钱,便不得不说起楚橘和他所掌的第二司。 第二司掌财,是要取代内库成为东厂钱袋子的存在,这一点徐宝的意思倒是很明白。可以东厂的规模来说,连皇家内库都只是勉力支撑着,如何让东厂自己另辟蹊径从无到有的再搞来金山银海? 李玄自衬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却又知道徐宝并非信口开河之人,所以很好奇他的办法。徐宝如今不在,那么答案便要落在楚橘,又或者说他手里徐宝给的那本册子上。 李玄曾经旁敲侧击的想要借来一阅,纯粹心中好奇,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不过却被楚橘直接了当的拒绝了,理由都懒得找,只说看完就烧了。 楚橘对自己没有好感,这一点李玄也很能理解,究其过往,二人是敌非友。如果不是徐宝的话恐怕自己进东厂的第一天两人便要打起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三个月的时间,楚橘还是一分钱也没拿回东厂,倒是从自己这里批了好些银子走,前前后后得有十七八万两。这些银子的去处自己还真是一概不知,因为东厂的耳目密探归第一司,也就是曾柱来管。自己没问,他也没过来说,于是就到了今天。 曾柱啊,对自己的态度倒是比楚橘好些,不过也不热络,只是维持着表面和气罢了。 东厂五司,也就只有第三司的东厂人事李玄还能做主。顺便一提,这里的人事说的不是人事升迁调动,而是东厂的行事调动。 朝中的老学究犟眼子被清扫一空,这便是李玄的手笔。他选定目标下令,下边儿便有番子出动拿人回来,然后审讯定罪一条龙服务。 想要抓住男人的心,便要抓住男人的胃。 可想要抓住太监的心应该怎么办呢? 李玄想想楚橘那张胖脸,很愁。 第173章 牵线 1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中午用过了饭,喝了一会儿茶,苏鹤行推着李玄往东厂靠南边儿的一处院落走去。李玄双腿被废,回京之后找过宫中的御医看过但也没有任何办法医治,大概一辈子也站不起来了。作为一个男人,下边儿三条腿,少了两条仍还是个男人,但太监不一样,三条腿本来就少一条,现在两条走路的也废了,那可真是残废中的残废。 残废中的残废,这自然是玩笑话,不过却出自楚橘之口。当初李玄回京后很快便接任了东厂提督太监的位置,楚橘得知消息气的直蹦,见了李玄更是冷嘲热讽。李玄本来也有心理准备,本是要唾面自干,但直到楚橘说了这么一句。 李玄翻了脸,亮出飞刀要扔,楚橘爆了衫也要上来亮拳头,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还是曾柱远了场,一巴掌打在楚橘的后脑勺的同时厉声让楚橘向李玄赔罪。 楚橘平时笑呵呵的,可一犯起混来也是个让人挠头的主儿。天底下能降住他的除了他爹,大概也就是徐宝和曾柱了。 之后楚橘赔罪,李玄不为己甚也忍了,面子上勉强算是过去了,心里的扣子可就系下了。之后倒也不说什么针锋相对,但总归不会怎么热络就是了。 前边儿便是曾柱第一司的办公之所,主司情报收集整理,李玄和曾柱商量之后把这附近好大一块儿地方全划了出来。大部分楼阁是用来存放情报档案,剩下的基本是情报送上来之后专人整理之用,只有最当中的一处院子是曾柱办公起居之所。每日里无数番子密探在这第一司内外进进出出,说是东厂最忙碌所在也不为过。 苏鹤行推着李玄走进了第一司的地盘,无数番子看到他们后都赶忙侧身行礼。一路到了曾柱那处院子,院门打开,里边正厅的门也开着,站在门口一眼就能望到里边儿,正瞧见楚橘和曾柱喝茶聊着什么。 这边李玄看到了他们,曾柱和楚橘也看到了李玄的到来。楚橘原本的笑脸顿时消失,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柱子哥,督主来了,那我就先走啦,反正也说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咱们回头再说。” “嗯。。。也好。”曾柱犹豫了一下,也没阻拦,也知道李玄此来肯定是有事,留着小橘子在这儿一旦哪句话没说好容易闹的不愉快,当下也就没有阻拦:“行,你去吧,回头我让人帮你查查。” 小橘子点头往外走,苏鹤行推着李玄往里进,两人在大厅门口打了一个对脸儿,楚橘好歹还知道规矩,捏着鼻子拱手行礼:“督主。” “免礼。”李玄摆了摆手:“楚司主这是?” 楚橘回道:“有些要务,正要去办。” “这样啊。。。”李玄笑了笑,喊住楚橘:“楚司主留步,咱家此来与曾司主所说之事与你也有些关系,你在这儿也省的再派人去喊你。放心,几句话的事儿,耽误不了多久。” “我。。。”楚橘想拒绝,可耳边听的曾柱咳了一声,只得不情不愿的应道:“那好吧,督主,请。” 三人重新见礼落座,李玄坐在了上首正中,曾柱和楚橘换到了下首,下边儿番子上来送上茶水糕点,李玄才说起了此来的目的。 三人按年岁说都还是少年,对于刚才这一套繁文缛节其实都厌烦的很,可屁股决定脑袋,到了这个位置说话办事自有一套规矩,不能只顾着自己痛快,还得考虑到下边儿人的看法。好在三人也是宫里的出身,本就是条条框框各种规矩的约束下长起来的,所以适应起来倒也快。 “都说天家富贵,可咱们都是宫里出来的,那些所谓的富贵都是面子货,内里边儿不说别的,那内库可是眼瞅着要跑耗子了,咱家今天入宫一趟,不过好歹还是抠出来了五万两银子,算算时间,一会儿该就送去第二司了,楚司主,这回你可要省着点儿花啊。”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李玄帮自己的忙,楚橘自然不能冷脸:“这是自然,有劳督主费心。” “费不费心谈不上,只是想问一句,楚司主你这大把大把的银子花出去了到底什么时候能给咱们东厂拿点儿回头钱儿出来啊。 不不,咱家不是来逼问你什么,咱家也知道三个月的时间就让你第二司来扛东厂的开销是笑谈,可你差不多能不能给咱家一个大概的日子或者说法啊。毕竟宫里二十四监可不都是咱们自家的人不是?” “这。。。”楚橘偷眼瞟了曾柱一眼,见他没动作,抿了抿嘴:“快了快了,再有两个月可能就初见眉目了。” 李玄摇头:“初见眉目?那到底是个什么眉目呢?” “反正就是。。。反正就。。。”楚橘支支吾吾不想说,一旁曾柱开口问道:“督主,可是今早进宫遇到谁,听到什么了?” “呵。”李玄苦笑:“遇着万通了,他与咱家说‘海禁可不是那么好开的,多少家的利益,东厂可扛不起,小心惹的一身骚。’他话说的不好听,但终究也是看在咱们父辈的面子上为了咱们好。 只是有一节,咱家再怎么说也是东厂的提督,你们瞒咱家不要紧,倒是把旁人也一并瞒住啊,现在外人都知道了却把咱家蒙在鼓里,这有点儿不大合适吧。 不说别的,真到时候有什么事儿了,上边儿追问起来肯定是要咱家去扛,咱家到时候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吧?” 李玄这话也算是掏心窝子了,楚橘和曾柱对视一眼,也知道自己事儿办的不占理。可往日关系尴尬,现在李玄一问楚橘便说,总觉得又有点儿掉面子。好在曾柱能在中间圆个场:“督主,非是不愿与你说,只是事情一来没有眉目,二来牵涉太大,楚司主性子鲁直,不愿牵连你。 不过你说的也是实情,事情到最后总是绕不开你,那既然你问,我们也便不瞒你了。橘子,你便与督主说说吧。” 第174章 牵线 2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以咱们东厂的身份来说,想要求财,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去抢,咱们要是伸手,那谁也不敢不给,不过宝哥的意思,这不是长远之计。再说拦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想要养咱们东厂的十万子弟全靠抢倒也不是说就不行,但将来一旦闹出麻烦恐怕不好收场,所以宝哥想的主意还是行商。。。 行商求大财,要不就是边关鞑子那一趟线儿,要不就是海外,宝哥儿选的就是海外。不过海上的路子早就被几家公候望族给分了,咱们东厂想抢也有难度,所以便得另辟蹊径,我这阵子就是在忙乎这点儿事儿。” 李玄皱眉道:“徐宝曾与我说起过此事,不过他的意思是等那几个番邦进贡的时候搭线,最近京中应该只有扶桑和真腊两国的使臣在吧?所以你是和他们交涉去了?这么说你拿的那十几万两银子给了他们?” “没有。”楚橘摇头:“宝哥前次出宫搭上了大海贼海龙王的关系,所以宝哥的想法就变了。”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架前扫了一眼,拿起一卷图走回来在桌上展开。这是一本海图,图上画着大明疆域以及周边几个小国的位置,虽然不准确,但说事儿也是够用了。 “这里是扶桑国,这个大岛子大概这个位置,宝哥说有一座银山名叫石见银山,储量丰富。”楚橘笑道:“宝哥的意思,就是把这个石见银山给拿下来,就地采矿练银,然后运回来。有这么座银山在手,别说养咱们东厂,便是再加上西厂锦衣卫三边的边军也是不在话下。” “这不可能。”李玄又摇了头:“先不说这银山扶桑国不会给咱们,就算给,咱们也没船能运回来,再说徐宝的意思不是行商吗?怎么又变成强盗。。。啊!他想开国!” “不至于,只是划一块地盘下来而已。”一旁的曾柱凑上前来伸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宝哥说扶桑国并不知道这是一座银山,海龙王那边儿也回信确认了。所以我们便按照宝哥的吩咐让海龙王用自己的名义出面与扶桑国国主以及将军交涉,以租地修建码头以做中转补给的名义租借这一块地方,租期百年。哦,这个海龙王就是。。。” 见李玄面色疑惑,想起他应该并不知道海龙王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势力,于是曾柱三言两语的解释了一番。 李玄听罢,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海龙王有能力来守护这块地盘,只是脸上仍有顾虑:“这海龙王与我们东厂又有何干系?他手下兵强马壮,雄踞海外也不怕咱们东厂,自己占了这块地盘不就行了?” “宝哥只说海龙王值得信任,具体为何却没细说,不过我这段日子倒是想到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李玄追问,曾柱却不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几息之间李玄忽然明白了过来,伸手朝上指了指:“我们的人?” “应该是了。”曾柱微微一笑,又接着道:“把这块地方修起来,大笔的银子运回来,从山洞地界入境,银子运回来,再装上满船的货物运回去,到时候发出消息让佛郎机、英吉利那些藩国的商人到此地交易,如此一来一往,便是金山银海。” 李玄这下子终于听得明白了些,如果一切顺利,所得的银子养一个东厂真是小菜一碟而已。正如曾柱所说,金山银海,恐怕大明朝一年的岁入也未必有这么多。 可是。。。 “独食虽肥却是取祸之道,大笔的银子进了咱们东厂的手里难免旁人眼红。” 曾柱哈哈一笑,指了指一旁的小橘子。 小橘子接道:“我跟你要的那十几万两银子,其中一部分送去了南边儿用来买船造船,运银子用的,总要是自己的用着才舒心。” “那另一部分呢?” “另一部分用来打通各处的关系。” “什么关系?”李玄不太明白楚橘的意思,这种海外占地行开海之事的事儿根本就没办法放在明面儿上说,只能暗地里偷偷摸摸的来,犯忌讳的事儿还需要谁的关系?皇帝吗? “成国公、魏国公、定国公还有英国公。”楚橘竖起四根胖手指,得意的一笑:“咱们大明朝五位国公爷,除了黔国公沐琮坐镇云南,其他四位国公爷都已经点头,愿意在这买卖上参上一股。黔国公那边儿已经送信儿去了,但山高路远一时还没回复,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白拿的银子谁嫌烫手?只不过南京的魏国公,前天才回的信儿,倒稍有些麻烦。” 顿了顿,橘子又道:“魏国公回来的信中还附了十万两的银票,说他同意归同意,但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要见宝哥一面。” 李玄陡然一惊:“他怎么知道徐宝没死?” 楚橘耸耸肩:“他怎么知道的那只能问他了,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宝哥在哪咱们谁也不知道啊,怎么回他?” “这。。。”李玄微一犹豫,曾柱猛地把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干什么?” “你知道宝哥的下落!” “我。。。” “他在哪?”曾柱手上下意识的用力,李玄咬着牙回道:“他不与你们说那便有不说的理由,你又何必再问?” “你!”曾柱一瞪眼,还要再说,苏鹤行却把手搭在了曾柱的手腕上:“曾司主,督主不说自有理由,还是莫要问了。” 曾柱眯了眯眼睛,看看两人,把手松开了:“行,不说便不说,我也不问了。那魏国公那边儿咱们怎么回?” 李玄抬手揉了揉胳膊:“五位国公三个同意也就够了,他就算不同意也不会阻拦。更何况他还送了银票来,说明本心里是同意了的,只是不知何故想要找徐宝。一会儿咱家亲自书信一封问问,他要是说就说了,他要是不说。。。”下意识的想要撂两句狠话,不过想起对方的身份还真不怕自己的东厂,所以也只得作罢:“不说便不说吧。” 第175章 牵线 3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若要人前显贵,必要人后受罪。 怀恩从坤宁宫里走出来,身份也由皇帝面前的“老奴”变回了宫中的“老祖宗”。这种转变在他来说每天都要经历十几次,早已经习以为常,有时午夜梦回,他也会迷惑,因为宗族旁亲牵连,自己得了这么一个残破的身子进了宫,然后机缘巧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如果老天爷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是更想有个平淡庸碌的人生,还是如今天这般身居高位,叱咤风云? 小宦官将轿帘撩开,怀恩坐了进去,轿帘放下的时候小宦官低声的问道:“老祖宗,咱们回司礼监吗?” “去尚膳监。” “是。”小宦官答应一声,随即吩咐起轿。 在这皇宫大内,能骑马坐轿的除了皇族以外便只有七人,其中五个是那与国同休的五位国公爷,另外两个一个是文渊阁首辅大学士万安,还有一个就是他这司礼监掌印太监。 轿子晃晃悠悠的走着,两刻钟的功夫,随着一声“落轿”又稳稳地停下了。 “老祖宗,到了。”小宦官在轿外低声的说了一声。 怀恩“嗯”了一声:“去通报一声。” 小宦官去了,又过了片刻,脚步声音由远及近,却是徐孝天迎出来了:“怀恩公,哪阵香风把您吹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怀恩走下轿来,笑道:“尚膳监和司礼监离得不远,说起来咱俩还是邻居,有什么迎不迎的。” 两人走到近前,怀恩又道:“徐公,与咱家走走如何?” 徐孝天笑道:“怀恩公有请,哪敢不从。” 怀恩回头让几个随行在这里等着,便与徐孝天向前走去,也没什么目的和方向,就是慢悠悠的走着。 天寒地冻,风呼呼的吹着,怀恩不说话,徐孝天看得出他有心事,也没说话。 半晌,风小些了,怀恩才呼出一口气,开口道:“徐公,我刚刚有些心软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徐孝天并不明白。 怀恩接着道:“刚刚咱家从坤宁宫里出来,皇上在为娘娘擦拭身体。这些事本来应该是咱们这些奴婢辈的来做,可陛下却执意亲力亲为,每日如此,咱家看着,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来。 不错,你我所为确实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可是啊,咱家刚刚也不知怎么了,就忽然想,这江山社稷与陛下又有什么干系呢?他想要江山,但更想要他的那个小家。 咱们做奴婢的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忠心,可现在咱们的所为,对得起天下,却实在称不上一个‘忠’字,实在愧对陛下往日的信任。。。” 徐孝天停下了脚步,一贯笑呵呵的胖脸阴沉了起来:“怀恩公,那你又要如何呢?” 怀恩看着徐孝天,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青天白日:“咱家也不知道。” “既然不知,那便由徐某说给你听吧。”徐孝天逼近一步,语气有些冷漠:“皇上与贵妃娘娘的感情咱们都看在眼里,不管外界如何传闻,但这份感情确实当得起真金火炼,感天动地。 可是皇上终究是皇上,他既然坐上了这个位子,那便一定要担负起这个天下,他想不想要他的小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有一步行差就错,那这天下有无数人便活不下去了。” 怀恩眨了眨眼睛:“或许吧。” “或许?”徐孝天冷笑一声:“周之幽王、唐之明皇、宋之徽宗,前车之鉴,又岂是‘莫须有’?而且,若要徐某来说,今上比这三位错的还要离谱,假以时日,所酿祸患还要更为不堪!” “皇上这些年虽然称不上励精图治,但外平鞑靼,内压文武,贪腐之风虽重了些,可咱家在司礼监是看得到的,老百姓的日子比洪武永乐年间也是强了不少,你说的祸患咱家没有看到,也不觉得会看得到。” “虎毒不食子!”徐孝天打断了怀恩,一字一顿,又道:“万贞儿不给大明留后,杀了多少皇子?皇上真的不知道吗?他知道,他全知道,可他不想、不敢、也不愿去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后宫干政,吕后之乱已经近在眼前,就算勉强压住了,可再过几十年呢?皇上驾崩之日,重演八王之乱也并非妄言,到时候谁可做周亚夫?你怀恩吗?就算你是周亚夫,汉景帝又在何处? 怀恩公,如果你现在突然反悔,想要收手,你可知是什么后果? 咱们这些人的生死暂不去说。于天下,你埋下了大乱的祸根,对不起黎民苍生。于皇上,你更是将他唯一的子嗣送进了鬼门关,断他血脉传承!” 说道此处,徐孝天忽然上前抓起了怀恩的腕子:“你随我来!” 大步向前,走过几处宫殿,一柱香的功夫,两人来到了一处院落前。这是徐孝天的居所,怀恩自然是认识的,也明白他的意思。 站在墙外,徐孝天松开手,转过身来,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怀恩公,能听到吗?” 风声又起,将院中屋内细若蚊吟的读书声送进了两人的耳中。 徐孝天呼出一口气,语气莫名:“五岁的皇子,在一个太监的屋子里坐在一个板凳上读书。他不敢出太大的声音,因为他要躲避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每日里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一只猫,一头驴。 他也喜好玩耍,但他的天地只有这巴掌大的地方,而且他也不愿去玩耍,因为他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徐孝天睁开了眼睛,直视怀恩:“你,怀恩,你可是要取他性命!若如此,那你现在便进去把他杀了如何?也算是给他一个痛快,省的受那鹤顶红的苦楚。” 怀恩看着徐孝天,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摇摇头,随后又转身迈步:“说的简单,我真进去了你还不跟我拼命?我可不敢说便能稳胜于你。 张敏那边儿再等等吧,一个月的时间就好,下个月是娘娘的生日,好歹让皇上再为她过个生日如何?” 第176章 天伦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万贞儿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她的面容本就算不得美丽,岁月的蹉跎过后又是这一番沉睡,此时已经是骨瘦如柴,脱去衣衫再看,真如一个罩了一层皮囊的枯骨一般,可在朱见深的眼中,这仍是他的贵妃、爱妻,也是他愿意守护一生不惜一切的挚爱。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日日夜夜的守护着,寸步不离,朱见深也消瘦了许多,大肚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拢拉丑陋的宽皮,眼窝深陷,黑眼圈重的吓人,但他还在坚持着,他不能也不敢倒下,他很清楚预见到了自己倒下后那一番可怕的景象:帝国后继无人,诸王蠢蠢欲动,天地翻覆,最重要的,爱妻也失去了最后的庇护。 这个帝国,还有他的这个小家,如今完全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膀上。 江南的精米、牛羊肉按七三比例剁成肉糜再加上一点青菜叶小火熬制两个时辰做成的一碗粥,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但却是万贞儿每日的三餐。 吹凉,小心的给万贞儿喂了半碗,又拿过一条温水打湿的巾子给她擦过脸,朱见深把剩下的半碗粥也喝了。 帝国最尊贵的一对夫妻,一碗肉糜粥便是他们如今的晚餐,说出去又有谁能相信呢? 将碗递给张敏,张敏接过,转身要出去的时候,朱见深喊住了他:“张敏,那座登仙殿,如今修得如何了?” 张敏是万贞儿的近侍,也是她极为信任倚重的人之一,万贞儿信他,朱见深也就信他了。如今万贞儿昏迷不醒,他的差事也就算是搁下了,于是朱见深便命他去监察登仙殿的工程进度。 张敏回到近前来答道:“回陛下的话,李子龙所修登仙殿工程浩大,但在五千劳力日夜劳作之下如今已初见规模,只是。。。伤亡惨重。” 朱见深侧过脸,幽幽的看着他:“那你觉得。。。还有多久才能建成?” “老奴前日问过,或许还需半年光景。” “半年吗?太久了。”朱见深摇了摇头,想想,又道:“容县叛乱之时的那群暴民,是如何安置的?朕记得当时给夏埙的旨意是只诛匪首,余者不论,是吧?” “回陛下,是。” “谋逆为十恶不赦之罪,如何能余者不论?此非为后世之效。你传令下去,但有涉及者,也尽数充入万寿山中去,交给李子龙去用。你再告诉李子龙,就说朕的旨意,三个月,登仙殿必须给朕修成,否则就不用修了。” “陛下。。。” “你要抗旨?” “老奴不敢。”张敏斟酌词句,小心道:“只是陛下,当初旨意下了,如今再要收回,朝中恐怕。。。” “朝中?什么朝中?”朱见深站起身来:“朕为天子,言出法随,谁敢忤逆?司礼监?还是文渊阁?还是六部?要有人敢抗旨不尊,让汪芷和李玄找他去说。” “陛下。。。”张敏还要再劝,可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声:“老奴这便去办。” “嗯。”朱见深点点头:“与怀恩和万安去说,他们知道该如何去做。” 朱见深重又坐下了,感觉头有点发昏。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半个多月来每次猛然起身或者稍微走几步,总会有些不适之感。招太医看过,说是忧思成疾再加上寝食不安所致。想治也不难,就是一个“养”字,可他却做不到。 低着头闭目片刻,感觉稍微强些了,他才睁开眼睛,抬手按了按两侧的太阳穴,手放下时带下了一缕有些发灰干枯的头发。 “朕。。。”朱见深看着这缕头发愣了一下,抬手拈起鬓角的一缕头发轻轻一拽,发落。 “张敏。。。”朱见深抬头:“贞儿曾说你头梳的不错?给朕梳梳头吧。” 多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朱见深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熟悉而陌生。张敏梳头的力道很轻,他知道张敏已经很小心的把控力道,可每次梳子顺下去还是会带起许多枯发。 未老先衰,自己好像还不到四十啊。 青丝白发片片而落,张敏没说话,朱见深也没有说话。张敏看着朱见深的头顶,朱见深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各有所思。 “鞑靼的俘虏之后终于轮到了大明的子民,接下来呢?”张敏想到此处,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恐惧,他要监察万寿山中登仙殿的建造,所以他时常要出宫,如今朝中、民间是个什么样子,他是看的见,也听得到的。 锦衣卫、东厂、西厂,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商辂和彭时过后朝中清流所剩无几。 他忽然想起了日前在顺天府前的一幕,一个老妇抱着襁褓中的孩童嚎啕而哭。他上去问了,那老妇人的儿媳被哪个侍郎还是员外郎家的公子给逼死了,儿子本就体弱,一时气急攻心也死了。她抱着孙儿前来顺天府含冤,顺天府尹问过后把她给赶了出来。。。 张敏给了她十两银子,然后便走了。 权大于法,天下这样的惨事比比皆是,不过寻常。可是在京城一般是极少的,因为清流的存在,他们或许办事能力一般,可有他们在,他们的一张张嘴便是皇帝也不敢轻易招惹。 可如今呢? 皇帝不朝,朝中贪昏之官无数,百姓最后的希望又在何处?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呢? “贞儿不醒,朕还没有儿子。。。” 朱见深忽然开口叹了一声,打断了张敏的沉思。 “不能守护爱妻平安,朕不是一个好丈夫。” “乏嗣无后,朕不是一个好儿子。” “东宫无着,社稷空悬,祖宗基业旦夕倾覆,朕更不是一个好皇帝。” “朕是罪人。。。” 哽嗓之间一阵难言的酸意,眼中便泌出了泪水。 张敏也哭了,泪水顺着脸颊落下,落在朱见深的头顶。朱见深抬起头:“很可笑吧,老张。” “陛下。”张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笑了:“您已经有儿子了。” 第177章 天伦 中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陛下,您已经有儿子了。” “张敏,你可知欺君为何等罪?” 朱见深说着话伸手将面前桌上的铜镜微微调转了一个角度,使镜面上倾,镜中于是也出现了张敏的面容,错愕、悲伤,老泪在脸上肆意横流填满了沧桑的沟壑,然而朱见深却只是冷冷地看着。 惊? 喜? 两者兼而有之,也说不上是惊大于喜亦或是喜多于惊。他需要时间,张敏开口之后的每一个瞬间对朱见深而言都如一个轮回般的漫长。头皮发炸,四肢麻木,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是如此的清楚,清楚地让他隐隐觉得胸中有些疼痛。 他还未能消化掉这句陈述中所蕴含的信息,他还需要时间。 本能的躲避让他提出了质疑。 “我没有骗你。” 张敏平静的回道。 太监在皇帝面前应该自称“奴婢”,对皇帝应该尊称“陛下”,“没有”应该改为不敢再配上一副惶恐若天崩的表情,“骗你”应该改为“欺君”。 “奴婢不敢欺君”,然后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这才是对于皇帝的质疑所该有的应对。张敏也是这宫中的老人,不会不懂规矩,可偏偏的他就这样平淡的回复,可谓大逆不道! 但也就是这样的态度,反而让皇帝信了几分,开始理智的思索,尝试着接受这不可思议的事实。 “你。。。他在哪?”朱见深小心翼翼的问道,声音很轻,仿佛怕稍一大声便会把那个远在天边的莫须有的孩子给吓跑。 “在这宫中。”张敏又回道。 “带朕去见他。”朱见深又道,张敏从这位帝王的眼中甚至看到了一丝哀求,应该是错觉吧。 就这么瞬间的沉默让朱见深疑窦大起,他厉声喝道:“他在哪里!你为何不答!张敏,你安敢欺朕!” “皇子为陛下骨血,自当团聚,只是。。。”张敏的眼中慢慢的有精光浮现。 朱见深急切道:“只是什么?” 张敏将手中的梳子仍在地上,走到一旁双膝跪地,却没有磕头,平视着朱见深的双眼:“只是请陛下为皇子做主。”他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朕自然会为我儿做主!”朱见深直接就答应了,没有任何的犹豫,迫切无比,生怕张敏会反悔。 然而。。。 “老奴张敏,请陛下为皇子做主。” 张敏将自己的条件又重复了一次。 他要的不止是皇帝的一句顺口的回答,他要的是皇帝郑重其事的承诺。他也是在提醒皇帝,这一句承诺的背后所将要面临的磨难和需要付出的代价。 万贞儿,当朝唯一的贵妃,在六宫无主的情况下她这唯一的贵妃便是后宫之主。即便她昏迷不醒,但她的影响却无处不在。 抛开皇帝不谈,宫外还有锦衣卫指挥使万通,文臣之首文渊阁首辅大学士万安,一文一武交织出了一张万姓的弥天大网,但有一丝牵扯,面对的便是这万氏势力不惜一切的反扑。 诚然,皇帝可以以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势将这一切泯灭,可是朱见深一贯和气的脾气,他真的有这个魄力吗? 又或者说,看着床上仍在沉睡之中,日渐消瘦的一生挚爱,他会忍心对她的血亲下手吗? 这一次轮到朱见深沉默了。 聪明无过帝王,他也明白了张敏话中之意。 所以他沉默了。 半晌,他开口问道:“我儿。。。的生母是谁?” “纪氏。” “纪氏?”疑惑的语气,很明显,他将这个与自己一夕之欢的女子给忘却了。 “她原是内藏库的监管,与陛下相遇于成化五年。” “内藏库?”朱见深仔细的回忆,终于从记忆的深处找到了一丝模糊的印象。犹记得那好像是一个很娇弱的女子,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汉话。。。 这就是朱见深对她全部的印象了,甚至连她的样貌都完全忘却了。 他之所以会问起孩子的生母,是想着如果这孩子的生母也有些家世底蕴,那或许自己一番布置之后能给他在外朝也留下一番势力以为自保。 可惜了。。。 朱见深闭上了眼睛,他细细的思索着。 这里是坤宁宫的寝室暖阁,一旁的床上万贞儿呼吸声细不可闻。除了万贞儿,这屋中便只有朱见深和张敏两个人了。 天不知在何时黑了下来,也就是所谓的掌灯时分。 有小宦官出现在了门口,战战兢兢的,用平生最细最低的声音道:“奴婢为陛下掌灯。”便端着一盏纱罩灯走了进来,向屋子四角的宫灯处去。 “张敏。” “老奴在。” “朕问你。如果朕忽然将万通杀了,会如何?” “万安不安。” “对啊,一点不错。那如果朕将万安也一并杀了呢?” “则满朝文武不安。” “也不错。”朱见深点点头,灯光将朱见深的脸映的明灭不定,整个人仿佛散发着丝丝寒气。 “这宫里啊,朕真的保不住这个孩子,不然朕也不会至今无后了。”朱见深笑了,苦且寒。 “陛下。。。” “但朕终归还要是为这个孩子做一次主。”朱见深双手在膝盖上拍了拍,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昂首挺胸,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缓缓地呼了出来,这有些寒冷的屋子里终于多了一丝温暖。 “你去,去司礼监喊怀恩过来,还有芷儿、还有那个东厂的李玄,嗯。。。另外为朕背下车撵,朕要去一趟慈宁宫。” “老奴遵旨!”张敏大喊道,深深叩首。 “回来!”朱见深又喊住了他,最后问道:“那纪氏。。。可也在宫中?” “她。。。”张敏犹豫了一下,老实的摇了摇头:“不在。” “那她在何处?” “老奴不知。” “那谁又知道?” “尚明。” 张敏撒了谎,将锅扣在了一个死人的脑袋上。这宫里不是她的福地,当年自己亲手将孩子从她的怀中抱走了,如今又何必再叫她回来取她性命呢? 其实张敏隐约也预感到,终有一天她还是会回来的,只是希望能尽自己所能让这一天来得慢一些吧。 第178章 天伦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朕为这天下之主,却也有朕看不到管不了的地方,哪怕是朕的这座皇宫也是一样。”朱见深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只是与怀恩记忆中的那一团和气的笑不同,这是一种更痛苦也更决绝的笑容:“你们,还有其他的那些奴婢,在这宫里边儿生活,朕知道,头顶都有各自的靠山。 过往朕不愿去管,种种原因也不用再说,但明日起,朕给你们三天时间,东西二厂所有番子入宫中来,怀恩,你把宫中所有人等的档案也调出来,给朕挨个的审,挨个的查。 凡是与朕之前那几个皇儿之事有牵扯的,杀! 凡是日常有出宫办差资格且与外间有联络者,杀! 凡是过往出身存疑者,杀!” “陛下,慈宁宫那边难道。。。”怀恩小心的提出自己的犹豫。 慈宁宫是周太后的居所,周太后,也就是朱见深的母亲,在中华以孝治天下的传统之中,周太后无疑是皇帝也惹不起的一个存在。 因为朱见深和万贞儿这段堪为不论的爱情,周太后这些年幽居慈宁宫吃斋念佛,等闲不出。但她不出,不代表她不能出,只是不愿而已,算是眼不见心不烦。 朱见深若要清洗内宫,那慈宁宫周太后身边的近侍难道也不能例外? 是的,没有例外。 “太后那边朕一会儿自会去分说,你们只要记住一句: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的预见,紫禁城中一场血腥的清洗便在一个寻常的清晨开始了。 东西二厂的提督太监李玄和汪直奉圣旨,对宫中二十四衙门逐一筛过,几乎没有任何的例外,上至诸掌印,下至宫娥小宦,只要还喘着气,不管是谁,都被挨着个的拎出来审问,当然了,具体是审还是问,则取决于他在宫中的地位高下。 近万番子涌进了宫中,第一天,有数可查的,便有两千宫娥太监下狱再审,而在傍晚时分,便有六百具尸首从宫中运出来送去了化人场。 建文帝对内侍不仁,但杀人总还有个由头;永乐帝靖难后对宫中也自有一番清洗,可他所针对的只是宫中女眷,也就是建文帝的那些妃嫔;谁能想到在成华年间,一向宽厚的成化帝也会举起屠刀,而且一刀切,杀的如此尸山血海。 “既然是为了天家血脉,那哀家自然是要支持皇帝的。” 对自己的儿子仍以“皇帝”相称,周太后对他这个儿子真的已经失望了,但总算还知道大局,没有进行任何阻挠。天家无亲而凉薄,诚然如是。 “皇帝,你用自己的寿宫来修什么登仙殿,哀家拦不住你,也不想拦你。不过哀家倒是想问你一句,若她真的苏醒过来,你又当如何?” “回母后,三日后朕便临朝,定下吾儿东宫之位,即为太子,十率府自然也是要建起来的,朕准备从御马监调兵。” “东宫也在这紫禁城中,朱墙之内,如何就算的安全?” “朕自当竭尽全力。。。” “你?”周太后终于将手中的经卷放下,抬眼看着站在一旁身形消瘦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又赶紧掩盖了去:“哼,去年佑及生下来的时候你也是如此说的,可结果呢? 你的那些事情哀家已经不愿理会,但这一次,这个孩子恐怕是我天家最后的希望了,哀家绝不容你再胡作非为了。” “母后。。。” “三日后早朝罢你便将这孩子带来我这慈宁宫,哀家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把这孩子从哀家的身边带走!” “这。。。母后,这恐怕与祖制有违。。。” “祖制有违?你这个皇帝有违祖制的事情难道做的还少吗!” “母后。。。” “此事便这么定了,哀家倦了,你跪安吧。” 那处小院,那颗树下。 宫中的血腥气终究没有将这里也淹没,算是留下了最后一片净土。 怀恩伸手轻轻拍了拍徐孝天怀里铁蛋的脑袋,又为他紧了紧衣领:“再过两天你便要去见一个大胡子的男人,他是你的爹爹,也是你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爹爹?”铁蛋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小脑袋,有些不解:“娘亲、爷爷还有宝哥哥才最亲近。” “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要说了。”怀恩摇了摇头。 “可是。。。” “你记下就好。” 铁蛋抬头看看徐孝天,见他也点头,便噘着嘴“哦”了一声,随后又问道:“那娘亲呢?娘亲和爹爹在一起吗?” “你的娘亲。。。”怀恩一时语塞。 徐孝天将怀抱中的铁蛋颠了颠:“你的娘亲出了一趟远门,也快回来了,铁蛋你要快快长大,才能早日和娘亲团聚,知道了吗?” “知道了~”铁蛋笑了起来。 徐孝天将铁蛋放下了,拍拍他的屁股:“去玩吧~” 两个老头子微笑着看着小家伙向屋里跑去,嘴里的对话却不甚友善。 “怀恩公,不是让张敏再等等吗?登仙殿建成之时取万贞儿性命,再将铁蛋推出来,怎么这么快就。。。” “张敏自作主张,就是昨晚的事。”怀恩回道:“一直到此时,皇帝根本不放张敏离开眼前片刻,咱家也没法细问当时的情形。不过他向来稳重,或许实在机会难得。” “机会难得?呵,机会难得。” “死了些人,你不忍心了?” “都是些好孩子,苦命人,本来不用死的。” 怀恩惆怅道:“本来也不可能有下辈子了,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分别。” “东西二厂清查宫中,皇帝给你的又是什么差事?” “外廷。” “外廷?” “没头没尾突然出现了个五岁的皇子,还要立为太子,三日后的早朝一过,司礼监不知要收下多少折子。” “皇帝的意思?” “质疑者罚,言辞激烈者罪,若有诛心之言者。。。”怀恩抬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不怕万安发飙?” “不能。或许根本没那么严重。”怀恩笑道:“那些老顽固被你们杀了不少,如今剩下的都是些见风使舵的,最长眼力见儿,万安也是个老狐狸,可没做过出头鸟。” 空气中隐约的血腥气,谈话的最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叹道:“都是些好孩子啊。” 第179章 巧遇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西厂与东厂之间的关系似乎不甚友好,暂时没有交恶,但却是一种互不理会,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两家的人每有朝面也都是一副互不相识的样子,只当对方是空气。 固然,西厂的横空出世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挑战了东厂的权威,可换个角度来说,总也是占了一个“厂”字,都是宫里的直属,理应一致对外,比如外廷、比如锦衣卫,那为何就成了这样的关系呢? 根子总还是要落到两家的老大头上,更确切的说,李玄也是个背锅的,账得算到徐宝和汪芷的头上。 汪芷这个名字如今除了皇帝和宫里几个大监以外已经没人叫了,取而代之的是“汪直”,一个典型的男人的名字。 后世有句话说,男人骚起来便没有女人什么事儿了,反过来讲,女人潇洒起来男人也是比不了的。 一身白袍赛雪胜霜,上绣暗纹金蟒,腰系玉带,头顶忠靖冠,腰里悬着一柄宝剑,剑鞘蟒皮包裹,上有七颗明闪闪珠玉点缀,这样的扮相本就为人添彩,更何况汪芷本是女儿之身,皮肤白皙,眉目清秀,一身阴柔气息配上一张冷峭的面容人群中一站直如皓月当空。偶尔京城中一露面都引人惊叹,渐渐在众家小姐夫人闺房之间竟有了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实在是一桩趣闻。 相由心生,曾经那个俏皮可爱的小公子汪芷变成了如今的西厂厂公汪直,心性的变化真是让人慨叹。 李玄曾也不止一次的见过她,虽然没什么交流,但也算是有几分见面之情,可此时两人当面,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东华门,一队番子推推搡搡的押着数十个宫人往外走,午时将至,这应该是今天上午的最后一批了,工作再紧也要让人吃饭不是? 李玄开口笑道:“汪公,时辰不早,一会儿可要一起用饭?” 汪芷冷冷的回道:“不了,皇命在身,李公自便便是。” “那。。。也罢,咱家便先去了。”李玄尴尬的一笑,不过想想自己本也是出宫的时候偶然碰上她,贸然相邀本也冒昧,于是也就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苏鹤行便推着他往外走了。 东厂的全名是东缉事厂,这个东字的来由便是它所处的位置,就在东华门不远。一刻钟的功夫,李玄便回到了东厂之中。 饭菜倒也简单,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再加一碗白米饭也就是了。两副碗筷,一副是李玄的,另一副是给苏鹤行准备的。自徐宝走后苏鹤行便成了李玄的护卫,两者关系还是不错的,毕竟李玄腿脚不便要苏鹤行来照顾。 用饭时两人闲谈中提起了汪芷,李玄接触的总也比苏鹤行稍多些,也就多说了几句。 “她是女儿身,哦,你知道?也对,徐宝在时你们应该见过的。她在当这个西厂厂公之前和现在可完全不一样,在宫中那个小圈子里凭着贵妃娘娘的宠爱算是个小太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过得舒心惬意,每天就是玩耍胡闹,可让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羡慕的不行。 所以说造化弄人啊,他一家死于朝廷官军的刀下,只剩下一个姐姐,算起来和朝廷是有血仇的,而这番仇恨算来算去落到根子上还是要皇上来担,毕竟下旨评判的是他。可因为她的姐姐给皇上生了个儿子,仇人也就成了她的姐夫。 这样一来呢,宫里最宠她,对她直如亲子的贵妃娘娘又很可能要杀她的姐姐和小外甥,要保姐姐的性命便得对贵妃娘娘下手,若要对的起贵妃娘娘便要看着姐姐去死。。。 说起来我也真是有些佩服徐宝。” “因为他的算计?” “因为他的心狠手辣。”李玄摇了摇头:“对人狠不难,难的是对自己狠。听不明白?” 苏鹤行想了想:“难道。。。可是。。。” “就是这个难道,也没什么可是的。”李玄笑了笑,语气有些老气横秋的味道,却忘了自己的年岁也不过十三:“说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点儿过了,不过汪芷当时应该还不知道男女之间除了情还要有实。至于你的可是。。。太监难道就不能有情吗? 以前我和徐宝在宫里算是对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主要是。。。一些关系,所以看他不顺眼,总是不服他。大庭广众之下我和他比了一次,文采武功都算是略输一筹,可我还是不服,毕竟这个东西将来还是有机会翻盘的,可现在嘛,我倒真是服了他了。 能挥刀斩情丝的人够狠,而他不只是斩情丝,更连喜爱自己的女子也能狠心算计,换我。。。我可做不到。”略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李玄又点头:“嗯,确实做不到。” 苏鹤行回道:“她喜欢督主,督主可不见得喜欢她。” “喜欢的,不然也不会假死遁逃。”李玄眨眨眼:“你真以为他只是为了避嫌?汪芷在这里头起码也要占上三成因果。” 门外忽然有番子来报,说东厂外西厂厂公汪直求见,两人一愣,刚才这汪直对自己还爱搭不理的,怎么忽然间自己找上门了? 总归不是为了蹭饭。 李玄吩咐道:“带他去偏厅等候,咱家随后就到。” 番子领命退下,苏鹤行将碗里最后剩的点米饭送进口中,起身来到李玄的身后准备推他出去。 “我说呢,他堂堂的西厂厂公怎么跑到东华门那站着,原来是找我的,有话也不直说,现在找上门来不尴不尬的。” 苏鹤行似乎想起了什么,接道:“女人的心思。” “嗯,女人的心思。”李玄点了点头。 女人的心思确实莫测,落到行事上更是如此,从来不按规矩,也无迹可寻,仿佛天马行空。 便比如现在,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没有问候,也没有客套。直截了当,劈头盖脸的便问道:“徐宝接下来还准备干什么?” “这个。。。” “他现在人在何处?” 第180章 叫板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双方严格来说并没有什么交情,地位也是平级,要是再算圣眷,万贞儿昏迷不醒,汪芷最大的靠山现在可是使不上力,在无心他顾的皇帝眼中他们就是八斤八两。突如其来的质问,这算怎么回事儿? 李玄心中顿感不悦,脸色一寒,语气也冷了下来:“不知汪公公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西厂厂公?亦或是代表皇上?” “你!” 李玄冷笑一声:“咱家印象里好像不欠你什么吧?” 汪芷并非孤身前来,身后还跟了两个侍卫,李玄出言不逊其中一个侍卫抢前一步:“大胆!”腰间的剑划出一道寒光。 这当然只是比划一下,就好像上街遛狗,主人家说话大声了些狗也会跟着叫几句。不过他的剑刚一出鞘,苏鹤行却已经到了眼前,不知何时已经持剑在手,金铁交鸣后苏鹤行归剑入鞘,那护卫的剑却“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左手捂着右手的手腕,指缝间有鲜血溢出。持剑的手腕受伤,以后就算养好了伤剑法也再难有寸进,这仇可是结的大了。 “你这是什么剑法?” 苏鹤行没有回答,只是又回到李玄的身后站定。 李玄眯了眯眼睛:“汪公公,自家的狗还是得看紧点儿,不然惹祸事小,外人看了还以为你西厂没有规矩。” “一言不合便下这么重的手,到底是我西厂没规矩还是你东厂的人少管教?” “随你怎么说吧。”李玄摇摇头。 桌上早已备好了茶水,李玄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放下,这是要送客。 汪芷视若不见,深吸了一口气,重又坐下了:“咱家不是在与你玩笑,他在哪,接下来又有什么布置?” “无可奉告。” “你必须要说。” “凭什么?” “我有资格知道。” 李玄哈哈一笑:“资格?笑话,可惜一点也不好笑。” “哦?不好笑吗?”汪芷翘起了二郎腿,一挑眉毛:“宫中这一番清洗,我西厂的人却偶然查到了一条消息。宫中好像有一个组织隐于暗处,名曰天门,李公公听过吗?” “。。。。。。” “听说这天门势力极大,发展多年,二十四监中的大监关联者众,你说咱家若是再深挖下去会不会有些什么其他的发现?” “。。。。。。” “听说你这东厂里也有几个。。。” “够了。”李玄一拍桌子,随后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屋中几个番子领命退下后苏鹤行把门关上了。 李玄想了想,抬手一指汪芷身后的两个护卫:“杀了吧。” “你!” “?!” 这两个护卫受伤的那个不敢相信,另一个却反映更快些,拔剑在手拦在了汪芷的身前,电光火石之间苏鹤行又欺到了近前处,手中的剑掠起一道寒芒将先前受伤的那个一剑封喉,再进招攻向汪芷身前的这个,对方有所准备,也一剑还了回来。 三招两式之间错开身位,两者在一旁战在了一处,叮叮当当一连串的脆响,看起来三五十招里分不出胜负。 苏鹤行的功夫李玄是知道的,本也不弱,在将那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法学全了以后更是再上层楼,内力或许还有不足,可凭着剑招精妙真放到江湖上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汪芷身边这个护卫能和他打个棋逢对手定非无名之辈。 李玄看了几眼,一抖手,一柄飞刀滑进了掌中,这是也准备出手了。 “李公公,差不多就行了。”汪芷微微一笑:“咱家好不容易请来李先生帮忙,若折在你手里,你要拿什么赔我?” “不会。”那剑客忽的一剑将苏鹤行逼开,回头说道,又看向苏鹤行:“故老相传,江苏虎丘潇湘堡有一门家传的剑法,名曰回风舞柳剑法,共七七四十九手。后有一顾姓道人得传此剑法,凭借其一身剑道造诣在此基础上创出了一套更强的剑法,亦有七七四十九手,亦取名回风舞柳剑法,不过早已失传。 你这剑法剑招轻灵,专走轻、柔、快、变,如乱风拂柳,剑势却又古朴玄奥,内含道家神韵,与书上所记回风舞柳剑法倒却有几分相似,而且若我所料不错,应该也是四十九手?” 苏鹤行不答,这剑客又道:“我刚才以武当神门十三剑对你确是小觑了你,接下来我将用上昆仑派飞龙大九式,你要小心。” 说到这里,这剑客回头看了一眼李玄:“阁下若要使暗器也非不可,只是要小心不要伤了你这护卫。” 剑客说话的功夫,苏鹤行一直在上下打量着他,这份傲气,这份气度,出口能叫出自己剑法的来历,而且最关键还能随手用出神门十三剑和飞龙大九式? 武当派神门十三剑倒还在其次,飞龙大九式可是昆仑派的绝学之一,等闲无有外传。。。 苏鹤行仔细回忆,猛然想起一人来:“西子湖畔,归剑山庄。” “在下李月白。”李月白点头微笑,抬手翻掌:“请。” 苏鹤行皱眉:“堂堂归剑山庄少庄主也会与人做护卫?” “在下也是俗人,自也有所求。” 汪芷笑道:“李先生,咱家说会带你见识真正的高手,如今你可信了?” 李月白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信,但还不够。” “那个风扬,咱家自然也会帮你找到,如今已经有了些眉目,你耐心等待便是。” 李玄看看汪芷,又看看李月白,他没有听过这李月白的名号,于是问苏鹤行:“几成把握?” 苏鹤行犹豫了一下:“三成。” “不够。”李玄心中微微一叹,若苏鹤行只有三成把握,加上自己恐怕也不过六成,这还是汪芷不出手的情况下,若真想取他性命那恐怕只有再喊高手进来。。。 “罢了。”李玄摆了摆手,又看向汪芷:“天门的名字不能外传,闻者必死。”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而你不敢,也不杀我。” “不敢是真,不能?哼,你对天门又知道多少。” 第181章 天下布武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天门,即便是李玄自己便是天门中的一员,今时今日让他对天门有一个确切的描述和定义也是万万不能的。 说它是个江湖的门派,似乎也不算错,门中合共有二十四为堂主,单看他们几个的武功,随便拎出来一个到江湖上哪个一流门派做个掌门长老级别那是绰绰有余; 说它是个野心勃勃的组织应该也对,毕竟他们盘踞宫中,依附皇权,往前数上两千年,废立之事干了不止一次,即便是如今势微,他们对内外廷的影响也不容小觑。 汪芷所说的不敢其实也未必不敢,只是现下有些得不偿失,没有必要,至于说不能,那就是笑话了。 李玄倒也知道,汪芷似乎得了谁的指点,从明武宫中找到了一本了不得的秘籍,至于具体是什么名堂还不清楚,不过看她顾盼之间眼中精光隐隐可以想到这武功应是不俗。 可再不俗又怎样?时间短暂难有成就是一方面,再则天门中高手如云,杀她,稳妥点儿三个足矣。 当然了,这些李玄也懒得与他解释,他现在需要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李月白的死活,到底有没有必要杀了他。 思来想去还是作罢,毕竟汪芷已经叫出了天门的名字,恐怕如今未必只有李月白一人知晓,再则,难道还真把汪芷也给杀了?不看僧面也要看徐宝的面子不是? 第一个问题想明白了,接下来就要想第二个问题,对于汪芷的问题自己到底答还是不答,答的话又要答道什么程度? 想想如今铁蛋已经走到了前边,后天就是入主东宫的时候,有些话也确实到了说的时候,于是摆摆手:“罢了,既然你想听,有些事也确实到了说明的时候,而且若有你西厂配合,事情做起来也更方便一些。苏鹤行。” “督主。” “你去把几位司主也都叫来吧,对汪公公能说,对他们更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了。” “是。”苏鹤行报拳应诺,转身推门出去了,两炷香的功夫又回来了,身后跟着曾柱、楚橘以及江烨三人。 门关上,几人落座,气氛一如既往地尴尬。 汪芷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江烨木着一张脸还是没什么表情,至于曾柱和楚橘,一脸的讪讪之色。 彼此的恩怨他俩可是心知肚明,说来说去在他们的眼中还是自家的宝哥儿对不住人家,所以嘛。。。 李玄左右看看,轻咳一声:“屋子里。。。也没有外人,有些事也就放在明面上说就是了。皇上已经知道了铁蛋的存在,后天早朝就要册立他作太子入住东宫,这些你们也都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接下来对于咱们东厂的行止咱家本想着等后天早朝过后再与各位细说,不过既然汪公公打上门来问,那咱家想想也就着机会一并说了就是。 说白了其实就是四个字,内松外紧。 铁蛋和贵妃娘娘天然对立,可谓不共戴天。虽然如今贵妃娘娘昏迷不醒,可万安、万通两人必然不会闲着,他们三个三位一体,还是本家,将来真让铁蛋顺利登机他们几个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不过不管他们做什么,最后总是绕不开皇上,只要皇上不松口,官面上铁蛋便是雷打不动的未来天子,所以他们若想成事,只能使一些阴招儿,最简单的莫过于直接取了铁蛋的性命,只要手脚干净些,生米煮成熟饭,皇帝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也未必就会对他们怎么样。 当然了,这些只是道理,落到实处上宫里有咱们的几位父辈守着决计不会让他们得手就是,所以对于咱们东厂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可做的,这也就是所谓的内松。 至于外紧嘛。。。” 李玄微微一笑,看看汪芷,又看看曾柱:“咱们东厂在民间的名声不好,具体是个什么样子咱家不说相信你们也都知道。 徐公公曾与我说起此事,归根结底,人家官老爷是读书人,文曲星下凡,自然都是好的,皇帝是天子,也是好的,而咱们这些阉人介于两者之间,顶着鹰犬之名,做的也都是些杀人放火的勾当,名声不好也是正常,就算咱们哪天真做点儿什么好事儿也不会有人领情,反倒会招惹皇上的猜忌。 当官的怎么说咱们不在乎,他们抓着笔杆子总挡不住咱们这些攥着刀把子的,老百姓没见识,他们说什么想什么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咱们也没法管,也管不了。可在这中间还有一些人,他们瞧不上咱们,还总能给咱们找麻烦,各位可知道是谁吗?” 曾柱点点头:“江湖。” “对,就是江湖。”李玄手在膝盖上拍了拍,笑容愈发的灿烂起来:“儒以文乱法,只要咱们刀子够快,他们就翻不了天,可侠以武犯禁,咱们不怕,下边儿的孩子们却扛不住。” 曾柱赞同道:“两月前,咱们长安千户所有两个百户被人杀了,现场留字说是为民除害,凶手至今没查出来,不过看剑法似乎是点苍派的路数。 上个月山东郓城百户也遭暗杀,现场倒是没留字,不过这百户平时名声不好,左右应该也和那帮江湖人脱不了干系。若要细查凶手。。。就有些难了。” “就是这个道理。咱们自家的孩儿是打是罚都是咱们自家的事儿,怎么容得外人插手,再说如此下去下边儿人人自危非是长久之计,所以徐公公的意思,这江湖差不多得清理清理了,也就是咱们东厂接下来要做的事。” “宝哥他想怎么做?”楚橘眼睛一亮,来了精神。 李玄抬手虚按:“想怎么做和你第二司关系不大,你只要安心把你那摊子事儿忙活起来就好,主要还是要第一司帮忙。” 说到这里,李玄伸手由打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册子,这样式很熟悉,曾柱几人一眼看出就是徐宝给自己的那本一模一样。 李玄翻开册子看了看,微微一笑:“天下布武,这是徐公公此计的名头。” 第182章 天下布武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还是那句老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武林中人但凡会些功夫,钱财对他们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手头要是发紧的时候随便找一家大户,月黑风高的往里边儿撒摸一圈,总能拿些钱财出来,不然这些大侠为何生活的如此潇洒? 当然了,想凭着这门手艺发大财那也很难,可他们也不在乎这个。 不过人活于世,除非真的看破红尘,否则他总有所求。这些武林中人求的是什么呢? 说白了,一个“名”字而已。 那么如何才能求得这个“名”字呢? 说难也难,难如登天。可要说简单,倒也简单,不管是为善为恶,要想创出名堂来总要有一身高强的本事,本事,也就是武艺。这也是为什么徐宝之前会引起如此大的波澜,不就是所有人都想得到他的武功吗? 也正是由于这样一番经历,徐宝心中想出一计来,也就是李玄口中所提到的“天下布武”。 天下布武一词原本出自织田信长之口,意思是“于天之下,遍布武力”。 明武宫中收藏有大量的武功秘籍,其中许多都是各门各派敝帚自珍不与外传的。便以少林为例,少林七十二绝技举世闻名,非是达摩院、罗汉堂、菩提院之中的内门弟子不得相传,其中更有几本那是只有长老首座一级的高僧才能修炼,比如易筋经、洗髓经,又比如龙抓手,大慈大悲千叶手等等。 这些镇派的武功如果一旦泄露了又如何呢?往前数上百千年总也有这么几次,每一次少林寺这群整日里吃斋念佛每天慈悲为怀不离口的大和尚们都是撸胳膊挽袖子杀将出来,不把那偷学之人杀死是不肯罢休的。 也能理解,毕竟这是人家的创派之基。 同样的道理放在其他几大派中也是一样,比如武当、昆仑、峨眉、崆峒派等等。 可要是少林派的这些秘籍被武当派得了去呢? 好吧,或许这群道士清心寡欲上善若水,会把这些秘籍还回去而且绝不偷学,可要是被崆峒派得到了呢?又或者被武林中的几大世家门阀得去了呢? 那场面定然十分精彩。 “道理基本就是这样一个道理了。”李玄用手指沾着吐沫翻开下一页,看了看,又接着道:“不过当然了,少林武当这两大派并非纯粹的武林门派,在朝廷里也有些牵扯瓜葛,所以就不招惹他们了,不过其他几大派咱们就不用客气了。明武宫咱们下回去的时候多记一些武功回来,然后把这些武功都散出去,到时候这江湖上定然是一番大热闹,管他们杀个尸山血海,咱们东厂只需要作壁上观,必要的时候出去收拾残局也就是了。” “真。。。损啊。。。”小橘子听得目瞪口呆,咽了一口吐沫喃喃的下意识道,随后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自己最尊敬的宝哥陡然一个激灵,偷眼看一旁的曾柱,见他虽然瞥了自己一眼,可那表情分明与自己一般想法,于是讪讪的笑了笑。 小橘子说的一点也不错,这个主意确实损,损而且毒,而且并非阴谋,乃是阳谋,东厂所做的就是把各门各派的秘籍给撒出去,试问有几个人能克制自己的贪欲,而那些自家武功被旁人学去的门派又如何能够善罢甘休? 几人回过神来,忽然想起一世,在座的可不都是宫里人,还有两个“旁人”,而且这两个旁人也都是江湖大派世家的出身? 苏鹤行抿了抿嘴,走上前来拱手要说话,李玄摆手:“放心,你出身青城,青城派自然也不在此列,而且。。。”看看一旁似乎若无其事的李月白,李玄有些疑惑:“李先生难道不在意吗?” “不在意。”李月白摇头。 “哦?何解?” 李月白答道:“剑只为剑,由心而生。” 这话几人都听不懂,不过看在汪芷的面子上那个什么归剑山庄自然也要排除在外了。 曾柱想了想,提出了异议:“这事儿就算咱们东厂去办总也难免会露出些蛛丝马迹,到时候江湖乱是乱,可咱们这边引起公愤恐怕也难收场吧?” “这是自然。”李玄点头:“如果让人知道这一切是咱们东厂的手笔那咱们京城的儿郎还好说,京城之外的恐怕一个也活不了了。” “那怎么办?” “不知道。”李玄把手中的册子合上,拍了拍封皮儿,一摊手。 “不知道?”几人愕然。 “确实不知道,当时说起此事的时候他还只是这么一个想法,后来留我这本册子也就写了这么多,不过最后倒是说了一句,先做好前期准备,然后等他的消息。” “什么消息?”小橘子追问。 李玄心里暗翻白眼,一摊手:“没说,总之楚司主你的任务还是你那一摊,这件事还是交给咱家和第一司来布置,哪些门派,哪些秘籍,又该如何散出去,这些都谋划清楚了总也要些功夫不是?咱们耐心等待便是。” 几人点头,曾柱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张了张口,但瞥一眼一旁的汪芷,却又闭了口。 “所以。。。这与我西厂何干?”汪芷皱着眉头,面露愠色:“李公公,你觉得咱家来你这里是听这个的?” 李玄故作疑惑:“汪公公问咱家东厂接下来的布置,咱家可是一五一十的全说了,难道汪公公没听明白?哦,对,倒是忘了说了,嗯。。。江湖上厮杀一起难免牵连无辜,到时候一番乱象可能会牵连西厂在内,毕竟在外人眼中咱们东西二厂是一丘之貉,事情说与汪公公听就是想你早做准备。” 汪芷再问:“说完了?” 李玄点头:“说完了。” “李公公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咱家不妨就挑明了。”汪芷身子微微前倾:“皇子既然现身,那贵妃娘娘的处置呢?” “什么处置?”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取她性命!” 第183章 失口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取她性命?” 汪芷此问一出,李玄的脸色顿时又冷了下来,微微眯缝着眼,也不说话。汪芷则不然,瞪着眼睛冷冷的看着李玄,就那么看着,看来今天不得一个切实的答案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不同于数学问题只有唯一的答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人以心行事,所思所想时常都会起变化,向着心中预期的方向去努力最后的结果时常南辕北辙。而当一件事需要三人以上去共同努力的时候那结果或许更好,也或许更糟。 正如徐宝所计划的想要在李子龙登仙殿修建的差不多的时候再取万贞儿性命,同时将铁蛋的存在告与皇帝知晓,如此一来大喜大悲之间心思跌宕,皇帝如今的身体本就不好,更是容易出事,到时候最理想的情况就是皇帝立铁蛋为太子,顺便一命呜呼,则铁蛋以孩童年纪继位,后宫周太后非是有心朝政之人,那天下事岂不就是徐宝一言而决? 可现在呢? 怀恩起了恻隐好歹被徐孝天拦了下来,张敏却自作主张的直接将铁蛋的存在说了出来。 一步错步步错,如何挽回不知,事情接下来的走向许多人也还没有个主意,此时此刻真要平心而论,恐怕多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思,只有少数的那几个在积极地思考和串联。 汪芷现在问什么时候杀万贞儿? 李玄很想吼一声:“你问老子,老子问谁!”徐宝不在,徐孝天他们还活着,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来做主啊,这也是为什么他刚刚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东厂对武林的布置却丝毫不接汪芷的话茬。 “不知道。”李玄叹了一声,终于给了一句大实话。 “你会不知道?”汪芷看来是不信的。 “真的不知道。”李玄摊手,诚恳的看着汪芷:“不妨也就与你说句实话,原本的打算是要在登仙殿修成的时候杀她,登仙殿修成,妻死,送子,皇帝笃信仙道,敬奉鬼神,这样更有利于我们的利益。可情况你也看到了,张公公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把铁蛋供了出来,也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接下来又要如何安排你觉得是咱家能做主的事情吗?” “哼。”汪芷哼了一声:“你不能做主那又何必废话?直接说吧,谁能做主?徐宝在。。。慢着!你!你说什么?!!!张公公供出了谁?!” “铁。。。啊!你不知道?!”李玄也愣了。 “小皇子就是铁蛋?!”汪芷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努力的接收着那院子里的小小的听话懂事的小太监就是小皇子,姐姐的儿子,自己的侄儿的事实。 汪芷没有作假,她是真的不知道。徐宝从来没与她提过,张敏徐孝天他们几个更不会说。而对于铁蛋,汪芷也是见过许多次的,但每次只以为是徐孝天收在身边作孙儿养活的小太监。这在宫里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有些穷苦人家将自家养不活的孩子托人找关系的送进宫里来,这些孩子上到八九岁,下到五六岁都也是正常。那些老太监们挑选儿孙辈也大多是挑着这些小孩子,毕竟从小养大的更亲近不是?所以汪芷看到铁蛋也把他当成了个小太监,根本就没往别处想。 此时李玄失口将铁蛋的身份点明,汪芷勾连前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也是自己糊涂,事情本不就是明摆着的嘛,徐宝本身也不过十四的年纪,徐孝天如何就会再养一个儿孙辈? 想想铁蛋的乖巧可爱,汪芷心中更苦,眼眶也微微泛红,但用力克制着总算没有掉下泪珠:贵妃娘娘不死,一旦醒来必然要取铁蛋的性命,而且很可能还是要自己动手。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是亲手杀了这个姐姐儿子,每次见到自己都亲热的姐姐姐姐叫着的小家伙,还是学着当初张敏的样子来个阳奉阴违,抗命不尊? 计算自己决定抗命,结果又会有什么改变吗?很可能左右不过又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而已。 汪芷的表情几人都看在眼中,李玄与她关系一般,有些理解同情,但却也不想再说什么。曾柱与她有些交情却实在不知如何安慰,也就闭口不言,倒是小橘子,天生的碎嘴子又是个软乎心肠,当年因着讨喜的性格汪芷也对他极为照顾亲近,名为老大小弟实则是朋友姐弟,顿时心中不忍。 小橘子也没有答案,更没有主意,但还是小声宽慰道:“汪。。。公公你也不必。。。嗯。。。其实也未必就。。。嗯。。。”他此时也有些笨嘴拙舌,兼着有外人在场也不方便说的太明太细,所以只能一边犹豫着一边乱说。 可人就是这样,越是小心越出大错。只听小橘子支支吾吾说了一顿废话之后。。。 “宝哥现在不在,事情起了变化,等问问他说不定他会有什么更好的安排?又或者我一会儿进宫问问我爹,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 “橘子!” “楚橘!” 曾柱和李玄厉喝,吓得小橘子一激灵:“怎,怎么了?” 汪芷也看了过来:“你爹?他们?你爹能拿主意?他们又是谁?” “我,我我,我什么都没说。”小橘子连连摆手,也快哭了。 “你爹。。。是楚尝药吧?”汪芷仔细的回忆着,喃喃道:“楚尝药能做主的话。。。他们。。。那肯定还有徐孝天吧?还有曾痛心,他们三个素来亲厚。” 汪芷又看向李玄:“你爹是李官寻,他倒是没听说与谁关系好,不过你当初和乌东安还有祝公宜,那他们两个的爹肯定也是有牵涉的了?还有谁?” “汪公公,你最好。。。” “别说话。”汪芷一抬手:“尚膳监、御用监、尚宝监、银作局、尚衣监、神宫监。。。大内二十四监里这就是六个,还有谁?司礼监呢?御马监呢?” 一道寒光,李玄的飞刀出手,射向汪芷的心口。 第184章 分别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飞刀被李月白轻描淡写的拦了下来,没用剑,只是二指一探便夹住了,随后扔在地上,当啷一声响。 汪芷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发作。他也知道李玄没有杀心,不然的话真用追魂飞刀的手法扔出来不能说必中,但也绝不是李月白能用两个指头捏住的程度。 一阵沉默过后,汪芷抬手缠弄着自己鬓角的一缕青丝,笑道:“徐宝在哪里,就这一个问题,你说了,我转头就走,剩下的我自己去问徐孝天,如何?” “不知道。”李玄摇摇头。 汪芷又看向小橘子,小橘子微微摇了摇头,又看向曾柱,见他神色犹豫:“小柱子,看来你是知道点儿什么?” “我。。。”曾柱刚说了一个字,那边李玄开口拦道:“你真的知道?还是只是猜测?想清楚了再说。” 曾柱叹道:“督主,汪公公其实也不是外人,也是这整件事的参与者,话都说了这么多了,总归也不差这半句了。”转头又看向汪芷:“宝哥儿的下落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不过刚才林林总总说了这许多我倒是突然想起,之前我第一司收到一条消息,说华山掌门岳近泉传信与我东厂,想要来京中一叙,有事相商,信中言辞颇为恭敬。。。 东厂是朝廷的衙门,与武林中的这些门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他华山派突然想来投靠?我想或许这里边儿有宝哥儿的参与,当然了,这些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信与不信全在汪公公自己,你要就是求一个准信儿,那或许只有督主知道,但你也看到了,他是不会说的。” “华山。。。”汪芷想了想,手在桌上一拍,站起身:“好,华山派。曾公公,咱家承你的情了,回头自有报答。今日便说到这里,多有叨扰,告辞。” 李玄冷哼:“不送。” 汪芷带着李月白走了,李玄看着曾柱,叹了一声:“你不该说的。” “这么说宝哥真在华山?” 李玄避而不答,反问道:“华山的掌门,你刚才说叫岳近泉是吧?他信上可说了都要带谁来吗?” “四个人,他一个,他的一个师弟,还有他的两个徒弟。” “两个徒弟,名字呢?” “一个叫孙钰,一个叫徐元。这个徐元就是。。。” 李玄点点头:“把华山派的宗卷调一份给我看,之后如何。。。等见了他再说吧。”拍手唤人进来收拾地上那倒霉鬼的尸体不谈,再说宫里。 夏天的白天长,冬天的白天短。 宫门落锁,这便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了。 徐孝天抱着铁蛋走着,不一时走到了一处荒凉的宫殿门前,三字的牌匾写着:凝香宫。 门口,楚尝药和曾痛心都等在那里,正在聊着什么,看到徐孝天来了便迎了上来。 “楚爷爷,曾爷爷。”铁蛋懂事的招呼道。 “诶。”楚尝药伸手摸摸铁蛋的小脑袋瓜,笑了笑。 曾痛心看看,又道:“虽都已经说好了,但突然间吧。。。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 “没出息。”楚尝药推了他的肩膀一下:“刚才怎么说的,这么大岁数了还滴答狗尿,也不怕铁蛋笑话。再说了,也不是见不到了,有什么不是滋味儿的。我倒是担心里边儿姓吴的婆娘,忽然再看到皇上会是个什么疯样子。” 曾痛心道:“应该没事儿,吃了药,稳下来了,一时半会儿的应该不至于发疯。” 徐孝天把铁蛋放到地上,蹲下身子为他掖了掖衣领:“铁蛋,还记得这里是哪吧?” 铁蛋点点头:“记得。这里是吴妈妈的住处。” “想她吗?” “想~” “嗯。”徐孝天点点头:“一会儿爷爷领你进去见她,今明两天你便住在这里了,之后你会见到一个长胡子的男人,他就是你的爹爹,你。。。要与他多亲多近,知道了吗?” “爹爹。。。”铁蛋喃喃的念了一声,有些茫然的样子。 书上说天地君亲师是世间纲常之所在,自己的这个爹爹似乎同时占了这五个字里的“君”和“亲”,但具体什么又是君,什么又是亲,他实在有些不明白。不过既然徐爷爷说要与这个爹爹多亲近,那自己照做便是了? 徐孝天又问道:“还有啊,来之前与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铁蛋低低的声音,有些委屈的样子。 徐孝天又道:“那说一遍给爷爷听听。” “若有人问起,铁蛋从小便长在这凝香宫,是吴妈妈照顾的我,身边从来也只有吴妈妈一个亲人,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 “还有呢?” “吴妈妈交给我读书识字,待我如亲子一般。。。” 徐孝天皱了皱眉头:“还有呢?” “还有。。。还有。。。”铁蛋糯糯的吭哧两声,随后终于委屈的落下泪来,抽抽搭搭的道:“我不认识爷爷,也不认识楚爷爷,曾爷爷,不认识宝哥哥,我谁都不认识,我是这宫里的小野孩子,以后也不能去找爷爷和哥哥们。。。。。。” “乖,记住,不管谁问你都要这么说。”徐孝天将铁蛋拥在怀中,彼此的下巴搭在对方的肩膀上,铁蛋在啜泣着,徐孝天闭上眼睛,忍了又忍,但泪水还是泌了出来。 曾痛心和楚尝药背过身去,也抬手各自在脸上抹擦着。 都说太监非人,心性畸形,异于常人。可再如何怪异也终归还占着一个“人”字不是?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铁蛋对他们几个来说本来只是一个工具,可成天在眼前看着,手心里捧着,就是一块石头也成了宝贝,就是一只小猫小狗也成了心头肉,更何况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又这么懂事,可怜的小小娃儿? “行了老徐,差不多得了,天这么凉,小孩子身子弱,可受不住。” “用你说。”老徐咳了一声,站起来牵着铁蛋的手向前走去,嘴里轻轻地哼着歌谣,有些跑调儿,也听不清是唱的什么,但他也不在意,就这么悠悠的唱着。 第185章 夜凉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点点烛光将屋子照的温暖而明亮,在汪芷和李玄复命离去之后再到此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桌上的香炉里冒着袅袅青烟,药香淡淡而悠长,余韵十足。朱见深握着万贞儿的手,就这么看着这丝丝烟气发呆,好像是个泥塑木雕一般。 左右两旁怀恩、梁芳和张敏相对而立,垂手低头,等着皇帝的吩咐。到底也是在朱见深身边伺候多年,大概也能体会到他的心思。 明日早朝便要将皇子的身份公诸天下并正式册立其太子之位,今晚无论如何总也要见他一面。而看朱见深现在这蔫呆呆的模样,很明显,他怕了。 怕什么? 这种感觉不为人父母恐怕很难说的明白,这三个老太监更是不懂,只是隐隐约约的有点儿体会而已。 其实朱见深此时的心情严格来说并不是怕,他是皇帝,他怕什么?更准确的说是一种愧疚、不安、激动以及不知所措。 自己有儿子了,江山得继,自己终于对得起列祖列宗;父子天伦,自己也总算是为人父母了。 “也幸好贞儿昏迷了,不然。。。” 朱见深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整个人一激灵,抬手便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陛下?!”怀恩、张敏、梁芳赶紧跪下磕头。 “朕无事。”朱见深慌乱的摆了摆手让两人起身,心里赶紧把自己这个可怕的念头抹去。 待会儿我该以什么模样见他?是全副仪仗来显示帝王威严? 不行不行,皇儿还小,莫要惊到了他。 那又或者鱼龙白服穿的简单些? 这样。。。也不好,未免显得有些平庸了。 朱见深开口问道:“你们说。。。一会儿朕该如何去见朕的皇儿为好?” 三人想了想,梁芳先道:“陛下自当以天子威严去接皇子,让他感受无上尊崇。” 怀恩摇头:“老奴倒以为陛下乃真龙天子,九五之尊,便以如今这副模样去见他最好。” 张敏也道:“是啊陛下,父子天伦,与衣着外貌并无大干系。” “倒也是。”朱见深点点头,站起身来:“怀恩,你留在这里照顾贵妃,张敏、梁芳?” “老奴在。” “摆驾。。。”朱见深顿了顿,自己竟然一直没问皇儿如今具体在皇宫何处。 张敏轻声道:“陛下,皇子如今在凝香宫。” “哦哦,摆驾凝香。。。宫?”朱见深愣住了。 御驾行在宫中,不是全副仪仗,但也并非是徒步而行,一乘御辇,二十几个宫女太监随行,张敏走在前边,梁芳跟在一旁。 御辇上的朱见深心情更加不安了。 凝香宫是何所在他当然知道,冷宫,幽禁宫中犯了过错的妃嫔之所在,如今这凝香宫里据自己所知应该只住了一个人,她姓吴,是自己真正的,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发妻,大明王朝的皇后,当然了,这些都是曾经的过往,因为她得罪了万贞儿,自己已经将她废了。 从娶她入宫为后到废她入冷宫幽禁,好像总共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她长得什么样子已经有些记不得了,但毋庸置疑的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她而言绝对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孽。 在这个纲常为本的世道,民间一寻常人家如果妻子被休了都要寻死腻活为人耻笑,更何况是大家出身的她,母仪天下的皇后呢? 一个皇后,后宫之主,却在入宫一个月便被丈夫打入冷宫,还是因为与一个妃嫔争宠失利。。。 朱见深能够想到,如果不是仇恨的力量,她绝对活不到今日。 可自己又该如何呢? 有心不去见她而直接让人直接把皇儿接出来? 她抚养自己的皇儿总算是有恩于己,有恩于朱明皇家,不见她似乎实在说不过去。 可去见她。。。自己又该说些什么? 对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朱见深叹了一声,毕竟是自己曾经的妻子,自己竟然连她的模样和名字都一并忘了,自己果然是一个薄凉之人。 “梁芳?” “陛下。”梁芳赶紧凑到御辇旁。 “吴。。。皇后她。。。她叫什么名字来着?”终于还是用了“皇后”这个称谓,朱见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想不出不称她“皇后”又该称什么。 梁芳轻声道:“回陛下,皇后尊讳一个“萱”字。” “嗯。”朱见深点点头:“还有多远?” 梁芳抬头往前边看看:“快了,前边儿拐角过了淑芳殿也就到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 “嗯。”朱见深点点头。 梁芳时间算的还是挺准的,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御辇在凝香宫前停了下来。梁芳搀扶朱见深走了下来。 朱见深抬头看着斑驳的宫门,宫门上漆色不全的牌匾,左右两旁连一盏灯笼也没有,里边的二层宫楼更是黑压压一片。 这便是冷宫? 不会闹鬼吧? 一阵微风吹得朱见深不由自主的一个寒颤。 朱见深本就笃信神佛,心里又乱,顿时胡思乱想了起来,不过都已经走到这儿了,再打道回府那肯定是不能了。更何况自己的皇儿便在其中,莫说没鬼,就算里边全是阴魂厉鬼自己也要进去走上一遭。 当下沉心静气,轻咳了一声,摆摆手。 几个小宦上前把宫门推开了,“吱呀呀”一阵酸牙的声响,感觉力气再大些这门可能就要砸下来了。 梁芳轻声问道:“陛下,奴婢。。。” “不用。”朱见深想了想,摇摇头:“朕自己进去便是,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朕。” “可是陛下。。。老奴遵旨”张敏也想阻拦,但想想一会儿的场面。。。或许让两人独处也不是一件坏事,更何况这冷宫里只有一女人一孩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深吸了一口气,朱见深从张敏的手里拿过灯笼,迈步向着前边不愿的宫楼走去。 一开始走的极慢,犹犹豫豫,但三五步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直接就小跑了起来。 双手一推门,门分左右,月光洒进来,只见大厅中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孩子静静的站着,一双黯淡的眸子冷冷的看着自己:“陛下,臣妾终于等到您了。” 第186章 纠结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梁芳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在一旁手扶着朱墙,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灌了一肚子风也毫不在意的样子,一对儿耗子眼卡巴卡巴的看着张敏。 看的出他是有话要说,也看的出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要说什么张敏不知道,但却知道他为何不直接开口。还是那句老话,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宫里边儿虎踞龙盘,更是如此。 若强以善恶而论有些过于绝对,可大体上来说张敏、怀恩是偏善的那一些,至少他们于自己心中的忠义无愧;而梁芳这个整天围着皇帝阿谀奉承,靠着炼春药起家的弄臣近宦虽然说不上恶,却也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自然与张敏和怀恩他们尿不到一个壶里。 彼此之间不说交恶,但往常见了面也就是一点头的交情,皇帝在中间一站他们谁也奈何不得对方。 这样的一种关系下要让梁芳主动过来开口套近乎求点儿什么事儿确实有些伤面子,在皇帝面前可以不要脸,但彼此地位相当,拉下脸来就不那么容易了,更何况周围多多少少还围着些宫娥太监不是? 皇帝进去已经一刻钟的功夫了,寒风呜呜的吹着好像比之前更凛冽了些,他们虽有功夫在身可也听不清里边儿的动静。 “咳咳,咳。”梁芳干咳了两声,凑到张敏近前来:“也不知里边儿是个什么情形,张公,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张敏看了他一眼:“陛下旨意让你我在此等候。” 梁芳点点头:“也是,也是。” 两个人说话得有当口儿,一问一答得给对方留个缝子也才好聊的下去。就好像一个说“吃了吗?”另一人若只回一句“吃了。”,那这天儿就聊不下去,要是回一句“吃了,你呢?”那这一来一往就能说开了。 张敏话不留缝儿,这就是不想接话茬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梁芳讪讪的笑了笑,等了一会儿又强挑话头儿:“张公,这天儿挺冷哈,要不咱们到台阶上站会儿吧?” 张敏又回道:“不用,不冷。” “。。。。。。”梁芳脸上的笑更尴尬了,回头瞥了一眼身后那几个冻得直哆嗦的宫娥太监,咬咬牙,忽然伸手胡拉住了张敏的衣袖。 “你做什么?” “张公,这边来,在下有要事相询。”生怕张敏把自己甩开,梁芳又低声补了半句:“与皇子有关。” 事涉皇子,张敏便没有再甩他脸子。两人来到台阶上宫门边的角落处,张敏看着梁芳:“何事?” “一件小事,那个。。。”梁芳赶紧又拽住张敏:“张公莫走,莫走,听我把话说完的。” “说。” 梁芳跺了跺脚:“皇子的生母纪氏,张公当知晓吧?毕竟当初这孩子是你亲手从她身边带走保下来的。这纪氏如今不在宫中,张公可知晓?” 张敏皱了皱眉头,也不应话,梁芳只好继续道:“此事肯定是只晓得,是在下明知故问了。实不相瞒,如今纪氏人不在宫里,乃是在宫外,而当初给她偷偷送出宫去这事儿便是在下的手笔,如今这人。。。” 张敏摆摆手:“在水月庵,梁公有话直说吧。”张敏这句话说得脸上总算有了点儿和善的意思。不管这梁芳如何不是个东西,保纪氏性命这事儿总算是件善事,张敏愿意领他这个情。 “你知道?”梁芳一愣,随即恍然:“也是也是,姓徐的应该不会瞒着你。那个。。。在下心中有一问,还想请张公解惑。” “你先说。” “陛下既然已经见到了皇子,那接下来肯定是要问到纪氏下落的。当初这事儿是我办的自然不假,要说手尾也算是紧趁利落,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将来说不好怎么回事儿皇上就又见到了纪氏?到时候两人说一会子话,顺藤摸瓜的保不齐就把我给供出来了。 张公,天地良心,我这辈子好事儿没做几桩,可这绝对算是一件,不敢邀功,只求无过。可咱们都是宫里边给陛下做奴婢的,陛下心地再是宽仁也绝忍不了咱们做奴婢的行事欺瞒,先斩后奏。 一时或许无事,可总有一天陛下板子是要落下来的,我这如今年岁也大了,真不一定能受的住啊,所以就想问问张公,姓徐的他们是不是准备把纪氏给接回来?要是的话什么时候接?还有。。。你说我要不要先把纪氏的事儿直接给皇上说了,这样好歹在皇上面前还能落个知错能改的样子不是?” 这一番话说完,梁芳可怜巴巴的看着张敏。 张敏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一阵的膈应。小人终归是小人,言谈举止之间总是透着一股子阴险气儿,话里话外的也格外让人不舒服。 别看梁芳这话是求人,可实际上好几个字眼儿都带着“挑拨”的意思。 邀功卖好就不说了,什么叫顺藤摸瓜把自己供出来,这是说如果我被供出来了你们一个个都跑不了;什么叫做奴婢的不该欺瞒陛下,这是说他张敏所为虽为善心却也是忘了奴婢本分;什么叫知错能改,这是说他张敏有头有尾的把自己安排的忠肝义胆却不提前知会他,是做事不地道。 张敏挑了挑眉毛,不愿与他一般见识:“你怎么不直接问徐孝天他们?” “信不过。”梁芳摇摇头:“别看他们表面上对我还算恭敬,但实际上可没把我当自己人。他们的算计里要是有我,我被卖了说不得还要帮他们数银子。” “那你就信我了?” 梁芳点头:“信。” “为何?” 梁芳正色道:“张公乃真义士也,道之所在,舍生取义。若张公要杀我,也必然会明明白白知会与我,让我死个明白。” “呵。”张敏笑了笑,又摇摇头:“你的问题我无法答你。。。” “张公。。。” “因为我真的不知。这一局天罗地网据我所知不是徐公他们所设。。。” “那是?” “你就不必细问了。”张敏想了想,又道:“不过按照设局之人的心思,要我说,你最好就别主动找陛下坦白,不然的话只怕下场更惨。” 第187章 诅咒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中华文明受儒家礼教影响甚深,情欲相关者皆是讳莫如深。好歹孔夫子也曾提过“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但之后无数“先贤”们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总是刻意的压制人性中的大欲,只不断宣扬着礼与道的重要性,尤其到了朱夫子提出“存天理灭人欲”之后,别说是大欲,便是连“情”、“爱”这两个字也变得讳莫如深起来。 什么叫情?什么又叫爱? 这个话题就大的没边儿了,就是再过上千百年恐怕也没人能说的明白。懂了就是懂了,不懂的人活了一辈子经得再多,见得再广也是一脸茫然。 一个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但细数历代君王,贤明也好,荒淫也罢,明白“爱”这个字的恐怕还真没几个。不过按照概率来说,明朝的皇帝似乎还真是痴情人多。 就比如马皇后之于朱元璋,徐皇后之于朱棣,再到万贞儿之于朱见深。 他们很幸运,但同时也很不幸,因为他们在拥有一个爱人的同时还有着很多女人。 最难消受美人恩,各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爱是高贵的,不管对着谁,朱见深都能昂首挺胸坚定不移的说一声自己爱着万贞儿,他为自己有一个爱人而骄傲,可是唯独面对吴萱,自己曾经的皇后的时候,他的这份骄傲会带上些许的羞愧。 最难消受美人恩,自己有爱,所以懂爱,因为懂爱,所以才能明白吴萱对自己的感情也是爱。 由爱而恨,是自己辜负了这个女子。 那一句“陛下,臣妾终于等到您了”之后,两人之间再没有其他任何的交谈,就这么站着,就这么互相看着。 真看到了吴萱如今的模样,曾经的记忆也都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曾经那个贵气十足的吴家小姐,携手揽腕在乾清宫一起接受万民祝福跪拜的丽人吗? 曼妙不见,唯有憔悴,一头秀发凌乱的披在脑后,头顶明显的能看到大片的白发夹杂其中? 美人? 从某个角度来说,说是一个老妇似乎也不算错。 这一份惊讶甚至让朱见深下意识的忽视了她怀中自己皇儿的存在,直到。。。 “吴阿娘,他就是我爹爹吗?”孩子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困倦,语气中也全无惊喜,只有疑惑。 这一对帝后在互相打量的时候,孩子也一直在观察着。 “是啊,他就是你的爹爹,也是皇帝。”吴萱说话的时候微微扭头看向铁蛋,仍木着一张脸,表情说不上如何恐怖狰狞,却吓的铁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阿娘,阿娘,你。。。。呜哇哇啊啊。。。” “怎么了?”吴萱似乎很疑惑。 “不要!”朱见深下意识的迈了一步,伸出手,却被吴萱的目光又给逼住了。 “陛下,您怕什么?” “别。。。别伤害他,他还只是个孩子。”朱见深说道,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哀求。 “伤害他?”吴萱笑了:“陛下以为臣妾将这孩子养在身边就是为了害他?就是为了在陛下的面前用他来报复陛下吗?”摇了摇头,吴萱将铁蛋放到了地上,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那就是你的爹爹了。” “嗯。。。阿娘。。。”铁蛋啜泣着却没有往前走,反倒躲在了吴萱的身后,抓着她的衣服,怯怯的探出小脑袋仰头看着吴萱。 “陛下,看来您的孩子也怕您呢。”吴萱又笑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有什么要求,朕都答应你!”朱见深把手放下了,强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冷酷些,威严些,帝王不应该有弱点,即便是有,也不能在此刻展现。 “陛下真的什么要求都答应臣妾吗?” “君无戏言!”朱见深的回答斩钉截铁:“只要你说的出!” 吴萱定定的看着朱见深:“臣妾的家人如今何在?” “这。。。”朱见深没法答她,心下一沉。 当初自己将其打入冷宫之后余怒未消,一怒之下将其家人也尽数入罪,发配边疆苦寒,什么地方自己都记不得了,可想来绝无幸理。毕竟是官宦人家,又没有照拂,这么多年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吴萱也不逼问,只是又道:“陛下既然答不出,那臣妾换一个便是。臣妾想亲眼看着那个女人死,陛下能答应吗?” 那个女人,吴萱甚至不愿意说出她的名字来。 “。。。。。。”要朱见深杀万贞儿,若能选,恐怕他更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 这个要求朱见深也无法答应他,于是只能沉默。可这一次吴萱却似乎不准备放过他,一直看着他,等待着。 “你的家人。。。朕可以下旨召他们回来,赐他们无上尊荣,你父亲。。。朕可以下旨让他入阁,你娘亲。。。朕,朕封她一品诰命。。。”朱见深忙不迭的许愿。 “他们还活着吗?”吴萱只是冷冷的反问了一句。 朱见深低下了头:“贞儿,贞儿她。。。贞儿她遭人暗算,如今昏迷不醒,危在旦夕。。。你,你又何必。。。” “贞儿?”吴萱讽刺的笑道:“陛下对那个女人叫的如此亲昵,可还记得何时叫过臣妾的闺名?” “从来没有。”吴萱自问自答:“皇后、吴氏、贱人,陛下只对臣妾用过这三个称呼。” “朕。。。” “臣妾入宫之时其实并不喜欢陛下,洞房花烛之夜陛下要了臣妾的身子,三从四德,臣妾也是知礼仪的,只想着帮着陛下打理后宫,让陛下宽心些,可是入宫一月光景便从坤宁宫的皇后变成了这凝香宫的废后。 一个月,臣妾成了一个笑话,天下人的笑话。古有汉昌邑王刘贺继位一月而废,今有臣妾一月而休,陛下,臣妾真的恨你,在迈入凝香宫的那一刻,臣妾恨你,也恨那个女人,恨不得亲手将你们两个掐死,烧死,勒死,万剐凌迟,五马分尸,恨不得让百十条野狗将你们活活咬死吃了。恨不得。。。恨不得。。。恨不得让你们死无全尸,方解臣妾心头只恨!” 第188章 爱恨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所谓十恶不赦之罪,即为恶行之极,犯者必死。而在这十恶之中,排名第二的便是谋大逆,即侵犯皇帝尊严的行为。 不论是谁,哪怕私下里与人非议君王被告到官府都是重判,更莫说吴萱当着皇帝的面如此恶毒的诅咒。 皇帝心怀愧疚,也是因着自己的皇儿在她的身后投鼠忌器,所以便这么静静的听着。 她很瘦弱,瘦弱的结果便是虚弱无力,就这么骂了一阵功夫竟然就喘息了起来,厉声的喝骂诅咒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如泣如诉的倾吐。 “这凝香宫中只有臣妾一人,一应事务都要臣妾一人来处理,唯一能见到的能交流的就是每日午时一个来送饭的老太监,他从来只是把食盒放下,再拿上前一天的食盒便走了,臣妾与他说啊说,他也从不理会臣妾,哪怕臣妾打他骂他他也不理,陛下,他也是你派来折磨臣妾的吗?不过臣妾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 。。。这凝香宫里真的很枯燥,吃喝拉撒,也就是这四件事情,臣妾进来之前曾听闻每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嫔只有两种下场,不是死了便是疯了,从无例。。。哦,也不对,武后进了冷宫出来便做了皇帝呢。臣妾肯定是做不了皇帝的了,现在也没死,想来应该是疯了吧。。。 。。。臣妾每日里从睁开眼睛的时候起唯一的一点事情便是恨,恨陛下,恨那个女人,想象着如何才能报仇,想象着你们能有怎样最可怕的下场,万劫不复,永不超生。一直恨着,一直恨着! 陛下你知道吗,你之前的那些孩子都是怎么死的?你爱那个老女人,可她却把你的孩子一个一个都给杀了!只要怀了您的龙种她便着人去下药堕下,只要有孩子出生她便派人去给除去!陛下你都知道吗?你都知道吗? 臣妾为何打她的板子?明知道陛下你爱她入骨为何还要去招惹她?臣妾为了陛下,臣妾还想着或许就不让陛下知道此事了,也算留了她一个脸面,可陛下你呢!你有哪怕听过臣妾一句的解释吗?你是怎么做的,你甚至没有见臣妾一面,直接便将臣妾送来这凝香宫里。臣妾。。。臣妾。。。” 说到此处,吴萱再也遏制不住,泪水夺眶,猛地蹲在了地上,将头埋在双臂之间抱头痛哭,哭的委屈,哭的伤心,哭的撕心裂肺。 “阿娘你别哭了。。。铁蛋很乖。。。”铁蛋小小声的说,抬手轻轻拍着吴萱的肩膀,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安慰了。 铁蛋在一旁有些茫然,他并不能完全听懂自己这位吴阿娘的这番倾诉;他还有些害怕,他从没见过人如这般癫狂;而最深处,他却是有些心疼,曾对自己温柔照顾的吴阿娘如此伤心,自己似乎并不能做些什么。 朱见深看着两人,目光复杂难言,那个小小的孩子便是自己的皇儿,他是自己的儿子,他一定是,眉目之间全是朕的影子。。。他还如此的听话懂事,她将朕的皇儿照顾的真的很好。。。朕。。。确实是欠了她很多,很多。。。 “你。。。” “爹爹,你也来拍拍阿娘啊?”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你再叫我一遍!” 本要开口安慰两句,可一个字刚出口却听到了这一声天籁,什么叫父子天伦?朱见深觉得此刻自己喉头的哽咽便是了。 “我,我。。。”铁蛋看到他的反应反倒有些吓住了,又开始往吴萱的背后去躲。他这一声爹爹其实并没有什么情字在其中,只是大家都说这个大胡子的人是自己的爹爹,自己也没有别的称呼而已。 “你再叫我一次,你,你再叫一声!”朱见深踉跄的迈了两步,而在此时,吴萱又抬起了头,笑道:“陛下,这便是您的皇儿了,臣妾养了许久,您看可还满意吗?” 吴萱的目光又一次逼住了朱见深,理智让他不敢有任何动作言行,生怕会将她激怒。 “他叫铁蛋,名字嘛。。。倒不是我起的,臣妾本来给他准备了另一个名字,不过那帮太监说贱名儿好养活,小鬼不来拿,所以就叫铁蛋了。 臣妾照顾他的原因很简单,他终会继承陛下的位子也成为皇帝,他做了皇帝,一定也不会放过那个女人,他就是臣妾的希望,臣妾的盼头儿,为了自己,臣妾也一定会护住他,把他养大。 有了他,臣妾这日子总算是有了点儿变化,之前是为了恨而活,想象着有一天能看到你二人的结局,可照顾这孩子的时候。。。臣妾总会又有些其他的胡思乱想,想着如果他是臣妾的孩子,想着如果陛下也在我们的身边,那该有多好? 臣妾应该是恨陛下的,可臣妾还是忍不住的去想,不停地想,醒着的时候会想,做梦的时候也会想。。。臣妾果然是疯了吧?” “你,你要做什么?!”朱见深终于又开口了,他不能不开口,因为吴萱把手掐在了铁蛋的后颈处,应该是没用力,但这动作引申的含义不言而豫。 “陛下,臣妾如今这副鬼样子自然不敢奢求什么,可有这个孩子在,臣妾还是想再问您一次,哪怕是为了这个孩子,您能不能下旨把那个女人给杀了!” “你,你不要逼朕!” “陛下你错了,这不是臣妾在逼你啊,这是老天爷在逼你。”吴萱仰头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那个女人不死,这孩子也活不长,陛下,是臣妾逼你吗?” “贞儿她昏迷不醒。。。” “可她还是有可能醒的!” “朕会把他送去太后身边。。。” “在这后宫之中,太后难道就能保这孩子周全吗?” “吴萱!”朱见深忽然一声大喝,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而下:“朕求你,将这个孩子给朕,朕一定护他的周全,如果你。。。如果你还爱朕的话,朕。。。朕对不起你,却真的不想恨你。。。” 第189章 口是心非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不要逼朕恨你。。。”“陛下。。。”女人掐在孩子脖子后边的手无力的垂下了,因为心中的悸动,也因为。。。她的唇边泌出了一丝殷红,她笑了,白色的是牙,红色的是血,恰似寒冬时节雪中的红梅,美的令人心寒。“梓潼!”朱见深大叫着扑上前去将她揽在怀中:“你!你怎么了!太医!太医!”“陛下。。。”女人说话间又吐了一口血出来,将朱见深的龙袍打湿,可她还是倔强的说道:“如果臣妾去了,你会不会悔恨?今后的日子里会不会时时都念着臣妾,想着臣妾啊?”“张敏!梁芳!传太医!”朱见深没有回答他,只是对着急急忙忙跑进来的两个老太监嘶吼。梁芳转身又跑了出去,张敏没动,而是快步走到近前来抓起了女人的手腕,几息后松开了,跪在一旁对着朱见深摇了摇头:“陛下,娘娘服了鹤顶红。。。”医武不分家,大病看不出,但鹤顶红这种剧毒的脉象张敏还是看的出的。说实话,就算这吴萱是在朱见深走进来的前一刻服的毒,能坚持到现在也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恐怕是因为心中的执念吧?“你。。。下去吧。”朱见深摆了摆手,张敏默默地磕了一个头,退了出去。夜色温柔了下来,云遮月,微微的星光中,张敏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两个鬼祟的身影,一胖一瘦。张敏冷哼了一声,没有过去,只是垂着手守在门口,一会儿梁芳带着太医回来了还是拦下吧,没气儿了,就别进去添乱了。一胖一瘦的身影,徐孝天和李官寻,悄悄地走出了凝香宫,并肩走在宫墙的阴影中,刚才凝香殿中的一幕让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太监也是人,终也是有情的,因为得不到,所以更明白它的分量。“鹤顶红。。。你给的?”“啊,她要的。”脚步不停,李官寻侧头看了他一眼:“之前不是跟你说过的嘛,都点了头。”“他们点了头,我没有。”“可你也没反对,更没摇头。”又走了一阵子,李官寻忽然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好像公鸭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有些恐怖。“你笑什么?”“笑当年的杀人盈野的血阎罗如今竟也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胖老头儿。”“有意思?”徐孝天瞥了他一眼。“当然有意思。”李官寻笑个不停。徐孝天停下了脚步:“其实啊,道理也都是明摆着的。她死了,对谁都好。咱们的事儿多多少少算是又掐了一个头儿,少了一分危险。皇帝也省的为难,不然实在不好交代。皇子受贵妃迫害,不得已藏于冷宫,养于废后之手,这要是传扬出去了,天家的脸面也就要不得了。”“你这不都明白嘛?”“可还是。。。不舒服”徐孝天叹了一声:“这些道理咱们明白,其实她也明白,她死了对谁都好,可她自己是丢了命的。而她要是活着呢?对谁都是一桩麻烦,可她自己却不用死,而且有天大的好处。”李官寻摇头:“一朝皇后,废而后立,这是不可能的,没有这个先例。”“一朝皇后,一月而废,难道就有先例了?”徐孝天冷笑了一声:“只要想,总还是做得到的,为难的只是陛下,只是朝廷里的那些大帽子们罢了。她也真是爱煞了陛下吧?因为不想让陛下为难,所以就服了毒。也好,她终于见到了陛下,把憋了一肚子的话都说了出来,我当年答应她的事也算是做到了。不过李公,你说这些女人也真是够狠的哈?”“怎么讲?”“因为爱,她把自己的命给丢了,又因为恨,她非得死在陛下面前,喷他一身的血。今日往后,陛下恐怕再难有一夜好睡了。”“确实,够狠。”李官寻点点头,随后左右看了看,忽然神色诡异了起来,那样子,让徐孝天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田间偷到肥鸡的黄皮子。“你。。。”李官寻凑到近前来:“徐公,你也算是见多识广,我考考你如何?”“什么意思?”“你记得当年假行僧那王八蛋惹了门主,后来怎么样了?”李官寻口中所说的门主自然不是徐宝,而是徐宝之前的那位大名鼎鼎的王振。假行僧如今在江湖上没几个人知道,可再往前推上四十年,那可是一个了不得的高手,身兼佛道两家之所长,被少林和武当两派高手抓了三年也没结果,后来不知哪根筋接错了跑来要杀王振,结果自不必多说,没成,还险些把自己也搭进去,被王振三掌打成了重伤,不过也确实了得,竟然真让他给跑了。后来呢,追杀他的人除了少林武当以外就又多了一个朝廷,普天之下再没有他立锥之地,没有人能在朝廷和江湖的同时追杀下活下来,没人质疑,包括他自己。再后来这家伙似乎是放弃了,最后一次出现在人前乃是在少林开武林大会之时,这家伙在人前现身,先是在大雄宝殿世尊像前磕头忏悔,又当众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喝了,随后片刻功夫,气绝身亡。众人当场验尸验药,药是鹤顶红,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因为人是死在少林,处理尸体多有不便,结果停尸三日忽有一女子自称是他的妻子上少林讨要尸首,少林寺也没多想,就还了他。人死如灯灭,因果具消。关于这假行僧的故事,江湖上知道的人也就知道到这儿了,不过。。。“龟息散?一丈青?”徐孝天瞪大了眼睛。“你忘了,老胡可是回来了,这事儿当年就是他办的。”“你。。。你。。。”徐孝天指了指他,苦笑:“连我都摆了一道,真有本事,后续也安排好了?”“自然,还往水月庵扔呗,总觉得这女人将来还用得上,所以就先留着吧,不行现杀也是来的及的嘛。”李官寻哈哈笑道:“不过这就要徐公与梁芳那孙子去说了。”“放心,正也要敲打敲打他。” 第190章 顺从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皇帝忽然有了一个儿子,明天便要在早朝上正式为其正名,并将其立为太子。 这个消息让满朝文武都有了一个难眠的夜,不过思来想去,惴惴不安,串通勾连,随着时间的过去他们也都沉入了梦乡,也有些实在睡不着的,红着眼睛也不能阻挡时间长河的前进。 很奇怪,奇怪的点在于万安。 作为当朝首辅,他不应该这么安静。 而作为万娘娘的族亲,他不应该有所反应吗? 万贵妃对于之前几位皇子的迫害,这在将来皇子长大成人,登基称帝的时候那必然是要反攻倒算的,万贵妃跑不了,万通这个亲弟跑不了,他万安难道就能跑了? 他应该有些作为的。 毕竟是当朝首辅,文官之首,无宰相之名却有着远胜宰相之权,只要他想,他一定可以做些什么。 随便一想,最简单的莫过于从皇子的来历上下手。 按照皇室的规矩,皇帝临幸任何一个女子当有记录,皇子降生亦当登记在册,核对时日。如今这个皇子横空出世,如果硬要较真儿,说他是皇子他是,说他不是他也就不是了。 哪怕皇帝认了,凭万安首辅之位联合手下半朝党羽也未必就没有一争之力。 可他竟然真的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表面上的云淡风轻让手下的那些做马仔的心急如焚,有的旁敲侧击,有的登门拜访单刀直入,可都被他给敷衍了过去。 是有什么大计划不方便说,嫌我们人卑言轻? 并不是。 内宫清洗的三天,关于皇子的消息第一天下午的时候便出来了,万通便登门见了万安。锦衣卫指挥使私会当朝首辅,不大不小是个犯忌讳的事儿,可万通似乎也顾不得了。他进去之后与万安是一番怎样的交谈没人知道,但大概也能猜到,估计万通也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 因为他走的时候把万安府上大门的一扇门板给踹掉了。 万通是第一天夜里见得万安,而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刘吉和刘诩,也就是内阁三位大学士中除了万安的另外两位也跑到了万安的府上。 火烧眉毛一样的赶了过来,气急败坏骂骂咧咧的走。 “咱们这位万首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啊?”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万安自己知道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也没有啊。 没有谋划,没有算计,也没有阴谋。 整个过程对于他来说其实非常的简单,他在用早膳之前知道了皇子的存在,用过早膳之后他便将这个事实接受了下来。 若说打算? 无非也就是四个字:顺其自然。 人所共识,大明王朝的朝堂是读书人的天下,十年寒窗得到了一个进去厮混的机会,最后能走到哪里全凭个人的能为和机缘,而能做到首辅之位的心机城府学识机缘无一不是上上之选,人尖子中的尖子。 可是,这个共识只在商辂之时存在,事实上在商辂走后,一切就变了。 万安能坐上首辅之位其实只靠了三个字:长眼色,说的文雅些那便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在他还只是吏部一个小小的员外郎的时候,今上登基并册立万贞儿为皇贵妃。朝野哗然,天下人议论纷纷,所有人都在反对这段不伦之恋,甚至传出风声,连皇太后都站了出来言明不容皇帝放肆。 每个人都等着看皇帝和贵妃的笑话,可是万安没有,他把自己关在家中七日,翻遍了历朝历代的史书官记,把所有不为天下所容的天家恋情都找了出来,最后加以筛选,写了一篇万字的奏章,奏章上写的唐太宗弑兄辱嫂,却仍为一代明君。 “天家事自有天子决,旁人无可议,议者当罪。且唐宗又如何,岂不为一代雄主?” 这篇奏折对于当时司礼监那几十大箱子,成千上万篇奏折来说不过沧海一粟,可对于成化帝和万贵妃来说,没有一封奏折能够比得上这一封,那也是万安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了他们的眼中。 诚然,万安这是用自己前途赌了一把,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赌赢了,之后吴家小姐入宫为后,所有人都以为万贵妃的好日子到头了,万安却再次公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并不知从哪里翻来一本族谱楞说自己是万贵妃的族亲兄弟。 再随后成化帝招万安入宫,携万贵妃一同见了他,再然后的事情就简单了,皇帝连拖带拽着硬生生把一个小小的吏部员外郎提到了尚书之位,再送入了文渊阁。 若说万安不学无术有些过了,放到地方上做个中庸平正之官绝无问题,可要是拼城府心计,那他委实是不够看的,他能有今天的一切只是因为他抱住了皇帝的大腿而已。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人贵有自知之明、 皇帝能把这一切给自己,也自然随时能够将这一切再给拿回去。而真到皇帝要拿的时候,那肯定还是要带上利息的。 皇子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认下了,而自己认得那位姐姐命不久矣。。。 是的,万贞儿昏迷的第一天他就做好了她不会再醒来的准备,无他,直觉尔。 今天的皇帝认了,将来的皇帝自然也不会改变,哪怕自己把这个皇子搬倒了,下一个呢? 皇帝之所以是皇帝,就是当他铁了心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没有人能够阻挡,天子一怒,流血漂杵,反对? 呵! “终究还是有这么一天了。。。” 老妻的手在自己的肩膀上,万安将手放在了老妻的手上,抬起头,他没说话,但妻子显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是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许诺,而摇头则是对子孙的担忧和无奈。 万安沉吟了一下,按在老妻手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为夫的在皇上面前总还是有些苦劳,明日之后为夫试试看去求一道恩典给定儿,实在不行。。。他也只有认命了。” 第191章 破庙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天近晌午,道左的一间不大的茶摊,岳近泉将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耳边厢听着在此驻足歇脚的茶客们说着天下大事,眉头紧皱。 江湖和朝堂,看起来好像是楚河汉界一般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但实际上却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 江湖再大,江湖人总还是大明子民,吃的是大明的粮,花的也是大明的钱,不管再如何的桀骜不驯,理论上来说总还要归着朝廷的管辖,见了皇帝总也要跪下磕头,不然就是犯王法的叛逆。 “皇上终于有儿子了,听说都五岁了?” “我怎么听说才三岁?” “知道叫什么吗?叫煮油诚!”这卖弄见闻的老者不知道是哪里的口音,洋洋自得的说着,隔壁桌一个中年的商贩哈哈笑道:“什么煮油诚?是朱佑樘!朱砂的朱,保佑的佑,樘。。。额。。。樘。。。”伸出一根手指占了点儿茶水在桌上写了个“樘”字,大家抻着脖子过来看。 确实是个生僻的字,在场的别说组词造句,便是认得的都没有几个。当然了,细算算大明朝的龙子龙孙们的名字好像都包含着一些特别奇怪的字,有些甚至于根本就不是一个字,或者说本来是个字,但却莫名其妙的硬给加上了一个五行之一的偏旁部首,缘故却是来自咱们洪武大帝的突发奇想。 围着太子爷的名字说了一阵子,众茶客画风一转,又扯起了“英明神武”的皇上,“恶毒狠心”的贵妃娘娘,乌烟瘴气的朝堂,以及最近风头极盛的东、西二厂。 其实真要较真儿,只凭着他们此时这一番言辞便可以抓他们下大狱问罪,不过毕竟这里不是城里那种人多眼杂之所,也没有官面儿上的人在此,一个个也就放肆了许多。 对于皇子、后宫、朝堂上的那些事岳近泉并不在意,他关心的是东西二厂。此番进京,目的便是择其一投效,同时所要一些好处,比如皇宫大内的神功秘籍。 可是说实话,从做下决定到行到此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直到此时此刻,他也依然没有想好到底应该去找东厂尽忠,还是去西厂报效。 不错,自己原来确实给东厂写了书信,不过沿途走来听到了不少关于东西二厂的“传说”,真真假假的分析一番,大概可以确定东西二厂不合,而二者的强弱似乎也是难辨,东厂是个老牌子,响当当的名声,不过西厂虽为后起之秀,可依仗着皇帝的信任如今也是势头猛烈,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如果自己真的投了东厂,到底会得到怎样的好处? 西厂会不会为难自己? 若是西厂对自家发难,那东厂又会不会庇佑自己? 如果。。。投了西厂呢? 毕竟西厂如今正在用人之际,华山派好歹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门派,说不得能给自家更多的好处? 多谋而少断,说白了就是犹犹豫豫总是想太多,这是岳近泉的一个毛病,他也自知,可是却没办法,毕竟肩上看着华山派百年基业,他不能冒险。 就着热茶吃了些干粮,两刻钟的功夫,身子暖和了起来,文青山便喊来伙计会账,孙钰和徐元牵马过来,四人便又上路。 紧赶慢赶,途径一处村落,总算是在城门落下之前进了城,随便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又用了些热乎饭菜,天便黑了下来。 “早些歇息,明天还要赶路。” “是,师父。” 徐宝和孙钰一间房,岳近泉和文青山一间房,这似乎只是去往京城的路上有一个平凡的夜晚而已。 子时,街上巡夜的更夫敲响了初更的锣,徐宝突然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孙钰睡着了,因为他睡着了会磨牙,嘎吱嘎吱的特别响,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好像也只有小橘子的呼噜能够相媲美。 徐宝穿鞋下地,他的步子很轻,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走到窗边推开窗,翻身而出,身子穿过窗户的时候窗子便顺手关上了,再一息的功夫双脚也踏在了地上。 轻轻地掸了掸衣摆并不存在的尘土,抬眼望去,前方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冲自己躬身一礼,随后转身,徐宝也跟了上去。 不久之后,一个阴暗偏僻的胡同里,那黑影停下了脚步再次转身,这一次却是单膝跪地:“卑职参见督主。” “确切的说此时的我并不是你的督主,先起来吧。”徐宝笑了笑,摆摆手:“从知道皇帝册立太子的时候便想到李玄会派人来见咱家,本来以为会是苏鹤行,却没想到会是你。” 虽然一身夜行衣,面覆黑巾,但徐宝依然还是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江烨。 “时间不对,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 江烨拱手:“回督主的话,张公公他提前将皇子的身份告知陛下,然后。。。” 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知尽数说了一遍,徐宝听着,在听到皇帝清洗后宫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反应,在听到吴后服毒自尽的时候他挑了一下眉毛,当听到汪芷上东厂逼问自己行踪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头:“所以如今咱家的身份除了咱们东厂之内,汪芷也是知道的了?” “是。”江烨点头。 徐宝又问道:“李玄还说什么了?” “李公公还说:‘登仙殿的刀磨得差不多了’。” “哦,还挺快。”徐宝想了想,摇摇头:“虽然时间提前了太多,但结果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坏的影响,大局还在。你回去跟李玄说,第二封信可以打开了,一切便依照咱家在信中所写行事便可。” “是。” “还有一事。”徐宝问道:“咱们东厂在此地左近有多少人手你可知道?” “不知督主需要什么样的人手?” “不要太高,也别太低,二流左右即可。” 江烨回道:“若以一天为计不超过十人,若给属下三天时间,属下能找来三十人。” “如此,便给你两天时间,十五个人,再加上你,然后。。。” 第192章 破庙 中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又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 满天星斗,回客栈的路上徐宝没由来的有些感慨,曾经的自己是个杀手,杀人如麻,以行论性,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十恶不赦,可若是以心论性,自己好像并不多坏,杀人放火也好,自己不过是完成一件工作,就好像坐在办公室里程序员机械的码着一行一行的代码,又好像每天天不亮就拎着笤帚上街的环卫工人木讷的打扫街道。 无关善恶,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可是再看如今的自己,从一开始的渴望自由,到真正的拥有了一些自由,自己主动地去一次又一次的利用、算计,包括敌人,包括路人,也包括朋友。 自己终于也是一个坏人了。 远处一个黑影,有些熟悉,徐宝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将身子融入墙面的阴影当中去。 那个黑影先是左右看了看,随后向着街道的另一边匆匆而去。 “师父。。。大半夜的不睡觉明天可容易犯困啊。”那个黑影是岳近泉,只是一个背影徐宝便认了出来。 老话说:事无不可对人言。 这话有些过于绝对,但细品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深更半夜的匿行潜踪,若说没有什么龌龊勾当那才是奇怪。 徐宝想了想,便远远地坠了上去。 当今天下,若以武功而论,徐宝绝对是绝顶之列,岳近泉自也算是一个高手,可在徐宝面前还差的太远,如今徐宝有心隐匿,他真是没有任何察觉。 岳近泉一路走着,不时地停下来左右看看,似乎在找什么记号,然后又继续走,七拐八拐过了好几条街巷,在一个荒僻的小院子前,他停下了脚步。 他似乎有些犹豫的样子,抬起手想敲门,但却迟迟没有真正叩在门上。 大概盏茶的功夫,他死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将门环叩响。 “咚咚咚”三声,岳近泉的手还没落下,门就开了一条小缝,看来一门之隔,里边儿的人也是等了他许久。 岳近泉走了进去,门又被关上了。 只是这门缝一开一合,接着星月之光,徐宝却已经看见了那开门之人的衣着形貌,巧了,还真认识,非是旁人,正是白莲教白莲左使唐画风。 看到是唐画风,徐宝大概也明白了岳近泉刚才在门前的那一番纠结。 毕竟是名门正派的掌门,私下勾结白莲教这种过街老鼠传扬出去可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等了片刻功夫,估计着里边儿的人已经进屋落座,徐宝便走上前去,纵身一跃进了院子,后又跳到房顶上服下身子来侧耳倾听。 “不知两位请岳某前来,所为何事?” “切,可不是请你来,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唐左使,说话还是要客气些,岳掌门执掌华山,咱们也得给几分尊重不是?” 这三句话,其中两人是岳近泉和唐画风,多出来的这个声音是个男人,似乎有些熟悉,可一时间却又叫不上名字,只听他又接着道:“明人不说暗话,岳掌门此次上京不知所为何事?可是为了给华山派找一座靠山?不知岳掌门选中的是东厂还是西厂啊?呵,岳掌门不说也不要紧,不过有些事岳掌门不知道,在下却与岳掌门有几句良言相赠。 东厂如今的提督太监叫李玄,不过实际上东厂上下真正的掌控者却是徐宝。没错,就是之前在江湖上掀起好大风浪的那个徐宝。 岳掌门可知你华山派风扬与那徐宝交情不浅?之前我圣教与蜀地举事,那徐宝便是冒用华山弟子的名头来的,当时你华山派领队的便是那个风扬。 而西厂如今的提督太监汪直,其实原名为汪芷,乃是一个女儿身,与那徐宝的关系更是不清不楚,再说携华山派投入一女子麾下,岳掌门当真想清楚了吗?” “岳某倒是听闻那徐宝已经死了?” “没死。” “何以见得?” “就凭我白莲教的势力。” 一阵沉默过后,那男子的声音又道:“其实岳掌门的心思在下也明白,华山派原有剑气两宗,声威宏大,如今剑宗灭而独留气宗,岳掌门想保华山派威名不坠却实在回天乏术。找一个靠山这个主意是好的,不过方向却错了。 朝廷是朝廷,江湖是江湖,两者泾渭分明,一旦投入朝廷麾下,那必然会被整个江湖所排斥,更要背上‘朝廷鹰犬’的骂名,到时候再有各类江湖中事,谁还会理睬你华山派是哪个?这其中的后果岳掌门当真想明白了吗?” 岳近泉冷哼一声,寒声反问:“岳某入京只是为了相会一旧友,贵教却是误会了,我华山派何去何从也不牢二位操心。” “别急,还请岳掌门听在下再说上几句。”那声音又道:“打铁还需自身硬,岳掌门想保你华山声威,要不然你华山武学领袖群伦,要不然便要为江湖正道立下大功博取威望以震慑宵小。 华山武学如何在下不予评论,不过单以岳掌门所修紫霞神功而言,岳掌门恐怕还得练上十年才能有所成就吧?” “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在下想与岳掌门合作一番,各取所需。”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动,似乎是一张卷轴在桌上摊开,又几声指点声响后只听那男人道:“这便是我圣教在各地分舵的分布图,当然了,只是一张残卷而已,并不全,不过这上边记录的却也都是真的。 我圣教在江湖上势力如何自不用在下多说,江湖上正邪二分,我圣教也是你们正道口中的邪派魁首,每日里被你们这些正道人士喊打喊杀。 说实话,我圣教意欲澄清玉宇,要对付的是这大明朝廷,可多年来被这江湖实在是牵扯了太多精力。在下想请岳掌门帮忙把这张图带回去,然后纠结些人手把我圣教这几处分舵清除,不知岳掌门意下。。。岳掌门不信?” “阁下是将岳某做三岁孩童不成?” “各取所需,岳掌门为何不信?”那人疑惑道:“岳掌门帮在下排除异己,过程中在下也会用我圣教势力帮岳掌门削弱其他己派的势力,这难道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第193章 破庙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暗潮涌动的一夜,天亮时便又是新的一天。 徐宝推开房门的时候正与岳近泉打了一个照面。 “师父。” “嗯。”岳近泉点点头,看到里边儿孙钰正在洗脸,便随口说道:“收拾一下,一会儿下来咱们吃了饭还要继续赶路。” “是。” 在客栈楼下的大堂用过了早饭,又打包了一些干粮清水,四人便离了客栈重向京城而去。 走的时候是一个清清爽爽的早晨,可不测风云旦夕而至。不知何处一大片乌云将头顶的天日遮蔽,天光暗淡后不过眨眼功夫,淅沥沥的雨水便落了下来。 行路之人对于风霜雨雪自然不会感到意外,路旁不知何所用的一间亭子,师徒四人在此避雨。本来打算着等雨停下来再继续赶路,可等了近一个时辰这雨也不见小些。 所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 孙钰开口道:“师父,不如弟子先去前边看看,说不得有什么可以歇脚的地方,要是今天这雨不停,咱们也好有个地方过夜?” “也好。”岳近泉点点头:“元儿,你和你师兄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徐宝和孙钰披着斗笠大马上路,沿着官道一路飞驰,运气还算不错,跑了十余里远近便找到了一处荒废的破庙。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当年梁武帝兴佛,天下大庙小庙不知建了多少,如今多少年过去,又有多少仍有香火延续?大多还是做了这一片废墟而已。 两人走进破庙里看看,破败是破败,但好歹能够遮风避雨,这也就够了。 孙钰道:“师弟,我在此收拾一番,你回去带师父师叔过来?” 虽然回去带路还要淋一遍雨,但徐宝还是答应了下来,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争执可不值当。 翻身上马,原路而回,再又引着岳近泉和文青山往破庙这边来,前后就是大半个时辰的光景。 “师父,就是那儿了。”徐宝在马上指着前边的破庙喊道:“师兄就在里边儿,应该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三人扬鞭打马紧赶一阵,不一时来到了那破庙前,破庙大殿之中有篝火点燃,有人,不止一个,粗粗一数该有二三十个,而这二三十人中有一个面朝下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还有一个一身白衣的秀气公子坐在座上,一脚踩在趴着那人的后脑勺儿上,低头把玩着手上的一支小巧的玉如意。 趴在地上的人自然看不清长相,不过看衣着身形确是孙钰无疑,而那白衣公子不知身份,只是看庙里其他一众人的神色举止当是这白衣公子的护卫随从一流。 此刻三人走进大殿中,那一众护卫全都看了过来,中间那白衣公子却仍不抬头,也不知那玉如意到底有什么玄机暗藏。 岳近泉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又看看地上的孙钰,最后看向那白衣公子,心下顿时一沉。 江湖人常说:“身具异象,内有奇功” 这一众护卫一个个腮帮子努着、太阳穴鼓着,看来都是内功有成的高手,而尤其站在那白衣公子身后的剑客,目露精光,一身剑意宛如实质,实乃平生所见,这样的一伙儿人为何会为难自己的徒弟,是孙钰得罪了他们还是根本就冲着华山派来的?不管是何种目的看来结局都无法善了。 岳近泉面上不漏声色,拱手抱拳道:“华山派掌门岳近泉,见过阁下,不知阁下高姓大名,道左相逢又为何为难小徒?” “知道你叫岳近泉,找的就是你华山派。”那白衣公子语气阴柔,说话间却仍不抬头:“我是谁呢你就不用知道了,放心,你这徒弟还没死,找你来就是有件事要问你。听说你要去京城投奔东厂?” 岳近泉摇头否认:“岳某不知阁下在说什么。” “不承认?”那白衣公子冷笑一声:“那换个问题,东厂能给你的,西厂能给你更多,你为何不去投效西厂?是瞧不起西厂的汪公吗?” 岳近泉反问道:“阁下是西厂的人?” “是。”白衣公子此时抬起了头,看看岳近泉,又微微侧头看向一旁的徐宝,玩味的眨了眨眼,随后又看向岳近泉:“你往东厂递书投效的事儿已经为汪公所知,汪公大度,只当你无知短实,现在便让我再来问你一次,也算是再给你一个机会。东厂就别去了,来西厂如何?荣华富贵,你说的出,汪公便给的起。” “岳某。。。” 白衣公子竖起一根手指:“别急着开口,时间有的是,想好了再说,想明白了再说,如果答案让我不满意,大概汪公也会不开心,若是汪公不开心,那你,你,还有你这两个徒弟以后可就再也开心不了了。” 岳近泉一手背在身后,面沉似水,不动如山,可内里早已是汗透青衫,万没想到华山派的第一次大危机竟然来的如此之快,又是如此之突然,就在这道左的小庙里,就在眼前。 犹豫再三,岳近泉斟酌词句,小心开口:“岳某有一问,不知阁下可否解答。” “你先问。” “西厂为朝廷所属,势大力雄,高手如云,更得圣上眷顾,我华山派与之相比不吝云泥,不知汪公到底要我华山作何用处,还请阁下言明在先,岳某也算落个明白。” “要你华山派何用。。。”白衣公子似乎也有些迷糊的样子,似乎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随后嘻嘻一笑:“好像也没什么用处的样子。不过你华山派去京城投效东厂,最后却转路来了我西厂归于汪公的麾下,算是不轻不重打了东厂一个嘴巴,如此便也够了。至于那你们华山派有什么用处。。。呵,养条狗养只猫儿又费不了几两银子,就当养着玩儿呗?放心,许给你的好处一样也不会少,所以你大可漫天要价。” “如果岳某不答应呢。。。” “这就是岳掌门你的答案了?” “。。。。。。” “对,好好想想,别急嘛。” 第194章 立剑 1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打,打不过。 跑,跑不了。 别说跑不了,就算能跑,华山就在那里,华山派也就在那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进退两难,岳近泉鬓角见汗,实不知如何抉择。 若不然便认了,就此归于西厂的麾下?至于东厂之后又会如何找自己的麻烦,那也只能过后再说了。 岳近泉喉头一哽,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吐沫,要开口时不经意间却发现对面座上的那个白衣公子虽然面朝着自己,但目光却若有若无的一直向自己身左瞟去。 他的目光很怪异,似笑非笑,略显玩味,好像刚刚完成了一个了不得的恶作剧,又隐隐的有些报复的快感。 自己的身左。。。站的是自己的徒弟徐元啊,难道他二人有旧?又或者,这白衣公子今日索性根本就是冲着徐元而来? 心思电转,岳近泉不动声色的向后扫了一眼,见徐元眯着眼睛,似乎也在想着什么,权衡思量全无半点儿畏惧惊讶神色。 眼下的情形一个不好便是生死场面,他为何不怕? 岳近泉心里的猜测越发的肯定了起来,拱手开口道:“蒙西厂厂公不弃,岳某心下感激。不过恕在下直言,相比于东厂而言,西厂毕竟成立时间尚短,论实力势力比东厂也都有所不及。此刻让岳某携华山派舍东厂而就西厂,岳某心下也实有不甘。更何况阁下当知岳某已经递信于东厂厂公,江湖人讲一个信字,岳某也不例外。” 那白衣公子秀眉一挑:“那岳掌门是不答应喽?” 岳近泉摇摇头:“不敢,只是斗胆想请几位西厂的英雄露上一手,若我华山派输了,那自无二话,将来东厂的几位大人问起时岳某也算勉强有个交代。” 白衣公子哈哈笑道:“好好好,都说江湖人实力为尊,果然如此。岳掌门说的在理,我这么红口白牙的就让岳掌门以华山基业相付也实在是有些不像话。既如此。。。嗯。。。”白衣公子竖起一根青葱细指按在自己的唇上,目光在自己一众手下脸上看看:“刀八青。” 一个负刀的汉子回身弯腰拱手:“公子。” “就有你来领教一下岳掌门的功夫吧。” “卑职遵命。”刀八青得了吩咐走到岳近泉身前站定。 白衣公子此时又笑道:“岳掌门可要小心,我这手下在江湖上虽然没什么名头,但刀法还是不错的。” 岳近泉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刀八青,摇摇头:“漠北神刀刀八青,刀法出神入化横行漠北,三年前入中原挑战一众刀法名家,三刀胜云州秦家寨寨主秦庆林,七刀立斩岭南张家堡堡主张柏善,后与天南霸刀庄庄主刘西瓜大战一百三十合才因兵刃之故而惜败,阁下未免过谦了。” “岳掌门好见识。”白衣公子抚掌道:“一点不错,不过如今我家督主为他从宫中藏宝阁寻了一把域外宝刀,这兵器上的短板就算是补上了,所以岳掌门,小心哦。” 刀八青此时已经把刀从背后拔了出来,这刀样式奇特,传统长刀刀尖向后整个刀身反弓,一劈之下可以将力道尽数传到刀头上,而这刀八青手里的刀却是前弓,是回形刀的一种,但刀头部分却宽大无比,刀身上布满各种花纹如行云似流水,美妙异常。 域外宝刀? 隐约听说西域有一大食国,他们的刀似乎便是这般模样。 刀八青将刀反扛在肩上,另一手冲着岳近泉招了招:“岳掌门,请!” 岳近泉却退了一步,摇头笑道:“阁下刀法高绝,但要岳某出手却还差了些火候,元儿,这一阵你来替我华山一战。” “师父,我。。。” 岳近泉将手按在徐宝的肩上宽慰道:“无妨,尽力即可,就算输了也有师父在。” 他话是如此说,可徐宝却觉的岳近泉落在自己肩上的手中藏了一股暗劲儿,脸上带笑,可严重也满是寒光,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也罢,应付一阵卖个破绽便是了。”徐宝暗中撇撇嘴,应诺下来拔出腰间宝剑站到了那刀八青的对面:“华山徐元,请赐教。” “聒噪。”刀八青对岳近泉客气却不想人家根本看不起自己,反倒让个小辈儿的徒弟来应付自己,心中顿时火气上涌,也不讲究什么规矩了,三步上前直接一刀就劈了下来。 刀带风声,势大力沉,仿若苍鹰猎兔一半凶猛苍劲,这一刀若是挡,那除非功力远超于这刀八青,否则这一招便要落了下风,再之后就只能被他压着打了。方才提到的那张家堡堡主便是不信邪的硬封这一刀所以才七招被其取了脑袋。 当然了,这一刀本质上不过是走的以力破巧的路子,以徐宝如今的武功修为想躲不过就是一个错步,想挡的话莫说他此时手中有剑,便是赤手空拳也有十几种办法。 心中一声冷笑,徐宝身子不摇不晃手中剑自下而上一指一绕一刺,剑尖正点在了刀身上。 “叮”的一声脆响,刀被推向了一旁,反手一剑要划向刀八青的脖子,那刀却轻飘飘又甩了回来将自己这一剑挡下。 空着的两手对了一掌,两人各退一步,刀八青看着徐宝:“你的剑法不错。” “客气。” “但这不是华山剑法。” 徐宝眨眨眼,随后不屑道:“我华山剑法不知凡己,便是门中一众师兄弟也不见得便都认得,你又知道多少?不过既然你想看华山剑法,也罢,那便用几招你认识的吧。” 一言罢,徐宝缓缓起剑,剑身在身前划出两个圆环随后剑尖斜斜下指:“华山养吾剑法,听过吗?” 刀八青晃了晃肩膀,又将刀扛在了肩上,不过这一次神色倒是认真了起来,看来要用些真本事了。 “刀八青!”那白衣公子忽然道:“我看这小子不顺眼,你要能杀了他,我便做主让督主准你所请如何?” “卑职谢公子恩典。”刀八青说了一声,整个人便如暴虎冯河般扑了上来。 第195章 立剑 2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刀八青的刀法若以招式而言其实算不得如何的精妙,七分在拙,两分在巧,还有一分却是落在了一个“狠”字上。刀狠,人更狠,每一刀挥出来都是奔着对手的要害处,对于自身的安全似乎紧紧只是以不死为底线而已。就好像漠上的孤狼,向死而活。 他要杀自己,三招的光景他便已经明白了刀八青的心思,汪芷或许只是随口说说,但这刀八青明显却已经当了真。 京城一别,与汪芷陡然在这破庙里重逢,徐宝也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感觉,总归不会是“喜”,也不会是“恐”,毕竟自己已经再没有这两种感情。她的目的隐约也能猜到,就是没有目的,纯粹给自己添乱来了,她应该不知道自己要这华山做什么,只是单纯的反对,就好像夏日里在树下拿着杆子捅鸟窝的孩子,不为外人道的恶趣味。 只希望她别把自己的身份叫破,否则。。。说不得要大开杀戒了。 岳近泉与文青山两人在一旁并肩而立,看着徐宝和刀八青的比斗,一个皱眉,一个愕然。 文青山轻声道:“师兄。。。这养吾剑。。。徐元用的好像不太对啊。” 养吾剑这功夫是一门典型的华山气宗的剑法,重于气而轻招式,以气驭剑,气深则剑威,气弱则剑微。 当然了,到底是一门剑法,再如何重气轻招总还是有招,不然就成了一门纯粹的内功了。可在文青山眼中,徐宝的养吾剑全然就是以养吾剑简单的剑招应对而已,招式一板一眼毫无差池,可换成自己用却决然不可能这般轻松自如,差在哪了呢? “太快了。”岳近泉一语道破。 就比如刚才刀八青一刀横扫,后边少说还有三招后手,要以正统的养吾剑来破便要用远胜的内力使“气冲霄汉”硬封硬挡,随后再用“养心平性”反攻其下盘才是正理,但徐宝却在刀八青横刀的瞬间用了养吾剑中的一招“正衣冠”的起手式直接以剑斜挑刀八青的手腕,相当于直接在刀八青刀招未成之时便给破了。如果刀八青强行将刀招用完,那就是把自己的手腕子往徐宝的剑上去抹。 翻翻滚滚十数招过去,大部分时候徐宝都只是随手应对,只有在刀八青用出强硬的杀招时才凭着如斯的一招妙手将其破去。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运气,三次四次可就没法解释了。 岳近泉自衬如果自己与这刀八青比试或许也能胜,但绝不会如此游刃有余,以此而论,自己的武功还不如自己的徒弟了? 回想往昔种种,岳近泉愈发的肯定,自己的这个徒弟身上绝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局者迷,徐宝仍不知道自己已经漏了破绽,还以为应对的天衣无缝,眨眼间又过去了三十几招,能够明显感觉到这刀八青的刀招出现了重复,看来是使到了尽头。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徐宝如此想着,眼见得刀八青左肩处漏了一个破绽,便随手一剑刺了过去。 “噗嗤”一声,剑尖扎在了刀八青左肩处,入肉一寸,徐宝一句“承让”刚张嘴,眼角余光里云纹刀划过一道奇异的弧线,如同一道闪电一般向自己的右肩处砍了过来。 这一刀真的很厉害,带着一股凶煞之气,旁观者难言其中奥妙,但徐宝却瞧得明白。刀光流转间带起腾腾的煞气,一往无前仿佛要斩断世上的一切。 徐宝急忙拔剑而出,欲要故技重施将这一招再给封住,但这一抽一刺之间却已经落了下风,好在他瞬息间看出了这一刀的破绽,剑尖再挑,点向刀八青的腋下,剑尖刚一刺破衣服,那刀在惯性的带动下已经到了徐宝的肩上。 这破绽是假的! 徐宝猛然抬手立掌在那刀身上一推一弹,绝强的内力之下那刀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拦了下来,可紧接着一道奇妙更诡异的弧线之后那刀竟然带着更强的力道横削自己的腰腹。 这一招的破绽再下盘! 徐宝脚尖一点整个身子旋转一周带动手中剑再削刀八青左膝,当的一声,明明是斩向自己腰腹的刀不知如何就拦下了自己的剑,随后顺着剑脊向上扫来,带起一串火星直指自己的咽喉处。 “嘭!” 刀八青一拳打在了徐宝的脚底涌泉,徐宝借力一个后空翻落地,两人重新拉开距离,刀八青的这一记杀招算是破灭了。 “好刀法。”徐宝下意识的赞了一声。 刀八青却沉默了,这是他引以为傲的一招刀法,算是集合了他练刀至今的所有感悟,这一招既然也没有取胜,那便再无取胜之机。 “你叫什么名字?”刀八青沉声问道。 “徐元。” “你很厉害。”刀八青回身冲着白衣公子跪倒:“卑职无能,请公子责罚。” “算了,本来也没想着你能赢,一边儿站着吧。”汪芷呵了一声,左右看看又喊道:“张福、李禄。” “卑职在。”两个汉子拱手而出。 “你们。。。” “公子。”汪芷身后那一直抱剑而立仿佛人偶木桩一样的此时忽然开口:“张福、李禄也不行。” “哦?以二对一也无胜算?”汪芷问道。 “不行。”那白衣剑客摇了摇头。 技不如人不算什么,可被人当众说出来总是一件落面子的事儿,这张福、李禄二人在江湖上也是属螃蟹横行一地的豪雄,此时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张福道:“李公子,没比过就知道我兄弟二人不行,是,我们俩比你还差些,可这毛头小子能有几分能耐?你说的是不是有些太过了?行不行总要让我们试试不是?” 李禄倒是说的客气些:“我兄弟二人最近功夫又有精进,李公子,你放心,我们。。。” “你们会死。”那白衣剑客淡淡的回道。 “你!”张福瞪眼,李禄也不干了:“好好好,李公子这么说,那我兄弟二人还非得试试不可了!” 第196章 立剑 3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以多欺少在江湖上总是为人所不齿,不过总有些厚脸皮的不在乎这个,而还有些脸皮更厚的更是为此想了个名头出来,就比如江南有七个结义兄弟外号江南七鬼,他们练了一套阵法还算是有几分名堂,阵法练成之后逢人比试从来都一拥而上,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我们七兄弟义结金兰,生死与共,对一个我们七人是一起上,对千军万马我们七人也是一起上。” 张福、李禄两个人对外也是这么个说法,金兰兄弟,生死与共。要是遇到个软柿子他们可能还矜持些,但刚才徐宝胜了刀八青,又受了那白衣剑客的言语相讥,顿时认真了起来。 也不多做什么废话,上来彼此施了一礼便战在了一团。 张福用的是一根九节鞭,李禄用的是一把熟铜锏,能得汪芷的赏识收入麾下自然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尤为难得的是彼此之间配合默契,李禄使熟铜锏挡在前边,张福甩着九节鞭伺机而动,说实话,在这两人的配合之下徐宝不能用出本门的功夫支应起来还是有几分小压力的,当然了,也不过几分而已,有葵花真气雷闪电轰一般的速度加成,胜败也不过一念之间而已。 三人过了能有百多招上下的样子,徐宝感觉差不多了便抓了两人的一处破绽将剑点在了李禄的心口处,刺破了衣服,却没有见血。 “额。。。小兄弟好功夫,我李禄认输。”李禄说着话把手中熟铜锏扔在了地上。 “我也认输,我也认输。”张福手腕一甩把九节鞭也缠在了右手小臂上,也是一抱拳。 “废物。”汪芷哼了一声,那张福李禄讪讪的挠着头向一旁退去。 这两人倒也光棍,徐宝收剑回礼:“承让。”目光又看向汪芷,刚要说话,忽然只听脑后一阵恶风不善,岳近泉和文青山亦喝道:“小心!” 徐宝猛地挥剑转身,眼前金光一片,手中剑划过这一片金光带起“刺啦啦”无数火花,随后只觉得身上一紧。 原来张福、李禄扔上来的这一片金光乃是一张金丝大网,也不知是何材质,徐宝一剑下去竟然丝毫不损。 眼见得徐宝被这金丝网罩在当中,张福、李禄面色大喜,从怀里各掏出了一个小纸包向徐宝身上砸去,齐喝一声“着!” 纸包砸在徐宝身上炸开,一阵白烟粉末顿时将他笼罩其中。 两人忽的又把熟铜锏和九节鞭亮了出来,不过却不是冲着徐宝,而是转身对着岳近泉和文青山,两人也是老江湖了,怎会在此时把后背露给他们,至于徐宝那就无所谓了。 张福李禄怪笑道:“嘿嘿,金丝网在前,销魂烟在后,任你是大罗的神仙也得着了咱兄弟的道儿!” “公子,这小子中了我兄弟的销魂烟,一身武功暂时是废了,您老要死的还是要活的只管吩咐,全凭您老做主。” 岳近泉冷声道:“卑鄙无耻。” 张福李禄两人倒是全不在乎:“这叫胜者为王。” 汪芷回头冲着身后的白衣剑客笑道:“张福李禄赢了,这次你可是看走眼了。” “未见得。”白衣剑客淡淡的说道。话音刚落,只听两声闷哼,张福李禄缓缓跪倒在地,手捂在各自心口处,想要回头,可头刚转了一半便扑倒在了地上,眼看得是没了气儿了。 烟尘中两声轻咳,众人循声看去,见徐宝正在解身上的金丝网,看他脸上血色饱满全无中毒的迹象。尤为让人惊诧之处是直到此时谁也没有看出张福李禄两个人究竟怎么死的。 “承让。”徐宝冲着地上张福李禄的尸体说了一句,又转过身来,对着汪芷道:“还继续吗?公,子?” 殿中汪芷带来的一众护卫此时都把目光看向汪芷和他身后的那白衣剑客,刀八青和张福李禄一败两死,再要谁说能拿下这个小子恐怕也只有这白衣剑客了。 汪芷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心中暗骂了一声废物,回头看向身后的白衣剑客:“可有把握?” 白衣剑客回道:“五五之数。” “知道他是谁吧?你不是想会高手吗?他就是了。” “正有此意。”白衣剑客抱着剑走到徐宝的身前站定。 徐宝看着眼前这白衣剑客,眉眼间只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哪里见过,只是他脸上白纱覆面看不真切:“大丈夫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白衣剑客回道:“不想连累家人。” “掩耳盗铃。” “说的也对。”白衣剑客点点头,抬手把脸上的白纱扯了下来:“归剑山庄李月白,久违。” 莫名其妙的一句久违,别人不明白,但徐宝却知道这是认出自己了,嘴上道了一句:“幸会。” 没想到竟然是李月白,这下可有点儿麻烦了。。。 之前冯家庄两人虽然没有交手,但这李月白和风扬的比试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论剑法,这李月白比风扬可谓犹有过之。 当然了,自己若是全力施为拿他不在话下,可再想用半吊子的华山剑法取胜那是绝无可能的。 怎么办。。。 索性认输? 华山弟子剑法不如归剑山庄少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正自犹豫之间,徐宝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杀气幽幽而动。 李月白双目中如寒潭凛冽,一手抓在剑鞘上,另一手握住了剑柄。 不能开口,亦不能动作。 打破这宁静的瞬间便是李月白出剑之时。 而当他出剑的时候,必然便是石破天惊的一剑。 这李月白的剑法远胜风扬。 不,风扬与自己交手之时遭逢变故,未必便是他的真实水平,而他二人冯家庄一战的时候风扬更是心事重重,也不能作数。 倒是有些好奇他们两人真实实力到底是什么样子。 一番胡思乱想,徐宝倒是放松了下来,看着对面的李月白,计划赶不上变化,那便陪你玩玩儿吧。 忽然间,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耳边厢“铛”的一声脆响,再细看,两人仍在原地,这一声脆响仿佛只是幻觉一般。 真的是幻觉吗? 徐宝的剑上多了一抹血色。 第197章 变数 1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笑傲江湖中令狐冲凭着葵花宝典接连胜了东方不败和岳不群,这并不是独孤九剑的高明,而是东方不败和岳不群的不争气。 一个心系情郎将后背露给了敌人,另一个拘泥于七十二路辟邪剑法的招式而不知变通,败了也是理所当然。 李月白自幼精研剑术,论剑法造诣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等境界,可终归还在成剑的阶段,没有将一身剑法融会贯通得悟真谛,面对认真起来的徐宝下场也就是可以预料的了。 雨下的有些大了,马蹄踏起水花无数奔行在泥泞的路上,百多人的马队,马上的骑士尽是黑衣斗笠腰挎单刀,为首的不是旁人,正是东厂的大档头江烨。 昨夜晚间得徐宝的命令召集人手准备在岳近泉面前做一场戏,没想到今早刚到左近东厂千户所便收到消息,汪芷带人来找徐宝了。 汪芷来了,那昨夜的戏码大概也就没有再准备的必要了,当机立断的将千户所中所有好手叫齐便沿路追了上来。 “你输了。”徐宝收剑入鞘,背着手淡淡的说道。 李月白的颈侧一道浅浅的血痕,他抬手抹了一下,看看手上的血迹:“这是什么武功?”他是归剑山庄的少主,天下的剑法他不能说都见过,但也见了八九不离十,但却叫不出徐宝所用的剑法的名堂。 这根本就不是剑法。 电光火石的一瞬他冲了上来,划了一剑,随后便又退了回去。而自己唯一的应对就是下意识的挡了一下,挡住了他的剑,却没挡住那剑上的剑气。 也就是他无心杀自己,否则自己脖子上就不会是多一道血痕,而应该是少了一颗脑袋。 “葵花宝典。”徐宝笑了笑:“听过吗?” 李月白沉默了一下,摇摇头。 徐宝问道:“认输?” 李月白点点头:“你这是邪道,再给我三年时间我未必不能胜你。” “那就三年后再说吧。” 风雨声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洞开的庙门前无数黑衣骑士勒马住蹄,随后在江烨的带领下鱼贯而入,走进了这大殿之中。 “督主!” “都起来吧。”徐宝摆了摆手。 转过身来,徐宝看着岳近泉和文青山,身形又是一闪,先是一剑将文青山的心口刺穿,复又一指点住了岳近泉的穴道:“师父,不好意思啊,演不下去了,只能换个玩法了。” 岳近泉大穴受制,一身气血瘀滞身不能动目不能移,他其实是能开口说话的,但他选择了沉默。 一个番子走到徐宝身旁趴在地上做了人凳,徐宝也不客气,直接在他背上坐下,看着对面汪芷:“很得意吧?坏了咱家的好事。” 汪芷冷哼了一声:“假死避世,皇爷面前你这便是欺君之罪。” “把你们都杀了,皇爷便不会知道。” “你可以试试。” “唉。”徐宝叹了一声,摆摆手:“江烨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 汪芷也摆了摆手,西厂的一众护卫也下去了,独留李月白一人仍站在身后。 徐宝道:“该说的不是早就与你说过了,还来做什么?” 汪芷看着他,没有说话。因为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因为问题的答案应该是一定的,但她还是想再问一次,若有一线希望呢? “能不能不杀她?” “那你想让你姐姐和外甥去死?”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你觉得呢?”徐宝反问道。 “就这么让她一直昏迷下去,不行吗?”汪芷眼神中露出哀求之色。 “不行。”徐宝摇摇头:“那蛊毒并非便是无解之物,不能冒险是其一,其二,她不死,皇上也不会死,这其中的关系你应该是明白的。” 汪芷沉默了一阵,又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就这两天吧。” “就这两天?!” “你不该来的,不然还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徐宝回道:“铁蛋入主东宫,修登仙殿也不过是为了方便给我一个手下练刀,如今两件事都成了,她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吗? 也不怕明告诉你,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张敏。然后张敏也会死,将皇上的怒火尽数担下来,再然后只等皇上龙驭宾天,一切便也算了解了。” “这就是你的计划?就这么简单?” “大抵就是如此,当然也不会这么简单,毕竟皇上还会活一阵子,这其中说不定还有其他的什么变数,但应该都不会影响大局,见招拆招也就是了。” 汪芷闭上了眼睛,没再说话,脸上有两行清泪落下,但她倔强的没有啜泣一声。 徐宝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又来到岳近泉的身前:“师父,聊几句吧。” 岳近泉看着徐宝,眯了眯眼睛:“岳某当不起你这一声师父,阁下有话不妨直说。” “嗯,倒确实是当不起,那就不废话了,简单些也好。”徐宝点点头:“朱睛冰蟾,一个这么大的玉雕的蟾蜍,那是我的东西,师父你见过吗?” “没见过。” “不急着回答,听我把话说完。”徐宝抬手在岳近泉的肩上拍了拍:“东厂、西厂、白莲教,不用惊讶,昨晚我看到了。 剑气之争后的华山如今不过砧板鱼肉,你的艰难我都看在眼里,之前也与你说过了。此刻我就在这里,我说的话便是东厂的态度,只要师父你把朱睛冰蟾交给我,东厂便做你华山派的靠山,如何?” 岳近泉仍不犹豫的回道:“你说的东西。。。我真的没见过。” 徐宝眯了眯眼睛,皱着眉头:“不一定见过,相似也好,或者只是一个线索也罢,我不妨再给你提个醒。 华山派传承的是宋时全真教的道统,华山祖师郝大通也是当年全真派掌教王重阳的入室弟子之一,我所说的这个朱睛冰蟾或许从全真教之时便已经出现,之后一路在你华山派这边继承下来,你接任掌门之位的时候你师父就没有与你说些什么秘闻之类的?” 说到这里,徐宝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岳近泉的心口处:“一句话也好,或者是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信物,岳掌门,好好想想,不然我这一指头下去,你的性命可就丢了,再有什么秘密也只能给你门下弟子托梦了。” “我。。。”岳近泉刚说了一个字,只听不知何处传来一个小童的声音:“师父师父,前边有个庙,咱们快过去避避。” 又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阿弥陀佛,淋雨是命数,又何必要躲。” “淋雨是命数,有庙躲避也是命数,既然遇到了为何还要挨雨浇啊。师父快走吧,说不定你要找的人就在里边儿呢。” 轰! 徐宝转过身来,看着印在自己胸前的一掌,看着汪芷泪痕未干的双眸:“你这又是何必。” 第198章 变数 2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破庙一座,又不是什么禁地绝岭,有路人行经此处想进来避雨也是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来他们也进不来,毕竟大殿外边儿还有一众东西二厂的番子护卫们守着,不需理会。 不过胸前汪芷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倒是真的让徐宝有些震惊。 之前离京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汪芷开始练武防身,当时并没有在意,如今才过去多久,不想竟然能让自己受了暗伤。 排山倒海般的一掌突破了天罡童子功的防护气罩,竟打的自己气血翻腾。 喉头一哽将那一口腥甜咽下,徐宝看着这一双满是愤恨的眸子:“这是什么功夫?” “杀你的功夫。”汪芷恨声道,说话间又是一掌狂轰而来,徐宝脚下一转轻轻闪过:“这功夫不错,不过想取我性命还不够。我倒是有些好奇,短短数月便能让你成就如此内力,这功夫叫什么名字?” “废话少说!”汪芷娇嗤一声,双掌翻飞如火凤燎天,徐宝也不还手,只是凭着快如鬼魅的身法围着她前后闪躲。远远看去就汪芷好像被一阵阴风围在当中一般,双掌宣泄的宏达劲力四下激射让破庙的墙面破出了一个个拳头大的窟窿。 江烨不知何时也加入了战局,但他的目标却不是汪芷,而是对面的李月白,为了不让他插手,最简单的办法摸过去杀了他。 一时间这破庙之中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岳近泉穴道受制,只能呆呆地看着,瞪大的眼睛毫不掩饰心中的惊讶:“这是什么武功,如此神妙,如果我华山有这样的武功而不是一本水磨工夫的紫霞神功,如果我有这样的身手。。。这便是皇宫大内的底蕴吗。。。” 汪芷无意的一掌,掌力隔空打在了岳近泉的胸口。岳近泉倒飞出去撞在身后的墙上,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周身瘀滞的气血运行起来,穴道也自然而然的解了,但他没有动,只是捂着胸口看着,他想将眼前这一番争斗记下,或许便是将来自己武道路上不可多得的一次借鉴。 力与速的比拼,问道剑与杀人剑的争斗,究竟疏为圣雄? “你为何不还手!” “没有这个必要,我又不想杀你。” “你觉得你能杀我?”发了疯的女人是不会讲道理的,关注的点也没有人能够明白。双掌不再无意义的去追逐那道一闪即逝的黑影,猛地向脚下的地面狂轰。 一阵闷雷般的炸响过后,烟尘四起,砖瓦的碎片从烟尘中飞射而出,青砖如蛛网般碎裂蔓延,一道无形的气浪以二人为圆心扩散。 不幸的岳近泉整个人再一次被这气浪贴在了墙上,三息过后才摔了下来。李月白和江烨脚下一点拔地而起,冲破了头顶的砖瓦手中剑光不停。 徐宝在这其中却是最轻松写意的一个,在汪芷抬手的瞬间他屈起了右手中指在汪芷的脑门儿上轻轻地弹了一下,而在气浪腾起的时候他整个人也窜了起来站到了房梁上。 汪芷缓缓地直起身子,抬头,两人的视线相撞凭空间好似有火花炸裂。 “你到底练得是什么武功?”徐宝脸色凝重。 “不是说了是杀你的武功。”汪芷的回答仍然简单粗暴。 “这武功杀不了我,只能杀你自己。”徐宝摇了摇头,脚尖一点,整个人轻飘飘的落下:“你的招式和身法不堪入目,但内力却深得出奇,而且这身后的内力之中气息驳杂,或刚或柔,或阴或阳,一个人不可能练出如此多种属性截然相反的内力,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练得,却知道这些内力彼此对冲,对你的脏腑经脉有害无益,你若再练下去必死无疑。你我说到底又有何仇恨,就算有仇恨,你要杀我没问题,总要活到能杀我的时候吧?” “布袋功。。。” “什么?”徐宝向角落里满脸尘土的岳近泉看去,虽然他声音不大,但徐宝却听得一清二楚。 “布袋功,传说中能够将旁人内力化为己用的邪功,江湖上早已失传,原来在皇宫中竟然还有留存记录。。。” “布袋功。。。听起来倒是像吸星大法?”徐宝沉吟了一下忽然闪到了汪芷的背后在她后心处打了“”一掌,汪芷回身抓他自然又扑了个空。 “原来如此。”徐宝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有些明白了过来。 按照岳近泉的说法这布袋功能够取旁人的内力为己用,听起来好像是吸星大法,但实际上两者有着极大的区别。 吸星大法吸人内力的根本在于使自身丹田“空如幽谷”,将得来的内力散于奇经八脉之中,大概是依照的水往低处流的道理;而这布袋功看来并没有主动吸人内力的法门,想要取人内力必须要人自愿把内力往他体内去送。 徐宝刚才一掌打了一些自身的内力进到汪芷的身体中,虽不足以造成多严重的伤势,但一点痛苦轻伤还是必然的。 汪芷此刻面色如常便印证了徐宝的猜想。 “看来是找了许多高手来为自己传功,嗯,也就你能作出这么胡闹的事情来。。。”徐宝皱了皱眉头:“若是放任不管凭着她的性子肯定还是要继续练下去的,到时候练得走火入魔肯定必死无疑,为今之计只有。。。” 一念及此,徐宝心下做了决定,右手一翻,食指中指之间夹住了一枚银针,寒芒点点,冷若残星:“劝你别练你肯定是不会听的,既然如此,那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你的武功给废了。” 汪芷咬牙道:“你敢!” “敢?”徐宝微微一笑:“还行,你倒是没问我能不能。别怕,轻轻一针刺破你的丹田也就行了,应该不会太疼,要是疼的话你就忍忍,总比将来爆体而亡来的强些。” “谁!”徐宝正要出招,猛然觉得身后动静不对,一声历喝后转身再看,只见一老一小两个和尚推开门迈过了门槛儿。 “阿弥陀佛。”老和尚持佛礼,宣佛号:“贫僧苦智,见过几位施主。” 第199章 变数 3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江湖上有个有趣的说法,说是行走江湖最惹不起得三种人就是女人,孩子,出家人。 也没有个具体的缘由,不过道理倒是显而易见。 就好比一只生活在狼群中的羊,也不知它到底有什么能耐,反正还是不要招惹的为好。 同样的道理,在江湖这个王法不行,人吃人的世界里,女人、孩子和出家人,这三者并没有自保的能力(当然了,少林武当峨眉那三派不在此列),可如果能够在这片江湖上活下来,那必然有着不同寻常的本事。 徐宝打量着眼前这一老一少,一身灰布僧袍洗的有些发白,上边还有几块补丁,两人都没撑伞,此刻淋得好像落汤鸡一般。 “这两个和尚。。。”徐宝看着这两个和尚,瞳孔微微一缩。 前世曾有一段时间徐宝对神佛之说颇为着迷,研究过相关的戒律规矩,其中关于僧人头顶的香疤,佛家的规矩里十二个香疤是受的戒律中最高的“菩萨戒”,非得道高僧不可受。 巧的很,老和尚的脑袋上点就了十二个佛门香疤,小和尚的头顶也点了一个。 得道高僧? 如果说头顶的香疤可以作假,那他们身后一众倒在地上的番子可就做不得假了,徐宝对于有人能将他们都放倒并不如何惊讶,就算把他们都杀了也是正常,毕竟他们的功夫只能算是高强,却还算不得绝顶行列,如果自己想的话一番手脚也能做的到。可如果要自己如此无声无息的将他们放倒而不伤一条性命。。。 徐宝下意识的抬起头,房顶上江烨和李月白不知为何也没了动静,是也昏了过去? “这和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徐宝如此想着,开口问道:“苦智大师,此处是朝廷做事,大师若想避雨倒也没什么,只是还请不要打扰我等?” 苦智右手立掌在胸前持佛礼仍未放下,但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徐宝和汪芷的方向,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他到底在看什么?”徐宝皱了皱眉头,甚至有些怀疑这苦智是不是真的还能看见东西,毕竟他的眼睛里白多黑少,按照科学的说法白内障已经有些严重了。 从他这一双浑浊的眼睛开始,徐宝又开始观察这苦智身上的一些其他细节,面黄肌瘦,脸上,手腕上有着许多明显的黄褐色老年斑,他的太阳穴也瘪塌塌的,微微张开的嘴巴里牙也没剩几颗的样子。 抛开身份而言,这应该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而已,而且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相,说他下一秒便要圆寂也不会令人惊讶,可他却不在寺庙待着反倒带着徒弟在外边跑,浇成了落汤鸡也不撑伞。。。 可若只是如此,那那些番子又是怎么回事? 再看小和尚,唇红齿白不胖不瘦,大概七八岁的年纪看着倒有几分天真可爱,虎头虎脑的也不怕人,就站在苦智的身旁双手合十在胸前抬头看着徐宝。 “大师。。。” “施主。。。” “老和尚!” 三人同时开口,随后苦智微微一笑,左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徐宝本来只是想确认苦智是否听到自己之前的问话,于是也看向汪芷。 “哼!”汪芷冲着徐宝一瞪眼,随后朝着苦智喊道:“老和尚装神弄鬼,到底何方来历!” 汪芷的语气很不客气,但苦智却不以为意:“贫僧乃是苦智,出家烂柯寺,也是烂柯寺第三十七代住持,这是贫僧的徒儿花开。花开?” 小和尚微微躬身:“小僧花开,见过两位施主。” “烂柯寺?没听过。”汪芷冷哼一声,倒没再说话。 徐宝想了想,决定把话挑明:“大师,庙外风雨大作,你们进来避雨本没什么,可为何要将我的这一众手下都打昏了?他们虽然也练了些武艺在身,可这样的天气醒来少不得也要大病一场,岂是佛家慈悲心肠?” 老和尚还没说话,小和尚抢着道:“不是不是,不是我师父,是他们一看到我师父自己就昏过去了!” “自己昏过去?” 许是觉得这话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小和尚两手纠缠比划着:“就是,师父和我要进来避雨,然后就进来了,然后他们就。。。反正就。。。哎呀!凡人见不得真佛!”小和尚跺着脚说了这么一句。 “阿弥陀佛。”苦智摇了摇头,这回眼珠子倒是不转了,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徐宝:“施主,你的问题贫僧可以回答,只是在此之前能否也请施主也回答贫僧几个问题?” 徐宝点点头:“大师请问。” “请教施主姓名?” “免贵姓徐,单名一个宝字。” “从何处来?” “曾在宫中当差,如今算是浪迹江湖。” “生于何时?” “自幼入宫,不知生辰详细。” “死于何地?” “。。。。。。” 之前几个问题倒还没什么,徐宝还微笑着认真作答,虽然答得不算详尽但总也都是真话,可苦智这个“死于何地”的问题一出口,徐宝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在下不明白大师的意思,人未死,如何知死时所在?” “徐施主言之有理。”苦智点点头。 正当徐宝以为他之前只是卖疯装傻,苦智却又问道:“那贫僧换个问法,不知施主上一次死的时候是死在了什么地方,又是什么年月?” “一片树林,五百年后。这个答案大师满意吗?”徐宝阴沉着脸,似笑非笑:“大师,你伤我手下兄弟,又以言语冒犯,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贫僧并非。。。” 徐宝猛地一摆手,指着门外:“我不管你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现在,立刻离开,我便不与你计较,如何?” “不行。”苦智摇了摇头。 “为何?” “为天下苍生。” “你在逗我?” 苦智叹了一声:“施主非是此世之人,却来到此世,天下苍生之命数皆将因你而变,若施主为善则天下善,若施主为恶则天下恶,因此上,贫僧斗胆请施主与贫僧回烂柯寺修习佛法三年,化解心中戾气再行出世。” 第200章 变数 4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烂柯寺? 这是个什么名堂? 佛教八宗之下大小庵观寺院多如天上繁星,突然冒出一个老和尚报出个没听过名字的寺庙也不算什么,可如果这老和尚大言不惭的要带自己回去关押。。。 少林寺的主持都不敢说这种话,这老和尚难道是脑子坏了? 徐宝还没说话,汪芷先噗嗤一声笑了:“老和尚你可是没听清他的话?他是宫里的人,更是曾任东缉事厂的提督太监,你要抓他回去参禅悟道当和尚?” “贫僧只是想请徐施主回寺修习佛法化解胸中戾气,非是让他出价做和尚。” “这不是一回事儿嘛。” “施主可是要阻拦贫僧?” “那倒不是。”汪芷笑眯眯的摇摇头:“正相反,咱家觉得老和尚你说的特别好,很有道理,正应该抓他回去当和尚,而且三年可不够,最好关上个百八十年永远也别放出来才是上上大吉。不过他的武功很高,你行不行啊?若是不行我来帮你如何?” “抓徐施主回寺到底是顺天意还是逆天缘贫僧也不能参悟,三年已经是极限,若时间再长恐怕过犹不及。而且。。。贫僧也未必还有三年寿数。至于行与不行,贫僧想试上一试。” “这样啊。。。那行吧,三年也不短了,就这么着吧先。”汪芷嘻嘻一笑:“喂,徐公公,苦智大师请你去烂柯寺参佛三年,你去不去啊?” 一老一小自说自话,徐宝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角落里的岳近泉。论武功,这破庙大殿里岳近泉什么也不是,但若是论江湖见闻,好歹也是华山掌门,徐宝拍马也是不及。 但很可惜,岳近泉的脸上也是一脸茫然,看来也没听过这老和尚所说的烂柯寺的名头。 “徐施主?可愿与贫僧回烂柯寺一行?” “嗯。。。不太愿意。”徐宝摇了摇头。 “那贫僧。。。” “不急!”徐宝抬手打断了苦智的话:“老和尚你看起来也是铁了心要带我去你那什么烂柯寺,动手是肯定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几件事要处理一下,放心,就在这里,很快的,老和尚你不介意吧?” “这。。。”苦智犹豫了一下方才点头:“也好,施主请自便。” 徐宝脚下一点,整个人拔地而起,从方才江烨和李月白撞破的窟窿里窜了出去。 眼前李月白和江烨倒是比下边儿那些番子护卫们要争气些,没晕倒,不过却面如金纸,双目圆睁,呆呆地垂手站着,好像个木偶一般。 徐宝皱着眉头,抬手在他身上几处穴道点了一下,没有任何反应。 “不是穴道受制,难道是中了什么迷药猛毒?” 这显然也是不可能的,这种风雨中什么迷药也都是白扯。 “凡人见不得真佛。。。”实在不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没办法,徐宝抓着江烨胸前的衣襟将他又拎了下去:“大师,我有几句话要对他交代一番,大师可否行个方便?” 有求于人,称呼自然也要变一变。 小和尚说道:“只要把他眼睛合上就好了。” “眼睛?”徐宝按照小和尚所说把江烨的眼睛合上,果然,江烨猛然呼出一口长气,好像溺水之人陡然上安一般:“督主,这老和尚,很,很邪门。” “知道他邪门,等会儿再说,先听我说。”徐宝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嘴唇轻动,却不见任何声音传出。这是传音入密的功夫,没什么特别,只要内力到了一定的境界便可使用。 “记住了吗?” “记住了。”江烨点点头。 “记住了你现在就走,回京。” “是。”没有任何犹豫,江烨闭着眼睛就向庙外走去,苦智也没拦着,不一时江烨整个人便消失于风雨之中。 “还有第二件事。”徐宝看着苦智,抬手一指汪芷:“大师你可能看出我这朋友有些问题?” 苦智点点头:“布袋功,内息驳杂,威力无匹,但久练生祸不得善终。” 徐宝又问道:“大师可有办法帮她?” “贫僧有三个办法可供施主选择。” 徐宝一挑眉毛:“三个?这么多?愿闻其详。” “其一散功,一身内力散去,从此不再练这功夫,自然也就无碍了。” “此法不可行,另外两个呢?”以汪芷的性子,就算现在强行把她的功夫废了她回头肯定还是要重新再练得,老和尚这办法说了等于没说。 “第二个办法,少林有易筋、洗髓二经,合练可解此厄。”老和尚笃定的说道,顿了顿:“听闻武当派有太极内经,亦有调和体内阴阳之能,或也有效,只是贫僧没有练过,不敢保证。” 这说法倒有意思,没练过所以不敢保证,那言外之意少林寺镇派的易筋经和洗髓经他都练过了? 对于这易筋、洗髓二经,徐宝曾听徐孝天说起,说皇宫大内也不过只有半本易筋经而已,洗髓经那是一字也无,这倒不是当年少林寺藏的好或者朱元璋的刀子不给力,而是他们也确实没有,元末乱世,这两门镇寺神功如今也就只拿的出这半本儿了,而且还没人看得懂,练得会。 “易筋洗髓二经已经失传,大师直接说第三个办法吧。” “已经失传了吗?”老和尚叹了一声,又道:“第三个办法。。。便是有一绝顶高手以自身元气为其打通周身上下奇经八脉,如此经脉贯通,则可暂解此厄,之后再学一门阴阳相生的武功以为根本,统领诸般异种真气,则祸患自解。” “绝顶高手。。。”徐宝问道:“不知什么样的高手在大师眼中可算绝顶?” “如徐施主你,如老僧我,少林了凡方丈,武当太禅真人,雪山密宗活佛,嗯。。。还有王振王施主。。。” “王振?他还活着?” “他也死了吗?”苦智面露惊色,随后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他的寿数应该还没到,而且凭他的武功。。。” 第201章 还债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按照中医的理论,人体内共有十二正经与八脉奇经。 奇经八脉具体来说是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阴蹻(qiao1)脉、阳蹻脉的总称。它们与十二正经不同,既不直属脏腑,又无表里配合关系,“别道奇行”,故称“奇经”。 经脉对于身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修炼武功很大程度上来说就是为了打通体内的所有经脉,积蓄内力不过是打通经脉的一种手段。 苦智和尚所说若要解除汪芷身上的异种真气之厄需要绝顶高手已自身元气为其冲破奇经八脉,这个办法乍一听有些匪夷所思,但细想想却的确是一个可行之法。 唯一的问题是哪里去找一个绝顶高手愿意以自己的元气来为其贯通经脉。 元气不同于内力,就好像是一个人的心跳数目一样,生下来便已经注定,跳一次少一次,每日里炼精化气得来的那一点元气直接与寿元相关,谁又会嫌自己的命长? 汪芷一脸懵懂的样子看来并不明白元气所代表的含义。 徐宝斟酌再三,看着苦智开口问道:“大师,你既然也算是绝顶高手之列,那可否请你出手为我这朋友贯通经脉?” “若是平常,老僧自然愿意,只不过。。。”苦智摇头:“为天下苍生而计,将施主带回烂柯寺才是第一要务。若此时老僧损耗元气恐怕施主一会儿便未必愿意与老僧一行了。” 徐宝腹诽:“看来你个老和尚是吃定我了。”嘴上却道:“那大师便要看着我这朋友他日暴毙身亡吗?出家人慈悲为怀,世尊割肉饲鹰不惜己身,大师见死不救,如此狠心又说什么要带我去参佛修禅?” “这。。。”苦智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似乎也有些为难的样子。 君子可欺之以方,一时被徐宝拿话顶住了苦智也不知如何作答。 花开小和尚忽然开口道:“哎呀师父,我倒有个主意。” “哦?” “奇经八脉共有八条经脉,师父你和徐施主一人为汪施主打通四条,损耗元气一样,那自然也就公平了?” “你啊你啊。”苦智拍了拍花开的头顶:“你师父我还有三年光景便要见世尊去了,此时若是损耗元气哪怕将徐施主带回寺中恐怕也留不得他三年,到时候师父我不在了你又当如何?” 小和尚天真的回道:“那自然由我继续给徐施主讲解佛法啊。” “若他不听呢?” “那我就讲到他听嘛。” “那他若执意不听还要伤你杀你,你又要如何?” “师父啊师父,瞻前顾后又如何修佛,世尊当初若也如你这般多的顾忌恐怕也难称如来。” 虽然说童言无忌,但小和尚所说却着实有些冒犯了,可老和尚却猛然二目圆睁,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无上妙法一般,呆立片刻,忽的双掌在胸前合十,高呼佛号:“阿弥陀佛!” “师父?” “花开你说的甚是,瞻前顾后又怎成如来,妙哉妙哉,回去了师父倒要给你头上再点上一个戒疤。”苦智说着话看向徐宝:“罢了罢了,既然让贫僧来到此地,那也必是佛祖点化,还请徐施主为贫僧护法,贫僧愿意为汪施主打通奇经八脉。” 徐宝点头:“那咱们便按你徒弟所言,一人四条?” 苦智摇头:“不必,贫僧一人即可。” “你就不怕我一会儿不跟你走了?” “贫僧也怕,不过。。。” “没什么不过。”徐宝摆手打断了苦智的话:“一人四条,我先来。” 徐宝说着话转过身来,对着汪芷刚要开口,一直听着的汪芷忽然开口:“喂!!!” “怎么了?” “你们两个自说自话算怎么回事儿?谁说我要你们救了?打通经脉,哼,你们管好自己吧,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徐宝皱眉:“别闹,你体内异种真气。。。” “我跟你很熟吗?”汪芷冷哼道:“老和尚要抓你,你还有心思管我?现在跪地上给我磕几个响头说不定我还会帮你对付这老和尚才是正理。” 倔强的如同一只小雌猫,这就是汪芷。 我跟你很熟吗? 这问题问的真好。 说实话好像也没那么熟,不过是一起玩耍过一阵子,又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后自己又算计了她。。。 好像真的没那么熟。 但就算没那么熟,我也不想看着你出事。 哪怕只是一个可能而已。 “别闹。”徐宝说了一声,抬手便是一指点了过去。 “你才胡闹!”汪芷好像早有防备,反手一掌也推了过来。 汪芷体内真气驳杂是真,但以总量来说可也确实不少,这一掌又是蓄势而发,换做一般的高手也只有闪避的份儿,没有硬抗的道理。可徐宝葵花宝典大成又岂是等闲,一身至阳至刚的内力比汪芷只强不弱,再有葵花宝典在身法速度上的加成下这一指倏忽之间先是点在了汪芷的掌心,然后是手腕神门穴,随后脚步一动又在她胸腹间鸠尾、章门两穴点了一下,顿时将她整个人制住了。 “你!” 徐宝不等她开口,又是一指点在了她哑门穴上,令她接下来的话全变成了“呜呜呜”。 刚才能打的不相上下只是徐宝有意相让同时也想探究她功法的来历而已,此时认真起来汪芷还哪里是他的对手。 “奇经八脉打通对你有利无害,这是为你好。”徐宝看着她皂白分明的一双星眸,笑道:“老和尚所说你也都听到了,回头记得让我爹给你找一门阴阳相生的中平功法练练,将来说不得也是个绝顶高手。” 回头看着苦智和尚,徐宝点点头:“大师,那便请你为我护法。” “施主放心,此处自有老僧担待。” 得了苦智这一句承诺,徐宝也不再多说什么,深吸一口气,调动丹田内力以及膻中气海里的元气行于双手指尖,两手化作道道残影接连点在汪芷周身上下,元气附着于内力不要钱似得打进汪芷的体内。 “亏欠良多,便算是还你一点儿利息吧。。。” 第202章 苦智 1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黑色的残影如蚕茧般将汪芷层层围住,包裹其中,不住有白色的雾气蒸腾而起。 老和尚苦智和小和尚花开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大概过去一炷香的功夫,花开抬起头来轻声问道:“师父,徐施主为何还不停手啊,汪施主阴阳跷脉和阴阳维脉应该已经通开了啊?” 苦智低头道:“因为他不放心师父,怕师父我会暗动手脚。” “那他是不相信师父?” 苦智摇摇头:“或许也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想冒任何险。你还不懂,等将来你就明白了。” “哦。”花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左右看看,注意到了角落里的瘫倒在地的岳近泉,于是走了过去:“小僧花开,这位施主,你怎么躺在这里不动啊?” 岳近泉此时穴道其实已经自行运功冲开了,但他故作穴道未解只是想在此看看此间的结局,这很重要,抛开对自己武道一途的帮助而言,徐宝和汪芷分别是东西二厂的厂督,他们间的只言片语说不得便会影响自己将来的决断。 当然了,刚才的局势就算他想走其实也走不了,就算他趁着徐宝和汪芷缠斗的功夫往外跑,外边儿的那些番子们肯定也不会放过自己。 不过现在嘛。。。 “在下岳近泉,乃是华山派掌门,因为受了些内伤所以在此将养一会儿。”岳近泉直了直身子,随后在花开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走到苦智的身前:“大师。” 不等岳近泉多说,苦智先道:“岳掌门自便便是,贫僧不敢阻拦。” 岳近泉深施一礼:“大师言重了,岳某心中感激大师搭救之恩,不知大师所说烂柯寺位于何处,岳某他日得闲自当亲自上门拜谢。” 岳近泉此问倒也不至于说想贪图苦智什么,只是如此一个神秘势力,苦智又是如此一个高手,结交一番总不是坏事。 苦智看着岳近泉,摇摇头:“岳施主,烂柯寺所在贫僧不便相告,岳施主若有佛缘他日自会知晓。” 岳近泉犹豫了一下:“既如此,那岳某也就不再多问,不过大师,刚才岳某听大师话中的意思,似乎大师你修习过少林寺易筋经和洗髓经,不知是不是岳某理解有误。岳某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少林寺中洗髓经失传,易筋经也只余半部残片,所以想给大师提个醒,若大师真的练过易筋洗髓二经,还是不要轻易与外人言,否则难免会横生是非。” “多谢岳施主提醒,贫僧知晓了。关于此二经之事贫僧自会上少林给一个交代。”苦智微微躬身致谢,随后又道::“岳施主,再有盏茶功夫徐施主那边便要结束,岳施主若再不走一会儿老僧恐怕未必有闲暇能护你周全。” 岳近泉微笑回道:“多谢大师,那岳某便先行一步了。”说着话转身便走,路过地上师弟文青山的尸体时叹了一声,弯腰把他扛在肩膀上。至于那个徒弟孙钰,也不知是何缘故,竟然理也不理,好像完全忘了他的存在一般。 岳近泉走后正如苦智所说,一盏茶的功夫,徐宝停下了身形。他身旁汪芷双目紧闭,脸上泛着一股不正常的青红之色。 这不过是奇经八脉初通的后遗症,过几日就好了,不需多做理会。 徐宝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苦智:“有劳大师久候。” “不敢。”苦智摇摇头:“施主可要休息片刻?” “自是最好。”徐宝摇摇头,眼角余光注意到角落里岳近泉已经带着文青山的尸体走了,也没多说什么,自己本也没有杀他的打算,走了也就走了吧。 “大师。”徐宝抓紧时间回复内力,一边好奇的问道:“大师你这右手一直举着不累吗?” 苦智来的时候右手就一直持佛理立在胸前不曾有一刻放下,偶尔有动作也都是用空着的左手来完成,这是虔诚还是什么怪癖?不曾听闻佛家有这样的礼数或修行的方式。 苦智回道:“贫僧在持戒自省,施主不必在意。” “自省?大师是犯过什么错喽?” “是。”苦智点头承认了,但看来并没有多说的意思。 徐宝又提醒道:“大师,咱们一会儿肯定是要切磋几招的,你就这样一直端着右手恐怕未必是我的对手啊。” 这句提醒倒不是什么善意,只是想先问明白了,别这老和尚的右手是什么了不起的杀手锏才好。 对于徐宝所言,苦智只是微微一笑:“不打紧,不打紧,与徐施主交手贫僧还不需用上这只右手。” 好狂妄的老和尚! 徐宝一挑双眉:“那你是想凭一只手败我?” “一只手?不不不,施主误会了,与施主一战贫僧并不需要用到这一双手。” “哈,有趣有趣。”徐宝彻底气的笑了,论武功徐宝不敢自称天下第一,可要是有人敢说让自己双手还能答应自己的那肯定是个疯子。 “好,那就让我领教大师的本事到底有多高!”徐宝目光一凛,脚下发力踏碎无数青砖,只一瞬间人便已经来到了苦智的身后,探手一掌如电闪雷轰直击苦智的后心要害,另一手也不闲着,屈指连弹,三根银针悄无声息的射向苦智两腰肾水之地。 “中了!”苦智不闪不躲好像石头木雕,徐宝先是一喜,但随后一惊,手掌竟完全穿过了苦智的身体而且手掌上也全没力道回应。 残影? 他什么时候躲开的? 叮叮两声脆响,银针齐根没入了青砖地上。 更为诡异的是身前苦智的残影依然还没消散。。。 这怎么可能? 耳边又传来苦智的声音:“阿弥陀佛,施主可服气了吗?” 徐宝缓缓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苦智,同样的一身朴素僧袍,立着右手,脸上带着讨厌的慈悲笑容。 “大师倒是变的一手好戏法,难道是白莲教的出身?” “贫僧出身烂柯寺,这也不是戏法,而是我佛家阿弥陀梦中证道法。”老僧如是说道,话音一落,这破庙大殿中竟出现了无数个苦智,皆是一般模样。 第203章 苦智 2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形成肉眼可见的残相说难也难,说简单其实也简单,需要借助空间光暗的变化加上道具,还有一系列复杂到极致又快若雷霆的肢体动作。 徐宝如今的功力若是想,也能制造出残相来,但如果想如苦智和尚这般做出如此多的残相,而且每个残相都经久不散肉眼不可分辨,这就有些超乎想象了。 类似的手段其实徐宝曾见过一回,是在天门地宫之中,那个老妖婆使过。 “那老妖婆只能固定的形成十三道残相,而且她制造的十三道残相是能够行动的,而这老和尚的残相。。。似乎不能动?” 大殿中这无数的苦智和尚都是一样的姿势,立掌垂首,双目微闭,就这么将徐宝团团围在当中,没有任何进攻的动作。距离徐宝最近的那个残相只有三尺之遥,一步的距离两人便能站到一处。 徐宝抬手冲着这残影试探的出了一掌,手臂直接穿过了苦智的身体,仍然没有任何的触感,而这苦智的残相也没有消散开,就好像一个鬼魂幽灵一般。 四面八方无数个声音交汇:“施主不如直接认输如何?” “雕虫小技。”徐宝冷笑一声纵身一跃又跳到了房梁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的苦智们:“大师变的一手好戏法,不过这却不算什么,我至少有三个办法能破你这招数。” 苦智们回道:“施主不妨一试。” 残相再多总有一个真的,我虽然不能分辨,但却可以一个一个的试过去。 “第一个办法名曰穷举法,大师听过吗?”徐宝摊手一爪从身旁的梁柱上抓下一个木块,一手抓着木块,另一手在木块上一抹,一根细小如发丝牛毛的木针便出现在手中,屈指一弹,木针激射而出,穿过了角落里的一个苦智残相,木针穿过,残相依旧。 当然了,本也没指望一击即中,徐宝毫不在意,手上连抹连弹,眨眼间无数木针散射下去。脚下的苦智说是无数,但这破庙的大殿又有多大,真论数量大概也就三四百个左右。 一柱香的功夫,徐宝用木针将每一个苦智都射了一次,没有一个是真。。。 “怎么可能?”徐宝皱了眉头,不信邪的又抓下一块木片又试了一次,这一次他认真地观察了每一个残相的细节,但都是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施主的第一个办法看来是不行了,不妨试试第二个办法吧。” 徐宝阴沉着脸,随手将手中的木块丢掉地上,整个人猛然直扑而下,一手探掌在前屈指成爪,目标却是苦智的那个小徒弟花开:“围魏救赵!” 徐宝“围”字出口的时候整个人离开了脚下的房梁,“救”字出口人已经到了花开的近前处,最后一个“赵”字落下,五指已经抓在了花开的脖子上,然后信手一捏。 徐宝手上本也没有多少力道,虽然方法有些卑鄙,但目的却只是挟持花开来逼迫苦智而已。若有花开在手就不信苦智敢不就范。 只是。。。 空拳紧攥,徐宝看着眼前的花开,他面上惊讶紧张的神色犹在,可。。。这仍只是一个幻相而已。 “施主。”这次却是花开清脆的童子声音,不像苦智那般异口同声,只有一道声音不知从何处而来,善意的提醒:“小僧虽然没修到我师父演化众生的境界,但却也是练过梦中证道法的。。。” 苦智又道:“阿弥陀佛,施主还是用出你的第三个办法吧。” “也好。”徐宝叹了口气,随后一闪身来到大殿门口转过身来,身后是风雨飘摇,徐宝笑道:“第三个办法就简单很多了。 大师你的手段确实高明,不过这些残相终只是残相而已,中看不中用,我若接招那是自寻烦恼,可我若想走,你又如何拦我?” “原来施主的第三个办法是走为上。” “正是。”徐宝点点头,拱手道:“大师的手段在下领教了,他日再见分晓,告辞。” 说话间徐宝一只脚就已经迈过了门槛,正此时,只听身侧一个声音道:“施主留步。” “?!”徐宝只觉得一阵寒风,下意识的双臂交叉护在身前。 “嘭!” 一声爆响,徐宝整个人又被轰进了大殿之中。 穿过无数个苦智的残相徐宝踉跄的停住身形,再抬头,眼中惊疑不定。 苦智打了自己一掌,这一点毋庸置疑,隐隐作痛的小臂便是明证。 可是苦智人在何处? 按刚才的身位来说别说苦智,便是他的残相也不在眼前,难道他隐身了? 这怎么可能。 “施主,葵花宝典自然是盖世武学,但凭施主如今的修为想要破贫僧的梦中证道法仍有不足,施主不妨省些力气,与贫僧回烂柯寺吧。” “做梦!”徐宝冷声回道,随后便觉一掌落在了自己的胸口处,平和的掌力打进自己体内并没有任何的杀伤力,但却制约了自己体内内里的运行。葵花真气本就狂猛爆裂至阳至刚,运行猛然受阻顿时经脉剧痛。 一掌后又是一掌,之后又是一掌,一连九掌过后徐宝只觉得体内的内力仿佛要破体而出。 “施主。。。” “闭嘴!”徐宝一声大喝双手划周天式强行逼出丹田里所有真气强冲闭塞的经脉,经脉被强行冲开,重伤的代价也终于让体内内力重新通畅。 不敢有任何耽搁,徐宝直接用天罡元气将自己罩定,随后又将葵花内力运行周天,整个人身化流光向着大殿门口冲去。 “看你如何阻我?”眨眼间已再次来到大殿门口。 “唉。”一声叹息后无数苦智忽然同时抬起头,睁开一双昏花老眼:“施主,留下吧。” “噗!”徐宝猛然间只觉得脑袋里好像插进了无数钢针,气息一滞之间一口鲜血便破口而出,七窍亦有鲜血流出,活脱脱一个厉鬼僵尸。 眼前的一切被鲜血染红,血色的世界里一个个苦智都消失了,空荡荡的大殿便是汪芷也没了踪迹。 而在视线的尽头那破庙莲台上原本供奉的残破的石雕佛陀却通体琉璃金光,拈花而笑:“南无阿弥陀佛!” 第204章 苦智 3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头顶与脚下皆是一片纯白,不似天地的天地之间是一个大的不知边际的空间。这种感觉有些类似于雪盲的症状,举目皆白,但还是有区别的,因为雪山中有雪,而徐宝此时所身处的世界是虚幻的,强行给予一个概念,大概就是一个大的不知边际又摸不到顶的白色房间。 行动坐卧并不受拘束,也没有饥饿干渴的感觉,这是一个充满绝望的世界。 时间在此失去了意义,一开始的激烈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不知所谓的肢体动作平静下来,徐宝更多的时间开始思考,他只能思考,因为睡觉并不是一个选择,他试过,闭着眼睛保持匀称的呼吸默默地数了一万四千个数,毫无困意。 这到底是哪里,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自己对于这个世界又是怎样的一个意义。 没有任何的参照反馈,以往所熟知的物理定律在这里好像也不起作用,这些问题注定不会得到一个妥帖的解答。 所以不知在何时,徐宝停止了没有意义的思考,转而开始努力的回忆和铭记。当时间停止流动,记忆也会逐渐开始模糊,一切都顺理成章。 从有记忆开始的六岁,组织中枯燥乏味的训练,第一次对抗,第一次任务,第一次杀人,之后无数次的任务,杀了很多人,也认识了很多人,认识的人很多也失去了消息,他们有的还记得,有些还有些模糊的印象,有些已经完全的忘却。 然后自己也死了,来到了六百年前的大明王朝。 “这怎么可能呢。”徐宝自嘲的笑了笑:“人死不能复生,我如果已经死了那就不可能再活一次,更不可能穿梭时空。 嗯。。。 听说人死的前一瞬间时间会无限延长,长到足够回顾自己人生所经历过的一切。或许我的时间还停留在那一刻,只是我没有回顾过去而是做了一场梦,然后梦过去了,我死了,这里便是死后的世界?” 无意义的白色世界,不需要看,也不用去看,哪里都是一个样子。 “阴间原来这么无聊吗?” 徐宝低下头,生前的回忆结束了,接下来他决定把自己的梦再回忆一次。 梦中的一切比自己真实的经历更让我珍惜,真是悲哀。 想着念着,思考着回忆着,直到梦中的世界也来到了最后一刻。。。 “不对啊!”徐宝猛地一惊:“我和岳近泉往京城走,然后客栈里。。。然后破庙里汪芷出现了。。。再然后呢?汪芷杀了我所以我来到了这个世界?还是我的时间到了所以。。。” 徐宝站了起来,然后又缓缓地坐了下去:“六岁的时候我加入了那个组织,组织里。。。” 。。。。。。 “秃驴,你来了。” “王施主也做了秃驴,再叫和尚秃驴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我只是剃了头穿了僧袍,可不是真做了和尚。” “所以施主你才是秃驴,而贫僧是和尚,施主你应该叫贫僧和尚,贫僧却可以称呼施主秃驴。” “呸!” 地上一指深浅的一层积雪,秃驴拄着硕大的扫帚看着和尚,和尚也看着秃驴,一番唇枪舌剑之后哈哈大笑。 “花开,自去玩吧,师父与王施主要叙叙话。” 小和尚听话的走开了,他决定在那颗梧桐树下堆一个大大的雪人。 “有朋自远方来,王施主不招待一杯茶水吗?” “等着。” 不久之后茶水端来,两个老和尚在小院的石桌旁相对而坐,一杯茶水入喉,前尘往事不觉也浮上了心头。 “说说吧,怎么想起来看我了?还以为你会在那菩提树下坐到死呢。” “三年后差不多便要去见佛祖了,便想来把昔日的几个老友都见见,算是了了念想,然后忽然听说你的死讯,不太信,就先来你这儿了。” “那你消息可够晚的,我都死了有一阵子了。”说着话抬手一指苦智身边的灰布僧衣的少年:“你这是又把谁给抓进烂柯寺了?” 苦智摇摇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不说就不说,故弄玄虚。”翻了个白眼儿,他将目光又看向苦智:“还记得当年你、我还有老牛鼻子的赌约吗?我如今身体还硬朗的很,你却是油尽灯枯之相,老牛鼻子虽然不知道在哪,但想来不论如何也活不过我了,这一局可是和尚你先输了。” 苦智笑道:“和尚我或许会输,但王施主你却未必会赢。” “哦?怎么说?” 苦智侧头看看自己身边目光呆滞的少年:“王施主,你不妨再仔细看看他?” “他?怎么了?”按苦智所要求的细细打量着这少年,目光渐渐的严肃起来。猛然间抬手要去抓少年的手腕,可手刚抬起来又放下了:“葵花宝典?” “不错嘛,认出来了。”苦智点点头:“正是葵花宝典,你天门的镇派神功之一。” “既然练了葵花宝典那他就是我天门的门主了?老和尚,什么意思?” “自然是帮他。”苦智回道:“冲你的面子。” “冲我的面子帮他?帮他就把他扔进烂柯寺?他要是出不来你拿什么赔我?” “可他要是出来了呢?那他便有了‘心’。” 一声冷哼过后,声音有些尖细起来:“自古以来能从烂柯寺出来的除了你们这些烂柯寺出身的,外人满打满算也不过八个,他不过一少年。。。直说吧,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能直接让他出来?” “没有。”看着对方要翻脸,苦智赶紧又接道:“数之极为九,贫僧相信他就是那第九个人。” “何以见得?” “他是个变数,值得一赌。” 目光相对,一个侵略如火,一个上善若水,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在花开推起第一个大雪球的时候,苦智将壶中的粗茶喝干了,将杯底两给对方看:“今晚吃什么?” 站起身向屋里走去,边走边没好气的回道:“爆炒你这秃驴的心肝肺,一对耳朵也割来下酒!” 第205章 旧日 1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清粥小菜过后苦智带着花开从寺庙的后门走了出来。 天辽地宁,白雪下是一片衰草枯枝。花开回味着昨晚和今早那两顿简陋而不简单的饭菜,意犹未尽的砸吧着嘴巴。 苦智低头看了自己这小徒弟一眼:“好吃吗?” “好吃。”花开点头:“这是花开吃过最好吃的饭菜了。” “还想吃?” “想。”花开欢快的回道,又问道:“师父,为何王居士的饭菜做得那么好吃啊,同样一碗清粥师父你做得可比他差得远了。” “是吗?” “是啊。那盘素鸡,还有那个扮野菜,真是太好吃了,师父你知道王居士怎么做得吗?” “还记得那些饭菜的味道吗?” “记得!”花开以为师父真的也会这些饭菜的做法,赶紧说道:“师父咱们一会儿就去买些饭菜然后你再做给我吃好不好?” “做不了,做不了。”苦智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花开的小脑袋:“皇宫大内御膳房的手艺,绝世的内功修为,这等饭菜可不是旁人能学得来的。” 花开“啊?”了一声,疑惑道:“师父你也学不来吗?” “嗯。。。师父要是想学其实也是学的来的,不过师父学会了也没用,也不能做给你吃。” “为什么啊?” “因为出家人不能吃肉啊。” “可那。。。” “你不是一直问师父肉是什么味道吗?那就是了。”看着花开遗憾沮丧的表情苦智哈哈一笑:“行了行了,尝过了也就无憾了,心猿意马,还当慑服。” 花开只“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垂头丧气的继续走着,看来想要从口腹之欲中解脱出来还需要一段时日才是。 师徒二人又走了一阵,花开突然又问道:“师父师父,你为何将徐施主给留下了?” “你觉得呢?” “不知道啊。”花开又道:“我还以为你会带着徐施主一起直到他从烂柯寺中走出来呢。” “师父本来也是这么想的,甚至见他之前都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嘛。。。”苦智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那间禅院依稀可见:“不了却他的牵挂,他又如何能有下一个轮回。” “轮回?”花开听不懂了:“可师父你不是说徐施主是变数吗?会影响天下苍生的命运,若不能行正途则未来必将生灵涂炭。” “或许会,或许不会。”苦智转回身来又继续带着花开向前走着:“将他带到这里,再多的师父也做不到了。” “智化寺里有一个王居士,会做天底下最好吃的饭菜。”花开回头又张望了一次,将那寺庙的样子牢牢地记在心里。 “师父师父!” “怎么了?” “王居士叫什么名字啊?” “万兽之王的王,声振寰宇的振,他叫王振。” 一老一小两个和尚走后,王振又从王居士变成了智化寺里行将就木的老和尚,法号心痴。 拎着笤帚从自己的小院子里走出去一步三扫,他要一路将整座智化寺的石板路都扫一个遍,这便是他每天的生活。 一个扫地和尚如何能够自己独居一座小院? 除了智化寺的方丈恐怕没人知道,僧众们也不会去多问什么,知道他眼花耳聋又占着一个老字辈儿,与他纠缠只是自找麻烦。 今天的心痴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说不上来,反正看着就觉得不太一样,硬要说的话往日里的心痴看起来和寺中的那几颗老树没区别,一眼就过去了,看到了也注意不到,而今天的心痴看到了就是看到了,而且隐隐的不敢再看第二眼,身上自有一股凌厉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虽然他只是在那里躬着身子扫地而已。 “奇怪奇怪。”僧侣们有些疑惑,而这份疑惑很快便被一连串洪亮悠长的钟声给打断了,钟声一连响了六十四声,人人面露惊色。紧接着钟声响起的方向又传来了“呜呜”的奇怪声音,像是千万人的低沉的嘶吼一般。 那是京城的方向,京城里的钟声要传到智化寺来那定是皇宫里的那一口,八十一声是皇上驾崩,七十二声是太后驾薨,而六十四声。。。 大明没有皇后,那定然是那位皇贵妃了。 “轰!” 耳边一声异响,僧侣们回头看去,身后一面院墙不知为何忽然坍塌,地上有一把笤帚,刚刚还在这里扫地的心痴和尚却不见了踪迹。 万贵妃这便死了? 每一个听到这钟声的人都意识到,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到来,戏台已经搭好,帷幕也已经垂下,只是还少了一双手将这帷幕拉开。 朱见深的龙袍被鲜血染红,手上握着钢刀,面前是一大团血肉、白骨和布料混合的奇怪物件,这物件原本的名字叫做张敏。 没有为什么,也没有答案,他是吞金自尽的,朱见深所有的怒火只能倾泻到一具尸体上。 “当啷”一声,钢刀掉在了地上,朱见深一步一步的挪向了床边,他这一声的挚爱终于还是去了,走的很安详,嘴角还带着一丝浅笑。 “贞儿。。。”朱见深呢喃的唤了一声,瘫软在地上握着万贞儿还有一丝余温的手,希望这只是一个噩梦,佳人还能给自己随便怎样的一个回应。 哀莫大于心死,心死是个什么感觉朱见深没有体会过,曾以为自己永远也没有去体会的机会,毕竟自己已是人间的帝王,登基坐殿的那一天他欣喜万分,不是因为拥有了这个天下,而是终于有能力对自己的挚爱完成曾经所有的承诺。 但是。。。 曾经幻象的三口之家终究只有彼此二人,曾经答应的母仪天下终究也只是一个贵妃之位,曾经的天长地久到如今不过八年时光便终结了。 自己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吗? “你们都下去吧。”身后一个慈祥而苍老的声音。 朱见深缓缓地转过头,门口是自己的母亲,她的身旁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那是自己的孩子。 “母后。。。” 第206章 旧日 2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贞儿,你等着朕,等朕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便下去陪你,不会太久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和态度,朱见深又重新开始承担起了帝王的责任。 所谓的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其核心便是自己那个仍在垂髫之年的孩子,朱见深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叫做朱佑樘(cheng),“佑”是老祖宗朱元璋在世时定下的辈分,而这个“樘”字在古语中做支柱之解,这孩子便是朱见深此时唯一的支柱,仅此而已。 要将这个孩子培养成才,朱见深下定了决心,而首先要做的第一步便是为他找到合适的老师。 什么样的老师是合适的呢? 按制,东宫太子当有六位老师,统称为“三公三孤”,三公即指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而三孤为三公之副,名曰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 这六个位置论实际的职权不值一提,只是每日里能够定时定点儿的去东宫为太子讲学,但若细品这其中三昧那可真是了不得,未来天子的老师,在这个礼教天下里便是来自皇室的未来青云平步的保证一般。 三公三孤的选择不可不慎,朱见深想了又想,最后在朝堂上念出了六个名字:万安、李东阳、刘健、谢迁、万通、王越。 这六个人。。。 万安为太子太师、李东阳为太子少师、刘健为太子太傅、谢迁为太子少傅、万通为太子太保、王越为太子少保。 万安是内阁首辅,他当太子太师没什么说的,万通为锦衣卫指挥使,职位上有些不搭不过沾着万贵妃的余荫也没人敢说什么。其实大家也都知道,皇帝给这两个人放在三公三孤的位置上更多的算是一个保命的承诺,怕他们将来被新君来个秋后算账。 不得不说,朱见深终究是个念旧之人,没有由得他二人自生自灭。当然了,也可能是怕他们二人将来鱼死网破,犯上作乱也未可知。 王越的职位比不得万安和万通,但北征鞑靼立下汗马功劳,是满朝文武中输的上号儿的能打的,三军中威望一时无两,选他为太子保驾护航也是应有之义,私下里风传他还与西厂厂公汪直关系不浅。 说完了万安、万通还有王越,剩下这三个人就要好好地说道说道了。 李东阳、刘健、谢迁? 谁啊这是? 还是那句话,别看三公三孤现下没什么实权,但这是未来天下一等的资格保证,谁不眼馋?论品级那也是正正经经的二品、从二品,如何就半路杀出来了个程咬金?而且还一次杀出来三个? 皇帝阴沉着脸朝堂上没人敢出言质疑,私下里彼此一番打探,最后终于得到了几条消息。 李东阳是翰林学士,如今在翰林院里编撰《英宗实录》,听说此人少言寡语,不善交际。 刘健是翰林院编修,李东阳编修《英宗实录》而刘健现下手头儿却没什么活儿,说好听点儿叫赋闲,说难听点儿就是在吃白饭。 谢迁? 这人倒是有些名堂,上一科的头名状元,听说为人狂放不羁,偶有抱负感慨,在士林中算是有些名声,如今。。。也是翰林院的一个编修,也是赋闲。 什么鬼? 皇帝的心思没人猜的明白,当然了,帝王心术本就不是他们能理解的东西,可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别说他们这些外人,就是他们三个当事人也是一脸的蒙圈,接到圣旨入宫面圣,朱见深对他们其实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场面话的让他们三个将太子好好教导,便又让他们退下了。 还好,小宦官领他们往东宫去的路上似有意似无意的说了些有用的。 “三位大人年纪轻轻便做到了三公三孤的位子,莫说国朝,便是往前数上几百千年的也没有几个,小的能为三位大人领路真是三生有幸。” 刘健抿着嘴皱着眉没说话,谢迁冷哼一声貌似不屑,只有李东阳拱手温言回道:“小公公客气了,话说回来,小公公也知道以我三人的年纪断无道理担此重任,国朝亦无此先例,实不知圣上心思,如今要教导太子向学,实在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对于刘健和谢迁的反应小宦官并不在意,读书人,又是当官的,能搭理自己才是奇怪,瞧不起自己也是正常,他的碎嘴子完全是秉性使然,不过李东阳能和他和善对话就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了:“李大人不必担心,也不必多虑,小人听说圣上本就是想从翰林院中选三人为太子师,一开始本来只是想选侍讲侍读,不过后来不知为何改了主意就变成了三公三孤的位子,至于为何是您三位大人。。。” 李东阳疑惑道:“为何?”一旁边刘健和谢迁也竖起了耳朵。 小宦官也不卖关子:“小人只听说是司礼监和东厂为皇上推荐了三位大人。。。” “司礼监?” “东厂?” 三人都有些发愣,李东阳又问道:“小公公可知是具体是哪位公公在皇上面前推荐我等?” “这就不知道了。”小宦官摇摇头,似乎也有些懊恼帮不上对自己礼贤下士的李大人,面露沮丧,李东阳于是又出言劝慰。 一路说一路行,眼看着东宫便在眼前,几人停下了脚步,小宦官躬身道:“三位大人,小人便只送三位大人到此了,过了这大门便是东宫,自有人为三位大人引路。” “有劳小公公了。” 这一次刘健和谢迁好歹给了个笑脸说了一句,而李东阳则是拱手致谢,同时还主动问起了小宦官的名字来。 小宦官更是惶恐:“小人刘瑾,不敢当大人问。” “刘瑾?”李东阳点头念了两次表示自己记下了。 李东阳的这番做派与刘健和谢迁全然不合,刘健不言,谢迁倒是哼了一声:“李兄未免太过知礼了吧?” 看着刘瑾远去,李东阳摇摇头:“一个小宦官,又何必与他为难呢。” 谢迁又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一路行,注定了三人未来截然不同的下场。 第207章 旧日 3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阳光明媚的下午。 去往东宫的回廊上,七个人,如果不算前边引路的那个小太监,后边这六个人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两派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无可厚非,李东阳、刘健和谢谦三个人事翰林苑里的小人物,而万安、万通、王越三个是朝中的权臣奸佞,天生便是对立的立场。 刘健沉默,李东阳话也不多,总的来说两个人还算是本分,而谢谦不愧是金榜题名的状元郎,一身傲气遮掩不住,走路趾高气昂,在万安他们三人旁边也好不怯懦,反而眼神隐隐的带点儿挑衅的意思。 好在万安他们秉着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想法没与谢谦一般见识。 东宫在皇宫中位于东侧,按范围来说囊括了端敬殿、端本宫两处宫殿,前者为太子学习及处理各种事物之所,后者为太子起居之用。 别看宫殿只有两座,但占地不小,内里更是楼阁屋堂数十,说是宫中之宫也不为过。 小太监领着他们六人走进端敬殿后又转了好一阵子最后才在一处明堂之前停下:“几位大人,太子殿下便在此间,几位大人进去便看到了,小人身份低微不便入内,还请几位大人自入。” 小太监说完话便走了,几个人微微整理了一下各自的衣冠,随后迈步往里进。 万安在前,作为当朝首辅谁又敢与他抢风头? 李东阳走在最后,他倒是可以和刘健、谢迁争下位置,不过刘健在三人中年岁稍长,而谢迁。。。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李东阳不愿与他相争,所以主动走在了最后。 明堂装饰的很讲究,雕梁画栋东瓶西镜自不在话下,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自然还是这明堂中的人。 书案后一个小小的孩子穿着一身杏黄四龙纹锦袍,身后站着六个太监,两个位置稍前的正是大明顶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安和秉笔太监梁芳,四个位置稍后的低头垂首不知是何职位,只是一脸的凶煞之气看起来及不好惹。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六人跪下行礼。 “众卿家平身。”铁蛋小大人似的一挥手,有模有样的说道。 不,现在不应该再用铁蛋这个名字,他已经不在是那个小院子里的铁蛋,而是堂堂正正的大明皇储朱佑樘。 怀恩在一旁暗暗地点点头。 礼罢,六人分别落座,怀恩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圣谕!” 随着怀恩一声唱,六人赶紧起身跪倒:“臣等接旨,问圣安!” “圣躬安!”怀恩看着跪在地上的六人高声道:“朕选六位爱卿承三公三孤之位,只求能教太子成材,保我大明江山社稷不衰。然则六位爱卿才学如何朕也未知详细,太子年幼,对六位爱卿所言所讲又能否接受,这一切也尽未可知。 既如此,朕有意请六位卿家于太子驾前做一经筵,便以“汉武废百家而独尊儒”为题,一展各自所学,如何?” “臣等遵旨!”六人应诺起身,再抬头,这脸上可都是变颜变色的。 万安皱眉,刘健沉吟,谢谦眉飞色舞,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万通愁眉、王越苦脸,李东阳将几人的表情收于眼底,想了想,无奈的摇摇头,心里暗叹了一声。 经筵说起来其实类似于后世的辩论会,取一个题目,两伙儿人互相辩论,一方词穷即为负。 坐在上首的太子虽然身份尊贵,可说到底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皇帝让他们六个辩论,便是说的天花乱坠太子又能听懂什么? 再看这题目起的,这是典型的帝王术相关的题目,汉武帝做的是对是错至今仍被人所议论,又哪是他们几个敢随便发声的? 那么皇帝究竟是个什么目的? 李东阳自认才思敏捷,但一时却也不得要领,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皇帝想让他们六人在太子面前彻底的展现出各自派别,至于这么做的目的,还有再深一层又有什么想法,那他就实在不明白了。 六人再次落座,这一次空气中的火药味儿却更浓了。 片刻,谢迁当先起身开口:“罢黜百家而独尊儒术,儒者,圣贤之学也,孔孟二圣礼仪教化,汉武帝悟而兴之,遂使天下生民立心立命,善莫大焉!” 先发制人,而且还抢得了道德的制高点,谁要是反对那就是反儒,李东阳心里暗道一声厉害。 谢迁开篇立意,随后继续侃侃而谈,一时间从孔夫子行六国创儒教一路往下说,声音抑扬起伏,不时引经据典,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完了。 刘健侧耳倾听,不时捋须而笑,看来是真的听进去了而且偶有所得。万安阴沉着脸不时地一声冷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这里边儿最难受的当还是要数王越和万通,两人皆是武职,说白了就是提刀子杀人的屠夫,只不过一个在马下杀人,一个在马上杀人。说他们两个不学无术倒也不至于,但让他们参加经筵与谢迁这等读书人坐而论道那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太子驾前,王越和万通也不敢多言,只能耐着性子听,眼睛不时的看向万安,希望他老人家出个头,好歹也说上几句,别一直让这姓谢的表演才是。 谢迁说了能有小半个时辰,万安才趁着谢迁口感喝茶的功夫幽幽的开口问道:“谢翰林好口才,不愧是金科状元。” “不敢当万阁老夸赞。”谢迁微施一礼谦逊道,但看那表情可全没有不敢当的意思。 万安摆摆手:“不过老夫倒有一问。” “阁老请讲。” “按谢学士方才所说,孔孟二圣天生圣人,所思所想为万民而计,我等后辈只需参悟其意而教化世人,世人若得则天下安?” 谢迁点头道:“正是此礼!” 万安摇摇头:“若如此,那我朝太祖皇帝为何要删《孟子》而修《孟子节文》?孟子中言‘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一句也是至理真言?还请谢学士为为老夫做解。” 第208章 旧日 4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前有孔孟,后有董朱,诗书教化,礼乐传世,此为天地正道!” “老夫也是读书人,儒家自然为天地正道老夫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先贤所云便皆为真理这一点老夫不敢苟同。” “你这是谬言,当以不敬论之!昔暴亲尊法而灭儒,二世而亡,后汉高祖不屑儒生亦有白马之围。。。” 谢迁不愧是谢迁,一张利口若悬河一般滔滔不绝,万安都没有几次说话的机会。 同为三公三孤,看起来身份相当,但万安又是当朝首辅,谢迁凭着三公三孤之位想要与他平起平坐论资历还差的十万八千里。万安与他相争本就有失身份,要不是万通和王越指不上,要不是皇帝的旨意,万安连理都懒得理他。 上边儿怀恩眼观鼻鼻观心,只是默默地听着,梁芳也在听着,脑袋里胡思乱想,眼珠子滴流乱转,也不知在动什么脑筋。 小小的太子爷坐在书案后,努力的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但终归还是个孩子,身子骨没长成,这半个多时辰过去,哪怕他有心坚持,浑身也有些酸痛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自在。 梁芳注意到了朱佑樘的难受,不动神色的将自己右腿向左挪了一点儿,正好杵在朱佑樘的背后,算是用自己的右腿给朱佑樘做了个靠背儿。衣服下摆宽大,他的这点儿小动作也没人注意到,朱佑樘抬头看看他,梁芳回了一个极尽和善谦卑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这场经筵的场面终于稍稍有了些变化,或许也是谢迁说了这许久嗓子有些吃不消了,总之刘健和李东阳间或地也能说上几句。辩论的主旨似乎与“汉武帝罢黜百家”已经关系不大了,更多的像是“天子垂拱,与士大夫共天下”。 这也怪不得旁的,毕竟谢迁举着儒家正统的旗号,万安打着洪武皇帝的名头,两伙儿人真要能论出个正邪对错来那可就是挖了坑自己往里跳。 瞅准了一个机会,梁芳忽然开口:“诸位大人,老奴有句话说。” “梁公公请讲。” “这一场经筵是圣上的旨意,想让诸位大人在太子殿下面前一展所学。不过这么长时间,老奴看着怎么都是首辅大人与三位翰林在辨,倒有些诸葛亮舌战群儒的架势了,万指挥,王大人,您二位倒是也说上几句啊?” “这。。。”被点了名字,万通和王越再不说话有些不合适了,可真要他们说,说什么呢?连对方话中提起的许多经典他们都没听过,开口不过惹笑而已。彼此对视一眼,不觉有些面露难色。 王越起身拱手道:“太子殿下,梁公公,臣与万指挥是武职,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实非所长,就不在此地献丑了。” 梁芳笑道:“诶,有什么说什么,说错了也无妨,总要让太子殿下听听才是。” 谢迁在一旁也道:“是啊,王大人远征塞外,保家卫国,如何能错,又何谈献丑?” 梁芳是好言,谢迁的话就有些冷嘲热讽的意思,在场几人听着有些皱眉。 怀恩微微抬眼扫了一下梁芳,又看看王越和谢迁,仍没说话。 王越脸色微沉,心下不悦,但此时却也不好发作,正沉吟着要说些什么,不想眼前的太子殿下倒是稚嫩的开口了:“王将军北征鞑靼立下汗马功劳,我。。。嗯。。。孤之前听闻此事也是不甚神往。热血儿郎当提三尺剑,斩敌寇头,王将军不必自谦。若是不擅长论辩之道,那可否与孤说一说沙场之事?” 这一番话热的在场几人纷纷侧目。一个五岁的娃娃如何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是有人教的吧? 若是有人教的,那会是谁? 皇上吧? 难道皇上有意让太子殿下向武? 谢迁和刘健心里咯噔一声,若这真是皇帝的心意,那大明未来文臣地位必受打压,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王越却没想这么多,只是为朱佑樘言语之间为自己维护而感激,于是笑问道:“不知太子殿下想听什么?” “嗯。。。”朱佑樘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孤有一问,还请王将军解答。” “臣知无不言。” 朱佑樘道:“孤闻极西之地有一国,名天竺,物产丰富,人口众多,然其人不事劳作,只凭天地所赐过活。 有人曾对孤言,若能将其物产夺之充入我大明,掠其人口而为我大明所用,则我大明必能在数年内强盛国力,直追汉唐盛世。 王将军你可知天竺此国?若真要强征之,以我大明国力可有把握,得失几何?” 这绝不是一个孩子能想,能说,能问出来的话! 莫说谢迁刘健他们,便是王越也愣住了。 沉默中倒是万通第一个站了一起:“区区小国,若太子殿下有心,臣愿提刀上阵,为殿下夺其国,擒其王!” 谢迁起而怒喝:“兴无义之兵岂得天助!万指挥慎言!” 一群大头巾说来说去早就把万通说的烦了,自己半天插不上话正是闹心的时候,此时朱佑樘说起了提刀杀人的事儿正入他下怀,又能表一番忠心,哪还克制的住,当下牛眼一瞪:“什么无义有义?打的过,又有利,那就打!更何况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还什么无义之兵,我万通是没读过几天书,可也知道当年那蒙古鞑子夺我汉家天下凭的不过是弓马娴熟!太祖爷光复汉家江山凭的也是我等武人抛头颅洒热血,有你们这些大头巾的事儿吗?” “非人哉!”谢迁吼道:“马上得天下亦可马上治天下乎?” “不能啊。但老子跟你说的是治天下的事儿吗?”谢迁爆粗口,万通也不客气了:“太子爷就问怎么能抢了那天猪国的金银人口,这不就是得天下,开疆拓土吗?你懂吗?不懂别放屁!” “你你你。。。你太子驾前有辱斯文!当治你大不敬!” “你个孙子先说老子非人,还说老子大不敬,欠揍是怎么的!” 第209章 旧日 5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天子垂拱,与群臣共治天下”这句话本来就是笑谈。 垂拱的天子还是天子吗? 天下与天子而言更是身家性命一般重要,岂能与他人共治? 君臣之间骨子里是对立的,如仇寇一般,千年已降,城头变幻大王旗,说白了就是臣作君,君作臣的一番博弈。 臣作君的办法说起来简单,无非是结党营私巩固权势,最后将势力延展到军队当中最后犯上作乱。 而君对付臣的办法也不难,分化离间而已。朝臣分派,天子居中而决,那一派弱了便扶一把,哪一派强了便打压一下,如此天子便立于不败之地。 帝王术的精髓便是这其中分寸的把握,两字概括便是“权衡”。 朱见深安排东宫的这一场经筵只是希望在儿子面前将臣子派系的存在直观的展现出来,回头再与他说一说“权衡”的妙处。 坤宁宫 朱见深久违的批阅起奏折来,他想儿子一会儿来了好展示一下明君风范。不过脚步声响,走进来的却是怀恩一人。 “陛下。”怀恩施礼后轻声道:“太子殿下被太后娘娘接回去了。” 朱见深皱了皱眉头。 怀恩又接道:“太后娘娘传话说,若陛下想见太子殿下还请到慈宁宫去。” 那东宫何用,难道只当个书塾不成? 当然了,这种话朱见深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没必要为这等细枝末节与太后争执,儿女与父母相争,不管事实如何他都跑不了“不孝”的名头。 而且也能理解,虽然。。。她去了,但母后还是不想唯一的孙儿有任何闪失,这也是为江山社稷考虑,无可厚非。 朱见深苦笑一声,摇摇头,把手上本也没怎么看进去的奏折“啪”的一声合上了扔在桌上:“怎么样?” 话问的不清不楚,但怀恩自然听得明白:“回陛下,匪夷所思。” “嗯?”朱见深看着怀恩:“朕是问你东宫的那场经筵,进行的如何!” “匪夷所思。”怀恩重复了一遍,随后道:“经筵伊始,谢翰林咄咄逼人,从孔孟。。。之后万阁老。。。” 朱见深听了一阵,当听到谢迁与万安争执起来时有些不悦:“万安总归是当朝首辅,这谢迁言辞激烈,未免有些过于狂妄了。 嗯。。。 刘健年岁长些,稳重也是正常,这李东阳年岁尚轻,怎么也如此少言寡语?” 怀恩摇摇头:“或许少年老成,老奴就不知了。” “少年老成?真是个好词儿,不愧是你推荐的人。”朱见深摆摆手:“接着说,然后呢?谢迁就这么一直胡搅蛮缠着?万通和王越就没说点儿什么?” 怀恩答道:“一开始万通和王越确实没说话,只带了一双耳朵,整场经筵到此为止只是谢翰林与万阁老斗法,直到后来梁芳插言,太子殿下问道。。。” 怀恩详详细细将后来的发展都说了一遍,说到朱佑樘的疑惑时朱见深不由愕然,说到王越、万通的回答时皱起了眉头,说到谢迁的激烈反应更是阴沉了脸色,当说起双方骂战万通打了谢迁一拳赏了他个乌眼青的时候又“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好好好,该打!”朱见深拍手道,忽又想起了什么:“万通打谢迁,太子是何反应?” 怀恩回忆了下:“太子愣了一下,随后似乎笑了。”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朱见深放下心来,看来很在意儿子对万通的看法。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儿子不喜欢他舅舅,大不了两家不来往了就是,家事而已。但皇帝不喜欢锦衣卫指挥使,那事情可就从家事升级到了国事。更何况真要论起来,万通可不是他儿子的亲舅舅,没有血缘之亲,倒有血仇在其中。 朱见深倒也没指望儿子将来能对万通有几分好,只盼着能饶他一命让他有个善终也就够了。 “怀恩。” “老奴在。” “你觉得。。。太子所言天竺之事,是从何而知?” “老奴不知。”怀恩想也不想,直截了当的回道,这时候可不能犹豫,不然就要惹朱见深起疑了。 朱见深点点头:“依那畜生先前所言,太子之前一直长在冷宫吴氏之手,识字知礼倒也寻常,可他能有这番霸道见解却有些不对了。。。你怎么想?” “或许是有人暗中传授也未可知。” “或许吧,朕这大内深宫,终究还是藏了许多不可言说的秘密。” 怀恩做惶恐状叩头道:“老奴该死。” “起来吧,实话而已,怪也怪不到你的头上。”朱见深摆了摆手,叹了一声:“王道、霸道,文治、武功。。。” 朱见深抬头看着头顶的雕梁画栋,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文治不过守成,武功开疆拓土才是不朽基业。先帝土木堡之变我大明丧权辱国,朕穷举国之力倾尽心血才用王越为我大明挽回些许颜面,可也不过是一胜一负算个平手罢了,说不得如何荣耀。 若太子将来继位真能再生天地为我大明再打下一片江山锦绣,那朕九泉之下对列祖列宗也有了一番交代。” “陛下何出此言!”怀恩惶惶然道:“陛下春秋鼎盛,正是。。。” “行了行了。”朱见深抬手虚按:“这里就你我二人,一主一仆,哪里那么多场面话,话说的白些也没什么。” “陛下。。。” 朱见深洒然一笑:“既然太子有心,那朕自然要为他把路铺好。这样,一会儿你去把乾坤万象图拿来,再传兵部尚书和左右侍郎一块儿来见朕,关于这天竺的所在,还有国情,朕要好好询问一番,哦,对,另外再把礼部那几个老东西叫来,他们与各国使节接触的多,说不定也能知道些什么。” “是。” “行了,去吧,朕就在这儿等你,早些忙活完朕还要去慈宁宫用膳。” “老奴这就去办。”怀恩躬身一拜起身往外走。 冷不丁朱见深忽然道:“太子他娘可还好吧?” 身子一僵,怀恩猛地一咬舌尖,随后转过身来,似疑惑似不解:“陛下是问?”好像没听清朱见深的问话一般。 “没事,去吧。”朱见深又摆摆手。 待到怀恩出去了,朱见深脸上笑意收敛:“老狐狸。” 第210章 最后的布置 1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成化九年三月初,皇贵妃万氏驾薨,帝甚哀。 成化九年四月中,帝立皇长子朱佑樘为太子,普天同庆。 初时的大喜大悲过后,回过神来的朱见深终于还是想到了其中的那一丝不同寻常。 这就仿佛是一场交易,妻子的命换了一个凭空出现的儿子。 值吗? 每一个大明子民都只会给出同一个答案。 朱见深自己。。。他也不知。 如果能两全其美当然更好,但他也知道这只是一个妄想,别说事情已经发生,过去,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绝找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之道。 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其实也未尝就是一件坏事吧,空荡荡的东宫有了自己的主人,列祖列宗传下来的万里江山有了继承,黎民百姓也有了翘首以盼的未来。 而自己。。。 或许所有人都在盼着自己死吧? 自己这个昏君死了,明君才能继位。 挺好,没有她的天下又有什么稀罕呢? 只是还要坚持一段时日,坚持到太子拥有天子的能力的时候。 坚持,朱见深每一天都在咬牙坚持着。 他要将自己的儿子抚育成才,成为一个合格的天子,然后才能放心的离去。 一想到离去的那一天,朱见深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而为了这份迫不及待,他开始逼迫自己,压榨自己身体里所潜藏的每一分气力。 司礼监和文渊阁在皇帝的关注下开始运作了起来,而他的第一个动作便是肃清朝堂。 满朝文武,居心叵测之辈,不需实证,只要有这个可能,又或者连可能也不需要,只要有这个能力的都是他的目标。 他就好像一头饥肠辘辘的荒原狼,饥不择食,不可阻挡。 六部尚书里兵部张鹏被朱见深一纸诏书辞回故里,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战功赫赫的王越。 吏部尚书尹旻死了,表面看去是因为他的儿子驾车外游时撞死了一个农户,但实际原因则是他曾安排他的一个同族的外甥入京营做了守备参将。没有后继之人,吏部尚书的位子就这么先空着,到底让谁来做这位置朱见深还没想好。 兵部掌刀,吏部掌印,朝廷六部顶数这两个衙门最是要害。将这两处衙门清理了之后余者也就不足为虑,于是朱见深又将眼皮子抬了抬,看向了文渊阁。 文渊阁如今有三个大学士,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纸糊三阁老:万安、刘吉、刘诩。 万安。。。很老实。 老实的不像话,一夜长谈之后再结合他这段时日的表现让朱见深相信万安是真的认命了,最让他动容的莫过于他将自己多年来积攒下的全部身家,也就是一百二十三万两银子全部交了出来。 朱见深让厂卫暗中查探了一番,这个数基本是对的上的。没有银子在手,哪怕他是内阁首辅也没有了发展朋党的本钱,看在亡妻的面子上朱见深决定给他这个机会,太子太傅的地位,十万两银子的养老钱,还有一条性命。 刘吉。。。不需要理睬。 他很对得起自己在外间“刘棉花”的名声,绵绵软软,只要钱权,不爱惜名声。一个没有名声的人哪怕官做的再大也做不了皇帝,这是朱家江山传承百年得来的底气。 至于刘诩。。。 随着朱见深一道旨意,厂卫将刘诩抓紧了天牢之中,三日光景刘诩谋反的口供便出来了,接着便是他的亲眷,他的朋党,他的良师益友。 朱见深无意像他的曾祖父洪武皇帝那般掀起一场流血十万的惨案,但奈何厂卫给力,尤其是在汪芷所统领的西厂尽心尽力的忙活下,一场瓜蔓抄,也杀了万余官员。 这里边当然有冤枉的,而且不少,却不是他这个皇帝需要在意的了。 如果说朱见深继位的前八年是和风细雨,那以万贞儿的死为转折的成化九年完全就是恐怖的代名词。 屠刀举起又落下,京城菜市口的土地都被血浸透,周围给人缝脑袋的鞋匠们可是发了一场大财。 皇帝是圣明的,不知所谓的老百姓们为皇帝忽然之间的勤政爱民,肃清朝堂奸佞的举措而欢呼雀跃,却同时将误杀良善的恶名甩到了厂卫的头上。 屎盆子怎么能扣到圣天子的头上,当然要往皇帝鹰犬,尤其是那些死太监的头上泼。 很好。 对于厂卫的恶劣名声朱见深很满意,这个朝堂基本也就是干净了下来,如果还有什么遗漏的话。。。 那就只剩下一处了。 司礼监! 司礼监的怀恩! 你真的对我天家“怀恩”吗? 一直以来朱见深都很信任怀恩,这个后宫,乃至于这个天下,如果说谁是真正得到了朱见深的信任,排名第一的当然是万贞儿,而第二就是他怀恩。 他对怀恩的信任甚至远超过一直对他小意奉承,百般讨好的梁芳。 可那又如何? 曾几何时他和万贞儿也很信任张敏,但张敏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怀恩会不会也已经辜负了他,背叛了他,只是掩藏的很好而自己还未曾发现? 司礼监掌印代天子掌印,大明王朝每一道政令没有司礼监掌印太监用印便不能施行。若然怀恩居心叵测,那他远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有机会。 太监又如何? 曹吉祥何尝不是一个太监,不也谋反想做皇帝? 如何才能解开心中的猜忌。。。 朱见深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 他不能像处置刘诩那样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处置掉怀恩。因为怀恩名声在外,他是天下闻名的义宦,算是老百姓也得闻其名的唯一有良心的太监。再加上他位高权重,再加上他尽心尽力的侍奉自己多年,再加上。。。司礼监掌印的位子朱见深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安排。 但这份猜忌一定要解开,不然必有祸患。 谁能帮助他解开这份猜忌呢? 朱见深思来想去,在这样一个不那么寒冷的夜晚,喊来了梁芳。 “朕要杀人。” “你或者怀恩,朕一定要杀一个。” “你觉得朕应该杀谁?” 第211章 最后的布置 2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囚徒效应,指两个共谋犯罪的人被关入监狱,不能互相沟通情况。 如果两个人都不揭发对方,则由于证据不确定,每个人都坐牢一年;若一人揭发,而另一人沉默,则揭发者因为立功而立即获释,沉默者因不合作而入狱十年;若互相揭发,则因证据确凿,二者都判刑八年。由于囚徒无法信任对方,因此倾向于互相揭发,而不是同守沉默。 朱见深当然没有听过这套理论,但这却是他写下的剧本。 怀恩和梁芳,单以宫内而论,这两个自己最亲近的太监,宫中大小宦官的祖宗,内廷的掌权者,朱见深与他们二人的关系是主仆,但更确切的来说应该是怀恩和梁芳为他掌管宫廷内外,而他掌控二人的生死。 他对怀恩起疑,又因为种种顾忌不能下定决心,如果说谁能帮自己,那必然是梁芳无疑。 怀恩如果有秘密,梁芳或许不知详细,但如果说他一无所知那就有些可笑了。 梁芳自然是贪生怕死的。 贪恋权势金银之人又怎么会是硬骨头? 自己以姓名相挟,他必然会吐露出一些自己不知道又想知道的隐秘来。 在将梁芳招过来之前朱见深也想过如果梁芳真的一无所知,那又如何?或许怀恩真的是一心为主从没做过悖逆之事呢? 那自己也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了。 皇帝身边需要一个亲信人,也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怀恩和梁芳,大小方圆都是刚刚好好。 可是万没想到,竟然出现了第三种情况。 “陛下!老奴。。。老奴。。。。”未语泪千行,也是不惑之年的梁芳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老奴。。。有罪,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求陛下看在老奴多年侍奉的份儿上给老奴一个囫囵尸首。” 宦官身上本就少了一块儿,如果这世上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比性命还要重要的那绝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他们割下来的那块肉。没有这块肉,阳间的规矩他们入不得祖坟,听说阴间的规矩他们也不得投胎转世。 对于这点朱见深也是听说过的,他没想到的是梁芳居然直接就认了罪,而且都不求一条活路,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过了? 梁芳? 那个不学无术只知阿谀奉承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梁芳? 他也会犯下什么大罪过? 他有这个本事? 他有这个胆量? 会不会他根本就没听清自己说的是什么? 朱见深不得不再次善意而委婉的提醒道:“怀恩和你自己,看来你是不要自己的脑袋了?” 他这话已经很明白了,想着梁芳再傻也应该听出来自己是要他主动揭发检举怀恩的黑料。 可梁芳却好像已经崩溃了一般,刚才还是哽咽,渐渐地竟有些啜泣的意思,而且看架势有向嚎啕发展的趋势。 难道他真的做下了什么恶事不成? 朱见深心中一沉:“好,梁芳,主仆一场,朕便准你所请,留你一具全尸。” “谢陛下!老奴叩谢陛下,陛下!” “够了!”朱见深一拍桌子:“说吧,你都做过些何等恶事不为朕所知?” “陛下,老奴。。。” 得了朱见深这一句承诺,梁芳好像也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开口闭口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 从入宫未得势时贪的几两银子的小钱儿到后来得势后收纳小太监们的孝敬银子。 与工部户部大小官员勾结贪墨朝廷税银支出,再到与吏部勾结买官卖官。。。 “老奴黄白迷眼,坏了心肠,借着陛下的爱护贪下百万两银子,老奴罪无可恕!罪该万死啊!” 哦~~~ 朱见深渐渐明白过来。 人老精马老滑,这梁芳还真是个滑头啊。 看着万安把全部身家现了出来后自己绕了他一命还给了他三公的位子就想着依样画葫芦,也来这么一手。 说实话,他虽然倦政怠政,但他眼睛好使,心里也明白,朝中也好,内廷也好,谁是个什么货色他大概也都是清楚的。 在他心里贪财好色从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罪过。 千里做官只为钱的话他也听过,他也能理解,当官了贪些钱,拿些不该拿的银子也没什么,不然单凭朝廷的俸禄而言官员们连养活家小都是问题。 宫里做奴婢的更是如此,不贪点儿拿点儿的话他们这辈子还有什么乐趣?连女人都碰不得。 所以万安贪财他知道,梁芳贪财他也知道。 百万两银子的数目听进耳朵里朱见深甚至觉得有点儿少了。 “梁芳。” “陛下。。。” “你可真聪明啊。” “陛下?老奴,老奴。。。” “银子换命,等朕哪天死了再拿命换银子,最后既得银子又得命,你还说你不聪明?” “老奴不敢,陛下,老奴不敢,不敢!”梁芳磕头不断如鸡奔碎米,朱见深视而不见,想了想,只幽幽的继续说道:“梁芳,你真以为你与怀恩所做之事朕全然不知吗?” “。。。。。。” “好,多年主仆,朕给了你一个全尸的恩典便再给你一个恩典,给你提个醒吧。”朱见深眯缝着眼睛冷冷的看着梁芳:“太子的生母,你可想起了什么吗?” 太子的生母,这也是朱见深心中最大的疑惑。 只凭张敏一人想要保下太子性命并抚养成人这绝不可能,一定有旁人在帮助他。帮助他的人是谁不知道,随着张敏身死大概也是查不出来的了。 太子活了下来,太子的生母纪氏呢? 宫廷内档名册上写一年前死于急症,可朱见深总觉得不对,就是隐隐的一个感觉,或许这个女人还没死。 他试探过怀恩,怀恩的回答天衣无缝,但他的表情和眼神总让自己有些不舒服。 “陛下!”梁芳这一个头没磕下去,朱见深五个字的提示直让他如遭雷击:“您。。。都知道了。。。” “?!”朱见深面上不漏声色,冷笑一声:“你们以为将她藏在那里便能瞒过朕的耳目吗?” 第212章 最后的布置 3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不算自己这个皇帝,梁芳作为宫里地位权势仅次于怀恩的大太监,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得将一个宫女给送出宫去并非不可想象。只是有些好奇他是如何瞒过了锦衣卫和东厂的耳目。彼时东厂还在尚明的把控之中,或许这里边有尚明的帮助?不过尚明已经死了,也就不重要了。 “没想到她真的没有死。”朱见深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声,看着下边儿瑟瑟发抖的梁芳不禁失笑,这么一个胆小如鼠的奴婢,对皇权毫无威胁,看在往日的份上自己又怎么会与他为难。 心里边儿也能理解,不管怎么说,梁芳总归是保全了自己皇儿的生母,有功而无过。如果硬要说什么不应该,那就不该瞒着自己。 可是细想想,如果他真的将这一切都告诉了自己又会如何呢?说不定就会为贞儿所知,再然后又是两条性命。。。 贞儿。。。 “?!” 想到此处,朱见深陡然一惊。 这样的欺瞒朱见深可以不在意,但梁芳既然出手救下了皇儿的生母,那他便一定对贞儿也起了二心。若然说这宫里有心保全自己皇儿的人都是太子党,那这太子党中张敏是头号儿,梁芳也必然是其中一个,怀恩。。。 怀恩也必然是其中一个。 已经不需要证据了。 怀恩、梁芳、张敏、尚明。。。 自己最宠信最信任的四个太监竟然都是杀害贞儿的凶手。 朱见深的身上腾起一阵森寒的杀气,无形无质,却让梁芳头皮发麻,将头“咚”的一声磕在地上,连大声哭喊也不敢,只敢小声连说“万死”。 “梁芳。”朱见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的压制着自己心里的怒火,努力的让声音显得平静一些:“你告诉朕,内廷二十四监中各监秉笔以上有多少人知道太子的存在。” “陛下。。。” “说!” “都,都知道。”最后两个字梁芳说的有若蚊呢,然而在朱见深听来却犹如晴天霹雳。 “你,你说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二十四监诸掌印秉笔全都知道?!” “陛下。。。” 朱见深猛地拍案而起,咆哮着如一头走入困境的猛虎:“好好好,好一群该死的奴婢!那你倒说说,这宫里还有谁不知道?除了朕和贞儿,你们中还有谁不知道太子的存在的?” “。。。。。。” “都知道?只瞒着朕和贞儿两人?”朱见深眼中出现一丝浓浓的悲哀,无力地又坐回龙椅上,扶着额头:“芷儿呢?芷儿也知道吗?” 终于有一个问题能说出皇帝想听的答案来,梁芳连忙道:“她不知道的,陛下,汪芷是不知道的,具老奴所知张敏也每曾与他说起过此事。” “呵,总算还有一个有良心的。”朱见深瞟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 太多了。 凶手实在是太多了。 若要报仇,自己要杀的仇人实在是太多了。 二十四监所有掌印秉笔一扫而空,这还不算,他们的那些内书堂出身准备接班儿的义子干儿肯定也是不能放过的了。 他们各自的那些亲信、亲信的亲信。。。 自己已经令厂卫将内廷清洗过了一次,将所有与贞儿有所关联的奴婢们都处死了,现在再杀一遍,这宫里恐怕也不剩几个人了。 而且慈宁宫自己的母后恐怕也不会允许。 就算自己不顾任何劝阻杀的内廷流血漂橹,那这天下只怕也要乱了。 毕竟二十四监不是一般的衙门,尤其是司礼监,那可是涉及天下政令试行,与外廷共商朝政的地方。 可笑,自己竟然是个皇帝。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凄凉而压抑的笑声,笑声自低而高,在这空荡荡的殿中回响。 皇帝啊,天地至尊,手握日月乾坤。 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无力的一天。 放眼天下,竟然没有一个可信之人。 亏得自己还曾在她的陵前发誓要不惜一切为她报仇,可结果呢。 除非自己连祖宗江山都不要了,忍心天下大乱,否则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眼睛有些湿润,朱见深缓缓地说道:“梁芳,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坐上这司礼监秉笔之位的?彼时你不过是一黄门,只是因为做事伶俐嘴巴讨喜便被贞儿收在身边。后来你又为朕寻来那些虎狼之药,朕喜你忠心,提你入司礼监,之后一步一步,朕给了你司礼监秉笔的位子。 贞儿曾私下里说,若有一日怀恩告老,那便提你接他的位子做这司礼监的掌印。也不瞒你,朕也是如此决定的。 做奴婢的要忠顺,你是朕的奴婢,你可忠顺?做人要知恩图报,贞儿是你的恩人,你。。。可还是个人吗?” 梁芳此时也是心下动容:“老奴万死,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望陛下保重龙体,以江山社稷为重,老奴。。。老奴。。。”他左右瞄了瞄,似乎是有撞柱而死,以一命谢罪的打算,不过也只是那么几息的功夫他就打消了这个打算,又磕起头来。 “罢了罢了,天意如此吧,朕是无福之人,岂敢奢求天倦。”朱见深摆了摆手:“梁芳,你刚才说那纪氏是在水月庵?” “是。” “带朕去看看吧,朕。。。想去那水月庵看看,看看她。”朱见深说到此处,顿了顿,又接了一句:“只朕和你两人,不要让别人知道。” “陛下。。。”梁芳回头看了一眼殿外,天已黑,月朗星稀,宫门早已落锁,这个时候想要送人出宫不能说做不到,但难度绝对大增,更何况是送皇帝出宫? 皇帝啊,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看着的? 而且真这么悄悄地把他送出宫,没出事也就罢了,真出了事儿算谁的?别说死活,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死比活的可能性大,可好歹要个全尸啊。退一万步说,就算顺顺利利的出去又回来了,可到时候要是被太后知道了呢,那自己也是难逃个五马分尸。 “陛下。” “怎么,你这宫里的老祖宗做不到?” “老奴。。。遵旨。” 第213章 最后的布置 4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身灰布素袍,头戴大方巾,也不知梁芳从哪里找来的,勉强算是素净,不过粗布衣裳穿在身上总是感觉有些磨得慌,而且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子霉味儿。 朱见深倒也没挑剔什么,也理解梁芳,若是自己还穿着明黄龙袍梁芳就是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带自己出宫去。 夜已深,梁芳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边儿朱见深背着手跟在梁芳的身后。走了好一阵子来到了皇城东边儿的东直门。 守门的校尉老远看到一盏灯笼过来,便迎了上去,见是梁芳当面,也没管后边儿跟的是谁便赶紧跪下来:“卑职给梁公公请安。” “免了免了,快起来。”梁芳连连摆手,不动声色的侧过身,轻咳两声:“那个,今天守城的是谁啊?李大方还是吴春?” “回公公的话,今天带咱们守门的是李参将。”校尉有些奇怪梁芳的反应,但也没敢多问,只老实答话:“李参将在上边儿巡视,公公您要找他?卑职可为您带路。” “那倒也不用,只是有些事想问他。你守你的门儿,咱家自去寻他便是。”梁芳说着话便转头向楼梯那边走去。 校尉便又回到先前的位置站好,月色朦胧,看着梁芳走路弯着腰,战战兢兢的样子,隐约听到说话声,也听不真切,只几个字眼儿“大”“威风”“死罪”之类的。 “。。。老奴不敢,全仗陛下您给的权势,老奴不过狐假虎威罢了,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朕的威风?”朱见深冷笑一声:“昔日成祖爷靖难之役打到南京城下,皇城之中一众太监勾结城门守军大开城门,成祖爷不费一兵一卒杀进皇城,那帮太监又是仗着谁的威风?” 梁芳双膝一软便要跪下:“陛下。老奴,老奴。。。” 朱见深也不理他:“行了,朕也不过随口说说,朕不是建文帝,这世上也没有成祖爷。你就算想开城门又有谁敢进?” 拾阶而上,不一时便走到了城门楼上边儿,迎面十几个巡逻的兵丁,为首的膀大腰圆看起来颇为雄壮,正是方才下边守卫校尉口中的今夜守门参将李大方。 李大方看到两个人影上来先是一愣,低喝一声:“什么人!”便领着周围的兄弟们围了上来,等走到近前见是梁芳,李大方转惊为喜:“梁公公,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咳咳,找你有事儿。”梁芳表情愈发的不自然。 李大方看不清梁芳的表情,哈哈一笑,随口让周遭的几个兵丁继续巡逻,又道:“梁公公,找卑职何事,卑职无有不从。” 李大方性子直,说话也不过脑子,梁芳不愿与他多废话,怕多说多错,便直截了当道:“咱家和后边儿,嗯。。。后边儿。。。”话到嘴边不知如何称呼身后的皇帝,“呸”了一声:“咱家要带个人出宫,方便的话你把家伙事儿准备准备。” “送人?”李大方一愣,脱口道:“公公您要送人出宫派人过来知会一声就行,怎么还亲自来了。” “什么话这叫,咱家经常让你送人吗!!”梁芳跟被踩了尾巴一样头皮发炸,但又没法较真儿,毕竟这李大方说的都是大实话,自己往常送人出宫要是走他这条线儿从来都是一封手信便可的事儿:“别废话,咱家没工夫和你磨叨,赶时间。” “哦哦,公公您稍待,末将去去就来。”总算意识到梁芳心情不对,于是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而去。 “陛下,老奴。。。老奴。。。”梁芳这回彻底没词儿了。 朱见深倒是不追究了,没说话,摆了摆手。 不一时李大方拎着绳子和一个大筐回来了。朱见深一看,知道是要用这绳子和筐把自己垂下去。 李大方问道:“公公,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梁芳点头:“先把咱家送下去,然后再把这位爷送下去。” “这位爷?”李大方听到这个称呼不由一愣,方才都没怎么注意梁芳身后的人。梁芳在宫里是老祖宗一级的,能让他称一声“爷”的。。。 皇上? 不能吧? 有心去看看这位“爷”字辈儿的长相,不过想想就算真是皇上自己也认不出来,也就算了。 怎么可能是皇上,皇上要出宫还用我这个参将拿筐来送? 应该是宫中哪位贵人的什么亲信一流吧? 轻车熟路,顺顺利利,梁芳在前,朱见深在后,李大方一个人就全给送下去了,力气倒真是不小。 双脚落到地上,两人这便算是出了皇城。 朱见深看看梁芳:“水月庵何在?咱们就这么走过去?” 梁芳回道:“水月庵在城外,这个时候城门也没开,要走过去实在太费时费力,陛下放心,老奴自有安排。” 说着话梁芳捏着下嘴唇打了个唿哨,盏茶功夫,脚步声音想起,两人抬着一乘灰布小轿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 “轿子?”朱见深挑眉:“那城门没开又如何出去?难道还用筐?” “那倒不用。”梁芳看来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城门守卫不必皇城,没那么麻烦,老奴说一声便能开一条缝儿,足够送陛下您出去。” “哦,行吧。”朱见深在梁芳的搀扶下上了轿子,梁芳在轿外跟着。 这两个轿夫从始至终不发一言,也不出一声,看到梁芳也不惊讶,看来应该是不认识梁芳,只是拿钱办事儿的。 坐在轿子里,朱见深不觉幽幽一叹:“自以为森严的皇城守备原来只是一个笑话,说是千疮百孔也不为过,梁芳凭着一句话便能带人来往进出,听刚才那守门参将的意思这事儿他还没少干。这还只是梁芳,怀恩呢?东西二厂的太监们呢?二十四衙门的那些呢?” “梁芳。” “老奴在。” “你要这么一条通路又是何用啊?” “回陛下的话。老奴要他只是为了聚敛钱财。”梁芳垂头丧气道:“宫里不少奴婢日子辛苦,又看不到盼头儿,若是不想待了便会给老奴使些银子老奴便送他们出来。” “多少钱一个人?” “十两银子。” “十两?你可真有出息。” 第214章 最后的布置 5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梁芳作为皇帝最为宠信的大太监,司礼监的二号实权人物,手眼通天,有能力打通关节送人进出皇宫其实并非不可想象,唯一让朱见深有些不齿的就是他做这种犯忌讳的事儿竟然真就是为了银子,而且还只是区区十两。 他能原谅梁芳的贪好财货,财帛迷眼乱人心,总算梁芳对自己的忠心还是可以看到的。他不能接受得是锦衣卫以及东西二厂的不作为。西厂成立时间尚短,有情可原,锦衣卫呢?东厂呢?一个始于洪武年间,一个建于永乐年间,都是近百年的老牌子,是历代帝王最为忠诚得力的鹰犬。 梁芳有此行径而不向自己禀报,是他们不知,还是知而不报? 如果是不知,那他们无能,该罚! 如果是知而不报。。。那他们就该死! 东直门到东便门的距离不算近,但这两个轿夫的脚程却极快。朱见深刚才问过梁芳,得知原来这两个人是哑巴,难怪一直不言不语。 大概还有两刻钟的功夫便到东便门了,这也是朱见深给锦衣卫和东厂留下的最后期限。 两刻钟的功夫转瞬即过,轿子停下来,梁芳撩开轿帘的同时说道:“陛下,东厂的人到了。” “哦?”朱见深举目观瞧,前边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城门旁,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一前一后。 后边那个推轮椅的苏鹤行朱见深自然是不认识的,但他认识前边儿坐轮椅的那个李玄也就够了。 “看来你你腿瘸了,眼睛倒是不瞎,耳朵也不聋。” “奴婢死罪。”李玄在苏鹤行的搀扶下跪在地上。 朱见深并没有让他起身,只冷哼了一声:“说吧。” 说什么?朱见深没有明言,但李玄自然是知道的,来的路上也早有准备。 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双手举过头顶,李玄开口道:“回陛下,关于梁公公收人银子送人出宫的勾当尚明是否知情奴婢不知,但徐公公提督东厂时却是知道的。奴婢手中的册子也是徐公公在那时候备下的。” 这自然是假话,册子其实是人家尚明早先准备的,只不过李玄把原先的记录全都抹去了,重新又备下了这一本新的,这也是为什么他来的如此之晚。 朱见深拿起李玄手中的册子翻看起来,里边儿记录的是所有通过梁芳出宫的人的名字和下落。值得一提的是有一些名字记录的最后有一个“灭”字。 李玄又道:“徐公公的意思是想梁公公借此通路敛财虽然坏了规矩,但归根结底却是一桩好事。梁公公得财,而那些想走而不得其途的宫娥老宦也有了一条出路。如果强行将他们拦下来,这些人心存怨秽留在宫中,不尽心办事倒在其次,只怕他们起了二心于陛下安危有碍。 奴婢与徐公公也是一般想法,所以东厂也默许了梁公公这桩买卖。但知而不报确实有违奴婢本分,奴婢不敢奢求陛下宽恕,还请陛下降罪。” 朱见深不置可否,问道:“这册子上有些名字的后边有一个‘灭’字,是何意思?” “回陛下的话。”李玄答道:“有些奴婢在宫中身居要职,又或者知晓宫中贵人的秘辛,还有些出宫后对陛下多有污蔑之辞,凡此种种,奴婢皆派人杀了灭口。” “倒还算有心,但却还藏着心眼儿,朕就不与你追究了,起来吧。”朱见深把册子合上,卷起来在李玄的脑袋上敲了三下,回头瞪了梁芳一眼。 那边苏鹤行从地上站起身来搀着李玄又坐回轮椅上。 朱见深又道:“你东厂既然知道梁芳这买卖,那你猜猜锦衣卫是否知道?” 李玄摇头:“奴婢不知,但想来凭锦衣卫的势力应该也是知道的。或许万指挥使如今也已在赶来的路上,只是奴婢先行一步。。。” “他?哼,他又哪会有这份机灵。”朱见深冷笑一声,又问道:“那你倒说说,你是如何得知今夜是朕出宫,又为何要来见朕。” 李玄回道:“奴婢得到消息今夜梁公公亲自送人出宫,便猜测十有八九必是陛下圣驾。奴婢不知陛下何往,但身为陛下鹰犬自当前来护驾。” 朱见深一挑双眉:“就你二人?” “暗中还有东厂三司司主,以及各司高手二十七人。” “说的不错,便算你过关。”朱见深心里暗道,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那马车是给朕准备的?” “为陛下代步之用。” “有心了。”朱见深向着马车走去,撩车帘往里边看,软塌小桌热酒小菜一应俱全,不由更是满意。 进车厢之前朱见深又说道:“你腿脚不便,便不必跟来了。替朕去一趟万通府上打他二十板子。” “是。”李玄应道。 梁芳驾车出了城门,李玄看了半晌,抬手擦了擦头上细密的汗珠,叹了一声:“总算是过关了。” 这也就是自己来了,自己若是没来,恐怕明天便要掉脑袋了。想想一会儿的差事,不由又有些嫉妒万通,自己不来是掉脑袋的罪过,而万通不来竟然只是打他二十板子。 “走吧。”李玄摆摆手:“去万通府上。” 苏鹤行犹豫了一下:“不如卑职去办吧,不然那万通必然怨恨督主。” “就是要他恨啊。”李玄苦笑一声:“打他板子,明天陛下回来再下旨也来的及,为何非让咱家立刻去?一来是给万通个警醒,二来也是挑拨锦衣卫与东厂的关系。咱家不去,万通只能将怒气忍下,而我亲自去,少不得万通要把这笔账记到咱家头上。” 李玄回头看着苏鹤行:“这个时辰把万通从被窝里捞出来打一顿板子,你看着吧,他的暴脾气说不定还要当场与咱家发作一番,说不定还得动动手。” 苏鹤行紧了紧腰间宝剑。 “不必如此。”李玄轻松笑道:“就是让他闹才好,如果厂卫关系融洽恐怕陛下就要翻脸了。” “锦衣卫、东厂。。。”马车内,朱见深喝了一口热酒,目中精光闪烁。 第215章 最后的布置 6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水月庵,梁芳翻墙进去忙活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又推门出来了,只他一人。 如果说体察上意是一门学问,那梁芳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知道朱见深不欲让旁人知晓,所以进去出来只他一人,连水月庵的庵主也没带出来朝面。 “陛下,都安排好了。” “带路吧。” “陛下您随老奴来。” 主仆二人一路悄然而行,尼姑们早都已经睡了,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便来到了一处禅房之外。 屋里的灯还亮着,灯光微弱。朱见深抬手要推门,但想了想手放下了。又抬手要敲门,犹豫了一下也是作罢。 一个宫女,默默无闻的为自己生下了皇子,帝国未来的继承人,但是别说应有的富贵荣华,甚至连一个体面的身份也没有,只隐于这尼姑庵中做了个尼姑。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对张敏的惩罚过于严苛,他固然当死,但留一个全尸并非什么过分的要求。 屋内的微弱的烛火将女子的倩影映在窗棂纸上,她应该是在看书,不对,看她一手不停地起落应该是在做针线活儿。 来的路上朱见深想过很多,其中多有肮脏不堪的诡计密谋,但真到了此刻他却忽然又犹豫了。或许不只是犹豫,而是将自己之前的谋算全盘推翻了。 万贞儿照顾自己一十八载,自己继位后对她千依百顺,全心全意的去敬她爱她,虽然最后的结局不得圆满,但好歹也算是有了数年的幸福美满。 吴萱与自己夫妻一场,虽然前后不过一月光景,但真要说起陪伴相处满打满算还不到十日。不到十日的相处,她恨了自己,又爱了自己,在冷宫中将自己的皇儿抚养长大,最后又死在了自己的怀里。自己是亏欠她的,却已经没有了弥补的机会。 朱见深时常也安慰自己,好歹吴萱也是自己唯一的皇后,尊崇而论她曾母仪天下,自己勉强也算是给过她一丝安慰。 可这纪氏呢? 她叫纪兰儿,若不是张敏说起自己决然是想不起她的名姓来的。 一次偶遇,自己要了她的身子,然后拍拍屁股走了。 她怀了孩子,九死一生的生下来,又无力抚养只能将他送往别处,从此隐姓埋名默默等死。 张敏生前曾与他说起过这纪氏生子的过程,只是简单一提,而且因为万贞儿的缘故还多有遮掩,但字里行间的凶险和她所承受的恐惧朱见深仍然还是感受到了些许。 儿子的生她看不见,儿子的死她也不得而知。就算有朝一日他君临天下,她或许也不会有机会看到他一眼,见到他一面。 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朕没有脸面见她这一面,就算自己厚着脸皮见了她,对她而言也未必是一件好事,说不得还会害了她的性命。”这其中的道理不可言喻,但朱见深实在是太明白了。 心中黯然一叹,微微的摇了摇头,朱见深转身要走,却又有些不甘心。 梁芳在一旁看出了朱见深的犹豫,但这男女情事实在非他所长,于是悄然的退到了远处,看着,等着。 最后的最后,朱见深手沾唾沫捅破窗棂纸往里边儿看了一会儿,随后从腰间解下了一块玉佩放在了门口,转身朝着梁芳走来。 梁芳小心的问道:“陛下?” 朱见深摆摆手,显得很疲惫的样子:“走吧,回宫,还有很多事要做。” 天光大亮,纪兰儿推开门,看到了门口地上的玉佩,羊脂美玉镂刻的五爪神龙张牙舞爪,两行清泪涓然而下。 皇帝这一次宫外之行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在梁芳和东厂的安排下不该知晓的人对今夜之事全然无察。 唯一莫名其妙的大概就是万通,平白无故被人从被窝里捞起来打了一顿板子,偏偏还不敢进宫去问,只当自己做了个噩梦,不过屁股的剧痛却让他暗暗恨上了东厂,恨上了李玄。 恨又如何,万贞儿死后的他不过是没了利爪尖牙的老虎,谁也不敢得罪,生怕一不小心丢了小命。 成化帝作为皇帝的日子开始变得单调而枯燥起来。 每天睁开眼便到慈宁宫与太后以及太子一起用膳,然后带着太子一同上朝听政,之后太子回东宫进学,中午前后父子两人又会在慈宁宫相见,祖孙三代一同用午膳,期间朱见深会问起太子今日上朝所见所想以及东宫所学的课程。 再到下午的时候,司礼监将一些紧要的奏折送过来,成化帝会亲自批阅并让太子在一旁学习,不时地会提问讲解。 然后是晚膳。 然后便就寝。 宁静而祥和的帝王之家,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子的年岁还是太小,让他在这个年纪学习接受帝王术并尝试这接掌这万里江山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但成化帝似乎并不在乎,又或者他在乎,只是有些急迫?他到底在急迫些什么,谁也不知道,怀恩和梁芳也不知道。唯一的线索大概就是每日早朝后的那段时间,太子在东宫,而成化帝会将自己独自一人关在坤宁宫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转眼间成化九年便过去了,成化十年也过去了,一切风平浪静,静的有些不像话了,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如果说成化帝有什么大动作值得注意的,那大概就是聚财、练兵。 官员贪墨的问题仍然存在,但他划下了一条线,此线以下他不管不问,但一旦贪墨达到了一定的数目他便会亮起屠刀。 朝廷府库日渐丰厚,金银聚敛,朱见深又开始整肃军队。 边军、府军、卫所兵,朱见深洒出了大笔银子为他们补齐过往所拖欠的军饷,更换陈旧军械,同时又派出宫内大小太监下去监军练兵。 皇帝又要对外用兵了吗? 王越征鞑靼之后大明举目四顾又何来敌手? 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知何时会终结,但朝中文武都明白,当这番宁静过去,接下来或许便是惊涛骇浪。 他们如此猜测的,但他们却委实猜错了。 预想中的惊涛骇浪他们没有等到,取而代之的是一场雪后的天地缟素。 第216章 最后的布置 7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成化十年四月二十七的清晨,文武大臣于东华门外集结肃立。这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寻常的早上,他们将去乾清宫早朝,然后散去。 寅时到,宫门四开,怀恩和梁芳走了出来,一脸肃穆。 “皇上身体不适,下旨罢朝三日,诸臣公有事可拟折送与文渊阁。”怀恩说罢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罢朝?”文武群臣先是一愣,随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了起来。 怀恩走了,梁芳却没走,冲着万安点点头,万安心领神会的走了过来:“梁公公,陛下?” “陛下龙体欠安,这是真的。”梁芳低声回道,只是“欠安”二字语调极重,仿佛意有所指。 “欠安?” “欠安。”梁芳点点头,又摇摇头:“或许只是一场小病。” 刘健带着谢迁和李东阳也走了过来,但梁芳却只是冷笑一声转头也走了。 他不喜欢这三个人,尤其是刘健和谢迁,他们在东宫为太子授课之时话里话外对太监们从来没有一句好话,梁芳自然看他们不顺眼,李东阳倒是好些,没说过什么坏话,不过梁芳眼中他与刘、谢二人总是一伙儿的,恨屋及乌,也懒得搭理他。 一年多的早朝不辍到今天戛然而止,这应该只是一个巧合,皇帝或许真的病了也未可知?大臣们都是这么想的,也就不甚在意,过了一会儿也就各自散去,只有万安心里“咯噔”一声。 梁芳的话。。。 难道时候到了? 时候确实是到了。 也许就是昨晚被子没盖好,又或者被风扫了头,朱见深起床时只觉得浑身酸痛难受。急急的找了太医过来,一番忙活之后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症状似乎是着凉,可反应却又委实太大了一些。 太医们保守的开了些养气安神、祛热诛邪的温养药物之后回到太医院开始翻看典籍,研究皇帝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可一时半会儿却没有个头绪。 三日后又三日,六天过去,朱见深的病情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每况愈下。接下来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朱见深都没有临朝。 每日里奏折送到文渊阁,文渊阁批示后送去司礼监,最后司礼监又送来了坤宁宫朱见深的病榻前。 朱见深自然不会在亲手批阅,他将这份工作交给了他的儿子,也就是年仅六岁的太子朱佑樘。 一双小手捧着奏折吃力的看着,他也提不出什么像样的观点或意见,绝大部分时候只是他念一遍,然后怀恩在一旁解释上边儿辅臣们的处理意见、司礼监的意见,最后加上一句:“不知太子殿下以为可否。” 朱佑樘的回答从来也只有一个字:“可。” 朱见深在床上闭着眼睛,或许听见了,或许没听见,但总之也从来没有提出过任何异议。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然后在一日朱见深醒来吃药的时候,他将自己的母亲周老太后请来了坤宁宫。 “儿臣心知母后无心朝政,只想一心静养修心,可儿臣不孝,如今这身子着实不妥。然而太子年幼,朝政不可废,儿臣恳请母后也于此一同听政,若太子施政有不妥之处,还请母后予以指点。” 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周太后终于相信他是真病而不是装病演戏。于是坤宁宫中太子批阅奏折时便又多了一个周太后坐陪。 太子、太后、司礼监、文渊阁。 至此,一个崭新的权利架构成功的建立了起来,皇权与内廷、外朝的施政流程也形成了一个闭环。 皇帝之所以是皇帝,便是他手中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出口成宪、言出法随。失去了这份权力,那么皇帝也就不再是皇帝。 这个道理天下人都明白,而此时皇帝算是将自己手中的权力交了出来,那么这其中的意味也就明显了起来。 那么剩下的问题也就简单了起来,皇帝何时才会死。 又或者。。。他真的会死吗? 罢朝近两个月,太医院百多太医竟然连皇帝到底得了个什么病也不能确定下来,这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可若不信,太后接连下旨杀了三十多个太医又作何解释? 再等等吧,再等等。 是戏不是戏,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又何必着急呢,更何况急也没用不是? 话虽如此说,可刘吉却不这么想。 他是内阁大学士,也算是位极人臣,可他仍不满足。他倒没想过要做皇帝,可自衬内阁首辅的位置还是可以谋算谋算的,毕竟他的头上只有一个万安,而万安细算起来还和太子是有仇的。 别看刘吉外边儿背着个“刘棉花”的名头,可这只是说他的行事手段而已,并不是他的本性。事实上恰恰相反,刘吉的脑子可一点儿也不棉花,反而精明的很。 皇帝一旦驾崩,太子登基,万安就算能保住性命,那首辅的位子肯定也是要拿下来的,所以对他来说,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该如何在万安走后顺利的接替他的位子。 按常理来说,内阁只他与万安两人,按资排辈万安走后也该轮到他来做首辅大学士。 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外边儿名声不好,与太子也素无交集,更谈不上什么情分,而相比之下他的身后还有着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个毛头小子虎视眈眈,这三个人如今依托着皇帝给予的三公三孤之位混的风生水起,在朝中也算是有了一番声势,最重要的还顶着太子老师的名头。 可以想象,一旦万安走了,自己八成也蹦不了几天便得被打发回家,把这内阁腾出来给这三个小子做窝。 刘吉什么都明白,可他就是不甘心,他总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努力一把,或许只需要谁的一句话,他就能别开天地,将眼前的困局打开。 他缺少一位贵人。 这个贵人是谁呢? 他铺开宣纸,写下了几个名字。 怀恩、梁芳、汪芷、李玄。 第217章 传位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对于刘吉来说,这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选对了便是梦寐以求的“宰相”之位,选错了或许便是黯然收场,甚至万劫不复。 可他仍还是要选一次,这便像是赌场红了眼睛的赌徒,倾其所有也要赌上一手,不去考虑输的可能,满脑子想的只是“万一赌赢了”呢? 宫城内外如今是守备森严,气氛也越发的凝重起来。京营的兵丁上街巡逻,御马监的御林军开进了宫中,之后厂卫的番子也掺和了进来。 皇位交替的当口这也是应有之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也因此,刘吉的烦恼也只能靠他自己一人去想,去决定,不能与任何人商量。 终不愧他的“棉花”之名,犹犹豫豫的迟迟没有做下决断。而当小太监连滚带爬的闯进文渊阁的时候,他也就错过了投效的最佳时机。 “皇上,陛下,万岁他吐血了,太后请两位大学士速速进宫面圣!” 刘吉愕然起身,万安悬着的笔也僵住了,一滴浓墨落下,他才回过神来。 “知道了,烦请公公头前带路。”心里也算是早有预料,两人站起身来随着小太监向着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路上坤宁宫外,万安和刘吉看到了刘健、谢迁还有李东阳三人,彼此勉强点点头算是打了一个招呼,不久之后万通和王越也由小太监带着过来了。 六人齐聚坤宁宫门口,彼此的心情都略显沉重。 三公三孤齐聚,这是托孤的架势啊,心里对成化帝的病情最后的一丝猜忌也被抹了去,看来这几个月皇帝的病情真的不是演戏。 宫殿中浓郁的苦涩药味儿,六个人在外边儿等着皇帝的召唤,但是却迟迟没有等到。 太医们进进出出的一通忙活他们不敢阻拦,万安仗着身份高些,拦了一个小太监询问里边情况才知道皇帝吐血之后清醒了一阵子便下旨传他们过来,可在他们过来的路上又昏迷了过去,如今太医们这一番忙活只是在“尽人事”。 皇帝没醒,里边儿太后似乎也没有想起他们来,也只好等着了。 过了能有一刻钟的功夫,又有两个人来了,正是东西二厂的提督太监李玄和汪直。 彼此还没打招呼,里边儿一个小太监走了出来,焦急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几位大人,二位公公,陛下传你们进去。” 八个人连忙整肃衣冠走了进去,当然了,李玄腿脚不便是被出来传唤的小太监推进去的。 无数的宫娥太监跪在两侧,忐忑的深深俯首不敢抬头。周太后坐在床榻边握着儿子的手,太子在一旁站着,脸上有哀愁悲切之色,却不见眼泪。 怀恩和梁芳垂手侍立在一旁,脚边近处还跪着两个人,身子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正是太医院主治皇帝的两个太医,他们的死活接下来只在皇帝、太后和太子的一句话中。 成化帝在床上半靠着,身后摞了三个软垫儿,面如金纸,神色恍惚憔悴,明黄的内衬胸前部位仍带着殷红的血迹,哪怕是不懂岐黄之术的也能一眼看出来这是一个将死之人,毋庸置疑。 八个人跪在地上轻呼万岁,成化帝没有喊他们平身,只看着周太后,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两个太医。他太虚弱了,需要他们的帮助才能完成自己最后的交代。 周太后对着地上的两个太医说道:“用针吧。” 两个太医连忙起身凑了过来,几根金针插在了成化帝头顶几处大穴,成化帝脸上随之泛起了一阵不正常的病态的殷红,二目中精光闪烁。 “众卿家,朕要走了。”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响起一片憾哭之声,周太后老泪纵横,哭的尤为伤心。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固然不喜这个儿子,可这终归是她的骨血。 “行了,何必如此,你们不是一直盼着朕死吗?应该开心才是吧?”成化帝冷笑了一声,阴测测道,他这话当然不是对周太后所言,也不是对着自己的儿子,如果细算算梁芳、万通和万安应该也排除在外,不过除了他们以外。。。细品品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陛下!陛下何出此言?!”怀恩和梁芳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那边儿八个简直吓得魂儿快飞了,哭天抢地的眼看着要以死明志一般。 “够了,还是听朕说完吧。”朱见深怒哼了一声,胸膛一阵剧烈起伏,带的一阵咳嗽,周太后和两个太医连忙为其拍打后背,片刻才缓了过来。 “朕十载为君,功过几何自有后人评说,你们如何看朕朕大抵也是知道的,也懒得与你们计较。 如今朕的寿元将近,你们开心也罢,悲痛也罢,都随的你们,但朕接下来的话你们要牢牢记住。” “臣(奴婢)恭聆圣喻。” 成化帝将目光看向身旁的儿子,眼神很是复杂,顿了片刻才缓缓道:“太子佑樘,聪明仁孝、至性天成,若得教导他日必为一代明君。朕过往。。。罢了,过去的事也就不提了,终究也都过去了。” 成化帝的目光重又回到了众臣的身上:“朕死后,太子继位。然则太子如今尚且年幼,若临朝治政难免有所疏漏,于国非幸。刘健、谢迁、李东阳。” “臣在!” “你三人资历虽浅,但却是有能之臣。朕本欲让你三人过些年再入内阁,可如今却等不得了,旨意朕已经写好,太子登基时会下达,你等。。。好自为之吧。” “陛下?!”刘健和谢迁惊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李东阳却是心里一沉。 成化帝这是要破大明朝“非廷推不可入阁”的规矩! 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成化帝又接着道:“太子继位后,内阁与司礼监循例治政,太子年幼,太后垂帘,待太子十八成人之后还政于君。”成化帝看向周太后;“母后,皇儿不孝,大明江山还要请您操劳。。。” 周太后泣不成声,勉强点头答应下来。 “剩下的朕都已有旨意安排,尔等依旨而行即可。行了,你们都退下吧,留朕与太子单独说几句。” 第218章 传功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周太后毕竟年岁已高,一时心绪起伏过甚难以自抑,里边儿的时候还稍好些,出来被凉风一激气血上涌,身子晃了晃险些昏迷过去,梁芳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搀扶了,随后便扶着太后到一旁的暖阁休息。 梁芳走后,气氛一时有些沉默了下来。里边儿皇帝随时便要驾崩,这相比于皇帝刚刚所说却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说到此处便不得不说说大明官场的规矩。 通常来说,不管是谁,想要做官,尤其是文官,读书科考是第一步,金榜题名获得了资格,接下来被委以官职,然后慢慢的熬资历,不犯大错的情况下慢慢的向上爬,若是拜了个好码头说不得便能从地方而至朝堂。 进了朝堂便不再是地方官员,而是朝臣了,而朝臣的极致便是入阁,文渊阁大学士,这是每一个文臣的梦寐以求,也是他们漫漫青云路的终点。 所以对于每一个有心仕途的书生而言,科举是第一道坎儿,入朝是第二道坎儿,而入阁就是最后一道坎儿。 若说简单,这三道难关没有哪个简单的,但若说难,那入阁绝对是最难得一样。抛开能力、关系、党派势力、逆天的运气以外,这里边儿还有一个不可控的存在,那就是皇帝。 皇帝的一句话,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妇也可为官,这叫“赐同进士出身”。 皇帝的一句话,七品县令可为部堂高官,这叫“中旨官”。 皇帝凭着自己手中的权力可以使一人生,命一人死,但这里边儿唯一的例外便是文渊阁。 还是那句话,千年以降,君从来都是对立的,皇权与臣权相争相容,不是西风压倒东风,便是东风压倒西风,唯一的区别就是风大风小而已。皇权的体现在于皇帝,而臣权呢,洪武之前是宰相,永乐之后就是文渊阁大学士。 老话说“蛇无头不行”,文臣集团的头如今便是这文渊阁大学士,大明官场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非廷推不可入阁”,这是文官集团中每一个文官努力得来的结果。 何为廷推? 说白了就是投票。 得所有的朝臣给你投票,票数过半方可入阁。 这就不是能力高下的问题了,能力再高本事再大,如果人缘不好,众臣不服你,你也不能入阁。 之前的商辂、彭时不说,哪怕是背负“幸臣”之名的万安,那也是在入朝之后巴巴的使了好大的力气,大把的银子才得以入阁。 可就在刚刚,成化帝一句话,便把刘、谢、李三人入阁为辅臣的事儿给定了下来,这是好事儿? 对于这三人而言当然是好事,一步登天,年纪轻轻的便轻飘飘走完了多少人一辈子也不能走完的路,这已经不叫祖坟冒青烟了,而是祖坟被人修成了大烟囱。 这种事儿要是摊在万安、刘吉之流的头上那非得载歌载舞唱跳一年不可,可他们三个。。。 读书人的骄傲和坚持、为官者的体面暂且不提,最重要的一点,他们三个是要脸的,如果真的不经廷推而入阁,那他们的名声可就坏了,往后哪怕他们再如何尽心尽力的勤于政务,恐怕也少不得背后被人戳脊梁骨。 明明等太子登基之后他们三个也能顺顺利利的入阁,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偏偏皇帝临终前来了这么一手,好狠的心计、好毒的手段。 若是拒绝,这便是抗旨不尊的大罪,若是不拒绝,那便是自绝于所有官员以后也只能做个孤臣,除了紧紧抱着皇帝的大腿以外别无他路。 这是一条阳谋,他们不能拒绝,也没有能力去拒绝。到了现在他们总算明白过来为何会把三公三孤这等重位给了自己这等年纪轻轻资历不足的毛头小子。 能力如何不去说,最重要的是还没有势力在背后依托,也就让他们在此刻没有了任何一丝反抗的力量。 “聪明不过陛下啊。”刘健叹了一声,他没有任何的办法破局。 谢迁张了张嘴,却也没说出话来,巧舌如簧在此刻没有任何的用处。 李东阳一直低着头,嘴角一丝苦笑,自认多谋善断的他此刻也不得不认栽了。 如果说有谁会因为皇帝的决定而高兴,那必是刘吉了。在他看来,万安的结局已定,后边儿这三个狼崽子也坏了名声,自己的名声虽然也不好,可好歹比他们多了资历势力,将来的首辅之位肯定是跑不了的了。要不是场合不对刘吉肯定就要笑出声了,他赶紧把眼睛紧紧闭上,生怕眼中的喜色被人注意到。 怀恩面沉似水,站在众人的最前方,双目微闭,身后的百家戏并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他的注意力全在坤宁宫中,在皇帝与太子。 他倒不是怕皇帝会对太子如何,而是受徐孝天等人所托,想要验证一个传说的真实。 “哭不出来就不要勉强了,朕虽是你的父皇,但对你不起,与你这一年多以来若说有什么父子深情。。。呵,朕自己也是不信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这人生最后的时刻,朱见深表现的很是豁达,仿佛一个得悟大道的真人一般。 朱佑樘弱弱的叫了一声“父皇”,想要说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正如朱见深所说,这个父皇对他而言委实有些陌生了,眼前这番景象对他来说更类似于一个稍有些陌生的亲戚要永远的离开了,仅此而已。 “永乐天下总算没有坏在朕的手里,朕就要把它交给你了,你现在还太小,或许也不明白这份江山的轻重,但这不要紧,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能做的,朕几乎都做了,这一番布置之中也有些祸患所在,不过却是现在最好的选择,至于将来。。。也只能靠你自己了。佑儿,坐到朕的身边来。”朱见深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朱佑樘听话的坐了过来,随后又按照朱见深的要求背对着盘腿坐好。 “朕要走了,这是朕要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为我大明皇室代代相传,将来你要传位之时,也要把这份礼物传下去啊。”朱见深将双手按在了朱佑樘的背后。 虚室生白,惊雷乍起。 “啊!!!” 稚嫩而痛苦的惨叫声,殿外的怀恩抬手要推门进来,但想了想还是把手放下了。 “王道真气,原来真的存在。” 第219章 花生瓜子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年幼的皇帝,年迈的太后,二者唯一可以依托的就只是司礼监怀恩和梁芳这两个太监,一个垂垂老矣,一个无德无能,可以预见到的,在这一刻,乃至接下来的几年,十几年,甚至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几十年的时间里,高高在上的皇权将走向低谷被臣权所压制。 如果不是成华帝临终前选出的这六个浑身槽点满满的三公三孤来做群臣领袖,恐怕朝堂上说不得便要有一场大乱。 当然了,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君臣之间的微妙平衡也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被打破,走一步看一步吧,谁又有那一双慧眼能看到未来的世界呢? 成化朝终究还是过去了,接下来大明王朝的年号被定为了弘治。 众正盈朝,天下弘治,这是那些正直之臣和天下百姓的向往,他们都无比的确信,大明王朝即将迎来一个盛世华章,而他们所要做的便是小心翼翼的,稳稳当当的迈开步子,一步一步的迎上前去,仅此而已。 盛大的典礼过后,日子终于又慢慢的归于了平淡,朝堂上的波谲诡异总归是那些大人物们的博弈,落到世间那些升斗小民的头上了,最多不过是给他们茶余饭后多上一份谈资而已。 最初的几个月的时候大家还会说起新君旧帝,说起官员升替,可慢慢的也就淡了,然后又开始家长里短了起来。 弘治四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都晚了一些。 停靠在金水胡同口的乌篷马车,走下了一个一身朴素蓝袄的中年男子,一脸的精干,身上有着一股别样的气度,只是一只袖子空荡荡的让人惋惜。 “行了,你们先走吧,明早再来接我。” “是,二爷。” 扬鞭打马,马车渐渐地走远,中年男子手里拎着一尾大鱼,一条鲜肉,“嘎吱嘎吱”的踩着积雪走进胡同。 日暮时分,尤有些光亮,还有几步就要到家了,想起家中的妻儿,男子的嘴角不由带起了一丝笑意。 “站住!”一声暴喝让男子不由一愣,紧接着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一个流里流气的小胡子,一步三摇的走到近前来:“这鱼,这肉,都是我的!老实儿的给爷们儿还回来,少受那皮肉苦。” “您拿回去吃。”男子将鱼肉递了过去。这温和的态度倒让这小胡子地痞直发毛。 “额。。。”小胡子伸手把鱼肉拿在手里,疑惑地眨眨眼睛,最后呸的一口唾沫啐在地上:“算你识相!”转身走了。 “二爷,要不要。。。”不知何处一个声音幽幽的响起。 “都是道儿上混的,不偷不抢的不是成良民了?”男子笑了笑:“行了,别把人吓坏了。” 再几步路男子推开了一扇门,喊了一声:“家里的,我回来了。” “爷您回来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回道,紧接着又是一阵凌乱的小碎步,裹得严严实实的大胖小子一边呼喊着“爹爹”一边扑了过来。 “诶~”男子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掂了掂:“虎儿今天乖不乖啊,想不想爹爹?” “想~”小孩儿奶声奶气的喊道,声音倒是颇为洪亮。 素雅简单的小院,三间房,一个院,口鼻之间满是饭菜香气。女人一边用抹布擦着手一边迎过来:“爷您回来了,菜还得炖会儿,酒倒是已经给您温好了,还给您备了点儿花生瓜子儿,您先喝着?” “不急,慢慢来。”男子点点头,将孩子放到地上。亲是亲,可一只手抱着实在吃力。 女人回了厨房继续忙活,孩子也跟了过去,男子好笑的摇摇头去了饭厅,桌子上有酒,有花生,有瓜子儿,还有一小盘儿猪耳朵,正是下酒的好搭子。 男子径自落座,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紧鼻子夹眼好一阵才“啊”的一口长气出来,说了一声痛快。 他的酒量其实并不好,可他就是爱喝,他总觉得这酒里的滋味儿能让他更好的想起从前,从前那段艰难困苦,从前那段孤注一掷,从前那段九死一生。 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中蓝二,到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混混头子二爷,有时候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走到了这一步,不过对于接下来的路他倒颇为乐观。 想想也是,上有东西二厂的照应,京城百多家场子都有他的暗股,下边儿养了千多个“打家”,所谓的“天有不测风云”,还有什么“常在河边走”似乎怎么也与自己扯不上关系。 思绪五湖四海的乱飘,最后被眼前喷香的一锅萝卜羊肉给拽了回来,然后便是一家人和睦温馨的饭桌时光。 中国人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蓝二家却没这么大的规矩。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一个混混儿,字儿写的跟鸡刨地一样,哪来的那么多讲究。” 妻子并不在意的问起蓝二今天在外边可有什么新鲜事,蓝二随口应付着讲了在茶馆里听来的一两件趣闻,随后又没话找话的说起了桌上的饭菜:“本来还拎了条鱼回来,结果眼看着都到了大门口儿了却被人给抢了去。” 妻子笑了:“爷,您这大混混也有被抢的时候啊。” “怎么没有,小混混才最不好惹你不知道?”蓝二笑着回道:“腰里别着刀,看着凶神恶煞的,不过那面黄肌瘦的一看这两天也是没怎么吃饱饭,咱们家不差这条鱼,但对他可能就是一条命。呵呵,不跟你说过吗,当年我要不是落得个走投无路,怎么也不至于去跳宝案儿去。” “嗯嗯。”妻子点头揶揄道:“这一条鱼便换了个平安,爷您倒是做的好买卖。” “那当然。”蓝二哈哈大笑,将杯中酒一口干了,伸手往瓜子花生的盘子里去摸,结果摸了个空。 妻子又笑:“好好地羊肉萝卜不吃,却去吃那些零碎,爷您可真是的。” “咳咳。”蓝二轻咳两声:“主要今天这花生瓜子儿炒的香,特有滋味儿,哪儿买的?” “好吃?那奴家明天再给您买些回来。”妻子说道:“今天胡同口儿路过了个卖瓜子儿的傻子,我看瓜子儿不错就买了。” “傻子?” “嗯。”妻子点点头:“呆呆傻傻的,说话也不利索,不过小伙儿长得倒是干净利索,可惜了。” “哦。”蓝二不以为意,只是嘱咐道:“也别买太多,每天二两就行,这东西还是当天的最好。” 第220章 谈判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二爷,您来啦。” “嗯。”蓝二点点头,在桌边坐下,喝了一口茶:“怎么样老七,那群水把式怎么说?” 老七全名赵七,是蓝二的一个得力亲信,办事机灵妥帖,深得蓝二的信任。此时蓝二相问,赵七回道:“他们不同意,非要抽半成的份子。不过他们倒还说了,半成的份子,多一分也不要,自此天津卫到京城,京城到江南,所有的活儿他们都包下了,您看。。。” “半成的份子,总共也就给了我半成的份子去分,他这是想全要了?也不怕撑死了。”蓝二冷笑了一声,手指在桌上点动着,没有说话,赵七躬着身子也不敢多言,只默默地等候。 水把式说的是漕运码头的那帮子苦力,大明南北的钱粮货物来回运送,装货卸货全靠着这群苦力们,本来就是拿钱办事儿的一个行当而已,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串联成了个组织,而且势力还不小,南北贯通一气,自称漕帮。 蓝二如今算是京城里的大混混头子,与这漕帮本没有什么瓜葛,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前不久被东厂第二司的司长楚橘给叫了去,知晓了一桩价值亿万的买卖。 “。。。如今呢,扶桑国的码头已经建起来了,咱们在山东福建两地的宝船也造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开矿立市,大笔的银子往来,具体多少咱家不说你也是该能想得到的。 官面儿上下已经打通,与你无干,不过这买卖毕竟见不得光,所以很多事东厂不方便出面,咱家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好歹你如今在京城也算是一号儿人物,天下间也算是有点儿名声,所以这事儿就你出面,漕帮、还有各地混混儿们的交代也由你来定,半成的份子,你拿去分,占多占少怎么分咱家不管,但这里不能出乱子,一个月的时间去安排明白,否则便拿你是问。” 楚橘,记忆里的那个肉丸子一样的孩子如今也长大了,肉丸子也变成了狮子头,只是多了一分威严气度,果然,权能养人这句话一点儿不假。 蓝二手往桌上一拍,睁开眼:“老七,记得说是漕帮这两天儿又要选舵把子(帮主)是吧?哪一天来着?” 赵七犹豫了下:“三天后,万和楼,他们包了场子。”也不需蓝二再细问,赵七又接着道:“算上现在的舵把子王乾和四个舵主,一共五个人投票,不过看现在的情况应该这舵把子的位子应该还是王乾继续做下去。二爷您是想?” 蓝二笑道:“二爷。。。我这个二爷不过是你们道儿上朋友们喊得而已。这阵子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也有个名头,帮主啊、舵主啊、寨主啊之类的,条条框框的定一定,将来的路才更好走些。” 赵七道:“那我一会儿去把几家掌柜的还有几位爷都喊过来?” “不用,太麻烦了,我看这漕帮就不错嘛。”蓝二摆摆手:“我去当这个漕帮帮主,回头再把兄弟们都安插进来不就行了?” 赵七面露难色:“二爷,这。。。麻烦了些吧?” 蓝二哈哈一笑:“不麻烦,简单的很,投票嘛,我的票多我不就是帮主了?这样,你一会儿拿我的帖子去给那王乾和那四个舵主,就说我今晚要在万和楼请他们先吃一顿,让他们务必赏光。 然后你再去万和楼安排一下,清清场子,顺便去我家里一趟就说今晚我在外有事,让你嫂子和孩子先吃,不用等我了。” 赵七领命而去,蓝二目光看向窗外,蓝天白云好一番惬意景象。 万和楼在京里也算是一家颇有规模的酒楼,档次算不上最高,但他们家的淮扬菜做的别具风味,所以也算小有名气。 华灯初上的时候蓝二带着赵七还有七八个打家到了万和楼门口,掌柜的和小二一同迎了上来:“二爷,您来啦,楼上的雅间儿给您准备好了,这边请。” 蓝二点点头:“我的那几位贵客都来了?” “来了来了,都来了,最晚的到这儿也有一刻钟的功夫了。” “还算给面子。”蓝二满意了:“我这几个兄弟就不跟我上去了,掌柜得你给安排点儿酒肉吃喝,赵七,你跟我上去。” 楼上最里边儿的那间上等雅间的门是开着的,里边儿大圆桌得有个一丈方圆,四个男子有老有少围着桌子坐着,神色各异。蓝二进来的时候他们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可等蓝二一出现,他们全都换上了一副笑面起身:“二爷,您来啦。” “不敢当不敢当,蓝二而已,有劳几位漕帮当家的久候。”蓝二拱手报拳,随后对掌柜的吩咐:“掌柜的,上上等的宴席,讲究些。” “二爷您放心,早给您备下了。”掌柜的说着话下楼安排,不一时酒肉饭菜便端了上来,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菜上齐了,掌柜的知会一声便出去了,顺手把门关上。 蓝二提杯起身:“在下蓝二,今天找各位来此呢一来是交个朋友,二来呢也是与各位说说之前提起的那桩买卖。 俗话说老帅老将不朝面儿,之前蓝二不曾一一拜访也是想着先说个大概齐,如今火候儿差不多了,咱们就一起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儿敲定,也省的麻烦,各位切莫怪罪。” “不敢不敢。”五人起身举杯:“二爷能请我等吃饭是给我等面子,岂敢怪罪。” 六人喝了一杯,蓝二拿筷子夹了点儿菜又道:“咱们先吃菜,吃着喝着,边吃边聊,大家都是朋友,不必拘束。” “二爷。”一个壮实的汉子说道:“我王乾心眼事儿实,话不说透饭吃的难受。您能不能先给句准话,办成的份子到底行是不行?” “呵呵。”蓝二摇摇头,将嘴里的菜咽下去,看着王乾:“舵把子快人快语,蓝二佩服。好,你既然问了,蓝二也给你句准话。”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不行。” “为何?” “你们要的太多了。” “那二爷你能给多少?” “十万两。”蓝二举起一根手指:“一年。” 第221章 谈判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大明王朝成化年一年农税的岁入大概也就二百多万两不到三百万两的样子,一年十万两给漕帮这帮苦哈哈买他们个装货卸货,凭良心说,这个价格不算低了。 可是啊,人心不足蛇吞象。 如果不知道这里边儿是多大的买卖,王乾肯定蹦着高儿的同意,可偏偏他知道了,再听到一年十万两的数目他可就不甘心了。 “二爷,我先敬您一杯。”王乾站起身来微微躬身,恭敬道:“一年十万两,这个数儿确实不少,可凭良心说,我漕帮上下虽然都是些出大力的穷苦人,可也不是没见过钱的,这一年十万两分下去,人吃马嚼的实在不够分啊,我王乾应你容易,回头对下边儿的兄弟们可不好交代,二爷您能不能。。。再加点儿?” 说着话王乾冲着其他四个漕帮的舵主使了个眼色,四个人也赶紧举杯应和:“是啊二爷,您再赏点儿,您再赏点儿。” “呵呵。”蓝二微微一笑,举起的酒杯又放下了:“赏点儿,那舵把子,你的意思多少是多啊?有些话我蓝二不说你也应该明白,这买卖不是我的,我也是替上边儿办事。办成份子是多少?我敢应,你敢拿吗?” “这。。。”王乾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其实这也是他们几个的纠结,办成份子确实有些太多了,不过漫天要价就地给钱,先喊着呗,万一成了呢?此时看蓝二态度坚决,也有让一步的意思了。 “舵把子,二爷找咱们办事也是看的起咱们,要不我说个数吧。”说话的是个五十多的老者,名为周旋:“二爷,一年五十万两,您看行吗?” 蓝二摇摇头:“十万两。” “三十万两?” “十万两。” “十五万两?” “十万两。” 蓝二咬死了十万两银子不松口,漕帮这五个当家人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 “二爷,十万两。。。委实太少了。” “不少了,是你们太贪心了。”蓝二目光在几人的脸上扫过:“我再说一次,这个数儿不是我蓝二定的,是上头给的,只是看我蓝二有些面子所以让我来跟几位当家的来谈。各位愿意给我蓝二这个面子,我蓝二感激不尽,往后时间长了未尝不能给各位再涨些利市,可若是各位不愿给我蓝二这个面子。。。”蓝二冷哼两声:“那恐怕就不是我蓝二来与各位谈了。” “二爷您这是在威胁我等?”王乾声音也冷了下来。 不想蓝二竟坦坦荡荡的承认了下来:“对,是威胁,一点儿没错。” 王乾拍案而起:“二爷以为我等漕帮的汉子是怕事之人不成!” 蓝二看着王乾,眯了眯眼睛:“没什么怕不怕事,上命所差概不由己,我蓝二退不得,就只能请各位退一步了。” “那我等要是不退呢?” “呵。” 话说到此就有些僵住了,又一个瘦高汉子起身缓和道:“二爷,舵把子,何必如此,何必如此,买卖不成仁义在,二爷也有难处,咱们再商量商量就是。”说话的是李青,为人惯是八面玲珑,看来按角色分工今晚他是这个唱红脸儿的。 王乾坐到座上,垂头不语。 又片刻,蓝二抬手招了招,身后赵七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摆在了桌上。几人细看,这沓银票都是千两一张,这薄厚看起来有四五十张上下。 蓝二又笑道:“蓝二也知道十万一年给漕帮或许有些少了,这五万两银票是我蓝二自掏腰包给五位当家的敬意。蓝二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舵把子,您看。。。”李青位置在王乾的旁边,刚一开口,不想王乾一抬手把李青拿着银票的手打向一旁:“要不起!” 王乾站起身来俯视着蓝二:“二爷!既然漕帮的兄弟们信任我等,让我们五个坐了这个位子,我等便要对的起这份信任,你这银子买我等的良心,哼,不够! 二拾万两银子一年,二爷您拿得出,我等便尽心尽力给您办事儿,保管把水面儿上给您安排的明明白白,可您要铁了心只给十万两,这买卖我们做不了,您还是另寻高明吧!” 王乾说完话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抱拳拱手:“告辞。”转身推门便走。 王乾一走,剩下四个也就留不得了,对着蓝二告罪了一声,起身也追了出去:“舵把子!舵把子!” 赵七道:“二爷,接下来怎么办?” “看到了吗?”蓝二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咂摸着,看样子倒不怎么生气。 “看。。。什么?” “银票。”蓝二指了指桌上散落的银票:“数数,还有多少?” 赵七把桌上银票重新收在手中一数,只剩二十五张。 蓝二问道:“那个,还有那个,他俩拿了十张,那个拿了五张。他们叫什么名字?” 赵七回忆了一下:“周旋、郭阳、拿了五张的那个应该是刘二刀。” 蓝二道:“嗯,看来也就这个李青和那王乾是一条裤子,刘二刀勉强算是要点儿脸。赵七,把这个周旋、郭阳、还有刘二刀的住处给我打听打听,我。。。算了,你明天再拿我的帖子去找他们一趟,安排个时间,我要再请他们吃一顿。不过这回小心些,别让别人知道了。” 赵七答应下来:“是。” “行了,你也坐下来吃点儿,菜还是不错的,别浪费了。” 一场宴席到现在自然也就算结束,蓝二和赵七吃了一阵子,便也就离开了。 夜色中,某个庭院里,五个人围桌而坐。 “舵把子,要不就算了。” “算什么算?那么大的买卖,泼天的银子,一年十万两是打发叫花子呢?” “但二爷看起来也不会松口。” “二什么爷,他是谁的二爷?你的?我的?叫他二爷是抬举他,说白了不过是个混子,咱们怕他?” “可他头上据说有东西二厂的交情。。。” “那又如何?” “舵把子,老周,我倒有个想法。我寻思着那些大人物用他蓝二不过是顺手而已。他蓝二有什么,就像舵把子说的,不过是一个混混,他能办的事儿咱们能办的更好。” “老李你的意思?” “要不然。。。咱们。。。” “这。。。” “哎呦,这可有点儿太冒险了吧?” “富贵险中求嘛,再说生米煮成熟饭,难道那些大人物们还能不吃吗?” 第222章 闹鬼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赵七办事还是很利落的,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便已经拿到了漕帮那三个舵主的回复,而且吃饭的时间地点也安排妥当了:戌时整,砖塔胡同尽头的那处宅子。 听到赵七的安排,蓝二更是满意:“还挺会挑的。” 砖塔胡同在京城还挺有名的,原因无他,几年前这砖塔胡同里边有一户人家出了个灭门案,后来案子虽然破了,但当时的场面听说闹的挺大,所以这条胡同原本的住户搬走了不少,再后来又不知怎么传出了闹鬼的传闻,陆续也有那不信邪的住进来,可结果又都搬走了,一来二去的更坐实了这砖塔胡同闹鬼的传闻。如今的砖塔胡同房子还在,可里边儿却没了住户,连乞丐花子都不愿在此留宿过夜。 深更半夜找这么个闹鬼的胡同里谈事儿,要说隐蔽可算是做到了极致。 下午的时候蓝二喝了些酒,睡了一觉算是养足精神,等天黑了下来便带了赵七往砖塔胡同而去。 此时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距离戌时还早的很,不过蓝二做事小心,想提前去看看,路上顺手买了些酱肉熏鸡,还打了一壶酒。今晚虽是为了谈事,但些许酒食还是要的,饭桌上谈事儿也算是道儿上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空荡荡的砖塔胡同,说长也不算长,左右两边差不多二三十个宅门儿,尽头处是一面砖墙封死,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死胡同。 走进砖塔胡同里没由来的就是一阵寒意,也不知哪里不对,反正就一股阴森气,而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坐在那荒废小院里,这股阴森气更是愈发的浓重起来。 赵七是提前来过的,把这院子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好歹整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准备了灯烛蜡台。 此时节距离戌时还有两刻钟的功夫,略显恐怖的气氛让蓝二无心多言,赵七垂着手守在了门口。 蓝二把准备的酒菜在桌上摆好,夹了一片酱牛肉又喝了几口酒,身子暖了起来便感觉没那么害怕了。 呜呜的风声里隐约还夹杂着什么奇怪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很难形容是个什么来由,有点儿像炒菜,但又很不一样,蓝二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也没个头绪,索性也就放下了。 又有脚步声音响起,蓝二抬头看向门口处,不一时便听门外三声“叩门”声响,有人低声道:“二爷在否,我等应约而来。” 赵七把门打开,门外站着三个人,正是昨日见到的那漕帮的三个舵主周旋、郭阳、还有刘二刀:“请进。” 蓝二也从屋里迎了出来:“三位,蓝二久候多时,还以为三位要爽约了。” “二爷相邀,我等岂敢爽约。”三人拱手笑道,随后刘二刀问道:“二爷,听说这地方闹鬼,您就带着赵七哥一人来吗?” “这有什么的。”蓝二哈哈笑道:“鬼神怕恶人,蓝二又岂是善类?莫说世间没有鬼神,便是真有,那也只有躲我蓝二的道理,哪有我蓝二躲他们的理由?” “二爷好气魄。”刘二刀赞道。说着话几人迈过了门槛儿,那周旋却很奇怪的又问了一次:“二爷,真就只带了七哥一人吗?” “嗯?”蓝二心下鄙夷,这周旋好歹也算一号人物,怎么胆子这么小?可还是宽慰道:“周兄莫怕,真要有什么鬼怪我蓝二上去与他拼命便是。” “让二爷见笑了。”周旋扯着脸颊回了一个很勉强的笑。 四人落座,蓝二开门见山:“蓝二今天找三位来,不用多说三位也该明白,还是那桩买卖的事儿。昨天说的不甚愉快,那今天就得再多说道说道。 你们舵把子说十万两银子一年不能对漕帮交代,这话我蓝二肯定是不信的。不过看你们舵把子那个态度肯定是劝不动了,而我蓝二没本事,也不能给出更高的价码来,所以便只能另辟蹊径。” 蓝二起身拎起酒壶给三人的酒杯斟满,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脖子把酒喝了:“三位,蓝二不才,想做你漕帮的舵把子,不知三位可愿助我?” “啊?!”三人大惊,酒刚进肚好悬没再吐出来,一个个呛得咳嗽连连,周旋道:“二爷您说笑,咳咳,说笑。。。” 郭阳也道:“二爷,您家大业大,漕帮庙小,您这玩笑可开的大了。” “蓝二并非玩笑。”蓝二淡淡一笑,摇摇头:“漕帮的规矩蓝二也是知道的,相当舵把子,首先得是漕帮的人,其次得有五位舵主投票而定,三年一选,票高者胜,对吧?” “正是啊。”刘二刀点头道:“二爷您不是我漕帮之人。。。” “我现在入漕帮也就是了,难道你们还无权收我蓝二不成?” “可投票。。。” “漕帮共五位舵主,只要你们三位支持我,那我自然也就胜了。” 三人对视一眼,不再说话了。 实际上话说至此也没什么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沉默片刻,周旋叹了一声,说道:“二爷,您想做我漕帮的舵把子,这事儿实在太难,不说别的,我家舵把子在帮里也算是德高望重,我们早年选他也是服气他,如果你想取而代之,别说我们不同意,就算我们三个同意了,下边儿的兄弟们肯定也是不服,到时候要出乱子啊。” “乱子?怎么个乱法?”蓝二不屑道:“难道他王乾一人还能与你们三人抗衡不成?” “能的。”周旋点头道:“不怕二爷笑话,我家舵把子如果有心想把我三人给拿起来,那也不过就是抬抬手的事儿。” “是啊二爷。”郭阳也道:“二爷,舵把子这事儿您还是打消了念头吧。至于那桩买卖,您看这样成不成,您再出十万两,我们三人回去定竭尽全力劝我家舵把子应承下来,如此合则两利,各取所需,大发其财,您看。。。” “不行。”蓝二摇头:“实话说了吧,我看上你们这漕帮的家业了,你们给,我要,你们不给,我就抢。至于那个王乾。。。呵。。。活王乾你们怕,死王乾你们也怕吗?” 正此时,忽然一个声音自门外响起:“二爷您好大的微风,想要我王乾的命,就不怕把自己的命给丢了吗?” 第223章 闹鬼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哦?被算计了啊?”楚橘将手里的橘子囫囵的扔进嘴里,吃的汁水四溅,对于番子刚刚送上来的消息毫不在意,倒是一旁的曾柱抬头看了一眼那番子:“知道了,下去吧。” “柱子哥,还真让你说对了。” “蓝二名声不小,可说到底下边儿的人手还是太单薄了,也没个体统,出事不过是早晚的,这个漕帮。。。胆子还真是不小。” “你猜他们谁能赢?”楚橘轻描淡写的说道,语气神态可完全没有什么急迫的意思。 曾柱笑了笑:“谁赢都无所谓,我们不过是需要一条听话的狗而已。” “也是,还是等消息吧。”楚橘站起身来:“那柱子哥,夜深了,我先回去睡啦。” 话虽冷漠,可确实是这个道理。对于东厂来说,蓝二没了自然还会有了黄三,只要用的顺手,谁都一样。 也是蓝二太不争气,借着东西二厂的威名这么多年却也只是那么个马马虎虎的样子,交给他的他会收下,不给他的他自己却不知道去打拼,守着京城的一亩三分地一心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小日子,格局实在太小了些。 至于个人的交情,这些年两人给他的已经足够多了,当年的事儿说到底还是他们帮了蓝二,而不是蓝二帮了他们。 这次海上的买卖让蓝二去安排一环算是两人对他的一个考验,过了就继续用,如果过不去。。。 一脚将门踢开,王乾拖着赵七的腿走了进来,看着蓝二:“二爷?又见面了。” 这一声“二爷”此时听来当真无比的讽刺,蓝二深深地看了往前一眼,随后目光在同桌的郭、周、刘三人的脸上扫过,三人都侧头避开。 蓝二又看回王乾,又看看被拖在地上毫无声息的赵七,站起了身。 “二爷放心,还留了口气儿。”王乾冷冷一笑:“二爷,王乾是个粗人,可也是个爽利人,没有那么多歪心眼子。你有买卖用得着我,我高兴,您开价,我们不同意,再谈就是,谈不拢大不了买卖不做了。老话不是说了吗,买卖不成仁义在。 可您这算什么?要我王乾的命,还要夺我漕帮的基业。传到江湖上好说不好听吧?” 蓝二回道:“今天的事儿是我蓝二不地道,把我兄弟放下,改日我大排筵席当众给你王帮主谢罪如何?” 王乾噗嗤一声乐出了声:“啊?什么?改日赔罪?蓝二,你第一天道上混啊?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此时此刻你还想着改天?谢罪? 事儿能做绝话不能说绝,你蓝二是把事儿做绝把话也说绝,你还想善了?” 说着话王乾手上一叫劲,抓着赵七的脚腕子将他整个人倒提死狗一般给提了起来:“看来你蓝二还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场面,那我就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嘭!” “哗啦啦!” “轰隆!” 王乾将赵七抡圆了砸在桌子上,桌子砸破,盘子酒杯掉在地上化作一地碎片。又一转身,也不知这王乾手上到底多大的力气,将赵七冲着院墙甩出去,院墙倒塌,砖石土块将赵七掩埋。 好生生的人受这么两下也得咽气儿,更何况赵七本来就有伤在身,还没学过什么上乘的武功,这下大抵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蓝二眼中闪过一丝悲痛,看着王乾:“你便以为吃定了我了?” “不然呢?”王乾反问道 蓝二冷哼一声,抬手打了个响指,只听“啪”一声脆响,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蓝二皱了皱眉,又打了个响指,没回应,又打响指,仍没回应,蓝二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别停啊蓝二,接着来啊?”王乾也跟着打了好几个响指,随后笑了:“知道蓝二你身边跟了个厉害角色,不过我漕帮难道就没有高手供奉?”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蓝二也知道自己今天大概是栽了,最后的一丝努力,他开口道:“王乾,我蓝二一条胳膊在这京城里闯下今天的势力,不是我多有本事,而是东西二厂的几位公公照拂。你要动我,可考虑过后果吗?” “当然。。。。考虑过了。”王乾拉了个长音:“大不了我王乾给你赔命就是。” “你如果放过我,我可以。。。” 王乾开口打断了蓝二的话:“杀了你,大不了我赔命,但漕帮还是漕帮,不杀你,回头你报复起来,我丢性命,漕帮也要毁了。 而且。。。 蓝二,这么大的买卖,少了你蓝二买卖未必就黄了,少了我漕帮,这买卖可是要有许多波折。换你是那几位贵人,你觉得你会怎么选。” 话虽无情,但确实是这个道理,就好像下棋,自己棋差一招也只能认输,坦然接受结果而已了。 “我蓝二这些年也攒了近十万两银子,可以给你,换我妻儿一条活命如何?” “斩草除根,蓝二,光棍些,别让我看不起。”王乾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扔了过去,蓝二接在手里,锋刃泛光,倒影出自己无奈的面容。举起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眼看就要动手,蓝二忽然愣住了。 “怎么了二爷?非得我帮你一把不可?”王乾进了一步。 “舵,舵把子!” “你身,身后。。。” “谁?!”刘二刀指着王乾的身后大喝。 “?!”王乾也不回头,前进一步随后一记横拳后摆,他的反应极快,动作也是老辣,可拳头却落在了空处,身后空荡荡并没有人影踪迹。 “你们喊什么?” “舵把子,你刚才身后有人,有东西,有。。。”刘二刀有些语无伦次。 周旋也磕磕巴巴:“就一个脸色惨白,就是,人。。。” 还是那郭阳说话稍有些调理:“舵把子,你身后刚才有个。。。人,面色惨白,反正,反正,然后你一挥拳他又不见了。” 三人说的是人,可这描述怎么听怎么像鬼。 这本就是个闹鬼的地方,王乾心里也有些犯膈应。犹豫了一下,迈步走向蓝二。不管怎么样,先把蓝二结果了,取了他的性命再走,回头是鬼是人的只要离开这地方想来也就没事儿了。 如此想着,王乾忽听得耳边传来“噗嗤”一声。 这是什么声音呢? 王乾先是疑惑,然后。。。他的人生也就到此结束了。 一只手,穿过了他的胸膛,自己的心脏被我在那手心里“扑通扑通”的跳动。 第224章 男鬼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将他慢慢融化,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暇。。。。” 怪腔怪调的歌谣自鬼怪的口中传出,听在蓝二的耳中没有一丝有趣可言。地上四具尸体,一个脑袋被硬生生的如西瓜般轰碎,一个被撕开了喉咙,一个心被挖出来捏碎,最后一个倒是幸运些,脑门上被手指头戳了一个窟窿,好歹还留了个全尸。 枯瘦如柴的手掐在了蓝二的脖子上,蓝二本以为自己也要死了,但奇怪的是眼前这鬼似乎被什么咒语困住了一般,垂着头竟就不动了。 他不动,蓝二也不敢动,时间过去了片刻,蓝二才稍稍从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中回复了些许思考的能力。 这是一个鬼。。。吧? 姑且以人的角度来看,这是个男子,肤色苍白,瘦骨嶙峋,头发披散在前面,再加上他垂着头,所以看不清他的长相,不过从肤质上来看这应该是个年轻的男子,算上身高应该是十七八不到二十岁的样子。 衣服不是鬼怪故事里那样一身白衣,而是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裳,看样子原来该是蓝灰色的,只不过洗了一次又一次如今呈现出一种介于灰白之间的色调,陈旧却不邋遢,不出意外直到这件衣服彻底变成烂布条不能穿以前这人该会一直洗下去传下去吧? “慢着,烂布条?” 衣服穿得久了自然会有破损,破损后要不然便扔掉,要不然便缝补一番继续穿。这男子的衣服自然是穿了很久,可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一个补丁,一件没有破损的衣服? 如果是鬼,自然不会缝补衣服,可也不会洗衣服啊?再说这也不是虚无缥缈的幻象魂魄,不然此刻抓着自己脖子的又是什么东西? 一念起,百念生。 眼前这男鬼掐着自己的脖子久久不动,他的胆子也稍微大了一点儿。 “喂!” “你是人是鬼?” “喂喂!” 叫了几声,这鬼没有任何反应。 蓝二又毛着胆子抬起自己的手试着抓这鬼的腕子。 “握住了,好像。。。有脉搏?”虽然很微弱,但蓝二还是感受到了他的脉搏,有脉搏,这是人! 是人,就能交流,能交流,就还有一线生机。 蓝二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定了定心神:“这位。。。兄弟,在下蓝二。” “。。。。。。” “你既然救了我的性命,那便是我蓝二的恩人。不知兄弟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 “兄弟,你先把手松松,你手上劲儿太大,我实在有些喘不上气儿。” “。。。。。。” 蓝二一连说了三句,这人一句也不回,连点儿动作也没有,蓝二心里也是无奈。此刻大概也明白过来,这人八成是个武功高强的疯子,就算不疯,脑子也铁定是不好使的。这就好像一只老虎。 人在山林中遇到了老虎,跑是跑不了,打也打不过,生死全在那老虎的一念之间。 “好,你不搭理我,我也就跟你耗着,看谁能耗过谁!”蓝二心里也发了狠,索性也就不再说话。 时间过去了能有一炷香的功夫,忽然又有脚步声音,蓝二心中一震,随后想起王乾之前所说:“知道蓝二你身边跟了个厉害角色,不过我漕帮难道就没有高手供奉?” “暗中护卫自己的高手被王乾带来的漕帮供奉解决了。王乾进来了,那漕帮供奉可没进来,而且必然没有离去。如今这般时候屋里没有动静,定然是那个漕帮的供奉进来了。” 又想到这漕帮的供奉能悄无声息的解决自己暗中的护卫,那功夫定然不低,此时进来,这场面,只怕自己凶多吉少。 “怎么办?!”蓝二脑门儿冒汗,想动,又怕惊到了面前这鬼似的男子先把自己结果了,不动,又怕那高手进来自己也是难逃一死。 进退两难之间,只见门口出现两人,随即便是一声惊呼:“舵把子!” 这是李青,今夜漕帮这五个当家人原来都到了,只不过李青守在外边而已。 “你!”李青见了地上四具尸体,又看到蓝二和背对自己的这身影,脑子里没反应过来,但身子却下意识的要扑上来。脚下刚一动,同来的另一人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别动,不对。” “怎么?” 这一缓神儿的功夫,李青也意识到了眼前情景的诡异之处。 那人回道:“四位当家也有武功在身,能杀他们之人,武功不低。”说话间这人拽着李青横移几步,这下子看清了,原来这蓝二被人掐住了脖子。 这。。。什么情况? 两人也是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不过事到如今也不需要明白太多,乱麻可用快刀斩。舵把子死了,三位舵主也死了,这蓝二怎么能活着?不管那掐他脖子的是谁,反正把他们一起杀了肯定没错。 这漕帮的供奉也是艺高人胆大,从腰里拔出宝剑进了一步,想想却又退了回来,倒提宝剑抬手,看来是要飞剑将两人射死一处,来个一箭双雕。 蓝二呢? 把眼睛闭上了。 他倒是想的明白,自己不会武功,就算能挣脱掐自己脖子的这个男子也逃不过那李青和漕帮供奉的手段,索性也就不必反抗,只盼着这男子回过神来将他们两个一并解决了才好,至于然后? 然后再说吧。 飞剑出手,射向男子的后心处,稳、准、狠。 接着只听“噗嗤”“噗嗤”两声,蓝二脖子一松,睁开眼,又两具尸体倒地,脑袋也被拍成了碎西瓜。 月光撒下,那男鬼,不,是那男子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蓝二。 “这位兄弟。。。”蓝二赶紧开口,生怕这男子又“睡”过去。 “蓝。。。二。。。”男子的声音干净、清澈,温温柔柔,却透着一股子阴柔气息。 “正是小可,敢问。。。” “我。。。认识你。。。”男子话说的极为艰难,好像牙牙学语的孩童,又或者只是许久不曾开口之故:“你。。。跟我,走。” 第225章 傻子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午后的阳光,温暖中透着一丝热烈。 “爷,您醒了?” 贤惠的妻子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蓝二接过来也不嫌烫,龇牙咧嘴的喝了大半碗,一口长气呼出来又栽倒在了床上。 “你先出去吧,我再睡会儿。”抬手用臂弯将眼睛盖住,蓝二说道。 “爷,外边儿几个老兄弟来等了您一早上。。。” “出去!” 妻子不敢再多言,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蝉鸣声声,蓝二缓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地重又真正的找到了真实的感觉。 “昨晚。。。是一场梦吧?” 蓝二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脖子,酸疼的感觉提醒他,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自己在那砖塔胡同宴请漕帮三个舵主意图算计王乾是真的,王乾黄雀在后杀了赵七还欲取自己的性命是真的,自己被那鬼也似的疯子救了也是真的。 然后。。。 然后那疯子将自己带到了隔壁的院子里去,那里有一个土灶,有一口大锅,疯子往锅里倒了许多的瓜子随后用一双肉掌翻炒,炒好一锅便倒到一旁的麻袋里,然后又倒进新的生瓜子继续翻炒,好像一个没有灵性的木偶,旁若无人的完成自己的工作。 真的是旁若无人一般,从始至终没有看过自己一眼,也没有一字的交流。 于是天蒙蒙亮的时候,蓝二毛着胆子往院门口走了一步,然后又走一步,然后又一步,直到他走出了那个院子,走出了胡同,跑回了家中。 回到家的蓝二有太多的事要想,太多的事要做,可这一夜的惊心动魄,九死一生,他只想不顾一切的睡一觉,这是他的家,他有这个权利,于是便睡了一上午,直到现在。 “他能唱出那么怪腔怪调的歌,但他后来说话却很艰难。” “他举手投足便杀人,而且动作行云流水,视人命如草芥,可他偏偏放过了自己。” “他说他认识我,他认识我,那必然是见过我的,可这样的人。。。我见过吗?” 蓝二仔细的搜寻了自己记忆中的每一个角落,想要找到任何有可能与这疯子有哪怕一丝相关的信息或者身影,但却一无所获。 “我不认识他,但他是人不是鬼。是人,他就要喘气儿,就要吃饭睡觉,就离不开银子。他平日里靠什么生活?哪怕是只吃那瓜子儿花生,他也要进货吧?” 顺着这条路子想,蓝二渐渐地有了灵感,人生在世,吃喝拉撒总是躲不开的,蓝二相信顺着“花生瓜子”的线索去查,总能查出些什么来。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 就算查出了什么,这男人是个疯子,而且武功高的不可思议。 就好像一只食人的怪兽,自己哪怕查出了它的名字来历又如何呢? 谢他?杀他? 哪怕一个照面都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的。 或者最好的选择就是无视他吧? “嗯。。。也不一定无视,他说认识我,还让我跟着他,而我现在跑了。。。还是想办法斩草除根才是正理。 哼武功再高,能打一个,能杀十个,我找来百人千人呢?刀子杀不得你,机关陷阱毒药难道也不怕?实在不行我就向东西二厂的几位公公求助,总能治得了你!” 这么一想,蓝二渐渐地舒缓了下来。 日子总还要过,不论如何,漕帮的五个当家的死绝了,接下来漕帮必然要掀起一番动荡,这正是自己插手其中的好时机,自己还要好好谋算一番。 “赵七?”蓝二下意识的叫了一声,但想起赵七大抵已经死在了昨晚,不由心下一悲:“也算是为自己而死,自己当为他风光大葬。” “娟儿?”蓝二从床上坐起来,呼唤自己的妻子,可却没有回应。又唤了几声,倒是把自己儿子给叫来了。 “你娘呢?” “娘出去了。” “真是的,这个时候出去作甚。”蓝二不满的穿衣下地,又问道:“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儿子回道:“娘说出去买点儿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嗯。”蓝二看儿子一手的泥巴,知道他刚才应该是在院子那个角落里撒尿和泥玩儿,也不知这孩子怎么想的,就爱玩儿这个。 “一会儿回来是吧,那你先玩儿着,爹也出门儿一趟,你娘回来了你就跟他说我瞅着饭点儿回来,知道没有?” “知道了爹。”儿子点点头,又蹦蹦跳跳的跑出去了。 蓝二养儿子还保持着农家的传统,两个字“放养”,也不用说一直放在眼前看着,大抵差不离没什么危险也就随他去了。 此刻他出门是想赶紧去找齐自己的几个手下安排接手漕帮的事儿,以及给自己的好兄弟赵七收尸。 死者为大,蓝二不想让赵七曝尸荒野。 穿好行头,又用水擦了把脸,蓝二推门便出去了。一路快走到胡同口儿的位置,眼看着前边围了十来个人,其中一个背影自己还熟悉,正是自己的妻子。 蓝二一愣神儿的功夫,自己的妻子也转过身来与自己望了个对眼。 “爷?您怎么出来了?” “出去办点儿事儿。”蓝二随口回道:“手里拎的什么?” “哦,花生瓜子。”妻子答道:“爷您前两天不是说这傻子卖的花生瓜子好吃嘛,刚才便想出来给您再买点儿。” 蓝二一听,想起倒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不过又细一品。。。 “傻子、花生、瓜子。。。” 心里一翻个儿,脑门儿上汗就下来了。 “不会这么巧吧。。。” “不会这么巧,天底下卖这零碎的多了,傻子也不少,哪能这么巧?” 心虚的侧了侧头,视线越过妻子的头顶向她身后的人群望去。。。 “五个钱。”傻子的声音没有任何抑扬顿挫,听起来就好像雪山上万年不化的寒冰,他说了这三个字,收了钱,递出一小袋瓜子,这低头抬头之间,他的视线撞到了蓝二的视线。 “啊!”蓝二下意识的一个身子一个激灵,退了半步。 是昨晚的疯子! 疯子,或者叫傻子,只是淡淡的低下头,继续卖他的花生瓜子。 第226章 报仇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鬼神一般的力量面前,轻举妄动不过是自寻死路。 “爷,怎么了?”见蓝二神色有异,妻子关切的问道,同时转头看了一眼。一群人围着一个傻乎乎的商贩买瓜子,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事。”蓝二咽了口口水,低着头转过身:“先回家。”说完也不等妻子应答便当先迈步。 “爷,您慢点儿。”他走的又快又急,身后的妻子需要小跑起来才能追上。 慢不得,也不能慢。 不过蓝二却是想的多了,知道他到家关门,那卖瓜子的男子也没有跟上来。 桌上的冷茶蓝二拎起来对着嘴儿喝了大半壶才算是缓过来,打了一个水嗝,看向一旁疑神疑鬼的妻子。 “我来问你。”蓝二沉声开口:“胡同口儿那个卖瓜子的傻子,你都知道些什么?” 妻子愕然:“啊?” “啊什么啊?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蓝二重复道:“那个卖瓜子儿的,关于他你都知道些什么?” “他。。。他。。。他就是个卖瓜子儿的啊?”妻子面目扭曲,努力的思索着,但实在所知不多:“他大概七八天前来的,就中午前后会到胡同口儿,然后卖一阵子,等天差不多黑了或者瓜子儿卖完了就走了。” “还有呢?” 妻子摊手:“没了啊。老爷您还想知道什么?” “所有,所有不明白吗?”蓝二跺脚拍桌,也是面目狰狞跟要吃人一样:“他瓜子儿卖多少钱,为什么说他是傻子?平常谁买的多,所有,所有你知道的,看到的,都说!” “哦哦。”看蓝二的模样,妻子也终于察觉了这里大概有极严重的牵扯,于是又细说道:“他就往那一站,跟个木杆子似的动也不动,有人去买他也不理会,都是我们自己装了给他,他才伸手拎一下报个价钱。 也不会找钱,给多少就拿多少,多了少了都不管。 也不正经吃饭,也不喝水,也不多说话,反正就跟个木头人儿一样,呆呆愣愣的。” 语无伦次的将所知全都说了一遍,妻子才小心问道:“老爷,这傻子。。。有什么不对的吗?” 丈夫是这京城里出了名的大混混头子,又岂是善茬?虽然往日里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但私底下是个什么模样做妻子的自然不会不知,可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如此紧张。。。或者说害怕。 一个傻子如何就把他吓成了这副模样? “傻子?他就算是傻子,那也是能要人命的傻子。你先去做饭吧,不用管我。”蓝二苦笑摇头,挥了挥手,随后坐到凳子上不住的摇头。 “昨晚第一次见他,他在这儿卖瓜子可有一段日子了,这么说他来这里卖瓜子只是个巧合,并不是冲着我来的? 原来不是现在也是了,昨晚见了我一面,刚刚又瞅了个对眼儿,这肯定是个祸患。” 刚才被吓了一跳,现在稍稍缓和了些,蓝二发现自己其实不必如此担惊受怕。 本来也打算要对付这个傻子了,刚才这个小插曲其实只是打乱了自己今天的行程罢了。保险起见就先在家待着,妻子刚刚也说等天黑下来了这傻子就走了,那自己就等天黑了再出门,找齐了人手再做打算。 蓝二的算盘打得响,也有条理,不过他可忘了一件事儿。 漕帮五个当家人一夜未归,难道漕帮就这么算了? 砖塔胡同,王乾的儿子王令捏着拳头,看着地上的六具尸体,目眦欲裂,身后十余个漕帮的大小头目也是一脸的愤恨。 其实说到底,江湖恩怨,生杀予夺本就是寻常。讲道理,蓝二算计他们固然不对,可他们昨夜不也是带了人手想算计回去?如今的结果只能算是棋差一招而已,若是躺在地上的是蓝二,他们大概是要开怀大笑。 可道理只是道理,只在出事之前可以讲来听听,真到了拔刀见血的时候,天大的道理也没人听,还不如一声屁响。 “少帮主,您看。”两个帮众抬来了两具尸体,一个血肉模糊,另一个倒是很完整,一刀抹了脖子。 一众头目辨认了一阵子,认出了其中一个是蓝二的亲信赵七,另一个倒是不认识,但既然都不认识,那大抵就是蓝二那边儿的人手。 王令咬着牙看了一阵子,猛然一声大喝将身旁一个护卫腰间的刀拔了出来,然后一刀一刀的砍,一刀一刀的剁,血肉横飞,一炷香的功夫愣是将地上那两具尸体砍得大块小块不成人形。 “你们!谁知道那蓝二狗贼家的住处?” “属下知道,在。。。” “少帮主!”一个年岁稍长些的道:“蓝二手下势力不小,又依托着东西二厂,咱们还得三思后行啊!” “我爹都死了,你跟说说三思?”王令直接把刀架到了那老者的脖子上:“我把你杀了,看你儿子能不能三思!” “少帮主!使不得,使不得啊。”周围几个漕帮的赶紧过来阻拦。 “你们都给我听着!”王令举着刀一一指过眼前这一众人:“我爹死了,我为人子当为其报仇。但他们同时也是咱们漕帮的舵把子,当家人,我漕帮儿郎难道不该为他们报仇吗? 是,他蓝二是有势力,咱们惹不起!可说到底他也就两个肩膀扛个脑袋,论手脚他还比咱们少只手,咱们一起杀过去,把他满门杀尽,也算是告慰我父在天之灵,也对得住我漕帮的名声。事后那些当官的追下来大不了我给他蓝二狗贼赔命就是。你们去,我王令感激,你们不去,我不勉强!” 仗义每多屠狗辈,漕帮这一群汉子也是码头上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骨子里血性犹在。此时听了王令这一番话顿时也是血气上涌。 脑袋死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如果名声丢了,那后半辈子都得受人白眼儿,那滋味儿还不如死了。 当下也都举着各自的家伙连声喝道:“杀蓝二!报血仇!” 第227章 我跟你走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砖塔胡同的废宅之中,王令与一众漕帮的头目们热血沸腾的呼喊着报仇的口号,但京城毕竟是京城,抛开东西二厂以及锦衣卫无孔不入的密探们,顺天府巡街的捕快们也不会容许他们就这么举着刀子杀过去。 说到底,这是个太平时节,江湖属于夜晚,杀戮也有规则,他们总需要一番布置和谋划。 消息传到东厂,曾柱听完番子的回报,不由有些诧异:“飞云剑客李如,这也是个高手了,竟然就这么死了。看来除了那个万达山,这蓝二身边还有高手啊?” “是吗?”楚橘也十分惊讶:“不会吧,就算有,咱们怎么不知道?是他藏得深,还是咱们东厂的探子不走心?” “谁知道呢。”曾柱笑了笑,对于这些细枝末节倒不甚在意的样子,他只看重结果。这几年来东厂连番布置,重心主要有二,一则便是那个名为天下布武的计划,挑起武林纷争,将江湖势力进行一番大清洗,另一则便是这海贸。 从结果上来说,第一件事虽然在京中感受不深,但京城之外的那片江湖已经是一片血雨腥风,一本秘籍的泄露便有十数人乃至数十人,甚至是一个门派随之兴衰,这三两年间局面还没有完全铺开,但死伤却已是千百而计。 值得一提的是,那一夜在破庙中,徐宝通过江烨传回东厂的最后的安排终于将整个阴谋布局补全:“岳近泉投靠白莲教,同时将华山以及华山经年暗中收集的各门各派的武学典籍尽数献出以作投名之状。” 东厂将各家武学秘籍到处“送”,同时又将这则消息散播了出去,初时只是一番微澜,可随着各派秘籍泄露的越来越多,而岳近泉和白莲教始终没有真正的站出来澄清此事,事情也就渐渐闹的大了,时至今日,也就只有少林武当那些一流的大派还没有完全的牵扯进来,但细看也不过早晚的事儿了。 这是一桩阳谋,没法挡,也没法破,只要人们心中仍有贪欲,风暴早晚都会来临,大浪淘沙,又有谁能幸免? 当然了,这“天下布武”计划的推行是由李玄主抓,海贸之事才是曾柱和楚橘的重心。 这两日他们经常聚到一起商议此事,蓝二和漕帮不过是顺便,主要还是利益的分配。 原本的计划中,这成山成海的银子主要分为三块儿,东厂及内廷占一份、勋贵占一份、朝廷大员再占一份。 东厂和内廷要一份利没什么说的,不然忙活这一顿又是图的什么? 勋贵这一份利也是必要的,勋贵多为武职,是大明军队的核心支柱,有他们在,才有绝对的武力为海贸进行保护。 事儿出在朝廷大员这一头儿。 内阁大学士五人,六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十八人,合计二十三人,银子到了他们手里,他们再怎么往下分是他们的事儿。 说来简单,但实际上这本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儿。 可偏偏,内阁大学士五人中有两个半混人,一个姓刘、一个姓谢、还有一个姓李。 这事儿跟他们三个提了,刘健简单粗暴的拒绝,并说若被他发现此事当真推行他必要在朝堂上参上一本。 谢迁也不同意,与刘健的区别是他摇头晃脑的骂了半个多时辰。 李东阳强些,没有直接说不行,只是推说要看刘、谢二人的意思。 若是成化帝在时,他们三个同不同意根本没人在乎,可三年过去,他们现在顶着一个清流的名头,在外多以朝堂正直能臣自居,麾下很是聚集了一番在旁人看来“沽名钓誉”之徒,这就有点儿麻烦了。 量变产生质变,如今的三人合在一处也是一个不小的势力。 再细说,皇帝年幼,太皇太后又不懂朝政,事事只听朝臣所言,而所谓的朝臣所言,内阁大学士五人,刘、谢、李三人是绝对的多数,结果如何也就不必多说了。 怎么办呢? 万万没想到世上竟真有不爱银子的官儿,这可难坏了曾柱和楚橘。一直拖也不是事儿,可眼下也确实没有个好主意。 “不行的话。。。。把西厂也拉进来?” “别了。”楚橘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要说柱子哥你去说,我可不想热脸贴冷屁股。” 刘、谢、李三人不爱银子是因为他们爱名声,汪芷倒不是不爱银子,她就是单纯的恶心东厂,东厂要做的她就反对,没有原因。 话说如今的西厂论势头可真是一时无两,皇帝私下称汪芷姐姐,又讨得太皇太后的欢心,那王越也不知怎么想的,竟也投靠了汪芷,这三样加在一起,东厂在她面前也不够看的。 若想抗衡,恐怕只能徐宝回来才行。 可徐宝又在何处呢? 东厂这些年明里暗里撒下多少人力物力却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他们坚信人必然还是活着的,可。。。 “走一步看一步吧。”楚橘叹道。 “也只好如此了。”曾柱也叹了一声。 夜半,蓝二猛然睁开眼睛,妻子在身边已经睡熟,他悄悄地起身下地,拿着衣服到院子里穿好,随后走到院门前。 迟则生变,他准备今晚就出去找几个亲信将漕帮的事儿安排一下,还有门外那个卖瓜子的。。。疯子也好,傻子也好,鬼也好,人也好,总之他要找上十几二十个高手高高手在身边,否则实在太没有安全感。 穿好衣服,提上一盏灯笼,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很顺利,妻子和儿子都没有惊动。蓝二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将门栓抽出来放到一旁,将门推开一条缝。 迈步出去。 将门关上。 出了一口气。 然后再抬眼便看到五步之外,一个面色惨白如厉鬼不似活人的男子正垂着手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额。。。。” 一阵风轻轻吹过,带起了两人的衣角,吹起了两人的头发,却吹不走这略显尴尬亦或恐怖的气氛。 “那个。。。” “我,跟你,走。”傻子指了指蓝二,艰难的说道。 第228章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啊!!!!!!!!” 清晨,女人刺耳的尖叫声在金水胡同上空响起,持续了足足十息的功夫方才结束。 蓝二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将手从妻子的嘴上拿下来:“别叫了。” “老爷,他!他!”妻子指着床前直挺挺伫立着的男子语无伦次,“他”了好一阵子忽然一愣:“傻子?” “啊,算是吧。”一夜未睡,而且脑子又稀里糊涂的乱想,所以此刻的他可谓是身心俱疲,想解释吧却一时半刻又不知道如何解释,而且也没那个精神头儿,想了想就简单的说道:“他以后就跟咱们一起了,你就当是我一个不离身的护卫就行。” 蓝二说着话起身下地:“你给孩子做点儿吃的,我出去一趟,就不在家吃了。” “老爷!”妻子下意识的叫道。 蓝二转过头来:“怎么了?” “没,没事。要不喝杯茶再走?” “不用。” 蓝二迈步向外走去,卖瓜子的傻子就跟在他的身后,三步的距离,用蓝二自己的话来说:“这要是想要我的命,抬抬手我脑袋就碎了。” 五脏庙咕咕的叫,随便找了个早点摊子,蓝二坐下叫了三屉包子两碗粥外加两个茶叶蛋,回头头来才发现傻子依然还站在一旁,三步的距离,而且看样子似乎也没有坐下的意思。 “吃,吃饭,吃饭您明白吗。”蓝二两手比划了个拿筷子往嘴里扒拉饭的动作,等老板把他点的东西都端上来了,傻子才好像明白了过来,走过来坐下,伸手拿起一个包子来往嘴里送。 “累死我了。”蓝二擦了把汗,左右一看,周围的都在看自己,不由羞恼:“看什么看,吃你们的饭!” 包子刚上来是很烫的,平常人用手抓少不得要烫一手泡,更别说直接往嘴里送。可看这傻子的样子,慢条斯理的,真不愧是个高手。 蓝二龇牙咧嘴的吃了一个包子,想了想,开口道:“傻子。” 话一出口,傻子没理他,倒又引得周围几人侧目。蓝二心中也觉得总这么傻子傻子的叫有些不妥。 “可不这么叫又该叫什么呢?”蓝二犯难:“傻子不对,疯子?鬼?卖瓜子儿的?这些听着都有点儿扯啊。可问名字他肯定是不会说的了。” “你可以叫我‘零’。”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蓝二一愣,“啊?”了一声看向一旁的傻子,傻子还在继续着刚才吃饭的动作,好像说话的根本就不是他,可明明声音对的上啊。 “额。。。”蓝二眨巴眨巴眼睛,心里估计可能这傻子刚才是“诈尸”了。不过既然人家自己报上了名号,那就这么叫吧,“零”也好“铃”也罢,总比“疯子”“傻子”之类的要好不是? “那个。。。零。”蓝二轻咳两声,试探道:“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跟着我,之前又为什么让我跟着你,或者简单些,你说咱俩认识,咱俩什么时候认识的啊,又是怎么认识的?” 这番话蓝二昨晚躺床上可是憋了一晚上,想问又不敢问,纠结了一晚上,此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肚子里有食儿妻儿不在身边,他也就不那么慌了,一口气把问题全跑出来了。 另一边零的回答是:“木啊木啊木啊,咕嘟咕嘟咕嘟!” “。。。。。。”虽然早有预料大概是这么个结果,可心里还是不免沮丧。对于这个零,蓝二其实也觉得有些眼熟,可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可能是这番形象实在太过邋遢了吧?蓝二觉得一会儿给他换身行头或许能好些。 酒足饭饱,蓝二往桌上排下二十个铜钱,起身便走,也不用多说什么,零也站起来跟在了他的身后。 大成衣铺离此地最近,既然要给零置办一身行头,衣铺自然也就成了他们的第一站。这个时代的衣铺对外的名字叫做裁缝铺,衣服都是现量现做,客人上来量好了尺寸与掌柜的约好时间再来取,至于做衣服的材料,有的衣铺顺带着也卖,有的不卖需要客人自备。 过往的时候因为这大成衣铺离家近,蓝二也曾在此时不时地做几件衣裳,与掌柜的也相熟。对于蓝二的身份,蓝二固然为人低调,可掌柜的在这市面上开买卖,对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有才又有势的主顾,哪家买卖都得小心侍奉着。 于是蓝二领着零一进来,掌柜的就赶紧迎了上来。 蓝二摆手回礼:“不必,不必。掌柜的,今天我可是要给你添点儿麻烦。” “二爷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掌柜的一边儿回话,眼睛一边瞟蓝二带来的这个衣衫陈旧的青年。 “就是他了。”蓝二点点头:“烦请掌柜的给我这朋友做一身衣裳,银子好说,可有一样,不等。” “二爷,这可难办。”掌柜的为难道:“做衣服总要量尺寸,我们这儿也没有现成的啊。” “就没有已经做好的衣服?”蓝二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掌柜的接在手中一看,顿时笑逐颜开:“二爷您说话,再难办的事儿也不叫事儿啊。”想了想,掌柜的回头喊来伙计:“去,把李秀才定的那一身给拿来。” “掌柜的,那可是明天就交的。。。” “怕什么,今晚我赶赶工,再给他做一件就是了。” 掌柜的如此说,伙计自然也没意见,不一会儿拿过来一件月白色的长衫来。 掌柜的接过来将衣服抖愣开,一边向着零走去一边连声夸道:“二爷,不瞒您说,这可是上上等的布料,我亲自密的缝角,您这位朋友穿在身上肯定。。。哎呦!” 看着掌柜的吐着血倒飞出去,蓝二心中点点头:“除我之外寻常人不得近身,看来确实是认识我,不然不会对我如此特殊,也好,有他在,我的安全倒是保证了。” 耳边掌柜的和伙计惨叫连连,蓝二回过神来也赶紧过来搀扶道歉,鞠躬作揖倒在其次,又一张银票递出来掌柜的也就没事儿了。 蓝二领着零拿着衣服去了后边儿,好一番忙活之后,再出来,这零已经是另一番风流模样。 第229章 义气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审美是一个时代人们对于美的标准的理解。 说起男子,强汉之前的汉家百姓普遍以雄壮为美,而在儒术称尊的后来,读书人的那副儒雅气质又成了主流。 谦谦君子,儒雅,面如冠玉,一个美男子的样貌总是离不开这些修辞。 当然了,有些英武的侠士身九分虎胆,谈笑杀人亦豪迈,这样如武松的血性男儿也有一班受众,可终还是不如书生得宠。 所以对于美男子这个类群而言,书生为上,豪侠次之,再次就是些凡夫俗子,泯然众人,也没什么可说的。剩下的那些歪鼻子斜眼的更不必提,单以样貌而言他们就是丑陋。 丑陋未必没本事,男人嘛,难道靠脸吃饭? 是,确实听闻有些贵人就喜欢男人,可蓝二一直不信,男人再漂亮还能比得了女人?再丑的女子好歹也能用不是? 话糙,但道理确实就是这个道理。 但现在,看着眼前这一身白衣长衫的傻子,不,是零,也不对,活脱脱就是潘安、宋玉再世,蓝二感到很迷茫。 零当然是一个男子,可他也着实有些太。。。 不是美,而是阴柔,阴柔的近乎于妖魅化人身一般。 原本惨白而无血色的皮肤在月白色的长衫映衬下显得不再那么刺眼,反而泛起一种羊脂玉般的色泽。 秀发无簪,随意的披在脑后,凌乱中带有一丝风尘落寞。 两线弯眉细细如柳,琼鼻不高不低,不听不塌,长得正是恰到好处,尤其是那一点朱唇。。。 “就算是个男的,亲一下也不亏啊!” 一双丹凤眼,可惜眼中无神,否则真不知要迷倒多少红尘男女。 “画龙点睛,不知谁能执笔,可惜,可惜。”衣铺掌柜的扼腕而叹,转身去柜台下边拿了个玉佩回来想伸手给零系在腰间,但走了两步总算想起自己刚刚挨得差点送自己归西的一巴掌,于是递给了蓝二:“二爷,还是您来吧。” “掌柜的,这玉。。。之前偶尔看你在手里盘着玩,宝贝的不行,这是?” “美玉配佳人,二爷,这玉是我大价钱收来的,也是真喜欢,你之前说想要,我是真舍不得,不是钱不钱的事儿,我老婆我都没让他摸一下,可看了您这位朋友。。。唉,我配不上这块玉啊。” 掌柜的乱连叹息着,落寞不已。 蓝二有心说一声:“这是个男的!” 不过看掌柜的和一旁伙计的样子,再看看零,别说掌柜的,自己都微微有点儿坚挺呢? 心里连抽自己一百二十个嘴巴子,蓝二上前给零把玉佩系在了腰间。 好家伙,买衣服送玉佩,竟然还赚了? 所以脸真的能当饭吃,不论男女。 走在街上,蓝二看着男女老少投向自己,的身后的目光,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最后灵机一动买了顶帷帽给零带上才算没那么显眼。 这片刻,蓝二到有些觉得这零大抵是认错了自己,倒不为别的,如果自己过往见过这么一位那没道理会记不起来啊。 城南一处三进的院子,这里原本是李德福,也就是砍蓝二一只手的那家赌坊掌柜的产业,后来蓝二混得大了李德福认怂做小,顺便送上了这个院子做礼。 这院子装潢甚是讲究,但对于蓝二来说却有些白瞎了,也没个正经的用处,只是做了一处据点儿。他往大门口挂了一块匾,上边写着四个斗大的金字“呼天保义”。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要学那书上的及时雨呼保义宋江,凡是遇到难事的道上的人都可以来此讨一碗饭吃。 蓝二对外这么喊,也是这么做的,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年在混子这个行当里他的名声响亮的缘故。 三进的院子,头两进是招待朋友的,最后一进是蓝二自己的,只有他真正认可的兄弟才能来到此处。 一路无数的请安问号之声,蓝二一一客气回应,走到第三进的大堂,这里已经等了七个人。 这七个人,连带着已死的赵七,便是蓝二最信任的朋友了,其中有一个曾经还是仇人,如今却亲如兄弟——李德福。 此时蓝二走进来,李德福也第一个迎上来:“蓝二哥,你可算来了,这一日夜的功夫,哥几个可都吓坏了。” 李德福说话间看向他身后一身帷帽的零:“赵七哥怎么这幅打扮,脸上受伤了不成?” 蓝二轻咳两声,走到正当中落座:“李三哥你先坐,出了些变故,我要与你们细说说,也一起商量下接下来如何办。” 零自觉的走到蓝二背后站好,蓝二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不瞒几位哥哥兄弟,赵七哥死了,尸体就在砖塔胡同。” 七人闻听此言顿时一片哗然 “谁干的,报仇!” “我们得报仇!” “七哥尸体还在砖塔胡同吗?我这就去给他收尸!” “二哥,是不是漕帮!是不是漕帮那帮孙子,是的话我去劈了他们!” “三爷莫急,算我一个!” 蓝二抬手须按:“七哥为我而死,我蓝二自要将他风光大葬,打幡抱罐披麻戴孝也没二话,可这些是我蓝二能做的,还要报仇,我蓝二可就要几位兄弟哥哥帮忙了。 不错,我蓝二在京城是有些名头,有银子,有靠山,收下也有些打家,可咱自己知道,说到底,我蓝二不过就是一个混混头儿,那漕帮如何?家大业大,论银子论人手,人家比咱们有牌面,真要碰到一起,我蓝二是人家的对手吗?” 蓝二这么一说,在座的几人又沉默了下来,李德福左右看看,沉声问到:“二哥,你可是怕了?” “怕?”蓝二反问一句,随后哈哈大笑:“李四哥,实话与你说,我是怕也不怕。 我怕,是我家中有妻儿在,赵七哥也留有老娘弟弟没人赡养,我一死不打紧,她们可怎么办? 可我也不怕,大丈夫行于世,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赵七哥因我而死,我若怂了,那我这辈子也没脸见人了! 所以几位哥哥兄弟,蓝二不求别的,只求你们一句话,我蓝二一会儿就要去与漕帮拼命,你们能不能帮我照顾好家中妻小!” 第230章 换个玩法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二哥你这是说的哪里话!” “有兄弟们在如何能让你一个人送死!” “是啊二哥,七哥的仇我们难道就没份儿不成,二哥你这是不拿我们当人啊?” “二哥你起来,起来!” 七手八脚的把蓝二从地上拽起来。 还是那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一众人说身份,算上蓝二在内,其实都不过是城里的混混,只不过闯出了自己的大名头成了气候而已。此时蓝二这一番涕泪具下,他们一个个一时间也是义气满怀。 混混,想成名,靠的是一个“狠”字,可想要维持住这得来不易的名头,那就得靠一个“义”字。 李德福将蓝二的这一番举动看在眼中,心中不无感慨,曾经有仇,后来化敌为友,如今又成了半个兄弟,世事变幻莫过于此:“二哥,为七哥报仇我等兄弟义不容辞,身后之事咱们商量着来便是。不过二哥,区区一个漕帮而已,咱们兄弟身后又不是没有人家,不说别的,我身后的万首辅,您头上的东西二厂,随便哪个咳嗽一声抬抬手想弄个漕帮不就跟捻蚂蚁一样?” “是啊二哥,不行我找我姐姐说一句,求得我姐夫出面不也一样嘛。”说话的是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姓张名赶山,别的本事没有,姐姐嫁进了成国公府做了世子第四方妾侍,而且正得宠。 蓝二摆摆手,摇头道:“不瞒各位兄弟,其实此事我也想过,不过最后想想还是算了。不错,咱们背后确实都有一方势力,咱们这些街面上混的在外边人五人六,背地里就是给这些大人物们做狗的。 做狗不算什么,多少人想来做狗还做不了,可关键咱们既然做了狗,那就得有做狗的能耐,该咬人得咬人,该吃屎得吃屎。 这回的事儿上边压下来,哦,我没办成,死了兄弟还要回去找主家帮忙,咱爷们儿真要混到这个地步,那可真是猪狗不如了吧?” 这话倒也说的在理,几人一时也都无话可说。 李德福问道:“那二哥你可有什么主意?之前说的拼命不会真是你一个人就这么打上门儿去吧?” “是,也不是。”蓝二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咱们和漕帮结怨的因就不说了,各位也都知道,不过说到果,是,七哥死了,不过几位兄弟可知道,那漕帮的五个当家人也都一块没了命?” “啊?!此言当真?!”众人大哗,一脸不敢置信:“都死了?怎么死的?” “一点手段。”蓝二耸耸肩,故作神秘的一笑,又接着道:“七哥死了,他们欠咱们的,他们五个舵把子死了,又是咱们欠他漕帮的。一来一去的说恩怨已经算不清了。 我有个打算,想找个够分量的中人,再叫齐了兄弟一齐直接到他漕帮去,把这一切前前后后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咱们当混混的有仇有怨不怕,就怕糊里糊涂,他要什么他说,我要什么我提,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大家说个明白,你们看这样可好?” “这。。。不好办吧。”一个独眼汉子说道:“二哥要想做那薄命局我倒没什么意见,可关键这中人咱们找谁?这京城里谁也不够分量做这个秤砣吧?” 旁边一个两撇胡一机灵:“五哥,我倒想起一人,论分量绝对够做这秤砣的!” “谁啊?” “我叔爷阴阳判官崔天,你们觉得呢?” “啊!”几人一愣,随后叫好:“崔天分量肯定是够了!” “他好,黑白两道占齐了,他说一句话肯定无人不服。” 所谓薄命局算是混混们的一个仪式:当两群混混有了矛盾不可调和时往往就会摆上这么一个薄命局,大抵就是找一个够分量的人做中人(黑话称作‘秤砣’),然后两伙混混聚到一处比勇斗狠,胜家通吃、败家通赔,光天化日,输赢无悔。 而这个阴阳判官崔天,论身份是京城顺天府的捕快班头,因为职务之故一直与地痞混混们打交道,练得一身功夫,而且为人也是仗义讲理,所以在京城中也极受混混们的尊敬,算是一个老字号。 顺便一提,独眼的汉子名叫程新,是城北一带混混头儿,而两撇胡名叫崔万才,没别的,因为崔天的关系在衙门里有几分面子而已。 薄命局,崔天坐中,这主意一出几人研究了一番都觉得靠谱。 别看漕帮家业不小,可毕竟苦哈哈出身,说白了也算是混混的门路。蓝二这边和漕帮,真要拼个你死我活恐怕官面上就过不去,硬来不过鱼死网破而已,薄命局这个办法算是最好的解决,想来他们也不会不同意。 调子定下了接下来便是细节。 “二哥。”程新道:“好勇斗狠咱们都是行家,可漕帮那边儿也不是外行,真斗上了二哥您就有信心能赢?” 一人附和道:“是啊二哥,咱们几个如今也有家有业的,要再玩儿摸铜子儿、头朝下之类的活计恐怕力不从心啊。” “不打紧的,这我也想过。”蓝二呵呵笑道:“我准备和他们换个玩法。” “换个玩法?怎么玩儿?” 蓝二神神秘秘的一笑:“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说了一阵子的话,再吃了一顿饭,终于把接下来的事儿安排的差不多。 天微微擦黑,几人便各自散去,负责下战书的准备战书,回去找中人的,准备场地材料的,还有给赵七收尸的,个个也不闲着。 蓝二带着零出门上了一乘轿子,原本打算去东厂汇报一下情况,不过走到一半又改了主意。直到此刻人家都没派人来找自己,本身也说明了一个态度。 “金水胡同吧。” 轿子上,蓝二吩咐了一声,随后将身子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昨晚没睡好,又一直忙活到现在他也实在有些累了,便打算打个盹歇歇。 于是这一乘小轿晃晃悠悠,悠悠晃晃,便向着金水胡同而去。 第231章 困龙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咚!” “哎呦!” 轿子猛然落在地上,蓝二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本来睡得就迷迷糊糊,这突然来这么一下子最是难受不过,不过他也没张嘴开骂,这两个轿夫也是老兄弟了,总有几分情面在,而且平常抬轿落轿稳稳当当今天却这么毛躁,可能是有什么情况? 蓝二撩起帘子弯腰低头,外边已是一片清凉夜色。 地方很熟悉,是自家所在的金水胡同,抬轿的轿夫后边儿的不知道,前边儿的倒在了地上,看他手脚微微抽动,应该还活着。 蓝二心中一凛,前边不远处几个人影提着灯笼,他没细瞧,却下意识的先拿眼往后瞟,零不在! “在下蓝二,不知阁下。。。”蓝二话没说完,前边一个声音如皎皎明月般冷清的传来:“漕帮今夜本准备了人手在此取你性命,若咱家不来,你此刻便是个无头鬼了。” “啊!”蓝二低呼一声,赶紧跪倒在地:“小的蓝二,叩见公公,谢公公救命之恩。” “哼。”汪芷迈步走到近前来,也不让蓝二起身,只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咱家只是让他们走了,并不算救你。今天来是有件事要吩咐你。” 蓝二将头紧紧叩在地上:“公公尽管吩咐,小人愿为公公肝脑涂地。” “为咱家?不,是为你自己。”汪芷冷声一笑:“刚才咱家与那漕帮的少帮主顺便聊了几句,他言语间倒是很恭顺,咱家就在想啊。。。 蓝二,你说如果咱家办事不用你而用漕帮,事情是不是会办的更顺利些啊?” 蓝二不答话,也不知如何作答。 几息过后,汪芷忽然呵呵轻笑:“好了好了,与你开玩笑的。咱们毕竟也有几年的交情了,咱家也并非是那薄凉之辈。 说正事吧,听说你要与漕帮摆薄命局了结恩怨?这个主意不错,咱家刚才与漕帮那个少帮主说了,他也同意了。地点手段你来定,不过有一点,时间要定在三日后,可还方便?” “公公的意思小人自当照办。” “很好。”汪芷满意的点点头,转身离去:“蓝二,好好表现,若你输了,恐怕你要后悔一辈子。” 直到汪芷和一众护卫番子离去,这胡同里又恢复了平静。蓝二从地上站起来,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微风一吹凉的透骨。 “唉。”蓝二叹了一声,忽然觉得眼角余光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侧头,零就站在自己身旁一步之遥,吓得他“妈呀!”一声大叫。 人吓人吓死人,尤其是在这么个当口儿上,蓝二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零倒还是那副冷冰冰木偶人的样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好半天蓝二才缓过神来,有心想骂他几句,可话到嘴边又算了,他要听不懂自己是白费口舌,他要是听得懂那自己就是耗子跳高舔猫腚,何苦来哉。 “一个个的,唉,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的了。”蓝二叹息着蹲下身子试了试地上轿夫的鼻息和心跳,很平稳,看来没什么大碍,应该只是什么武林中人的那些点穴闭气之类的手段罢。 “遥想当初,再看现在,小男孩儿成了太监,一天天阴阳怪气的,小姑娘也成了太监,阴沉着脸,这世道,嘿,真是怪的很。”蓝二把两个轿夫拖到一旁墙根处靠着,轿子也留在原地便往家走,心思乱的很,也就不想多管他们,寻思着大概过一会儿也就醒了。 带着零回到家中和老婆孩子一起吃了饭,晚上上床睡觉,零依然还跟个鬼似的站在床边。虽然心中已有准备,可考虑到妻子是个妇道人家终归不方便,夫妻二人便分床睡了,妻子和儿子一张床,自己单独一个屋。 躺在床上的时候蓝二就寻思着刚才胡同里的那一幕。 “薄命局,三天后,这点儿事儿用得着她西厂厂公亲自来说这一句?这里边儿肯定还有别的事儿。可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两边赌斗而已,只要两边儿的人都点头,那场地时间什么的都是末节,别说三天,就是定在明天也不是不行。 还有,什么叫“输了会后悔一辈子?” 所谓薄命局,“薄命”二字就已经说明了其中的危险,按照规矩来,自己如果输了,情况好些是个残疾,情况要是差些说不得当场就把命送了,后悔一辈子?他也没有一辈子去用了啊。 蓝二思来想去不得正解,过的片刻,迷迷糊糊的沉沉睡去,屋子里寂静了下来,除了他轻微的鼾声外再无它响。 不知何时,一直站在床头的零动了。 先是手指微微抽搐,随后牵动着整个手臂,身体,最后缓缓抬头,眼中精光闪烁,忽明忽暗。 轻轻地呢喃声弱不可闻:“阳潜于阴,老阴升阳,抱元守一,五内洪光。” 又过了一会儿,零的面目间忽现狰狞之色:“烂柯寺,我去你娘的烂柯寺,这是我的天地,不是你的寺庙!” “不对,我没死,我还活着,活人进什么六道轮回,你凭何审我?!”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 缓缓地诵经声喃喃而起,零似乎在经受极大地痛苦,面色由狰狞渐渐转为平和,但脸上却涨红的一片,条条青筋暴起,头顶更有袅袅白雾蒸腾,俨然是走火入魔之相。 零咬着牙一字一顿:“我。。。我,要杀了,你!” “阿弥陀佛。三年时光,施主杀心戾气更胜,全无半分慈悲心怀,既如此,贫僧不能放施主出寺” 刹那间,零的表情忽然完全的平静了下来,又变成了那副痴呆呆冷冰冰的样子。 “啊!”蓝二猛地从床上坐起,也是满头大汗,不知是做了个什么噩梦,侧头看了一眼零,他的脚下多了一摊水渍,不由愣了愣:“尿了?” 第232章 淘气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如果说做皇帝是一场游戏,那么已故的成化帝一定会给一个大大的差评,而如今的弘治帝朱佑樘大抵也不会给出什么正面的评价。 八岁的孩子,他的心依然纯净,虽然还没有被权利和欲望所蛊惑,可最起码的喜悲还是知道的。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是书上说的圣人境界,得即欢喜,失即悲切,这才是人性天理。 书上还说君为天子,天地一人,可实际上呢?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道理无他,情势所迫尔。 朱佑樘也是一样,每天天不亮便与皇祖母周老太后一起上朝接受文武百官的参拜,之后再听他们轮番出来说一些自己听得懂或者听不懂的事,然后他们会争论起来。 如果争论的最后得出了一个统一的结论,那么皇祖母会说:“便依爱卿之言罢。”如果意见不得统一,那皇祖母会说:“此事爱卿呈于内阁,哀家看过后再与你答复。” 整个早朝作为皇帝的朱佑樘的任务好像就是坐在那个高高大大还硬的硌屁股的椅子上发呆。 早朝之后他会和皇祖母一同回到后宫中用膳,听皇祖母说一说刚刚早朝上的事,怀恩会在一旁偶尔补充几句,但实际上他依然还是听不明白。 下午的时间是他的六位老师们给他上课的时间,一人一天轮番上阵,每天两个时辰。理论上来说刘健、谢迁、李东阳和万安教他圣人诗书,而万通和王越教他弓马之艺。 他们还是很尽责的,该教的该讲的从无错漏,最起码面儿上是过的去的,朱佑樘学的也很用心,只是对于他们中有些人总是在课程中夹带“私货”有些不满。 比如刘健和谢迁,总是动不动的就暗示自己要“亲君子而远小人”;再比如万安,总是跟他说“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李东阳和王越倒是中规中矩,不多说,也不少说。 哦,还有万通,他。。。 “是个好人!” 好、坏,这是孩子才会给出的评价,而万通能得到朱佑樘这一声“好”,足可见他在朱佑樘的心中分量不轻。 据说万通听到这声夸奖的那天开心的不得了,走在街上竟然还做了几桩诸如扶老太太过马路和施舍乞丐之类的人事儿。不过转天他就被周老太后给叫进宫里打了二十记廷杖,对外说的是办事不利,但实际上自然是因为他教皇上斗蛐蛐。 “二十记廷杖换皇上的一声‘好’,值!” 确实很值,这声“好”换的也委实很容易,不过这也就是他万通,如果换一个宫里的大小奴才敢这么干,呵,大概就要被老太后赏二百记廷杖了。 宫里的日子委实太过寂寞了,就算是皇帝也不例外,甚至从某个角度来说,当了皇帝,日子反而是更寂寞了。 皇宫依然还是那座皇宫,高墙朱瓦,可对于小小的皇帝来说却又那么的陌生。 这是他记忆中的皇宫吗? 显然不是的,又或者是,只是物是人非。 那个院子还在那里,但爷爷不见了,不止是徐爷爷,连楚爷爷、曾爷爷、张爷爷,好多爷爷们都不见了踪影。 那座凝香宫,吴妈妈也不见了,唯一还在自己身边的,细算来只有大头、汪姐姐,还有只能偶尔一见的柱子哥哥和橘子哥哥。 “爷爷们呢?” “姐姐你为什么对我如此疏远,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对于第一个问题,汪芷的回答是“他们走了”,怀恩的回答是“陛下,如果你不想让他们死,就不要再问了。” 至于第二个问题,汪芷的回答是“陛下,你已经是皇帝了,而在外人面前,我也不再是你的姐姐,而是西厂提督太监,您的奴婢。” “那没有外人的时候呢,姐姐你能继续当我的姐姐吗?” 面对这双水汪汪又委屈巴巴的双眼,汪芷心中一软,终于没有拒绝。 历代所谓的中正贤臣们总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什么皇帝总是“亲小人而远贤臣”,总是宠信奸佞和阉寺,明明自己才是真正能够帮助他安定天下的肱股之臣,为何却屡屡不招待见? 这便是道理了。 君臣只是他们的身份,而亲近疏远却是要落到交情上,上下尊卑之别哪有朋友来的亲切呢? 就好比朱佑樘最近偶然在书上看到了一些关于皇帝微服私访,为百姓做主雪冤的故事之后突发奇想的想要出宫转转。 这样的想法其实算不得什么,历朝历代心野的皇帝不在少数,可他才八岁,又是皇室的独苗,周太后能够同意就怪了。 可他就想出去,那怎么办呢,哪怕只有一天,或者哪怕只有一个下午也好。 汪姐姐同意了,带他去瞧一场热闹,当然了,是偷偷摸摸的,日子选在了三天后,因为那天下午是万通的课。 毫无疑问,当万通接到汪芷传来的这道口谕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崩溃的。 “你你个,你,陷害我!”有外人在,叫侄女不合适,想骂就更不合适了。 “万大人,算不得陷害吧,毕竟如果太后怪罪下来,咱家是和你一起承担的。” “我用你啊!”万通要气疯了,要不是打不过她,他一准要打她七八个大电炮。 私自带皇帝出宫,这和他偷偷给皇帝整两只蛐蛐玩儿可不一样,兴致太恶劣了。以己度人,如果自己是周太后,不打他八十记廷杖肯定不会罢休,这还是一切顺利,如果有个万一,那自己全家老小肯定一个也跑不了了。 “反正话,咱家带到了,万大人您如果不同意,到时候自己与陛下去说便是了。”汪芷微微一笑,转身便走。 “就算我同意,他也出不了宫门!” “那可未必。”汪芷在门口微微侧头:“宫内有我西厂,宫外有你锦衣卫,京城里还有什么我们做不到的吗?” “还有东厂!” “东厂?他们不会多嘴的。”汪芷笑道:“万大人,我要是你,现在就会抓紧时间开始布置,而不是拖着我扯皮。” 第233章 白龙鱼服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宫中大小殿宇在册的九十又九,刘伯温最初设计的时候取了数之极以为记,后来永乐帝迁都北平,将整个南京皇宫的布局照搬了过来。 除了三大殿以及慈宁宫、坤宁宫这些具有特殊意义和用处的宫殿外,其他的宫殿具体用处如何,是将他赏给妃子居住,又或者用作冷宫,又或者给未成年的皇子居住,甚至赏给哪个宠信的太监这些其实尽在皇帝一念之间。这也就是为什么冷宫不叫冷宫,而叫凝香宫。 思明宫,这是周太后选给小皇帝午膳后听他的那几位老师上课的地方。用一座宫殿上课,但实际上真正用到的不过是其中一间屋子罢了,毕竟只有师徒两人而已。 “万卿家,你来啦!” 相比较于小皇帝的喜上眉梢,万通这个脸就好像一个绿倭瓜一样,一步一步走的艰难异常,和上刑场也没什么差别。 屋中除了小皇帝外汪芷也到了,还有三个小太监和两个宫女,万通眼睛在这几个奴婢的脸上扫过,认真的想把他们的模样记下来。 汪芷看出了他的杀心,开口道:“不必了万大人,都是我西厂的亲信,不会泄露的。” “最好如此吧。”万通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此时小皇帝已经一脸兴奋的跑到了近前来拉住了他的衣角,仰着红扑扑的脸蛋:“万卿家,咱们走吧,就等你了。” “陛下。。。”万通纠结了两天,终于还是决定再努力一把:“陛下,臣带您出去倒没什么,可这后果可很严重啊。” 小皇帝一脸天真的道:“哦?有什么后果?” “咳咳。”万通清了清嗓子,掰起手指头给他算了起来:“陛下,您要出宫这事儿太后肯定不知道吧?太后如果一会儿突然过来看。。。” “不能,今天皇祖母请了悟真大师入宫为她将经,她不会过来的。” “额。。。”万通又竖起第二根手指头:“陛下出宫不比寻常,出宫前若被一众大小奴婢看到了回头。。。” “也不能,我会换上小太监的衣服,都准备好了。”小皇帝回头冲汪芷确认道:“对吧?” “都准备好了。”汪芷点了点头,回给他一个微笑,笑的让万通恨不得上去打一顿那种。 “那出宫呢?宫外繁华,走在街上说不定便被哪位朝臣看到,那可不是小事啊!” “哦哦。”小皇帝转身蹬蹬蹬的跑,万通高兴了,看来这句是有用了? 小皇帝从座椅后面的屏风后拿了三个帷帽出来:“万卿家,咱们换上衣服,再带上这个帷帽把脸遮住不久没事了,你说对吧?” “对。”万通狠狠地又斜了汪芷一眼,最后咬牙道:“那陛下,若是遇到歹人了又如何?您年纪尚幼,若是有那拍花子掳小孩儿的歹徒把您绑走了。。。” “万卿家,你是不是不愿意带朕出宫啊?”小皇帝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隐约的万通竟然从他促起的双眉间看出了不悦和一丝威严。 “臣不敢。”万通躬身道,不敢,不是不想。 “万卿家。”小皇帝看着他:“京城之地,首善之都,天子脚下,你们总与朕说京中百姓如何安居乐业,尽享太平,就算他们骗朕,那还有东西二厂和你锦衣卫、顺天府,你们领着朝廷俸禄保全京中百姓安全,难道朕这么出宫一趟便会遭遇不测?那你们平常的差事到底是怎么做得?” “陛下,臣。。。臣。。。臣不是这个意思啊。” “那又是什么意思?”小皇帝反问道:“好,就算有那万一的可能,你平素教朕弓马拳脚之余总会说自己的功夫如何了得,还有姐。。。汪直,也总说自己武功高深,你们两个一起护着朕,若还不能保朕周全而被几个贼人威胁朕的安全,那你们往日之言可算欺君啊?” “臣。。。” 环环相扣,话里还给自己扣了个“欺君”的帽子,这是八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 是有人教他还是真的天资聪颖? 万通来不及细想,他本也不是多智急思之人,面容扭曲了一阵终于垂头丧气的妥协了:“臣不敢欺君,臣随陛下出宫便是。” 小皇帝笑了,踮着脚拍了拍万通的肩膀:“好,万卿家你果然是好人,咱们这就出宫。” 换了小太监的衣服,三人一道往宫外去,一阵功夫出了西直门,西厂里他们又换上了一身便衣,带上了帷帽。 再走在街上,一共就他们三个,也没有别的护卫跟随,暗中也没有。 汪芷算是艺高人胆大,不过她倒是很好奇万通怎么也如此胆大包天。 “侄女啊侄女,你可真行,胡闹也不是这个闹法啊。”虽然已经认命,但牢骚肯定是要发的。 “万叔叔说的又是哪里话?”没有外人,两人的称呼也就归于亲近,只是汪芷的眼神中透着些疏远和冷漠。 “刚才陛下回我那一套一套的都是你教的吧?你就这么自信,不会出个万一?你知道一旦出事,都不用多大,哪怕陛下摔一跤,碰一下,回头太后哪里漏了马脚,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吃不了倒了就好,何必要兜着走呢。”汪芷摇摇头:“万叔叔,陛下最后那番话可不是我教的。” 万通肯定是不信的:“那是谁教的?” “或许陛下并不只是个孩子而已。”汪芷看着前边一步一跳,左看右看的小皇帝:“陛下说的也不无道理,你我合力若还护不住一个孩子的安全,那咱们西厂和锦衣卫就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哼。”万通别过脸去。 “少爷。”汪芷忽然扬声道,小皇帝转过来:“怎么了?” “下个路口咱们要往右走。”汪芷笑道。 “哦哦,知道了。”小皇帝笑着回道,左右看看,忽然冲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跑去:“朕,我要吃这个。” 汪芷点头,还没说话,万通倒是殷勤的奔上前去:“少爷您想吃就拿,不用客气。”说话间一锭银子就砸在了小贩的手里:“对吧?” “对,对对,爷您说的都对!”小贩喜得快要晕过去了。 第234章 薄命局 1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脚下的路,视线的尽头便是永定门。 难道要出城? 万通表面镇定,心里实在慌得一批。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你不是要带陛下出城吧?” 汪芷微微一笑:“叔叔说的哪里话,当然不是。就算我敢带,你敢跟吗?” “那就好,那就好。”万通放下心来,又追问道:“那咱们这到底是去哪啊?”本来以为是闲逛,但汪芷领着小皇帝左拐右拐的实在不像,就又问道。 “看热闹。” “什么热闹?” “那。”汪芷抬了抬下巴。 万通举目看去,十步之外,一个圆滚滚的胖子作富家公子打扮,手持折扇,在下一个街口正看着自己三人,看样子也是久候多时了。 “切,消息够灵通的。”万通撇了撇嘴,东西二厂加上锦衣卫,这个组合要是还能让小皇帝出什么意外那他也就认栽了。 “楚橘,你也来了。”小皇帝高兴地很,手上吃了一半的糖葫芦顺势递了过去:“吃不吃?” “少爷您吃就好。”楚橘折扇一合,躬身笑道:“少爷,您出来玩这么大的事情又怎么能瞒得过奴婢呢。” 楚橘直起身子又看向汪芷和万通:“汪公公,万大人,你们的胆子也忒大了些吧?” 汪芷冷笑道:“做奴婢的,主人家说什么便是什么,若是不听差遣才是胆大妄为吧?怎么,换了你,你敢不听?” 楚橘眯了眯眼睛:“自然是要听的,不过如何不知会咱们这边儿一声?” “不知会你们不也来了?” 气氛渐冷,两人视线交错间“噼里啪啦”的火花乱蹦。 小皇帝抬着头左右看看:“哎呀,这次是我任性,哥哥姐姐就不要吵了,我下次。。。” “少爷,您该称呼小人楚橘。” “是啊少爷,姐弟之称可万万不能再提。” 看两人突然一脸正色将矛头指向了自己,小皇帝瘪嘴委屈道:“这不是在外边。。。” “外边也不行啊。” “小心为上。” 汪芷和楚橘依然不依不饶,一边万通向着一旁张望了一阵,打圆场道:“行了行了,既然出来了,还是要开开心心的,少爷已经知道了,何必不依不饶。”他手指着岔口那边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那边看着是一场热闹,咱们去看看?” 小皇帝又开心了,向着那边迈步便走:“好啊好啊,咱们去看看。” 汪芷笑道:“咱们可就是为了这场热闹来的。” 楚橘喊道:“少爷您慢点儿,小心别摔着。” 什么热闹? 自然便是京城蓝二和漕帮的那一场薄命局,顺天府捕快班头生死判官崔天做中人定输赢。 薄命局之前说过,是混混们决斗的一种方式,骨子是斗狠,明面的规矩又讲究一个光明正大,越多人看他们才越高兴,也算是为自家扬名。所以这三天的功夫京城上下关于这薄命局的事儿已经传开了。 大小混子、三教九流、有关没关的甚至是那些好热闹的男女老少爷们儿也都聚集过来了。好好一条四五丈宽窄的大街,如今是挤了个人山人海,商摊小贩一个没有,两边的酒楼茶座倒是人满为患。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场面,汪芷对此自然早有安排。 不久,街道中间的空地旁的那间茶楼二楼邻窗雅座,视角最是上等的那张桌子,四人落座。 点了一壶清茶,几叠果品点心,时间也差不多要到未时了。 “薄命局啊,咱京城多久没有这等热闹了,你们说这回他们准备怎么玩儿?” “不会是下油锅吧?你看那油锅架着,不然难道是炸油条果子用的?” “这么狠啊?” “这算什么,你知道那蓝二爷,当年可是跳宝案儿起的家。” 周围几桌茶客们“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小皇帝也甚是好奇,这些关于混混们的“侠义英雄”故事可不是他在书本上能看到的,偶尔只言片语也都是万通入宫时提起一句半句,此时自然竖起了耳朵。 男人骨子里总是有着一股“混不吝”的混账气,不管年岁大小,小皇帝也不例外,听着一个混混说着“蓝二爷跳宝案儿”的故事眼睛越来越亮,兴奋地一对儿小拳头走攥了起来。 待他听到这故事中一个与如今东厂大太监“楚橘”同名同姓的胖子和不戒大和尚大战八百回合顺便还料理了一千多个打家的时候,他疑惑的看向楚橘。 楚橘放下擦汗的丝巾,也是一脸无奈:“少爷,他们说的就是奴婢不错,大头也是那次出来给您带回去的。” “真的?!”小皇帝跳下凳子抱住楚橘的胳膊:“你真的打了那么多人?还有那个厉害的和尚?” “不戒和尚,我们确实过了几招,不过说不上输赢,奴婢练得是硬功,他一时奈何不得奴婢而已,也没打上八百回合,不然的话不用说输赢,累也累死了。”回忆往昔,那是宝哥儿也还在,楚橘不由面色一黯:“也没说有近千打家,赌坊里地方也没那么大,也就一百多人的样子。其实当时奴婢已经要撑不住了,后来。。。” “后来怎样?” “后来她就来了。”楚橘看向汪芷。 “啊。”汪芷点点头,接道:“当时那情形,其实还是打闹居多,那不戒和尚没下死手,楚橘也没有,不然真要往死了打恐怕要出好些人命。 后来徐宝让曾柱制住了那赌坊掌柜,然后两边儿也就不打了,继续赌了起来。” 小皇帝好奇道:“赌?赌什么?” “跳宝案儿,赌的是骰子啊。” 两人又继续说了起来,期间小皇帝又问起了那不戒和尚的下落,楚橘不知,汪芷也不知道,也不知这人又跑到了哪里,然后又说起他少林的出身,少林独步武林的功夫,小皇帝小大人一样憧憬道:“少林古刹千年传承,恨不能亲身一睹。” “少爷,您,您。。。”万通汗当时便下来了,这小爷怎么刚出宫又想着出京,心也太野了吧? 汪芷和楚橘对此言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 万通见两人不给力,一咬牙便想说点儿什么狠话来把小皇帝的念头给掐死,可还没想明白怎么说,街上一声锣响,好戏即将开场。 第235章 薄命局 2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未时一到,随着街上一声锣响,街道两边各出现一支人马,东头儿来的那一伙儿人都光着上身,下边一条粗布裤子,腰间麻绳子别着一把匕首,为首的一个年轻的汉子,身后四个中年人,再后边儿跟着五六十号儿随从。 西头儿来的那一伙儿人上身黑衣短褂,下身白布的裤子,明面上看倒是没带家伙,不过内行人知道,他们的匕首应是别在腰后的。为首的是个独臂的汉子,左右两边儿跟了七个老少汉子,也带了不到百人的队伍。 “少爷您看。”万通在茶楼上对小皇帝解释道:“那伙儿黑衣白裤的是咱们本地的混混,为首的那个一只手就是蓝二。” “好威风。”小皇帝眨眨眼赞道,然后又疑惑:“那那边儿的就是漕帮的人了?他们为何光着上身啊?” 万通又答道:“漕帮本是海河边纤夫出身,纤夫拉纤儿的时候为了方便都是光着身子连裤子也不穿的。所以逢着重大的场合他们都是不穿上衣的,也算是他们的一条儿规矩。” “原来如此。”小皇帝点点头。 楚橘在一旁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冷不丁看汪芷面色有异,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瞅了一阵子也没见什么特别,便问道:“汪公公,看什么呢?” 汪芷抬手一指:“你可看到那蓝二身后那人?” “谁啊?”楚橘顺势看过去,汪芷指的是一个眼神呆滞面无表情的年轻人:“怎么了?” 汪芷问道:“你。。。觉不觉得他有些眼熟?” “眼熟?我认识?”楚橘眯着眼睛又瞄了一阵:“好像有点儿眼熟。。。谁啊这是?” 汪芷摇头:“不认识。” 楚橘也没放在心上:“那算了,回头再查吧。” 漕帮和蓝二两伙人推推搡搡骂骂咧咧将眼前的人群分开一条路来到中间对面而立,漕帮的少帮主王令当先拱手:“漕帮王令,见过蓝二爷。” “少帮主客气了,您能应邀而来,是我蓝二的福气。”蓝二客气回道,随后抬头高声喊道:“不知崔大哥可到了!” 话音一落,道旁的一家酒馆大门中一人应道:“崔某已然久候二位多时也。” 说话间,水火判官崔天拾级而下,站在了两伙人的正当中,先是四面报拳,随后扬声道:“漕帮和蓝二爷为了结恩怨,摆下这薄命局面。我崔天不才,受双方信任来做这中人,这也是我崔天的荣幸。 所谓薄命局,又分文斗武斗。武斗自不必多说,双方叫齐人手约定地点打上一场,成王败寇便是。但咱们天子脚下,打打杀杀闹的血流成河的,实在不成体统。所以商议过后,双方也是同意以文斗定输赢,输者退避,赢家通吃。 今我崔天在此主持,与众位老少爷们儿一同见证,双方可有异议?若有异议,现在提出,若没有,那咱们可就要开始了!” “蓝二无话!” “漕帮自无异议。” 二人应话后,崔天一拍手:“好!既如此,那咱们就算开始了,不知蓝二爷和王少帮主哪为先说话下注?” 王令冷笑一声,看着蓝二:“我漕帮爷们儿本是混天津卫的,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再者也不知这京城的规矩,便请蓝二爷先说话吧。” 蓝二也不推辞,上前几步:“王少帮主,我蓝二先前想与你漕帮做一桩大买卖,价钱没谈妥,这也没什么,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可最后闹到这般局面,你父亲连着四位叔伯死了,我蓝二的兄弟也死了一个,实在非我蓝二所愿。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多说无益,还是得见个章程了解恩怨。今天这薄命局,我蓝二的注就是我这颗脑袋这条命,你要是赢了,我蓝二就把命给你,如何?” “不够。”王令一摆手:“你蓝二一条命多值钱?能抵我漕帮五条命?” “那你还要如何?” 王令伸手指点蓝二和他背后那几人:“听说你蓝二有兄弟好友八人,赵七死了不算,你身后的那七个就是剩下的吧?你们的命一起算上才行,敢不敢?” 王令这句“敢不敢”其实就是多余一说,薄命局下注这个环节,每伙儿人只有一次说话的机会,下注,对面同意不同意,不同意就说话,这边是必须要接下的,如果说不行或者不愿意,那当时就算是输了。 “好,那就我八人的命一起算上。”蓝二微微一笑:“那不知少帮主又下什么注来扛我这八条性命?” 王令冷哼一声:“不知道,随你开口便是!” 蓝二摇摇头:“蓝二要你的漕帮,不知少帮主可做的了主吗?” 蓝二将“少帮主”这三个字咬的很重,因为他知道,在他爹王乾死后,漕帮其实到现在也没正式的举行帮主推选仪式,说白了,王令能在这里当家喊话不过是借着他老子王乾的余威,真要较真儿,他算不得漕帮帮主,也没资格代表漕帮表态承诺。 所以蓝二此时便要当众把话给问清楚了,如果王令说他能做主,那这事儿将来漕帮不认也得认。 “我能做主!”王令到底年轻,性子火烈也受不得激将,脑子一热便喊了出来,拍胸脯道:“别说漕帮,我命也一起给你!” “蓝二要你的命又有何用。”蓝二哈哈一笑。 崔天此时又道:“那好,蓝二以兄弟七人连带自己一共八条命对赌漕帮上下基业,人所共见,若有违背,天诛地灭。”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来。 蓝二和王令走上前来伸出手来,崔天用刀子在两人手掌心各划了一刀,又高喝道“礼成!接下来便由两位当家来定下章程吧。” 刚才下注喊话是蓝二先开口,按规矩定章程也就还是由蓝二先说话。 “少帮主,咱们混混儿讲究的就是一个狠字儿,薄命局里玩的最多的就是小哪吒、摸铜钱儿、上刀山和下地府。 我蓝二脑子笨,也想不出什么新鲜玩法,你要是没什么旁的主意,那咱们就还玩儿这四样儿? 至于最后的了结。。。”伸手一指旁边儿的大油锅:“谁要是敢在里边儿洗个澡儿,谁就直接算赢,如何?” 第236章 薄命局 3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蓝二口中所说的“小哪吒”、“摸铜钱儿”、“上刀山”、“下油锅”说的是混混们好勇斗狠时最常见的四种玩法,规则上来说都不复杂。 小哪吒这个名字取得是书中哪吒“割肉还父、削骨还母”的典故:两个混混一人一把刀从自己身上割肉下来,两个人轮流割,随便什么位置,只要求比对方割的要更多。 摸铜钱儿更暴力些:一人将铜钱握在手中,另一人拿刀往对方身上随便招呼,只要求不能砍脖子往上的要害,也不能砍裆扎肚子,就是随便划砍,输赢而论,砍人的砍死人了算输,被砍的求饶把铜钱交出来也算输。 上刀山则是用几十把匕首倒扎在地上形成一条四十九步的刀子路,谁能踩着刀子走过去就算赢,若是都走过去了或者都走不过去,那便算是平局。 这四个玩法中最痛苦的该算是下地府,一大块儿铁板下边架着火烧,双方光脚踩在铁板上,谁若先扛不住就算输,和那道名为“走活掌”的菜肴是一个规矩。 至于最后的“跳油锅”,那就没什么讲究和规矩了,简单来说就是个决胜的法子,任意一方,哪怕这四个游戏都输了,只要敢豁出命去往油锅里一跳,那便算是赢,对方就要无条件认栽服输。 这些玩法是蓝二提出来的,他自然不会不懂。王令知道上刀山和下地府,对于前两个倒不太明白,不过他带来的人手里有这方面儿的行家,凑上来耳语了一番便给他说明了。 王令皱着眉头向一旁崔天道:“崔爷,我王令是小字辈,穷乡僻壤的出身,对这京中的规矩不太懂,还要请教几句。” 崔天摆手:“少帮主有不懂的尽管问我便是。” 王令道:“他蓝二说的玩法我都明白,可说实在的,这四项玩下来一个人恐怕钉不下来吧?恐怕第一轮就分了输赢?” 他这话问的在理,一般来说两个混混摆薄命局,这四个玩法选一个也就是了,两个就算多了,四个一起玩儿的那是绝无仅有,也没有这个必要。 想想看,两人都割了一身肉了哪还有精神力气去摸铜钱儿?就算他能闭眼挨刀子,砍人的那个恐怕也没力气举刀了吧? 崔天提前得了蓝二知会,知道蓝二的打算,便回道:“少帮主,蓝二爷的意思是你们两家各处四个人来打这薄命局。” “各处四人?”王令看看蓝二:“那他蓝二算不算在这四人当中?” “蓝二算是第五个人。”不等崔天答话,蓝二径自笑着伸手一指油锅:“少帮主,你赌的再大蓝二也敢应承,只因我今天来就已经把后事都安排好了。 我的兄弟们若能为蓝二争口气赢下这四场赌,那我蓝二为他们养他们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要是你漕帮的人能耐太大,兄弟们争不得这口气,那我蓝二就往这油锅里一跳就是。 说实话,我蓝二输不起,也不能输。” “宁可死也不能输?” “宁可死也不能输。” 王令狠声道:“你要是死了我可是要送你一家老小找你团聚的。” 蓝二微微一笑:“若兄弟们保不得蓝二家小,那也只算天意,蓝二认命便是。” 王令看着蓝二眼中的坚定,再看看他身后那帮混混们一脸的决然之色,不由也是心生敬佩。 旁边的锅中油烟四起,王令抿了抿嘴:“那你就不怕我先跳这油锅,那你可直接就输了。” “呵。”蓝二微微摇了摇头,没有接这话茬,但意思其实很明显:“你不敢。” 王令倒也没生气,因为他确实不敢。 来之前王令曾经想过这蓝二会在这薄命局上摆什么花样,又或者玩什么阴招儿之类的,可如今听蓝二这一番话里的意思这是把自己都豁了出来? 王令抱拳拱手:“也罢,那咱们就斗一把。” “少帮主好气魄。”蓝二也拱手回礼。 “少帮主,这,这人手可怎么选?”等王令回来,一起跟来的一众帮众心中顿时一紧。那四个临时的当家人更是心下焦躁。 “少帮主,蓝二这厮打的好一手如意算盘啊。”四个当家人之一的曲文说道:“咱们漕帮五位当家,不算少帮主你,还有我们四个,他蓝二便是算着人数定下了这薄命局的四个玩法,我们四个不上,显得我们认怂软蛋,不是好汉。可要让我们上。。。上。。。少帮主,我们也不一定能赢啊。” 不一定能赢,其实就是怕疼怕死而已。 王令没搭理这曲文,转头看向一旁的刘彪:“刘大哥,你怎么说?” 这刘彪也是漕帮如今的五个当家之一,有个外号叫混狮子,一则人长得狮鼻阔口膀大腰圆的像个狮子,二来他性子也是莽撞粗鲁,烈火一般,一旦起兴天王老子也顾不得。 王令问他的意思其实也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果然,这刘彪一拍胸脯,一捋颏下的钢髯“哇哇”大叫:“我有什么说的,他们是人咱们就不是人?为五位当家的报仇咱们命都不要了,还怕疼?”抬手一拍曲文的肩膀:“你放心,说不得根本用不少老曲你上,我一个人就能料理了他们四个也未可知!” “我,我可没怕。”曲文苦笑道,知道跟这个混不吝就不能讲理。 旁边一个相貌阴沉的中年男子突然出声道:“少帮主。。。” “周大哥你说。” “割肉挨刀什么的咱们都明白,可有一节,老刘是有横练儿功夫在身的,寻常的刀剑砍在身上顶多一道白印子。让他上去十成胜算不在话下,但可别人家说不算数儿。。。” “这。。。”这么一说王令也愣了,他之前倒没想到这一节。是啊,混混儿讲究的是一个狠字儿,摆这薄命局也是为了大庭广众之下以狠来斗输赢,如果自己这边出了个会功夫尤其是会横练儿的上场,就算赢了也不光彩啊。 可如果不上,那也中了蓝二的诡计,整的好像他们这边儿当家的没胆子只敢让下边儿的小兵儿上阵一样。 带着这份纠结,王令去找崔天询问,不一时笑容满面的回来了:“无妨无妨,蓝二他同意了,说只要是漕帮的人便可上场,死生无怨!” 第237章 薄命局 4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自日前漕帮五位正牌当家人死后,如今漕帮说话主事的便是前帮主王乾的儿子王令和那四位当家曾经的副手:曲文、刘彪、周兴和李虎。 所谓上位者劳神,下位者劳力,王令算是子承父业暂不去说,他们四个给人当副手的要说心思智谋,说实话,还真是不如那死去的四位正主儿,倒也不是脑子不行,只能说眼界决定了见识。 漕帮出身低,硬追起来应该算是起于海运昌盛的宋时,也兴于宋时,可后来经历了马上治天下的蒙古元朝,又来到了铁律禁海的大明,如今的漕帮论实力还是不小,毕竟人数众多,可论到见识,那实在是差的太远。 不说别的,蛇无头不行,五个当家人死了他们第一反应是报仇不算错,可是不是先把自家当家的名分也定一下? 但他们却没有,就那么自然而然又顺理成章的将一切默认了下来,或许是想着借平定蓝二的名声巩固声望,随后再补一个仪式? 这显然是一个昏招儿。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漕帮自己没觉得如何,蓝二当然也不会提醒他们。正相反,他恨不得漕帮上下都是一群蠢蛋才好,不然将来自己接手漕帮的势力时又怎么会顺心如意? 盏茶的功夫,漕帮这边儿王令领着四人站了出来:“崔爷,我们选好了。” 蓝二心中冷笑一声,果然是他们四个,随后也带着四个人站了出来:“久候。” 王令看了看,蓝二带出来的这四个人他认识三个:曾经通胜赌坊掌柜,如今的京城赌行行首的李德福、城北混混头子程新、城西煤行大当家钱大富。至于还有个模样俊美面容冷漠的年轻人王令却不认识。 两边儿人手选定,崔天也把刚刚着人备好的竹筒令签拿了出来给两边儿查验。令签四根,上边儿分别写着:小哪吒、摸铜钱、上刀山、下地府。待会儿这四根令签有字的一头朝下插进竹筒里摇晃散了,崔天抽到什么便先玩儿什么,这也是中人的职责之一。 “少爷,这钱大富是城西煤行的大当家,别看他长得富态和善,可也是个狠角色。”茶楼上,万通对着小皇帝介绍道:“京城城西有一门头沟,盛产煤矿,大小煤窑不知凡己,咱们京城用煤都是出自那边儿。这钱大富在那门头沟势力不小,十个煤窑七八个都得是他家的。” 小皇帝问道:“那他很有钱喽?” “有钱,自然也就有势力。”万通点头道:“手底下专养的打家不算,矿工按人头走数得过来的就得近千人,都仰仗着他吃饭。他要是说句话,上千人都得出来拼命,他要是跺一跺脚,咱们京城的煤价就得跳三跳。” 小皇帝闻听此言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悦,一旁汪芷看到了,轻描淡写的笑道:“少爷,不当事,说白了也只是个平头儿而已,真要想治他,一句话也就是了。”抬眼看向一旁一直盯着下边的楚橘:“橘子,你说是吧?” 橘子这小名儿可多年无人敢叫了,楚橘不由一愣,回过神来,轻咳两声:“是啊少爷,您要是说一句,奴婢这就下去把他脑袋给揪了,也没人敢说什么,一样的天下太平。” 这话说的是何等狂妄,可他们却觉得没什么,再加上他们四人说话声音不大,茶馆二楼也不是安静所在,所以也并没小心在意,只是角落里一桌有两个年轻人此时看了他们四人,目光诡异,互相递了个眼色。 摇瓶掣签,崔天抽出来的第一根签上写的是“小哪吒”。 王令心下一紧,暗叫不好。 “小哪吒”是自己拿刀割自己的肉,众目睽睽之下肯定是做不得假的,自己这边儿这四个当家的谁能有这个胆子又有这份儿狠心?他目光往这四人脸上看去,刘彪抱着膀子不为所动,他倒也想的明白,自己的功夫肯定是在“摸铜钱儿”的时候顶上去。 再看曲文、周兴和李虎,眼神左右漂移就是不敢与王令对视。 王令咬咬牙,正要说话,对面蓝二身后的程新先把匕首从腰后彻在手里比划了两下,口中怪笑:“少帮主你也不用为难了,看你身后这几个酒囊饭袋的样子,这第一刀肯定是不好下。话说回来了,咱爷们儿算是本地的,你们是外地的朋友,那这第一刀便算是我请你的如何?” 说着话挽起袖子一挥刀,就从自己左臂上一切一片,挖下一块巴掌大的肉来。 一时间血流如注,却引得周遭山呼海啸一般的叫好声: “程爷威武!” “程爷够爷们,给咱京城老少争脸了!” “程爷厉害!好样的!” 程新哈哈大笑:“这又算得什么?刚刚这刀子不利,切得这肉可有点儿小了,炒肉下酒还不够塞牙缝儿的,待我再加二两!”说着话又一挥刀,还真是说到做到,二两的肉只多不少。 切肉不算难,难得是切自己的肉,还如此大方客气,尤其还这一番豪迈气,别说喊疼求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反倒径自开怀,这一时间叫好的,喝彩的,骂漕帮怂蛋的可就停不下来了。 “真猛士也。”小皇帝在茶楼上也叫了一声好,激动地小脸通红。 万通赶紧劝道:“少爷,这是下等人的活儿,他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看看就罢,可莫要当真。” “朕知道的,知道的。”小皇帝说话间连称呼都忘了改了,好在人生嘈杂,一时间好像没人注意到他们,只是。。。 “少帮主,我可给给了自己两刀了,你们这边儿到底谁来啊?”程新一口吐沫啐在地上,匕首指着王令的鼻尖儿,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我。。。”王令刚要说话,身后李虎按着他的肩膀站了出来:“少帮主,还是我来吧。” “李大哥?” “我李虎没什么本事,就是长得壮些,肉厚实,总是沾些便宜。”说话间拔出匕首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咬牙一挥刀,也从小臂上割了一块下来,比程新割的那一块只大不小。 “好!够豪气!”程新伸舌头舔了舔比手上的血,又自挥刀。 第238章 薄命局 5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盛夏的午后,烈日炎炎。 身上的热汗如雨的挥洒,但眼前两人血流如注的左臂却让人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心底一阵一阵的发寒。 相对于程新的谈笑自若,漕帮的李虎则笑的异常狰狞。可他还是在笑,这也是规矩,在这薄命局上但凡应局之人因为疼痛害怕而喊一声或者叫一下那便算是输了,所以李虎必须得笑。 程新难道不怕疼吗? 他当然也是怕的,就算不疼也不怕,血这么个流法儿却又不及时包扎上药,等血流干了他人也会死。 难道他为了蓝二连死也不怕了?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曼陀罗花和五千两银子。”汪芷微微一笑揭开了谜底:“少爷,曼陀罗花配上一些人参、灵芝、当归、蛇血等药材熬成汤服下可以起到麻醉的作用,蓝二给了他五千两银子又给他提前服下了这记药汤,这才是他如此豪迈的原因。你看,同样胳膊上割肉,他的血流的可比李虎要慢的多,也少的多。” “这样啊。。。”小皇帝听罢不觉有些失望,看向李虎的眼神也没那么敬佩了。 一片一片肉往下割,看得出程新和李虎二人也是豁出去了,一个是为了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另一个则完全是憋着心中的一股狠劲儿,毫不怀疑,如果没人阻止的话恐怕这“小哪吒”的游戏要一直持续到他们一个人流血而亡才算结束。 程新又举起了手中的匕首,这一刀瞄的可就是他自己的肩膀了:“好个汉子,来来来,爷们儿这条胳膊就送你了,看你敢不敢跟!” “咔!” “咔擦!” “咔嚓!” 程新照着肩膀上骨头缝儿连劈了三下再一抠一撬,竟就把自己整条膀子都卸了下来。 “啪嗒” 白骨森森的胳膊掉在了地上,程新的脸也白了,还是那句话,不疼归不疼,可血流多了身子终究是诚实的,而且自己摘自己的一条胳膊,这个心理压力也是巨大的。 一番叫好呐喊之声中,李虎知道,只冲着自己当中摘胳膊这一下子,荣华富贵便算是到手了,哪怕万一的机会自己真就输了,又或者蓝二最后栽了没法兑现承诺给自己的银子,京城混混这行当里自己也将是响当当一等一的人物字号,自己程新这个名字也算是印在了铁饭碗上。 对面的李虎脸也白了,他流的血液不少,心里压力也是极大,可最重要的一点,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赢下这一局。 程新这一招表面光棍儿,其实却十分阴毒。 按照规则来说两人对面割肉,自己只需每一次比他割的多些便可以,自己比程新胖,是占便宜的,可程新现在把胳膊一摘,留给李虎的只有两条道儿:要不然自己厚着脸皮去寻摸个秤来称一称程新这条胳膊是多少斤两,自己再按照其轻重往下割肉;要不然自己就直接把左臂也卸下来,然后还要从身上别的地方再饶他一块儿才算一回合。 显而易见的,不管自己选那条路都是个输。 选第一条,名声就臭了,就算赢了那也是输。 选第二条,自己可有把握卸胳膊的时候也像他那般不喊不叫还哈哈笑吗? 答案是否定的。 李虎苦笑,举着匕首迟迟不能动手,周遭围观的人群渐渐的议论开来,声音由小而大,嘲讽调笑不绝于耳。 王令和漕帮几人也不催促他,他们自也知道这中间的艰难之处,事实上李虎能坚持到现在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少帮主。。。”李虎看着王令,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 王令摇摇头:“李大哥莫要开口,咱漕帮的汉子赢得起自然也输的起。”说话间转头对着一旁的崔天道:“崔爷,这位程爷当真英雄,我漕帮兄弟佩服,这第一局便算他胜了。” “赢得起输得起,崔某佩服。”崔天哈哈一笑,高声道:“第一局,蓝二爷胜!” “蓝二爷好样的,程爷英雄!” “好样的,真为咱京城的爷们儿长脸!” “好样的!” 喧嚣的喝彩声中,崔天又把签筒拿了出来,第二签抽的是“上刀山”。 崔天简单的将规矩说了一翻,漕帮和蓝二这边便开始布置了起来。 一时三刻,地上一条五十步长的刀子路便铺成了,无数匕首倒插在地上,握把没于地,刀尖森森然竖立朝上。毋庸置疑,不管是谁想走这条路,三步距离一双脚便要彻底废掉。 王令咽了一口口水,忽然看到蓝二拿一脸轻松自在的样子:“蓝二,你觉得你便赢定了?” “那倒也不至于。”蓝二微微一笑:“这一局我蓝二或许会输,只是最后一定是我蓝二笑到最后。” “把自己炸了,赢又如何?” “不至于,说不定这油锅是给少帮主你准备的。” 第二局,蓝二这边上阵的是钱大富,身材偏胖,一脸和善,看着好像是个日行一善的地主老财,若不是知道他煤窑里每天拿人当畜生使,一年死上百十人都算少数,那可真要被他的这副样子给骗了。 漕帮那边儿出来应这一局的则是刘彪,没错,他准备凭着自己一身的横练儿直接从这刀子路上趟过去。虽然显得不太光棍儿,但己方已经输了第一局,决不能再输了。 “一个金身横练儿,一个废脚两双,还真是有备而来啊。”万通对小皇帝解释了一番那刘彪的功夫,同时又说起了这钱大富的奇特处:“旁人不知,但这钱大富早年间一次下窑井曾被石头伤了脊梁导致下肢残废,后来花了大价钱请了天下第一名医沈月心为其出手,总算又让他站了起来,只是从此后他膝盖以下不知寒暑痛痒。” “又使诈。”小皇帝觉得十分扫兴。 “不,少爷,恰恰相反。”汪芷将小皇帝面前的茶杯斟满,说道:“一时之勇只是一时,笑到最后的人靠的是这里。”汪芷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看向万通的眼神却别有意味。 只知钻营享乐的万通能知道刘彪和钱大富的底细不奇怪,可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去查,又为什么会把这些记在心里。 第239章 薄命局 6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天下第一?”小皇帝对于这四个字似乎很有兴趣。 这并不奇怪。 男人嘛,骨子里总有一股子狠劲儿,说的文雅些就是不服输。人人都想做皇帝,那皇帝又是什么?天下第一人而已。 小皇帝看向汪芷:“汪伴伴,记得你说你手下有个庄子收拢了好多奇人异士?这个沈月心可在其中吗?” “回少爷的话,不在。”汪芷摇了摇头,语气中也有些不满。 真正有大本事的人少有愿意受人拘束的,哪怕拘束他们的人是她这位西厂厂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与钱无关。 不过说起她手底下的天下第一庄,这些年要说毫无发展倒也不尽然,千行百业的总也收拢了近百人,每个月每人一百两银子的月俸,再加上一个“直属西厂”的名头,倒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势力。 汪芷对于庄子里的这些“能人”们也没什么过多的要求,也不指望他们能为自己带来怎样怎样的利益,只是想着万一有一天,或者就用上了呢? 正如孟尝君手下三千门客,他又何曾想过最后能救自己性命的会是一个小偷和一个学鸡叫的闲人呢? 嗯。。。 如今她那庄子里倒还真有一个学百兽叫声极为逼真的人,猪牛驴马,不看他真人开口绝难分辨。 下边儿“上刀山”的比试很快便结束了,打了个平手。 想来也是,一个不怕疼,一个刀扎不穿,莫说是这一时三刻之间,就是比个三年五载也分不出胜负来,平局也是应有之义。 一胜一平,如今还是蓝二领先。 接下来的一局崔天抽到了“下地府”,也就是在滚烫的铁板上光脚走路。漕帮这边应局之人仍是刘彪,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大概他的脚板儿不仅不怕扎,也不怕烫。 这算是投机取巧,引得围观众人一阵嘘声,不过崔天却没有制止。 一来薄命局中并没有一人不能应两局的规矩,二则蓝二这边也有言在先“各凭本事取胜”。 金身横练儿也是他刘彪的本事,钱大富一双废腿算是他的能耐,又能说什么呢? 崔天看向蓝二这边:“蓝二爷,您这边儿不知是哪位爷出来应局啊?” 这当然只是一个过场,漕帮那边选刘彪,蓝二这边儿最合适的人还是钱大富,也只有他才能稳稳当当的把铁板走完。 崔天想的不错,蓝二他们几个之前也确实是如此定的。可谁想钱大富这边儿眼看着已经站出身来,一旁的李德福忽然抬手拦住了钱大富:“二哥,这局让兄弟我试试吧。” “啊?”周围几人都愣住了。 “你。。。”蓝二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低声道:“四哥,你可想好了,你这可是一双好腿,真要在这上边儿走上几步可就废了。” “是啊四哥,你怎么想的啊。”一旁的钱大富也凑过来:“我这一双脚本就是摆当,没知觉的,你又没喝麻药,就算你喝了,那这教肯定也是要坏的,何必呢。” “何必呢。。。”李德福心下苦笑,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神似有意似无意的往街旁的茶楼上瞟了一眼:“两位哥哥,我这也是有苦衷的,实话说,兄弟也不愿意遭这罪,也舍不得这一双脚,尤其上去拼这一下也不一定便能取胜,可我必须得上去来这么一下。” 蓝二追问:“到底是为什么啊,咱们哥们儿兄弟的你有什么苦衷不能直说?” “真的不能说。”李德福摇摇头,对蓝二的疑惑避而不答:“二哥,第一局程六哥赢下来了,第二局钱三哥赢下来了,这一局你就让我试试吧,就算我输了也不过是一个平手,您这儿还有个杀手锏,总归最后咱们也输不了不是?” “这。。。”蓝二看看身后的零,有些犹豫。他不怀疑如果零出手必能取胜,可这零毕竟脑子不太好,时转时不转的,万一到时候出漏子了呢?可要是不让李德福试这一下,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正自犹豫之间,蓝二脑中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这莫不是万首辅的意思? 李德福虽然也算是混下九流的,可人家背后靠着万安万首辅,和一般的下九流可不是一个层次的,就如他蓝二,头顶上有东西二厂几位大太监罩着,一般的官老爷见他都得避让三分。能让李德福如此为难不惜冒着废自己一双脚的人,除了万安难道还能有别人? 思及此处,蓝二固然仍不知道李德福或者万安的目的,但他却不想再阻拦,理论上来说他不怕万安,可也没必要驳了人家的面子给自家主子找麻烦不是?更何况就算这四局全都输了,自己大不了往油锅里一跳,那也是能赢的嘛。 “也罢,四哥你既然如此说,那兄弟我自然不能拦你。”蓝二叹了一声:“不过您自己心里要有数,真要挺不住了言语一声便是,咱爷们儿也输的起。” “我心中有数,二哥放心便是。”李德福点点头,神色故作镇定,但心里那滋味儿实不足与外人道也。 看到出来的是李德福,崔天很意外,围观的吃瓜群众们也很意外,准备好的“嘘”声卡在嗓子眼儿里就叫不出来了。 “什么情况?这李爷的腿也是废的?” “没听说啊。” “本以为程爷一副虎胆,没想到李爷也是不遑多让啊。” “不错不错,不论输赢,他只要敢站上去,那也是一条好汉。” 一番议论声中,地上的铁板也架好了,烧红了。 刘彪不管其他,鞋子一脱网上一战,轻轻松松走了个全场,毫发无伤。 待轮到李德福了,他这脸上的汗可就下来了。 没有投机取巧,他这是要玩儿真的,上去走这一遭,他的脚说不得就保不住了。要是再一哭一喊出点儿洋相什么的,那他一世英名也就没了。 值吗? 不值也得值,不然命可能就没了。 茶楼顶,万通看着李德福,先是微微一惊,随后笑了:“少爷,您可知此人是谁?” 第240章 薄命局 7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诸公,老夫家中有些急事要去与家仆嘱咐一番,去去就来。” “万公自便便是,这里有我等在,尽可放心。” 简单的一番客套之后,万安便出了屋子。整个过程里刘建和谢迁连最起码的体面也不顾及,只是埋首于案牍之间。 内阁五位大学士不合,这在朝野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至于谁能笑道最后。。。 朝臣们更看好以刘健为首的三位年轻的大学士,说到底,万安和刘吉年岁还是大了些,而且还与小皇帝是有仇怨的,一时不报只是为了朝局稳定,但等到小皇帝长大了,明白了是非善恶,那万安必然不会有好下场,能留一条性命便算是天恩浩荡了。 对于这种想法,万安听说后表示:“说的很对。” 一路往外走,在文渊阁的门房处,老管家万福已等候多时了,看到万安过来赶紧迎了上去:“老爷。” 万安低声问道:“嗯,情况如何?” “一切如您的安排,李德福上了铁板。”万福说道:“表现得也是不错,咬牙走了十几步才认输,两只脚烧的不成样子,不过好歹没丢人,龇牙咧嘴的乱叫更是一声也无,算得是一条汉子。” “呵,不过是怕死而已。”万安点点头,笑道:“行,也没什么旁的事儿了,你暗中给万通传个话,就说有空来我府上一叙,有些事我要与他商量一番。” “是,老爷,老仆马上去办。” 对于万安为什么让李德福横插这一手,一开始万通并不明白,但他想了一个晚上,在早晨的一次极为爽利的方便后忽然明白了些。 圣眷。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确实飞黄腾达的不二法宝。 那何为圣眷呢? 说白了就是皇帝的一个好印象。 皇帝觉得你好,愿意与你亲近,那便就行了。 至于方法,再高明的主意也离不开四个字:投其所好。 文武之道,小皇帝好武多于喜文,这一点万安和万通在过往给小皇帝上课的时候都看的出来。 李德福往铁板上踩几脚算不得什么,可在小皇帝的眼中看来那味道可就不一样了:有仆如此,其主何如? 这样一来,满心算计的阴线狡诈万安大学士大概也能稍微沾上点儿“血性男儿”的意思? 印象这东西是刻板的,很难改变,但却又不是不能改变,一次不行便十次百次的努力,一点一滴的去影响,一番水磨工夫下去总有事成的一天。 薄命局四场较量过了三场,一平一胜一负,也就是说所有的成败都压在了最后这一场“摸铜钱儿”上。 刘彪左手攥着一枚铜钱,右手持着一柄大环刀,眼中隐有血色闪烁。 这一局在他,甚至是在所有漕帮之人看来,他们都是赢定了。 刘彪一身横练刀枪不入不说,本门儿的兵器也是大环刀,一口刀使将出来要说招式如何的精妙或许比不得江湖上的那些成名刀客,可要是说力道势头,不说别人,王令便曾亲眼看到他一刀下去把一口磨盘劈成两半。 斗大的磨盘尚且抗不出刘彪的一刀,更何况是人的血肉之躯? 而在反观蓝二那边儿,他。。。 他。。。 “什么鬼?”王令眨眨眼,对面蓝二正站在那小白脸儿前低声的说着什么的样子。 不,与其说是在“说”,倒更好像是在“求”? 难道他要让这小白脸儿来扛这一场? “二哥,你真有把我吗?”钱大富心中没谱。 “是啊二哥,本事先放在一边儿,我看他脑袋也不太好使啊。”程新伤口包扎好了,此时也如“神雕侠”一般凑了过来,反正药劲儿没过,他也不觉得疼。 “别废话,不然你们谁觉得行的自己上?”蓝二一瞪眼,两人都闭嘴了。 “走过去,被他砍,再砍他,这样,这样。”蓝二把刀往零的手里放,一顿连说带比划。这一套其实他早在昨晚就已经给零教学过了,当时看着他好像有点儿明白了,这阵子不知为何又傻了。 这一场为何要让零上场,其实蓝二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所谓人选,可谓是非零莫属。 如果零能赢,那他就不用下油锅了,虽然那油锅已经做过了手脚,下一趟也没什么,可万一漏了破绽总是不好。 而如果零输了,那也不坏,输了自然也就没命了,身边总跟着这么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轰天雷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儿不是? 天可见怜,总算零似乎明白了蓝二的意思,右手一握将刀握住,左手也接过了那枚铜钱。 “对,对,然后过来,站到他对面来。”蓝二小心的牵着他的手向刘彪走去。 “蓝二,你就用这么个傻子来糊弄你刘爷?”刘彪不乐意了,皱着眉咧着嘴,低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零,他觉得用大环刀杀他都有些浪费了,自己用手指头戳一下搞不好都能要了他的小命。 “莫要废话,薄命局上,生死由天,输赢认命。你要能把我兄弟手中这枚铜钱拿走,那我蓝二认输便是。” “好,这可是你说的!”刘彪哈哈一笑,随后便把大环刀举过头顶,将劈未劈之间,他动作一顿,将刀又放下了。 蓝二斜眼儿冷笑:“怎么?怂了?不敢杀人?” “哦,原来蓝二你是这个意思。”刘彪自以为领会了蓝二的计谋,迫不及待的张扬道:“你蓝二故意找这么个病秧子傻兔爷过来,然后我一下收不住把他杀了,你就立刻派人把我扭送官府要我性命,是也不是?” 这话倒也不算全错,如果刘彪真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杀了人,那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漕帮在京城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靠山照拂。 “额。。。”蓝二闻言一愣,自己还真没想到这一节,不过此时也懒得与他废话了:“对,一点儿不错,刘爷您猜的真准,我蓝二就是这么打算的,那你敢不敢杀啊?不敢的话就说一声。” “哼哼,老子可不上你的当。”刘彪眼珠子一转,随后将刀往地上一插,从腰后把匕首又彻了出来:“傻子,怕疼就认输,咱们没怨没仇的,刘爷也不想坏你的性命。” 第241章 薄命局 8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其中有诈!” 这薄命局的最后一场决定了彼此最后的胜负,漕帮押上了百年基业,而蓝二也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毋庸置疑,两伙人谁也输不起。输不起,也就意味着都要全力以赴。 对于漕帮来说,刘彪是最好的选择,而对于蓝二呢? 王令觉不相信他会把宝压在这么一个傻子的身上。 对,他一定是傻子,就冲他那呆滞无光的眼神,木讷僵硬的动作,说他是个正常人王令是绝不相信的。 难道他真的准备让这傻子白白送命然后借官府的手来弹压漕帮? 刚刚王令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旋即又动摇了。 诚然,引入官府来对付漕帮也算是一个办法,可这绝不该是蓝二的第一选择,甚至都不应该是他的选择之一。 要知道,对于靠名声闯荡天下的混混们来说,名声坏了,一辈子都得活在别人的唾弃当中,这可是比死还不如的滋味儿。 那这蓝二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王令猜不出来,于是伸手将刘彪的手腕抓住了,看着崔天:“崔爷,王令有一事不明。” “少帮主请讲。” 王令伸手一指兀自发呆的零:“这蓝二派了这么一个傻子来应局那肯定是必输无疑的,他到时候不会耍赖吧?” “傻子?”未等崔天回答,蓝二当先笑道:“先不说我这兄弟不傻,即便真傻,众目睽睽之下一切总还是要按照规矩来,难道少帮主怕我蓝二不认账吗?” 王令冷笑道:“哼,我倒不是怕你不认账,而是觉得你在耍诈!” “那少帮主倒说说我耍的什么诈?”蓝二眼睛一翻,反问道:“你详详细细的说出来,说明白了,大家伙儿一起听听,要是在理,我蓝二直接跳这油锅如何?” “这。。。”王令支吾了。 “说不出就敢说我蓝二耍诈,少帮主,你可知道赌场的规矩里有一条,说人出千而没有证据是要剁一条胳膊的。”蓝二冷笑道:“念你不是咱们京城的爷们儿,我就当你不知规矩不跟你计较。” 王令气急:“你!” “真够不要脸的了。”一旁程新阴阳怪气的接道:“自己派了个练横练儿的连应三场咱们都没挑你的理,还好意思反咬别人,真他娘的属狗的?” “你说什么?!”王令抬手一指程新:“够种的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又怎么?”程新一歪脖子,回了个大拇指朝下:“俩人拿刀互砍,一人一刀,先受不住把铜钱儿掉了的就算输,规矩明明白白,剩下的就是各凭能耐。 还实话告诉你了,我们这位爷也是练了一身横练儿,刀枪不入,与你们家姓刘的是个旗鼓相当,这算耍诈吗?” “他也会横练儿?”王令愣了,刘彪听此言也愣了。上上下下又仔细打量了眼前这“兔爷”一番。。。 “不像啊。。。” 横练儿功夫分内外两种练法,若以外功为本那便需要用铁砂刀剑每日里打磨身体,年深日久一身糙皮在所难免;而若以内功为本,那就要用自身内力日日在体内锤打脏腑筋骨,表面上或许没什么异象,但身形上或胖或瘦总会异于常人。 眼前这个“兔爷儿”,若把眼睛一闭,那活脱脱就是潘安、宋玉再世临凡,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练横练儿的啊? 可这程新也没必要在这事儿上撒谎,难道这傻子兔爷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 “少帮主,这傻子到底有什么能耐总得让我试试,一刀下去真假便知。” “这。。。小心。”王令点点头,退到了一旁。 刘彪想了想,还是没把刀拔出来,仍用的手中的匕首,上下瞄了瞄,随后一刀照着零的脸上划去。 他想的倒是明白,这一刀出的也是阴损,刀子奔脸去,不管怕不怕,一般人的本能反应都是闭眼躲一下。 他这是为了试探零的反应,若他躲,那便算是不战而败,而若不躲,他这手上的劲儿可不小,少不得破了他的相。 刘彪挥刀时死死盯着零的双眼,这一刀划过,果然,零没有躲,不止没躲,连眼神儿都没有一丝变化,眼皮眨也不眨,就好像没有这一刀一样。 见他这般反应,刘彪手上又加了三分力气,可谁知。。。 “嗯?” 刘彪的匕首刀刃儿停在了零脸侧一指厚的距离处。在旁人眼中这是刘彪在最后关头收了手,可刘彪自己却知,是一股无形的力道拦住了自己。 “刘大哥,你这是?”王令不解的看着刘彪。 刘彪皱皱眉头,复又一刀反手划零的右脸,同样的结果,一指厚的距离,匕首又停住了。 一刀又一刀,刘彪的刀始终没有落在零的身上,所以这一刀就不算数,崔天不制止他,他就一直不停的劈砍削划。 而零,他的反应很简单,那就是没有反应。 这一番动作落在一众旁观者的眼中渐渐地就变了味道,好像是这刘彪在用匕首不断地吓唬戏弄一个傻子,而傻子没有任何的回应。 傻子没有回应是正常的,而刘彪一个正常人却拿着一把匕首去吓唬傻子,那他也是不正常了? 一时间议论纷纷,不时的哄笑嘲讽之声四起。 “刘大哥?”王令低喝道:“怎么回事?” “邪门儿,真他娘邪门儿。”刘彪也急眼了,把匕首一扔,从地上把自己的大环刀拔了出来,举起刀子做力劈华山的架势,可一时间却没落刀。 他这一身横练儿不时白来,那也是有师承的。当初学艺的时候他的师父曾与他说起关于江湖和武学上的一些事,其中就曾提到说“内功修到极高深的境界可以真气外放,控鹤擒龙、隔空取物,不过抬手之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不练横练儿可比任何金钟罩铁布衫都要厉害。遇到这样的高手可千万不要招惹,否则人家可能看你一眼你命就没了。” “难道这傻子。。。”刘彪犹豫了,刚才自己这一通比划勉强还算是闹着玩,可这一刀下去可就是要命的了,若这傻子真是个高手,那自己的命可就交代了。。。 正自犹豫之间,只听身侧王令一声大喊:“砍啊!” 刘彪一惊,手里的刀下意识的就劈了下来。 势大力沉的一刀带起一阵恶风,呼啸着就向着零的头顶落去。 第242章 薄命,搏命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刘彪这一刀本是想砍眼前这傻子的肩膀的,哪怕这傻子不是个高手,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别人家的地盘儿,真闹出人命来只怕不好收场。 这种情况下,刘彪的打算已是最好的选择,他想的很好,也很周全。可老天爷就如同个恶趣味的孩子,从来不会让人顺心如意。 心中的天人交战随着王令突然间的一声低喝而戛然而止,脑子没反应过来,心却一惊,惊而生乱,手上一抖,刀就落了下来,瞄的也不再是零的肩膀,而是他的脑袋,天门正心,这一刀砍得可真是又准又狠。这么大的刀配上这份沉重,哪怕不开刃儿,砸也能把人脑袋砸碎。 “坏了。”刘彪下意识的一口凉气憋的心口发疼。 “啊!”围观者不由得惊呼,胆小的扭头闭眼,胆大的眼珠子瞪得老大,显得迫不及待。 电光火石之间的一瞬过后,一阵微风吹过。 “铛啷啷”一声响,刘彪手中的九环刀落在了地上。 “发生了什么?” “姓刘的刀怎么掉了?” “这是砍上了还是没砍上?” 窃窃私语之声渐起,围观的人眼中尽是茫然,就那么一晃神的功夫就好像错过了什么,眼前的情景与心中的预想没有任何的关联,好像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刘彪手没抓稳让刀掉了? “好快。”小橘子下意识的道,他勉强的看清了刚才那一瞬的情景,但也只是勉强,由果导因而已,他侧目看向一旁的汪芷。汪芷的武功如今要高于他,他想从她的表情来确定刚才自己的所见并非虚幻。 汪芷眯着眼睛,皱着眉头,一双薄唇抿了抿,神情严肃,或者说严厉:“难道真的是他?” “谁?”小橘子问道。 汪芷没有回答。 围观的所有人中,除了楚橘和汪芷以外,如果说还有谁能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个清楚明白,那只能是当事者两人了。 “刘大哥?”王令轻轻的唤了一声,抬手拍了一下仍僵硬的保持着劈刀的动作的刘彪。 就在这轻轻地一碰之后,刘彪开口了,声音很低,只有两个字:“好,快。”两个字,第二个字的音节却只有前半。 刘彪的额头出现一道血纹,同时脖子、双腕、双肘、胸口、腰腹具有血纹浮现。 人在恨极了撂狠话的时候常常咬牙切齿的说:“我要把你大卸八块!” 可什么叫大卸八块? 眼前的刘彪便是了。 全身上下,大块的,小块的,切成了十几段,切口又平又滑,砸在地上,红的白的淌了一地。 那没铜钱仍握在手里,但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青天白日之下这炼狱一般的景象,整条街忽然便静了下来。刚才有多么的喧嚣,此时便有多么的静谧,没人说话,甚至没人敢动一下,他们需要时间来消化眼前的这不似人间事的一幕。 刚刚倒地发生了什么? 其实再简单不过。 首先是刘彪的刀劈了下来。 然后在半空中的时候零也挥动了手中的匕首。 一刀天灵,一刀封喉,一刀拦腰。 三刀将刘彪的两条胳膊砍成了六段,又一刀略过了刘彪的双膝。 这不过是一把寻常的匕首,材质充其量不过精铁,这样的匕首莫说是如此简单的去“划”,便是用力劈砍也难能切肉碎骨,可他却做到了。 内力外放,化真气为无形剑气,这是唯一的解释。 修为能达到如此境界的,便是连那些隐世的人物也算上,大抵也过不去十指之数。 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傻子? 这样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这样的人会出现在京城里被一个混混头子收做手下,参加什么薄命局,跟被耍的猴子一样惹人围观? 所以楚橘心中犹疑,所以汪芷心中怀疑。 时空仿佛停滞,但终究又不会真的停滞下来。 “啊!!!!!!” “杀人啦!!!!!” 随着围观人群中数声凄厉惊慌的惨叫,有人晕倒,有人崩溃哭喊,有人惶惶的向后退去想要逃跑,远离这一片是非之地。 不过有漕帮和蓝二带来的那些人手站在最前边儿,混乱持续了一阵子总算没有影响到场中。 蓝二笑了:“崔爷,这可就算是我这兄弟赢了?” “自,自然。”崔天强挤出了一个笑脸,但眼中却毫无笑意。光天化日杀人行凶,他终归是官面儿上的人,回头却要如何对上峰老爷交代? 蓝二又看向王令:“少帮主?服气吗?” 崔天也开口道:“少帮主若无异议,这薄命局四场搏命可是蓝二爷赢了。” 王令此刻一脸的苍白,一点儿血色也无,倒也不全是被地上这大小尸段吓得,也是对自己将来的恐惧,事到如今,他没有退路了。。。 不,他还有最后一手布置,若成,富贵万代;若败,万劫不得超生,下场或许比地上的刘彪还有不如。 王令忽然明白了刘彪刚才落刀之前的心情,不可承担的后果,真的重于泰山。 崔天和蓝二连唤了几声,王令才稍稍缓过神来,喉头一哽,一口唾沫润了润嗓子,他牙关“达达”的回道:“崔爷,这人当街杀人,您好歹是顺天府的捕头,难道就不管管吗?” 崔天脸色一沉,没有答话。 管? 笑话。 杀人的是蓝二的人,蓝二上边又靠着东西二厂,就凭自己一个小小的捕快班头怎敢拿人?换了顺天府府尹来了他也不敢。 好,退一步说,就算自己愿做铁项令强拿这杀人的傻子,可人家的功夫,杀自己恐怕就是一抬手,自己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哼,这就不劳少帮主费心了。”崔天冷声道:“眼下崔某乃是二位这薄命局的中人,其他的事崔某稍候自有论断,少帮主,你还是给个痛快话,蓝二爷胜了,你输了,这结果你到底是认,还是不认?” “我。。。”王令把后槽牙咬了又咬,回头看看面如死灰的一众漕帮的弟兄,猛然跺脚大喝:“漕帮之中又岂有怕死的舵把子!” 随着王令这一声爆喝,几息之后只听“轰隆隆”无数炸响,地动山摇,街道两旁房倒屋塌,烟尘四起间火药味儿夹杂着一股甘甜的药草香,喊杀声瞬间震天动地! “我王令与你们拼了!” 第243章 追龙 1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火药,起于华夏而兴于西夷,其威力开山碎城亦不在话下。悲酥清风,宋时西夏王族秘传,原本的配方在此时已经失传,根据残篇调配的药雾虽然具有种种不足,但使人浑身脱力绵软,二目流泪倒是还仍能勉强做到。 当火药与悲酥清风两者结合到了一起,又在此地这般人口密集之所一齐发作,其后果绝非一加一那般简单。 “你护着万通!”汪芷冲着楚橘一声爆喝,双手翻飞划出无数掌影,将周围砸下来的随时砖瓦第一时间打散,在茶楼倾塌之前将小皇帝揽在怀里跳了出去。 街上人头攒动,此时已经完全没了什么秩序可言,混乱才是唯一的旋律。汪芷并不在意,手在腰间一抹,一柄紫青软剑出现在了手中,三四道霞光掠起,周身一丈内便再无活人气息,一丈方圆,近者有死无生。 “轰!”小橘子将万通扛在肩膀上也砸了下来,脚底下压着三四个倒霉蛋的样子,被橘子这沉重一砸,眼见得有出气没进气了。 “好玩,真好玩,这王令果然也算得英雄。”小皇帝被汪芷抱在怀里,也不知哪根筋不对,眼前的乱象竟让他没心没肺的笑了出来。 “咱们先护陛下回宫!”万通此时有些慌,这一遭不知要死多少人,京城出了这种事,东西二厂、锦衣卫连着顺天府一个也跑不了,回头少不得要出一遭血才能把事儿平下来。但好在一切还不算不可挽回,毕竟小皇帝仍无恙,而且看起来没受什么惊吓。 楚橘把万通放在地上,左右看了看:“咱们走这边。”他伸手向人稍微少一些的街头一指。 “这药香太过霸道,若硬冲恐怕走不出这乱局。王令,把他抓在手里才是根本。”汪芷皱眉思索片刻,忽然将怀中的小皇帝推给了楚橘:“你护着陛下走,我去去就来。” “你去哪?”楚橘和万通跳着脚骂,也只来得及问这一句。 “抓王令。”汪芷身形一闪,已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真他娘不着调。”两人不约而同的骂道,随后小心的护着小皇帝随着人群奔逃。 悲酥清风一百二十七个搏浪死士,这是漕帮的家底儿,也是王令他爹王乾留给他儿子的最强大的法宝。漕帮帮主历来是选举而出,但王乾私心极重,想着将这漕帮变成自己王家的家天下,所以暗中将这两样东西都交给了儿子,明面上更是对儿子大力提拔,这也是为什么王令在王乾死后被众人默认成了帮主的缘故。 王令来应这薄命局之前是一时血勇,但也不是就完全没考虑过失败的可能。如果失败了,这两样便是他翻盘的本钱。 他制造混乱的目的是逃跑,却又不只是逃跑而已。。。 “咱家倒是没看出来,你好大的胆子。” “汪公公,小的无能,攀不上您这棵大树,不得以也只能给您添些麻烦了。” “你自尽吧,别让咱家费力。” “那恐怕便要让公公失望了。”王令哈哈一笑,猛地从怀中掏出一黑呼呼拳头大小的器物往地上一砸,白烟腾起,同时又有强烈的白光一闪而逝,刺人双眼。 汪芷心中一惊,强压怒火和双眼以及身体的不适跟身进步一掌直取烟雾中王令的身影,可却只扑了个空。 等到烟雾散去时,空气中悲酥清风的药效已经隐约到了极致,街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大片,汪芷内力强横霸道却也隐隐有些乏力之感,举目四顾,心中忽然“咯噔”一声:“调虎离山!” 她急忙循着之前楚橘走的方向追去,在临近街尾的位置找到了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两人。 是的,两人。 小皇帝不见了。。。 。。。。。。 东西二厂、锦衣卫,所有用的上的人手都上街了,他们以缉拿要犯的名义将九门守了个严严实实,不敢封锁城门,因为封锁城门需要皇帝的圣旨或者内阁大学士们的首肯,而他们把皇帝丢了,也不敢将此事告诉内阁的大学士们。 “怎么办,怎么办。。。我就说会出事会出事,就是你们,尤其是你,非要带皇帝出宫,这下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万通指着汪芷跳着脚的骂。 “闭嘴。”汪芷冷冷的看着万通,终于被他惹得烦了。 “闭嘴?你还敢让我闭嘴?若不是你带他出宫,若不是你在那时候非要去抓那个王令,又怎么会。。。” “我让你闭嘴!”汪芷猛然探手抓住了万通的脖子,一叫力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万通脚尖离地,脖子上的力道把他所有的话都给堵在了嗓子眼儿:“额。。。额。。。” “万大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皇上找回来,而不是如个老妪般的抱怨。” 李玄拍了拍自己轮椅的扶手,叹了一声:“汪公公,把万大人先放下吧,万大人,你也是,说些有用的吧,皇上被劫走了咱们都急,好在还有些时间,把他再找回来也就是了。” 曾柱也劝道:“是啊汪公公,先把万大人放下来吧,咱们现在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别自己乱了分寸。” “哼。”汪芷一松手,回到座上坐下。 万通揉着脖子,阴沉着脸,狠狠地瞪着汪芷。 说是还有时间,但此时距离宫门落锁不过也还剩下两个时辰,两个时辰的功夫从十万人家的京城里找一个小孩子,与大海捞针也没什么区别了。 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楚橘忽然开口道:“陛下必然还在京中。” “你怎么知道?”万通一瞪眼。 “他必须在!”李玄也有些怒了,看着万通:“如果陛下已经被带出了京城或者遭遇不测,那咱们也不用费劲了,直接拿刀抹了脖子就是。” 楚橘抿了抿嘴,又接着道:“陛下在京中,匪人劫了他要不就是想带出城去,要不然就是想先藏在京中,然后等风声过去再带出城去,只是时间早晚而已。相较而言,我觉得他们做前者打算的可能更大。毕竟现在京城里乱的很,机会也要大上许多。” 汪芷点点头:“有理,可九门都被咱们守住了,给的又是死命令,不许放一个孩子出城,他们绝没有机会。” 李玄明白了楚橘的意思:“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除了九门,还有没有其他出城的办法?” 此时万通忽然一惊:“啊!” “怎么?” “梁芳!” 第244章 追龙 2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梁芳的心情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极其恶劣。 想想也可以理解。 不管是谁,在床上胡天胡地的时候突然间被人给搅了兴致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太监也能胡天胡地吗? 当然可以,而且还有个专有的名词儿:对食。 宫里边儿皇帝只有一个,宫女成百上千,他们也有需求,也有欲望,如何释放?太监就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有总比没有要强不是? 而到了梁芳这个地位,便是取个老婆纳个妾什么的也并非是什么新鲜事。 这是他前天刚领回家的小娘,模样上等,身段儿风流,正是新鲜劲儿还没过的时候。今天来了兴致,早早地便把手头儿的事儿安排明白了便出宫回府打算玩儿个尽兴,不想汪芷和万通便杀到了府上。 “到底什么事儿能让你您两位大菩萨来我梁芳的小庙里求签儿!” 汪芷直接了当的给了答案:“皇帝丢了。” “什么?”梁芳没听清,又或者听清了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端着茶杯仍往嘴边儿送,脑子在愤怒和迷惑还有不清醒之间勉强的运转:皇帝?哦小皇帝,丢了?不是在宫里上课吗?对啊,今天不是万通的班儿吗?他怎么来我这儿了? 万通也不知那根筋受了刺激,疯狂的吼道!“皇帝!丢了!被人劫走了!我们带他出宫玩儿,人丢了!” “哦。”梁芳点点头,热茶刚沾着嘴唇却没进嘴里,手劲儿一泻直接连着茶碗一起掉了下去,茶汤浇在梁芳的裤裆上,他愣是呆了片刻才“嗷唠”一嗓子蹦了起来:“什么丢了,怎么丢的!你们怎么把他带出宫了,丢了找我干什么?找人啊!我日你们娘亲,你们找我是要害我!这事儿可与我无关,我%#¥…%” 梁芳为人向来八面春风,别说像现在这样搞泼妇骂街,便是与人红脸也是从来没有的,这突然来这么一出一下子竟把汪芷给镇住了。 还是万通当先反应过来,也知时间紧迫:“梁公你先听我说!今天。。。。。。。” 梁芳一边吼一边骂,一边还听着万通扯着嗓子给他说事情的前因后果。两人说的都是又快又急,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就把事儿说明白了。 梁芳喘着粗气:“你们觉得贼人带着皇帝要走黑街?” 万通答道:“九门已经被我们三家看死了,走九门当然更好,如果不是,那肯定就是黑街。” 汪芷又接道:“李玄领着楚橘、曾柱他们正在大刑逼供漕帮那一干人等,咱们这边儿想请梁公公带着走一趟黑街。” “来不及。”梁芳摇头。 “总比干坐着强。”万通和汪芷看着梁芳:“这可是捅破天的事儿,容不得一丝疏忽侥幸。” “那行,你们稍等,我换件衣服就来。”梁芳也不废话了,起身就往后堂走。 “慢着。”汪芷问道:“需要带多少人手?” “就咱们三。。。”梁芳顿了顿:“就你我二人,万指挥就别跟着了,那地方没点儿功夫是走不出来的。更何况李玄那小子腿脚不便,东厂和锦衣卫隔阂不浅,万指挥留在外边儿更好。” 功夫不大,梁芳换了一身便服,腰里挎着宝剑,便与汪芷从后门出府,一路向着右安门疾行。 以两人的武功而言,走路快却也不耽误说话,也不会像常人那样“灌一肚子风”,于是忙里偷闲的汪芷又给他说了说前后经过的细节,而梁芳也说起了黑街。 “黑街不是街道,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一个存在于地底下的世界。” 在梁芳的口述之中,汪芷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黑街指的是北京城下边儿的水道。 不同于后世的各种房地产套路,古人建城规划的时候是极为谨慎的,对于一城而言,一个完善的排水规划设计更是重中之重。 排水规划,说复杂也确实是复杂,对于北京城这座自古以来被无数帝王青睐的雄城来说更是如此,为了满足一座有着十万人家的城池的排水需求,历代君王在维修城池的时候总有好大一块儿银子要用在地下排水管道的修建上。 经年累月,无数的金银砸下,又有无数能工巧匠的心血汇集,地下的排水管道早已不是“管道”两字可以形容,而应该称作“涵洞”,最矮处也有一丈高下,高大处更是有两丈余。而且四通八达,无孔不入,犹如迷宫一般。 如果世间有神明,突发奇想的以莫大神通将北京城下的涵洞给搬到地面上来,那绝对要比这被九门四墙束缚的北京城还要广大,容纳北京城所有人口想来都不成问题。 当然了,这只是个玩笑而已。 归根结底,再如何复杂巧妙的涵洞迷宫终也是用来排水防洪的,不见天日,只每年夏秋之交官府才组织人手进去糊弄着清理几下。 汪芷有些明白了过来:“不见天日,罕有人至,又不引人注意,所以被乞丐们瞧上了?” “乞丐,猪羊再多也只是猪羊,狮虎群狼口中的一餐而已,真正可怕的是其中的烂人。”梁芳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和忌惮。 “烂人?”汪芷皱眉,这个称呼倒是他第一次听说。 “宫中的阉宦你可知有多少?”梁芳问道。 “三千四百余。”汪芷随口答道,倒是令梁芳颇为意外,点点头又问道:“那你可知道天下又有多少阉人?” “这。。。”汪芷不知,梁芳自答道:“不下十万。太祖令,军商贱籍不得科举,可天底下军商贱籍偏偏又最多,想要发财,想要做官,想要权势,最简单的一条路便是割一刀入宫。可真割了一刀之后能够入宫的又有几个?剩下的又该怎么活?” 梁芳苦涩一笑,指了指脚下的土地:“烂泥一样,畜生一般,不容于世。就在咱们的脚下,往少了说,也有一万阉人。” “一万阉人?”汪芷眨了眨眼睛,又不屑道:“哼,那又如何?” “一万阉人自然算不得什么,可如果我跟你说我也曾是这一万阉人中的一个,我的一身功夫也出于这地下的世界之中呢?” 第245章 追龙 3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右安门旁边不远处,一个阴森黑暗的水涵洞,这便是京城底下排水涵洞的入口之一。汪芷站在洞口,感受着从里边儿吹出来的阴风,丝丝清凉中又带着一股难言的味道,腥臭还带着一股子酸味儿,他不禁皱了眉头,露出嫌弃的表情。 与之相反,一旁的梁芳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了怀念与欣喜的表情来,甚至隐隐的还有一丝享受,径自迈步往里边儿走。 汪芷赶紧跟上。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但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光亮便来自于身后的洞口,走了一阵子一拐角,汪芷便真如个瞎子一般了,只能循着梁芳的脚步声走。 梁芳的步子迈的很重,每次抬脚落下都要故意用些力气的样子发出一声响。他们的时间并不宽裕,汪芷不由催促道:“咱们是不是走的快些?” “快不得,也不能快。” “为何?” “会死人的。”梁芳回道:“你得奇遇,武功大成,修为比我还要高些,可在这个地方你一对儿招子就是废了,十成能耐使不出三分。” “那又如何?” “别逞能,在这个地方是龙你要盘着,是虎你要卧着。知道我为何步子迈的这么重吗?就是要告诉他们我们来了,一旦引起他们的敌意,那咱们就死定了。” “哼。”汪芷依然不信,但也没有反驳。 而梁芳似乎来了谈兴:“一个爷们儿,挨了一刀之后能入宫的好歹还有一线希望,可入宫的到底还是少数,剩下的被挡在宫外,遭人白眼,受人唾弃。想干点儿出力扛包儿的活儿却没多少力气,想干点儿不出力的活儿那更是没机会,便是到街边要饭也是那要饭花子里最下等的。这黑街便是他们烂人盘桓栖息之所,原本是叫烂人巷的,后来才改了名字。” 梁芳笑了,笑声中透着些诡异的味道:“烂人啊,带着个‘人’字儿,但实际上猪狗都不如,毕竟猪狗还有人喂养,而他们上街乞讨都要不着吃喝,只能去那些馆子的泔水桶里边儿去抢吃食。 泔水,你知道是什么吧?呵,知道什么味道吗? 那东西,吃一口,病三天,但却是他们唯一的吃食,吃了可能会死,不吃却必死无疑。” “这么惨?”汪芷有些质疑:“那你之前不是还说你的这一身功夫是出自这里?” “因为我运气好。”梁芳的声音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又接着道:“永乐年间,烂人之中出了一位菩萨。” “菩萨?阿弥陀佛的那个菩萨?” “当然不是,但他救苦救难,给了京城的烂人们一条活路,所以烂人们便称他做菩萨。”梁芳说道:“据说他武功超凡,菩萨心肠,他来到了这烂人巷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京城的丐帮给赶了出去。” 京城里有乞丐,但却没有丐帮。这个汪芷倒是知道一点儿,只是不知道原因。 “丐帮没了,烂人们要饭的时候抱成团,好歹也能有口吃的,不用再去拿命吃那些泔水。之后这位菩萨在烂人中择优而用,成立了一个组织,取名‘天弃’,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天弃之,不入六道。” “身子不全,自然不容于天地,这名字取得还算贴切吧? 之后这位菩萨还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文武二道,烂人们习文肯定是不行了,但自此之后总算是有了一条武道。 知道为什么武林中少林的和尚和武当的道士们武功最高吗?因为他们日子过的惨,一没女人,二没钱,每日里除了参禅打坐,吃斋念佛,唯一的一点儿消遣也就是练武,再加上他们传承的武功也都不是凡品,所以同样的十年二十年,他们的武功进境自然要高出旁人许多。 但与他们相比,烂人的日子更惨,最起码和尚道士们衣食无忧,而他们呢?” 听到这里,汪芷终于有了些敬畏之意。永乐至今数十年的光景,上万个心理扭曲病态的烂人在这黑街里每日里以练武为唯一的希望,这该是怎样的一群疯子? 汪芷问道:“你说。。。你的墨子剑法也是出自这里?” “对。”梁芳也不遮掩:“我还可以告诉你,我在这黑街之中所学的武功还算不得一等,功夫如我一般的少说也有上千,而比我高的多了不敢说,三四百个还是有的。”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自然是知道的。”梁芳点了点头:“如果有一天黑洞里的这些烂人们发了疯,走到了外边去,夺天下不敢说,杀皇帝肯定是不成问题。顺便一说,这里有一条水路,能直通宫内。”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 “为了让你怕。”梁芳淡淡的说道:“你胆子大,心思又跟猫一样,我不说给你听,你回头肯定是要自己来查的,到时候一旦惹到了不该惹得人,倒霉的可就不是你一个了。” 汪芷忽然停下了脚步:“我忽然觉得我们不该来这里。这黑街若如你说的这般恐怖,那漕帮那群破落户又哪来的面子能从这里出去?” “我觉得也不可能,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而且。。。厂卫找不到的人他们未必找不到,只看他们肯不肯帮这个忙了。” 黑暗中,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梁芳,带一个外人进来,你是不想活了?” “不敢,只是确有天塌地陷的祸事临头,不得已前来求助黑街之主。” “能逼着你这大内总管亲自前来,看来真是了不得的祸事了。”那声音又道:“规矩还记着吧?” “自然是记得的。”梁芳笑道,回头对汪芷低声道:“别反抗。” “什么意思?” 前边儿有“哗啦啦”金铁交鸣之声,这声音汪芷很熟悉,是锁链。 有人持着锁链向自己二人走来,然后“咔哒”一声响,锁链应该是戴在了梁芳的。。。脖子上? 然后那人又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看架势也要往自己脖子上来这么一下? “如果你还想找人就不要反抗。”梁芳又跟了一句。 第246章 追龙 4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锁链扣脖子,畜生才是这个对待,对于人来说,哪怕是奴隶战俘也不过就是用锁链把两手锁了也就是了。 汪芷有心一掌把眼前这不知死活的给打死转身就走,凭她如今的武功想要跑出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如果离了这里那小皇帝怎么办? 明着是皇帝,实际上可是自己的侄儿,他若有个好歹自己的姐姐也活不了了,而回头老太后气出个好歹来也活不了,自己更是要掉脑袋。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果自己强要使性子拧着来,那可就是无数条人命。 一念及此,汪芷也心里叹了一声,任人将锁链扣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是心中暗暗记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走着瞧。” 黑暗中不见一丝光亮,汪芷和梁芳被人牵着走。 耳边不知何处隐隐似乎有些奇怪的声响,类似于刀剑破空之音,又夹杂了些许人的闷哼喊杀之声,不过距离似乎极远,听不真切。 梁芳开口道:“有耗子进来了?” “嗯,已经去处理了。” “哦。” 拐弯抹角,抹角拐弯走了能有一刻钟又或者更久些,隐约觉得似乎来到了一片开阔处,鼻子里闻者一股刺鼻的腥臭之气,令人作呕,四周有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数着应该是有十七个人的样子,个个呼吸绵长沉稳,这是内力成就的表象之一。 当然了,这还只是汪芷能够察觉到得,若是有练过龟息法或者刻意隐藏声息的那汪芷就不知道了,毕竟此处没有任何光亮,她什么也看不见。 汪芷心中暗道:“看来梁芳所言不虚,至少这里这些人的功夫就不弱于他了。只是不知道那个所谓的黑街之主是不是也在这里。” “梁芳,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了个小娘皮子来?” “看着模样不错,难道是给咱们爷们儿消遣的?” “哈哈!” “哈哈哈哈!” “行了壬子,给老梁点儿面子,好歹是他带来的人,总得问问他的意思不是?” “就是就是,再说了,就算你想要,也得问问辛卯的意思不是?我可记得上回你俩作赌可是你输了,你得给他当七天的儿子。” “己亥你还好意思说人家,人家输了好歹还是个儿子,你上回跟辛卯赌完了给人做了三天的狗都忘了?” “哈哈哈,就是就是,真够不要脸的了!” “呸呸呸!那是他运气好,等壬子这一波儿子当玩了老子非得和他再赌一把,要是老子赢了肯定要让他当十天的阉猪!” 这十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肆意妄言,若单以玩笑而论却又实在是太过了,要知道,哪怕再好的朋友之间指着对方骂人家是猪是狗也肯定要翻脸的,可这些人却似乎全不在意。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的声音,有老有少,没有女人,但听着也没有男子的粗犷,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沙哑尖利,很难听,阴阳怪气的跟夏日里母猫叫秧子一样的刺耳。 “壬子、辛卯、己亥,这些全都是天干地支中的一支,以此推论,难道地位武功如他们一般的共有六十个人?不,应该不止,毕竟梁芳说武功比他高的有百千人之多。” 汪芷心中暗自计较着,忽然一声击掌之声,随后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娃娃的声音黏黏腻腻的道:“行了,你们别吵了,看小梁这一脸的汗珠儿都急成什么样子了。小梁啊,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你也算是咱们黑街长大的孩子,回娘家来这么紧张干什么。 还有丙子你这孩子也是的,小梁又不是外人,栓什么链子啊,整的如此见外。” 在这声音响起的第一瞬间,吵吵嚷嚷的大厅里立时便安静了下来,静的连这群人的呼吸声都小了许多,几近于无,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定会如雷霆霹雳一般响彻。 然后有脚步声音,一个人过来将梁芳和汪芷脖子上的锁链摘了下来。 “咕嘟”一声,这是梁芳咽了一口口水,汪芷耳中梁芳的心跳“咚咚咚”如擂鼓一般,看来是恐惧到了极致。 “说啊小梁,怎么不说话呢?难道。。。你瞧不起本座不成?” “不敢,不敢,小梁怎敢,求主人恕罪!”梁芳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行啦行啦,玩笑而已,何必当真。说吧,这回来到底是什么事儿?” 这黑街之主说是玩笑,可却没有让梁芳起身说话,更没让他停下,而梁芳也很懂规矩,就这么一边磕头一边说:“回主人的话,小梁这次回来是因为小皇帝在一个时辰前被人劫走了,如今下落不明。东西二厂和锦衣卫将京城九门封锁,但却仍无下落。所以小梁冒昧前来是想求主人发发慈悲,帮小梁把小皇帝找回来。” “哦~~~,这个事儿啊,可难办。”黑街之主托着长音,笑道:“也不怕告诉你,漕帮那个叫王令的昨天来了一趟,用五十万两银子买本座一条出城的路,本座已经答应他了。” 梁芳心里咯噔一声:“这。。。这。。。” “不过你放心,他还没出城,还在这黑街里。”黑街之主又道:“他做事不干净,本座与他说的是允许他带着小皇帝两个人借路,结果他带了四个人进来,这可不行,小梁你也知道,本座很讲诚信,也是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了。 丙子?” “主人。” “你去看看小辛卯那边儿什么情况了,去了这么半天怎么还没回来?” “是。”丙子应声而去。 顿了顿,那黑街之主又开口道:“行了小梁,别磕了,这一脸的血怪埋汰的。起来说话吧。” “谢主人。” “你旁边儿这小姑娘就是西厂的提督吧?早听说是个小姑娘,本以为能装太监的小姑娘得是个什么丑样子,没想到竟然如此可人儿。小梁,你倒是有心了。” 领会到这话里的意思,梁芳刚刚直起身子脑仁儿疼的发晕还没来的及站起来便赶紧又磕:“主人,她,她。。。” “怎么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汪芷此时微微一声冷笑,替梁芳答道:“他想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247章 追龙 5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咦嘻嘻嘻嘻嘻~~~” 汪芷的话音一落,仿佛是听到了了不得的笑话,黑街之主笑个不停,刚才说话的时候是一副奶声奶气小女娃娃的嗓子,可这笑着笑着声音却陡然一便,粗犷豪放绝对是个莽撞汉子的嗓音。 他笑,周围那几个以天干地支为名的人也随着笑了起来。他们的嗓音本就难听,这里又不通风,四面墙壁一挡声浪层层相叠直好似百鬼夜哭一般。 “很好笑吗?”汪芷提起内力冷哼一声,在这虚室之中如一声霹雳一般将众人的声音压了一瞬。 “哈哈,难道不好笑吗?”粗犷的男子声音又变成了女子般阴柔的声线,若不是提前得知绝猜不出这三个声音竟是一人所出:“行了梁芳,别磕了,你的脑袋又不值得几个钱。” 梁芳抬头道:“主人。” “闭嘴!”黑街之主低喝了一声,顿了顿,说道:“不愧是西厂的厂公,好大的微风。不过这里是黑街,是我天弃的黑街,也是我天弃子的黑街,既然你走进了我这黑街里,那你就要守我这里的规矩,不然。。。” 自永乐年间天弃子带领烂人成立天弃,占据黑街以来,历代天弃之主都以天弃子自称,只不过这个名字只是用于自称,外人称之为黑街主人,自家人则直接以主人相称。 “不然怎样?杀了我?”汪芷直接开口将天弃子的话打断:“老虎进了羊群难道就该听头羊的咩咩叫唤吗?真是笑话。” “老虎进羊群自然不用守规矩,可如果反过来,羊进了老虎洞还管不住嘴,那可就是找死了!” 话音一落,汪芷只觉得面前恶风不善,下意识的双手聚力抬手猛轰,双掌上只觉一双不大的肉掌一触即退。可就这么短短的一瞬,又觉得自双掌之上有两道极是古怪又极尽霸道的内力沿着两臂往体内钻。 内力雄浑是以霸道,内力属性有阴有阳,即刚且柔是以古怪。这感觉于汪芷而言,就好像自己并非只是与那天弃子对了一掌,倒好像是与十几人同时对了一掌一般。 再从丹田运内力于双臂,两者内力于两臂臂弯处辅一接触,便即如烈火烹油一般炸裂,两臂衣衫“刺啦”一声炸裂开如蝴蝶飞散。 汪芷身形晃了晃,脸色微微一白,内里已然受了轻伤。 当然了,也就是轻伤而已。 一来这天弃子随手一击并非杀招,二来汪芷武功也是超凡境界。 自徐宝为其打通奇经八脉之后修习布袋功再无制约束缚,任是何等内力吸进体内都可化为同种同源的布袋乾坤真气随心所用而无隐患。这三年来汪芷凭借自己的权势明里暗里丧心病狂的不知道抓了江湖上多少好手来给自己练功。 这也是为何在江湖上西厂的名声要比东厂和锦衣卫还要恶劣的缘故。 “不愧是西厂提督太监,武功倒也确实有几分看头。”天弃子开口又变回了最开始那女娃的声音,看来这才是他本来的声音,又或者是他最常用的声音。 天弃子开口是赞许,而汪芷哪是识好歹的人,开口反讥:“黑街之主?还以为是多了不得的任务,也不过如此。占着地利却也抵不过我的一掌。” 刚刚这一招明明是天弃子占了便宜,一招而退也是他主动地,结果在汪芷嘴里一说倒好像是怕了他一般。 “哈哈哈,妙人!妙人!汪公公果然是个妙人!”天弃子笑了,对汪芷的称呼也从小姑娘变成了汪公公:“汪公公的武功虽然比本座还略有不如,但加上背后的西厂和朝廷倒也确实有资格为本座座上之宾。也罢,壬子?” “属下在。” “为汪公公点一盏灯吧。” “属下遵命。” 眨眼间,一星火光闪烁,角落里点起了一盏油灯。 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之中,一盏油灯火苗不如指甲盖儿大小又照的起多少光亮,不过撑起了一个三丈方圆的光团罢了。 但对于汪芷的六感来说,这一豆油灯的光亮却也就够了。 短暂的适应过后,看清眼前景象,汪芷心下不由一颤。 这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类似于盒子一样的空间,没有什么格局可言,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妆饰器具,只是对面正中有一把狰狞的椅子。 是的,狰狞。 这是汪芷所见过的最特别的一把椅子。 对于椅子这东西的形容词有很多,简陋、典雅、古朴、奢华等等,区别不过在于其材质。但再如何特别的材质打造的椅子终归也只是一把椅子,而要说特别,天底下最特别的椅子莫过于皇帝屁股底下坐的那把龙椅,不单单指金銮殿上那把金子打造的,便哪怕是一把寻常的木椅,只要是皇帝坐的,那都担的上特别二字。所以说椅子,或者任何一件器物,价值几何还是要看其主人。 可眼前这把椅子却不同。哪怕它是个无主之物,那也绝对担的起特别二字。与其主无关,只因其材质,惨惨白如羊脂白玉,表面细腻泛淡淡油光,可真要论其材质,这是一把白骨搭救的椅子! 再细看,搭成这椅子的骨头只有两种,一种是人的颅骨,另一种则是类似于人的脊骨,骨刺嶙峋,九个骷髅头骨眼窝黑洞洞,看一眼便心生无穷恐怖。 “汪公公很中意本座这把椅子吗?”女娃娃的声音出自一个女娃娃的口中,他穿着一个大红的肚兜上边绣着刘海戏金蝉的图案,头顶上竖着一个冲天辫儿,下身穿的是一条月白色丝质的裤子,脚上一双老虎鞋,从穿着上来说唯一特别的就是他脸上带了一个半面的金色鬼面,只露着下巴的位置看不清长相。 天弃子难道真就是一个女娃娃? 不,抛开他方才那不断变换的诡异声线,汪芷还注意到这女娃娃裸露在外的皮肤,干枯如树皮草纸一般,铜钱大小的老年斑也有不少,以这肤质而言,年岁不上七十都绝难见到,而且黑街之主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个小女娃娃? 那唯一的解释,这天弃子是个侏儒。 天弃子走到他的骷髅座前一跳,坐了上去,两手在副手上拍了拍:“汪公公,正式的认识一下,本座天弃子,也就是这黑街的主人,说不得也会成为你的主人。” 第248章 追龙 6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天弃子是一个侏儒身材的老者,那副尊荣即使带着面具也掩不住那诡异恐怖的气息,更何况那金质面具还是一副鬼面,而其他那十六个人高矮胖瘦不一,但都是一身紧身黑衣着装,脸上也带着一副半脸鬼面,只不过材质上应该是白银所铸。 这些人都带着这狰狞可怖的面具也不难理解,不外乎就是分出上下尊卑,而同时也要用来掩盖自己内心的自备。 刑余之人悲残于心,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也是正常。 不过抛开他们这一副副一分似人九分像鬼的尊容,更让汪芷反感的却是他们的眼神,戏谑嘲弄,仿佛一条条贪婪的饿狼在看一只迷途的羔羊。 梁芳此时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额头上血肉模糊的一片,但还是微微躬着身子,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这是发自骨子里的谦卑和奴性,即使成化帝在时汪芷也没见过梁芳这副样子。 这些黑街中人,真的如此可怕? 又或者说,这个天弃子真的如此可怕吗? 今日恐难善了,那天弃子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吃定了自己。 汪芷心中倒也不说不怕,只是对自己的武功有把握,这份把握便是,即使自己最后会死,也必然能狠狠地咬天弃子几块肉下来。 当然了,这只是不得以的下下策,她不怕死,她怕的是那个将他当做姐姐却不知自己是他亲小姨的小皇帝的安危。 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汪芷看着天弃子:“听阁下所言,皇上在你的手里?” “不在本座的手里,不过他既然进了这黑街那也不过就是早晚的事儿了。” “开个价钱吧。”汪芷直接了当的说道:“当年鞑靼小王子也鲜有先帝在手,一路杀到了京城之下赚了个盆满钵盈。如今你也有皇帝在手,而咱家是西厂的提督太监,你口中的这位小梁也是大内司礼监秉笔,所以你大可漫天要价。” “漫天要价?这说法可真有意思。”天弃子眯着眼睛嘻嘻一笑:“可本座这里什么也不缺啊?” “什么也不缺吗?可未见得。”汪芷左右看看:“所谓的黑街不过就是京城底下的这么个下水道,所谓的天弃也不过就是一群刑余之人,阁下掌管黑街,统领天弃,听着好大的势力,但与煌煌大明而言又算得什么?” “你!” “放肆!” “都闭嘴!”天弃子一拍骨座扶手,狠狠地看着汪芷:“说下去。” “不说皇帝之尊,便是咱家,只要一句话,便有无数金银奉上,只要一个眼神便能生杀多少高官显贵,这样的权势,你有吗?”汪芷伸手一指天弃子,随后又极为挑衅的摇了摇手指:“你没有,如果你有的话,你也不会为了漕帮的屈屈五十万两银子而担上抄家灭族的罪名。” 说到这里,汪芷不屑的冷笑一声:“五十万两,切,也就这点儿眼界了。” “哈哈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太好了!”天弃子闻言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大吕,震得无数尘埃“簌簌”而下。 汪芷就静静的等着,看着,直到天弃子的笑声稍稍平息,汪芷才又问道:“所以,开个价吧。” “汪公公,差不多就行了吧。”天弃子抬手哦擦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天弃的世界只在这黑街,我们出不去,天下也容不得我们这些天弃之人,你说的价钱,说实话,便是你能做主把江山给本座,本座也做不住,拿不动。至于银子,呵,本座并不缺钱,而且在这黑街之中,有再多的钱又如何?能用多少?又去哪里花销?” “那你。。。” “只是好玩儿罢了。”天弃子微微一笑:“想一想,皇帝失踪了,于外面那个天下而言该是多好玩儿的一件事?” 汪芷心中暗暗出了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这天弃子虽然心里扭曲,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没有要将小皇帝杀死的意思。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汪芷冷声问道。 “这个嘛。。。”天弃子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打开盖子从里边倒出一粒朱红色黄豆大小的丹药在掌心:“汪公公,虽然你我只相识片刻,但本座真的很中意你。” 天弃子说话间站起身向汪芷走来:“你想救小皇帝,小皇帝于本座而言只是一件玩具,给你也没什么,不过规矩就是规矩,买卖也是买卖。不给你能换五十万两银子,而给了你。。。” “你既然说让本座漫天要价,那好,本座便开个价钱出来。”天弃子停在汪芷面前,抬起头,摊开掌心:“吃了它,你归本座,永远留在这黑街之中,陪在本座的身边,本座便让小梁带你的小皇帝出去,如何?” 汪芷看着天弃子掌心的丹药,没有说话。 “别怕,这丹药没什么的。”天弃子轻描淡写的道:“七七尸鬼丹,吃了它平日里并无异样,只是每年七月初七要从本座这里拿一份解药,否则。。。” “否则便死?”汪芷两指捻起丹药。 “那倒不会。”天弃子看向一旁的梁芳:“小梁,你也是吃了这药的,你来说吧?” “是,主人。”梁芳小心的应了一声,随后看向汪芷,目光复杂:“七七化骨丹,七月初七不服解药,一旦发作毒素便会蔓延周身经脉,所到之处具化脓血。这等折磨要持续十二个时辰,最后只剩一张皮囊存于人世。” 梁芳说的时候牙关不住地打颤,好像是亲眼看过一般,而汪芷还注意到在梁芳说的时候,那十六个银面人也都是神色恐惧,看样子也是吃过这药的。 汪芷明白,这大概就是为何梁芳会如此畏惧这天弃子的原因了。 “这药倒是有些意思。”汪芷微微一笑,好像全不领会这丹药的可怕:“让我吃这什么化骨丹没问题,留下来陪你也不打紧,不过一买一卖,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阁下是不是先让我看看皇帝再说?” 第249章 追龙 7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刚才一来一往唇枪舌剑说的兴起,此时汪芷这一问小皇帝的下落,天弃子不由得一愣。 汪芷来之前他就派出了辛卯去迎,给他的命令是“把除了王令和小皇帝以外的所有无关人等杀掉”。 之后汪芷来了,辛卯却没回来,考虑王令身边可能有高手,为了以防万一又让丙子去接应,料想在这黑街之中,他二人联手总该万无一失,于是也就和汪芷玩儿了起来,可到得现在,时间也过去了两刻钟的功夫,怎么两人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了? 再凝神细听,甚至在丙子离去的方向,连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 “是出了什么意外?”天弃子侧目回头,对着那些银面人道:“壬子、己亥,你们两个去看看。” “是主人。” 天弃子又看向另一人:“己未,你跟在后边儿,如果有什么不对不要插手,直接回来报我。” “属下遵命。” 三人领命而去,消失在黑黝黝的洞口中。或许是自觉失了面子,天弃子阴沉着脸回到骨座上坐着,双目微垂,右手食指在扶手上一下一下的点动着。 梁芳抿着嘴唇看着汪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汪芷则在把玩着手里的那颗丹药,不时地闻一闻,拿到眼前看一看。虽然汪芷外表看起来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她心里的滋味儿却是有苦自知。 溶筋削骨,徒留一张人皮和一摊脓血。 身为西厂的厂公,猛烈的毒药,阴损的刑具,这些东西她不知见了多少,可就算如此,相较之下也要数这个化骨丹最是恐怖。 不过要说多么恐惧害怕倒也不至于。 万古艰难唯一死,从了解到了这黑街的势力和天弃子的武功之后,汪芷就已经有了一死的准备,如果这是唯一能救出小皇帝的路,她会毫不犹豫的走上去,绝不退缩。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化骨丹吗?死前再如何痛苦,大不了自己先抹了脖子也就是了。 当然了,这只是最坏的结果,事实上就算迟了这化骨丹,她也未必就会死或者受制于这个天弃子。办法很简单,就是拿到解药把这毒解了也就是了。 万物相生相克,只要是毒药,那必然有其对应的解药,而只要这解药存在,那凭着自己“西厂厂公”这四个字的名头,便一定能得到手来。 所以汪芷现在的打算,不吃当然最好,可真到了那个不可选择的地步,吃了也就吃了,算不得什么。 时间大概又过去了一刻钟的功夫,天弃子手指点动的速度越发的快了,看来他也有些不耐烦了。 又片刻,天弃子的手狠狠地一拍,站起身来:“废物,难道还要本座亲自出马不成?” 下边还没人应话,只听忽然又有脚步声从刚才那三人离去的洞口处响起。 只有一人的脚步声,而且走的很慢,这不正常。 随后一个身影缓缓地出现在了那洞口,面罩银色鬼面,看身形是刚才最后离去的那个己未。 天弃子喝道:“己未!怎么回事!” 己未就那么僵直的站在洞口,只要再迈一步便能进来这棺材屋里,可他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也不理天弃子的问话。 “呵呵。”天弃子笑了:“己亥,你是无视本座的问话吗?” 这一次己未终于有了回应。 他的回应很简单——整个人就好像一面墙,被人在后面一推便扑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汪芷的耳中,这个名叫己未的在死前说了两个字:“快逃。” 天弃子的武功这个己未必然是了解的,而他死前最后的遗言不是“报仇”,不是“小心”,也不是“救命”,而是“快逃”。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在他的认知里,他刚才所面对的是远超于他的理解的存在,强大到他认为即使天弃子也不能对抗的地步。 这可能吗? 汪芷下意识的怀疑,更何况是天弃子。 只见他几个闪身来到了己未的尸体前,先摸了摸他的胸口,随后又把了一下他的脉息,人死的透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会来,不过天弃子这两下自然也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了解他的死因。 然后,天弃子眉头皱的更紧了,目中也充满了狐疑的神色。 没有刀剑创口,说明不是外伤致命;脏腑也是完好,全身骨骼完整,说明也不是受内伤而死。没有内伤也没有外伤,难道是中了什么剧毒? 可这己未的七窍干干净净,周身上下不见青紫痕迹,也不见血淤,不排除是中了什么诡异毒药的缘故。可如果是中毒,这己未绝不会在死前说“快跑”,什么样的毒药能让他觉得是黑街无法抗衡的? 内伤、外伤、毒药,三者如果都不是己未的死因,那。。。 “这算什么?无疾而终?”天弃子忽然又笑了,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看着面前这深邃的黑洞:“不管你是谁,本座就不信你不出来。” 他没有失望,而且这次也没有久等。 不一刻,又有脚步声音传来,然后视线中又出现了一点火光,五个人,走在前边的两个手里拿着火折子。 王令肩头扛着小皇帝,三个死忠的护卫两个举着火折子在前,一个在后将自己护在当中。 这黑街是他第一次进,之前来买路的时候是在洞口处交易的,当时只说到时候让自己带着银票进来就好,本想着进来后会有接应,谁想竟然一个人也没见到。 王令也很懵懂,难道这就是黑街的规矩? 可既然已经进来了,退是肯定不能退了,所以就让手下点起了火折子照亮一路走着,不认路就乱走,心里打算随便遇到个什么人就好了。 一路也没遇到人,后来又隐约听到些刀剑打斗类似的响动,他们便又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但却一无所获,最后的最后便走到了这里。 终于见到了活人,但。。。 “怎么是个孩子?”王令愣了,然后又看到孩子身前的尸体,更懵了。 第250章 追龙 8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走到近前的功夫,王令却连开场白都没想好。 关于黑街的传说他多多少少也有所耳闻。所谓黑街之中无好人,在这么个诡异的地方眼前出现一个妆容诡异的小孩儿,旁边还躺着一具尸体,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 要不就问个路吧。 “小兄弟,敢问。。。” 王令话刚出口,眼前的小孩儿却直接拦话道:“你是王令?” “他知道我的名字?”王令眨眨眼,随后一想,或许这小孩儿便是黑街派来接应自己的蛇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是个孩子,但黑街嘛,又怎么能用常人的认知去理解。 “正是,不知。。。” “你肩上扛得就是小皇帝了?” 王令皱了皱眉头,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不错,这个应该就。。。” “本座的人可是你杀的?” 王令三句话没有一句说完整的,他本身虽然也有些涵养,可到底是江湖的出身。眼前这小孩儿未免也太过嚣张狂妄了一些。 一时火气上涌,再加上对方只是个孩子,心中难免有几分轻视之心,不悦道:“你这孩子哪里来的,叫你家大人出。。。” 他这第四句话仍没说完,但这回打断他话语的却不是眼前这孩子的提问,而是他的双手。 只见这小孩儿抬手伸出一根手指头对着王令身前那两个护卫各指了一下,隐约耳边厢只听“嗤嗤”两声,那两个护卫身子一僵,紧接着便如一摊烂泥般倒在了地上。空气中一股焦糊肉香飘散。 “啊!”王令惊得退了一步,撞在了身后那护卫的身上。 “不是他们两个,你?”天弃子看看王令,轻蔑的摇摇头,随后自语道:“那到底是谁?” 不是眼前的王令,也不是他身边的护卫,但必然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不然为何每一个被自己派来对付他的手下都死了? 这里边的蹊跷之处天弃子一时不得要领,却倒也不是没有应对。 就好像开一把精巧至极的锁,有钥匙的话开锁只要轻轻一插一扭,没钥匙找把斧头锤子一砸也是一样。 天弃子背着双手转过身:“进来。” 说着话天弃子径自又走向自己的那个宝座。 王令心中有些害怕,但也不敢反抗,眼见这小孩儿举手投足便杀了自己两个手下,自己若是敢跑,恐怕绝也难逃一死,于是只得乖乖跟着走进了这四四方方的厅中。他唯一留的一个心眼儿便是把小皇帝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让自己最后的一个护卫走在前边。 大厅中仍然还是那些人,仍然还只有角落里的那一豆孤灯。 火折子落在血泊中熄灭了,王令武功不高基本也就算是个睁眼瞎了,所以他的感觉里自己跟着护卫走进了一个大厅之中,有人,但也只是如此,他们的面容却看不真着。 也幸亏他看不清楚,不然他见到汪芷的那一刻恐怕立马就得掉头逃跑。 片刻的沉静之后,天弃子开口了:“货在这里,你怎么说?” 货说的是王令怀里的小皇帝,天弃子这话自然是对汪芷说的。 “总要让咱家先验验货吧?”汪芷淡淡的回道,随后迈步向王令走去。 汪芷刚一出声,王令就是一个激灵,觉得这声音熟悉,可还拿不准。等汪芷走到了近前处,他总算认出了眼前人就是西厂的厂公。 刚才他还能跑,现在他却连跑的力气都没了,两退战战没尿纯粹就是他之前喝水不多。 “碍事。”汪芷随手好像赶苍蝇的一掌直接打在王令身前那最后一个护卫的侧脸上。这护卫也是有着不弱的武功,可在汪芷这一掌之下连一点反应的动作也没有,直接飞出三丈远近,落在地上人就没了气儿。 “王令,胆子不小啊。”汪芷看着王令,歪了歪脑袋:“你要给咱家当狗,咱家同意了,可你这狗当得,怎么还想咬主人啊?” “我。。。属下。。。小人。。。” “松手。”汪芷淡淡的说了一声,伸手要去抱他怀中的小皇帝。 “你!你别过来!”王令一咬舌尖诈尸一般的大喝一声,“噔噔蹬”踉跄的退了三步,一手掐在了小皇帝的脖子上:“你,你要再过来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哦?”汪芷笑了:“你想怎么个同归于尽法儿?” 不等王令接话,汪芷又道:“蛛丝马迹之间你能猜到今天咱家会带皇上出宫来看你的热闹,说明你还是挺有脑子的。可有脑子的人就不应该做蠢事。 所以咱家真的很好奇,你敢命人暗置火药炸街,同时又派人掳劫皇上,你接下来又想做什么? 哪怕你能通过这黑街出了京城,天下之大你又能去哪里,厂卫追缉之下哪里又能护的住你,这个问题咱家真的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能和咱家说说吗?” “我。。。凭什么告诉你!”王令咬牙道。 “唉,又说蠢话。”汪芷摇了摇头:“算了,反正。。。” 汪芷本想说:反正回头把你抓进天牢里你肯定也是要说的。 可这“反正”两个字一出口,在王令耳朵里就变了味道,他理解的是:“反正你也活不了了。” 心以为汪芷就要动手取自己性命。 情知绝难有幸理,王令也就疯了,一咬牙手上用劲儿便要掐死怀中的小皇帝。小皇帝昏迷中“嘤咛”一声,汪芷也发现不对,迅如奔雷的一掌打向王令的脑袋。 电光火石之间的一刹那过后,王令的脑袋便如西瓜般炸裂了开来,红的白的漫天飞舞,将汪芷和小皇帝也是泼了满身。 汪芷顾不得其他,一掌过后便伸手将小皇帝揽在了怀中,眼中即喜且惊。 伸手探了探小皇帝的鼻息,呼吸匀称,看来是是昏迷,暂时放下心来,随后站起身回头看向骨座上的天弃子,果然,他也是表情凝重。 没错了,汪芷确定了自己刚才并非错觉。 王令虽死,但却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上。 自己刚才那一掌只是打碎了一个死人的脑袋,屋中刚刚另有一个存在先自己一步出手杀了王令。 气息只是一闪而过,仿佛。。。 真的是一个鬼魅。 第251章 追龙 9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江湖中有一个说法,神话时代起于禅而终于道,这其中的禅与道说的是两个门派,也是两个传奇。 门派是少林、武当,传奇则是达摩和张三丰。 他们所在的时代便是神话,他们本人便是传说。 很真实。 一个东渡而来力压中原武林,一个由禅入道黄河之畔剑斩蒙元八千铁骑,他们的武功到底到达了何种境界?强命之为先天,实则便是仙佛神魔一般。 如今的武林又是何等的没落? 先天强者一个也无,而在先天之下,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大抵也就是他们两个了。当然了,若真是硬刀硬枪的战上一场,世间比他们高的未必便没有。 天弃子向来自负,自觉武功不弱于他们任何一人。而汪芷也是一样,她也同样的骄傲,论武功与天弃子也是胜负难料。 可就在这黑街中,就在这一盏灯,一间厅里,一豆残灯的烛火摇曳之下,有人在他们的眼前出手杀了一个人,然后又消失了。 若不是那一瞬间连他们自己都不能肯定的风动,他们甚至要怀疑刚才的感觉只是一个错觉而已。 连他们两人都是如此反应,一旁的梁芳和那些黑街中自然更是一无所觉。 隐约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梁芳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汪芷没有回答,她抱着小皇帝转身看向天弃子:“怎么说?” 天弃子站起身:“汪公公的意思呢?” 一个不知何等样的高手潜于身侧而不知,未知所带来的恐怖是难以言喻的。汪芷却不是很怕,怕的该是天弃子。 虽然不知道这潜于暗处的高手带有何种目的,但他刚才的出手毋庸置疑是为了救下小皇帝,只这一点,他与自己的目的相同,便有很大的可能是自己这一边的。 汪芷淡淡的回道:“我要带他走。” 天弃子的声音同样也不高:“把药吃了,本座就放你走。” “现在?”汪芷皱了皱眉头,忽然笑了:“你确定你现在还能赢?” “你怀中的是皇帝,值得一搏。”天弃子十指交叉伸了一个懒腰,一副轻松的样子:“他未必便会帮你,而本座神功大成,也未必便输于他,更何况。。。”天弃子目光扫过左右自己的一众手下,也笑了:“这里终究是本座的地方,本座还是有几分地利不是?” “赌一把?” “不是赌,是不得不为。”天弃子摇摇头:“若就这么放汪公公出去,那日后对本座这黑街不大不小也是一桩麻烦。” 天弃子所说确实是这个道理,今天把汪芷可是得罪狠了,回头汪芷出去了来个秋后算账,黑街之中天弃子或许不怕他,可他黑街中人难道永远就待在黑街里不出去了?外边儿的世界终究还是朱明天下。 天弃子和汪芷静静的对视着,视线相交似有无数火花炸裂。他的那一众银面的手下也暗暗摩拳擦掌,梁芳左右看看,蛇鼠两端的他仍然没有做出决定。 这个决定确实太难了,帮汪芷,输多赢少,输了就是小命飞灰,帮天弃子,赢多输少,但也只是赢在眼前,除非他舍了外边儿奋斗一生的权势富贵待在这黑街里再也不出去,否则太后就第一个不会放过自己。 而且此时最让梁芳所在意的,就是他们两个自那个不知死活的什么漕帮少帮主脑袋爆炸之后,一言一语的到底在说着什么圈圈绕? 这屋子里还有什么其他人吗? 气势这东西似有形似无形,老百姓平常所说的那种没由来的心悸、头皮发麻、毛骨悚然的感觉,习武之人最是清楚,那是气机,也可以说是杀气。 时间转瞬,而梁芳的所见,天弃子和汪芷身上的杀气也由似有似无而慢慢的凝重如实质,这种感觉他曾体会过两次,一次是在黑街中,另一次是在当年成化帝的身上。 他受不了这种感觉了,他鼓起全身的勇气开口,笑不如哭的道:“主人,汪,汪公公,相识即是有缘,又何必如此剑拔弩张坏了和气?” 梁芳突然开口,虽然只是结结巴巴短短的一句话,但却不亚于在本已摇摇欲坠的万丈高楼边最后的一推。 汪芷侧目过来的瞬间,平静的湖面顿起滔天巨浪。 天弃子一掌如排山倒海一般的轰来,看似云淡风轻,但每个人都只觉得气息一滞,迫人的杀气直让他们连呼吸的本能都遗忘。 仓皇之间,到底是汪芷一身融会贯通的海量内力让她还有反应的机会。只见她猛地把怀中小皇帝推向梁芳,随后左手横拍对上天弃子轰来的一掌,右手紧随而上贴在自己左手手背。全身内力在这一瞬间顺着两臂庞然而出。 汪芷以双掌而应单掌,但终究是后招而应,气势上便弱了一分,只这一分,放在生死相搏之间便是无穷。 三掌对在一处,没有一丝声响,但所有人的下意识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正是大音希声! “汪公公,看来他或许并不会帮你呢?”天弃子桀桀怪笑,空着的一只手抬起来竖起一指。 “嗤!” 一声脆响,汪芷的肩头“噗”的一声,血花迸溅。 真正的高手过招便是如此,生死相拼无所不用其极,哪有什么三五百招的交锋,一招便分胜负,十招就是生死。 天弃子身形不过六七岁的孩童模样,一掌一指过后,双脚落地,汪芷捂着肩膀,脸色一片惨白。 “汪公公,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又是何苦来哉。”天弃子背着手,仰面长笑,一抬手,两根手指间正夹着一颗朱红的丹丸。 “现在。”天弃子看着汪芷:“你给本座跪下,求本座把这丹药赏你,本座心情一好,或许能暂时把你身上焚心指的苦楚解了。” “你。。。做梦。”汪芷咬着牙,艰难的道,她疯狂的调动周身的内力想将肩头的那股滚烫如岩浆一般的邪异内力化解,并非不能,但这需要时间。 天弃子必然是不会给她这个时间的。 “唉,非要本座亲自动手吗?”天弃子摇摇头,迈了一步。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稚嫩的童声睡眼惺忪的道:“嗯?这是哪?好黑啊。咦?梁伴伴,你怎么在这儿?” 第252章 追龙 10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小孩子心思单纯,也念旧,重情。 在朱佑樘的心里,论到亲疏远近,那存在于记忆中如今只剩下个模糊印象的娘亲是毋庸置疑的第一,接下来便该是自己在宫中那小小院落里的爷爷、哥哥们以及汪芷这个对自己极为纵容的姐姐,再然后才是太后、梁芳以及怀恩等人。 脖子后边儿稍稍有些疼痛,睁开眼睛短暂的疑惑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抱着自己的梁芳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再一侧脸便是汪芷捂着肩膀被一个孩童逼迫的情景。 姐姐被这个坏孩子欺负了! 朱佑樘身子猛地一挣扎,梁芳猝不及防之下被朱佑樘挣脱怀抱。 “陛下!” “陛下小心!” 梁芳和汪芷口中喝道,梁芳下意识的弯腰再去抱他,可不曾想就这一反应的功夫,不过转瞬,朱佑樘便已经低着头冲了出去。 为何冲出去? 因为他要救汪芷。 又为何低着头? 因为他小小的脑袋里救汪芷的方法就是把那个坏孩子给打跑。 他不是不会武功,王越和万通来宫里给他上课的时候也曾教过他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但他年纪尚幼,根骨未曾成熟,真正的拳脚硬功是一样也没有,他所学的不过是些基础皮毛,比如扎马出拳,踢腿摔跤之类的。 这些功夫真要与人正面应对拆招那是肯定不成的。 而且他长这么大也从来没与人真的动过手,别说过招,连打人的经历都是没有过的。于是在这情急之下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用头去撞。 天弃子身形矮小似幼童,但这不意味着他真是个幼童。眼看着朱佑樘低着脑袋“啊”的一声撞过来,他好气又好笑的伸出一只手来按向朱佑樘的天灵顶门。同时另一只手竖起一指点向情急之下不顾自己伤势向自己扑来的汪芷。 一道指风过后,汪芷的肩头又多了一个窟窿,而他的手也同时按在了朱佑樘的脑袋上。 “扑”的一声空响,朱佑樘一个屁蹲儿坐在了地上,而天弃子却整个人微微一震,目光惊疑不定。 “陛下!”梁芳觉得自己魂儿都快吓掉了,扑倒在地将朱佑樘死死地抱在怀里:“陛下你没事吧?陛下,陛下?” “我没事!梁伴伴!快打他!给朕打他!”朱佑樘手脚乱挥乱踢,冲着天弃子大叫。 “陛下,你别喊,你别喊!”梁芳现在也麻了爪,整个脑袋就跟木了一样,好主意坏主意一个也没有。 汪芷猛地抬手在自己肩头几处大穴点了几下,以无穷内力将体内天弃子打进来的两道异种真气压制在三焦脉络。这办法眼前来说可以让她重有一搏之力,但却会伤及根本,今日过后再有三个月她必须全力疗伤,无法与人交手。 不过即便如此,她再与天弃子打下去也是个必输的结果,她这么做只是要张口说话而已。“如果打不赢就用口水喷懵他,喷死他,反派们都是没脑子的。”这个道理还是徐宝教给她的。 “他是皇帝,是大明天子。天弃子,你真敢弑君?”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是本座不敢的?”天弃子冷冷一笑,话虽如此说,但他却没有再动手。 他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这孩子身上这股内力。。。是他自己的还是。。。这孩子不是才七岁?就算打娘胎里练功也不会有这般成就吧?而且。。。有这般内力的又怎么会不懂招式而选择用头来撞?” 天弃子暗自摇摇头:“还有我刚才抬手时突然出现的那股杀意,到底是谁?而且如此杀意,为何不对我出手?” 天弃子左右看看,仍还是这间大厅,仍还是这些人,没多也没少,心中的疑惑需要一个答案,可他却没有胆子去试。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天弃子思索片刻,忽然退了几步,抬手一招,吩咐道:“本座腻了,你们几个,替本座把他们杀了吧。” “你敢!”汪芷低喝一声,一旁的梁芳抱着仍自挣动的朱佑樘跪了起来:“主人,这是大明天子,是皇帝啊,您饶命,饶命啊!” 天弃子不理,而那边十余个银面人已经走了过来。 他们走的很纠结,也很犹豫,但却没人敢拒绝。 杀皇帝是死,可如果不杀,天弃子不会让他们活过今日。 怎么办? 先杀汪芷和梁芳,小皇帝留到最后,说不定天弃子还有别的安排呢? 十余人打定主意便冲了上来,梁芳也不求饶了,一咬牙,抱着小皇帝将他送到汪芷怀里,手在腰间一抹,一把软剑出现在了手中。 “主人之命,梁芳不敢违背,只是君王社稷不容有失,梁芳只求主人能转圜心意,再做斟酌,梁芳虽死无怨。” 说着话,手中软剑一抖,寒光澈澈,整个人迎上了那十余个银面人。 梁芳怕死,可身入必死之局他也有自己的选择。说什么忠君爱国有些大了,在他心里此刻其实只是一个简单而又淳朴的念头:这是皇帝,也就是主人,自己身为奴婢便要护他的性命。 完全就是一种本能。 他称呼天弃子为主,但天弃子并不是他的主人;他称呼朱佑樘为陛下,但这个陛下却是他真正的主人。 刀光剑影,梁芳以一人之力对抗天干地支十几个不弱于自己的好手,若说胜,那是不可能的,但要说败,却也非转瞬之间。 老话说一人搏命,百人难近。 梁芳拼了老命,而那十几个银面人也是有心留手,毕竟杀了梁芳,接下来便要轮到强弩之末的汪芷和小皇帝了不是? 天弃子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催促或者发怒,他眯着眼睛,一双眼珠左右乱转想要找到那个鬼魂幽灵一般的存在。 汪芷也看着,随后对着怀里的小皇帝笑道:“铁蛋,怕吗?” “不怕。”铁蛋摇了摇头。 汪芷眨眨眼睛,奇道:“我们可能会死,也不怕吗?” 朱佑樘的声音透着一丝孩子气的天真:“不会的,宝哥哥会保护我的。” “他?”汪芷表情微微一僵,随后转过脸去:“他已经死了。” “没有啊。”朱佑樘左看又看:“刚刚我好像还看见他了。” 第253章 墨子三剑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徐宝没死,只不过被一个老和尚掳到了一个叫烂柯寺的地方去囚禁了起来,这事儿汪芷再清楚不过。这些年来天知道汪芷暗地里使了多少力气去找那个不知所谓的烂柯寺,去找徐宝,可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无所获。不要说徐宝的下落,连烂柯寺这个名字都没有一丝线索。 此时怀里的朱佑樘突然说他刚刚还看到了他的宝哥哥,汪芷只觉的一股凉气从脚后跟冲到头发丝。 她倒没想过徐宝真的在这儿,而是想起曾听老人说过,小孩子天生慧眼,能看到大人所看不到的东西,比如。。。鬼。 “你,你当真看到他了?”汪芷慌张的问道,一双妙目四下扫过,当然仍是一无所获:“你可看的仔细?” 汪芷这一问,朱佑樘的回答就犹豫了:“刚才好像就在那儿。”他指着角落里那仍在苦苦坚持的油灯的位置。 “刚才?好像?那现在呢?” 朱佑樘左右看看,瘪瘪嘴:“不知道了。” 此时梁芳已经周身数创,最显眼的三道伤一在额头,一在肩头,还有一道落在了他的左膝前后。 很刁钻的三件,额头的伤让血蒙蔽了他的双眼,令他视线不清,肩头和左膝的伤更让他一手一腿行动不便。左支右绌之间梁芳已是在负隅顽抗,围攻他的十数银面人此时也不过是在戏耍他而已,真要取他的性命或许只在他们一念之间。 这样的战绩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也得亏梁芳所使的墨子剑法重于守御,否则只怕三五回合性命便丢了。 “梁芳,差不多得了,你现在跪地求饶自戳双目,或许主人能留你一条性命。”说话的银面人名叫庚子,他与梁芳过往算是有几分交情,此时开口算是最后的一个善意。 “姐姐,梁伴伴快坚持不住了,你快帮帮他!”朱佑樘开口道。 “帮不了,也不用帮,他是死得其所。”汪芷看着梁芳的坚持,幽幽道:“陛下,你还记得奴婢与你说过的吗?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就是这个道理了。” 汪芷也并非不想出手相助,可她此刻仍在调理内息正是紧要关头,梁芳多挺一刻,汪芷一会儿就能多一分胜算。 当然了,所谓的胜算也不过就是带着皇帝离去而已。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就是那颗化骨丹。 “啊!!!”绝境中的梁芳忽然一声嘶吼,手中剑架住了四把长剑的同时顺势一扫一划,将身前几人迫退,背后又添一道露骨的刀创。但他也不喊疼,更不求饶,脚尖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一剑斜斩,巍巍然手中软剑仿佛化作开山裂石的巨斧大锤,卷向了身前九个银面人的脑袋。 九人低喝一声,各以手中兵刃还击,可猛然间梁芳腰间用力也不知是用的何等巧劲儿,手中剑在其中一人的短刀上一点,整个人凌空一翻,竟又拔高了几尺上下。手中剑方才还是斜斩架势,忽然就变成了后撩。 他身后的银面人猝不及防之下来不及变招,被梁芳手中剑自下巴位置切入,脑袋连着脸上的银面一分为二。 “啊!” 几个银面人还没反应过来,梁芳又是一剑刺进了一个银面人的眼睛,内力一催之下将他后脑勺都打出一个窟窿。 “好胆!”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急忙出剑挺刺梁芳心口要害,欲要将他一击毙命,不想梁芳封剑在前,人在半空如一个陀螺般转了起来,数道剑气从他身上四下激射,阴风惨惨。这下子围在他周围的银面人都身上挂彩,其中一个一时不防,脖子上中了一道剑气,捂着喉咙“呜呜”怪叫,却也活不得了。 招数用尽,梁芳持剑而立,对着天弃子又大喊道:“主人!三思啊!” 三思什么? 他不是在为自己求活,他只是在求天弃子放小皇帝出去。 “哈哈哈哈!!!”天弃子拍掌大笑:“好个小梁,果然厉害。进宫一遭竟然将墨子剑法最后的三招也给补全了,该说你福缘深厚呢还是皇宫大内果然洞天福地?” “主人!” “求我放他?”天弃子脑袋左晃右晃,故作思索:“刚刚本座不是没给你们机会啊,只要她把本座的化骨丹吃了,本座就放你们出去,是这么说的吧?” “够了!”汪芷低喝一声:“丹药呢?拿来,我吃给你看!” “现在又想吃了?”天弃子桀桀而笑:“说吃就吃,说不吃又不吃,你可知道本座最恨的便是言而无信之人。” 他这话说的,也不知地上连个全尸都没落下的王令听到了该是什么反应。 “你要如何?”汪芷看着天弃子:“你可想清楚了,弑君的罪名,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你这黑街一定会灰飞烟灭!” “有道理,本座相信。”天弃子点点头,手掌一番又把丹药拿了出来:“那这样吧,本座菩萨心肠,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跪在地上,爬到本座的面前求本座把这仙丹给你,本座便放你们出去,如何?” 还是那句话,天弃子并不想担上弑君的罪名,黑街只是一条黑街,朱元璋把整个天下都打了下来开创了大明王朝,他这黑街比蒙元铁骑如何?朱元璋的凤子龙孙们虽然不成器,可集天下之力平他一个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的阉人还算不得什么大事。 之前小皇帝没醒的时候他是真的打算只要汪芷能把丹药吃了就放他们走。可现在小皇帝醒了,还看到了他,看到了眼前的情景,再放他们出去他所要承受的就是一个皇帝的报复,所以他必须再加一道保险。 这道保险就是给小皇帝也喂上一颗丹药。 什么叫胆大包天? 以性命胁迫帝王,这念头哪怕敢想一想就是诛九族的罪名,而天弃子却是打算这么做。 只不过他没把话直说,而是准备先取汪芷,然后再用汪芷来喂小皇帝丹药。 至于口中所说让汪芷狗一样爬过来求他,这就纯粹是他变态扭曲的心作祟了。 第254章 惊鸿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人是苦虫,不打不行,人是木雕,不打不招。蓝二,咱们也是老相识了,别怪咱家,咱家也是例行公事。” “楚公公,小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知道不知道,总得来这一遭。知足吧,你听听,漕帮那几个都没几个喘气儿的了咱家才来找你。这样吧,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你用点儿不留疤的,怎么样?” 天牢中,随着楚橘一挥手,旁边儿东厂的两个刑讯高手手里拿着一根公鸡翎毛走上前来,先是对着十字大绑在木架上的蓝二告罪一声,随后忙活了起来。 这东厂天牢蓝二不是第一次进,之前出于好奇曾与楚橘提过一次,便进来了,当然是以游客的身份进来简单的参观了一番,血肉横飞,鬼狱阴风,当时的一幕幕见闻让他回去之后大病了一场。 他暗自决心一定要好好为东西二厂做事,听从这几位公公的命令,永远不要再进这天牢之中,可没成想这才两年不到的功夫,他就又进来了。 两个刑讯高手将蓝二的鞋子袜子脱了,随后扛着他的腿一抬,回头看着楚橘:“公公,那小的这就上刑了。” “动手吧。”楚橘点点头,随后又对蓝二道:“蓝二,也没什么,想起什么来救说什么,不管有用没用。说不定哪句话便救了你的一条小命。” “公公,小的,小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连串凄厉的大笑从蓝二的口中发出,再想说一个整句子已经不能,后脑勺砰砰的撞在脑后的木桩上,他竭力的喊道:“我,我什么也,漕帮,算计他,油锅是两层的。。公公饶命!饶命啊!” 这是笑刑,说白了就是用鸡毛撩拨受刑之人的脚底板让受刑人疯狂大笑。听起来很温柔的一种刑法,甚至好像都算不得刑法,可只有真正的挨上一遭才知道,这其中的滋味远比刀子割肉还要可怕。 楚橘端着一碗热茶,就着蓝二的大笑声慢条斯理的品着,对蓝二的求饶无动于衷。毕竟事关重大,任何的线索都是有价值的,容不得半点儿心慈手软。 一刻钟的功夫,蓝二笑的已经奄奄一息,此时已经是中了邪一般聋拉着脑袋,抽搐着呢喃,而楚橘书案前写的密密麻麻的白玉宣上也只是多了一行小字:“零,武功奇高,疯傻痴呆。” 蓝二口中这个零身份成谜,或许值得一查。 “公公,曾公公让小的给您传话,时辰差不多了。” “哦,知道了,你回去说,咱家马上便来。”楚橘站起身来:“你们先忙活着,咱家有事,等会儿再回来。你们两个悠着点儿,这位二爷也算是咱家的旧相识,别出了好歹。” 东厂演武场中,四百个番子黑衣皂靴,腰挎铁尺,背负双手,排班肃立。东厂在京中的人手自然不只是这四百人,但这四百个却是其中真正的精锐,个个都是有功夫在身的好手,也是苏鹤行三年穷搜东厂上下找出来的万里挑一的人物。 曾柱笑道:“西厂三百,锦衣卫六百,东厂四百,一千三百个高手一起杀进黑街,这阵势可有点儿大了。” 李玄也笑道:“输不起,也不了解那黑街到底是个什么底细,自然要做完全的准备。” 身后苏鹤行道:“之前听那万通所言,这黑街势力深不可测,这一千三百人扔进去恐怕也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 曾柱点点头,又道:“这倒是我的差事办的差了,执掌东厂第一司,竟然对脚底下这王八池子一无所知。” “也不怪你,三年说长不长,万通领锦衣卫又多少年了。” 楚橘此时终于赶来,一身大汗:“有劳久等。” “来的正好。”李玄点点头,轻咳一声:“虽然梁芳和汪芷说这事儿不用咱们掺和,但毕竟兹事体大,咱们也不能干站着看。人手齐了,就按咱们之前说的,兵分九路,杀进黑街,不管结果如何,只以一个时辰为限。” “是!” 。。。。。。 朱佑樘又昏了过去,这一次动手的是汪芷,她不希望自己狼狈的一面被他看到。倒不是因为什么尊严或者面子,而是怕他自责。 “看来汪公公已经做出了决定?” “希望你信守承诺。”汪芷淡淡的回道,身子一躬便要跪下,便在此时,角落里的那盏油灯忽然灭了。 要知道,那灯油可是以蜂蜡秘制,看着不起眼,点上十天半个月也断无熄灭的道理。此时毫无征兆的灭了,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动手了。 “谁!”天弃子大喝道。 没有回答,但耳边却是一连串身体倒地的声音。细数,正好十二声,正应了还活着的十二个银面人之数。 没有灯光,汪芷在这里便如一个瞎子一般。还没明白眼前这变故,梁芳已经退了回来:“别动。” “怎么回事?” “别问,我也不知道。” 耳中又传来天弃子那女童般的厉喝:“好!总算出来了,倒要看看你是哪般来历!” 拳风掌风暴起,天弃子接连出招,但似乎只是他一人对空而武,几息的功夫,原本从容不迫的天弃子接连发出了三声气急败坏的叫喊,随后又听他喊了一声:“是你逼我的!” 一阵“噼里啪啦”的炒豆声响,应该是天弃子使出了什么压箱底的绝招。 再之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大厅中忽然静的令人害怕,唯一的声音便只剩下汪芷、梁芳还有朱佑樘的呼吸声。 等了片刻,汪芷声音压得极低:“走?” “不行。”梁芳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他是黑街出身,此时无光,汪芷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却还能看到一点影子。 在梁芳的眼中,天弃子已从一个侏儒变成了一个成年人身形,此时正背着手仿若游魂一般在这厅中四下漫步,不时地举手轻挥,似乎在追赶着什么。 追赶,这说明天弃子处于上风。 如果他们此时敢走,说不定天弃子便会冲过来先取了他们的性命。 第255章 归来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当梁芳冲上去挡在天弃子身前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天弃子在他心里是无敌的存在,所以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已经接受了自己必死的结局,同时也用短短的一刹那光景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螳臂当车的举动到底有什么作用,只是想着哪怕自己能够阻拦他一瞬,或许那个天弃子正在追逐的鬼魂就能反败为胜?又或者就能带着汪芷逃出去? 贪生怕死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灵的本能,可真当不可不为的时候,其实也就是一咬牙一跺脚的事儿而已。 “陛下,奴婢要来伺候您了。”他也不知道他眼前为何突然会出现成化帝的身影,或许是骨子里奴性使然吧,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一阵微风拂过,耳边同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尖锐嘶吼,再然后,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胸口,又有一只手同时抓住了他颈后的衣领。。。 随后一切感知瞬息远去。 这就是死的感觉吗? 这就是我梁芳的结局了吧?生于这黑街,也死于这黑街,缘起缘灭,莫非天定。 背后源源不断的内力轰入体内,当梁芳再次睁开眼时,自己正赤身裸体的盘坐在一个蒲团上。 “潜心静气,导气归虚。” 熟悉的声音,这是自己的老冤家怀恩的嗓音。 虽然还不知道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毋庸置疑,怀恩在用他的内力为自己疗伤。梁芳赶紧依言而行,将周天经脉中散乱的内力裹附在怀恩的内力之上涌向经脉中各处郁结之处。 片刻,一口淤血吐在地上,怀恩撤掌,梁芳又再次睁开了眼睛。 “有劳怀公了。” “不必,非所愿,只是你死了对朝局是一桩麻烦而已。”怀恩站起身来,随手抓过一件大袍仍在梁芳的身上。 梁芳也站起身将大袍穿好,虽然伤势未曾痊愈,此时却已然没有大碍,只是外伤还有些麻烦,但也不过是时日问题而已。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陛下可还平安?” 两人同时开口,怀恩点点头,眼中忽然有了一丝暖意:“陛下无恙,已经回宫。” 梁芳终于安下心来,回忆片刻,摇摇头:“前因后果相信怀公已然知晓,至于黑街里。。。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斟酌词句,梁芳对怀恩也没什么隐瞒,直接将天弃子,王令,还有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幽灵般的存在都说了:“我想着能用自己的命拦那天弃子一下,然后就昏了,再醒来就在这里了。怀公,这里是?” “东厂。”怀恩皱着眉头,对于梁芳的所说也是颇多不解,看来一切只能等汪芷醒来再说了。 正此时,隔壁屋子忽然声声劲风破空。 梁芳疑惑的看着怀恩,怀恩说道:“你们进了黑街之后太长时间没有消息,李玄和万通便入宫找咱家讨了一道喻令聚齐东西二厂和锦衣卫的高手准备进黑街去找你们,伤亡不小,最后在一个偏僻处找到了你们三个人事不知的,好歹陛下没受什么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说话间两人走到一旁,撩开门帘,屋里汪芷一袭轻衫也坐在蒲团上,前后左右分别是李玄、楚橘、曾柱三人连连出指点在汪芷周身大穴,四人都是双目紧闭,汪芷脸若金纸,头上更是白烟升腾,看来正处于紧要关头。 “还是经验不足,不然你二人联手未必便输给那个天弃子。”怀恩将门帘放下:“走吧。” “去哪?” “回宫。”怀恩瞥了梁芳一眼:“这帮猢狲胡闹这一场,明天少不得还是咱们来给收拾烂摊子。” “哦!对对。”梁芳连连点头。 怀恩所说的烂摊子梁芳自然不会不明白。 闹市之中火药轰鸣,房倒屋塌,死伤无数,御史言官少不得要写上百十个本子来参和顺天府还有三家厂卫,这是其一;皇帝无故出宫险遭不测,理论上来说这消息应该只有他们几个涉事之人知晓,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但凡蛛丝马迹泄露出去,满朝文武都得闹上一场。 说实话,东西二厂还有锦衣卫,再加上司礼监,内廷的势力几乎都被绑在了一起,也未必就怕了朝堂上衣冠禽兽的那帮大臣们,尤其皇帝还是他们这一伙儿的,可别忘了,最后的裁判是深宫之中的那位老太后。 老太后吃斋念佛,菩萨心肠,与人为善,对于朝堂上的政务从来都是一副随它去的态度,可龙有逆鳞,老太后的底线便是他们老朱家这唯一的一根独苗。 敢把皇帝带出宫,还闹出这般滔天波澜,老太后不杀人只是不想而已,但要是以为她不会杀人那可就真是没脑子了。 一念及此,梁芳也麻了爪:“怀公,怎么办?这,这可如何是好!” “怕什么,又不是你带陛下出的宫,这里边再如何追究,你也是救驾有功,无过可罚。”怀恩笑了笑。 “可是。。。可是。。。”梁芳抓耳挠腮,以为怀恩不知其中厉害。 怀恩停下脚步抬手拍了拍梁芳的肩膀。 梁芳在怀恩面前从没得过一个好脸色,这突然有些亲切的举动直让他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不说,我不说,只要把言官的嘴给封上,不就行了?” “可那帮言官的嘴。。。漏风!”梁芳恨得咬牙切齿。 这几年老太后临朝,为政宽仁,再加上内阁那三个愣头青一天到晚的做些沽名钓誉的事儿,朝堂上可再不像成华年间那般乌烟瘴气,不对,应该说是一团和气。 “太后仍在听禅,所以咱们还有些时间,只要在早朝之前把这些言官摆弄明白也就好了。”怀恩淡然道:“漕帮匪人大闹京师这事儿咱们认,皇帝出宫的事儿咱们不认。言官固然有风闻奏事之权,可要想以此论咱内廷的罪过,那可就不是他们几句话的事儿了,得拿出实证来,他们,呵,有证据吗?” 第256章 三日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尤是那个翩翩少年,眉眼如初,风采依旧。怀里抱着一只圆滚滚的锦绣猫儿,腰间挎着宝剑,回过头来,对着自己说了一声:“老大,你来啦?” 还来不及说什么,梦醒了,汪芷从床上坐起来,肩头的刺痛让她秀眉微皱。 如水的月光从窗外撒进屋中,时间距离那一日已经过去了三天。 “还有脸回来,倒要看看今次你又有何面目对我!” 姑娘低着头咬牙切齿的,但她的脸蛋却红扑扑的,眼中满是怒意,可嘴角却又不自然的上扬。 女人,下到八岁,上到八十岁,她们的心思就好像变换莫测的天气,昨日风,今日雪,东边日出西边落雨,连她们自己都说不明白,更遑论旁人。 汪芷如此,深宫之中的那位周老太后亦是如此。没来由的罢朝三日,对外言称身体不适,可谁都知道,她只是又不知从哪里招来了一个老和尚来给她讲经说法而已。 这次的老和尚很奇怪,自称法号悟真,也不知是哪里的出身,又是在哪家庵观寺院里修行,就那么突然的出现在了西直门外,亮出了手里的御赐金牌,然后便得到了太后的召见。 东西二厂连同锦衣卫对于这个身份来历神秘的和尚自然不会轻松放过,但还没等动手,太后便轻飘飘一道旨意下来:“悟真大师与我皇室有缘,尔等不可造次。” 旨意如此,厂卫自然也不敢再多话。暗地里还想再使些力气的时候,却又赶上了漕帮黑街这一连串的变故,再然后便是如今。 青灯幽幽,檀香袅袅,慈宁宫中夜尤未央。 “大师,苦智大师的一句话让哀家在这深宫之中困守三日,这面子哀家可是给足了,如今三日之期已过,是不是该与哀家说一说,到底这里的因由又是什么?” “阿弥陀佛,非是不说,实为不知。”佛像前老和尚摇了摇头,手中的木鱼敲个不停,眼睛都没睁开一下:“苦智大师只托老僧在此请太后娘娘三日不离慈宁宫,并言道若太后娘娘此三日内离开慈宁宫,则必然天下大乱。老僧知道的便也只有这些,也都与太后娘娘您说过了。” “三日,那如今三日期满,哀家是不是能出去了?” “子时未到,太后娘娘还需再等一刻。” “好吧。”老太后倒是从谏如流,对老和尚的话也不以为忤,竟就真的老老实实的又拿起了一卷经文继续读了起来。 确实如此,整整三天,老太后吃喝拉撒都在这慈宁宫里,寸步不离。不过这对于整个天下而言其实也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朝堂政务有内阁和司礼监一群老狐狸小猢狲们权衡博弈着,她也帮不上什么忙,甚至她也明白,很多时候自己当个木头人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反而能让老百姓的日子更好过些。 当然了,不出门不代表她就成了聋子瞎子,对于外间的风吹草动她仍然还是能够知道的。就比如说京城有个砖塔胡同来了一群自称漕帮的刁民害了不少无辜百姓的性命,御史言官们这几天写了无数的奏章投到了司礼监去的事她就是知道的。 不过在她心里却算不得什么大事,事情已经发生了,自有它的章程应对,该追责的追责,杀头贬谪自然有怀恩去安排,相信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心中也着实好奇苦智口中所言的“天下大乱”到底是个什么道理,可是到了她这个岁数,沧海桑田,有些东西她也看的开了,看的淡了,知道什么时候该清楚,什么时候又该装糊涂。 一刻钟,悟真老和尚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木鱼声顿止。 “三日之期已满,太后娘娘,老僧该走了。” “天色已晚,大师不再多留一晚吗?”周太后放下手中的经卷,微笑道:“懿文宫中虽多秋草,但内里却专有奴婢打扫,还算干净。大师不妨在其中住上一晚,也可缅怀祖辈风采。” “这。。。”老和尚犹豫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多谢太后美意,还是不必了。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那。。。好吧,大师慢走,哀家就不送了。” “太后娘娘留步。” 悟真老和尚端着木鱼走了,周太后脸上的和蔼笑容渐渐地冷了下来:“呵,还算知趣。” “老和尚出宫了?宫门落锁,他怎么出来的?” “西直门,他是被柳条筐垂下来的。” “垂下来的?这么没牌面啊。”楚橘噗的一声把嘴里的西瓜子吐在盘中,翻了个白眼:“行了你先下去吧。” “卑职告退。” “柱子哥,这老和尚。。。” “算了,不查了,老太后亲自下的旨意,咱们真往下查未必是什么好事。”曾柱摇摇头,将话题又引了:“虽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但漕帮这边儿勉强算是摆平了,蓝二还是有些本事的。漕帮交给他看来也是可行的,不过他那边儿毕竟人手不足,你得帮帮他。” “柱子哥,往里插人就插人呗,咱俩之间你还说的这么隐晦做什么,不怕我听不懂啊。”楚橘嘿嘿笑着,胳膊上挨了曾柱没好气的一拳:“扶桑的那个码头还要些时日,左右咱们还有些时间,放心,我肯定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行了柱子哥,都这个点儿了,我先回去睡了,困得要命。” “嗯,去吧,我收拾收拾也差不多该睡了。” 这三天,每天傍晚的时候楚橘都会来曾柱这里坐到深夜,公事私事乱七八糟什么都说,可具体落到了实处却又全都是些废话。 其实楚橘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曾柱知道,因为这也同样是曾柱的疑惑。 能够击退天弃子,将汪芷和小皇帝从黑街里边儿平安的救出来的人,会是他吗? 他们都想问,但又都不敢问,这么多年,无数次希望失望,让他们下意识的拒绝再听到任何可能的否定。 “柱子哥。”出门前,楚橘回头道:“之前跟你说的那个突然出现在蓝二身边的傻子,查到什么记得跟我说啊。” “啊,放心吧。” 第257章 无意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普遍来说,对于男人,理性重于感性,而对于女人来说,感性要大过于理性。当一个男人感性的时候,他会迎来失败,而反之对于女人来说,当理性占据了上风,那便会成为人中龙凤。 汪芷是个很特殊的存在,很难用理性或者感性来定义她的行为,更确切的说,她有点儿疯。 或许是因为她过往的经历吧,先是部族长女,公主一样的生活,然后沦为战俘入宫为奴,又一朝得势成了皇帝和贵妃的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周围围绕的又是一群心里乃至身体都不健全的奴婢。这样的一个人,很难说他是男人还是女人,又或是不男不女的人,总之,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最好的应对便是避而远之,不要招惹她。 带小皇帝出宫的事儿,每一个有所耳闻的人都觉得这是桩天大的罪过,更何况还让皇帝身处险境。可东西二厂联手,再加上锦衣卫,他们把屁股擦得很干净,御史言官们使尽了手段也没能得到任何的人证物证,而要让他们就这么善罢甘休又不甘心,于是乎,他们便以一天十几封的效率疯狂的往司礼监送折子。 参倒了一脸无辜的顺天府尹还不停手,又把矛头指向了西厂。字里行间也不提汪芷带小皇帝出宫的事儿,就抓着陈芝麻烂谷子的那些过往说话,哪个忠臣受了冤枉,哪个又曾被西厂无故刑讯至死。也不知当初朱元璋怎么想的,在自己的朝堂之中搞了一个都察院,安排了一群认死理的书呆子,给他们的官称叫做“言官”。 言官,便像他们这个官称一样,就靠着这一张嘴吃饭,他们的职责说白了也只是一条:“风闻奏事”。 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事儿,只要他们听到了,也不用什么证据,便能直达天听,让皇帝下旨去查他们所奏之人、所奏之事的前因后果。 冤枉了也就冤枉了,言官嘛,说话不用负责任的。 越是有道明君,又或者说越是要脸面的皇帝受这群言官的苦就越深,朱元璋和朱棣那等杀人不眨眼的一辈子杀人无数,可也不敢对言官太过苛责。反过来,越是不太重名声的昏君反而能活的如鱼得水。 便比如成化帝一朝十载,言官儿就基本上没怎么敢说话,偶尔一两个炸刺儿的也被迅速摆平。 而到了如今,皇帝年幼不能亲征,老太后无心于政对朝中政务只冷眼旁观,内阁里除了当年的纸糊阁老以外又多了三位一身正气的大学士,言官们冰冷的心又渐渐地火热了起来,于是就有了他们这一个多月以来的表演。 说句公道话,他们奏折中提到的这些倒霉蛋儿大多只有两种,一种是招惹了汪芷被她报复,另一种便是当年成化帝在时的授意。不能说汪芷没错儿,但最起码她也不是完全不占理。 “抓着咱家不放,怎么不提锦衣卫和东厂!难道他们就比咱家的西厂干净不成!”汪芷将茶碗狠狠地摔在地上,眼中又出现了狠辣的神色:“俊辰!” “督主。” “你去给咱家查查那刘正阳的屁股底下是不是就那么干净?老虎不发威,真当咱家是个病猫了?” 射人先射马,擒人先擒王。汪芷口中所说的这个刘正阳便是言官们的“总瓢把子”,正经的官称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也是这一个多月以来对西厂,对汪芷下手最狠的言官,每天写奏折不下十封,最高纪录是三天前,一口气写了二十三封奏折,在他的第二十三封奏折上更给西厂列了十大罪,草菅人命威吓百官这种的在他奏折上的恶劣程度都排不到前三。 汪芷因为怀恩的告诫一直没搭理,今天赶上她日子特殊,再加上早上的卤鸡蛋有些太咸,终于给自己的得力亲信,西厂大档头周俊辰下了命令。 西厂目前只有一个档头,也就是这个周俊辰,说武功算不得一流,说能耐算不得上品,但他却有一点深得汪芷喜爱,那就是他办事利落,能够很好地体察她的心思。 就比如这一次,当汪芷说要去查查刘正阳是不是干净,这事儿交给周俊辰去办,哪怕那刘正阳真的清如水明如镜,活的好像个圣人一般,最后周俊辰也一定能把他给扔到大染缸里搅上三圈,踩上八脚,给他安排个人见人啐的恶事出来,而且时间一定不会用的太久。 “大人,卑职查到这刘正阳的弟弟外放绍兴做了三年县令,如今期满,考核上等,就要进京叙职了。” “上等作为的县令,哥哥又是左都御史,看来这回是要当个知府了?”周俊辰伸手从属下的手上接过档案翻看起来,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周俊辰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家产是祖上传下来的,就娶了一个老婆,生了一个孩子还送进了国子监里读书。这刘正阳还真是够干净的了。” “是啊大人。”送来档案的番子也道:“不光是他,这个刘正光也是,两袖清风,从无贪腐之行,他走的时候据说当地百姓还送了他一顶万民伞。。。” “那又怎么了?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吗?”周俊辰冷笑一声:“家里不缺钱自然就不会贪钱,他们确实行得端坐的正,可这说明什么?他们不是不贪,正相反,他们才是大贪官!只不过他们贪的是名!不是利!” “总之他们惹到了督主,那咱们就要办他!”猛地把档案摔在地上,周俊辰眼珠子转了转:“那个刘正光现在还没到京城吧?走到哪了?” “算时间,现在应该刚进南直隶。” “行,传我的命令,派一支人手直接去路上拦他,把他给老子抓回来,隐蔽些,别让外人看到!” “大人,这。。。” “怎么?不敢?”周俊辰冷哼一声:“找几个机灵的,假扮成山匪歹人也就是了。赶等进了咱们西厂,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第258章 算计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对于周俊辰的安排,汪芷感觉很满意,将他勉励了一番之后便让他下去,一回头注意到了李月白不满的神色,不由笑道:“怎么,在咱家身边这么久了还是觉得不适应?” “不,只是觉得这周俊辰太过阴狠。” “阴狠怎么了?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便是好猫。”汪芷心情似乎很不错,走起路来也很轻快的样子。 “猫不止能抓老鼠,还能抓伤主人。” “那只是主人没本事而已。”汪芷耸了耸肩,走进凉亭中在石凳上坐下,看着微风轻澜的湖面撒下一把鱼饵,引来无数青红锦鲤越于水面:“月白,你入西厂也有几年了,当初你说要借咱家之手磨炼武艺,这两年没怎么与人动手,日子可是有些无趣?” “不会。”李月白抱着剑,看着粼粼的波光,摇摇头:“在督主身边,月白获益良多。” 汪芷笑道:“无趣便无趣,直说就是,咱家也不会怪你。咱家也是练武的,执剑之人要养剑、悟剑、更要磨剑,这道理咱家还是懂的。 不过武功到了你这个境界,想要找个合适的对手实在也不容易。比你低的你不屑于出手,比你高的。。。呵。” “督主可是有什么任务要安排月白?” “聪明。”汪芷点点头:“黑街的事儿之前与你说过吧?不管怎么样,黑街总是一个好地方,你不妨去看看,若是能有所得再回来与咱家说说。” “是。” 先悲后喜,坏事也就成了好事,但反过来,先喜后悲,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刘正光坐在宽大的马车上,和家人一起赶往京城,准备迎接自己即将到来的光明前程,可莫名其妙的在林中方便的时候便叫人给打晕了,再睁眼已经到了京城,落在了西厂的手里。 “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吗!” “绑架朝廷命官,你们可知罪!” “我哥哥是左都御史刘正阳!” “啊啊啊啊啊!!!!!” “饶命!饶命!!!!!” 这大概就是刘正光在西厂的日子里所经历的所有了。 周俊辰对他还真是很照顾,专门为他发明了一种新的刑法,名曰“弹琵琶”:把受刑人的上衣脱掉。再把受刑人的手脚捆住,而行刑的器具却很简单只有一把锋利的刀子。这时候行刑之人就用这把刀在锁骨和肋骨之间来回徘徊,如同,佳人弹奏琵琶一样,而犯人的惨叫声就是刽子手弹奏出来的乐曲。 刘正光从小锦衣玉食,别说受刑,全身上下除了手心挨过教书先生的戒尺以外连他爹都没打过他。周俊辰给他天天弹上这么一曲,那滋味儿。。。 生不如死,不外如是。 刘正光被劫的消息传来京城,他哥哥刘正光知道后勃然大怒,先是上了二十几封奏折参和南直隶地面不静,各级知府县令应当重责,同时请求朝廷下令派兵往地方剿匪。 这些要求朝廷自然不会不准,大笔一挥:准奏! “正阳,你来啦。” 正阳是刘正阳的名字,按照礼仪来说也只有长者或者他的上官才能直呼他的名讳,其他人该叫他的字才对。 巧了,眼前这人既是他的长辈,又是他的上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可以算作他的座师,只不过这最后的一层关系并不为外人所知,毕竟一个是纸糊阁老刘棉花,另一个是言官之首,左都御史刘正阳。 “老师。”刘正阳躬身一礼。 “喝茶。”书房里,刘吉一身居家常服,手执狼毫。书案上铺着上好的雪花宣,刘吉看来是要写一副大字,正在斟酌如何下笔。 刘正阳走到刘吉身边,静静的看着,片刻,只见刘吉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大笔一挥,一蹴而就,纸上顿显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运筹帷幄” 毛笔搁在笔架山上,刘吉抚须而笑:“正阳,你看老夫写的如何?” “运筹帷幄,人如其字。” 刘吉哈哈大笑:“正阳你这左都御史在外不苟言笑,谁知也有这一张巧嘴。” “非是嘴巧,学生说的具是实话心声。” 两人分别落座,刘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你放心,老夫已经安排好了,你弟弟在西厂之中,虽然受了不少苦楚,但绝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也不会落下残疾。” 刘正阳起身又是一礼:“有劳老师费心。” “家无常礼,你我师生不必如此客气。”刘吉抬手虚按:“这一场磨难对他也是好事,等老夫搬倒西厂当上首辅再救他出来,只凭着他进出西厂这一遭,名声便出去了,老夫一句话,他便是直入朝堂也不在话下,倒是候你兄弟二人同朝为官,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老师。”刘正阳道:“舍弟那边有老师照拂,学生自然不会担忧,只是西厂。。。皇上与西厂汪直有旧,只凭着舍弟这一桩罪过恐怕不能将他如何,更何况西厂为先帝所立,陛下恐怕也不会轻言废止。” “陛下自然不会开口,但老夫求的却是太后娘娘,只要让她动了心思,汪直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当然,你说的也对,他毕竟是内廷的老人,又有怀恩护着,指着一遭就把他搬倒也不现实,不过老夫还有后招,正阳你就拭目以待便是。对了,今天找你来还有一桩事想问你。” “学生知无不言。” “这两年白莲教少有音讯,你怎么看?” “白莲教?”刘正阳眨了眨眼睛,很莫名其妙的样子。不过长者有问不可不答。刘正阳思索片刻,犹豫道:“我大明风调雨顺,四海安平,白莲教无机可乘所以也就没什么动作,想来也算正常吧?” “哦?是吗?”刘吉不经意的瞟了刘正阳,似有意似无意道:“再过两个月,秋税便要运来朝廷了,正阳你也知道,天下如今虽然还算太平,但花钱的地方也是不少,只希望这次秋税入京不要有什么差池才好,不然到时候这满朝文武吃不上饭,可实在是一桩麻烦。” 第259章 尾巴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夜晚的紫禁城是不允许私自走动的,一来是为了贵人们的安全,另一个也是为了皇室的脸面。 说到底,紫禁城是皇帝的紫禁城,不是太监奴婢们的,如果他们没事儿吃完了饭在宫里三五成群的遛弯消遣,那皇帝的体面何在? 当然了,规矩只是规矩,只适用于大多数底层的太监宫娥们,皇帝自然不受此束缚。 傍晚的时候朱佑樘又来到了慈宁宫中陪老太后一起用晚膳,并不是民间想象的那般百多道华美菜品,周老太后信佛持斋,所以慈宁宫中的膳食大多时候只是一碗清粥,还有十几个小菜而已,充其量那十几个小菜做的十分讲究。 试毒的小太监用银筷子挨个菜的夹了一点儿吃了,又喝了一小口粥,随后便到一旁站着了。要等一刻钟确认他身体没有任何异样,皇帝和太后才能用餐。 “金宝,把人带上来吧。”老太后对着一旁的老太监吩咐了一声。 老太监宫里的名字名叫金宝,年纪已经七十有二,佝偻的身躯,老树般的皮肤,论年纪比老太后还要大上十岁。他在宫中没有什么正式的职位,硬论的话就是慈宁宫的总管,但要说实权却不下于怀恩,甚至比梁芳还要高几分。 原因无他,母凭子贵,奴依主兴,宫里太监有多少权柄在手全看他的主子是谁。这金宝原本并非宫里的人,乃是太后娘家的伴当,当年太后嫁入宫中他便受了宫刑一便跟了进来。太后嫁入宫里的那一年年方十六,金宝二十六岁,细算来他在这宫里陪着老太后已经过了近五十载春秋。 片刻,金宝领了一个小太监进来,看年纪大概十四五上下,单眉细眼,一双薄唇,一眼望去应该是个不多话也没什么心计的老实人。 “他是姜成,是原来御马监掌印姜跃鲤的干儿,如今他爹去了凤阳皇陵扫撒,留下了他。这孩子哀家看着不错,金宝也暗地里查过,是个老实孩子,以后皇帝就带在身边吧。” “姜成?”朱佑樘看着那规规矩矩的小太监,隐约觉得以前听过这个名字,但一时却想不起详细来。 皇帝在宫中总有一个最亲信的太监,形影不离的那一种,也就是大内总管,他的职权不涉政务,只是负责跟在皇帝身边负责所有的起居生活。 当初成化帝身边的大内总管是梁芳,只不过后来他将梁芳给送去了司礼监做了秉笔太监,之后用谁都不太顺心,也就没有设立大内总管这个职位,只是让梁芳一直兼着,这也是为何梁芳在成化帝身边的时间要远多于他在司礼监的原因。 周太后开口让朱佑樘把这个姜成带在身边,看来意思就是让这个姜成做大内总管了。 朱佑樘想了想,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拒绝,毕竟身边多了个尾巴,他的所作所为恐怕就再逃不过太后的法眼了。 是的,他觉得这个姜成是自己这个皇祖母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探子,这让他不是很开心。 “皇祖母,孙儿觉得。。。”朱佑樘斟酌词句想要拒绝,但周老太后摆了摆手:“先吃饭吧,食不言寝不语,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哦。”朱佑樘抿了抿嘴,端起了碗。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朱佑樘年岁尚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只是清粥小菜但他也吃的津津有味,连吃了两大碗,而老太后年岁大了,饭量也轻,只吃了小半碗便放下了筷子,就那么看着朱佑樘吃。 情这个东西不用说,眼神就是能看出来的。 老太后这些年对于朱佑樘的语气态度看起来似乎不似早前那般亲昵宠爱,但其实只是为了让他更独立些而已,心里对他的宠爱是丝毫不减。 “皇帝,安排这姜成在你身边只是为了照顾你的起居而已,不须多想。而且你在这宫里总还是要有个体己的人,这姜成你就先带在身边看,要是不顺心就再给皇祖母送回来便是。” “孙儿知道了。” “往后你便不必再来慈宁宫安寝了,自去便是,你大了,总在哀家这个老婆子眼皮子底下不是件好事。” “是。” “不过啊。。。”周太后认真地看着朱佑樘:“以后可不能胡闹了,也不要再到处乱跑了,若是出了个好歹,你对不起江山社稷,哀家也对不起朱家列祖列宗。” “孙儿。。。孙儿。。。”朱佑樘下意识的想要辩驳几句,可头上冒汗,不知从何说起。好在老太后也没深究,又微微一笑:“好了,哀家也只是随口一说给皇帝你做个提点,放在心上就是了。” 从慈宁宫里出来,天色将将擦黑,朱佑樘抱着已经睡得翻了白眼儿的大头带着姜成走在宫里,一时间有些不太习惯。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慈宁宫里陪周老太后说话,然后到了时间再进屋睡觉的,现在突然被“扫地出门”,他也不知道该去哪。 他是皇帝,紫禁城里九十九间宫殿他想去哪就去哪,百无禁忌,可就是这突然打破的习惯,实在是有些不适应。 走累了,朱佑樘停下了脚步,姜成也随之站住了。静立片刻,姜成开口道:“陛下可是不知何往?” 这是朱佑樘第一次听到这姜成说话,嗓音还挺好听的,类男子,没有大多数太监那种尖细刺儿的感觉。 朱佑樘反问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奴婢随陛下走。”姜成先回了一句,见朱佑樘撇撇嘴略显失望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说道:“天色已晚,陛下要是走累了找个地方安寝就是。奴婢以前不曾跟在陛下身边,不知陛下在何处安寝最为舒适?” “我。。。”朱佑樘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再迈开步子就轻快了许多。 兜兜转转,不一时,视线的尽头处出现了一座小小的院落。 “这诺大的皇宫,朕也只是在这里睡得最安心了。”朱佑樘一进院子便做了个深呼吸,大头跳到地上轻车熟路的往屋里跑。 许久没回来了。。。 第260章 见鬼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小院还是那个小院,屋子里的陈设也与记忆中的一样,方桌,小凳,屋子里的那张床。床上的被子都整整齐齐的叠着,只是到处都是积尘,也少了九分的人气。 “陛下,太脏了,您真的要睡这里吗?” “不行吗?”朱佑樘直接做到了床上,双手拍了拍,一阵灰尘腾起呛得他连连咳嗽。大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轻轻一蹦,落在了朱佑樘的腿上,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着朱佑樘。 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没有弘治皇帝,只有那个懂事而可怜的铁蛋。 躺在床上和衣而睡,朱佑樘一只手枕在脑后,眼睛一眨一眨的,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呼噜噜”不停的大头,屋子的一角,姜成垂着手站着,好像一尊泥雕木偶,只是那一双眼睛隐约泛着惨白的光。 缅怀和追忆只存在于睡前的那盏茶的时光,小孩子终是贪睡的,不一时,朱佑樘也像身旁的大头一样“呼噜”了起来,此起彼伏的让这屋子里的空气也灵动了许多。 姜成就这么一直看着,一动未动,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他才幽幽的叹了一声:“终于。。。” 三年前,就那么突然地一天,天门在宫里的八位堂主便都走了,临走之前他们去了一趟慈宁宫见了周老太后,说了什么,不得而知,然后就那么轻飘飘的走了。 大内二十四监,天门对于这其中许多位高权重的太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秘密从来只是相对的,如今看来,周老太后也是知道天门的存在的,有趣的是成化帝竟然对天门一无所知。 “爹要走了,去哪你就不必知道了,什么时候回来。。。或许也就再也回不来了。爹本来准备将来时机成熟把这御马监给你,如今看来是来不及了。爹走了之后你就跟着梁芳,他会给你安排一个前程的。” 这是姜跃鲤离开前最后对姜成说的一番话,说的很急,仿佛有人在催促他一般。 姜跃鲤走后,姜成在这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细算算,天门八位堂主的儿子里也就曾柱、楚橘还有李玄过的最明白,被那个徐宝提前插进了东厂里掌权,剩下的在这宫里各个衙门中当差。倒也不能说过的差,只是没了依靠,往后也就没了方向,也没了前程。 梁芳对姜成并不是很照顾,甚至一开始的两个月都没有见过姜成一面。姜成以为梁芳是翻脸了,可随后他又把姜成送到了老太监金宝的身边做了个孙儿。 之后的每一天,姜成就跟在金宝的身边伺候,真像个孝子贤孙一样,端茶倒水扫地洗脚暖被窝。金宝对姜成也确实不错,没打过一下,也没骂过一声,偶尔兴致来了还会对姜成的武功进行一番指点。 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姜成每天都在想,可也只是想想而已,问肯定是不敢问的,谁知道老太监是个什么脾气?万一翻脸,姜成别说前程,连命都要丢了。在这深宫大内,金宝想杀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太监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只要一个眼神也就够了。 就在昨天,姜成给金宝洗脚的时候,金宝忽然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这孩子不错,以后就跟在皇上身边伺候吧,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等咱家百年之后,你要是还活着,逢个年节有机会给咱家上柱香,也不枉咱家养了你这三年。” 人都说太监是阉人、阴人、废人,可说到底还是占了一个“人”字儿,似人而非人才最想让自己活得像个人。姜成心里对金宝未必有多深的感情,但昨晚那短短的两句话,姜成却知道,金宝是真的认下了他。 跟在皇帝身边伺候,三天五天算不得什么,可天长日久有了情分,未来的大内第一人未尝不能一争。直到此刻,姜成看着床上酣睡的皇帝,仍有些不敢相信这天大的运气就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三年的孙子换将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就这么砸在了姜成的身上。 从此刻起,姜成的命就算是和朱佑樘的命拴在了一起,皇帝在,他姜成的前途就在,皇帝但凡有一点闪失,别说前程,姜成自己赶紧给自己准备后事也就是了。 话虽如此说,可其实这么个深宫大内,千万双眼睛盯着的,皇帝又能出什么事儿呢? 姜成如此想着,嘴角不由的浮起一丝微笑,幻想着等将来皇帝亲政,他进了司礼监做了掌印该是如何的一番美妙滋味儿。 “那滋味儿。。。该就像卤鸡腿儿一样,又香又嫩。” “慢着。。。” “卤鸡腿儿?!” 姜成猛地一愣,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没错,却是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鸡肉香气。 这院子虽说离着尚膳监和御膳房不远,可总还有些距离,院子里又没有人住,这大半夜的难道御膳房那帮厨子忽然兴致大发,煮起了鸡肉不成?而且这个距离味道想传过来,那可不止是一只两只鸡,得是百十只鸡大抵才行。 微微皱了皱眉头,姜成轻轻挪着步子像屋门口走去,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床上的小皇帝。好歹也是内书堂出来的,知道什么是调虎离山之计,虽然用鸡腿来调虎的做法确实少见。 小院左中右三间屋的格局,中间这间是个小厅,既是饭厅也是会客厅。 姜成走到屋门口轻轻将门帘撩起一个角向外一看,借着微弱的星光,方桌旁赫然坐着一个人影,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长相,但桌上却摆着一只肥鸡,也没有盘子垫着,就那么摆在那。 那人的背影没有任何的颤动,只不时地伸出手去从肥鸡身上私下一点肉来放进口中。这是一种很不和谐的感觉,从姜成的角度来说,这人浑身上下好像就只有那一双手在动一般。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找了只肥鸡来做到了隔壁的屋子大快朵颐。若不是这鸡肉自身的味道恐怕姜成绝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这是人。。。还是鬼。 第261章 谈兴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正常人见到鬼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怕。 圣人说:敬鬼神而远之。 那么见到鬼应该如何应对呢? 大吼大叫? 这倒是一种选择,但这却不是最正确的选择。一个不信鬼神的人遇到了疑似鬼神的存在一般会有两种应对:奋起反击先发制人,又或者是自暴自弃,听天由命。 毕竟鬼这个存在超乎了人们的理解范畴,不管你手里拿了什么宝刀宝剑,哪怕你身怀绝世武功,在他们的面前也不值一提。 姜成不是凡夫俗子,他也不信鬼神,在这个时候面对着一个自顾自的吃鸡的鬼,他另辟蹊径的做出了第三种选择:视而不见。 悄悄地把门帘放下,姜成走到了小皇帝的床边静静地站着,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心里默念自己印象里听到过的所有的佛教道教的经文,东一句西一句的想起什么就念什么,最后实在想不起来了就“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的来回念叨。 鼓楼钟响,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姜成虽然不信鬼神,但也知道“鬼不见三光”的说法,总算是少少的松了一口气。 “陛下?” “陛下?” 轻轻地唤了两声,睡梦中的朱佑樘揉着惺忪的睡眼做了起来,看了看姜成,随后才道:“啊,时候到了吗?” 姜成点了点头:“陛下,该上朝了,在过一会儿太后娘娘该等急了。” 虽然让朱佑樘自己在宫里找住处,但早饭还是要在慈宁宫与太后一道吃,早朝也得两个人一起上的。 朱佑樘在床上缓神儿的功夫,姜成走到屋门前又往外看了一眼,方桌,长凳,没有人,更没有鬼。 昨晚的所见就好像是一场错觉梦境一般。 是错觉吗? 应该不是的吧。。。 随朱佑樘离开的时候姜成特意去看了一下那张方桌,上边的浮尘多了一块不规则的印记,而且有油渍。 鬼吃鸡吗? 人的话又不太可能。。。 难道是狐仙? 这份疑惑夹杂着恐惧在姜成的脑海中不断萦绕,让他哪怕跟随着皇帝上朝,第一次狐假虎威的接受文武群臣的跪拜时也不能全身心的享受权利所带来的美妙滋味儿。 早朝罢,姜成随着朱佑樘还有周太后一道又回了慈宁宫。 周太后和朱佑樘在暖阁中说话的功夫金宝来到了姜成的身边:“怎么魂不守舍的,一大早,可是昨晚没睡好?” 对于他们这些有功夫的人来说,几个晚上不睡也算不得什么事儿,金宝这么问也只是顺口而已。 “孙儿没事。”金宝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怎么,有什么话不能跟爷爷说?如此见外?” “嗯。。。孙儿不是见外,而是不知道怎么说。”姜成回忆着昨晚诡异的一幕,将小院里背对着自己悄无声息的吃鸡的鬼说了一遍。 金宝皱着眉头听着,一开始还只是当做一个故事,可听着听着却渐渐地认真了起来。 “桌上留有痕迹,这定然是人而不是鬼。”老太监倒是没理会姜成对于狐仙的猜测:“不过能瞒过你的耳目走到如此近的距离。。。” 老太监试着用自己几十年的经历来给出一个解释,但却发现这并不可能。 武功练到如此境界的高手潜入深宫大内,走到皇帝的卧榻之畔只为了吃一只鸡?倒是隐约记得北宋年间丐帮有一任帮主好口腹之欲,曾潜入宫中御膳房只为品尝御膳滋味。昨晚这个。。。没道理啊? 若不是此话是姜成所说,老太监肯定要把他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是不是编故事戏耍自己。 有心想晚上亲自跟着皇帝走一遭,可太后的安危在他眼里更甚于皇帝,所以他不能离开。又不想因为这似是而非的一个故事而使太后担心,让皇帝今夜留宿慈宁宫显然也不太合适,毕竟昨天才放话要皇帝开始独立。 诸多顾虑,思前想后之下金宝决定让怀恩替自己守皇帝一晚。整个皇宫在金宝的眼中也只有怀恩办事最让人放心,而且武功也足以应付一切状况。 “今晚你看看想办法还让皇帝睡在那个小院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不要离开皇帝身边半步,其他的自有怀恩在暗中帮你。” “孙儿知道了。” 用过了午膳,朱佑樘带着姜成去听谢迁郁郁叨叨的侃大山,当然了,听课的是朱佑樘,上课的是谢迁,姜成则在隔壁的偏殿找了个角落迷糊了一会儿,也只有这个功夫他才有时间睡上一觉养养神。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样的日子姜成还要熬上几年,又或者十几年的光景。 怀恩得到了金宝的消息之后觉得好气又好笑,第一反应也是不信的,可既然是金宝送了消息过来,他自然也要认真对待。 皇帝的安危不容一丝马虎大意,而怀恩也不允许自己掌管的紫禁城里出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用任何提点暗示,到了时间小皇帝自己就又跑去了那个院子,这回还特意嘱咐姜成带上了些扫撒的工具,趁着时间还早,两人一起将小院内外收拾了一番。 这种粗活儿本来轮不到朱佑樘这个皇帝亲自来做,甚至姜成的身份都不应该动手,可朱佑樘坚持,姜成也没了办法。 一番忙活之后,整个小院又多了几分往日的气息,朱佑樘坐在那颗梧桐树下满意的点点头。看得出他其实很想与姜成分享一些他的过往,但姜成等了半天还是不见朱佑樘开口。 也能理解,两人还算不得如何熟悉,更谈不上交情。 姜成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陛下,您可是想起了当初在这小院里的日子?” 朱佑樘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 姜成又道:“不瞒陛下,奴婢的父亲乃是当初御马监掌印太监姜跃鲤,与尚膳监掌印徐孝天交情莫逆,而奴婢与如意公公,楚橘公公他们当初也是内书堂的同窗,陛下的事奴婢知道的也是不少的。” “哦?你也知道吗?”朱佑樘眼睛一亮,看向姜成的目光终于有了几分亲切。 第262章 挣扎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黄花梨木的大木桶,里边儿热水满满,氤氲的水汽蒸腾袅袅,一个面容英俊的小宦官捧着一条白巾站在一旁。 时间距离卯时早朝还有半个时辰,小宦官伸手敲了敲澡盆的边缘,轻声道:“爹,时候差不多了。” “哗啦”一声,怀恩钻出了水面,整个人赤身裸体的站着,伸手接过怀天佑手中的白巾擦了一把脸,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怀天佑走到一旁又捧过一件宽松的大袍,怀恩走出澡盆将大袍披上,幽幽的叹了一声,佝偻的身躯透着些许疲惫。 对怀恩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很忙碌的夜晚,他也是古稀之年了,与人动了手,又宫内宫外跑了一大圈,就算有功夫在身也实在有些扛不住,更何况白日里还埋首于案牍之间与外廷的那帮大头巾们勾心斗角。 这是一个忙碌的夜晚,同时也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他确定了一个颇为欣赏的小辈的生死,同时还见到了一个本应已经死去多年的景仰的前辈。 怀嗯从儿子的手里接过茶壶,也不用茶杯,对着壶嘴儿直接咕嘟咕嘟灌了个满,热水下肚,他才觉得放松了许多。 “这里不用你了,你去司礼监候着吧。”怀恩从衣架上拿起衣服穿戴起来对怀天佑吩咐道。怀天佑躬身应诺便退了出去。 慈宁宫外一切如常,朱佑樘和周老太后坐在御辇上,怀恩、金宝还有众宫娥太监分前后跟随左右。 “怎么这副样子,真见了鬼了?” “一个鬼,一个半人半鬼。” “哦?”很少听怀恩也会开玩笑,金宝忽然有了兴趣:“怎么回事?” 怀恩想了想,嘴唇轻碰,却是不见声音传出。这是传音入密的功夫,他只说与金宝一人听闻。 两人脚步不停,金宝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可十几步的距离面色陡然三变,眼睛也瞪了起来:“当真?!” 怀恩微微点点头:“如果你不信的话,今晚不妨亲自走一圈。” “这。。。这。。。”金宝胸膛起伏,面色略显潮红之色,过了好片刻才慢慢平息下来,眼中神色也由喜转惊再变疑,最后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既然王公已无心于此,咱们这些小儿辈又何必再去打扰。” “正是此理。”怀恩点点头,深以为然。 两人沉默着又走了一阵子,金宝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那小儿辈的武功真如你所说那般?” 怀恩想了想,答道:“他心神失守,全凭本能行事,而且也没有取我性命的心思,不然。。。我恐怕接不得他三招。 也不是坏事,王公当年权倾朝野,最后仍功亏一篑,吉祥公武功高绝仍敌不得三千刀兵,今天再有这一位,与皇上交情莫逆如兄如父,武功比吉祥公尤有过之,只待能挣脱樊笼或能跻身先天境界也未可知,而他的年纪如今不过十八,金宝公,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金宝抿了抿干瘪的嘴唇,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怀恩叹了一声:“只希望他会选一条不同的路吧。” 。。。。。。 智化寺 苦智又轻轻地来了,还是角落里那个毫不起眼的小院子,见到了曾经权倾朝野的王振,如今平平无奇的老朋友心痴。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心痴看了看苦智的身后:“你那个小徒弟呢?叫什么来着?” “老和尚要见佛祖了,小和尚自然也要入世了。”苦智笑了笑,从一旁也拿起了一把扫帚跟心痴一起一下一下的扫着地:“他呢?” 王振说道:“你那小徒弟也没点儿心眼儿,不知人心险恶,到了江湖上肯定是要吃亏的。” “那也是他的命数。”苦智倒是很洒脱的样子:“不过应该也不至于,毕竟是佛门弟子,佛祖肯定是要保佑他的。” “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就昨天的事儿,老和尚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世尊对老和尚我拈花而笑,你说这是不是一个极好的兆头?” “嗯,佛祖都来接你了,这招待确实也是一等一的了。”心痴撇了撇嘴,三角眼斜了苦智一眼:“别说,以后少了你这个秃驴,日子也确实会闷上许多。地方选好了?” “啊,选好了,就你这个小院怎么样?” “这儿?”心痴将手中的扫帚往地上顿了顿:“你想让我住阴宅啊?” “不识抬举,老和尚我修了一辈子的佛,吃了一辈子的斋,怎么说也是个得道的高僧,到时候烧出百八十颗舍利子你随便捡一颗就够你吃八辈子了。” “呸,晦气。”心痴吐了一口痰在地上,看了看苦智,忽然叹了一声:“我放他出去了。想从你的烂柯寺里出去,终还是要靠他自己,我使不上力。” “已经快了。”苦智也叹了一声:“老和尚我如今油尽灯枯,已经快压不住他了,来你这儿也是想跟你说,待他挣脱樊笼之时必然神志不清,心魔丛生,你。。。要早做决断。” 面前是一尊万丈金佛,视线所及甚至不能看到金佛的全貌。荒芜中甚至透着一丝凄凉的大雄宝殿,一个模样阴柔的少年趴在那里,他咬着牙,攥着拳,一次一次的尝试站起来。他成功过无数次,可每次还没等直起腰来便又会被不知何来的无穷力道砸在身上,将他拍在地上,他不得不再重头来过。 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时来的这里,也不知自己这副样子到底已经过去了多久,只是隐约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徐宝。 而就在刚刚,又或者许久以前,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同时多了两个名字:铁蛋、汪芷。 此时的他仿佛就是一个还在母亲独自里全无所知的婴儿一般,偶尔会听到外界传来的一些不明所以的信息,在心底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一圈一圈涟漪。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不停地站起来又被拍下去,但他就是本能的知道,只要自己能站起来,他就能将一切明了。 第263章 弹劾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作为一个合格又称职的皇帝,最需要具备的两个技能一个是杀人,另一个便是宽恕。 这其中的尺度很难把握。 重杀戮的朱元璋是洪武大帝,同样嗜杀的隋炀帝便是昏君;宅心仁厚的汉景帝一生只为了自己的江山杀了一个晁错,缔造了自己的文景之治,而朱允炆以一国而取一城却把自己的皇位丢了,徒留下那句“不要让朕背上弑叔之罪”以为笑谈。 杀人这个事儿不用教,只要有了举刀的权力就会时时的想去使用,而到底什么时候能把刀落下,那就需要一次一次的实践之后才能慢慢的领会。 朱佑樘在书上看到了百多位帝王对于杀戮的决断,年幼而生性仁善的他立志要做一代明君,中兴大明,他觉得杀戮是不好的,遇到问题,除了杀戮之外总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个想杀的人,那个让他升起杀心的人竟然会是自己的六位老师之一。 “陛下,陛下,您慢些,小心别摔着了。。。” “闭嘴!”朱佑樘回头对着姜成喝了一声,随后继续向前冲,步子越迈越大,说是走,但实际上已经可以说是小跑了。 如同一只被激怒的恶虎一般冲进司礼监,无事身前身后跪倒在地的大小太监们,他看着怀恩:“怀伴伴,你先起来,把今天的奏折给朕看看。” 怀恩站起身:“今日司礼监共接到内阁递来的奏折四百三十七本,不知陛下想看哪一本,老奴这就给您取来。” “参劾西厂的奏折。” “老奴知道了,陛下稍待。”怀恩指着跪在地上的几个小宦官:“你,你,还有你们几个,还不快去拿来?” 几个小宦官应命起身向后屋而去。 梁芳站起身来走到朱佑樘的身旁:“陛下,这个时候您不是应该在上书房听刘大学士讲经吗?这是谁让您生了这么大的脾气。” 这话问的确实有趣,答案就在谜面上,这个时候能让朱佑樘发这么大脾气的人自然只能是刘健了? 至于原因,其实也不难猜测。 之前左都御史刘正阳的胞弟刘正光被西厂所掳,刘正阳曾上本请朝廷彻查,这本也是应有之义,大家也没放在心上,一切也就按规矩去办就是了。 可今天早朝的时候有言官忽然奏称掳掠刘正光之事乃是西厂所为,请朱佑樘下旨彻查西厂。 朱佑樘虽然也知道言官风闻奏事,说话不讲证据,可有人参劾他的汪姐姐,他自然就不会高兴了。周老太后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皇孙与汪芷亲厚,于是当场帮他推了一手说会派有司详查,总算把早朝给糊弄了过去。 而刚刚刘健在给朱佑樘讲课的时候话里话外却满是告诫呵责之意,无外乎就是皇帝应该“亲贤臣远小人”,“厂卫势大,危及朝堂,当制之”一类的老生常谈。 这些话这几年刘健和谢迁和他说了许多,朱佑樘一直也都没放在心上,可今天早朝本来就气不顺,便回了一句:“言官风闻奏事,皇帝也可风闻下旨拿人判罪吗?” “阉寺之祸古今不绝,陛下岂能不见!再说空穴来风,岂能无因?”这下子刘健可彻底怒了,吐沫横飞,脸色通红,就差指着朱佑樘的鼻子逼他下旨将汪芷给抓起来拷问了。 “那朕倒要好好看看空穴到底怎么来的风!”朱佑樘也急眼了,留下气冲斗牛的刘健在上书房,一路跑来司礼监,目的也简单,他就想把所有参劾西厂,参劾他的汪姐姐的奏折全翻看一遍,看看其中到底有多少确凿证据,还是只是些风闻消息。只要没有证据,他非要回去好好和他的刘健老师理论一番不可。 刚刚被汪芷打法去拿奏折的几个小宦官回来了,每个人都端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盘,盘子里厚厚的一摞摞奏折,看架势少说也得有百十本,只多不少。 “陛下,这些就都是了。”怀恩和梁芳将奏折往桌案上摆,朱佑樘也有些发愣:“都,都是吗?” “都是。”梁芳点点头,看看怀恩:“奴婢本想着把这些奏折留中,便都搬到了后边儿,不想陛下您忽然来了兴致。” 朱佑樘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打开,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阵便扔到一旁,又随手拿起另一本继续看。如是大概看了能有五六本,猛地站起来:“都是些没用的废话,怎么就能命朕下旨!” 一个“命”字,真要较起真儿来便足够杀几颗脑袋了。 “陛下,您。。。”梁芳与外廷的那些大头巾最是不对付,尤其是那帮言官,成化帝在时他就经常被当做“阉宦”的典型拿出来吊打,这两年也没消停多少,此时听到小皇帝对外廷那帮言官发火,下意识的便想进几句“谗言”,但刚一开口,就被怀恩狠狠地瞪了一眼。 “陛下。”怀恩说道:“言官风闻奏事是他们的职责,按朝廷法度来说,言官既然参劾西厂,那陛下便当下旨查问,言辞或有些激烈,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依老奴所见,若陛下真想为汪公公证明清白,那不如便下旨让东厂或者锦衣卫去调查一番,水落石出之后言官们自然也就没有话说了。” 朱佑樘看看怀恩,又看看梁芳,抿了抿嘴,没说话。 说实在的,别看朱佑樘年纪小,可却不傻。这事儿是不是他的汪姐姐做的他不知道,可要是问他的汪姐姐有没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那可能性还是不小的。 他的气愤源自于言官们的咄咄逼人和喊打喊杀,也源自于他们针对的对象是自己亲厚的汪姐姐,至于汪姐姐是不是真是被冤枉的。。。他心里也打鼓的很。 “嗯。。。怀伴伴。” “老奴在。” 朱佑樘说道:“直接让东厂和锦衣卫查问不太合适,能不能这些奏折你先留中,不要发下去,朕。。。朕要去问问。” “老奴本也是如此打算。” 第264章 人丢了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西厂今天死人了,死的是六个牢头,更确切的说,死的是专职负责看押审讯刘正光的那六个牢头。有三个死的莫名其妙,就那么在刘正光的牢房里被人抹了脖子,另外那三个是与他们轮班的看守,被汪芷抓来摘了脑袋。 在宫里的传旨召见的小宦官来招汪芷入宫问话的时候正看到番子将地上三具死尸往外抬。 “一问三不知,人犯在我西厂丢了,他们就该死!周俊辰,你!你当知此人对咱家如何重要,人死在你手都没事儿,可怎么就能丢了!酒囊饭袋!废物!废物!” 周俊辰被汪芷一脚踹出了屋子,口喷鲜血却来不及叫痛,连滚带爬的跪了回来:“督主,给小人一点时间,小人一定把他给找回来。。。” “找?你怎么找?”汪芷闻言更怒:“你没听仵作说的吗?人死在今早,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找?你上哪里去找?” “督主,诺大的京城能从咱们西厂手里抢人,这么大的本事能有几家?给卑职一点时间,卑职一定。。。” “督主,方公公来了。”一旁的番子悄悄地提醒道,汪芷看着站在门口一脸尴尬的小宦官:“进来说话。” “是。”小宦官走进来谄媚的笑道:“厂公,陛下有旨,宣您进宫。” “可知是何事?”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您看。。。” “你先去门房等候,咱家随后便到。”汪芷低头看着地上的周俊辰:“咱家现在要入宫见驾,咱家再回来的时候,你不说把人给咱家找回来,最起码得给咱家一个下落,不然。。。” “卑职提头来见!”周俊辰咬着牙应诺。 “哼!” 宫里出来的传召官,严格意义上来说便是天子的化身,别看他本身位卑言轻,可一来占着宫里的出身,二来又身负皇命,谁见了不得客客气气的?也就是汪芷这样的庞然巨物才能把这小宦官训得跟三孙子一样。不过有一点好的就是她为人出手大方,一锭十两的银子往小宦官手里一塞,小宦官笑的便跟向日葵一样 “厂公,您可要仔细,这回陛下召您进宫听说是为了那个什么刘正光的事儿。具体的小的也不知道,好像是刘健那老东西在上书房参了您一本,然后陛下就叫了真儿。。。” “刘健。”汪芷咬牙切齿:“回头必要你这老东西的好看!” 汪芷随着小宦官一路匆匆往宫里去暂且不提,回过头来说周俊辰。 宫门酉时落锁,算上来去的路程一般来说汪芷最晚酉时三刻也就差不多该回来了,留给周俊辰的时间只有三个时辰不到。 京城诺大,十万人家,想要找一个有意躲藏的人难度说堪比登天有些过了,但大海捞针还是差不多的。 登天和大海捞针还是有区别的,毕竟人不可能登天,而大海捞阵。。。万一运气真的逆天,刚一下海就被针扎了脚呢? 西厂到底是个情报部门,势力实力略逊于老字号的东厂和锦衣卫,可也不是相差太远,再加上正如周俊辰自己所说,能够在西厂老巢里杀人劫人还不引起任何注意,这种事怎会是一般的人或者势力能做的到得? 周俊辰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东厂和锦衣卫,都没起身,就跪在地上静静地琢磨了一炷香的功夫,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将这两家的怀疑撤销。原因倒也简单,这两家固然有实力做得到,可他们与西厂又没有什么大仇怨,何必要下这么狠的手?尤其。。。 “如果真是这两家之一,她回来之前我是无论如何也查不出来的,那就是天要亡我周俊辰。” 排除了锦衣卫和西厂,那还有谁能做得到呢? 这个势力必然要具备三个条件:敢招惹西厂而且不怕汪芷疯狂报复的胆子;手下有深入西厂杀人越货的高手;以及有信心能够把人藏住不被西厂甚至东西二厂还有锦衣卫三家查到。 而在这三个条件之上还有一个重要的点,那便是这个势力应该与西厂有仇,又或者能够从中渔利。 或朝堂,或江湖。 周俊辰绞尽脑汁将京城里但凡可能做到的人物都想了一遍,在心里大概的又列了一个名单出来:内阁首辅大学士万安、黑街那群疯子、兵部尚书王越出身军武可能也有这个本事、勋贵里的保国公和成国公。 想了又想,周俊辰最后还加上了一个名字:白莲教。 这是周俊辰所有能想到的,然后筛选一番,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万安、黑街以及白莲教三家的头上。 黑街自不必多说; 万安。。。这两年西厂和万安之间的关系略显隔阂,年前的时候万安还曾与汪芷在西厂的书房之中有过一番争吵,原为未知,但或许就是这一次争吵所致? 至于白莲教。。。一群疯子,做事哪有那么多理由?凡是能让朝廷不痛快的事儿他们都干。 这三家里黑街和白莲教是周俊辰的主要怀疑对象,万安最后。还是那句话,真正的高手轻易可不会给人卖命。 周俊辰站起身来召集人手,分成三队,一队去黑街各个入口查探今晨是否有任何异动,一队则去各大客栈食宿查看最近有没有只吃斋菜的客人住宿,而他自己亲领一队往万安府上去。 周俊辰的身份自然不敢在万安面前造次,不过万安此时应该还在文渊阁忙于公务,他准备找万安府上的大管家万兴聊聊家常。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万兴是万安府上的大管家,跟随多年,有些时候有些场合,他的话也能代表了万安的意思。 理论上来说周俊辰也不太敢找万兴的麻烦,可事关自家性命,他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带着一彪人吗一路赶到万安的府上,万安府上大门紧闭。周俊辰深吸一口气提了提精神正要上前叫门,谁知道那边一乘大轿缓缓而来。 “坏了。”周俊辰看到轿子上下来的人,心里咯噔一声。 万安看看周俊辰,不动声色:“不知周档头来本官府上有何贵干?这么大的阵仗,可是本官犯了什么王法?” 第265章 跪门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汪芷从西厂出来一路进了宫中直奔司礼监,她的脚程不慢,路上也已经打定了主意:一问三不知。 不错,刘正光虽然是她抓的,人昨天还关在她的西厂严刑拷打,今天就丢了,还搭进去了六个手下的性命,可现在不是还没找到吗?没找到就是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凭着谁的几句话就想拿她这个西厂的厂公? 痴心妄想。 所以她只要在皇帝面前使一个拖字诀,一推二五六,回头再悄无声息的把那个刘正光找回来,一天风雨也就烟消云散。 如果一切顺利,周俊辰办事再利落些,说不定一会儿等她出宫回去的时候那个刘正光就已经找了回来。而如果事情不那么顺利,周俊辰没把人找回来,那大不了她就厚着脸皮去找万通和李玄、曾柱说话,合厂卫三家之力哪怕是个能钻地的耗子,能飞天的麻雀一夜的功夫也未必不能找回来! 想到这些,再往后,她甚至想到了等查出这一切的幕后来要如何炮制他,扒皮抽筋太小儿科,她要亲自上手,教教他做人要堂堂正正,不能用这种趁人不备的无赖手段。 进了司礼监,小宦官进去通报,不一时里边传来一声高喝:“宣西厂提督太监汪直见驾!” “怎么如此规矩?”汪芷眉头一皱。 诚然,皇帝招臣子觐见都是这样的规矩,可她与皇帝的关系岂同一般?未免太过生分了些。 或许这里是司礼监,同着外人的面,尤其是怀恩那个老古板,皇帝肯定要走些场面活儿吧? 如此想着,汪芷躬着身子调整好了表情,走进了司礼监的大堂,一进门当先便看到了正当中端坐的小皇帝,梁芳和怀恩侍立左右。 “奴婢汪直,拜见陛下。”汪芷撩袍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不知陛下招奴婢前来所为何事。” “汪伴伴。”小皇帝轻轻唤了一声,却没有第一时间让她起身,这更显得不正常,可惜汪芷跪在地上脸冲着地,看不见皇帝的表情。 “汪伴伴,早朝上文武百官奏称日前绍兴县令刘正光回京述职,途径南直隶地界为歹人所掳,此事为西厂所为,汪伴伴你知道吧?” “奴婢知道。”汪芷回道:“刘正光之事陛下曾下旨让厂卫追查,奴婢曾让西厂所属花了不少力气,只可惜事发之处离京中甚远,消息传递不利,再加上贼人实在狡诈,暂无下落线索。 至于朝堂上百官对奴婢的参劾,此事非奴婢所为,奴婢实不知情,想来这其中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 “那。。。有没有可能是你西厂的属下瞒着你所为?”朱佑樘又问道。 这话问的汪芷心里一突:什么意思?难道就认定了此事是我所为? 梁芳忽然开口:“是啊汪直,之前那刘正光的兄长左都御史刘正阳没少上本参你,你二人可算是有仇,你不动他,会不会是你的哪个手下看不过眼擅自行事?” 是? 或者不是? 若是换成旁的人比如万通或者李玄在此,那肯定是直接说回去再查查。可汪芷不同,一来这事情毕竟真是她做的,心里发虚,脑子也就跟着反应慢,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天生是个护短的性子。在她心里,既然是自己的属下(小弟),为自己做事,那无论什么情况都得帮他扛一手,不然还算什么老大? 再说这么大的事儿,让她往外推没问题,如果往属下的头上推,那可不是随便推几个替罪羊出来就能解决的,数量、质量都得过得去才行。 而且自己堂堂西厂向着外廷那帮文官认错,那成什么样子了? 一念及此,汪芷直接回道:“绝无此理。西厂制度森严,奴婢的手下儿郎也都忠心于陛下,忠心于奴婢,不可能擅自行事。” “唉。”朱佑樘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自汪芷的身后响起:“汪公公,还是认了吧,此间没有外人,实话实说才是正途,否则拿到明面上去,就凭你刚才的话便能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李玄?!”汪芷猛地直起身子回头看,只见殿门旁李玄坐在轮椅上:“你有何证据说此事是咱家西厂所为?” “因为人现在已经找到了。”李玄说着话伸手一指龙书案:“刘正阳用血写的折子如今就摆在陛下面前,上边儿写着刘正光指认是你西厂抓的他,而且对他严刑拷打,逼问刘正阳不法事。” “?!” 万安府邸大门口。 “此事不是本官所为,让周档头白跑一趟了。至于人嘛,你要是想自己进去搜也就是了,本官今天不拦你。” “大人严重了,小人也是。。。” 万安没让周俊辰把话说完,直接打断了他:“不是汪芷,汪芷可不敢给你这种命令。别想太多,本官之所以敢让你进,是因为人真的不在本官的府上,而且本官还可以告诉你,刘正光此刻就在东直门外躺着,他兄长刘正阳就跪在一旁。” “啊?!” “刘正阳还亲自用血写了折子送进宫里,算算时间,你家督主现在应该也已经看到了,你猜那折子上写了什么?” 周俊辰如五雷轰顶一般,一时连话都不会说了:“这。。。这这。。这。。。” “不然你以为本官为何会提前回来?”万安摇了摇头,不再理他,转身往里走。时间紧迫,他也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这不是一件小事,宦海沉浮数十年,他甚至能够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甚至都不说太远,便在眼下,便在此刻,说不定东直门外跪着的已经不止是一个刘正阳了,而应该是都察院以及六科言官那百十号齐聚。 再然后,六部之中那些“心怀正义”的官员们大概也会去跪着请命。而他手下的那些官员们也会蠢蠢欲动。 墙倒众人推,自己手下的贪官们难道就不好名利吗? 而自己,真的就要袖手旁观吗? “刘吉啊刘吉,倒是小看你了。” 第266章 跪门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时间如果往前导上几十年,大明初立,朱元璋以宫中御林为主筹建锦衣卫时,锦衣卫也曾有过这么一段,杀戮盈野搞的天怒人怨,后来朱元璋为了平息众怒也好,为了再给自己遮遮羞脸也好,将锦衣卫解散,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毛骧赐死。但等到了永乐朝朱棣登基,他又重新设立了锦衣卫。 时间如果再往后推上三十年,嘉靖朝也会有一场名为“大礼议”的类似的风波,文武百官不想让皇帝认自己的亲爹做爹,于是集体跑到了左顺门外撼门悲苦,嘉靖皇帝一怒之下责令锦衣卫拎着大棒将这群官员打死打伤无数,最后结果以皇帝的胜利而告终。 前后太远,在原本的时空之中,成华年也应该有这样一场风波,汪直领着西厂玩的实在太过火导致百官怨声载道,成化帝于是将西厂解散,之后过了三年又重新设立。 这三个故事大概就是明朝皇帝对于厂卫的态度,用后世比较时髦的一句话来说:就像马桶一样,需要的时候就用一用,用完了提起裤子就走,连看一眼都嫌脏。 在皇帝和臣子们你来我往的博弈之中,他们彼此都握着一个轻易不用的大杀器,皇帝的大杀器名字叫做:锦衣卫的刀;而臣子们手里的大杀器叫做:书写青史的笔。 一个杀人,一个诛心,他们轻易都不愿意用,但一旦用了,那便必要有个你死我活的结果。 朱佑樘如今所面对的局面便是臣子们使用了这件大杀器来逼宫。 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小皇帝亲信宦官,以厂卫胁迫百官的恶名声必然传遍天下,而如果小皇帝执迷不悟死保西厂,死保汪芷,那将来历史书上他的名声大概也只在桀纣隋炀几位之下。 那么朱佑樘会执迷不悟做出错误的选择嘛? 又或者他会不会一怒之下也掏刀子? 他不会的。 不会,也不能。 因为说的算的皇帝才是皇帝,而现在真正说的算的,代表朱家天子说话的人姓周,而且是一个不愿惹事生非,整日吃斋念佛的老太太。 刘吉想的很清楚,也很明白,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论小皇帝怎么选,周老太后都一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而他刘吉所需要做的,就是在内阁其他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走到场上扛起为天下请命诛奸的大旗。 想做首辅之位,他刘吉三朝元老,缺的不是资历,不是权势,不是财富,不是党羽,只是一个好名声而已。成化朝当首辅不需要好名声,但弘治朝不行。他凭着现有的一切能够将那三个毛头小子给踩在脚下,至于万安,那就需要名声了。 他来到了东直门,先是故作诧异,然后又捶胸顿足一番感慨悲苦天子年幼、奸人当道,最后走到最前边左都御史刘正阳的身边也跪了下来,老泪纵横:“正阳,我愧为内阁辅臣,竟让朝廷命官受此奇冤大难!今日我不为刘正光讨一个公道,还天下一个天理昭昭,我便跪死在这东直门外!”说罢又冲着宫门内大喊:“陛下!老臣刘吉,恳请陛下以社稷江山为重,以百官之心为重,以祖宗基业为重啊!” “陛下!” “陛下!!!” 这气氛实在是太好了,随着刘吉这一声喊,才歇了一阵子的言官御使们又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宫锁连城,但架不住他们人数众多,嗓门也大,一齐呼喊起来便是在司礼监里也能隐约听到。 刘吉也跪在了东直门外,这个消息传进司礼监,汪芷的脸瞬间就白了,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觉得这回自己恐怕是大祸临头了,尤其难过的是竟然连是谁算计的自己都不知道。 小皇帝朱佑樘脸色也难看极了,他也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想法,只知道想保自己眼前这位汪姐姐恐怕有些难了。 小皇帝和汪芷都不说话,李玄梁芳也不说话,就连怀恩也是垂着手,眯着眼,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大概过去了两刻钟的功夫,怀恩叹了一声,看着身旁的小皇帝朱佑樘:“陛下,您打算怎么办?” “朕,朕。。。”朱佑樘张口结舌,“朕”了半天:“要不怀伴伴你先让他们回去,朕明日再给他们交代?” “这是不行的。”怀恩摇了摇头:“他们不会回去的。” “怎么不行!”朱佑樘猛地站起来一拍桌子,愤怒和无能的感觉让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们说是姐姐做的,只凭着刘正光的指认吗?难道就不能是他胡说的吗?这么大的案子难道不应该查吗?不应该安排三堂会审吗?就这么往那一跪,把朕当成什么了?” 怀恩没有回应小小皇帝的愤怒,只是幽幽的说了一句:“陛下,半个多时辰了,慈宁宫太后娘娘却没有旨意过来,您觉得是为什么?” 这一句话便如一柄万斤大锤打在了朱佑樘的心口胸膛,他身子晃了晃,无力地又瘫坐在椅子上。 “太后娘娘知道此事却故作不知,也不说话,就是想看看陛下您会如何决断。陛下,您今年已经八岁了,论年纪还小,但您是帝王,是大明的天子,有些道理您必须明白,有些决断也必须要去做,不管您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朕。。。可是。。。朕。。。” “太后娘娘让您晚间不必留宿慈宁宫,这便是已经在为还政做准备,一点一滴,直到您真正能够扛起这座江山来,太后娘娘才能放心的把这江山交给您。身为天子,政务的处理其实只是其次,有内阁,有司礼监,有六部百官,总不会搞的天下大乱,可是您可以,您的一次任性妄为或许便是生灵涂炭,或许便是无数人流离失所,您要细思。。。” 一直在一旁沉默着的梁芳忽然冷笑了一声:“怀公公所言差矣,君臣有别,若皇上一心想要做些什么,旁人谁敢不从不成?” 第267章 太后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相较于宫内宫外的一团乱麻,慈宁宫中倒是一派祥和景象。周老太后此时正坐在罗汉榻上吃着糕点,眼前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太监在跟她讲故事。 这太监虽然看着年轻,可也是一身真青绯袍,上绣金虎补子,内里衬着素色丝衣,头戴黑沙冠,这一身衣服在宫里来说只有二十四监的掌印太监能穿,其他人连梁芳和金宝也穿不得。 “这么说御膳房最近了妖魔邪祟?” “奴婢不敢这么说,只是最近御膳房中确实经常有吃食失窃,也不多,有时候就是几块糕点,有时候可能就是一个鸡腿,三个鸡蛋。奴婢带着人蹲了好几个晚上却又什么都没抓到,所以就有了这说法。可能是哪个贪嘴的小辈儿不守规矩。” “宫里的日子不好过,一口吃食而已也不必太过苛责,没抓到也就罢了,真要是那一天抓到了说几句也就是了。” “太后娘娘宅心仁厚,奴婢替那不知死活的小辈儿谢过娘娘恩典。” 此时金宝从外间走了进来,走到周太后的身边耳语一番,周太后点点头,对着眼前的乌东安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太后娘娘万安,奴婢告退。” 待到乌东安退了出去,周太后叹了一声,对着金宝道:“这孩子还是心眼儿太善,不知最是无情帝王家。一个奴婢而已,还真作了自己的姐姐不成?” 周太后话虽冷漠,但实际上眼中却有仁和笑意。 主人?奴婢? 别人或许在意这些规矩,可她实际上是不在意的。若要说理由,眼前的金宝便是了,以己度人,如果有一天金宝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恐怕她豁上一张老脸不要也是要开口保他的。 金宝笑道:“娘娘,皇上那边为难的紧,怀恩又在一旁压着,您真不去帮他拿个主意吗?外廷那群大头巾看样子是不肯罢休了。” “还是不去了。”周老太后摇摇头:“这个主意还是得皇帝自己拿,老婆子只是一个后宫的妇道人家,回头帮他收个尾也就是了。” “只怕。。。” “先看看吧,就算要去,现在也不是时候”周太后不以为意,拍拍手将手上糕点的残渣抖落:“刘吉到了,万安呢?” “倒是还没来,不过应该也快了。” 乌东安从慈宁宫里出来,脸上的笑意更甚。如今他贵为尚膳监的掌印太监,地位尊崇,当初一起内书房出来的同窗他算是混的不错的,只是他仍不满足,说到底不过是个后厨掌总,地盘也就尚膳监御膳房那一亩三分地儿,论实权甚至连司礼监的一个行走也算不上,他自认不弱于人,哪里会甘心情愿? 现在好了,汪芷眼看着要倒霉,不管这一关她是生是死,西厂提督太监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自己深得太后娘娘的喜爱,说不得这位置就落到自己身上了? 乌东安这样想着,回尚膳监的路上脸色越发的阳光灿烂起来:“今晚看看可要好好琢磨几道好菜,让太后娘娘吃的开心才是。” 转过一处宫墙,尚膳监已经遥遥在望,而再近些的位置,一个有些格格不入的小院当先映入了眼帘。 这里是当初徐孝天的居所,也是小皇帝幼年的住处,更是他名义上的天门门主徐宝的地方,这些乌东安也都是知道的。不过这几年小皇帝继位后一直住在慈宁宫,徐孝天和徐宝又下落不明,这院子也就成了空宅。 隐约听说小皇帝似乎经常会在晚上来这小院子就寝,乌东安一念及此不觉有些嫉妒。他一直看徐宝不顺眼,自小便是,也说不上个为什么,就好像前世的冤家对头一般的感觉。 小时候跟着李玄主要就是为了跟徐宝作对,可后来李玄跟了徐宝,如今成了东厂的提督,而他却只能在尚膳监里边儿当个“伙夫”。李玄倒是曾邀请他一起进东厂,可他拒绝了,理由很简单,恨屋及乌,他看曾柱和楚橘也不顺眼。 “徐宝都已经死了,皇上还这么念念不忘的,他有什么好?”乌东安翻了个白眼,心念一动,下意识的就往那小院走去,也没别的,就是想进里边儿去看看。 走到小院门口,抬手便要推门,忽然间觉得不对,耳边厢好像听到里边儿有什么声音,很难形容,“嗯嗯”的强忍痛苦一般,同时还伴着“砰”“砰”的声音。 “谁啊这是?”乌东安推门就进,目光左右一扫,愣了。 梧桐树下,一个蓬头垢面的邋遢男子看不清面容,正用脑袋一下一下的撞着树干。力道应该很大,因为这梧桐树被他撞得一下一下的晃动,落叶纷纷。 乌东安下意识的“啊”了一声,那男子忽然转过头来,猩红的眼眸看着他,随后只一瞬间便到了他的面前。 乌东安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大力打在了自己的胸口处,喉头一甜,猝不及防之下眼前一黑,当场就闭过气去。 东直门外 万安终于来了,乌泱泱跪的一地的官员,最前边儿的一排除了刘吉和刘正阳以外又多了三个人:刘健、谢迁和李东阳。 不似刘吉之前的那番慷慨激昂的演说,万安却只是安静地走过人群,然后撩袍跪倒。 身后不时地有人戏谑嘲讽:“不想万首辅也来了?” “不得不来罢了,六个大学士来了五个,他好意思不来吗?” “也是这个道理,哼,不过来的这么晚,还差他一个?” 万安也不理会他们,只是瞥了一眼身旁的刘吉:“约庵兄(刘吉号约庵),你就不怕弄巧成拙?” “本来还有些怕,不过万眉州既然也来了,那老夫也就不怕了。” 过了能有一炷香的功夫,梁芳从东直门里走了出来。也没理会眼前这一众官员,而是走到了万安刘吉他们几个人的面前躬下身子:“几位大学士,陛下已经有决断,明日早朝便会宣布,几位大人先让他们退去如何?东直门外跪门憾哭实在有伤朝廷体统。” 梁芳说着话伸出一根手指悄悄往身后的宫墙上指了一下,几人抬眼看去,共墙上隐隐约约几个人影,其中一个矮小些的正是小皇帝朱佑樘。。 第268章 太后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梁公公莫要说笑了。”刘吉摇摇头,义正言辞道:“百官所求不过是一个公道,今日若没有一个说法他们是绝不会退去的,莫说是我们几个内阁辅臣,就是陛下亲临恐怕也无济于事。” 梁芳脸色一沉:“刘阁老,话可不要说得太满,做人还是要知分寸的好。” “天理公义便是分寸,刘吉不知梁公公在说什么。” 梁芳诧异的看着刘吉,随后气急:“刘阁老,你往日那些腌臜事也做的不少,若非皇恩浩荡你能有今日的权势?真以为今天往这里一跪往后便不用再弹棉花了?” 成华年间,刘吉是内阁纸糊三阁老中的一个,外号“刘棉花”,这名号人尽皆知,他自己也从来没有辩驳什么。不过要说他对这个名号混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 此时梁芳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刘吉心中先是一怒,随后又是一喜,猛地张开双臂大呼道:“我刘吉过往虽劣迹斑斑,但也是读的圣贤书,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如今陛下身边有奸佞侍立,我刘吉在此劝谏难道有错不成!” “刘阁老仗义直言,我等佩服!” “不想刘阁老竟有此心,我等岂能退缩,愿与刘阁老共进退!” 身后一时群情激奋,刘吉面露得色,梁芳冷哼一声,还要再说话,万安却道:“梁公公,还请您与陛下通禀一声,就说万安求见。” “万阁老哪里话,您若想见,哪还用老奴通禀。您随我来便是。” 梁芳伸手将万安扶了起来,两人一同进了宫。 看着万安和梁芳离去的背影,刘吉心中更喜:这下可好,万安这是彻底不要名声了,到时候百官唾弃,他这首辅的位子是肯定坐不住了。 梁芳带着万安上了城墙,对着小皇帝三拜之后起身,万安直接道:“陛下,梁公公刚才言说您已做了决断明日早朝便会宣布,不知您做的何等决断,可否与老臣一言?” 朱佑樘也不瞒他:“万卿家,朕,朕准备将西厂关闭,你看可行吗?” “关闭西厂?”万安看了一眼汪芷那愤愤的表情,摇头苦笑:“若老臣所料不错,陛下只是想暂时关闭西厂,待到风波平息之后再将西厂重开吧?” “这。。。”朱佑樘脸色微微一红,支吾着不说话。 “陛下,此计不可行。”万安说道:“百官所求关闭西厂只是其一,还要将汪公公依律治罪,这两件诉求若有一件不得满足,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万安沉声道:“陛下,您要保汪公公,这是唯一的办法。若您不这么做,恐怕慈宁宫太后娘娘也不会应允。” 万安言语之间将“太后娘娘”这四个字说的极重,好像话里有话,但朱佑樘却一时不解其意。 “陛下,您看!”梁芳忽然指着宫墙下说道。 几人低头看去,却是老太监金宝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只见他循着阶梯走到近前,对着朱佑樘磕头请安罢,站起身道:“太后娘娘让老奴来跟陛下说,既然陛下一时难以决断,那便由她来帮您把今夜搪塞过去。”转头又对着怀恩道:“怀公公,咱们一起下去一趟吧。” 两人走下城墙来到百官面前,不得不说,只以气势而言,金宝和怀恩可比梁芳强的太多。只见金宝轻咳一声,随后唱喝道:“传太后娘娘口谕:朝廷自有法度,尔等在此叩门跪拜实属无益,且有碍朝廷法度,还是速速归去,明日早朝自会给尔等一个说法。” 金宝说完也不废话,转身便走,怀恩看看地上这一众官员,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也走了。 别看刘吉和这一众胆大包天的言官对小皇帝不依不饶的,可等到太后发话,他们就不敢在放肆了。 皇帝若是一时想不开想举刀子他们可以找太后做主,可如果太后动了真火儿想拿他们撒法子,那他们可就死路一条了。 大臣们互相搀扶着起身,随后三三两两的离去。 “阁老。。。”待到刘谢李三人也走了,刘正阳看着一旁的刘吉。 “你今晚就在这里跪着。”刘吉眯了眯眼睛,艰难的站起身来。 “可是太后娘娘。。。” “你不一样。”刘吉冷哼一声:“你弟弟这副模样,你是苦主,太后娘娘再如何也不会动你。” “可是。。。”刘正阳低头看了一眼身前酣睡不醒的弟弟:“只怕舍弟撑不过今夜。” “哼,你这弟弟在西厂并没受多重的伤势,这些口子都是老夫今天帮他新添的。放心,看着吓人,死不了的。” 刘吉的面色不甚好看,因为事情的变化与他想的略有不同。别看只是让金宝出来使了个拖字诀,这其实已经是一种态度的表明。 太后的意思,难道是想和小皇帝一起维护汪芷? 这不可能,也没有道理啊? 或许只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吧。。。 前边老管家和轿夫已经等候多时,此时见刘吉来了,赶紧把轿帘撩开。刘吉正要上轿,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道:“约庵兄,回府之后可要早些休息,养足精神,名日早朝恐怕还要废一番唇舌。哦,对了,还要准备两副护膝带好,也可能用得上。” “不劳万眉州费心。”刘吉头也没回就往轿子里进,可等坐进去之后,透过骄子窗帘的缝隙,看着万安那副讥讽的表情,刘吉心下更是忐忑:“大势在我,万安为何敢逆流而上?” 刘吉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万安是哪里来的底气,竟然敢和自己,敢和这近百臣公作对。 万安的底气其实说白了很简单:太后虽老,但也是女人,而女人的心,是软的。 慈宁宫的晚膳和往日没有分别,仍是一派安静祥和。 老太后看着朱佑樘只喝了半碗粥便放下了,不由的有些心疼:“傻孩子,就算天塌下来,也有皇祖母帮你顶着,你这愁眉苦脸的又成什么样子。” “皇祖母。。。”朱佑樘委屈的看着老太后。 “唉,罢了,看来话不说明白你这心也是不安。”老太后冷冷的扫了一眼一旁跪着的汪芷,问道:“你真要保她吗?” 第269章 夜访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言决人生,一语定人亡。 以汪芷西厂提督太监的显赫身份放到宫里宫外那都是排的上号儿的人物,可在周太后的眼中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 对于汪芷,周太后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的印象,毕竟是当初万贞儿眼前的红人,这几年没给她几巴掌就已经是冲着自己这个皇孙儿的面子了。 朱佑樘毫不犹豫的答道:“皇祖母,孙儿想保汪伴伴,孙儿不想让她死。” “她创下了如此大祸,满朝文武都对她喊打喊杀,你知道如果要保下她的代价吗?你会背上宠信奸佞的昏君骂名,史书上也会记下你这一决断,你不是跟皇祖母说要做一个明君中兴大明吗?” 朱佑樘微微犹豫了一下,却又摇头道:“孙儿还是想保她,不然孙儿会后悔的。” “真是个任性的孩子,和你爹一样。”周太后轻轻拍了拍自己这小大人一样的孙儿的脑袋,砖头转头对一旁伺候的金宝笑道:“还真让你说中了,这孩子,心太软。” 金宝也笑道:“无情未必真君子,陛下这幅菩萨心肠是像的您。” “哼。”周太后哼了一声,低头又看着跪在地上的汪芷,肉眼可见的她后背的衣袍已经湿了一大片,看来这三言两语的功夫也是把她吓得不轻:“汪芷,你创下如此大祸依大明律法哀家本不能容你,不过既然皇帝开口为你求情,那也就饶了你这一条性命。” “奴婢死罪,谢太后娘娘恩典,谢陛下恩典。”汪芷猛地叩首在地。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哀家总要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周太后又说道:“朝廷有锦衣卫,有东厂,你这西厂本来也是可有可无,而且每年内库之中都要拨去大量银钱以作维持,正好,就着这个机会,你这西厂就关了吧。” “皇祖母?” 周太后却没理会朱佑樘的质疑,仍看着汪芷:“你可有异议?” 汪芷摇头:“奴婢遵太后懿旨。” “至于你。”周太后想了想:“自领五十廷杖便去凤阳为太祖皇帝守灵扫墓去吧。” 宫里的太监尤其是那些有些地位的,一旦犯了什么大错,除死之外一般都会打上几板子送去凤阳给朱元璋还有马皇后守墓。说是守墓,但实际上对比起来是类似于发配一样的处置了。 汪芷听到自己最后的处置,一时间面如死灰。 老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朝在天子前,暮为守墓奴,这其间的落差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不过她对自己的前途其实还不甚担心,毕竟周老太后年事已高,而小皇帝仍还年幼。只要自己不死,留的一条命在,等周太后百年归天,她总有再起之日。 可她等的起,她西厂中的那些儿郎可等不起,没了她汪芷,没了西厂这块招牌的庇佑,一年半载他们恐怕活不下几个。 她有心想要为西厂中自己的那些手下求情,可又一想,自己如今也是自身难保。正如老太后所说,她能饶自己活命便已经是看在小皇帝宁可背负“昏君”骂名的决心上了,自己要还敢开口,当真惹恼了太后,恐怕小皇帝也保不住自己了。 “奴婢,谢太后娘娘恩典。” 。。。。。。 月落乌啼,这一夜很漫长,披着一件大袍站在卧室的窗前,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点点。 沉思良久,他确信自己明日早朝必定能借助满朝文武之力扳倒西厂,扭转自己在世人面前一贯狼藉的名声。之后顺势而为,说不得年内他便能如愿登上首辅之位。 朝堂上的波谲云诡说起来高深莫测,其实简单也就不过如此。 这个结果他能想到,他相信万安也能明白。 从自己今日第一个出现在东直门外的时候万安便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就是这一局的布局之人,可他为什么还是那副表情。 那副吃定了自己,一定能笑道最后的表情? 他到底还有什么后手? 刘吉打从心眼里看不上万安,但不得不承认,能在首辅的位置坐上十年不倒,除了当初成化帝和万贵妃的庇护之外也自有他的权谋在其中,若是小瞧了他那就是对自己这十载蛰伏的侮辱。 可他的后手到底是什么呢? “首辅大人当真要急流勇退不成?” 面对李东阳的问询,万安没有直接回答:“朝堂滚滚诸公,老夫结下朋党无数,没想到今夜会来的竟是你这个小辈。坐下说吧。”万安说着话走到书案后坐下:“刘吉谋定而后动,先老夫一步落子,老夫又能如何?” “下官不知。”李东阳摇了摇头:“只是朝堂还离不开首辅大人,而学生也知以首辅大人之韬略未尝没有一搏之力。” “你此来应该没有知会谢迁和刘建吧?”万安抬手将桌上一张宣纸摊开。 “是下官自作主张。”李东阳见状起身走到近前研墨。 “你我皆为内阁辅臣,不必以上下相称。”万安看着李东阳这一番恭敬的表现,心中愈发的惊奇。要知道,自己的名声可比刘吉还要难堪几分,而李东阳却是外人眼中和刘健谢迁一样的清流新秀,如果今夜他私来拜见自己的事情传扬出去,风言风语之下他的名声也就毁了。 朝中为官谁人不想要个好名声?这里东阳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时有感,万安笑了笑:“老夫宦海沉浮多年,送走了彭时,斗倒了商洛,如今衣锦还乡难道不正是时候?总比将来反攻倒算落得个尸骨无存要强?” “先帝任大人以首辅之职兼太师之位乃是为了朝堂制衡。如果大人退隐,朝中清流之外所有朝臣必然聚集在刘吉旗下,则朝中平衡打破。党争一起,不知又有多少波折。” “这与老夫何干?” “大人也难有善终。”李东阳定定的看着万安:“刘吉不会放过大人的。” “老夫是隐退,又非犯错贬斥,刘吉不敢做的太过。事实如云,名利过眼,又何必太过执着?”万安拿起一支狼毫蘸着墨在纸上挥毫:追思往日谩繁华,到此翻成梦话。 “一句残诗,赠与宾之(李东阳的字)。” 第270章 处置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追思往日谩繁华,到此翻成梦话。 万安纸上所写的这一句残诗并非是他的原创,李东阳一开始只觉得熟悉,回去翻了翻书才找到出处,乃是北宋权相蔡京的绝命诗。 北宋末年靖康之难后蔡京倒台,流落街头,凄凄然写下一首《西江月》: 八十一年往事,三千里外无家, 孤身骨肉各天涯,遥望神州泪下。 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 追思往日谩繁华,到此翻成梦话。 万安是想说他也如蔡京一样看破权势,心灰意冷,想要急流勇退保全性命,不想与蔡京一样落得一个凄凉下场吗? 其实不然。 李东阳觉得万安想说的并不是他这宣纸上所写,重点更应该落在这句诗之前的两句“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 丑时三刻,五凤楼上钟响三声,一顶顶官轿,一乘乘马城走上了街头,向着皇宫的承天门外汇聚。 一个平常的早晨,一个不平常的早朝。 文武百官陆续聚集在承天门外,不同以往的是,队伍中多了一个人——西厂提督太监汪直。 没有像往常一样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谈,他们都下意识的与彼此隔开一个距离,低着头,垂着手,偶尔抬头拿眼偷瞧汪直,视线一交其中的煞气让他们赶紧又把头低下。 虎死威不倒,更何况此时他们还不知道皇上以及太后对汪直最后的处置,如果,万分之一的如果,太后和皇上倒行逆施就要死保汪直呢? 那回头他们这副小身板进了西厂恐怕挺不过一时三刻。 寅时一刻,刘吉乘着一乘小轿也来了,他是内阁五个大学士第一个到的,刚出轿子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刘公。” “老大人。” 有人上前问候,刘吉也谦和的回礼。问候的人中有几个是清流一派,这让刘吉倍感欣慰,看来昨天东直门外那一番表演很有成效。 正要趁热打铁,再收一波人心。 刘吉大义凛然的向着孤零零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汪芷走过去:“汪公公。” “刘老大人。”汪芷看着刘吉,冷笑了一声:“你很得意吧?” “何出此言?” “咱家怀疑过万安、怀疑过万通,内阁里也想过是不是刘健谢迁,甚至想过有没有可能是刘正阳吃了熊心豹胆,却万万没想到是你这个弹棉花的。” “呵呵。”刘吉笑了笑,没说话。 “我汪直自提督西厂以来自认未曾对你刘吉有任何不恭之处,更谈不上得罪。那个刘正阳咱家也查过,不是你刘吉的朋党,不知你为何要出手置咱家于死地?” 刘吉摇摇头,用一种令人生厌的眼神看着汪芷:“你的一颗人头能换老夫十载荣华,难道还不够吗?” “原来如此。”汪芷深深地看了刘吉一言,也笑了:“今日因果,来日汪芷必有报答。” 寅时三刻,随着一阵“吱呀呀”的机关声响,承天门左右而开,文武百官按品阶高低左右分列,向着承天门内走去。 之后鸿胪寺官员唱名报进,卯时正,乾清宫内百官肃列,周老太后也带着小皇帝坐上了御座。 今日早朝缺了两个人,又多了一个人。 缺的两个一个是刘正阳,正在乾清宫前的广场上跪着,另一个是万安,他言说身体不适告了病假。 多的那一个不用说,自然是汪芷。 西厂提督太监不入九品中正制,虽然权势不低却没有品级,所以只能站在朝堂百官末尾,一双眸子杀气腾腾,只让人芒刺在背。 山呼万岁之后一声平身,君臣礼罢,怀恩高声道:“百官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大殿上顿时沉寂了下来。一个个手持象牙芴板弓着身子,皇帝和老太后当面,他们却没有了昨天东直门那番张牙舞爪的气势。 朱佑樘坐在龙椅上暗自欣喜,盼着就这么一直没人开口才好。而在珠帘之后,周老太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就是大明的官儿啊。” 周老太后虽然没做过皇帝,但历经三朝,她听过见过的实在太多,很多事情她不说,不代表她不明白。 别看这些官员一个个整日里仿佛天清地正,为大义不惜大好头颅的派头,可真到关键的时候却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百无一用是书生,眼前的这一幕让她不禁想起了当年土木堡之变后野先小王子兵临京师,那时候也是这样,江山社稷危如累卵,而这些做官的食君俸禄却不能出一言以用。 哦,也不对。 还有一个于谦临危受命,力挽狂澜。 可惜他死了。。。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周老太后有些不耐烦了,开口打破了平静:“诸位卿家,昨日东直门外你们跪地憾哭,对皇帝喊打喊杀,怎么今日却又没了动静?可是哀家这个老婆子碍了你们的眼吗?” “臣等惶恐!”百官急忙跪下拜倒。 “惶恐吗?说说而已,又有几个是真的惶恐。”周老太后摆了摆手,不屑一顾。 “臣刘吉,有本启奏吾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刘吉出列再拜。 “刘卿家请讲。” “日前绍兴知县刘正光回京述职,路上为贼人所掳,不知所踪。昨日刘正光突于京城现身,身受大刑,自言此事乃是西厂所为。 兹事体大,事关朝廷法度,臣请陛下与太后准许提拿西厂提督太监汪直,严加审讯,以安百官之心。” 刘吉说罢再拜,身后文武群臣也跟着拜倒:“臣请陛下、太后娘娘着有司提审汪直,以正国法。” “哀家看,就不必了吧。”周老太后说道:“汪直?” 汪芷走上前跪倒在地:“奴婢在。” “百官所说你也都听到了?” “奴婢听到了。” “提审太过麻烦,哀家在此问你,刘正光被掳之事是不是你西厂所为?” “奴婢罪该万死。” “哦,认了就好。”周老太后点点头:“按国朝之律,厂卫有缉拿之权,遇事可先斩后奏。你私拿刘正光却不曾上报朝廷倒没什么,可哀家问你,你为何要拿刘正光?又可曾审问出他有何等所为与朝廷律法不符?” 汪芷咬着牙,狠狠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刘吉:“回娘娘的话,奴婢拿刘正光只为泄其兄左都御史刘正阳之私怨。一月审讯,也不曾得到确切罪状。” “既如此,怀恩,以内廷之制,此罪当如何处置啊” 第271章 处置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太监不管身居何职何位,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天子家奴而已。就好像一个大户人家家里养的那些家丁奴仆,身份最高的是大小管家掌事,身份最低的则是那些扫地养马的小奴,功过赏罚全是主人家一句话的事儿。如果他们在外边儿惹了祸,人家算账也是算在主人家的头上。 随着周太后一声问询,怀恩迈步上前道:“会娘娘千岁,西厂提督汪直胆大妄为,未经天子许可便擅自将朝廷重臣拿入西厂审问以泄私愤,其罪不小。 但老奴私以为,此一遭汪直是为初犯,且只是让刘正光受了些皮肉苦楚,未曾夺其性命,再则她对自己所为供认不讳,可见对陛下,对娘娘心中尤有敬畏之心,或可从轻发落,免其死罪。” “言之有理。”周太后点点头,开口道:“汪直,你既然对刘正光处以私刑,百官要公道,那哀家便换他们个公道,今日早朝罢,你自领廷杖五十记。” “奴婢领旨。” “这是哀家与刘正光的公道,至于你擅拿朝中官员刑讯逼供以泄私愤一事还需在做惩处。”周老太后看着文武百官:“诸位卿家,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对政事不通,既然你们吵着闹着要一个说法,那不如就你们来说说该如何处置汪直啊?” 太后轻飘飘又把皮球向着百官踢了过去,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处置? 什么处置? 能站在这个朝堂上的哪一个不是人精?拔一根眼毛里边儿都是空心的家伙。看刚才周太后和怀恩那一唱一和的架势,哪还不知道对于汪直的处置早就下来了。 杀肯定是不可能的,哪有打了板子再砍脑袋的道理,真要砍脑袋也不用费这个事儿了。 至于老太后所问的还应该如何处置。。。说实在的,他们也没太想好。 打板子是皮肉之苦,再有什么也无非就是夺权罚金哪一类的了。可对于西厂提督太监这种存在,夺权该怎么个夺法?一撸到底还是收回宫中二十四监领个差事?罚金的话又该罚多少?汪直缺什么也不会缺钱,而且这个钱也都是宫里出来的,罚了也是充入宫中内库,左手进右手走个形势而已。 当然了,最关键的一点,有不少有点儿脑子的想到了另一件事:汪直与皇帝有旧,今日不死,他日东山再起也非不可能,自己这个时候要是出言把他给得罪死了将来恐怕不好收场啊。 于是乎一个个都低着头不说话,但一双眼睛却频频往前看,看的自然是那四位内阁大学士。 刘健、谢迁还有李东阳不知为何也那么站着一言不发,就好像哑了聋了一样。至于刘吉。。。 对于汪直的处置他早就想好了,哪怕不能杀了她也要把西厂给废了,这是他的底线。 那他为何不说话呢? 一时失神罢了。 就在刚刚,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万安是想以退为进,让我得罪汪芷的同时也把小皇帝得罪了。如此一来就算自己眼前得了便宜可待到来日小皇帝亲政,自己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刘吉抬眼偷偷的瞄了一下龙椅上的小皇帝,果然,正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他或许不知道自己就是这一局的布局人,可万安不在,此时代表文武百官说话的自然便是自己这个文渊阁次辅大学士还是显而易见的。 拼一把? 自然是要拼的。 他绞尽脑汁做这一番筹谋,若是这个时候退了,那不止是丢了一个梦寐以求的首辅之位,更会让自己本就不堪的名声愈发狼藉,舆情之下自己脸皮再厚恐怕也不能在这文渊阁里待下去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这三个小狐狸昨天到今天一直不怎么露头儿,还以为是没胆子,原来竟已经想到了这一层!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刘吉这边心中感慨无限,思绪万千,可朝堂上周老太后还等着下文呢。盏茶功夫她有些不耐烦了,直接点了名儿:“刘大学士,万安称病,满朝文武当以你这个次辅为首,哀家瞧他们一个个不说话都拿眼看你,那你就说说吧,哀家该如何处置这汪直才算妥当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说的便是这个时候,电光火石之间刘吉一咬牙一跺脚:“臣回娘娘的话,老臣以为以侦缉职责而言,太祖成组两位先帝已设立锦衣卫与东辑事厂,先帝所立西厂实属鸡肋,且经年耗费宫中大量钱粮维持。一米一粟皆是民脂民膏,不如。。。不如便把西厂裁撤,一来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而来也向天下百姓展示我朝堂清明,三则也可为宫中多结余钱财。。。” 罢了罢了,首辅之位已经成了自己的执念,哪怕就是在这位子上坐上一天,那自己也是了却溯源,死了也算不得亏,更何况将来之事未必便是自己所想的最坏结果,大不了以后自己也学梁芳之行,对小皇帝谦恭谨让也就是了。 “裁撤西厂?”周太后对这个与自己的决定不谋而合的答案非常满意,点点头又假模假样的问道:“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百官齐声拜倒:“臣等皆以为刘大人所言甚妥,臣等附议。” 周太后又看向一旁的坐立不安的小皇帝:“陛下,百官皆言要裁撤西厂,哀家觉得这样处置也算公道,你觉得呢?” “皇祖母。。。”朱佑樘可怜的看着珠帘后的老太后,想要再努力一下,可被老太后眼睛一瞪,又瘪瘪嘴:“孙儿也无异议。” “好,既然陛下也是这个意思,那便如此罢。”周太后点头道:“即日起裁撤西辑事厂,厂中原有大小番役缇骑就此解散,早朝后便有文渊阁上本,司礼监用印批红。” “吾皇圣明!太后娘娘圣明!” 圣明吗? 是你们逼出来的罢了。 看着眼前山呼万岁的文武官员,朱佑樘只觉得一阵恶心,他很想站起来大吼一声:“你们自说自话可当真在乎朕的意思?” 还好。 他克制住了。 只是少年的逆反心理并不会因为一时的克制而消失,只会在心底的深处埋藏起来,然后生根,发芽,最后破土而出。 第272章 老姜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出家人常说:人生在世,追名逐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名足够响亮会在史书上一直流传下去,而至于钱,它不是留给自己的,而是留给后辈儿孙的。攒下一份基业,留下多多益善的钱财,哪怕儿孙不孝,好歹也能多挺几年,自己在九泉之下也能多享几年香火不是。 鹰的老窝筑在高山危崖的峭壁上,用坚实的树枝和芒草筑得无比坚固,建造一次可享用一生。一窝雏鹰出生之后,由于食物缺乏,雌鹰便会选择无情地杀死其中最弱小的雏鹰,保留其它身骨强壮的雏鹰。而留下来的雏鹰经过苦难般的训练后,一旦自立,母鹰便会将它们赶得远远的,永远不许再回老窝。 徐孝天他们几个的离去其实说白了就是这个道理,给各自的儿子让位,毕竟如果他们一直在,一直做他们的靠山,那他们何时才能真正的独挡一面? 放弃劝势,放弃名利,只为了百年以后的一柱青香,一把纸钱。说起来可笑,但事实就是如此的简单。太监们不完整,所以就愈发的追求完整,对于来生与后事的执念是其他人所无法想象的。 正因如此,在梁芳将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乌东安送到面前时,乌行佣悲怒之极,几近疯狂。若不是乌东安好歹还有一口气在,说不得他要做出何等事来。 明知道拦不住他,徐孝天索性也就不再阻拦,与曾痛心一起陪着乌行佣来到了智化寺。乌东安所受内伤之重,外邪掌力之强,凭他们几个也都是无可奈何,如果有谁能够救他一条性命,天下之大不敢说没有,但能出手,愿意出手,又能找得到的最近的人只有智化寺的王振一人而已。 王振对于他们的到来很意外,情绪上说不上愤怒,但不会如何高兴总是真的。只是看他们三个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又查看了乌东安的伤势之后他知道,这事儿说起来与自己也有几分关系,而且除了自己,恐怕方圆百里再没人。。。哦,也不对,至少屋子里还赖着没走的苦智和尚也可以救他。 “在这等着。”王振对三人留下这么一句之后便抱着乌东安进了禅房,把门关上。 三人跪在地上,听着禅房里呼啸声声,阴风阵阵,也不敢起身。 还好此时已是子夜时分,料想也没有旁人会进这个偏僻院落打扰。 “乌公,既然老门主出手了,令郎终究会平安无事,放宽心些。”徐孝天悄声安慰道。 “哼。”乌东安冷冷的看了一眼徐孝天,一圈砸在地上:“是啊,既然老门主出手了,我自然不会再担心,倒是你,老徐,好好担心担心你的宝贝儿子吧。” 徐孝天还没说话,曾痛心先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自己心里明白。” “有意思,真有意思。”曾痛心“哈”了一声:“以前就知道你姓乌的不是东西,没想到这么不是东西。你儿子被人伤了,咱好心陪你来求老门主搭救。不求你念一声好道一声谢,反倒张口就咬,你属狗的?” “老曾!”徐孝天低喝了一声,随后对乌东安问道:“有话说个明白,你阴阳怪气的算怎么回事儿?” “阴阳怪气?哪抵得上你姓徐的揣着明白装糊涂?”乌东安看着自己拳上的血迹,幽幽道:“我儿功夫说不上多高,但也不弱,又是在宫里,能打他的,又能下如此重手的能有几人? 他的伤势我看过,刚猛无俦,至阳至刚,摧经断脉,狠辣无双。咱们几个合力都束手无策,我姓乌的眼瞎,吃得多见得少,你姓徐的来猜猜看,打伤他的人用的是什么武功?” 曾痛心不说话了,徐孝天也沉默了,过了片刻才轻声道:“事件武功不知凡几,说不得有多少咱们也不知道的武功能。。。” “别说这些没用的,拿我乌行佣当三岁顽童不成?我就问你,你知道的,有什么武功的内力能将我儿伤到如此地步!” “葵花宝典。” “好!还算光棍!你知道就好!”乌行佣声音愈发阴冷:“那你再说说,葵花宝典是什么?当事又有几人练就?” 徐孝天叹道:“葵花宝典为我天门四大镇派神功之一,只有我儿一人修得。”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 “差不多行了。”曾痛心插言道:“就算是宝哥儿伤的你儿子,那又如何?我只问你一句,你姓乌的可有能力报复?” “呵,呵呵。。。”乌行佣一阵冷笑:“我姓乌的武功或许比不得这个小辈,但豁出这一条性命不要未必不能咬他一块肉下来!两位,我今天话就放这儿了,若我儿平安无事倒也就罢了,若是真有个好歹,那就别怪我乌行佣不道义了!”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你听不懂吗?按咱们当年所说,没找回朱睛冰蟾,他徐宝还算不得门主!” “轰!” 不约而同的出手,徐孝天和曾痛心四掌印在了乌行佣的两肋处。一声暴响之后,烟尘四起,三道身影迅速的分开。 嘴角一丝血迹,乌行佣用大拇指轻轻刮去,看了一眼:“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难怪带着曾痛心一起来。” “玄龟大法,你不也是暗自提防?”曾痛心反问道:“老徐,既然已经动了手,那就不能再留情了。斩草需除根啊。” 徐孝天眼睛眯了眯,却忽然摇头道:“同为天门之人,如何能自相残杀,当年那一遭的教训难道咱们还不醒悟吗?” “这是什么屁话?”曾痛心懵了,如果徐孝天是这个意思那刚才何必出手? 乌行佣也有点儿迷茫,刚才自己挨得是四掌吧?难道曾痛心有四只手?还是自己失忆了? “姓徐的,你又卖什么疯?” “吱呀”一声,门开了。 “门主!”三人赶忙再次跪倒。 “人,没事。”一身灰布僧衣的王振目光扫过地上的三人,最后看向最近处的乌行佣,笑了笑。 第273章 老姜 中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当年土木堡之役,老夫一时大意,中了佛道儒三家的算计,假死避世才逃得一条性命回来。说实话,当时老夫心灰意冷,本来就想着就此隐居在这智化寺里了却残生,要不是小吉祥和你们实在不争气,老夫也不会现身。 当时你们可还记得老夫如何说的? 天门的前途不在老夫,而在你们二十四堂,天下人对咱们喊打喊杀也好,讥讽蔑视也罢,只要咱们抱成一团,就总还有一丝盼头儿。 老夫已经不是什么老门主了,只是智化寺里一个痴和尚而已。你们今天带这个孩子来,说实话,我并不想出手救他,可我还是出了手,小乌,你可知道为何?” “因为。。。”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王振摇摇头,一旁徐孝天却开口道:“因为老门主也是阉人的身份。” “对,就是这个原因。”王振扫了一眼徐孝天,点点头,随后又低头看向乌行佣:“小乌啊,你如今也老大不小,合则生,分则死的道理竟然还不明白,实在是太让老夫失望了。 你的心情老夫也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宝贝被人动了自然会有过激的反应,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要对同门下手。” “老门主。。。” “更何况那人还不只是天门中人而已,更是天门如今的门主。”王振抬手按在了乌行佣的头上:“同门之谊你不理,老夫的道理你不听,就连天门尊卑之法你也顾不上了吗?竟然扬言要对门主出手,你可知这在天门是个什么罪过?” 话说至此,王振的语气竟慢慢的冷了下来,一股无形的气势升起,眼前说话的仿佛已不再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僧,而是一头从沉睡中惊醒的洪荒巨兽,猩红的双眸所见皆是自己的猎物。 徐孝天和曾痛心俯首在地,瑟瑟发抖,后背的衣衫业已湿透。 他二人都是如此模样,更遑论直面王振之锋的乌行佣:“老门主,属下,属下,属下只是一时口不择言,并非存心,存心。。。老门主饶命,老门主饶命!!!” 他和曾痛心此时忽然明白了刚刚那片刻的交手为何徐孝天会突然那般言辞,原来根子落在了这里。 “饶不了了啊,小乌,若是今日饶了你,那宝儿的门主位置就真的坐不稳了。天门少一个门主没事,可少了这个门主,你们二十四堂可就乱了套了,到时候你争我夺不用外人,咱们自己就能灭了自己。” “老门主!求您。。。” “去吧。”王振叹了一声,按在乌行佣头顶的手轻轻一按,只听“噗嗤”一声闷响,竟就这么将乌行佣整个脑袋给按进了腔子里,没有一丝鲜血爆出,也不知是何等高明的手法力道。 死尸倒地,王振又低头看向怀里的乌东安。 乌行佣临死前最后的“求你”之后要说什么其实王振很明白,不是为自己求活,而是希望王振能放过乌东安。 斩草除根,这本就是天门一贯的行事风格。 “黄泉路远,就让你这孩子下去伺候你吧。”王振摇摇头,抬起一只手抓着乌东安的脑袋轻轻一扭,“嘎巴”一声响,眼见得也没了气息。 有明以来,天门共经历了三场大的变故,一是靖难之役,当时的天门门主徐如意带领天门暗中死保建文帝,结果朱棣得胜之后直接把整个南京皇宫屠了个尸山血海才算是消停了些。 之后蛰伏多年,好不容易在正统年间恢复了些许元气,本准备一鼓作气将实现天门千年的理想溯源,结果土木堡之役过后,正如王振所讲,佛道儒三家联手将天门打进了万劫不复,连皇帝都折了进去。 之后曹吉祥临危受命,接下了天门的烂摊子,苦心孤诣终于留住了天门的火种,结果。。。 天门这三场大劫,王振都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所以说如果有谁有祸乱天门的苗头,说是不在意,说是隐居,实际上他第一个就容不得。 “救了又杀,这又何必。” “我救下的,命就是我的,自然能杀,更何况这也算是我天门内务。” “阿弥陀佛。”苦智叹息着出了屋子。 “哼。”王振的心情很不好,所以也没多说,径自在桌旁落座,而徐孝天和曾痛心也很知礼的跪在了地上。 王振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道:“有一个贱人多管闲事,在徐宝的识海之中下了禁制。这个禁制很高明,凭老夫的手段也不能全然破解,只能打开一道缝隙。 如今算来已是三年光景,徐宝也还算争气,已经能够短暂的冲破禁制,只差一个机缘便能彻底摆脱禁制,到时候精神圆满,登临绝顶,世间能与之匹敌者不过一掌之数,未来更有望问鼎先天化境。 你们应该知道,老夫从来不信什么机缘,这东西与其等老天爷给,不如咱们自己去拿。小徐,老夫这两年暗中查过一些,你应该就是那孩子最在意的人了。 你怕死吗?” “属下不怕,为我天门,属下万死不辞!” “好,很好!”王振满意的笑道:“那老夫便给你一个任务。十日之内将所有你能找到的天门二十四堂堂主全部带来我这智化寺中,此令便以你个人的名义发出,不得提及老夫的存在。” “这。。。”徐孝天犹豫了一下:“老门主,如今在身边的只有宫里与属下一起出来的六个老八卦堂堂主,剩下的。。。” “找不到自然不怪你们,可如果能找到而又不来的。。。”王振冷冷一笑:“你也不用多说,直接把下落报与我知便可。” “属下领命!” “去吧,记得把小乌的尸体好好安葬。” 徐孝天和曾痛心扛着一老一少的尸体趁着夜色尚浓出离了智化寺,一路纵起轻功足跑了半个时辰才停下脚步,来时四个人,现在也是四个人,只不过其中两个没了气息,这个心情。。。 “所以你一开始才不说你知道老门主的下落?” “是。” “那为什么又说了?” “不提也罢。” 第274章 老姜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你又要做什么?” “这个时候城门未开,到哪里去给他俩找棺材?” “那也不必。。。” “这样简单些。”徐孝天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扔了出去,柴火堆顿时燃起熊熊大火。滔天的烈焰转瞬间便将上边一大一小两具尸体淹没,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焦臭气味。 死无全尸,挫骨扬灰,这算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之一,火化尸身这种事从来只有和尚们才会这么去做,对于平常人来说那除非是天大的仇怨,否则万万不敢把尸身火化。 乌东安和徐孝天有仇吗? 过节或许是有的,但绝谈不上仇怨。更何况人死如灯灭,曾痛心觉不相信徐孝天会是一个毁人尸身以作报复的小人。 熊熊的火光映照的徐孝天脸上明灭不定,曾痛心在一旁看着,等着。 “老曾,你信我吗?” “我自然是信你的。” “那一会儿回去之后我们。。。”徐孝天压低了声音,轻轻地说着自己的打算,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在说明天要去哪里吃饭一样,可曾痛心的脸色却渐渐苍白了起来,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抠进了掌心的肉里,有血滴下,可他不为所动,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压住心中的惊骇。 “你!你。。。你好大的。。。” “胆子?”徐孝天笑了笑,侧头瞥了一眼曾痛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你也看到了,不如此,宝哥儿、柱哥儿,还有小橘子他们未来的路总还是一桩隐患。” “可。。。” “火还要烧一阵子,不急,咱们可以慢慢的想。” 枯枝瘦骨在火中“噼啪”的爆开,两人就这么看着,想着,大概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火势渐渐地小了下来,看样子再有一刻钟左右的功夫就该灭却,曾痛心开口道:“若我不同意,你想怎么办?” “你不怕死。” “确实。” “所以你一定会同意的。” “我不怕死,但我怕输。”曾痛心摇了摇头:“天门再经不起内斗了,这是你过往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你知道若真按你说的去做,会是个什么境况?” 徐孝天微微一笑:“运气好的话咱们这些老家伙大概能活上一两个,运气若差些恐怕一个也活不了吧?” “而且还可能把孩子们置于死地,天门也不复。。。” “那倒也不至于。”徐孝天摇摇头:“我想过,再如何孩子们总是没事儿的,他不敢。你信吗,他比咱们任何一个人都怕天门会灭了。” “那你又何必。。。” “你信我吗?”徐孝天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定定的看着曾痛心:“这是最好的选择。” 曾痛心也看着徐孝天,良久方道:“不信,又能怎么办呢。你啊,貌似忠厚,却吃了我和小药丸一辈子,我俩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这话说得,下辈子我还你们两个就是了。” “信你才怪。” 。。。。。。 如日中天的西辑事厂竟然就这么倒了,消息传出对于老百姓来说不过是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酒后说起,偶尔会说几句“皇上圣明”“太后圣明”“天下有望”之类的没营养的废话,他们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并不见什么影响。 事实也是如此,西厂过往再如何凶悍,手段再如何狠辣,受伤的总是朝廷里的那些大小官员们,怎么也不至于走到大街上跟老百姓不对付。 朝中的官员们倒是很欢欣鼓舞,扳倒了西厂,他们绝大多数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这是臣权压过君权的一次伟大胜利,可他们至少知道自己头上的三座大山少了一座,日子也会好过不少,至于另外两座,有那不自量力的也不是没有打算,当然了,现在也只是想想而已。 相比于百姓和朝中官员,天底下还有第三类人,他们对于消息才是真的欢欣鼓舞,普大喜奔,那就是江湖大小门派中的那些练武的。 确切的说,西厂倒不倒与他们关系并不大,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是汪芷。 “听说了吗?” “什么?” “西厂厂公,汪直,发配孝陵了。” “那又如何?”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啊!”说话的汉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问你,西厂厂公何许人也啊?” “何许人?汪直啊?” “什么汪直,我还不知道叫汪直?我说的是身份!哎呀!”这汉子一拍桌子:“太监啊!他是宫里出来的太监啊!而且特别有权势的那一等,还没听明白吗?” “啊!”一直懵懵懂懂的游侠儿此时也好像终于听出了些弦外之音:“你是说。。。他很有钱?” “哎呀我去。”汉子抬手抹了一把脸,彻底败了:“他是被发配的,西厂都没了,他能有什么钱?再说咱们走江湖的大钱不敢说,零花哪里还差得了?是武功啊!他得一身武功难道你没听过?你就不眼馋?” “眼馋,但没兴趣。”游侠儿手杵着下巴性质缺缺:“自从那邪剑徐宝之后这几年有多少人往宫里去,你可见着一个活着出来了吗?我还不想死。” “可他就一个人!” “当初那徐宝不也是一个人?” “这回不一样,不一样!”汉子仰头灌了一碗酒:“这回可是有昆仑、华山和崆峒三大派的高手一起出马,江湖上黑白两道多少人一起响应,咱们跟着去,不说占便宜,肯定是不能吃亏不是?” 游侠儿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当年邪剑入西川,也是一人一剑力敌黑白两道,结果如何?”又竖起第二根手指:“三大派自家也有神功绝学,会贪图汪直的武功?好,就算他们真的起了贪心,他们总得要脸吧?总得有个由头儿吧?我就不信他们发的英雄帖上写的是要抢汪直的武功。” “当然不是为了武功,而是为武林除害!” “怎么说?” “我的小少爷啊,您不觉得这几年的江湖位面太乱了些吗?” 第275章 凑热闹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大浪淘沙,一派兴自然就有一派亡。 江湖从来也没有平静过,充其量,也就是六大派鼎足而立的时候与白莲教相制衡,互相之间各有顾忌,算是维持了一个表面上风平浪静。 可是这些年,尤其是最近的两年,这江湖确实是太乱了。每天每天都有江湖人死去,不是一个两个,甚至不是十个百个,而是成百上千的以一个门派和势力的单位而削减。昨天还欣欣向荣的一个中等门派,说不定今天早晨再去看就已经是尸山血海。 每每说起这其中的原由,大家总是把屎盆子往白莲教头上扣,说什么华山派没落,六大派实力骤降,白莲魔教蠢蠢欲动欲要颠覆江湖正道。 可实际上呢,谁也都知道,这事儿八成与白莲教没什么关系,下手的很可能就是他们这些表面上的江湖正道,甚至于那六大派可能就是其中的急先锋。 就比如上个月被灭了门的江西火龙帮,一夜之间被杀了个鸡犬不留,上下百多人无一幸免。消息传出来,大家都痛斥白莲教丧心病狂,但心里也都不免怀疑是不是崆峒派的手笔,因为早先有消息称那火龙帮的帮主不知从何处搞来了七伤拳的秘籍。 还有再早些的清水门据说得了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指秘籍之后也没了声息,还有地刀堂和昆仑两仪剑法,桩桩件件实在不能不令人浮想联翩。 也有道理,江湖门派立派之本就是他们代代传承下来的武功秘籍,或高明或浅陋,可总归是自家的东西。自家的东西被外人学了去,他们肯定玩儿了命也要讨回来,而与之相对的,若是听说谁家有好东西,心里也难免有些刺挠。 人之常情,只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动辄灭人满门,白莲教一般都不做这样的事情,谁要是敢在明面上说这是哪个正派所为,那人家肯定是要与你不死不休了,更何况也没证据不是? “这回昆仑派何大有何长老说了,咱们江湖上这两年的惊涛骇浪全都是西厂搞的鬼,江湖各派的秘籍泄露实际上并非泄露,而是这西厂故意从宫里拿出来四处乱发,目的就是要让咱们江湖正道各派自相残杀。” “何大有?”游侠儿皱着眉头念叨了几遍,疑惑道:“我怎么记得他好像之前不知道犯了什么过错被逐出昆仑派了?” “嘿嘿,那少爷你可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大汉又饮了一口碗中烈酒:“他被逐出昆仑不假,可你知道他为何被逐出来了吗?” “这个。。。好像真没听说。” “没听说就对了,因为他根本就没犯错!” “没犯错怎么。。。” “是他自己自逐门墙,为的就是在江湖上查探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又怕行事中牵连昆仑派,所以才自己把自己给赶了出来。” “这个。。。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吧。。。” “其实不然,据在下所知,那何大有的独子也被人给杀了,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子报仇。”酒馆里两人的交谈又吸引了一个中年刀客过来,开口便笑,脸上自带三分豪爽之气:“在下苏鹏,冒昧打扰,还请两位恕罪。” “可是江湖人称横刀断河的苏鹏苏大哥当面?”狗熊一样的汉子连忙抱拳拱手:“久仰久仰,同是绿林道,何来冒昧一说?能见苏大哥一面才是小弟的福气?在下金万才,见过苏大哥!” “金万才?可是那铁腿纵横金万才?久仰久仰!”苏鹏也赶紧回礼,同时将目光看向与之同桌的那个年轻的游侠儿:“不知这位兄弟?” “哦哦,苏大哥,这位是。。。” “还是我自己说吧。”游侠儿站起身来,也拱了拱手,虽然态度谦和姿势也算规矩,可眼神间总给人一种懒懒散散的感觉:“小弟姓马,双名行空,江湖上一无名小卒,武功不甚高明,也没和多少人交过手,要说本事也就跑的快跳得高,实在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 别开生面的自我介绍苏鹏也是头一次见,自认也算是见多识广,可“马行空”这个名字确实也没听说过。 难道真如他自己所说是个无名小卒? 不能,不然金万才这个老江湖刚才言语间为何如此亲近,而且还以“少爷”称呼? “哦~,可能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少爷出来游历,用的化名吧?”苏鹏心中暗道,口中继续笑道:“小兄弟好风采,将来必有一番成就,如今无名小卒又如何,谁又不是从无名小卒长起来的?” 一番寒暄之后三人落座,招来小二重新又布置酒菜之后又继续说起了昆仑、崆峒和华山派召集武林同道要杀汪直为武林除害的事儿。 “何大有说这事儿是汪直所为,虽然咱们也说不清楚,可大概也与他脱不了干系,更何况崆峒和华山那边儿也派了人手出来。”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就不怕朝廷找他们算账?” “别说,还真不怕。”苏鹏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我就是听说哈,这次这事儿是朝廷里有厉害的人物说了话的。” 江湖中的那些门派,尤其是那些大门派大世家,在朝廷里边儿有个靠山也不算稀奇。苏鹏如此一说,顿时就让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圆满了不少,好歹能解释明白这一遭三派齐发英雄帖的底气何来了。 喝酒吃肉,又说了一阵子,苏鹏问道:“苏某肯定是要去凑这一遭热闹的,倒也不指望能如何如何,只求长个见识,多结交几个朋友也就心满意足了,不知两位?” “我们?”金万才目光看向马行空,马行空则还是那番百无聊赖的样子:“那行吧,就去凑凑热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点儿事儿做也不是坏事。苏大哥,这回的英雄会又是在哪儿啊?远不远?” “不远不远,近的很,三天的路程,得胜关就是了!” 第276章 逢林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得胜关位于南阳府之南不到襄阳府的地方,临着汉水倒是不远,也就几十里的远近。 名字起得大气,得胜关,但实际上按规模来说也就是个县城级别的,大明天下大小城池无数,远远算不上什么重镇要塞,很多人可能都未必知道这个地方,不过对于江湖中人来说,这得胜关却是如雷贯耳。至于原因,那便不得不提起一个姓氏来——东方。 提起江湖上顶尖门派大阀,黑白两道,黑道自然只是一个白莲教不需多说,至于白道,首推六派四阀,六派是少林、武当、峨眉、崆峒、华山、昆仑,虽然华山派在剑气之争后的这两年已经没落,可至少名声还是在的。 而说起四阀,那便是东方、南宫、西门、北山四大世家,读书人家耕读传世,他们四个则是以武功立命。 四大世家各安一方,也不说与哪方势力争雄斗狠,只是凭着自家那无与伦比的深厚底蕴和卓绝武功而扬名于世。江湖中人贯将他们划进正道一脉,但实际上真论起来却有些不黑不白的味道,是一种灰的属性,不怎么惹事,但也不怕事,只要惹上了他们别管是谁,都会受到他们疯狂而坚决地报复。 而这个东方世家便聚居于得胜关以东六十里的地方,千顷地修建的一座大庄园,内里雕梁画栋锦绣无限,比之皇家园林亦是不遑多让。 “这四大世家都是兴起于李唐,具体什么时候咱们就不知道了,不过也有人说那个什么西门世家好像还要再早些。 这回召开武林大会既然挑了得胜关这个地方,那东道大概就是东方世家了。想来也是,这么大的局面食宿寝住都是钱,人一上百每天的花销就海了去了,六大派哪承担的起,肯定还得是四大世家才好使。” 长路漫漫,三人结伴而行,代步的是胯下马,马上的三人忙活的自然就是嘴皮子。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苏鹏和金万才在说,马行空只是听而已,不过偶尔也会插几句,当然了也只是偶尔而已。 距离三人的相识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苏鹏不经意间注意到马行空虽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样子,可身份似乎颇有些蹊跷之处,应该不只是如他自己所说的游侠儿而已,抛开金万才对他的那副恭敬甚至于略显谄媚的态度不谈,苏鹏还注意到每次自己说起四大世家的时候若言辞间有所恭维,马行空便会面有得色,反之若是自己对四大世家的某些地方报以微词,马行空就会皱眉不悦。 难道他是四大世家的子弟? 就比如此刻,苏鹏说起四大世家财大气粗,马行空的脸上就又有了笑意:“哈哈,苏大哥说的也是过了,武林中还是以刀剑论高下,有钱算得了什么本事。” 苏鹏笑道:“有钱才能有势,怎么能不算本事?” 马行空又道:“也不能这么说,一场武林大会,六大门派也不是办不起来,只不过这次有点儿特殊他们不方便出面罢了。” 金万才打了个哈哈也凑热闹:“有什么不方便的,要我说,就是怂了,不说别的,昆仑派让何大有办这个武林大会还要先把他逐出去,就这一点我就瞧他们不起。 听说华山派来的就是大猫小猫两三只,崆峒派也是来的几个外门,我估计这也就是东方世家的面子在,否则他们可能根本不会凑这个热闹,何大有私怨在身恐怕只能自己拎着刀去劫道儿。”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朝廷里。。。” “谁知道有没有这个事儿呢。”金万才耸耸肩,对于传言中的朝廷大佬发话有些不以为然。 “应该是真的。不过。。。我昨晚把这英雄帖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别说,还真有些发现。”苏鹏从怀中掏出大红烫金的英雄帖:“你们看,这上边儿写着地方是得胜关,却没提东方世家,由头写的是召集天下英雄为武林除害,却又没说谁是这个害,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虽然咱们都知道这上边说的就是那个西厂的太监,可总觉得。。。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个玩法。” “管他呢,不外乎就是吃吃喝喝然后打打杀杀,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咱们带着一对儿招子去凑个热闹也就是了,苏老哥你还真想着能捡什么大便宜啊。” 苏鹏哈哈一笑:“也是,也是。” 说话间三人来到了一处三岔路口,苏鹏左右看看,指着一个方向道:“直走是官道,稍有些远,左边这条倒是有一条小路,穿过一片林子可以直达汉水,到时候咱们走水路就可以直接到得胜关。” “水路好,一路骑马磨得裆疼,还是坐船舒服。”金万才眼睛一亮:“少爷您怎么看?” “水路也好,那就走这小路吧。” 拨转马头扬鞭一打,三人向着左边的小路而去。行了能有两刻钟的功夫,前边果然看见了一片林子。俗话说逢林莫入,里边说不得有什么毒蛇猛兽又或者强人恶徒,只是三人都有武功在身,哪会怕这个? 外边儿看着生气勃勃的林子走进里边儿倒有些阴森气息,古木遮天蔽日,丛林茂盛,走了一阵子进的深处竟有些不辨方向。苏鹏纵身一跃跳到了一颗树上抬头张望一阵,确定下方向:“没错,就这个方向,再走上半个时辰应该就出去了。”说完便要跳下来,可耳边厢隐隐听到了几声惨叫。 苏鹏低头,看金万才和马行空也是一般表情,看来也听到了声音。 “这。。。”苏鹏面色犹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惨叫声肯定是有什么人命恶事,要是按他的意思最好别凑这个热闹,可这声音的方向似乎就是他刚才所指,难道退出去或者绕路?这话可不好说,说了就显得自己太没胆,平白丢了面子。 苏鹏犹豫,金万才也犹豫,目光看向马行空,只见他一条眉毛:“或许只是几个剪径蟊贼,怕的什么?” 第277章 魔女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越往前走,血的腥味儿就越是重。 三人走了能有一炷香的功夫后,终于看到了第一具尸体,一刀毙命,下手的人手法干净利落,绝对算得上是一个高手。 之后再往前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渐渐地多了起来,都与第一具尸体的情况一样,一刀毙命,有的也是被抹了脖子,有的则是被扎穿了心口,又有的则是被一刀开了肚子,肝花五脏留了一地。 “好霸道的刀法,闻所未闻。”苏鹏的表情严肃起来:“听说天南霸刀庄的刀法狠厉霸道,讲究一招致命,可也不至于如此狠辣,两位兄弟可有什么别的高见?” 金万才顺手将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声音也下意识的压低:“武功没听过,不过这种刀法武功,有点儿邪派的意思,出手的应该是黑道的人。” 马行空眉毛一挑,忽然道:“这等刀法。。。我也不知,不过再往前走就是了,说不定出手之人就在前边儿等着咱们,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不就是了?” 有道理,真有道理。 苏鹏听了这话好悬没开口骂娘,真要见了正主,人家认你是谁?答你的问题?不杀你就算是好脾气了。 金万才也是连连撇嘴,不过倒是没说话,而且看样子好像也不甚害怕的样子,是对马行空有信心? 横七竖八的尸体,眼前所见差不多已经有五六十人,模样个顶个的凶悍,看衣着也透着一股子草莽气,应该是左近的山贼响马一类,只是不知道怎么跑进这林子里来了。 又走了一阵,眼前忽然出现一小片开阔地,一地的尸体,血流成河,看来这里应该就是争斗开始的地方,之前见到的那些都是从此处逃开的人,只是终究还是没有逃得一条生路。 苏鹏目光一凝,看着其中一具尸体走了过去:“是他?” “谁?” “汉水恶蛟。”苏鹏临着一颗人头端详一阵:“汉水上的一群水寇,名声不咋地,偶尔也会上岸来做点儿买卖,只是不知道怎么跑到这林子里来了,又是招惹了哪位高人。 所以说啊,行走江湖本事高低另说,主要这一双招子得放的亮些,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苏鹏说着话把手里的人头随手一抛,还要说话,忽然听到“哎呦”一声轻呼。 “谁?!”苏鹏下意识的把腰间的刀给抻了出来,循声看去,只间灌木中一阵淅淅索索,一个看样子七八岁的小姑娘揉着眼睛有些迷糊的样子站了起来,之后。。。 “啊啊啊啊啊啊!!!!!!!!!” 上到八十,下到八岁,女人遇事尤其是受了惊吓的时候总是会先叫一嗓子,男人永远也不明白这一嗓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知道这音调儿比之少林狮吼功也是不遑多让了。 灵气满满的一个小姑娘,模样长得可爱不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好像会说话一般,如今处在惊吓之中水汪汪的直叫几个铁打的汉子心头一阵柔软,将来不用说,肯定是个祸水红颜。 小姑娘的衣服是上好的料子,手腕上还有一个翠玉的镯子,出身应该也是不错的,只不过不知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么个死人坑里。 手忙脚乱的一顿忙活,小姑娘终于抽抽搭搭的稍稍安定了些。一番问询过后对于这个小姑娘三人总共只知道了两件事:小姑娘名叫燕月薇,小姑娘与家人失散了。 除此之外再问什么小姑娘都不知道了。 “倒也正常,听说人在受了过度惊吓之后可能会失魂忘事,小姑娘这个年纪遭逢大变,一问三不知也不足为奇。” “那咱们。。。” 苏鹏坐在马上低头看看怀里头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姑娘,苦笑道:“带着吧,还能怎么办?要是就这么把她扔到一旁那不就是害了她一条性命?” “那就这么一直带着?” “也不能这么说,一时惊吓过度而导致离魂失忆这种情况一般也不会持续太久,我估计着三五天缓和下来了应该也就差不多了,说不定运气好一会儿就想起来了呢?” “也只好如此了。” 出了林子,三人骑着马继续朝着汉水方向行去,对于林中的那一番骇人景象他们并不放在心上。人命这东西说是值钱,但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儿。太平年间死一个平民官府也要费精神查,可对于这一片腥风血雨的江湖,死上百八十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要是赶上战乱年间,呵,战场上死个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也就是纸上的一行数字而已。 三人的背影渐渐远去,不久之后,树林中又走出了两个男子,一个胡子拉碴一脸的颓废,看年纪应该也不过三十多点儿,可偏偏一脸的沧桑神色,另外一个倒是看样子倒是精神许多,只是脸上满是疲惫。 疲惫与沧桑不同,沧桑是源于难以回首的过往,而疲惫则多是身心的疲惫。 “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怪我了?”常笑痴看着风扬:“这可不是我的武功,明明是那个石头教他的。” “不是我。”脚步声起,树林中又走出一个独臂的男子,眉眼之间与汉家男子颇有异处,正是当初董天宝身边的那个倭人护卫井上白石:“我没有教过他,是她自己偷学的。” “你听到了,是她自己偷学的。”常笑痴摊摊手,无奈的摇头。 相比于常笑痴的无所谓和井上白石的冷漠,风扬心中一时气急:“小小的年纪,手段如此狠毒,你们就都无所谓是吗?将来,将来她。。。” “将来如何,嫁人吗?你觉得他是能相夫教子伺候人的主儿?”常笑痴冷笑了一声,言语中其实也颇为无奈,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味道:“行了,这孩子天生就与旁人不同,与人为恶也不是坏事,至少不易被人害了。你倒是心挺善,又如何呢?” 这一句勾起风扬的伤心事,他也沉默了。 井上白石走到近前,一口生硬的汉话道:“杀人,好过被人杀。” 第278章 东方观海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杀人自然是好过被人杀,谁不想太太平平舒舒服服的活到寿终正寝?至于功成名就、穷奢极欲这些都要以活着为前提。 东方世家的正厅大堂里,东方世家的家主东方观海坐在正中上首,背后的墙上一幅猛虎下山图栩栩如生,笔法通神,不见落款颇为诡异但有见识的一看便知这必是出自名家手笔,拿到外边儿去怕不得价值千金。 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眼前的争吵让他颇为头疼。昆仑、华山、崆峒还有这家的掌门那家的长老,一个个又叫又喊的搞得脸红脖子粗。 他们争论的焦点只有一个,便是对那个被流放的大太监汪直的处理。 人还没见到就已经开始讨论怎么处置,东方观海觉得有些可笑,但却也没说什么,一大早上到现在,他也有些习惯了。对于他来说,只要能把汪直给杀了,剩下的都无所谓。 东方世家与西厂过往没什么交集,东方观海与汪直也没有个人的恩怨,只因为刘吉来了书信作此要求,他也就听命行事了。 说是听命也不甚准确,东方世家与刘吉的关系更类似于互相利用,各行方便,真要说个主次从属又有些过了。 不错,这次武林大会就是东方世家的手笔,何大有是个名头,能拉来华山派是他东方观海的面子,至于崆峒派。。。 他们的七伤拳谱少了一篇总纲,想要在汪直身上赌一把看看能不能由此收获,仅此而已。至于剩下的那些人,或为了扬名立万,或为了借机卖号三大派和东方世家,总之没有一个是真的为了降妖除魔为武林除害便是了。 “一拥而上也就是了!哪有那许多麻烦?”这暴雷一般的嗓子是昆仑派的何大有,翻来复去就是这个论调,听着没什么脑子但却赢得了不少人的赞同,或许是觉得如此把握更大,而且乱刀之下汪直也能死的更惨吧?而这些赞同的人大多是左牵右联的能与西厂扯上些恩怨的。 至于崆峒派的吴大生吴长老则操着一副破锣嗓子“嗷嗷”的与其针锋相对:“一拥而上?我辈向以江湖正道自居,一拥而上以多欺少又像个什么样子?何长老,你们不要面皮,我崆峒派还是要的!” 崆峒派的打算赢得了更多人的支持,毕竟对他们来说,一个死了的西厂厂公毫无意义,而一个活着的大内高手脑袋里所记下的神功秘籍才是他们的目标,若不然他们才懒得趟这一趟浑水。 剩下的还有一小撮人,以华山派为首,大概就是中立的态度,一副“你们怎么说怎么算,我们就是来凑个热闹的,重在参与”的卖派。 东方观海心中暗叹:“剑气之争之后岳近泉也失踪了,文青山死了,华山派如今的掌舵人就剩下了一个当初全然不上牌面的韩松在勉力支撑,手底下大猫小猫两三只。也是难为他了。” 这次华山派来的并不是韩松,而是他座下的亲传弟子赵文芳,昨天到的,东方观海也给足了面子,亲自相迎还摆了一桌宴席款待,对这个年轻人印象还是不错的,温文尔雅、谈吐不俗,武功上在平辈之间也算的中上,至于心思。。。 只说此刻在这大堂之上作壁上观的架势便知道至少不是个蠢笨之辈。 东方观海此刻觉得这赵文芳很像是当初的岳近泉,有心思,有武功,颇知进退,假以时日不能说前途不可限量,但做一个承上启下的中平之主还是不在话下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三年来华山派的掌舵人虽然是韩松,但他却没有正式继任掌门之位,对外只说要岳近泉还没死,要等他回来。这些年也是拖了不少关系明察暗访岳近泉的下落,可是却一直一无所获。 东方观海却知道,岳近泉是不会再回华山了,倒不是死了,而是这岳近泉已经改头换面投了白莲魔教。这些年白莲教里横空多出来的那个白骨魔君便是岳近泉,这消息虽然还没最终确认,却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可叹世事无常啊。。。 东方世家早年间与华山派也有些交情,也算不浅,可如今。。。 东方观海心中感叹,再看眼前这一帮人的争吵不觉有些不耐烦了,吵了一上午,眼看着也没个头儿,难道就这么一路吵下去了? 左右观瞧略一思索,东方观海微微一笑,轻咳一声后站起身来:“众位,且听老夫一言。” 在场的论身份地位还要以东方观海为最,又是此间东道,他一说话别人也就闭上了嘴巴竖起了耳朵:“不知东方家主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不过。。。”东方观海看向赵文芳:“贤侄好歹也是华山派此间的话事,如何一言不发啊?” 赵文芳站起身来抱拳拱手:“在下不过一小辈,众位前辈当前哪有说话的份儿。” “诶~”东方观海大手一挥:“年少出英雄,咱们江湖人哪里有那么多俗礼去说?再说你的辈分小些,华山确实武林大派,还是要有些底气才是。随便说说,对了错了老夫在自然也没人会怪你什么。” 此言一出在座的也连声附和,一脸和善的看着赵文芳,全不似刚才那般的剑拔弩张,他们是冲着华山派的名头,但更多地还是冲着东方观海的面子。东方观海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也听得明白,这就是在抬举华山派,为其撑场。 赵文芳感激的冲着东方观海点点头,略一沉吟,笑道:“听了众位前辈一番议论,晚辈倒确实是有些想法。 汪直其人作恶多端,偏又武功高绝。与其单打独斗倒不说怕了他,只是恐怕咱们难免有所伤亡,而如果一拥而上围而剿之,又平白坏了咱们武林正道的名声。 如此晚辈有一个主意,不如咱们来个汉水论剑如何?” 第279章 虎山行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发往孝陵守墓,这个过程实际上就是发配,六个锦衣亲军一路押送前往。 说是押送,实际上说是护送也对,护卫也不错,看汪直不顺眼的是外廷的那些文武官员,皇帝和万通与她还是有交情的,怎么也不会真像押送犯人一样整一套枷锁给她戴上。 当然了也不能做的太过,走还是要走过去的,不能骑马也不能坐轿,不然那些言官知道了少不得还得在朝堂上参她几本。 小一个月的光景,一行七个人走到了南阳府的地界,以他们的脚程来说这算是慢的,只是汪芷心情不甚美丽,遇到闲事就管,杀了些山匪恶霸,时间也就耽搁了。 这一天,几人赶着日落时分进了南阳府城,找了一家客栈定下三间上房,吃了饭,外面下起了绵绵细雨。汪直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看着街上的熙熙攘攘,微风夹杂着细碎的雨点儿打在身上,冰冰凉凉倒也舒坦。 她的西厂没了,曾经的西厂提督太监忽然之间就成了阶下囚。一开始心中愤恨异常,恨刘吉的暗中算计,恨那群当官的不开眼,恨手下儿郎无能竟然让人平白截了人出去而不知。。。 可再后来等心情稍稍平静了些,她又忽然看开了些,一时输赢不算什么,自己还活着,小皇帝还是皇帝,总有一天自己能卷土重来,到时候。。。 “东厂和锦衣卫当年杀得尸山血海,结果你们都怕的跟老鼠一样,说白了,还是我杀得少了,对你们太好了,你们才敢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汪芷心中的阴霾便扫去了大半,还有些许却是因为一点直觉。她总觉得自打自己出京之后,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自己,就是字面的意思,好像有什么人在跟踪自己,而且是形影不离的那种。 凭自己的武功不敢说天下第一,可要是说谁能跟踪自己而不被自己所发觉汪芷是决计不信的,可就这种被观察注视的感觉挥之不去,实在让她有些烦闷。 街上一个小乞丐衣衫褴褛的缩在墙角处瑟瑟发抖,无助的看着街上各自散去避雨的行人,眼中满是失落,今晚大概又要饿肚子了。 汪芷心念一动,掏出一角银子翻手一弹,正落在小乞丐眼前的破碗当中,“当啷”一声,破碗被打了个粉碎,小乞丐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眼前是有人赏了银子,心中大喜,拿起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下,赶紧放进怀里,抬头四处看,只看到对面客栈的二楼,一个俊秀的公子冲着自己好像笑了一下。 小乞丐原地跪下磕了三个蹦蹦响的头,再抬头,那扇窗户却已经关上了。 左右无事,汪直换了一身素衣便躺在了床上,过了一阵子将睡不睡的时候,耳边听到隔壁的房间有几人说话。 “汉水论剑,这个名头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不要脸才是真的,怕单打独斗不能取胜,就想了这么个主意,传出去也不怕没脸?” “嗨,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他们那些江湖正道这样的事儿还干的少了?” 几句话听着意思好像是一场大热闹,汪芷本来就是个略有些八卦的性子,一听这个顿时来了精神:“汉水?正好路过,到时候可要去凑个热闹。” 以她的武功也不用如何凝神静气,隔壁那几人声音也不低,她躺在床上便听能听个一清二楚。 “也正常,当初蜀地的那场英雄大会金兄弟可还记得?黑白两道多少好手聚在了一处要对付那个徐宝,结果如何?被人家杀了个干干净净,便宜没捡到连命都没了。” “哪有什么干干净净,死了大半是不假,干干净净倒也不至于。不过邪门儿的是听说当事的好些人后来都白莲教,剩下的对当时的情况也是讳莫如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金万才哈哈一笑:“对了苏兄,你对这回这场热闹怎么看? 当初那邪剑徐宝是宫里出来的,这个汪直也是宫里出来的,徐宝后来当过东厂的厂公,这个汪直是西厂的厂公,我估摸着这汪直的武功恐怕不会比徐宝低,到时候。。。嘿嘿,恐怕又要死好些人呐。” “我看不然。”苏鹏摇摇头:“要是把当初的徐宝换成汪直,我觉得情况应该差不多,不过这回不一样,这回可是多了一个东方世家啊。 汉水论剑,说是要布下阵法等汪直来战。什么阵法?那肯定是东方世家的万仙阵啊,一百零八个高手布起阵来又岂是当初蜀地的那群散兵游勇可比的?到时候。。。” “哈,不可能。”马行空翻了个白眼儿:“万仙阵是东方世家的不传之密,阵图为历代家主所持,能够成阵参与的都是家族中的高手,要是真用此阵来对付汪直,那还开什么武林大会,哪还用得上崆峒华山那些门派的人,难道让他们看眼叫好吗?” “这。。。”金万才抬手摩挲的下巴的胡子茬:“不是东方家的万仙阵还能是什么?” 苏鹏想了想:“就算不是万仙阵,大概也差不多,东方世家以阵法扬名,除了万仙阵其他的什么九宫阵八卦阵,奇门遁甲阵的肯定少不了,随便挑个简单些的给他们练上一阵子应该也就差不多了。到底是人多势众,又是汉水边的开阔地,倒是候那场面,嘿,只怕汪直可是在劫难逃。” 汪直在床上听着,眉头紧皱。相比于害怕,她心里更多地是兴奋。 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火爆性子,从来只有她欺负人,何曾被人欺负过?唯一这么一次失了算计落到这步田地心情就不好,一听还有这么一群王八乌龟的要针对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厉害,佩服,什么东方世家,什么崆峒华山的,你们等着,姑奶奶我不把你们杀个干干净净就算我输,你们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第280章 先下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月夜,血火 长刀无情的斩下,嘶吼声同时响起。客栈二楼一声炸裂声响过后墙壁破开了一个大洞,衣衫褴褛的人从里边飞了出来,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过后一边喷着血一边站起身来,抬头看去正迎上一双轻蔑的眼睛。 “好本事!再来!” “但咱家可没工夫陪你玩了。”汪芷冷冷一笑,飞身而下,一掌直击其顶上天灵。 老乞丐大喝一声反掌相迎,“咔嚓”一声脆响过后只见老乞丐的整个头颅都炸裂了开来。或有意或无意,汪芷的手段风格与徐宝极为相似,不是掏心便是砸脑袋,血腥残忍的程度令人发指。 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再没了声息,但四下里喊杀声却尤响彻。 “公公,快跑!”锦衣护卫的声音自楼上传来,看样子是陷入了苦战。 “跑?杀了就是。”汪芷冷哼了一声,转身又向客栈内冲去:“难道我还会怕了你们这群花子吗?” “想不到汪直竟然就在咱们隔壁?”临街的屋顶上,金万才喘着粗气,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咱们不是在做梦吧?” “这么大的阵仗,肯定不是做梦了。”苏鹏低头看看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眨呀眨的小姑娘:“本想着趁时间还早带你来南阳府逛逛,说不定还能有你家人的线索,没想到竟然赶上这么场热闹。” 燕月薇摇摇头眼睛弯弯甜甜的一笑,表情上来看倒没什么害怕的意思,更多地还是好奇和有趣。 马行空眯着眼睛眺望一阵:“丐帮?” 衣衫褴褛,手中武器以棍棒为主,少见刀枪,蓬头垢面的怎么看都是一群要饭的花子。 要饭的花子又会武功,又是这么个人数,丐帮绝对脱不了干系。 南阳府是汪直去凤翔的必经之路,出现在这里不算什么,遇到了也只是巧合而已,奇怪的是丐帮怎么会跑来,又会对汪直动手。 要说两家有仇。。。 西厂的大太监会和要饭的花子们有仇?有关系都嫌丢人,不可能的事儿啊。 可要是无缘无故的。。。 苏鹏点点头:“应该是丐帮了,刚才那个被汪直打碎脑袋的我认识,是丐帮的一个七袋长老,名叫侯振风,一手灵蛇擒拿手也算有些名堂,可惜了。” “可惜什么,想杀人就得做好被人杀的准备,要是汪直死在他的手上我才觉得可惜呢。”金万才咧嘴一笑:“不过丐帮七袋长老都来了,这就肯定不是他们南阳府分舵自己的主意了,必然是丐帮上头决意动手,少爷,咱们怎么办?” “连个觉都不让人睡踏实了。”马行空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看看热闹呗,不然呢?你是要帮丐帮?还是要帮汪直?” “哪能呢,我就是问问,问问。”金万才挠着头讪笑着岔开话题:“苏兄你看今夜能是个什么结果?” “结果?恐怕是个两败俱伤。”苏鹏眯着眼睛观望着:“汪直武功出神入化,丐帮也不尽是蠢货,一个侯振风想拿下汪直不是跟笑话一样?肯定还有后手。”苏鹏指着远处道:“你们看那边,还有人影晃动,肯定是丐帮的人手,看南门儿也是开着的,看样子是想引着汪直出城。” “引他出城?也是,毕竟城里街巷狭窄,施展不开不是?”金万才点头道。 马行空不知想起了什么,刚才还性质缺缺的样子现在却一脸的兴奋,一拍手笑道:“咱们也跟去看看吧?” “看什么?”两人愕然。 “天下出名的阵法,东方家的万仙阵,少林的罗汉伏魔阵,武当的真武七截阵,之后就得是丐帮的打狗大阵了吧?”马行空用食指点点脑袋:“凭汪直的武功,进可攻,退可守,他要是想走,丐帮人根本就留不住他,除非靠他们的打狗大阵。 打狗大阵也算是丐帮看家镇派的本事,自从降龙十八掌最后三掌失传之后,他们也就凭着个打狗棒和这个打狗阵活着了,对外总听他们说这打狗大阵如何了得,却从来也没见过,今天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就不想去看看这打狗阵施展开了是个什么模样?” 金万才以马行空马首是瞻,马行空既然说要去,金万才肯定不会有异议。苏鹏其实也颇为心动,只是怀里还有个小拖油瓶,怕到时候人荒马乱的出什么意外。 “我就。。。”苏鹏拒绝的话还没出口,金万才一把将他的肩膀揽住:“放心吧苏兄,咱们小心些,躲得远些,也就是看个热闹,又不往前凑,肯定没事儿。” “这。。。” 金万才再接再厉:“走吧走吧,号称先天高手陷进去也有死无生的打狗大阵,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苏鹏咬牙跺脚:“好,那就这么定了,咱们就是远处看看哈。” “一定一定。” 诚如马行空所说,凭汪芷的武功,进退去留都在其掌握之中,之前不退是一时火气上涌先做反抗,之后没走是因为一路同行的六个锦衣护卫也在客栈中受到了围攻,她要去救他们,而现在,人杀光了,可她的那六个还算有点儿交情的护卫死了五个,还有一个肚子被开了膛眼见得也活不过片刻。 这算什么? 走在路上平白遇到一只狗跑过来咬了自己一口? 汪芷是什么人?心情好了说什么是什么,心情不好了没事儿也要闹点儿事儿,要是被人给惹到了那更是动辄就要杀人全家灭人满门的主儿,如今被一群要饭花子给欺负到了头上,她要是还能咽下这口气那就不是她汪芷了。 弯腰轻轻地将地上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汪芷脸上笑颜如花:“好好好,从来只见了要饭花子磕头要钱,还是第一次见你们举刀子要命。亏得咱家今天还给了你们银子。 想要咱家的命?挺好,挺好,那咱家这就给你们送去!” 说话间几个闪身,人已经再次出现在了长街之上,对面仍有黑色的人影手持棍棒刀枪向自己冲来,汪直抬手一招,地上一把长刀飞射而起被她抓在手中,随手挥动带起猩风阵阵。 第281章 千里不留行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吴长老去了!” “汪直何在?” “还在府城之中,大概还有三刻钟由南门出城。” “再探!” “是!” 一炷香的功夫又有一个乞丐跑来:“禀报帮主,汪直将到南门,兄弟们死伤已经近百。” “再探!” “是!” 一连串的噩耗接踵而至,丐帮帮主史飞龙也是额头见汗,死伤如此惨重,就算他是帮主也很难交代。 九袋长老苟大生抿着嘴皱着眉头,他脾气最是火爆,但此时在一旁听着,却也没多说什么。 只要能拿到降龙十八掌最后的三掌将丐帮镇派神功补齐,一切都是值得的。道理都是明白的,可事到临头心里总不是滋味儿,于是拱手道:“帮主,我进林子里看看兄弟们准备的如何。” “去吧。”史飞龙嘴角勉强扯起一个笑容,同时对一旁的另外几个长老也道:“这里我一个人盯着也就行了,几位长老要是累了不妨也先进去歇歇,喝点儿水,一会儿可能有一场恶战。” 几个长老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也一并走了。 密林之外,史飞龙背着手独自一人继续等待着看着漆黑的夜色,满天的星斗,一时间悲从中来。 对,汪直确实是从宫里出来的大太监,宫里也确实很有可能收录了全本的降龙十八掌,降龙十八掌对于丐帮的意义也不用多说。可宫里收录的各家神功秘籍多如牛毛,汪直就一定知道降龙十八掌的全本吗? 这个可能性太小了,小到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只是他用来对内的说辞而已,实际上。。。 身后忽有异动,史飞龙猛地回头,人竟然已经出现在他的三步距离,神不知鬼不觉惊的他一身冷汗,好悬就要叫出声来,胸口膻中猛地中了一指,一口气憋在嗓子眼让他连连咳嗽。 “你!你是何人?!”眼前人衣着干净朴素,胳膊肘的地方却刻意的绣了一块补丁,这是他丐帮净衣派的标志,来人是净衣派的弟子?又怎么敢对他这个帮主如此不敬? 清清冷冷的声音透着一丝无情的味道:“她的武功招式平平,但内功奇高,只凭一个打狗阵你真的有把握?” 陌生的面容,熟悉的声音,史飞龙认出了来人,心中火气上涌,一张黄脸顿时气的通红,却还握着拳头强自忍耐:“不牢圣女费心,凭我丐帮打狗大阵任他通天的修为也定叫他有来无回!” 王梦蝶看着他:“最好如此。” “但不知犬子何在!” “放心活的好好儿的,就在这附近,只要你能将汪直擒下我自然会还你儿子。” “但愿圣女言而有信,否则。。。” “哦?”王梦蝶淡淡的瞥了史飞龙一眼,歪了歪脑袋:“否则如何?你又能如何?” “我丐帮或比不得你白莲教,我史飞龙也打不过你,但。。。你只一人在这里,我丐帮却人多势众!”史飞龙咬牙切齿的说着,但这不过是些色厉内苒的牙疼咒罢了。真正的威胁又何必要宣之于口呢? “哦,知道了。”王梦蝶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脚下轻轻一顿,整个人已像个幽魂般向着林中飘去。史飞龙耳边传来一阵轻语:“或许不止一个汪直。” “你说什么?说清楚!”史飞龙喊道,但王梦蝶整个人却已经不见。 史飞龙恨得牙根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心里却一直有一个疑问:这白莲圣女为何要对付汪直? 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定不是白莲教的所为,而只是她王梦蝶一人做主,不然绑自己儿子这种事儿还用得着她堂堂白莲圣女亲自动手? 而且她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自己把汪直擒下来就行,甚至杀了也无所谓,她只是要丐帮出全力对付汪直就行。 这算什么? 损人不利己? 史飞龙这些日子对王梦蝶的目的是百思不得其解,可偏又没法与旁人商量,满肚子的疑惑也只能压在肚子里。 算了算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儿子在人家手上,再说什么也是没用。 “禀报帮主!”又有一个花子跑到近前单膝跪地:“汪直已经出城,按路程算大概还有两刻钟便能来到此处。” “好!你去林子里休息吧,不用再探了。”史飞龙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只响箭对准天空,轻轻一扯引信,尖啸过后,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 与此同时,只听密林中忽然传来一声怪叫:“谁!” “啊!” “有人!” “敌袭,兄弟们小。。。” “小心!啊!!!!” “怎么回事?!”史飞龙心中大惊,这个当口可万万出不得差错!当下转身向林中奔去。 李白在《侠客行》中写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汪芷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一人一刀,虽千万人吾往矣。 对汪芷来说杀人这种事她早已不是第一次,可一次杀这么多人却是长这么大第一回。杀人是一个体力活儿,手起刀落,她也不知道自己挥了多少次刀,杀了多少人,但大概二三百还是有的。胳膊稍有些酸疼,心情却异常畅快,以前曾听说人杀多了会恶心,会厌烦,但她此时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反倒有一种异样的快感和兴奋,这种感觉从不曾有过,如果硬要有个比较的话那大概就类似于赌场中鏖战了三天三夜的赌徒,赤红的一双眼睛只盯着案子上的骰子牌九,其他的都全然不见,这个时候哪怕有人拿刀捅他一下恐怕也无所察觉。 还有多久?还有多少人? 汪芷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只要前边还有人,她的脚步就不会停。 刀子卷了刃,随手扔掉在抢一把就是了,没有了刀,一对拳头用起来也极是顺手。 “死太监!我和你拼了!” “那就来啊!”汪芷也兴奋的大吼,双掌收至腰间随后猛地推出,一股气浪呼啸而起,地上的砂石化成刮骨的风刀,眨眼之间眼前十多个丐帮子弟便被打成了筛子。 一片清明,月朗星辉,眼前在没有旁人,远处一片密林莎莎作响。 第282章 莲花落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林间穿梭的黑影,是人,似鬼。 鲜血迸溅,杀戮不断,乞儿们挥动着手里的棍棒刀枪,胡乱的挥舞着,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所面的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就好像一阵风,掠过去,就将他们的魂魄勾走了,而他们甚至在死前都不能摸到对方哪怕一片衣角。 频率并不快,但却很稳定,就是那么十息的功夫,就会倒下一个人,而且只倒下一个,不多,也不会少。 “救命!救命!” “大家并肩子上!” “什么鬼东西?!有鬼,有鬼啊!” 乞儿们胡乱的大叫着,随后是史飞龙的一声断喝:“结阵!快结阵!” 结阵是对的,这样的对手,手段武功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的想象,只有凭借着打狗大阵或许还有一丝反抗的机会。 可他却忘了,这里不是林外的空地,而是地形极为复杂的林中,无处不在的树木、灌木丛,凸起的怪石,即便勉强结成一个阵势也不可能施展开,更何况这片刻间已经死伤许多人命,再想成阵也只能做成一个残阵而已。 怎么办? 怎么回事? 是谁? 三个问题,后边两个可以之后再想,而第一个问题,每拖上一刻便会有数条性命消逝。 打狗大阵共需三百六十五个弟子一起施展,而林中他们一共布置了四百余人,便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万一真的就出现了。 “或许不止一个汪直。”史飞龙忽然想起了刚才在林外王梦蝶所说的这一句,心中一激灵,难道这就是她话中所指? “帮主!怎么办?”苟大生飞奔过来大声问道。 “布阵啊!”史飞龙喊道:“快布阵!”他也看出这里不是布阵之所于是又接着喊道:“丐帮弟子听令!所有人退出林子,林外结阵!” “是!”丐帮弟子疯也似的往林外跑,苟大生大惊:“帮主,那汪直可就快来了,到时候?” “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史飞龙急切的回了一句,随后仰天大吼道:“你的目的是不是他!如果是就赶紧出来!否则可就怪不得我了!” “帮主你再说什么?”苟大生一脸茫然,史飞龙却不回答,只狠狠一推他的肩膀:“你先出去组织儿郎们结阵,不要乱,我这里。。。我一会儿便出去!” “帮主。。。” “快去!没时间解释了!” “是!”苟大生一跺脚,低头也向着林子外跑去。 待到苟大生走了,史飞龙咬咬牙一提手中的打狗棍,将三十六路打狗棒法使将起来,一时间沙尘四起,打断周遭草木无数。 他是一个父亲,所以他将丐帮拉来布下打狗大阵准备对付汪直,可他也是丐帮帮主,若说让他真以丐帮的基业换自己儿子一条性命,那他宁可与儿子同死。 这四百多丐帮弟子是他丐帮中的精锐,没了他们,丐帮的实力至少要少上七成,他输不起,所以他决定让他们先退出去布阵,只要成阵,不管是怎样的敌人都至少有了一拼之力。至于他自己,他决定在待在将那个敌人拖住。 这半天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他知道自己决然不是对手,只希望凭着这苦练多年的打狗棒法能拖得一刻便是一刻,同时,他也是在赌,赌王梦蝶会出来救他。 林中一棵老树下的阴影之中,无数种表情在那张易容后稍显怪异的脸上迅速的变换着,为不可闻的声音在红唇间呢喃而出。 “他果然来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看来这个汪芷果然对他很重要啊。” “重要怎么了?你这样子,难道也犯了春心?” “他这样子可不对,呆呆的像个傻子。” “傻子怎么了,你是个疯子,不正好是绝配?” “闭嘴!” “长得又这么俊,武功又这么高,看他刚才这些手段,说不得比咱们加起来还要厉害,难道还配。。。” “难道他已经迈入了先天?” “难道还配不上咱们吗?” “白莲圣女岂能嫁作人妇!” “教中上下如今又有几个真认你这个圣女的!” “闭嘴!” 喜怒哀乐种种情感在王梦蝶的脸上淋漓尽致的展现,一句又一句不断地说着,转瞬即逝,双唇飞快的蠕动,忽然间他举起了手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 “动手啊!” “你怕了吗!” 抬起的手又缓缓地放下,她的脸色在轻佻的挑衅、愤怒的怒视中缓缓又归于平静:“我们是来找他兑现承诺的,人就在眼前,我们这算什么?” “切,他如今的样子摆明了不正常,能兑现什么承诺?” “总要试试。再说现在不正常不代表以后也不正常。至少他在保护汪芷,就说明并不是完全失去了理智。” “其实。。。我倒是觉得他傻一点儿更好。”忽然换上了一副小心翼翼的柔弱样子:“不能思考便由咱们帮他思考,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刀不是更合用吗?” “有道理啊!” “有道理啊!” “说的对啊。” “哈哈,平常不说话,就知道你是最聪明的!” “嘻嘻。” “再看看?” “再看看吧。” 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呼出,脸上的妆容早已经因为激烈的表情变换而脱落,索性一把将所有妆容拂去,月光下,又是那张美的不可方物的精致脸蛋儿。 林外,百多乞儿齐声唱起莲花落: 竹龙又替水龙船, 斗巧争奇色色知鲜, 笑煞城东王老爷, 听人齐唱落离莲。 竹棒打在地上“哆哆”作响,每一下都恰好落在唱词的“板”和“眼”上,心中不知如何便升起一阵悲凉意味。 人道光阴疾似梭, 我说光阴两样过。 昔日繁华人羡我, 一年一度易蹉跎。 可怜今日我无钱来, 一时一刻如长年。 “起阵了!”史飞龙猛然回头望向林外:“这是汪直来了?还是。。。” 不管如何,他这个帮主都要出去主持大局。林中这鬼一时不见踪影,他也就向林外跑去。可刚跑了两步,之间王梦蝶凭空拦住了去路:“帮主,留步!” “你又要作甚!” “没什么,就想看看你的打狗棒法是个什么成色,也想看看你们丐帮引以为傲的打狗大阵是不是又真的能够困死一个先天高手。” “你说什么?!” 第283章 现身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降龙十八掌自然是不世出的神功绝艺,可功夫再高也得分人,武功和习武之人也是讲究一个搭配的。 就比如一个五大三粗的昂扬大汉,给他一本玉女剑法或者什么穿花拂柳手一类的灵巧阴柔功夫去练,不论他如何下苦功夫,只怕到死也难有成就;若是让一个阴柔妩媚的女子去练少林大金刚圈,一拍两散手等刚猛武功,恐怕也是一样的结局。 十八掌少了三掌,留存的十五掌史飞龙接任帮主之位后也下了些苦功夫,可奈何始终不得要领,而他又没有那个天资能够将最后三掌补全,哪怕他再怎么努力,将来成就也是有限,于是也就放弃了降龙十八掌转练三十六路打狗棒法。 打狗棒法比之降龙十八掌威力上稍逊,可招式精妙不可言传,练到高深境界成就也是不烦,可怎奈何史飞龙天生筋骨僵硬,资质也算不得极上,偏打狗棒法又是个专行“巧”字的功夫。十年八年的练下来,要说一无所成倒也不至于,对上一般的江湖二流高手还是没什么问题,可一旦遇上一流的高手,那史飞龙充其量也就是能打个平手罢了。 没有顶尖的战力,这也是丐帮不能跻身大派之列的缘故。 眼前拦住去路的是何人? 白莲圣女王梦蝶,抛开身份地位不谈,一身武功修为哪怕在一流高手之中也是顶尖行列,史飞龙只凭着降龙十八掌的十五招残掌还有学而不精的打狗棒法想要抗衡,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形式比人强,他别无选择。 三十六路打狗棒接连使出,招式间偶尔穿插着他降龙十八掌的招式,一刚一柔两种武功在他的手里实在没有造成什么更好的效果,在王梦蝶的眼中更是如同笑话一般,举手投足不用可以应对便逼得史飞龙使出了浑身解数。 林子外莲花落的歌唱越来越急,音调也越来越高,其间夹杂着棍棒劈砸之声不绝,史飞龙知道林外丐帮弟子所对之敌绝非善茬,心中不免更是焦急。 “阁下未免欺人太甚了!”史飞龙一声大喝,整个人腾空而起,手中翠玉所制打狗棒一转一兜,劈头盖脸的向王梦蝶罩去,撒下棒影无数。 “天下无狗!” 这一招是打狗棒法的绝招,也是杀招,招式精妙只能意会,一经使出,四面八方俱是棍棒影子,说是“便有百十条恶犬也在这一招后尽皆打死了”,其威力如何也不用多说。 当然了,这也只是理论上而已。 话分谁说,事儿分谁做,武功招式也分谁来用。 天下无狗若是由丐帮当年的传说级人物帮主洪七来用,王梦蝶未必能够招架的了,可如今这招是学艺不精的史飞龙来用,而王梦蝶的武功又何止高出他一个层级?结果也就大不一样了。 百十根棒影砸下,王梦蝶眼神一凛,随后面上犯起一阵金灿之色,双手练练结下“不动明王印”“孔雀佛母印”“宝瓶无量印”,刹那间三印结完,双手猛地向上一推,口中轻喝:“临!斗!真!牟尼!” 电光火石之间史飞龙甚至也来不及反应,招式一发他也收不住,可打狗棒上只觉得一股绵绵力道传到了手上,初时不觉如何,转瞬这绵绵力道竟就化作了千钧巨力,胳膊酸痛之感难以言喻,手上经脉中一股异样真力纵横直要炸裂。 “我这是打在了金刚石上不成?!”史飞龙念头一起,嘴上痛呼也已是不由自主。可刚刚喊出口,只觉一只青葱玉指仿似天外而来,绕过了他手中打狗棒,在他招式间隙之间轻轻巧巧的点在了他胸前的几处大穴。 “噗!” 一口鲜血喷出,王梦蝶却已经闪身三丈之外。 “你,到底要如何?”史飞龙捂着胸口强自说道,眼中尽是绝望之色,难道真是天亡丐帮不成? “不如何,说过了,就是想看看你丐帮打狗大阵的威力如何而已。你怕的什么?”王梦蝶表情一反之前的冰冷清幽,笑嘻嘻有着一丝顽皮意味:“外边那么激烈,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万一你去了还是输了,嘿嘿,少了你这个帮主,丐帮怕不是就完了?” “难道这不正是阁下所期望的?”史飞龙恨声道。 “瞎说。”王梦蝶摇摇头:“丐帮昔年也与我白莲教有过些许渊源情分,若你丐帮亡了对我有好处也就罢了,没有好处我平白无故害你的丐帮作甚?” “那你。。。” “为了找人啊~”王梦蝶一个闪身忽然出现在史飞龙的身后向抓小鸡小猫一样掐住了他的后脖颈:“现在你丐帮弟子布下打狗阵所围攻之人就是我要找的人,现在找到了,其实也就没你们什么事儿了,不过又有些好奇他如今武功到底何等境界,所以就想用你丐帮打狗阵一试。 呐,知道我说这么多你也不会听进去多少,更不会信多少。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别的,你又打不过我,不如我带你过去看看吧?” 说着话手上一用力竟然就掐着史飞龙的脖子给他半拎了起来,一路向林外走去。 脖子上血管无数更有两根动脉,掐住片刻都会造成脑部损伤更何况王梦蝶这样的力道,可挣扎?喊叫?史飞龙实在做不出,索性距离也不远,忍一时也就过了。 漫天的棍棒彼此交叠,力道相合之下便是无边巨力。 不绝于耳的莲花落如同魔音充斥,直教人心烦意乱。 三百六十一名丐帮弟子所布成的打狗大阵正中,一个瘦弱的,衣衫略显褴褛的年轻人批头散发,一手捂着额头,另一手看似胡乱的挥舞,动作实难以武功招式形容,却偏偏每一次都恰到好处的将头顶乃至周身上下打来是十数根竹帮打开一旁,牵连着挥棒的一众丐帮弟子身形也是不稳。 一声围合魑魅惊, 百姓邀迎如神明。 今日黄金散答尽谁复矜, 朋友离群猎狗烹。 莲花落越长越是洪亮,丐帮众弟子的身形也是越来越快,沙尘四起之间,只见正中被围殴的少年渐渐地蹲下了身子,双手抱头,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第284章 迟到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竟然已经到了此等境界吗?” “打狗大阵啊,记得当年吉祥公下江南的时候都在这上边儿吃过亏,不想宝哥儿竟然。。。” “老徐,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 徐孝天看了一眼楚尝药,笑了一下:“有什么好惊讶的,九阴绝脉,葵花宝典,高丽国千年宝参,还有咱们老门主的悉心调教,这一番际遇往前数上千年又有几个人有过?” “还不止吧。”曾痛心皱着眉头道:“老门主提到了烂柯寺,还有他功夫里那股子白莲教的味道,宝哥儿身上肯定还有咱们不知道的。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徐孝天一挑眉毛,故作平淡,但在曾痛心和楚尝药的注视下苦笑了一声:“真的没什么。” 几十年的交情,他不说,两人也不会问,而在心里其实大抵也猜到了些许:“行了,宝哥儿的功夫越高,你的计划胜算也就更大。” “确实。”徐孝天点点头左右看看:“老门主应该也快到了吧?” “算路程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咱们二十四堂这回一下子聚齐了十四堂,再加上宝哥儿应该是无碍了。” 楚尝药抄着手一脸愁容:“不提前通气儿,老徐你就这么确定他们几个到时候也会出手?不说别的,我看那姜跃鲤就未必能跟咱们一条心。” “你错了,真到那个时候了哪怕咱们三个跑了他也肯定要往前上。”徐孝天哈哈一笑拍了拍楚尝药的肩膀:“他明里暗里的那些小动作没人与他计较也就罢了,一旦翻出来,呵,恐怕他的下场比乌行佣也好不到哪去。” 汪芷满手血腥,杀气腾腾的来,随后一腔的杀意先是愕然,随后竟有了些恐怖的感觉。眼前的景象如何形容? 血流成河,十输丈方圆的地面上除了血便是肉,肉是大小不一的碎块儿,最大的不过拳头大小,小的不过指甲盖儿。这样的情景便是梦中也未曾见过,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之后又注意到血海之中漂浮的衣服碎料,白惨惨不成样子的碎骨碴,以及几百根竹棒。。。 若是硬要给眼前的情景一个解释,那就好像百多人同时被扔进了一个大磨盘之中被一股脑的搅成了肉糜,随后又撒在了地上。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汪芷一时呆立当场。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风吹过,身上被汗水湿透的衣衫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她才一个哆嗦回过了神来。 眼前的密林黑黝黝如同一只洪荒凶兽的巨口,她不敢进去看,只想先离开此处。到底还是一个女子,再如何无法无天心里总也留有一丝畏惧。 “我先回城,这里。。。这里。。。算了,还是别回去了,我。。。”正在六神无主之际,猛然间耳边传来一丝清脆响声,似乎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谁?!”汪芷循声望去,片刻,只见密林之中缓缓走出了三个。。。不,是四个人,其中一个是个孩子被人抱在怀里。 “尔等何人?”汪芷厉声喝问,暗自捏紧了拳头时刻准备出手。 “汪公公恕罪,我等三人只是路过此地,并无,并无。。。”金万才话说一半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这个情景,路过?真当人家是傻子不成? 苏鹏定了定心神,勉强笑道:“汪公公,我兄弟三人真的是途径此地,并无意与公公作对。” 眼前见了人,汪芷心神也是大定,皱着眉头打量了一阵:“你们三个之前还住在咱家隔壁屋子,现在又说路过?” “公公,我们。。。”苏鹏还想解释,可又实在没词儿,出手硬拼的话只冲着人家一路杀出城来的这个手段大概也是有死无生,叹了口气便实话道:“公公慧眼,我等不敢欺瞒。之前公公被丐帮在城里围攻,我等一路寻踪过来这边便是想看看丐帮闻名在外的打狗大阵是个什么样子,仅此而已。 只是后来公公未到,却从林中突然杀出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人先一步对丐帮出手,之后丐帮便将为公公准备的打狗大阵先用来对付这个青年人,之后。。。”苏鹏四下指了一指:“便是公公眼前所见的这番了。” “你是说这都是一个人做的?”汪芷不可思议的道,随后又狐疑的看着苏鹏:“那你三人为何无事?” 金万才回道:“我们也不知道,当时情景难以想象,我三人也是心胆俱寒便想着跑,可那青年却冲着我三人杀了过来。我三人便往密林里冲,结果刚进林子几步就人事不知了。” 金万才语气也是透着一股子冤枉,一切就如他所说,本来是打算远远地来瞧个热闹而已,结果却被卷入了其中。 当时的情景说来难言,但其实一句话也就说的明白了。那一众丐帮弟子将那青年围在正中乱棍招呼,也不知打了多久,忽然间只听那青年似乎吼了一声,紧接着便见一道气墙炸开,以那少年为圆心四下扩散。所有的乞丐自内而外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个忽然间便爆炸了开来,死前连声惨叫都没有。整个过程持续了也就几息的功夫,等他们三个回过神来的时候血泊之中只有这青年孤零零的站着。 他们三个为什么还活着?那青年既然能将他们打晕,那取他们性命也不过就是抬抬手的事,难道还能是手软了?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那个青年自己知道了。 汪芷眉头皱的更紧,片刻,忽然眼睛一亮:“青年?他长什么样子?是不是。。。是不是皮肤很白,身子很单薄,一双丹凤眼,薄唇。。。” “额。。。”三人对视一眼,犹豫着道:“披头散发我三人也看不真切,只是一双眼睛确实亮的吓人,身子也有些单薄,其他的。。。” “是他吗?肯定是他,也只能是他。”汪芷忽然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看你倒能躲到什么时候。” 第285章 香宁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我还以为你就这么走了。” “本来想死在你院子里给你几个舍利子回头当个念想,没想到你却要先我一步上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当然得来送送你。” “你说我会死?” “必死无疑。” “算命这个事儿可是当初牛鼻子的拿手好戏,你个和尚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 “这叫顿悟,也就这两年的事儿。”苦智看着王振,苦笑道。 此时的王振却已经不再是那身灰布僧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玄黑金纹缎子长衫,虽然月色下一个大秃脑袋显得有些怪异,可眉目间那副威严却教人凛然生畏:“天底下想杀我的人不计其数,而我却好端端的活到了今天,如今的我,除非我想,否则还有谁能取我性命不成?” 苦智沉默了一阵,看着王振一字一顿的道:“你我若是动手,胜负犹未可知。” “你要杀我?” “不,只是给你提个醒,这世上未必便没有人比你强。更何况人算不如天算,杀人的未必武功要比你高,一个顽童拿上一块石头也能杀人,只是看时机而已。”见王振仍是一脸不屑一顾,苦智摇了摇头:“那晚你再开杀戒我便知道你的心魔已经重生。既然我拦不住你,那你便去吧。只是我有最后一言送你。” “说说看?” “人生八苦者,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若能看破,自成正果。” “哈,我记得了。”王振仰天一笑,挥了挥手,转身便走了。 苦智所说他听到了,但听没听到心里那就只他自己知道了。 黄衣白剑,美貌动人,一手落梅剑深得三昧,惩恶扬善,菩萨心肠。说起峨眉派惠静师太的亲传弟子杨香宁,太远的不敢说,蜀地一带倒是颇有名气。 人们常常诧异脾气火爆的惠静师太怎么收了如此温婉的一个弟子来,徒不似师,也是一桩趣事。 “香宁。” “掌门师伯。” “你最近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心事了?” “回掌门师伯,弟子最近,最近。。。”杨香宁支支吾吾的样子被惠宁师太看在眼里,想了想,笑道:“可是有些想家了?” 杨香宁练练摇头:“没有没有,弟子学艺未成,怎会。。。” 连连拒绝的样子反倒让惠宁师太更加相信自己猜想,轻轻拍了拍杨香宁的脑袋:“你入峨眉近十年也没说回家看看,想家也是正常,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样吧,师伯便准你下山一趟,回家看看,便以三月为期,顺便也帮师伯带一封书信给你姑父。你师父那边师伯帮你去说,你收拾收拾便下山去吧。” 就这样,杨香宁便一路纵马向着汉水畔的得胜关而来。 杨香宁姓杨不假,实际上却是东方世家的人,而且还不是远亲,是东方观海算起来就是他的亲舅父。一段男痴女怨故事不值得多说什么,总之最后父母双亡的杨香宁被东方观海送入了峨眉派。 这倒也不是东方观海或者东方世家对杨香宁有怎样的偏见和针对,只是因为东方家和峨眉派交情不错,杨香宁幼年时被惠静师太看中其天赋不错,所以便收进门下。 峨眉派的武功相较于东方世家的家传更适合于女子,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一路急行,杨香宁总共也就用了十日的功夫便来到了汉水边,随后顺流而上又三日便到了东方世家的山庄外。 门卫通报过后杨香宁进了山庄见到了东方观海。 老话说三年不见面,是亲也不亲。不过东方观海对杨香宁倒还是很亲切,一番寒暄之后东方观海吩咐管家布下家宴,随后带着杨香宁到了后花园中。 正是盛夏,临水而建的山庄冷热适宜,花园中百花盛开,争奇斗艳,杨香宁一张俏脸更是人比花娇,东方观海不由叹了一声:“像,真像。” “舅父?” “没什么。呵呵,只是说你长得越发像你母亲了而已。”东方观海温和的笑了笑,在凉亭中坐下:“你七岁时入了峨眉,如今这是过去了。。。十年吧?也不见你往家里多送几封书信,舅父对你也少有过问,想想倒是有些对不起你母亲。” “舅父严重了。舅父日理万机,香宁在峨眉过得很好,师父师伯还有一众师姐师妹对香宁也是多有照顾,舅父不必担心。”杨香宁为东方观海倒了一杯茶,随后从背后解下包袱拿出一封书信来:“舅父,这是我师伯惠宁师太给您的书信,您看看。” “哦,好好。”东方观海结果书信打开,一目十行的看罢,微微一笑:“师太倒是客气了。” 杨香宁又问道:“对了舅父,进庄时演武场上好些江湖人呼呼喝喝似乎在演练什么阵势,看衣着打扮却不是我东方家的弟子?” “哦,他们啊。”东方观海也不瞒她,直接道:“西厂厂公汪直贬斥凤阳,即将路过得胜关。我东方世家受人所托却是要和他对付一番。这些江湖人来自各门各派也都是要对付他的。” “汪直?”杨香宁愣了一下:“不是徐宝吗?” “汪直?徐宝?”东方观海看看杨香宁失笑道:“那邪剑徐宝昙花一现,如今早已不知所踪,是死是活都没人说得明白,怎么会是他。汪直,西厂的那个厂公,当然了,现在已经不是了,不然咱们东方世家也不会出手。”见杨香宁一脸失望的神色,东方观海又问道:“怎么,你以为来的是那个徐宝?你认识他?” “哦哦,没有。”杨香宁赶紧摆手,口中支支吾吾道:“在山上偶然听说宫里有个太监出了宫,武功很高强,便以为还是那个徐宝。之前蜀地叛乱,师父带我曾见过那个徐宝一面。” “这样啊。呵呵,宫里太监不知凡几,又不是只他一个。不过武功高强倒是真的,不然舅父也不会把咱们家的太清一气阵给拿出来。” 第286章 也做先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太清一气阵?” “比咱们家的万仙大阵自然还要差上几分,不过用来对付一个汪直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东方观海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将这太清一气阵的来历说说,忽然面色一凛。 “舅父?” 东方观海默默站起身来转身将杨香宁挡在身后,没有说话。杨香宁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只见庭院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金纹黑袍的老人,一个大秃脑袋显得有些奇怪,可面容刀削斧劈棱角分明,眉宇含煞,自有一股威严气势。 东方观海皱眉看着这凭空而现的老者,一时没有说话。 “怎么?不认识了?”王振冷笑了一声,抬手随意的摆了摆,只见左右一众伺候的十几个侍女家丁忽然一个个都面容抽搐,死死地闭上眼睛,浑身颤抖不停扑通扑通的直挺挺跪在了地上,仿佛进入了什么可怕的梦境之中。 “你。。。”东方观海说了一个字,随后似乎猛然间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能,你,你不是?!” “死了?”王振倒负双手径自走进凉亭中坐下,也不看东方观海和杨香宁,眼睛只盯着池塘中的锦鲤:“细算算,当初的算计你四大世家也是有一份吧?别怕,咱家今天来不是来找你晦气的,咱家若有心报复你的坟头草也该丈许高了。” “不知公公此来缘何?”东方观海沉声问道。 “舅父,这位老人家是?”杨香宁疑惑道。 东方观海没有回答,反手直接将杨香宁的穴道点住。他可知道眼前这煞星喜怒无常的脾气,万一自家侄女哪句话惹得他不悦说不定当时便要把命丢了,索性就让她在一旁看着就是。 “来找你自然是有事。”顿了顿,王振说道:“你找了一帮乌合之众准备对付汪直对吧?” “公公明鉴,确有此事。”东方观海想了想,又道;“不过此事非是在下主使,也只是受人之托而已。这汪直难道是公公门下?” “那倒不是,只是有些关系。”王振探手凌空一抓,池中一尾大红鲤猛然越出水面被他抓在手里,王振一手抓着鲤鱼,一手随便的把鱼身上的鳞片一片片揪下来,奇怪的是这莫大痛苦鲤鱼却动也不动,也不知王振用的是什么手法:“这百多号人来自各门各派,他们的命咱家收下了,不过天门之名不可闻于世,所以得要你东方家给担下来。” 这不是询问,更不是请求,王振轻描淡写的完全是以一副吩咐的语气在对东方观海吩咐,东方观海眯了眯眼睛,低声问道:“公公可知,这其中有崆峒、华山、昆仑派的人,公公若把他们一遭结果了,事后我东方家也是不好交代。”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咱家的问题。”王振的注意力全然在手中的玩具上,说话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东方观海一眼。 “公公,此事甚大,可否容在下想。。。想!” 第一个“想”字出口时东方观海双手抱拳弯腰行礼,可等到第二个“想”字落下他抱拳的双手却已化作双掌,运起了十成内力打在了王振的背后心口位置。 “嘭!” 一股气浪自东方观海的双掌而起,声如闷雷。一掌过后东方观海脚下一点,整个人飞掠而出,站在凉亭之外看着王振:“你果然不是他!” 王振终于抬起头看了东方观海一眼,但没说什么,便又低下了头,只是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当初我亲眼所见你心口被刺穿,怎么可能还活得下来?”东方观海脸色铁青,眼前这不知何来的胆大包天之人明明把戏已经被自己拆穿了竟然还敢这副卖派? “你可知道你还有什么破绽?”东方观海又接着道:“就算你没死,你也不可能再出现在世人面前,更不可能出现在我东方世家,否则消息一旦传出,六大派也好,我们四大世家也好,甚至是白莲魔教都不会放过你!” “如果你真的是他,你一出现我这些丫鬟奴仆便应该死了,你绝不会留他们的活口!” “还有,你。。。” 王振叹了一声,摇摇头开口道:“行了,你也不是话多之人,说这么多做什么,是为了给自己些底气还是为了发泄什么?” “还敢嘴硬!”东方观海大怒,抬手便又是一掌打向王振。可手刚抬起来,王振又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只一个眼神,就让东方观海如遭雷击,整个人也僵住了,这一掌无论如何也打不出去。 “这,这就是王振!”东方观海心中大骇,这一瞬间死亡的恐惧让他的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打咱家一掌就跑出去,就算此时也只想着用劈空掌力,说到底还是害怕。”王振摇摇头,随手把手中的大红鲤又扔进了池中。东方观海看到这红鲤身上已经皮肉皆无,只剩一根龙骨上还有些许的粘连,可偏偏这鱼入池之前在半空中还在颤动,嘴巴一张一合却是还活着? “说到底,还是咱家给了你好脸色,又没杀人,所以你就起了疑心是吧?呵,真是好人难当。”王振将手甩了甩,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东方观海的面前,抬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手上微微用力:“咱家与你好言相说你听不懂,那咱家就换个语气吧。” 说话间王振的双眸泛起了一抹猩红之色:“汪直已经到了南阳府,马上便会到得胜关。汉水之畔除了外边那帮乌合之众的太清一气阵,咱家还要你暗中布下你东方家的万仙阵,如果你听懂了就说话。” “遵,遵命。。。” “很好。”王振满意的点点头:“之后如何到时候你自然知道,不过那百多杂碎应该是活不成了,你东方世家把这笔账担下来,对外就说是你东方家做下的,明白?” “公公。。。饶,命。”东方观海艰难的说道,脖子上的力道让他觉得自己的颈骨马上便要断开了一般。 第287章 周太后的训诫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天家无私情,可骨血亲情总是斩不断的。自从汪芷被贬出宫去后许久不见笑颜的朱佑樘最近更是显得有些怒气冲冲的样子,周太后看在眼里,心中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想看看自己这个孙儿的城府到底能隐忍到什么时候才会对他这个皇祖母开口。她与金宝笑谈时说的是三天,可实际上直到第六天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这让周太后很是知足。 “那皇帝你想让祖母如何去做?”放下碗筷,周太后看着自己的孙儿笑问道。 朱佑樘认真的道:“孙儿想让刘吉也从内阁让位!” “理由呢?” “欺君罔上。” “言过其实了,刘吉不过最近参了东厂几本,又上本提议削减宫中用度,这算不得什么,更够不上欺君罔上的罪名。”周太后摇摇头:“如果刘吉真的欺君罔上,别说让他告老,便是诛他的九族也不为过。” “可他,可是他。。。” 周太后看着孙儿一脸怨愤难平的样子,站起身来:“陪皇祖母走走吧。” “是。” 朦胧的月色下,周太后与小皇帝在宫中慢慢的走着,没有带上大队的宫娥太监跟随,只有一个金宝跟在身后,前边是姜成打着灯笼照亮。 走了一段,周太后先开口道:“你是皇帝,刘吉是一个臣子,可古往今来有多少臣子做成了皇帝,又有多少皇帝成为了阶下囚。” “皇祖母?”朱佑樘疑惑地看着周太后,不知道她为何如此说,难道刘吉有反心?虽然反感刘吉,可要说他能造反。。。不至于吧? 周太后又接着道:“裁撤西厂之后,刘吉在朝中的声望一时无两,门下大小官员无数,连万安最近都避其锋芒托病不朝。皇帝,你知道如果你突然下旨要罢刘吉的官,接下来会如何吗?” 不待朱佑樘回答,周太后自己将答案揭晓:“满朝文武会反对,天下人更会非议于你。而若是你一意孤行,接下来便是百官罢朝,之前哭门的事儿大概还是要再来上一次的。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最重要的是少了这些当官的,政令不行,你这个皇帝说话传不到民间,你下的圣旨也走不出皇宫,一个只能主宰宫内的皇帝还是皇帝吗?不过是一个空架子罢了。” “皇祖母。”朱佑樘停下脚步,正色道:“皇祖母所言,孙儿觉得不对。” “哦?那你又是如何想的?”周太后倒是不以为忤,只低下头反问道。 “孙儿曾读洪武皇帝实录,太祖在时朝中多有不逊,文官中李善长、胡惟庸结党营私,武将军中更有蓝玉、傅友德居心叵测,他们何尝不是大权在握,但太祖只一道旨意,金吾二人便能将其抄家灭族,孙儿也是皇帝,如何不能效太祖之所为?” “因为他是太祖,这个天下都是他打下来的,而你只是一个皇帝,甚至还没有亲政,得要哀家这个老婆子给你做靠山,能一样吗?”周太后轻轻拍了拍小孙儿的脑袋。 “怎么不一样!”朱佑樘憋着嘴巴不服气的道:“天底下有多少读书人,当官的又有多少,没了他们自然会有人顶上,难道还愁找不到人来做官吗?” “这些话是谁与你说的!”周太后皱起了眉头,脸色一沉,刚刚还是一副慈母模样,此刻却严厉了起来。 “这,孙儿,孙儿只是自己想的。”朱佑樘缩了缩脖子,有些畏缩的样子:“孙儿,孙儿说的不对吗?” 周太后没有说话,顿了片刻侧头对一旁的金宝道:“以后太祖实录和成祖实录先不要给皇帝看了,还是先从仁宗读起吧。” 金宝点头应是:“老奴记下了。” 周太后又迈开了脚步继续往前走,声音重又温和了下来:“你说的倒也不算错,但时也势也,同样的事你去做未必能做的成,同样的话你去说也未必会有人去听。 太祖皇帝杀李善长,杀胡惟庸,杀蓝玉,也并不如你所说只是下了一道圣旨而已,还专门组建了锦衣卫搜罗罪证,最后一道圣旨下去杀了许多人,当时的天下又是怎样的一副乱象太祖实录上却没有写下多少。 可你知道,即便是太祖皇帝也背上了一个嗜杀的恶名,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毛骧你知道吧,当时可是太祖皇帝眼前的红人,最后舆情之下也不得不一死以谢天下。 成祖皇帝雄才大略,也杀了不少人,却也不是下一道旨意那么简单,而是先费劲周折复立了锦衣卫,更组建了东厂才得以成事。若一切真如你口中所说如此简单,那哪里还需要什么锦衣卫?东厂更是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那。。。”朱佑樘思索片刻,小心翼翼道:“那如今孙儿手下不仅有锦衣卫和东厂,之前更还有西厂,为何皇祖母。。。皇祖母您。。。” “唉。”周太后叹了一声,自己这一番话看来这个小孙儿并没有听得明白,不由得苦笑:“锦衣卫万通,东厂的李玄,西厂那个汪芷,这三个人哪一个会真的为你付出性命去?好,就算他们真的愿意为你而死,你又真的忍心下旨去杀他们吗?” “孙儿。。。。孙儿。。。” “皇帝,刘吉最近行事确实有失分寸,可归根结底其实只是他想造势逼万安让位,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你对他的反感也是因为汪芷被他算计了吧?”周太后又拍了拍朱佑樘的小脑袋:“朝中如今生出乱象,你这个做皇帝的应该开心才是。臣子不斗,你的皇位又如何坐的稳?多看,多听,少言,少断,等你这个皇帝什么时候也有了自己的一党,那时候皇祖母才能把这个天下交给你,你也才能做一个真正的皇帝。” “皇祖母。。。” “嗯?” “皇帝也要结党吗?” “清流,奸党,阉党,皇帝若是没有自己的一派皇党,一张嘴如何说得过他们无数张嘴?难道要拎着刀子上朝吗?” 第288章 阉党 皇党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这一夜,朱佑樘在床上辗转反侧。周太后所说的他都听了,却没怎么听懂。 皇帝难道不应该是高高在上,言出法随的孙在吗?只要一句话,生杀予夺,无所不可。往日里读书时总有些不明白那些被篡位的皇帝到底哪里做的不对,刘健谢迁他们在上课时也曾与他说起过这些无道昏君的所为,可大多时候只是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为答案延展开来,在他们的口中,只要“无道”那便是昏君,而昏君,便会失其位,为天下所弃。 但在今晚,周太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提到了“皇党”这个词。 奸党是奸臣一党,清流是清官一党,阉党是太监一党,那皇党又是什么呢? “小成子,你知道皇党是什么吗?皇帝也要结党?怎么结啊?”寝宫之中床边只有一个姜成在伺候着,朱佑樘的疑问也只能问他,彼此相伴的这些日子关系也亲近了许多,所以朱佑樘想到了开口也就问了,却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中蕴藏着怎样的诛心之意。 “小成子?小成子?”没有回应,朱佑樘坐了起来又唤了两声,屋外随即走进来一个小太监:“奴婢刘瑾,叩见陛下。” “刘瑾?”朱佑樘愣了一下:“姜成呢?” “姜公公出恭(上厕所)去了,让奴婢顶一会儿。”刘瑾跪在地上抬起头:“陛下可是口渴了吗?” “哦哦,这样啊。”朱佑樘摆摆手:“没事,只是心里有个问题想问问他,问你你也不知道,既然他不在就算了。” “是,那奴婢就在屋外候着,陛下您有什么随时叫奴婢就是。”刘瑾磕了个头,站起身来躬着身子倒退着往屋外走。 这也是宫里的规矩,君王在前臣子奴婢不可背对而走,否则便是不敬。 “等等!” “陛下?” 朱佑樘疑惑道:“你。。。你这是什么表情,委委屈屈的。” “没什么陛下,只是奴婢不能为陛下分忧,所以,所以。”说话间这刘瑾竟然就啜泣了起来,这还真不是假哭,眼看着几滴眼泪掉在了地上啪嗒作响。 “这,这,不不不,哎呀。”朱佑樘直接下床走到地上:“你,你快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朕,朕。。。” 虽然是皇帝,可年纪终究还小,在这副精湛的演技下顿时败落下来,再有他也是这群太监宫女们养大的,心中对他们本就亲近,绝没有任何主仆样的疏远,一时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哎呀,朕,朕就是,朕就是想问问何为皇党,你又不懂,自然帮不上忙,怎么还哭上了,朕。。。” “陛下是问皇党之事?”刘瑾抬起头来,这片刻的功夫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段竟然将自己两个耗子眼揉的核桃般肿大,一时更是让朱佑樘心中不忍。 “是啊,难道你知道?”朱佑樘眨眨眼,一时有些发懵。 “陛下,奴婢读书不多,不过入宫前曾听市井里的说书先生说,皇党就是。。。” “大胆!”一声历喝,姜成从门口快步走了进来:“你是何等身份,竟敢非议朝政!”不知前因不知后果,可今晚周太后对朱佑樘说“皇党”的时候他可就在眼前。自己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就听到这个词儿从一个小太监的嘴里蹦了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反正就冲了出来。 “姜公公!奴,奴婢。。。” “小成子。” “陛下,这奴婢竟然。。。” “别这样,是朕问的他,与他无干。”朱佑樘摆摆手:“朕本来是想问你,但你一时不在。” “这样啊。。。”姜成抿了抿嘴,瞪了地上的刘瑾一眼:“陛下宽恕,你还不赶紧滚出去?再有下次,我非要治你个重罪!” “是,奴婢僭越,谢陛下恕罪,谢姜公公宽恕。”刘瑾站起身来刚要走,朱佑樘又叫住了他:“等等!”转头看向姜成,眉头皱起:“小成子,朕问他的话,他答话,这里有什么罪过可言?你让他走,那朕问你,什么是皇党?” “陛下,奴婢,奴婢。。。” 什么是皇党,姜成内书堂的出身自然不会不知道,可这话他能不能教给小皇帝?就算能教,可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回头小皇帝在外边儿说漏了嘴把他给卖了,那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时懊恼,自己刚才有些冲动了,应该等这小太监说完了话再进来好了。可又一转念,这小太监看年纪也就十岁上下,大概也没读过多少书,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最后还是要落在自己头上。 支支吾吾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朱佑樘伸手将刘瑾的胳膊抓住了:“你看,你也不知道吧?那就听听他怎么说?” “姜公公,陛下。。。”刘瑾左看右看,一副不敢言的样子。姜成冷哼了一声:“陛下问你你就说,看我做什么?” “是。”刘瑾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奴婢曾听说书先生说,皇党就是支持皇上,最听皇上话的臣子所结成的党派。” “哦,还有呢?”这算是一句废话,朱佑樘不禁有些失望。 “那说书先生还说,皇上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臣子对皇上有怕、敬,他们想从皇上的手里得到权力、钱、还有好的名声,所以绝对不会支持皇上,就算表面上听皇上的话,背地里也一定阳奉阴违,还有些的甚至表面上都要与皇上对着干,只为了求一个好名声。” “那要是按你,哦,不对,是按你口中那说书先生所说,这皇党岂不是就完全不存在的?” “不是的,皇上,其实皇党一直都存在,只不过他的名字不叫皇党,也不存在于外廷。” “你是何意?” “阉党,其实就是皇党。”刘瑾轻声道:“宫里的奴婢都是绝对忠于皇上,他们的一切都是皇上的。他们勾连朝臣所形成的阉党其实就是皇党,只不过外人不能以此相称,所以才称之为阉党。” 第289章 纠结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阉党就是皇党。 外廷不可信,也不可用,所以历代先皇才会扶持太监掌权与外廷分庭抗礼。 这两条新鲜的认知对年幼的朱佑樘来说极具冲击性。 而当这两个认知回归实际,一个简单的问题出现了,自己该扶持谁呢? 汪姐姐? 她已经被发配了,即使选她,也不是现在,甚至在周太后活着的时候都是不可能的,不然就是驳了她的脸面。 李玄? 橘子哥哥和柱子哥哥或许还能让他更信任几分,但李玄不行,总还是有一分疏远不能让他全心全意的相信。 如果。。。 他还在就好了。 东方山庄。 “香宁,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 “是啊香宁,此间没有外人,我是你表哥,你还怕的什么??” “香宁!” “呜呜呜呜。。。” “娘~”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一派纷乱之中,忽然一个小丫鬟指着床上叫到:“老爷!老爷醒了!” “啊!” 众人围到近前来各自呼唤道:“老爷!”“爹爹!”“老爷!” 东方观海眨了眨眼睛,随后猛然伸手抓住了杨香宁的手腕,状若疯狂:“出去!都出去,别进来,出去!!!” “老爷?” “出去!” 这副样子,许是惊吓过度? 屋里的几人对视一眼,不敢再继续待下去怕东方观海再受刺激,一个个都往屋外走。杨香宁心中有无数疑惑想问,但眼下似乎不是时候。她也想走,可她又不能走,东方观海抓着她的手腕力道极大,她根本无法挣脱。 “出去!都出去!”直到屋门关上,东方观海都还一直在喊,可等到房门一关上,屋里只剩下东方观海和杨香宁两个人,那份疯狂却忽然消散,脸色尤显苍白,但却已是一副镇定的样子。 “舅父?” “香宁。”东方观海坐身起来,杨香宁赶紧将几个靠枕放在他身后:“舅父,您要是不舒服就再歇歇。” “来不及了,时间紧迫。”东方观海脸色凝重,声音压得低低的:“你今晚找机会连夜出庄去得胜关星夜马行见掌柜的,只对他说一句‘东方广亮’,他就会给你准备一匹快马。你骑上马星夜兼程回峨眉找惠宁师太就。。。 不,不对,峨眉恐怕来不及,你北上,北上去少林也好,去武当也罢,去少林你就找了凡方丈,去武当你就见太禅真人,见了就对他们说‘王振没死’。” “王振?”杨香宁愣了一愣:“舅父,王振是谁?” “他是天下第一的大魔头,唉,没时间解释太多,你就记着,你早到一刻,我东方家便多一分生机,你要是晚到一刻。。。” “我不走。” “什么?你说什么?” “舅父!香宁不走!”杨香宁一梗脖子,一脸的倔强之色:“虽然不知道他是谁竟让舅父如此恐惧,但既然东方家遭逢如此危机,香宁也是东方家的一员,如何能在此刻独自离去。” “不是让你逃,是让你去少林武当求助!” “这样的事为何不让两位表哥去?香宁只是一介女流,又不姓东方,恐怕也难以取信于人。” “这。。。”这一句话也算是说到了东方观海心中的纠结。平心而论,他也不是没想过让他的两个儿子外出求援,可思来想去还是作罢,至于原因,则落在了东方家的万仙阵上。 所谓的万仙阵,其实并不只是一个阵,而是聚齐一千八百人组成无数阵势。什么九宫阵、八卦阵、天雷阵、地火阵、五行阵等等,大阵小阵互为守望,环环相扣,最后又组成一个极大的阵势。 万仙阵一成,别说江湖为战,便是搬到战场上去这一千八百个人所能发挥的威力不下于一只万人的军队。这也是东方家为何能仅凭一个阵法便传承多代成为武林一方豪雄的缘故。 一千八百个高手再配上这座万仙阵,谁敢轻易招惹。 而在这万仙阵里最为紧要的两个阵法,一个是天罡阵,一个是地煞阵,这两个阵法算是万仙阵的阴阳阵眼,也是整个大阵的枢纽要害,历来只有家主嫡传方能习得阵图布置。 换而言之,如果此时要布万仙阵,东方观海居中演化万仙阵的种种玄妙,而他的两个儿子则要在天罡阵和地煞阵里配合整座大阵的运转,三个人缺一不可。 东方观海也是心中暗恨,早知今日当初何不多生几个儿子来? 但现在说这话也已经是晚了。 没错,王振确实很可怕,可到底可怕到了什么程度? 是不是即使自己拿出了东方家的万仙大阵也奈何他不得? 这对东方观海来说就是一场豪赌。 如果东方观海能用万仙阵将王振擒下,甚至是杀死,那东方家在江湖上的声望甚至可以超越少林武当两派,可如果要是让两个儿子随便个离开送信,那就相当于是自己将这万仙大阵留下了破绽。一旦王振要对东方家不利,那自己只怕连一丝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东方观海闭上眼睛,百般权衡,万般斟酌,却始终不能做出决断。随后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这个侄女:“你身上可有铜钱吗?” “有的。”虽然不知道舅父是什么意思,但杨香宁还是从荷包中拿了一枚铜钱出来。 东方观海结果铜钱在手里掂了掂,曲指一弹,铜钱在半空中翻转几下又落在了他的掌心,大明通宝四字向上。 东方观海苦笑一声:“万仙阵离不开你的两个表哥,传信之事只能交给你来去了。” “舅父!” “莫要多言!我意已决,你即刻启程便是。” “可是。。。” 正此时,门外忽然有人敲门:“爹,爹。。。” “什么事!”东方观海怒喝道。 “爹,西门,西门家来人了。” “谁?” “西门家的三公子,西门空行来了,说有要事要见您。” “啊?”东方观海大喜,整个人直接从床上蹦了下来,几步过去把房门打开:“人在何处?” “就在花厅之中。” “速速带我前去。” 第290章 花开彼岸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王振的出现给东方世家带来了未知的危机,东方观海心中的恐惧难以附加,亲人面前的装疯卖傻和杨香宁面前的震惊都只是他的刻意压制,大概类似于死马当作活马医的一种心态做最后的努力。若说把握,其实不过只有七八分而已,毕竟王振这个名字在真正知晓他的人的眼中已经是等同于死亡。 可忽然听到西门世家三公子来访的消息,东方观海简直是大喜过望。虽然只是一个三公子,但只凭着他名字里的西门这个姓氏,东方世家自保的把握便能多少四成不止。 这是出于对西门家的了解,信任,也是东方观海对西门家的实力的认可。 相较于“武林正派同道”这个阴阳两分的模糊的阵营,四大世家之间的联系要更加紧密一些。实力上比之少林、武当这两大门派或许要逊色一线,但真遇到危机时刻,少林武当假若说会出力十分,那四大世家彼此则会倾尽全力。这份交情不仅仅是利益的纠葛,更是千百年下彼此交互间所存下的深刻情谊。 而至于实力。。。 四大世家历代传承,能够在无数个乱世之后依然屹立于这片江湖的顶端,自然都有着看家的本事。 东方世家的万仙大阵自然无需赘言。而西门世家最是出名的则是机关暗器。 在隋唐之前,武林中提起暗器机关,公认的最强乃是唐门的佛怒唐莲以及暴雨梨花针。而在李世民开唐以后,西门世家横空出世,向世人展现了一种名为花开彼岸的暗器,于是唐门在暗器一道的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之后西门世家与唐门之间也自然而然的出现了一番激烈的争斗,彼此之间伤亡无数,而这番争斗最后的结局,是西门世家当时的家主西门喜独自一人打上了唐门,与唐门门主唐三笑于唐门禁地无间地狱之中展开生死一战。 这一战具体的过程外人不得而知,唐门与西门世家也是讳莫如深,至于最后的结果。。。 唐三笑在决斗之后仅一年便猝然离世,据说死状极其凄惨,难以形容。 西门喜虽然在那一战之后再不曾与人交手,却倒是顺顺利利的活到了七十有二才寿终正寝。 而在两人对决之后直到西门喜死之前,唐门也再不曾与西门世家发生过其他的什么争斗,风言风语皆说唐门在这一战中落败了,唐门也不辩解什么,似乎也是默认了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据说西门喜与唐三笑对战之中西门喜除了花开彼岸之外似乎还使出了另外一种更为高明精妙的暗器,只是具体叫什么名字,又是个什么名堂就没人知道了。 时间回到当下。 花厅之中,当东方观海见到马行空,哦,不,应该说是化名为马行空的西门世家三公子西门空行的时候,彼此见礼,脸上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掩盖的憔悴神色。 东方观海落座后轻咳一声,当先问道:“贤侄远道而来说有要事相告,不知是什么事?贤侄但说无妨。” 西门空行拱手道:“不敢相瞒,叔父,小侄这次出庄本是闲游,偶然听说叔父准备在汉水之畔对付西厂厂公汪直,便想来凑个热闹,然后。。。” 西门空行话说至此,脸色愈发的苍白起来,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画面,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都轻轻地颤抖了起来。东方观海看在眼中,心中疑惑:“怎么了?” “小侄在南阳城见到了汪直。当时。。。”西门空行简短截说,将自己如果与两个朋友去到南阳城准备帮一个道上捡来的孤女找寻家人,又如何与汪直住进了同一家客栈,之后晚上遇到丐帮来袭,最后在城外见到丐帮布下的打狗大阵被一个不知名的青年高手给破了去。其中尤其浓墨重彩的将那水银泻地,不,应该说是血肉泄地的恐怖场景给描述了一番。 言词难以尽数展现西门空行当时的所见,但东方观海却明白其中的意味,不尤也是大惊失色:“什么?!丐帮的打狗大阵?就这么被人给破了?而且只是一人所破,现场不留一个活口?” 丐帮打狗大阵、少林罗汉大阵以及东方家的万仙大阵,这都是江湖上最顶级的阵法布置,若就说无敌于天下倒也不至于,可要说谁能以一人之力而破,东方观海是万万不信的。如果眼前说这话的不是西门空行,他肯定要把他当做一个疯子给打出去。 “是,一人,一招,小侄,小侄。。。”西门空行即便此时想起当时的所见依然觉得头皮发麻。 东方观海端起桌上的茶盏将热茶一饮而尽,喉咙灼烧的痛感才让他稍稍能冷静一些:“那之后?” “之后小侄遇到了姗姗来迟的汪直,那青年高手已不见了踪迹。”西门空行又接着道:“叔父,汪直已经知道了叔父与一众正道高手准备在汉水畔约战他的事情,小侄此来也是他的授意,让小侄转告叔父: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汉水之畔,汪直将如约而至。” 从汪直身边离开见到东方观海,对西门空行来说不亚于死里逃生,这也是为什么西门空行一脸的庆幸神色。 “八月十五。。。”东方观海算了算,此时离着八月十五还有十日,外边的那个本以为足够用的太清一气阵其实已经演练的差不多了,不能说尽善尽美,但再有十日光景也是足可一用。 至于王振让自己同时布下万仙阵,这更简单,只要自己一句话召集人手顷刻便可成阵,更不需要提前演练。只是有十日功夫要让杨香宁去少林武当求援来回肯定是来不及了。 也罢,老天爷给了十天的功夫,绝了自己求援的念头却给自己送来了西门空行,五马换六羊,也不是不能接受。 东方观海抬手一拍自己的膝盖,看向西门空行:“贤侄。” “叔父?” “你既是西门家的三公子,那你家的花开彼岸,此番出来可曾带在身上?” “自然是带了,不过家父只给了一发以作急用,叔父若有用到小侄的地方小侄必然竭尽全力。” 第291章 准备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东方观海是东方家的家主,可对于一个能够传承数代的世家而言,自有一套规矩。家主不是皇帝,他的意见和决定很重要,可还没有到能够只凭一言就能够决定一切的程度,遇到一些真正的大事的时候家族里的几个长老还有他的几个弟弟也是有发言权的。就比如要布下万仙大阵这种事,家族高手尽出,东方观海总要给出一个说法来。 如今家族上一代的长老已经都去了,有资格再与他商量的也就只有东方观海的三个弟弟:东方临风,东方启明,东方听涛。 一大早,东方观海便召集了他们三人过来,屏退左右,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四个。三个弟弟也已经听说了昨晚的一场热闹,不知详情所以开口问询,东方观海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三句话。 “王振还活着。” “他让咱们在外边儿那群人对付汪直的同时布下万仙大阵。” “具体的缘由他没说,但只言如果咱们不听从就要灭了咱们东方世家。” “啪嚓!”一声,东方临风捏碎了手中的茶盏,热茶将他的手烫的通红他却只张着嘴巴浑然不觉。另外两个也没好到哪去,一个定定的发呆,另一个下意识的一蹬腿跺碎了脚下的青砖。 “真,真的?”好半晌,东方临风喃喃的问道,随后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大哥,我,我不是怀疑你,只是,只是,王振?那个王振?他,他不是。。。” “大哥,你,你再细说说。”东方启明苦着脸问道。 “昨天下午在后花园里。。。”东方观海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说了一遍,甚至把昨晚自己打算派自己的侄女杨香宁去少林武当求援还有西门空行到来的事儿也一并说了。 “王振是谁就不用我说了,要说一个人能灭了咱们东方世家。。。呵,不是灭自家的威风,但他确实是有这个本事。不过要说他能,或者世间有谁能破去咱们家的万仙大阵。。。又或者就说他王振。。。”东方观海看着他们三人:“你们觉得有可能吗?” 东方临风看看东方启明,又看看东方听涛,沉默了一阵方说道:“那除非达摩老祖或者三丰真人再世临凡,他王振。。。他要是真有这个本事当初也不会被逼的假死避世了。大哥,他真的。。。真的还活着?” “如果不是他。你觉得谁能做到如此程度。”东方观海仰了仰头,脖子上露出一个青紫的手印来:“让三位贤弟过来其实就是一件事,咱们到底要不要摆下这万仙大阵,如果要摆,那到时候咱们到底。。。” 东方观海将问题抛出来,问的是三个人,但目光却只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四弟东方观涛。实力决定地位,四人之中东方观涛的武功是最强的。 东方观涛沉吟片刻,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大哥心中已有决定,我门做弟弟的听命便是,更何况大哥你是我东方家的家主。” “好!”东方观海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有三位贤弟支持,我这个做大哥的心里也就有底了。到时候咱们就。。。” 汪芷在南阳城里租下了一间院落,每日里就在院子里待着,也不出去城里游玩,这对于她好动的性子是极为难得的。 不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十日后的一战可算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与江湖上的那些所谓的高手正面对决,而且是以一敌百,说怕倒不至于,在她心里,当初徐宝能做的事她也可以,而且这回是人家主动要对付她,她要是能忍下来才叫怪。 当然了,其中的危险她还是知道的,不至于狂妄到以为自己就是天下无敌了,总还是要做些准备。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临阵磨枪没有多大意义,她想了解一下自己即将面对的敌人都有哪些,有都是什么路数。 “崆峒派的七伤拳。。。” “昆仑派的两仪剑法。。。。” “大龙帮。。。。” “河东刀雄的刀法据说传自毒刀老仙。。。” 金万才和苏鹏这两个人论武功在她眼里什么也不是,可若是说道江湖见识那汪芷连给他们提鞋也是不配,汪芷让马行空去东方家给他下战书,留下金万才和苏鹏给他讲东方世家以及聚集在东方世家的那群乌合之众的底细来历,就全当是听故事了。 “所以按你们所说,他们都是些臭鱼烂虾,一个高手也没有?” “臭鱼烂虾?他们要是臭鱼烂虾那我算什么?”金万才心里吐槽,面上却恭恭敬敬:“若以公公的身手,他们自然算不得什么高手,不过人多势众,一拥而上的话。。。额。。。公公也是不惧的吧。。。”金万才想起了汪芷一人杀穿了南阳城打死丐帮弟子百多人的战绩。 苏鹏也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提醒道:“公公,不论是单打独斗还是一拥而上,只凭小人浅薄见识,他们都是不足为患。只是这里边还有个东方世家,公公还是要小心。 东方世家以阵法见长,不说万仙大阵号称天下无双,哪怕只是些许皮毛组织这些高手布下一阵,公公深陷阵中恐怕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汪芷不屑道:“按你们所说,之前丐帮那打狗阵不就被一个人给破了?”言语间满是轻蔑,好像丐帮的打狗阵不值一提,换成她也能抬手而破,却是忘了那一晚她刚看到那番地狱般的景象时的震骇模样了,要不说女人都是健忘的呢。 汪芷如此说,苏鹏和金万才也没话了,心中暗道:“您老如此自信那还让我们废这好几日的吐沫星子做什么,直接杀过去就得了呗?” 屋门推开,燕月薇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哥哥,我饿了,我想吃烧鸡。。。” “好好,咱们今天吃烧鸡。”汪芷站起身来过去弯腰将燕月薇抱在怀里,转头对金万才一扬下巴:“聋了吗?还不出去买去?”又看向苏鹏:“你,再与咱家细细说说那个东方世家。” 第292章 我,来了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天行有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 不论世间种种如何起落,时间总是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向前走着,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而侧目。 十日之期转瞬即过,八月十五日的黄昏时分,夕阳西下,天边的残阳将云霞染红,红的如血,没有一丝温暖的意味可言。 落寞而冰冷的日光洒下,汉水畔好大一片空地上,无数人齐聚于此已将阵势拉开。 汪直说是将于今夜月圆之时来此应战,但他们总不会真的等到半夜才来,吃过了饭便就已经过来,也不是说要准备什么,只是江湖规矩,他们这些下战书的得先到而已。 百多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站或立,谈天说地,一个个脸上都是一派轻松模样,看样子谁也没把汪直放在眼里。 也是。 人多,力量自然就大。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输的可能,只是这种可能实在微乎其微,毕竟有东方世家在,而他们的对手只是一个汪直而已。 正中的一处木头搭建的简陋高台上,何大有看着这番场面一时心潮澎湃:“东方家主,这本是老朽与一众武林同道之所为,借东方家贵宝地一用。东方家主能拿出阵法相助又给我等提供了这段时日的方便老朽已是感激不尽,今日竟还让庄中弟子来此助威,老朽真是铭感五内。。。” “何长老哪里话,不提往日的交情,同为武林正道,我东方世家怎么能不出一份力呢。”东方观海哈哈大笑,抬手指着围在远处的自家子弟道:“都是些不成器的,其实也就是占了个人多而已,真等汪直那魔头到来还得看何长老和几位的本事。” “哈哈哈哈,东方世家太清一气阵便如此神妙,只要那汪直赶来,我等必让他插翅难逃。”崆峒派吴大生大笑着看向一旁的赵文芳:“还是你这小辈聪明,斗阵,人多也不算欺负他,传出去也不丢脸面,还能拿他一个活口。” 赵文芳腼腆一笑:“晚辈也只是一个想法,还要凭几位前辈做主。” “诶,是你的功劳跑不了,你师父倒是有福气,竟然收下了你这个弟子,可惜老夫没早遇见你,不然定要将你收入崆峒,怎么也不能让你进了华山。说起来我崆峒派与你华山也是百年世交,想当初。。。” 倚老卖老,吴大生言语间对华山派又极是亲近,这倒不是他真如何欣赏赵文芳,主要还是给东方观海一个面子,这段时日他也看出东方观海对华山派很照顾,而另外还有个原因。 真等拿下了汪直,该当如何处置? 别看此地人多嘴杂,做决定的还是他吴大生和何大有。吴大生要活口,想要从汪直口中套出武功秘籍,而何大有一心要为自己儿子报仇,只想取汪直的性命。最后落到实处到底谁说的算?东方观海的意见就显得很重要,与赵文芳亲近就是与拉拢华山派,同时也卖好东方观海。 吴大生貌似粗鲁,可内里却也有自己的弯弯绕。 天边最后的一抹余晖消逝,东方家的弟子点燃数十根灯球火把将这场间照的直如白昼。玉盘般的明月向着中天缓缓升去,不知何时,众人的耳边忽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声音。 “滋滋滋滋滋,咔啦咔啦,滋滋滋。。。” 这声音他们很熟悉,是铁器在地上划动的声音。 举目四望,片刻,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惊呼:“在那!来了!” “汪直?” “是汪直吗?” “嗯?他是谁?” “这。。。是汪直?” 他是汪直吗? 眼中所见,一个消瘦单薄的青年衣衫褴褛,沐浴在月华之中正步履蹒跚地向他们走来。他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佝偻着身子,倒拖着一把剑,剑尖在地上随着这青年的前行发出了他们先前所听到的声响。 “这一定不是汪直!” 乞丐的妆容,疯子的行径,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西厂厂公? 又或者他就是汪直,只不过在装神弄鬼? 完全没有必要啊? “哪里来的疯子!”众豪强之中一个不知性命也不需知道性命的剑客飞身而出迎向这行止诡异的青年:“快滚,否则爷爷就对你不客气了!” 这剑客身法也是极快,说话间便到了这青年的近前处,以手中剑鞘点向青年的肩头,只想着让对方吃痛把他赶走也就是了。 之后。。。 他看到了披散的发丝后露出了一只眼睛。 无神的瞳仁,眼白却满是血丝。密布的血丝隐约间似乎射出了嗜血的红芒。 一晃神的功夫,这剑客又看到了一具无头的尸体,衣着很熟悉,身材也很熟悉,最熟悉的莫过于那无头的尸体手中的剑,那是自己的剑。。。 “小心!” 剑客最后听到有人喊了这么一声,还没明白要“小心”什么,眼中就已是一片黑暗:“脖子有点儿疼。。。” 时间差不多了,汪芷身穿一身紧趁利落的玄黑衣袍,手里拿着一柄玉骨折扇推开了院门,向着城外走去。她的身后跟着金万才和苏鹏,苏鹏的怀里抱着燕月薇。 为了今晚的一战,她自认已经做足了万全的准备。而她所谓的万全的准备总结起来大概就是吃了一顿饱的,睡了一顿好的,又差不多清楚了自己所要面对的敌人的来历底细。 本来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自己所要做的不过就是走过去,然后杀了他们,仅此而已。 过去的十天里她除了听苏鹏和金万才“讲故事”以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用于胡思乱想:清幽的月光,灿烂的繁星,她,曾经的西厂厂公汪直,将那些不知死活的武林侠士还有那个不知所谓的东方世家尽数斩于剑下,开创一篇属于自己的武林神话,从此以后江湖上提起她汪直的名字无不生畏,什么少林武当,什么白莲魔教,都要以她汪芷马首是瞻。 那些话本书上的武林盟主她汪芷不屑去做,倒是那武林霸主,她,汪芷,志在必得! 第293章 梦转幽回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霸王,便让臣妾再为您歌舞一曲罢。” 眼前是一个温婉的女子持剑而舞,神色哀伤,如泣如诉,强作欢笑却掩不住依依不舍的眷恋。 耳边朦朦胧胧传来腔调古怪的歌唱,呜呜咽咽如鬼狐夜哭。 这是楚地的小调儿,他也只能听出个大概来,应该是讲的征战四方心中眷恋家乡亲人一类的意思。 霸王、美姬、剑舞、夜晚,歌声。 一阵微风吹过,大帐的门帘被吹开了一角,外边是手持兵戈坐在地上,一脸茫然的士兵。 烽火联营,四方渐渐有杀戮声起。 眼前的是虞姬? 那我是谁?霸王项羽吗? 一个恍惚过后,他手持一把长枪成为了沙场上的一员,十面埋伏,他孤身一人,目之所及每个人手持刀枪嗷嗷怪叫着冲向自己,更远处的一个高台上,他隐约能看到有一个长须的中年人目露嘲讽之色,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被扔进铁笼里的病虎。 “能擒霸王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看来这次我就是霸王了,那个说话的应该就是刘邦? 这次? 哦,对了,之前我是纣王,摘星楼里一把大火烧得我还挺疼的。 长枪如龙,风卷残云,他大喝了一声,迈开脚步向着那高台冲了过去。拦在前方的虾兵蟹将无一人是他的一合之敌,但他终究只有一双手,一杆大枪,每前进一步他的背后总会多上一两处刀创。 看来这一次是要被万剐凌迟的意思了。 梦? 如果这是一场梦,为什么自己会感受到真实的疼痛?风是凉的,嘶吼声是刺耳的,便是每一次呼吸间胸膛的起伏还有鼻子里那股血腥和烟火的味道也那么真实。 又或者是一个真实到无以复加的电影? 说游戏也不对,因为自己并不能自主自己所存在的这个身体的行动。就比如眼前这终难逃一死的绝境,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转头就走,杀出重围后未尝不能东山再起。可他只能看着,并不能做出任何的选择。 又或者这就是现实? 眼前忽然便出现了一条莽莽江河。他翻身下马,回头看去,视线的尽头处烟尘四起,脚下是一块小腿高下的青石碑。 乌江 石碑上铁钩银划的两个古篆让他知道,这一段旅程也即将结束了。 江面上一叶小舟,船家撑着竹篙作歌而来。 上了船便是生,不上船便是死,这道选择题的答案似乎并不是很难。 “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 他不由自主的开口长笑,拔出了腰间的宝剑,并剑指轻轻抹过剑脊,清亮的剑面上倒影出自己莽撞的面容,一对凤眼,生就双瞳。 不! 我不想死! 他拼进全力的去想,去控制,去阻止这具身体的行动。 意志是如此的坚决,而持剑的手似乎多了一丝犹豫,微微的有些颤抖,但最终仍义无反顾的架在了自己的肩头。 “刺啦!” 冰凉的剑锋割开了颈侧的血肉,眼前渐渐出现一片黑暗。 “嘶嘶嘶嘶!!!!” 这是自己的血和气从伤口喷射出去的声音。 原来这就是自刎的感觉啊。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得霸王尸身奉于前者,封万户侯!” 即便此时仍只敢让兵卒上前,真不愧是刘邦。 脑海中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感,渺渺的虚空之中一个声音清澈远闻,声如洪钟大吕:“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谁!你到底是谁!你到底要如何!!!”徐宝疯狂的大喊道,但却没有任何的声音传出。自己与对方似乎都只是一道精神,一种意志,对方便是这黑暗和虚无,而自己是虚空中游离的一个尘埃。 又或者连尘埃都算不上,他没有自己的身体,只能思而想,却不能有所为。 一阵恍惚,他猛然的睁开了眼睛,面前时一面厚实的屏风。 这一次我又是谁? “七王起兵吴楚,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所图者不过晁错一人,而并非是陛下的皇位。只要陛下将晁错一旨而诛,再派使者赦免七王之罪,恢复七王被剥削的封地,就可以消除叛乱,兵不血刃。” “可削藩并非晁错一人所言,满朝文武支持他的也不在少数。朕也思量过,为社稷而计,削藩之事势在必行!” “臣亦知削藩若成,利在千秋,可眼下绝非时机啊!吴楚之地民风悍勇,资财丰腴,七王经营多年,实力无法估量。如今既反,朝廷可能将其镇压?” “朕。。。” “陛下!臣听闻晁错进言鼓动陛下御驾亲征,与七王决战于长江之畔,而他自己则坐镇京师,可有此事?” “这,你是如何得知?” “此事是太后告诉微臣的。陛下,晁错若是忠心为上,他何不与陛下一同出征,反而自请留守京师? 陛下,舍一晁错便可平息叛乱,免去一场生灵涂炭,陛下还请三思!” “你。。。下去吧,容朕再想想。” “陛下!” “容朕三思。。。” 脚步声音过后,亲切而熟悉的声音里多了些犹豫和冷漠:“爱卿,出来吧。” 他从屏风后走出来跪在了那玄色龙袍的男人面前:“陛下。” “袁盎来之前朕便知道他会说什么。让你留下就是要安你的心。 你放心,朕决不会听他的一派胡言,你的《削藩策》也早已说过: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之,其反迟,祸大。 朕。。。” 原来这一次我是晁错。。。 皇帝苍白的解释听起来有些可笑。什么心意已决,如果真是如此,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一直看着书案上的那方玉玺?你不需要说服我什么,你只是在努力地说服你自己而已。 “陛下。”他磕了一个头:“臣身体不适,请陛下容臣告退。” 呵,看来这一次自己要被腰斩了。。。 第294章 梦外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噩梦一样的轮回不知持续了多久。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徐宝用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视角经历着不同的人的人生。 时间不一,身份也不一。 他做过三天的帝王,也做过旬月的臣子,甚至还做过经年的山匪强盗以及生老病死一生四十三载的老农。 不同的经历带来了不同的感悟,唯有最后的结局令他麻木。 死亡。 禁忌的话题,每个人一生只有一次机会去体验,没有回头的机会,更没有后悔的可能。 幸运或者不幸,他体验了各种各样的不同的死亡。 没有一次重复,刀斩斧削,火焚水淹,车裂凌迟。 如果高天之上有一双操纵命运的手,那他的目的似乎就是让自己以不同的视角不同的人生去慢慢的经历死亡,这应该就是其中唯一的不是规律的规律。 他的目的是什么? 徐宝不得而知,但他要反抗,他要从这轮回之中挣脱。 这并不是凭空想象,他已经发现当他的意志足够坚决的时候他能够短暂的控制自己意志所附的身体的行动。 这一世他是名为叶风尘的外域武者,来到中原挑战各派高手以提升自己的武道修为。之后杀了些人,结下仇怨,犯了众怒,中原高手约自己决战于华山之巅。 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从一开始的车轮战变成了一拥而上以多敌少的狮虎斗群狼。无数次险死还生,靠的就是徐宝偶然一招的神来之笔。 乱刀分尸的经历已经有过,徐宝心中倒是很好奇这一场对决过后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汉水之畔 令旗连动,高台之上东方观海看着被困于太清一气阵之中的那个神秘的青年剑客眼神满是骇然。 他这一生见过听过的江湖高手无数,知道蚁多咬死象的道理,也明白一力降十会的可能,他始终相信,一个人的武功再高也总有他的极限,放到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只有死路一条,他自己不提,就是当今公认武道高手少林了凡方丈和武当的太禅真人也是一样。哪怕王振,土木堡面对蒙古铁骑十万不也一样难逃生天? 至于传说中的达摩祖师和三丰真人,他自己心里其实是不信的,毕竟没有见过,实难想象那所谓的先天境界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可眼前这个青年剑客,呆呆傻傻,却着实是他生平仅见,论武功造诣更是算的上最为高绝之人。他就这么站在重重包围之中,一直低着头,手中之剑肆意而动,但每次都带起冲天剑气。若不是太清一气阵自有精妙,能够集合多人功力为一用,恐怕这一时三刻就要被他杀上个尸横遍野。 “怪哉,怪哉。”东方观海喃喃道。 “大哥,你能看出这青年的剑法是哪家路数吗?”东方临风在一旁问道,眼神如痴如醉,他生性好武,尤善剑法,却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剑法招式。 “哪有什么路数可言。”东方观海摇头道:“横扫竖劈,这就只是将内力逼出外放,与其说他剑法高超倒不如说他内力如山似海,你要是有他这等的内力也能做到如此地步。” “啊!”东方启明指着阵中那青年道:“大哥你看!” “什么?” “看剑,他手中的剑!” 几人内功有成,耳聪目明自然远超常人。此时经东方启明一指都看过去,不久也发现了端倪:“这,这好像是?” “威道太阿?” “不是已经。。。” “前几年听说那个邪剑徐宝手里的便是威道太阿,难道竟是真的?” “那这个疯子就是徐宝?” “徐宝。。。”东方观海眯了眯眼睛,脑海中闪过念头无数:“太监、徐宝、王振、天门、太阿。。。” 难道王振今晚让我摆下万仙大阵就是为了这个徐宝? 他这一时沉吟手上令旗的动作便慢了几分,疏忽一变,阵中陡然一道剑气激射而出,卷起风沙无数,阵中高手一时应对不及竟死伤十数人,其中有四五个拦腰而斩在地上苦苦哀嚎翻爬让人胆寒心惊。 “大哥!” 东方观海悚然一惊,回过神来连忙再摇令旗变阵,头上冷汗淋漓:太清一气阵之外还有他东方世家万仙大阵,这青年未必便破的了。可只看这青年功力之精深不可估量,要想将他擒下甚至杀死可能究竟有多大他也不敢断言,就算能胜,必然也要付出代价。可他的敌人却不是这莫名其妙的青年,而是汪直,是隐于暗处的王振,还是其他仍未可知的存在。。。 东方听涛在一旁沉声道:“大哥。太清一气阵恐怕拿不下此人,还需早做决断。” “早做决断?”决断什么,东方观海心中苦笑,一时间游移不定。 东方临风内心火热,紧攥双拳,看着场中那无名青年剑气纵横忽的仰天长啸:“若能与此子一战,吾剑道一途必能大成!” 身旁三兄弟还来不及阻拦,东方临风却已经如利箭般激射而出,拔剑在手,势如雷霆,横跃十丈虚空,倏忽间就已杀入阵中来到那青年面前。此时正是这青年一道破空剑气与被周遭豪雄合力化解,余力未尽招式衔接的空档处,东方观海这一剑恰到好处,借着太清一气阵之力将剑招威力发挥至极限,直教人叹为观止。 风声爆响,威力莫大的一剑却停在了青年喉前的三寸处,一股无形无质的力量让他这一剑再不得寸进。 “护体真气!!!”有见识高明的大喊道。 “快退!”东方临风赶紧撤剑,人退三丈,但手中之剑却被那青年夹在了左手两指之间。 “卡拉拉!” 也不见这青年如何动作,东方临风的剑便断成了三截落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东方临风目眦欲裂,这剑是他东方家世代相传的宝剑,因他酷爱剑道所以父亲临终前将这剑传给了他,日日常伴身边不想今日竟就这么毁了,怎能让他不疯不怒。 “疯子!我与你势不两立!”东方临风摊开右掌,左手指尖在上边一划,掌心处顿时出现一道血粼粼的口子。 鲜血流出却不落下,也不知东方临风用的何种秘法,竟然用自己的血缓缓凝出了一把剑来。 “受死!” 第295章 十神功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这,这是什么剑法?” “剑法?凝血成剑,闻所未闻!” “东方世家竟然有此等绝学?!” 完全超出认知的一幕让太清一气阵中的百余豪雄尽皆愕然,而在身后高台上东方观海和两个兄弟也是一脸的骇然神色,尤其东方观海更是脸色惨白,血色全无:“父亲,父亲竟然。。。” “大哥,你认识这剑法吗?” “是父亲传给二哥的?” 看着阵中东方临风凭着一把血剑一时竟然与那诡异青年斗了个难分上下,东方观海微微点头,看看身旁两个弟弟强自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这是咱们东方家的先祖偶然间从一门盖世魔功的残片所悟,历来只有家主可知且有严令不到万难之时不可修炼,不想父亲亲厚二弟竟到如此程度,将这门武功也教给了他。”说到此处,东方观海仰天叹道:“父亲,你确是做错了,你这不是帮临风,而是害了他呀。” “大哥!二哥这剑法到底是什么名堂?你倒是说啊!” 东方观海也不隐瞒,直接道:“昔年有一魔门。” “魔门?白莲教?” “白莲教是魔教,只是因为和朝廷作对所以得了这个名头,而我说的这个魔门是更早的时候,一个以魔为名的门派。”东方观海接着道:“关于这魔门我所知道的也不多,都是父亲临终之前与我私下里说的。他说这魔门曾是天底下最诡异,最邪恶的门派之一,不知起于何时,也不知亡于何代,只知道在魔门存在的那个时代,道无所行。 后来到这魔门不知何故覆灭,魔门中人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关于他们的种种也渐渐地再没有人提起,只是人没了,故事也没了,但他们的武功却不会消失,但凡知道他们曾经存在过得人都会千方百计的去探寻他们的下落,目的也就是他们所修炼的武功。 而传说魔门之中有十门武功最为邪异也最为强大。我东方家的先祖费尽千辛万苦,最后也只得到了这十门武功的名字,以及其中两门武功的残篇。” 眼见得一众豪雄都被东方临风和那诡异青年的精妙剑招所吸引,东方观海索性也就吧令旗放下,双手撑在围栏上:“嚼铁大法、天绝地灭大搜魂手、上天入地大搜魂针、金刚不坏大搜神手、神刀化血魔血大法、万妙无妨摄魂大九式、以牙还牙神龙无相大法、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天移地转大移穴功、大天魔手。 咱们东方家的先辈所得便是其中的神刀化血魔血大法,以及如意天魔连环八式的残篇,或许连残篇也算不上,只能说是一点皮毛中的皮毛。却就是这一点皮毛就创出了咱们家代代相传的东方曜日剑法以及如今三弟所用的血神剑。” 东方启明和东方听涛自然知道自己所学的东方曜日剑法,虽然不能与江湖上那些顶级门派的剑法相媲美,但也别具一格可入一流行列,若真如自家大哥所说只是先辈从一门武功的皮毛中钻研而出,那这武功原本该是何等的威力? 东方听涛眉头一皱:“大哥,既然先辈创出了两门剑法,为何只让咱们习练曜日剑法却将血神剑封存?” “因为这门武功只能用而不能收,一个不小心更会堕入魔道万劫不复。”东方观海抬手指着场中:“你们看二弟的剑法如何?可算得精妙?” “精妙?”两人观察片刻,东方启明先开口道:“精妙自是精妙,但与其说是精妙,不如说是。。。是。。。” 他“是”了半天却实在找不到词汇能够表达自己所想说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倒是一旁东方听涛接道:“那不是二哥能使出的剑法。”略顿了顿:“那也不是人所能使出的剑法。” 不是人所能使出的剑法? 那东方临风又是什么? “那就是魔了。”东方观海又叹了一声,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凝血成剑出自魔血大法,而他现在所用的剑招却根本不是什么剑招,而只是他的心魔在控制着他用出的各种动作而已。 我虽然没有练过这血神剑,但却翻过秘籍,上边说这剑法一旦使出,心魔大盛,理智会慢慢消散,眼中一切所见无不可杀,对敌时身体见招拆招举手投足都是最本能的反应,也是最正确的反应,直到眼前之敌倒下后。。。” “就能收剑?” “就会继续杀向视线所及的下一人,直至力竭。”东方观海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今日或许便是自己的二弟东方临风的命丧之日,或许这也是他的选择吧? 当他拔剑入场的时候或许只是想要与之对战磨炼自己的剑道,可一招落败,父亲临终相赠的宝剑也被人夺去且毁成三段,他的心境也就破了,心境一破此生武道再难寸进,或许他也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使出了这血神剑。 “大哥,我还有一问。”东方听涛沉声问道:“二哥使出的血神剑威力如何咱们此时也都见到了,可那诡异少年与他这来来去去已经打了近百招,那又是使得什么武功?” 东方观海愣住了。 自家二弟连血神剑都使了出来竟然还不能战而胜之,那这徐宝的武功又该到了何种地步? 猛然联想到之前西门空行曾说起有一邋遢呆傻的青年人在南阳城外只身破去丐帮打狗大阵,他一开始还持怀疑态度,只当这里有什么不能理解的蹊跷,此时两相对照,可不就是这徐宝所为? 丐帮弟子不成器,不能还原他们打狗大阵原本的威力,可当时这徐宝手里也没有太阿剑啊?而且这徐宝眼前的状态似乎神志不清也是以本能行事一般。 没有理智都能施展可怖如斯的武功,若是他神智清明。。。 “难道这徐宝竟然到了先天境界?”东方观海不由自主的喃喃道。 “什么?大哥你说什么?徐宝?”东方启明愣了愣,猛一拍脑门:“对啊,王振、太阿剑,这肯定就是前几年那个徐宝啊!” 东方听涛也道:“那王振的目的定然就是他了?” “你们猜对了一半。”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三人豁然转身,只见一金纹黑袍的秃头老人站在眼前,背负双手:“很好,很听话,咱家很满意。” “王,王振!”东方观海大骇道。 第296章 入阵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当初咱家听说你们东方家藏有魔门十神功的残篇时还曾派人来找过,但结果一无所获,挺聪明,还知道留下后辈不得轻易习练的祖训,难怪瞧不出破绽来。” 王振说话间迈开步子,高台上与东方观海擦肩而过,好像完全看不到他一般,目光投向人群中正大发神威的东方临风。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嘴角带着笑,一张老脸擦了一层白粉,两颊处还点着薄薄的粉黛,周身上下萦绕着淡淡的香气,不男不女似人似妖这句话放到他身上倒正合适。 十天前见面还不是这副样子,这十天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东方观海心中疑惑地同时也越发的恐惧。 “好好地一门魔刀,被你东方家改成了这副样子,魔门那些家伙泉下有知也不知道该气成什么样子。不过也是的,你们东方家的万仙阵确实厉害,可武功实在不成样子,也就偷人家的魔刀瞎捉摸一番勉强能用,不然的话恐怕早就让人家给灭了。哦,对了,魔刀就是你刚才口中所说的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听听人家这名字起得,再听听你们加老祖宗起得,还血神剑,真难听,嘻嘻,呵呵呵呵。”王振皱着老脸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 东方观海三人也不敢多言,就这么站在王振的身后已是极大地压力,好像站在悬崖边,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而他们的身后却疏无退路,呼吸不敢大声而心跳却砰砰的震的自己胸口发闷。 好半晌,王振笑声渐渐止息,东方观海暗自咬破舌尖定了定心神,轻声开口道:“王公公。” “有屁就放吧。” “公公要在下领东方家子弟在此摆下万仙大阵,在下已然奉命,只要令箭一响万仙大阵顷刻可成。汪直倒是还没来,不过再有一个时辰月上中天,他也差不多就该出现了,这一切不知公公可还满意?” “满意,自然是满意的。你做的很好,为你自己挣了一条命,也为你东方家挣了一条活路。”王振侧头微微一笑,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乖巧的小狗。 东方观海谄媚的一笑,躬身拱手道:“公公满意在下便也就安心了,这太清一气阵中的人公公之前也说要取他们性命,不知可用我东方家代劳?” “那也不用,咱家还想再看看,你别说,这里边儿还有几个当年的老相识,一会儿就要送他们上路了,那可就是再也看不到了。”说到这里,王振忽然顿了一下,转头看看东方观海:“哦~~~你这小家伙,有话也不直说,跟咱家还如此客气做什么?” “公公慧眼。”东方观海腰弯的更低了:“还请公公搭救我二弟性命。” 他想的明白,二弟东方临风用出了血神剑,如今神志已失,最后的结果必然有死无生,而场间要说谁能救他一条性命,那必然非王振莫属。 “好吧好吧,反正也就是抬抬手的事儿。”王振微微一笑,抬起右手来将中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其他三指翘着做拈花状,双目微垂,这动作表情配上他此时的这副尊荣不知为何竟有了一种诡异的宝相庄严之感? 这是要做什么? 三人心中疑惑,却又不敢问。再细看,只见王振捏在一起的中指和拇指微微分开了些,随后又捏在一起,分开,捏紧,分开,就这么重复着这个动作,时快时慢也没什么频率可言,除了这两根手指他的周身上下也不见其他动作。。。 实在不明白王振这个动作的意义,正自迷惑,东方启明却一声低呼:“大哥你看!” “怎么?”东方观海和东方听涛顺势看去,只见东方临风的动作竟然缓了下来,再没有原来顺畅自如的感觉,随后速度越来越慢竟好似陷入蛛网的蝴蝶,拼命的挣扎却不能挣脱。 更为有趣的是,随着东方临风的招式迟缓下来,与之相对的徐宝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或许不能说慢,而是渐渐地好像看不到东方临风了一般,挥剑往往落到空处。 刚才两人过了几百招也不过一刻钟上下的功夫,而此刻过去了盏茶时间两人竟然连十招也没使完,两人的剑更没再碰到过一次。 东方三人不明白王振与两人这木偶一般的动作到底有何种关联,围观的阵中豪雄自然更不明白,有人下意识的看向高台,旋即就注意到了正中间正拈花而笑的妖异老人。 “这是谁啊?” “不认识啊。。。老张,你见过?” “没见过啊,会不会是东方家的人?能上这高台子上和东方家主站到一处,肯定是有头脸儿的人物。” “肯定不是东方家的人,不然怎么这副样子,画的跟个鬼似,的。。。”他这话音还未落下,整个人却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一动不动。 “老四,你怎么了?” “老江,你。。。”一人抬手推了他肩膀一下,却没想到就这么一推之力就让他整个人直挺挺的扑倒在地,在探鼻息,整个人显然就已经没了气儿了。 “真是聒噪,坏了咱家的兴致。”王振哼了一声:“算了,还是简单些吧,搞得太麻烦了咱家也犯不上。”说话间拈花的手猛地攥拳一握,众人还不知这动作何意,耳边又听“噗!”的一声,却是东方临风口吐鲜血仰天栽倒。 “二哥!” “二弟!” “二哥!” 兄弟情深,东方启明和东方听涛纵起身形向东方临风奔去,而东方观海看着王振,还没开口,王振摆摆手:“咱家只是闭了他的心脉,暂时的,三天后自然就会醒转,放心吧,没死。”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在下。。。” “行了,别废话了,天色不早,咱家也该办些正事儿了。”王振抬手拍了三下,只听“啪啪啪”三声脆响过后,太清一气阵之中忽然多出了十几条黑影四下穿梭。东方观海再细看,那十几条黑影竟是人,只不过身法极快,令人看不真切。 “公公,他们是?” “嘘。。。”王振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前,随后又做倾听状:“你听~” 第297章 图穷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十数厉鬼在夜色中游荡,经过的瞬间便有生命逝去。 刀光、剑影 虎啸、龙吟 有资格来到东方山庄里并参演太清一气阵的这百多高手真要说能耐,一个个单拎出来放到江湖上至少也是二流水准,而如何大有和吴大生等几个老一辈更是可以纳入一流行列,可他们仍然死的如此干脆。 四分五裂的尸身,血流成河的河畔。 身后是滔滔汉水,东方观海头上汗如雨下。 他很怕,甚至可以说是恐惧,若不是外围还有千余东方家的子弟,他甚至想要直接给王振跪下,只求他能放东方家一条生路。 他以为自己的对手只有王振,可能还会多少一个或两个人,所以他摆下万仙阵准备相机而动,可眼前的一幕,惊鸿一瞥间的一两张熟悉的面孔,他已经认出了场间那些厉鬼的身份。 天门二十四堂。 天门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便是门派存在不能为外人所知。 当然了,这里的外人自然不包括他这个东方家家主还有诸如少林、武当等大派首座一级的人物,可眼前不同,王振如此高调的领着天门之下十几个堂主出现在此,他们的身份不怕东方观海知道,可周围他东方家的千余弟子呢?他们的身份可绝对不够知道他们的地步。 道理很简单。 劫路的悍匪如果蒙面,那他们大抵便只是求财,并没有杀人的意思,而如果那悍匪光明正大的拦路持刀,那十有八九便是图财害命的初衷和杀人灭口的打算了。 还有一条路 东方观海现在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直接摇动令旗,发号施令,摆下万仙大阵与王振鱼死网破。 他距离王振如此之近,自然必死无疑,自己的三个兄弟也绝无幸理;万仙大阵少了他居中指挥威力也要减上几分,可至少还有一搏之力,王振未必就敢领着他手下十余个堂主。。。 “天门?堂主?” 东方观海忽然愣了一愣,脑海中一道灵光闪现:“不对啊,王振当初假死避世,假死是真,可避世也是真的啊,否则也不会有曹吉祥造反和二十四堂分裂种种事端。。。 王振之后是曹吉祥,曹吉祥之后是谁? 是王振? 不可能,如果他在曹吉祥之后又当上了门主那他这么多年如何销声匿迹?凭他的心胸手段不应该重出江湖闹个天翻地覆吗? 这里边我到底忽略了什么? 王振、曹吉祥、曹吉祥之后又是王振。。。 曹吉祥和王振之间的空白!” 东方观海眼睛一亮,终于抓住了其中的紧要:“王振并不是曹吉祥之后便重掌天门,而是隔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可能就在最近,否则二十四堂怎么就只有这十几个人来? 还有徐宝,徐宝也是太监,出身宫中,年纪轻轻。。。 难道他就是曹吉祥和王振之间的那个门主? 那他怎么疯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振要对付的人是他?还是。。。” 关于天门的规矩和讲究其实东方观海也只是知道个皮毛片面,内中的详细大多都是猜测,可如今情急之下一通百通,有些猜测倒是正好和事实合上了。 “还挺聪明的,那你猜猜咱家到底是要对付谁?” “有可能是徐宝,但以公公的武功若要杀他易如反掌,如何还要我东方家布下万仙阵,这。。。啊!!!!”东方观海在沉思当中一时不查,顺嘴搭音,话说了一般才猛然反应过来问话的是王振,脸色一瞬间更白了,比王振这个脸上擦了白粉的还要白上几分:“公公恕罪,公公,在下,在下。。。” “你怕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咱家最习惯聪明人,也最愿意和聪明人打交道吗?”王振伸出食指放在东方观海的下巴处微微一台,动作与秦楼楚馆中男子调戏女子一般最是侮辱,可东方观海却不敢动,只能赔笑:“在下只是一点小聪明,不入公公法眼,公公。。。” “确实是小聪明,而不是大智慧,不然凭着你东方家的万仙大阵也不至于困守这小山沟子里。”王振也不知怎么想的,收手在东方观海的鼻子上一刮才又转过身,幽幽道:“万仙阵,呵,用不上才是最好。”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东方观海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不敢问,而在场间,太清一气阵却是已经破了,破的一干二净,因为布阵的人在这顷刻间已经一个不剩,但事情显然还并没有结束。 那十几个天门堂主将徐宝围在当中,站位前后交错,围三缺一,似乎是个什么阵势,而徐宝则双手杵着剑呆立当中,身子挺得笔直,但头却深深地低着,很怪异的一个姿势。 “他如今神困烂柯寺,身子全凭着本能驱使,杀人不过是因为感到了杀机,而当杀机隐去,他也就没了动作。知道吗?如果他过来的时候你们不对他动手,那他或许根本不会理你们。至少汪直来之前会是这样。”王振嘿嘿一笑,语气嘲讽,随后脸色忽然怅然,看着场间。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天门到底还需不需要咱家这个老家伙,这个小家伙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又或者,这群老东西又是不是还认得咱家,愿意为咱家所用,若没有咱家又是否愿意听命于这个小辈。。。你们又是否有资格再活下去,有资格继承天门。。。就在这里展示给咱家看看吧。 王振如此想着,也以为自己是这么想着,但他看不到自己眼中燃烧的火焰。 名为欲望、贪婪、杀戮的火焰。 人便是这样复杂的动物,他可以发出悲天悯人的宏愿,甚至可以违背自己的意志去做出各种不愿的选择而不自知。这样的压抑或许只能维持一时,又或者能够维持一世,但只要一个轻轻地勾指,一个简单的触动,当这份欲望真正的爆发出来,那却是无法阻拦的洪水猛兽了。 所以要阻止他。。。 徐孝天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儿子,笑了笑,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动手吧。” 第298章 匕现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临别时苦智扫兴的预言了自己必死的结局,说实话,王振并不信。 虽然他并非能够长生不老不死不灭的怪物,可谁要是想杀他,那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确切的说,不仅仅是不容易,而是几近于不可能。 一对一的拼杀王振自信不惧怕任何人,如今天下他已知的,见过的听过的人中当属自己的武功第一,哪怕是叫来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上百个与自己实力仿佛的对手,如果真的有这么多人的话,自己想跑也绝对没有任何难度。 那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让自己必死无疑呢? 王振在来南阳的路上花了三天的时间思索,还真的让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仍然记忆中最可怕的三个字——土木堡。 一望无际的开阔地让他无所遁形,十万铁骑将他团团围在当中让他疲于应付而不得喘息,十数个一流高手齐心合力在乱军之中伺机而动时刻准备给自己致命一击。 这三个条件可谓是缺一不可。 曾经在土木堡外的草原上满足了一次这样的情景,平坦的草原,十六万蒙古铁骑,十三个中原和草原上的顶尖高手,王振被人一剑穿心,若不是天蚕魔功的不可思议他现在早已是冢中枯骨。 “这样的情景自己此生还有幸能遭逢第二次吗?”王振想了很多天,实在想不出那万一的可能性。中原也有平坦的开阔地,十几个顶级的高手硬要说的话也凑得齐,可十万铁骑? 大明的十万铁骑是能随意调动的? 又非战阵之上自己还有可能被十万铁骑包围吗? 但为了以防万一,王振还是找到了东方世家,他要东方世家布下万仙大阵最开始的目的他自己都说不上来,只是以防万一。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土木堡之后的王振不愿意再去冒任何险。 以防万一,这是十天前见东方观海时的打算。 之后他与天门十四个堂主汇集一处,蛛丝马迹之间他隐隐的察觉了他们对自己的异心。 “或许苦智口中我的死局是源自他们几个?”王振想了想,却没真的放在心上:“如果你们敢造咱家的反,万仙阵中咱家甚至都不用出手,你们便是十死无生。” 时间回到此时、此刻。 高台之上,王振微微的仰起头,看着天上的冷月寒星,星月之光照在他的脸上,涂了铅粉的惨白面容更添三分阴气。 “必死之局?必死倒不至于,不过倒还真有些危险啊。”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在徐孝天他们将徐宝围在正当中的时候,王振猛然发现,眼前的情景和当年那可怕的土木堡何其相似? 汉水之畔一览无遗的开阔地正应土木堡外的大草原。 徐孝天他们十四个天门堂主对应了当初乱军中的中原以及草原的高手。 至于十六万蒙古铁骑。。。 放眼四顾,东方家的万仙阵的威力未尝不可媲美,毕竟当初的自己还有皇帝和四十万汉家兵卒在身旁,而此刻的自己只是孤身一人。 那么徐孝天他们对自己真的有了二心吗? 这份怀疑转瞬间便得到了证实。 徐孝天他们几个眼神复杂,但却都包含着杀意。 这是为什么呢? 天门第一铁律,不尊门主之令者杀无赦! 自己好歹也是门主。。。 曾经是。。。 曾经,所以你们不认了吗? 这个解释有些牵强,毕竟自己带他们来是为了合力将徐宝从烂柯寺中释放出来而不是要害他杀他,他们为何要背叛自己? 一个疑惑化作了无数,无数个疑惑最终又化作了无言。 当他们决定对自己动手的一刻,一切也都没有了意义。 王振不会去质问什么,没有必要。既然他们做出了决定,拿自己也就通情达理的接下来然后还回去好了。 “东方观海?” “额。。。啊?啊啊!!!”东方观海还有些迷惑于眼前突然地变故,听到王振叫自己赶紧应声:“公公有何吩咐。” “把你的破旗子摇一摇,用万仙大阵帮咱家把场中的这些叛逆全都杀了!” 东方观海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可紧接着对上王振转过头来脸上那对妖光璀璨的双瞳,头皮一阵发麻,赶紧将竖在一旁的令旗举起来:“天地乾坤,万仙归阵!” 随着东方观海一声高喝,千多东方家子弟也随之而动,同时口中也各自高呼。 “天地乾坤,万仙归阵!” “天地乾坤,万仙归阵!” “天地乾坤,万仙归阵!” 眨眼间天地色变,一片烟尘激荡,将所有人的身影遮盖。 王振笑了笑,如此一来,你们又用什么来杀咱家,又或者,你们要如何走到咱家面前? 嘴角的笑刚刚勾起一弯,烟尘之中忽然升起令人心悸的气势。 呼吸的声音在这乱境之中微不可查,但却偏偏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紧接着又是十几个苍老而尖细的声音齐喝道:“八荒六合,魔火无量!” 透过滚滚烟尘,王振隐约的看到了一双猩红的双眸。他没有动,他在等待,等待烟尘散去后去接受苍天给自己的安排。 与此同时,汪芷仍在赶来的路上。 她的心情很好,幻想着自己大杀四方的场景,幻想着今夜过后自己江湖无双的威名。 她的心情也很坏,百密一疏,自己怎么不提前准备两匹马呢? 半个时辰之前她踹开了南阳城中唯一的马行的大门,进去很是耀武扬威了一番,最后却又空着手走出来了。 马是有的,但不是老弱便是杂色,实在配不上自己的身份,于是只能靠着两条腿往汉水畔走。而且还不能用轻功,因为还有一个孩子。 小孩子非要跟着来,她也就没有拒绝,虽然有些许的危险,但想来那帮自诩正派的好汉也不至于对一个小姑娘下手。 走了一个多时辰,算算时间倒是还有半个多时辰的路程,为了能够以一个最饱满的状态应战,她放缓了脚步。左右约的是月上中天的子夜时分,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她却不知道,本属于她的战场,如今却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第299章 阻拦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皎皎明月,形似玉盘。 柔美的月光洒下就好像一只生花妙笔,勾勒出一片美好而浪漫的画卷。天涯共此时,多少人家在今夜团聚,分享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是忽如其来的一声惊雷让汪芷的心没由来的一颤。 没有阴云密布,也没有狂风骤雨的紧随其后,旱雷一声,刺目的电光直上直下的自高天劈落,俨然是神话故事中仙人斗法般的一幕。 天生异象,人间祸福。 汪芷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还未开口,隐约间崎岖小路的尽头处出现了三个身影。 一个独臂、一个酒客、一个一脸的邪气。 三人的相貌衣着各有特色,但说到最后应该都是江湖上的剑客游侠。暴露他们身份的不单单是他们腰间的兵刃,还有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的煞气。 “约的汉水之畔,你们三个这是活的不耐烦了急着投胎吗?”汪芷背负双手一脸的玩味。 “哈哈哈哈!!!公公勿怪,我等三人并无他意,只是想接小女回家。”中间的那个一脸邪气的青年拱手道,礼数不缺,态度也很恭敬:“在下常笑痴,这是风扬,这是井上白石。” 汪芷“哦”了一声,没听过他们的名号,也不在意,不过他们口中的“小女”。。。转头看了看金万才怀中的小女孩儿:“你们是月薇的家人?” 汪芷随口问道,忽然注意到金万才和苏鹏眼中讶然的神色:“怎么了?” “风扬!华山风扬?你是华山风扬?” “常笑痴?折枝仙常笑痴?!” 苏鹏和金万才瞪大的眼睛让汪芷知道这三个拦路之人的身份并不简单:“风扬?折枝仙?很有名气吗?” “认识。” “不认识。” 苏鹏和金万才对视一眼,苏鹏开口解释道:“回公公的话,风扬是华山上一代掌门的亲传弟子,剑术高绝,与西子湖畔归剑山庄的少庄主李月白并称风月二仙。至于常笑痴,人称折枝仙,是邪道上赫赫有名的一个高手,作恶多端不提,一身功夫也极是高强。我二人不过江湖上无名小卒,不认识他们,但他二人的名声却早已是如雷贯耳,只是。。。” 苏鹏三言两语的将两人的身份介绍了一下,说完了自己都犹豫了起来,刚才一时惊诧还不觉得,说着说着倒是对两人的身份有些怀疑:两人一正一邪,怎么能走到一处?看样子关系还不错,而且他们刚才说什么?接小女回家?他们两个怎么还搞了个女儿出来? 两人的组合本就奇怪,旁边再加上一个东瀛的独臂剑客。。。 苏鹏低声将心中的疑虑也一并说了,汪芷听完了仍没放在心上,在她眼里几个江湖人又算的了什么,只要与自己没什么利害关系也是懒得搭理。 至于他们的目的。。。 “月薇?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燕月薇小声道,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还缩了缩身子。 “。。。。。。” “。。。。。。” “。。。。。。” 看不见的乌鸦在众人头顶“嘎嘎”的飞过,气氛略有些尴尬。 汪芷的眼神也阴沉了起来,不善的看向常笑痴:“京中多有人牙子,咱家从来遇上了都是立斩不待,没想到这里竟也能遇上三个。” 风扬急忙上前道:“公公息怒,我等所言俱是实情,只是小女顽劣。。。” 常笑痴开口打断了风扬的话:“行了,知道她顽劣你还废话,早就跟你说了没那么简单,她要是乖乖听话一开始就不会走。” “那你说怎么办?”风扬怒视着一旁笑嘻嘻幸灾乐祸的常笑痴。 “还能怎么办?当然。。。” 常笑痴话没说完,眼角余光中一抹寒芒闪烁,微风轻拂,随后耳边传来一声爆响,一个尖细的声音冷声喝道:“好胆!” 直到此时两人的视线才调转过去,眼前的情景也不难理解,寒芒是井上白石的童子切,微风是汪芷出掌带起的掌风,至于那一声爆响则是掌风与剑芒相击后的震颤。 “哈哈哈,直娘贼!这王八蛋!”常笑痴倒是真对得起他这个名字,心里已经骂开了花但却脸上却仍笑嘻嘻的。 “这就是你的办法?” “屁,老子是想讲道理!” 汪芷和井上白石已然动起手来,而且这井上白石还是处于下风之中。眼见得汪芷也不留手,一时三刻恐怕井上白石小命就得飞飞,到底还是交情不浅,两人也顾不得讲理,风扬仗剑上前,常笑痴的手中也滑落了一支金镖。 “你们,走,带着月薇,我拖住他!”井上白石说着生硬的汉话,剑招更添三分搏命气势。 这片刻的交手井上白石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心中颇有些懊悔自己的莽撞,同时也觉得无辜。 这倒也怪不得他,毕竟他并不认得汪芷,而在东瀛流传的武道之中连最最粗浅的望气的法门也没有,所以看不出汪芷的武功深浅,也察觉不到汪芷那六尺之躯里蕴藏的可怕功力。 一剑快过一剑,井上白石的剑法杀气森森,风扬在一旁剑光烈烈却又带着三分缥缈之意。两人的配合倒也算是无间,可对于汪芷来说却着实不够看的。 诚然,汪芷一身功力通玄,两人的内力加在一起在翻上两番恐怕也比不上汪芷,但汪芷的招式却实在浅薄,实在比不得二人的精妙。 双方各有所长,一时之间风扬和井上白石也就勉强的应付了下来,可落败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 三人的精彩过招让苏鹏和金万才叹为观止,目不转睛不肯错漏半分,只觉得自己的武功也大有提升,他们可没看到自己怀中的燕月薇眼神满是不屑,一副性质缺缺的样子,看起来对于三人的生死结局毫不在意。 常笑痴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汪芷,但却一直没有出手,他要慎重,因为他出手的机会或许只有一次。 他很耐心,但机会并没有出现,直到汪芷一记妙招将风扬的剑尖夹在两指之间划向井上白石的双眼,常笑痴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嗤!” “叮!” 三个纠缠的身影终于分开,汪芷似笑非笑的看着常笑痴:“这就是你的小女?” 第300章 受人所托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围魏救赵,在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公公竟然如此爱护小女,在下心中感激。”常笑痴躬身一礼,再直起身子来继续道:“在下所言并没非欺骗,小女是她娘亲临终前交与在下,一直养到如今,不,是一直养到三个月前,之后她跑了出来,我三人一路追寻直到此刻。” “说完了?”汪芷呵呵一笑,将肩头一缕秀发掠到脑后。 “还差点儿。”常笑痴轻咳一声:“公公不能杀我们。” “理由呢?” “在下是徐宝公公的好友,风扬曾为徐宝公公效力,而那个家伙。”常笑痴抬手一指井上白石:“之前他曾被徐宝公公杀过一次,后来又被徐宝公公救了,恩怨两清。所以说我们三个都算是徐宝公公手下的人,您若杀了我们徐宝公公一定会不高兴的。” “他?他在何处?”汪芷闻言一愣下意识的问道,随后又“哼”了一声:“他与咱家何干,京中人人皆知咱家与他并无交情,认真说过节倒是不少。” “随公公如何说。”常笑痴微微一笑,又继续道:“徐宝公公如今就在汉水之畔,已经替公公赴了东方世家之约。公公若执意将小女带在身边我三人武功低微也无力抗拒,只是还请公公能在此多留片刻。” 汪芷眉头紧皱,看着常笑痴没有说话。 女人的疑心重,只凭着自己三言两语便想留下她本来也不现实,常笑痴继续道:“南阳城外丐帮的打狗阵公公应该看到了,那就是徐公公的手笔。 徐公公如今被困在烂柯寺中。所谓的烂柯寺并非是哪座寺庙,而是一座精神囚牢,一旦被困在其中,其人便如行尸走肉一般不能自控。 汉水之畔,有人正在设法祝其脱困,公公若此时前往,恐怕会令其功亏一篑,为徐公公计,还请公公在此多留片刻。” 汪芷回道:“你知道的还真是不少,咱家这几年穷搜天下也没得到关于烂柯寺的一丝线索,你张口就来倒是说的头头是道。知道吗?你说的这般多反而不那么可信。” “在下一无名小卒,公公凭西厂都查不到的事在下又怎会知晓,这些都是前几日有人私下对在下说的。” 汪芷问道:“谁?” 风扬在一旁也问道:“是啊,谁,我怎么不知道?” “还能什么都跟你说嘛,要不是这家伙上来就拔剑我都想把这些烂肚子里。”常笑痴耸耸肩,一脸的纠结:“徐孝天,徐宝公公之父,公公也是出身大内,应该认识吧?” “他?”汪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若是公公还不相信的话那在下也没有别的好说,只能。。。”常笑痴侧身退了三步将路让开:“公公自便就是。” “那就应你所求。”汪芷背负双手迈步向前:“看在你废了这一番唇舌的份上咱家就留你三人的三条狗命。” 常笑痴“额”了一声,脸上的笑僵住了。他万没想到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对方竟然还是不信,而且自己这以退为进的一手对方连招都不接,直接无视了。 不过常笑痴全然想错了。 其实从常笑痴说出“徐宝”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已经信了七分,之后的质疑都只不过是为了多套些话而已。待到听到了“徐孝天”的名字她倒是彻底信了,毕竟皇宫大内的老太监的名字江湖中人可没几个知道,更别说他就是徐宝的父亲这一点。 那她为何还要装作不信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千不该万不该,常笑痴不该把事儿说的太过详细。 他这一番话在汪芷耳中听来大概理解为:徐宝如今精神状态很不好,如疯子傻子一般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同时身在汉水之畔替自己与那群武林中人决战。徐孝天不知道做下了什么算计准备帮他,但情势危急有可能失败。 此等情形要让汪芷在这里边儿听风赏月静候佳音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嗤!” 又一只金镖打出,半空中便被汪芷随手接下,歪着脑袋看常笑痴:“找死?” “不敢,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常笑痴苦笑着摇摇头:“公公一定要去吗?” “你想阻我?” “不得已也只能试一试了,还请公公手下留情。”常笑痴深吸了一空气,顺便还扭了扭腰,浑身上下“嘎吱吱”一阵炒豆般的爆响。 风扬和井上白石也拉开了架势,这片刻的功夫他俩也回了几分气力,刚才的轻伤也没什么大碍,此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常笑痴却没领情:“你们俩退远点儿,别碍事儿。” 风扬回道:“你一个人不是对手。” “有你们掺和我更不是对手。”常笑痴嘿嘿一笑:“我有一门秘法,施展出来毁天灭地,应该可以拖住汪公公一刻钟的功夫,你们趁这个机会把月薇这小捣蛋给抢回来,顺便再跑一趟汉水,看看情况。” 毁天灭地也就才能拖住汪直一刻钟的功夫?这说的叫人话?风扬还要开口,陡然间一股骇然的气势从常笑痴的身上迸发,气浪凭空而起竟将他逼得退了半步。 “你?” “公公,得罪了!”常笑痴脸上再没了笑意,两手各夹着一枚金镖向汪芷脖子上划去。 “好胆!”汪芷低喝一声也收了轻视之意,抬手一掌带着无穷力道打向常笑痴,这一掌未落实处,但轰出的掌劲却已是宏大,风扬自认只能闪开一旁而不敢硬受,可谁知常笑痴竟不闪不避,看样子仍要将招式用尽。 嘭! 掌劲打在了常笑痴的胸口正中,声音如中败革,常笑痴身子不由自主的被推了出去,双脚在地上犁出两条深沟,但最后总算是停下了,没倒。 常笑痴抬头一笑,拍拍胸口:“再来!” 说话间又向汪芷冲了过去。 “刚才是三成的力道,这回是七成。”汪芷抬起双掌一齐轰出,地上草皮尘土被掌力带起像地毯般卷向常笑痴,身形被淹没之前常笑痴抓狂的声音响起:“就他娘傻看着吗?干活儿啊!” 第301章 速战速决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随着常笑痴一声抓狂的大吼,风扬和井上白石如梦方醒,各自提剑纵起身形向苏鹏还有金万才冲去。 胜负在刹那间便就分出。 “风大侠饶命!”金万才普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顺势便把怀里的小姑娘送了出去。这老练的动作让一旁的苏鹏都为之诧异。 自己也准备投降的,但好歹也得应付两招不是? 金万才可不管那么多,都决定要当婊子了还费那个劲立牌坊不是自找没趣吗。 行走江湖没有高强的武功不要紧,可要是没有一双雪亮的眼睛那肯定三天都活不过去便要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额。。。 风扬弯腰从金万才的手中接过燕月薇,看着地上金万才讨好的笑容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井上白石则看都不看他,嫌脏,倒是瞥了苏鹏一眼,随后目光转回燕月薇甜甜的笑脸上。 “石头叔叔,风叔叔~” 风扬皱了皱眉头,说了一声“以后别这样了。”便又将燕月薇推给井上白石。 井上白石却也没接:“你,带她走,我留下。” 通风报信只需要一个人,常笑痴打不过汪直,井上白石想留下来。 其实他们两个加在一起也是必输无疑,去留的区别只是汪芷一会儿要杀几个人而已。可所为的义气大概也就是这么回事情。 兄弟在外受了欺负,帮不帮的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与他站在一起去扛。 “我。。。”风扬其实也是如此打算,可想了想却又不再坚持。井上白石的汉话说的费劲,去了未必能把事说明白,还是自己去比较稳妥些,速去速回吧:“我去去就来,撑住,别死。” 井上白石郑重的点点头:“知道。” 风扬抱着燕月薇离去,苏鹏和金万才也一起走了,只不过是相反的方向。 不然呢,难道等着汪直收拾完了这两个家伙之后再来收拾自己不成? 常笑痴说自己的秘法有毁天灭地的威力,这话道还真不能算错。 武功说到底是杀人技:最强的力、最快的速度以及最坚实的防御。 凭着一身如山似海的绝强内力,汪芷可算是拥有了最强的力,一掌击出莫可匹敌。而常笑痴现在就像是套上了一层最坚实的铠甲,对于汪芷的拳脚不闪不避,全凭身体硬挡。两人的大豆说是过招都有些太过,总的来说就是汪芷一拳将他打飞,他受下一拳再冲回来继续,就像一个沙包一样。 一刻钟,这大概也就是常笑痴能坚持的时间,所以他让风扬和井上白石先走,至于他自己要如何脱身却没有细说。 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脱身的打算和手段? “袭月!” 随着井上白石一声轻喝,手中童子切高高举起随后力劈而下,肉眼可见的狂暴刀罡划出一道璀璨的月牙袭向汪芷,但却随手被汪芷挥拳打碎。 “你凑什么热闹!快滚!”常笑痴大吼一声同时扑来。 “不。”井上白石重又将刀举了起来,是想故技重施? “我能脱身,你别拖后腿!” 井上白石的回答也很简单:“不信。”随之又是一道刀芒斩出,有一次被汪芷轻描淡写的一拳打碎。 “随你!”常笑痴也放弃了。 一刀接一刀,井上白石一连斩出了一十七道刀芒,枯燥的交手也就持续到了这一时七道刀芒的结束,第一十八道刀芒带上了一抹血色,与之前相比看起来一般无二,可却在汪芷的手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汪芷眨了眨眼睛,抬脚猛地踩在了常笑痴的胸口将他跺在地上,举起拳头看了看,又看看井上白石:“没想清楚要怎么处理你们,所以才陪你们玩儿了这一阵子,可你竟然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抬脚猛地往下一跺,随后又是一脚,又是一脚,一连三脚将常笑痴整个人给嵌进了土中,夯实的泥土成了天下最牢固的囚笼让常笑痴没法再做任何动作。 “公公,他也是徐宝公公的。。。” “敌人,后来还被他所救,听见了,但他自己找死。”汪芷想了想,受伤的手探出一根青葱玉指指向井上白石。 “这是什么?”井上白石不明所以。 井上白石见识低微,不明白汪芷这个动作的意义,常笑痴见识广博但却一时间也没有想到,凭着隔空指力想要杀人不能说不可能,事实上以汪芷的内力并不难,但前提是打的中。井上白石站的有五丈开外,难道他就不会躲吗? 除非。。。 他躲不开! 猛然的意识到了汪芷这个动作的含义,常笑痴大吼:“护住心口!” 就在他喊话出口的瞬间,井上白石的左胸心口位置一道血花喷溅而出。 “噗!” 井上白石捂着心口位置跪在地上,一口鲜血也喷在地上。 “你倒是很有见识。”汪芷低头看看脚下的常笑痴。 “先天破体无形剑气,不想公公竟然修成如此神功绝艺。” “也算不得修成,用一次我也是损耗极大。”汪芷的双颊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绯色,刚刚射出剑气的手指指向了常笑痴的左眼:“你的眼睛是不是也这么抗揍?” “公公饶命。”常笑痴苦笑道。 “我。。。” “你应该饶了他。”空灵的声音,白衣的身影飘飘而来,声音响起时还只是视线尽头的一个白点儿,而六个字的光景她就站在了井上白石的身旁。 汪芷没见过她,但却认识这一身装束,也认出了她的相貌。 “王梦蝶?” 毕竟曾是朝廷的西厂厂公,又怎么会不认识朝廷最大的反叛头目呢。 “你的武功不弱,但却未必是本座的对手。”王梦蝶说道。 “可以试试。”汪芷笑了:“若有你的脑袋,咱家说不定就不用跑去凤翔了。” “不去汉水之畔看看吗?徐宝深陷重围,命悬一线。” “他?”汪芷双瞳微微一缩,却又故作无意道:“他的武功还要我去救吗?” “他的对手是王振。” “王振?” “曾经的天门门主,曾经的玉魔王振!” 第302章 梦醒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运起一身的内力,汪芷如同一颗炮弹般向着汉水之畔轰去,小小的身躯仿佛铜铸铁打一般,所过之处身后留下一道深深地沟壑,面前的树木坚石不躲不避,只合身撞上,扬起漫天砂石木屑。 白莲圣女她不怕,但他怕的是王振。 王振的名字对于天下人来说可说是一个“怕”,而对于每一个宫内人来说那就不是一个“怕”字可以形容了。 人听到了鬼怪妖魔会怕,但听到黑白无常就不再是怕,而是“认”,认命的“认”。 王梦蝶探手抓住地上“大”字型一动不能动的常笑痴胸前的衣襟把他抓出来扔在地上。 “多谢圣女搭救。”常笑痴躺在地上微笑道。 “我不是救你,而是为了自己,不用谢我。”王梦蝶低头看着脚下的常笑痴:“空口的一声谢还是不必了。” “圣女话里有话啊,是有什么用得上常某的地方吗?” “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圣女请问,常某知无不言。” “天门二十四堂,你是哪一堂的?” “额。。。哈哈哈哈!!!”常笑痴咧开嘴哈哈大笑:“圣女说的什么,在下一个字也听不懂,什么天门,二十四堂又是什么,哈哈哈,圣女这问题可太有趣了。” “你刚才激发自身潜力的秘法是昔年魔门十神功之一的天移地转大移穴功,魔门覆灭之后种玉功之下的十门神功天门和我白莲教各得其五,这天移地转大移穴功便是你们天门所得之一,十神功或许比不得你们天门四大镇派神功,但也是江湖一顶一的神功秘籍,除了你们二十四堂的堂主我不信还有其他人能练的了。” “诶~,圣女此言差异。”常笑痴又道:“我刚才用的秘法乃是我师傅临终前交给我的天下无敌龟壳神功,不是圣女所说的什么移穴功,至于什么天门,常某真的没有听说过。 倒是圣女所学六欲七情寂灭法当真神妙,舍人欲而得寂灭,真乃无上妙法,而圣女年纪轻轻竟然就已经将十三种欲望分离,俨然已是踏在了大道的门槛上,再进一步便是无量成就,往前数上五百年恐怕也只有圣公方腊和佛母唐赛儿可以相提并论了。 话说。。。额。。。我是不是说的有点儿多了。” “你把话题岔开的手段实在太过拙劣。殊不知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单凭你能将本座的六欲七情寂灭法说的如此详细,圣教之中也没有几人。” “那也不见得我就是天门中人吧?” “知己莫如敌,天底下最了解圣教的你天门绝对算的上一个。” “额。。。说的也有道理。”常笑痴双手一撑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先走到那边生死不知的井上白石身边伸手一探鼻息,还有气儿,放下心来。 “他竟然没死?”王梦蝶问道。 “啊,没死。”常笑痴答道:“他的心长在右边儿了。” “所以你才会喊那句‘护住心口’。” “是啊,说给汪芷听得,也是赌一把,万一他那一剑刺的是这家伙的脑袋或者喉咙那我就彻底没招儿了。”常笑痴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井上白石胸口的衣服撕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药粉给他上药:“圣母猜的不错,在下确实是天门中人,天门南斗天府堂堂主常笑痴,见过白莲圣女。”上完了药,常笑痴从地上噗啦噗啦手站了起来面向王梦蝶,嘿嘿一笑:“圣女刚刚的救命之恩在下已经谢过了,圣女若没有别的事儿就自便吧,在下就不留圣女了。” 王梦蝶歪了歪脑袋,随后一撩额前的碎发,也笑了:“你胆子还真是不小,往前数三十年,你我一见面我定会取你性命。” “时代不同了嘛。” “你的笑很讨厌。” “圣女过奖。” 话说到此便也是尽了,王梦蝶原地转身迈步,方向却与汪芷离去的方向相同。 “圣女何往?”常笑痴脚下一点,几个纵身人已到了王梦蝶的身侧,王梦蝶脚步不停,他也保持着同样的速度跟着。 两人都是漫步而走的姿态但速度却是极快,寻常的老马恐怕也比不得他们二人的脚程。 “你们天门内讧,本座想看看结果如何,不行吗?” “太危险了,圣女还是算了,下回,下回吧,再有热闹在下再叫圣女知晓。” “成就先天,破武入道的热闹还会有下回吗?” “那可未必,说不定就有呢。” “你很怕本座去?” “怕!”常笑痴倒是坦然:“圣女武功高强,万一突然发难我们天门可就惨了。” “放心,本座就是看看。” 常笑痴猛地再跨一步张开双臂拦在了王梦蝶的身前,脸色急的通红发紫:“圣女,我。。。” “让开。”王梦蝶停下了脚步,冷冷的看着常笑痴:“本座心情好救你一命,但你若是坏了本座的好心情那本座一样可以杀你。” “圣女听在下一言。”常笑痴急中生智,终于想出了一个好理由来:“汉水之畔有我天门两位门主,十四位堂主,更有东方世家的万仙大阵,圣女若是涉足其中恐怕也难全身而退吧?说实在的,哪怕圣女不怕,在下心中可是怕的很,不如圣女再留片刻和在下说说话唠唠嗑如何?圣女难道就不好奇我们这些堂主想怎么对付王振吗?” 这可算是常笑痴最后的努力了,要是再拦不住王梦蝶的话那他也就放弃了,毕竟打也打不过人家,他的大移穴功十二个时辰之内也只能用一次。 “说。” “什么?啊,啊啊,好嘞!”常笑痴赶紧道:“想杀王振,势与力缺一不可。所谓的势,我们用的是东方家的万仙大阵,我们暗中控制了东方观海的两个儿子,天罡阵和地煞阵这两个万仙阵的阴阳眼也就为我们所用了。万仙阵圣女应该是知道的吧,据说这个阵摆开了那可是。。。” 常笑痴一句话掰成三句说,恨不得能说到天亮才好,奇怪的是王梦蝶也不拦他,就这么听他叨叨叨,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然后我们再用玄心摄魂法控制徐宝公公,他如今武功颇高,有他上前与王振。。。。” 前前后后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常笑痴还在说,而王梦蝶突然开口了、 “够了。” “啊?” “不用再说了。”王梦蝶一闪身绕过了常笑痴:“已经结束了。” 凄厉而悲怆的长啸在王梦蝶话音刚落时响起,声浪滚滚,草木随之摇曳。 “这是。。。” 第303章 梦醒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姜跃鲤、李官寻、曾痛心、楚尝药,本座想到了他们每一个人,却唯独没有想过你。为什么?” “老门主,您的心魔醒了,属下也是不得已。” “心魔,你的心魔又何曾死过?” “但老门主您的心魔却无人能制。” “莫须有的罪名啊,没想到本座竟然会死在这三个字上。” “老门主您也累了吧?不然凭属下几人也是赢不了的。” “赢?”王振目露嘲讽,视线扫过地上姜跃鲤、李官寻等等的尸体:“你们赢了吗?你赢了吗?” “属下赢了,而老门主你也没有输。”徐孝天看着王振胸前刺出的太阿剑:“不想老门主最后的算计竟然与属下不谋而合。” “总归是为了天下无根之人找一个家,咱家又何惜这一具破烂的身子。”王振笑了笑,抬头看看着头顶那皎皎白月,忽而幽幽一叹:“佛门出了一个先天的达摩,得了千年气运,道家出了一个先天的张三丰,可见得又有千年昌盛,我天门传自先秦,直至今日也是皇家奴婢。 咱家修了一辈子,千难万险,九死一生,但最后还是难成正果。或许你是对的,他才是我天门的未来。” “老门主。。。” “不过,本座这一条命最多只能让他从烂柯寺里出来,要想成就先天,还要两样东西。”王振抬手一指徐孝天:“一个是你的命,而第二样,则是他的身子。” 说话间王振猛地抓在了太阿剑的剑锋上,眨眼间一缕缕银白色的丝线从他的指缝间蔓延而出将太阿剑的剑尖包裹,紧接着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威道太阿自剑尖而下一寸左右应声而断。 “老门主不可!”徐孝天忽然意识到了王振这个动作的意义,探手成爪抓向王振的手腕。 “有何不可?”王振手腕一抖,将太阿剑的剑尖向上一抛。在无形的力道控制下,剑尖在王振的头顶微微一滞,随后激射而出,经过了王振背后持剑之人的胯下,带起一片血花。 “不!!!!!”徐孝天目眦欲裂,手抓在了王振的手腕上,但什么也都晚了。 “既然练了葵花宝典,少了这一步,他又如何能够逆阳成阴,又如何化阴成阳,更遑论阴阳轮转,天人化生了。”王振微微一笑,嘴角有一丝鲜血流出,身后的惨叫声响起,王振充耳不闻,反手又扣住了徐孝天的手腕:“至于你,就一起上路吧,算是送他最后这一程。” 噗! 太阿剑刺进了徐孝天的胸口,王振和他面对面被穿在了一起。 “啊!!!!!!” 肉身的疼痛,还有心中不知何来的悲戚让徐宝松开了手中的太阿剑抱头惨叫。 猛然间他抬起了手向身后打去。 嘭! 噩梦散去,他从轮回中睁开了双眼。 “你。。。没事吧。” 汪芷,微笑着看着徐宝,倒在了他的身前。 徐宝愕然的看着自己的手,茫然的回过头,身后的地面上,太阿剑将穿过了父亲的胸口,还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老者。 胯下难以忍受的疼痛,他低头看了看,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看向了四周。 尸山血海,有的他不认识,而认识的有曾痛心,楚尝药,李官寻。。。 他无力地垂下了双手,抬起头,月光洒在他的脸上,透过发丝,他看到了高天之上那嘲讽的笑容。 “这也是个梦吧?”徐宝喃喃道,耳边厢一个声音同时响起:“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如是观,什么如是观?我要怎样才能如是观这一切?” “楚菊、曾柱、小皇帝、你还没有失去所有。”王梦蝶缓缓地走了过来,在汪芷的身旁蹲下来:“她也还没有死。” “心脉已断。”徐宝一动没动,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声音冷漠的如同千年寒冰。 “世有异宝四件,一为九品白莲子,二为朱睛冰蟾,三为佛子舍利,四为地仙金丹。”王梦蝶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工雕琢的翡翠瓷瓶,拔开塞子,从里边儿倒出了一个珍珠大小洁白如玉的珠子放进汪芷的口中:“九品白莲百年结一颗莲子,这一颗便是当世唯一的一颗,我已经给她服下,可吊住她最后一口气。朱睛冰蟾、佛子舍利、地仙金丹,你只要能再找来其中两件便可以让她起死回生。” “你没有骗我?” “当然没有。” “你为何要帮我?” “你答应我的事还没有做到,不是吗?” “我答应了很多人,很多事,确实,我还死不得。”徐宝嘴角勾起了一个弯弯的弧度,如天上洒下的月光般温柔:“喂。” “嗯?” “谢谢你。” “不必谢,我也是为了自己。”王梦蝶双手一抄将汪芷打横抱了起来:“九品白莲子虽然吊住了她的命,但心脉既断,若没有相应的照顾,血脉不通她的身体会慢慢腐烂。再看她一眼吧,然后我就要带她走了。” 徐宝低头看了一眼她怀中的汪芷,双目紧闭,嘴角带着微笑,好像只是在作一个甜甜的梦。他抬起手想去碰碰她的脸颊,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你要带她去哪?” “昆仑,光明顶,七宝莲池。”王梦蝶说道:“如果你想她,可以随时来看看她。” “现在的你还是白莲圣女吗?” “是。” “只是圣女,不是佛母?” “还不是。” “没关系,快了。”徐宝想了想,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胸前,那里一个小小的吊坠,是当初汪芷给自己求来的平安符。 他伸手将脖子上的平安符摘下来给汪芷带上:“你为我求来的平安符,真的保了我这一路平安,现在我把它再还给你,希望你也能平平安安。” 远处,一个小山丘上,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僧终于露出一个如是负重的笑容,盘膝而坐,口中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无名地火自足心而生,静静而燃,直到覆盖了老僧的全身时,一束虹光自其天灵破出,无声无息的消散于虚空极乐。 第304章 本思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我是谁? 我从何处来? 又将往何处去? 这三个问题在后世被迷茫的人们的口中变成了无数诙谐而讽刺的段子,但其实却是真正的关于人类自我的本源认知的探讨,即使是最睿智的哲学家在这三个问题上穷经皓首,投入自己的百年光阴也难以回答其中的万一。 前世今生,还有那荒诞离奇的一个又一个噩梦轮回里,徐宝也不止一次的飞蛾扑火,向这三个人类的终极发起过不自量力的挑战。 若说是一无所获也对,他也没有得出任何的可以宣知天下的答案。 可若说全然无所得却也不对,因为他也有了些自己的理解。 佛是觉者,那么他到底觉悟了什么呢?这或许只有佛自己知道。 而徐宝觉得自己也算是一个觉者,或者打些折扣,半个觉者,至少他发现了一个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人忙忙碌碌这一生,究竟是在做什么? 也找到了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确认自己的存在,确认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经历的越多,失去与得到的也就越多。 这份失去可能是肉体上的,各种各样的意外可能会让人丢掉胳膊、腿、甚至是某个脏器,但直到把命也丢掉之前,至少这个人就还没有真的失去所有。 而至于得到,换种说法,也可以算是人在变强的一个过程,失去了手臂他会换上一条木头的、铁的、或者更加精密的各种机械,腿也是一样。肚子里的心肝肺丢掉了或许会困难些,有条件的换上别人的,没条件的就会死。人还会得到其他的一些看不见的资本,比如知识,比如武艺,再比如金钱和权力,这些也都是让人变强的东西。 我思故我在。 这句话徐宝并不反对,不过他觉得这里边还缺了半句,成长的思考才是他确认自己存在的方法,思考之后付出行动,这就是人活着的意义。 而成长,又或者说变强,这是需要一个对比的。 人们口中的神为什么被称为神,佛又为什么称为佛?如果是以智慧与能力来定义的话为什么不称他们为人,或者为了区别,在“人”字前边儿安上各种各样的诸如聪明、智慧、仁爱、神圣之类的形容词? 因为与人对比,他们在某个,甚至于每个领域,已经超出了对比的可能,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就好像对于鸡鸭猫狗那些畜生来说,人也算是神,而对于蚂蚁瓢虫那些虫子来说,鸡鸭猫狗也算是他们的神。 徐宝并没有什么称为神佛的意愿,虽然前世今生经历了无数不可思议,但他终归没见过真正神佛,也就无法理解他们的存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只是他无聊的思考下的一个元素,他真正要说的是“对比”,又或者联系。 徐孝天和汪芷死在了他的手上,自己的身子。。。虽然从功能上来说本也不完整,但这一次。。。他终于名副其实。 这是他得失去,失去了这么多,清醒的那个瞬间,他也想过将自己的命也一并舍去,很认真的那种想,最后终还是放弃了。 不是怕疼怕死或者舍不得这一身甚至可以称之为神通的武功,毕竟七情六欲之中他已经不再有惧和喜。 王梦蝶所说“楚菊、曾柱、小皇帝、你还没有失去所有”以及“她也还没有死”才是他活下来的根本,短短两句话,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还没有彻底的斩断,他也就还有活下去的意义。 南阳城到金陵的距离是一千七百里,千里马日行千里,哪怕不眠不休的一直跑也要泡上两昼夜,而徐宝则跑了十天,不过他是来回跑了五次。 徐孝天、曾痛心、楚尝药、李官寻等等乃至王振(王梦蝶临走前说起了他的身份),终归是天门的人。 徐宝能明白归宿对于阉人的意义,那么他们最好的归宿是哪里呢? 徐宝绝不可能将他们随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刨个坑,天门地宫,那才是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秋高气爽,天气转凉,十天的光景虽也不短,但好歹他们的尸身并没有开始腐坏。 南京的皇宫还是之前的样子,荒废、寂寞,诺大的宫城之中除了不到百人的巡逻禁卫以外活物也就是些老鼠蟑螂了。 之前自己费尽心机的将李孜省给引到了这天门地宫,然后又与王梦蝶合作从里边儿逃了出来。算是各取所需吧,自己解决了李孜省的威胁,而王梦蝶则从疯婆子手里拿到了全本的六欲七情寂灭法。 疯婆子就是永乐年间的白莲佛母唐赛儿。至于为什么会困守天门地宫,又为什么会变得疯疯癫癫的样子那大概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永乐朝到今天说起来也有百年光景,也就是说唐赛儿少说也是个八十开外的老妪,不过说来也怪,徐宝叫她疯婆子,疯不假,但实际上看她的样貌也就四十多不到五十,这或许可以用武功和内力来解释,但吃喝呢?地宫里金银无数又不能当饭吃。 之前徐宝没细想,只是以为可能她偶尔会从地宫之中跑出来寻觅些吃食,但现在自己的武功到了如斯境界,终于明白传说中的辟谷并非只是传说。 不夸张的说,如果徐宝愿意,不吃不喝活上一年半载已然不是问题,而这期间稍微吃点儿什么,哪怕只是一只蚂蚁,那也足够他应付身体旬月的消耗。 当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又一个问题涌上了心头——地宫之中唐赛儿和李孜省同归于尽了吗? 或者只死了一个,另一个还活的好好儿的? 问题只是问题,没有任何根据的情况下答案不能凭空出现。就像薛定谔的猫,在打开盒子亲眼看到之前,盒子里的猫是一个非生非死、既生且死的混沌状态。 猫。。。 大头。。。 也不知道它现在又是个什么样子。 还有白老憨儿。 徐宝摇摇头赶走心中杂念,抬手一掌将枯井下的乱石打碎,随后纵身而下。 第305章 三入地宫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枯井下原本通往地宫的甬道已经完全坍塌,乱石堆积完全无路可走,但徐宝却视若无物,就那么迈步前行,也没见什么动作,挡在面前的乱石就如化为了碎沙。 甬道的尽头是一面光滑的石壁,这是断龙石,上次来时他亲手启动机关将它落下。理论上来说断龙石一落,这地宫便被彻底的隔绝,再要想进去非得找来几百个工匠不可。 徐宝站在断龙石前抬手抚摸着光滑的石壁,心中突然产生一个疑问:“朱元璋是眼瞎了吗?天门到底是怎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修了这么个地下宫殿出来?” 这个问题只能算是徐宝心中一个小小的好奇,答案早已被历史所淹没,徐宝也无心去探寻,不过站在这断龙石前,随之又有另一个问题涌上心头。 如果,唐赛儿和李孜省两个在里边儿如果已经都死了那自然不必多说,可如果,如果他们两个没死,或者有一个死了另一个没死,那自己又当如何应对活着的那个? 唐赛儿活着的话。。。看在王梦蝶的份儿上自然不能杀她,可再把他留在这地宫里好像也不太合适,倒不是怕她对里边儿的金银财宝或者神功秘籍如何,要是她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自己当初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早就被搬空了。 可要说把她继续留在这里也不合适,之前倒是没什么,可这次来自己是准备把徐孝天等一干人的尸身安葬于此的,唐赛儿神志不清,如果他对他们的尸体有所亵渎显然也是自己不愿看到的。 把她带出去? 带出去又该如何安置呢? 为难,为难,这似乎也是个无解的问题。 反过来要是李孜省活着倒是简单些,直接杀了就是。 想了半天索性也就不想了,先进去看看结果再做决定不迟。 徐宝微微躬身将双手的十指插进断龙石下边儿,双臂微微用力,千斤之重的断龙石缓缓抬起。 这里是天门地宫,这断龙石也算是地宫的一部分,如果老爹还活着的话肯定不会想看到一个被毁掉的地宫。 虽然自己之前已经在这里大闹了一番。 断龙石缓缓升起,随着一声机簧扣动的声音,断龙石重归原位。 一股腐朽沉闷的味道扑鼻而来,地宫还是原本的模样,顶上镶嵌的数十个夜明珠发出温柔而冷漠的翠绿光芒,映照在一地的金砖和视线尽头角落里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上又折射出令人疯狂的绚烂光辉。 徐宝目光在这地宫的大殿里扫过,没有人,也没有尸体。 侧耳倾听,也不见任何活人的声息,看来几间偏殿里也没有活人。 那改就是同归于尽了吧? 一炷香的功夫,徐宝将带来的最后一具尸体也带到了地宫的一处偏殿之中。 这处偏殿的构造颇为奇特,正中间是一个三丈见方一丈深浅的巨坑,里边儿漆黑一片有被焚烧过得痕迹。西边贴墙是一张硕大的供桌,层层叠叠,数不清的灵牌,分了三层摆放,少说也有一二百个。 最上边一层只有一个牌位——赵高之灵位 第二层倒是多些,共有十二个牌位分别写着“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 至于第三层就多了,上边的名字有的徐宝认识,比如高力士、鱼朝恩、李辅国,有的不认识,比如杨复光、仇士良等等。 供桌前香炉白烛应有尽有,供桌左边的角落里还有个檀木箱子,里边儿是空白的牌位,而在供桌右边儿则还有一个深坑,一丈方圆,深浅倒是得有五六丈,里边儿空荡荡只底部有很深的一层黑灰色的粉末。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供桌上徐宝找到了曹吉祥的牌位,却没有找到王振的。 之前第一次来时徐宝就已经知道这是天门历代门主的祠堂,毋庸置疑,只是有些好奇这深坑的作用,还有为何王振的牌位不见了。 如今这两个问题他都有了答案。 王振没死,自然也就没有牌位。至于这个深坑,应该是用来焚烧天门历代门主的遗体的,然后骨灰则洒在角落里的那个坑中。 古代讲究个视死如生,哪怕再如何罪孽深重之人轻易的也会给他留下个全尸入土,哪怕只是乱葬岗里的一张草席子,如果说特例,那就只有出家人、皇帝钦定的十恶不赦之人,以及京城里那些实在无法定别身份的无名尸。 阉人身体残缺,活着的时候要钱要权,死了则只求一个完整的尸首。 火焚,天门门主们倒是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狠规矩。 把王振安葬在这里自然没什么说的,至于徐孝天他们,主要是很早之前的一次饭桌上的闲谈:“如果有朝一日爹也走了,你也不用瞎忙活,就把爹一把火烧了就行,然后把灰随便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一撒。” “爹,这。。。不合适吧?那之后的清明重阳孩儿又该如何祭拜?” “没那么多的规矩,爹这辈子好事儿做的不多,坏事儿干了不少,真要被你搞了好大阵仗出来早晚得被人从地理刨出来不可。” “那孩儿将他碎尸万段也就是了。” “知道你孝顺,你就当是爹的一个小心愿吧,反正爹这身子也不完整,进了天门之后宝贝儿也早就烧成了灰,全尸不全尸的也没什么打紧。” 山明水秀的地方徐宝一时想不到,但徐宝觉得这里才是最合适的地方。至于天门的堂主有没有资格葬在这里。。。 徐宝觉得有也就是有了。 一把大火熊熊燃起,一股焦臭味道弥漫开来但却不见黑烟升腾,也不知这坑里到底有如何巧妙地机关。 徐宝用手指给王振刻了一个牌位放在供桌上,静立片刻最后在供桌前的蒲团上跪了下来:“天门第一百三十七代门主徐宝,拜见天门列祖列宗。。。” 第306章 许诺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徐宝恭恭敬敬的跪在蒲团上冲着天门列祖列宗的牌位磕了三个头,随后也不起身,就那么跪坐着,目光在桌上的牌位一一看过去:“虽然不想要,但你们的天门到底还是到了我的手里,我又学了你们的武功,怎么算也是我欠你们的,这三个头就算是一点儿利息吧。” 身后的化尸坑里火烧得正旺,噼里啪啦的跳响个不停。 一炷香的功夫,徐宝再次开口,声音幽幽,没有任何的起伏:“你们真的是一群废物啊,百多人忙活了上千年,最后呢,跟原来没有任何的区别,阉人还是阉人,混的好的是太监,混的不好的是猪狗,你说你们这一顿忙活到底图了个什么呢?” “其实我也能明白,这么说你们或许心里也是不服气,毕竟你们一个个都是搭了自己一辈子进去的,而且没有几个真的活个善终。” “挟天子以令诸侯,你们干的比曹操都要早,但人家曹操好歹占了个皇帝的名字,你们呢?” “也别说,你们倒是也有人确实当了皇帝。南汉那个叫刘鋹(chang)的皇帝,应该是你们其中之一装扮的吧?真有创意,想当官先做太监,那个时候太监倒是活的比谁都像人,可你也不想想,这事儿能干的长远吗?最后的锅不还是扣在了阉人的头上?” “你们从一开始的路就走错了。” “你们想有尊严的活,可什么叫有尊严?你们本来就比人少了一块肉,还是男人身上最重要的一块肉,人家看不起你不是天经地义吗?就像你们看到那缺胳膊少腿的不也一样难免会怜悯或者厌恶?这就是人的本能,骨子里的东西,你怎么改?” “你们也不是天生就是阉人,也不全是幼年进宫,也有后来才挨刀的吧?你们挨刀之前看到听到太监阉人的时候难道就不曾鄙夷吗?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儿还偏想着全天下人都去做,这可能吗?” “和尚也不能生,道士大多也有禁欲的规矩,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受到老百姓的敬畏吗?抛开神佛虚无缥缈的庇护不提,他们不争啊,至少他们嘴上一直喊着不争,他们的钱都是老百姓主动送上去的。可你们呢?” “你们何止是争,明明只是给人家做奴婢的,却偏偏有钱又有权,天底下光棍千百万,你们混明白了反倒能捞个妻妾成群,人家眼红你,恨你,那不是天经地义的?” “所以说啊,你们根本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没搞明白。” “当太监就是为了钱和权,想要钱和权就肯定要伸手去拿,去抢。只要伸了手,人家肯定就要恨你,偏偏你们又都是残废,那人家骂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低头受着就是了。” “倒是马三宝(郑和)选了条好路,虽然没说造福天下,但好歹没怎么伸手,总算是混了个好名声不是,至于你们,一个个的哪个有好名声?有一个算一个,老百姓提起太监来全是骂名,你们就是最好的例子,太监、阉人,一辈子也不会有出路,还想要尊严?” 徐宝看向供桌上最高处赵高的牌位:“倒是你还算能强些,一个家,总算听起来还现实些。” “总归我现在也是这天门门主,也成了你们中的一员,你们的天门。。。虽然也不剩多少人,但我也不能生受了。” “先说好,尊严什么的我或许会尽力,但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成功的可能无限趋近于零。至于家,也就是归宿嘛,我倒是可以勉力一试。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将来京城里会有一座中官村,运气不好的话。。。我会找个倒霉蛋儿把这个天门再扔给他。当然了,如果运气再差些,说不定以后世上也就没有了这个天门,你们也别怨我。” 徐宝话说到这里,身后化石坑中的火也稍稍小了些,看样子再烧上两炷香的功夫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徐宝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转过身的时候化石坑的对面却出现了一个人,一个五十岁上下头发灰白的男人。 这个时代,人道七十古来稀,五十岁也算是个老者了。 一身宽大的白袍,腰间扎着一条黑布绳子,看面相可说是严肃,只是一对长寿白眉寸许长,倒是有些好笑。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说奇怪不是他的长相衣着,也不是他如何进了这天门地宫,而是他出现的手段。 徐宝很确定,哪怕自己刚刚说完话从蒲团上站起来的时候这人也不在地宫之中,可就在自己一转身的瞬间,他就出现了。 是自己没有察觉? 还是这老人速度真的快到了如斯地步? “你知道按大明律,随意闯入别人家中,主人可以直接将其杀死而不用偿命吗?” “朱洪武定下的规矩,听过。”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徐宝点点头,抬手深处一根手指向着老者的心口位置点了一下。 老人回了一个微笑:“我叫杨烈。” “哦,幸会。”徐宝点点头,伸手又点了一下,这次点的是老人的喉咙位置。 老人继续笑道:“得知小友步入先天,遂来恭贺。” “哦,多谢。”徐宝皱了皱眉头,在伸手连点两下,这次却点的是老人双眼的位置。 老人摇摇头:“小友初入先天,却还没有真的了悟自己的道,修成自己的神通,只能算是半步先天,我好歹也在先天成就了四十年,小友想杀我还没有那么容易,就不必白费力气了。” “你。。。多大岁数?”徐宝终于放下了手。 “四十有七。”杨烈答道。 “你七岁就成就先天?”徐宝“呵”了一声。 “嗯。。算是吧,不过并非小友所想的那样,我也没有一字虚言。”杨烈认真道。 “哦,那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直说吧。” “小友自成先天,对于先天的规矩恐怕所知不多,特来相告。” “先天的规矩?先天还有规矩?” “因果,就是最大的规矩。” 第307章 先天三规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昔有达摩一人斩尽中原高手半数,又有三丰真人一剑杀尽蒙古十万铁骑。先天之能与神佛无异,超脱世俗之想,或者说我们就是这世间的神,我这么说你应该能明白吧?” “哦,所以呢?你就要给我立些规矩让我遵从?” “规矩是有,但不是我立的,我只负责转达,或者说劝诫。” “你是先天,规矩却又不是你立的,这么说还有其他的先天存在?”徐宝眨了眨眼睛:“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也是规矩的结果啊,如果我们六个都蹦出来胡作非为那老百姓还有日子可过吗?” 徐宝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又问道:“六个?那算上我就是七个了?” 他在从杨烈的口中套话,而这个目的也很简单的被杨烈察觉到了:“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你既然也成就了先天,那也是我天道的一员,该你知道的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至于不该你知道的东西你就是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对了,天道就是咱们组织的名字,只有六个人,如果你也加入的话那就是七个。” 徐宝点点头:“说下去,我在听。” “也好,那就我说,你听,不过不要打断我说话,不然我会很不开心。”杨烈笑了笑,思索了一下,开口道:“成为先天目前已知的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武道极致,以武入道,也就是你的办法,我们称之为以力证道;第二个办法是传承得道,我们也称之为功德证道,具体如何就不跟你说了,反正我就是功德证道,据说还有第三种方法,但也没见谁真的做到,所以就不跟你说了。 我来与你说先天的规矩,规矩不是我们定的,甚至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定下的,只是我们大家一起发现的一些很奇怪的现象,我们将这些规矩称之为因果。 因果这个东西,它并不仅仅是佛家道家口中的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而是切实存在的一条线。人们常说的‘冤冤相报何时了’便是因果无数种体现之一。 再具体些说吧,你知道刚才如果你那几指头真的杀了我会有怎样的后果吗?” 徐宝摇摇头:“不知道。” “没有后果,最多也就是几个无聊的家伙会好奇一个没神通的初入先天是怎么杀死一个有神通的先天然后过来和你聊聊天而已。先天不杀先天,你不知规矩,不知者不罪,他们知道规矩就不能知而为之了。”杨烈轻咳一声,又接着说道:“杀一个人没什么,但如果成百上千的杀人,又或者杀什么真正的大人物,比如皇帝,比如太后,比如草原上的蒙古可汗,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也没有后果?” “你会得病。”杨烈眼神认真了起来:“曾经有人这么做过,不止一个人,不止一次,他们也都是如你我一样的先天,但最后却不到三年的时间就死了,怎么死的也看不出,身体一天一天的虚弱,然后就没了气儿,连传人都没法找。 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知道你不信,你也可以不信,说过了,我只是负责告诉你结果。 至于原因,我们并不知道,只是总结规律,发现这种事儿可以归结到对这个天下的影响上,你的所作所为对于天下的影响越大,对你自己的报应也就越大。 你杀我没有后果是因为对于这个世界可谓是可有可无,而杀他们,又或者是一次杀人过万,受到影响的却是千万人,千万个家庭,甚至是这天下的气运,所以报应也就越强烈。 所以等闲不得出手,尤其不能干涉天下大势,这就是先天的第一条规矩。” 杨烈竖起一根手指,随即又竖起第二根手指:“先天的第二条规矩,就是不能对同为先天境界之人出手。 这条应该很好理解吧?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两个先天真的交手,倾城覆国也非妄谈,最后输赢暂且不论,中间但凡一不小心把旁观的杀多了,或者杀了什么不该杀的,那赢得那个肯定也是没个下场。” 杨烈又竖起第三根手指:“最后一条,如果遇到以石匠自称的人,杀无赦。好了,暂时规矩就这三条,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石匠?” “石匠,当然了,说的不是泥瓦匠,而是一个名为石匠的帮会或者组织,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的前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只要遇到了就杀了,不用多问。不过这四十多年反正我是从来没遇到过,也没听说过。” “哦。”徐宝点点头,又问道:“第一条规矩,如何定义大人物?除了皇帝和太后之类的,大臣算不算?少林方丈算不算?妃嫔算不算?” “我也不知道。”杨烈一摊手:“具体的好像就是看对这天下大势的影响,比如曾经也有一人,杀了路边儿的一个小孩儿,结果没到一年就死了,所以总结起来大概就是少杀人,最好不杀人才安全。” “如果我不亲自出手呢?” “那就可能没事儿。” “可能?” “可能。”杨烈点点头,砸吧砸吧嘴:“这就是这规矩的奇妙,也是为什么我们称之为因果,有的时候你真杀个尸山血海也没事儿,有的时候你踩死一只蚂蚁可能也会要了自己的小命。还是那句话,规矩不是我们定的,而是本来就存在,我们只是发现了这些规矩而已。 这里边儿肯定是有什么漏洞,但你的问题大概只有老天爷能回答你,我肯定是不行了。” “最后一个问题。”徐宝问道:“你来拉我入伙,我加入你们有什么好处?”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杨烈哈哈大笑:“刚才跟你提过,每个先天在了悟自己的道之后都会领悟一门神通。每个人的道不同,神通也就不同。你之所以杀不了我就是因为你还没有领悟自己的神通。加入我们,我们就会告诉你如何才能最快的领悟神通。” 第308章 心愿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需要付出什么?” 杨烈想了想:“付出?没有啊。” 对于杨烈的回答,徐宝表示怀疑:“所以我什么也不用付出,便能得到修炼神通的法门?” “算不上法门,只是一点儿建议可以帮你少走些弯路,当然,你要遵守那三条约定。那三条约定,其实你真正需要履行的也就是第三条,至于前两条,你不信吃亏的也只是你自己。硬要说还有什么的话。。。”杨烈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没有了吧,顶多也就是大家互相交个朋友,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互相给个方便。” “方便?” “比如说我,我叫杨烈,但你知道我是谁吗?”杨烈笑着道:“我是山东济南府长山县的县丞,如果有机会你路过长山县遇到什么麻烦事可以来找我,我说话可比县令好用。” “我,路过长山县?你照顾我?”徐宝眨眨眼睛,杨烈这一句话却是暴露了一件事——他并不认识徐宝,也不知道他的底细。 为了确定这一点,徐宝又问道:“那你可知道我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不认识你,这里嘛。。。”杨烈四下看了看,语气疑惑:“这里是什么地宫或者墓室吧?”又看看徐宝的衣着打扮,砸吧砸吧嘴:“看你这一身蓬头垢面的看来日子过得倒不甚如意,不过你既然已经到了先天,金银这东西也就是身外之物了,应该也不用我帮衬什么吧?” “呵,也是。”徐宝点点头,也没解释什么,又问道:“那你是不是把其他几个人的性命来历也跟我说说?交朋友,总得先知道个名字嘛。” “这可不能说,至少没有他们的许可我不能说。”杨烈道:“十日前你成就先天,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过来见你吗?” “为何?” “因为神通。”杨烈又道:“你成就先天的时候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感应到了,而我的神通名为潜渊缩地,你也可以理解为瞬息千里,缩地成寸一类的法门。之所以用十天才找到你是因为我不知道你的确切位置,还要找另一个家伙用逆知未来来感应你的位置才能找到这里。 不用这么看我,潜渊缩地是我的神通,逆知未来是他的神通,名字和效果告诉你也没什么,就像我说的,每个人的道不同,所得神通也就不同,你需要的不是我们的神通,而是如何才能领悟自己的道。 哦,对了,如果你决定加入我们,等你领悟了自己的神通,也要告诉我们你的神通的效用,刚才倒是忘了说了。” “潜渊缩地、逆知未来。。。”徐宝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两个词,但一时却又想不真切:“还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吗?” 杨烈摊手道::“暂时没了。或许还有,但我就想不起来了,也不重要。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吧?” “还有一个问题。”徐宝认真的看着杨烈的双眼:“如果我拒绝,又会有什么后果。” “没有后果。” “没有后果?” “只要你不加入那个莫须有的什么石匠,那随便你如何,我们也不会对你怎样。”杨烈摇摇头,也是理解,也是感叹:“你还是不明白,咱们天道组织其实并不是什么组织,充其量就像民间的棋社茶棚,大家互相交个朋友,有事儿能帮的帮一把,没事儿的时候不联系也是正常,并没有什么目标或者硬性的要求。大家都是先天了,哪能还自寻烦恼?” “好吧,我知道了。”徐宝礼貌的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很诱惑的条件,我没有理由拒绝。” “好吧,那么欢迎你,成为天道的一员。”杨烈也笑了:“挺忙的,这两天我孙媳妇要生了,你要没什么问题我就先走了。有机会再见吧。” 一句话,杨烈说走还真就走了,身形一闪,整个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他的话徐宝信了,至少信了大半,因为徐宝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到杀意或者狡诈,至于他刚才如何消失的,徐宝也全然没有察觉,这便是潜渊缩地?还是应该叫瞬间移动? 不过。。。 你是不是忘记跟我说说神通的事儿了? 眼前一闪,杨烈又再次现身,拍着脑门一脸惭愧:“说了半天你既然加入了我们,承诺你的我倒是忘了跟你说了。 其实领悟神通也不难,就是两条儿,一是别死,二是实现自己的心愿。” “实现心愿?这么简单?”徐宝疑惑道。 “简单吗?”杨烈反问道:“那你不妨说说,你的心愿又是什么?” “我的心愿。。。” “要是那种唯一的,梦寐以求的,一旦实现虽死无怨的。” “我。。。”徐宝沉默了,他想要的东西很多,但实现的难度却很大,哪怕以他如今的修为和即将拥有的权势,能够让他付出生命的。。。有吗? “天下太平吧,就算是。”徐宝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个心愿来。 “如果这就是你的心愿,那祝你好运吧。”杨烈耸耸肩:“最后一句,没事儿看看佛道两家的经典,对你有好处,但这算是个取巧的方法,不推荐,也不保证效果。” 这一句说完,杨烈的身形再一次消逝不见。 徐宝静默良久,最后摇了摇头将心中的杂念抛开一旁。 明日愁,明日忧,今日事,今日毕,日子不就是这么过得吗。 双手在胸前虚抱一球,化石坑底灰黑色的骨灰被他团成了一个球,随即又被他给抛进了那个存放骨灰的深坑中,这一切也就算是结束了。 但真的结束了吗? 同一时刻,少林寺的了凡方丈也在武当山下的解剑石前见到了武当掌门太禅真人。 “等你许久了。” “老了,腿脚也不好了。”了凡方丈咳了两声,随后又叹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你说哪一件?” “天门。” “哈哈哈!!!”太禅真人一阵爽朗大笑:“老道我自然是用两只眼睛看了。” 第309章 天下第一庄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对于杨烈所说,徐宝是相信的,一来对方没有骗自己的必要,二来也是那句老话“事实胜于雄辩”。 华夏五千年,武道从无至有,天下习武之人何止万万,成就先天哪怕以百万分之一来算,那也绝对不会只有达摩和张三丰两个人,其他的诸如老庄、陈抟老祖、吕洞宾,这都是人们耳中能够移山填海的人物,他们不像达摩和张三丰两人身上武林的标签那么重,可若是轮到本领那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么多的风流人物,那他们后来的归宿都是哪里呢? 以前不想,可见了杨烈,徐宝就不能不想了,虽然仍然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可毋庸置疑的是,冥冥之中一定也有一股能够束缚先天的力量。不然这许多先天人物,但凡有一个人有心为恶,那这天下还不大乱? 至于杨烈所说的因果,徐宝想了想,觉得片面。 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如果对天下大势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便会慢慢病痛而死,这个说法道家其实有个专有的名词,叫做天人五衰。 后世有个说法,叫做蝴蝶效应: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大洋的彼岸便会卷起风暴。先天手中的人命达到一定的数量或者质量造成严重的后果便会迎来天人五衰? 如果真是如此,自己这个天外来客又怎么算? 因为自己的存在,万贞儿和成化帝甚至没有活到应有的寿数。又或者这个因果法则只对先天之上起作用? 这显然也不对,如果一个规则可以如此精确地针对某一个群体,那就绝对不能以什么天意天道来定义了,绝对有一个能够思考的意志在作祟。 当然了,这些也只是徐宝的推论,具体如何还要以后花大精力去探寻,去试验。 而眼下。。。 徐宝从枯井中走出来,目光向北眺望。 “该回去了。。。” 。。。。。。 丐帮在南阳准备截杀汪芷。 丐帮在南阳城外被汪芷杀了个精光,括号,场面极度血腥,也可能不是汪芷所为。 虽说江湖上的恩怨仇杀朝廷并不介入,但那也得看是多大的规模,什么样的性质,怎样的恶劣程度,以及又造成了何等样的后果。 一群乞丐截杀昔日的西厂厂公,百十条人命就这么被人整成了一地肉末,这又不是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朝廷再如何也得给出个态度和处置来。 而所谓的朝廷,真落到办事儿的人的头上无非就是锦衣卫或者东厂,汪芷是内廷中官,于是东厂也就顶了上来。 这个消息刚刚送上来的时候李玄、曾柱还有楚菊都挺上火,公里公道的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一帮要饭花子竟然也想动汪芷,死了也是活该。 可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他们为何要对汪芷动手,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人指示?这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也是朝廷需要的交代。 对此,李玄的意思是点到即止,既然丐帮并没得手,那索性也就不必大张旗鼓的查了,先找个替罪羊推出来,暗地里再慢慢追究也就是了。 而曾柱和楚菊的态度却不同,对内廷之人下手,这就是打他们东厂的脸,打他们内廷的脸,更何况汪芷更非外人,他们铁了心要追个水落石出不可。而他们首先盯上的目标就是刘吉,用楚菊的话来说:“这老东西损的很,八成就是他使得坏!” 其实这也正是李玄的顾虑,刘吉如今在朝里隐隐的压过了万安一头,真要是他,东厂与他硬碰未免得不偿失。 争论了几场都是不欢而散,紧接着汉水畔东方世家要摆阵对付汪芷的消息就又送了上来,而汪芷还偏偏答应了。 这下子性质又变了,截杀宫内中官变成了约战,公事又变成了私事,往前数上百多年。。。 哦,也不能说没有,徐宝就在冯家庄做过一回,情况大抵也差不太多。 但似人约架这种事儿可以归结到江湖草莽打架斗殴,朝廷又不方便插手了,这回可怎么处理呢? 又是几番毫无意义的争吵,一来一去就是五天的功夫。屋漏偏逢连夜雨,东厂的马厩里,白老憨儿病了。 白老憨儿病的很严重,不爱吃不爱喝,却爱打架,马厩里所有的马都离得他远远地,稍微近点儿就要被它又踢又咬,也不知是何缘故,那些受了欺负的马也不敢还手。 楚菊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二话不说就抓来了京城出名的十多个兽医马师一起来到了马厩这边儿,顺便还把看管马厩的马夫打了十板子。 这群兽医来了,也挨了十板子,然后拿了五两银子就又走了,白折腾一趟。原因不在他们,白老憨儿这倔驴脾气不让他们近身儿,有一个更差点儿被他踹爆了脑袋。 这可把楚菊给愁坏了,白老憨儿是宝哥儿的心头肉,也是他的老朋友,白老憨儿要是出了个三长两短的他得难受死。 一股火儿上来嘴上当时就烂了两个眼子,晚饭都少吃了半盆。天擦黑的时候,一个番子走到近前来为他分忧:“总管,小的听说过一个人,或许能治白爷的病。” 楚菊不是很喜欢“司主”这个名字,总觉得谐音“死猪”,听起来晦气,到时总管这个称呼,听起来很是霸气。至于白爷,则是东厂**子们对白老憨儿的称呼。 “哦?谁啊?”楚菊不是很相信,京城里那么多名家都被他请来了都没用,这番子就知道能人? “天下第一相马师,马本在,小的虽然不知道白爷是闹得什么病,不过这马本在有天下第一之名,那肯定是瞧的出的,他要是也不行,那这天底下估计也就没谁能行的了。” “马本在?天下第一?”楚菊眼睛一亮:“他现在何处?” “总管您放心,小的已经打听明白,他现在人就在京城天下第一庄里。” “天下第一庄啊。。。”楚菊闻言一愣,心里稍纠结了一下,但想到白老憨儿还是一跺脚:“备马!” 第310章 天下第一庄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老憨儿,你可长点儿心吧,你现在病了就得看病,不吃不喝的回头再出个三长两短我跟宝哥儿怎么交代?你看你瘦的,都看见肋巴条儿了,整的向我虐待了你似的。”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楚菊一脸关切的与白老憨儿诉说衷肠,却全然看不到自己胯下的大黑马已经累得快拉了稀。 大黑马恐怕永远也不能明白自己好歹也是宝马良驹,怎么就比不得身旁的这白驴子,怎么就非要驮着三百斤的肉不得安歇。 天下第一庄是当初徐宝提议汪芷盖得,旨在网罗天下第一等的奇人异士,但有一技之长具为所用,说到底不过是千年前孟尝君玩过的把戏。 徐宝当初做这个提议一来是真的觉得这些人将来总会用得上,二来也是一时恻隐为了帮胡雨和闻风华这两个飞贼一把,至于最后的结果,胡雨和闻风华确实进了天下第一庄,但却给自己养出了欧阳天青这个心腹大患。一得一失单就当下而言徐宝确实做了一个赔本的买卖。 不过木已成舟,汪芷建起了这个天下第一庄之后确实也是下了力气,大把的银子撒下去也是颇具规模,能人异士也确实收罗了不少。 曾柱和楚菊对于这天下第一庄一直带有些偏见,觉得这就是一群吃闲饭的,有点儿没用的本事,充其量就跟大街上打把势卖艺的人差不多。 这倒也无可厚非。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天下四民、士农工商”已经深入每个人的心里。 力气大的,针线活儿好的,东西拿到手里一掂量就知道轻重,这种没用的本事好像怎么也归不到天下四民之中,人们常说的“奇技淫巧”就是指的他们。而也正是因为他们在天下人眼中的尴尬存在,才让他们争先恐后的走进这天下第一庄,有吃有喝有钱花,这神仙日子上哪里找去? 但问题是,汪芷在的时候他们的日子确实是快活似神仙,可如今汪芷走了,西厂倒了,他们的日子可就大为不同了。 天下第一庄不是朝廷的机构,也就拿不到朝廷的俸禄,过去的花销是汪芷从西厂里划过来的,可现在他们又从哪里搞银子? 胡雨和闻风华作为汪芷认命的大庄主和二庄主凭着往日的一些存项倒是勉强还能支撑,可谁都知道,这就是暂时的,最多再过上几个月他们说不得也就只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胡雨和闻风华曾经私下里找过曾柱,想要将天下第一庄靠到东厂的名下,当时楚菊也在场,最后的结果不甚愉快。 养一个天下第一庄,一百几十号人人吃马嚼的实在不是个小数目,汪芷不差钱是因为她把皇宫内库当成自家的荷包,东厂可不一样,内库拨银是有数目的,尤其忙活开海禁的事儿,造船,造码头,上下打点,银子花的海了去了,实在不想平白无故养着么一群闲人,所以也就委婉的给拒了。 当时不觉得什么,如今要用到人家了小橘子不免有些尴尬,但也就是一点儿而已,心里边以自己的身份能用得到他们是他们的荣幸才对。 好大的一座庄子,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来说单看这大小便值不少银子,汪芷当年对他们也真是够意思了。 楚菊吩咐手下番子上前叫门,片刻门分左右,里边儿探出一个脑袋来打着哈欠:“谁啊,这么晚了。” 待看清了眼前的人,黑衣皂靴,腰配铁尺,是东厂的穿着,门子顿时就是一愣,再往后一瞧看到了马上的楚菊。 他倒没见过楚菊,不过东厂,三百多斤肉丸子一样的大胖子,别说京城,数遍天下也没有几个,顿时就是一激灵。 叫门的番子倒也客气:“我家总管有事求见贵庄主,烦请阁下通报一声。” “诶诶,您稍待。”门子答应一声转头就往里跑,能有个盏茶的功夫,门分左右,胡雨和闻风华两人并肩而出,冲着楚菊拱手抱拳:“不知楚总管驾到,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楚菊也下马抱拳:“两位庄主客气了,冒昧打扰是我楚菊的不是。” 彼此见礼胡雨和闻风华就带着楚菊进了庄子,假山游廊奇花异草,里边儿的装潢还真是对得起外边儿的门脸儿,楚菊心中不禁暗骂汪芷败家,这要是换成烧鸡猪蹄儿得够他吃上一年的。 一路向前厅走去。一切倒也中规中矩,可不知为何,楚菊总觉得两人脸上的表情有点儿怪,不自然,欲言又止的,楚菊心中起疑却也不点破,只是暗自的加了几分小心。 进了前厅有下人奉茶上来,三人寒暄了几句楚菊就说起了此来的目的,胡雨没说话,仍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闻风华能自然些,开口道:“这不过小事一桩,只是这天儿有点儿晚了,马本在应该已经歇下了,总管稍等,在下这就唤他来。” 闻风华说着话拍拍手换来一个下人吩咐道:“去,把马六爷叫来,如果已经睡了就客气些,就说有一桩急事。” “庄主放心,小人明白。” 随着这仆役下去,厅里边儿一时气氛有些沉闷下来,胡雨不怎么说话,闻风华倒是没话找话的尽量圆场,楚菊也就随口应付着,眼睛左看右看不经意的落在了胡雨身后的一幅凤凰傲翼图上。 工笔上来说也是上品,楚菊虽然不懂,但也觉得很是不错,只是尤其是凤凰那一对儿眼睛,栩栩如生,好像就在盯着自己看一样。 那么的。。。 那么的。。。。 “唉。”胡雨叹了一声,看着座上呆愣愣的楚菊,不知该说些什么。 闻风华笑道:“师兄何必如此,咱们这也是为了全庄老少百多号人,再说咱们也不是要拿他怎样,就是扭转念想而已。” 说话间从厅后绕出来一个八字胡的男子来:“是啊,庄主,我这魂语术只是往人脑袋里植一个念头而已,对身体并无损害,过后人也没有察觉,庄主但请放心就是。” 第311章 招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八字胡的男子单眉细眼,面相有些猥琐,但论起本事来他也担着一个天下第一的名头——天下第一幻戏师崔平安。而他此时对楚菊所施展的伎俩则是他师承所学的一门催眠术,效用上来说可以对人进行一个极深的心里暗示,将自己的一个念头放进对方的心里。 一切的所作所为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增加楚菊对天下第一庄的好感,让他帮忙从东厂拨银子出来维持天下第一庄。 从本心本愿来说,胡雨也好,闻风华也罢,都没有对楚菊有任何的恶意,甚至就算有,他们也没有付诸行动的胆量,因为一旦事情败露了,迎接他们的绝不只是他们两个人的死,更可能会祸连天下第一庄。可是没办法,人逼到了份儿上就没有做不出来的事儿了。 一炷香的功夫,崔平安忙活完了,直起身子来擦擦额头鬓角的汗水:“两位庄主,成了,现在只要三声拍掌,两快一慢,出总管就会醒来。” 胡雨看看楚菊呆呆傻傻的样子:“他。。。没事吧?醒来也不会察觉什么?” 崔平安一拍胸脯,自信满满:“绝无察觉,小人这一次有心算无心,一切都很顺利,庄主放心便是。” “那就好,那崔先生就先下去休息吧。” “是。” 崔平安刚退出去,门口马本在也到了:“不知两位庄主找老朽何事?” 闻风华笑道:“哦,一点小事不得不劳烦老先生出手。。。” 时间大概又过去了近两个时辰,天下第一庄的门口,楚菊和胡雨、闻风华二人依依惜别:“两位庄主放心,以前不曾想天下第一庄中竟是如此艰难景象,唉,是我楚菊疏忽了。” “楚总管哪里话,我们二人倒也还能支撑一阵。” “哪里话,莫说我们本来也有交情,便是素不相识,你们今天既然帮了我的忙,我楚菊恩怨分明,又怎能不投桃报李?你们放心,这天下第一庄中能人异士无数,若就这么倒了殊为可惜。等我回去说项,必给二位庄主一个交代就是。” “如此。。。有劳楚总管,我兄弟二人在此静候佳音。” 月满西楼,楚菊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牵着白老憨儿向东厂行去,这次他倒是没有骑马,只让一同来的随从们牵着跟在后边。 “你这家伙,思春了就直说,又踢又咬的尥蹶子算怎么回事儿,嗯?对了。。。你是龙种,那你喜欢马还是驴?” “啊嗷~~~” 楚菊随手摆弄着白老憨儿的两个长耳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是都要的意思呗?行,回头就给你找一百匹母马,再找一百匹母驴,各色各样你随便挑,怎么样,够意思吧?” “啊嗷~~~” 一人一驴就这么一边走一边说,街上灯火阑珊,楚菊看着大商小贩们忙活着收摊儿,嘴里絮絮叨叨的跟白老憨儿说话。 好玩又温馨的场面,身后的番子们也下意识的慢走几步拉开距离,只远远地坠在后边儿。 嗓子发干,楚菊顺手在路旁一家小摊儿买了壶酒喝。酒是兑了水的劣酒,可却别有一番滋味儿。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楚菊灌了一口酒,回头看看,又转过头来,声音有些失落:“宝哥儿和你一起走的,如今你倒是回来了,宝哥儿却没个消息。。。老憨儿,你说上次那个是宝哥儿吗?还是我看错了?要是他的话他为何那副模样?” 他几乎将蓝二的皮扒了一层下来,可最后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希望再到失望,失望就会加倍。 “知道吗老憨儿,其实宝哥儿和我还打过架呢。当时我还小,我爹带我见了他,就说他以后就是我的老大了,我听了这肯定不服气啊,一个瘦的跟个小鸡仔儿似的怎么就当我橘小爷的老大,偷摸的打了他好几次。别说,宝哥儿倒也听爷们儿,竟然从来没告过状,不过背地里倒是总给我使坏水儿。他扔我石头我就打他两拳,他往我饭里掺沙子我就踢他几脚,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就想着有一天能把他打服了,打老实了。。。 后来柱子哥也来了,就变成我们三个互相打了。 不过柱子哥身手要比宝哥儿好许多,比我也不相上下。。。” “啊嗷!!!” 楚菊老脸一红:“嗯。。。好吧,比我强点儿,但也没强到哪去,我吃饱了偶尔还是能赢他的。 有时候还真是。。。怎么说呢,我以为我多吃多喝好好练功,等长大了我们三个里肯定我来当老大,柱子哥当老二,宝哥儿当小弟,可你知道后来为啥我成了小弟了吗? 嘿嘿。 后来我们进了内书堂,我们三个还是打打闹闹的谁也不服谁,但大闹也有情谊,我们三个肯定要比其他人要亲近些,李玄祝公宜他们一伙儿,我们三个也成了一伙儿。然后有一天下学,我被李玄他们几个给堵住了,当时我心想着这顿打肯定跑不了了,不过也没啥,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真打坏了我。 然后宝哥儿和柱子哥不知怎么就路过了,看到我在地上挨揍。 那时候宝哥儿还不会功夫,我们三个加在一起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当时的距离很远,他们就是装没看见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但我看到啊,宝哥儿就冲了上来。 柱子哥都退了一步,而宝哥儿却直接就冲了上来。 哈哈,一下子就被祝公宜给撂倒了,但他却扑在我身上帮我挨揍,随后柱子哥也冲了过来。 说不上什么感觉,反正当时就忽然知道,我们三个里宝哥儿才是老大,一直都是,从来都是。 我猜柱子哥也是那个时候才真的服气了。 汪老大出事儿了,宝哥儿要是在的话一定不会这么瞻前顾后的,一定会和我一样站出来帮她! 老憨儿,你说宝哥儿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楚菊说着说着视线渐渐有些模糊,他用力的眨眨眼,长街的远处,一个小摊儿,一盏油灯,那里有个熟悉的身影也在喝酒,还冲着自己招了招手。。。 第312章 脑瓜崩儿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怕什么来什么? 不对,应该是说曹操曹操到吧。。。 楚橘停下脚步愣愣的站在原地,抬手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充血的双眼让他的视线更加模糊了。。。 是他吗? 有点儿像,但模样变了很多,也可能只是长得像而已。。。 长得像就敢跟我招手?如果你不是他那你就一定是个活腻了的疯子。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为妖。 楚橘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他的宝哥儿回来时候的样子,兄弟间久别重逢的感动,可如今,此时此刻,就在自己带着发了春的白老憨儿回来的路上,繁华落寞的街头。。。 这不对! 很不对!! 这人一定是个假的!!! 楚橘惊过怒起,脸色慢慢的从激动的红变为了被戏耍后愤怒的铁青,狞笑了一声他晃了晃脑袋,决定给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家伙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他这个决定刚起,视线中却多了一个白老憨儿。 只见这夯货就摇头尾巴晃的向着那青年走了过去,三两步就打一个响鼻,楚橘知道,这是白老憨儿放松和开心时候的表现。 楚橘看到那青年抬起了手,白老憨儿主动地低下了它的大脑袋,手轻轻地拍了拍驴子的头顶:“不错,倒没把我忘了。” “图噜噜噜” 白老憨儿一个响鼻之后伸舌头舔了舔那青年的手。 “这么臭的嘴,也不知道刷牙。”青年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悦的意味,也绝没有厌恶的感觉,随即又将目光看向了楚橘:“怎么,真忘了我啦?以前还觉得你挺聪明,怎么结果连老憨儿都不如。” 楚橘眯了眯眼睛,一双本就不大的三角眼在肥头大耳的脑袋上变的比瓜子也大不了多少。他迈动脚步一步一步的向那青年走去,坐在了他的对面,双手放在桌子下边儿因为他不想让对方通过这双颤抖的手发现自己内心的激动、忐忑以及不安。 “你。。。”楚橘说了一个“你”字,接下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只觉得脑袋里左边儿是白面,右边儿装了水,刚才这几步路将白面和水彻底混成了浆糊。 白老憨儿将一张老长的驴脸架在青年的肩膀上,不停地往前探,想要去够碗中的劣酒。 酒? 楚橘淡淡的说道:“很像,尤其你能让老憨儿如此亲近你,咱家也差点儿被你蒙骗了,就差一点儿,你知道你的破绽在哪里吗?” 青年将酒碗拿起来送到驴子的嘴旁:“虽然我不怎么喝酒,但久别重逢觉得还是应该喝点儿,也算是个意思。” 桌子正当中本就有一摞空碗,青年拿下两个放在自己和楚橘的面前,倒满了酒:“酒不好,兑了水,不过我本来也不爱喝烈酒。” “你。。。你。。。”楚橘看看碗中的酒,再抬起头,冷笑一声:“呵,你以为我说的是酒?我说的是你的脸!你没有胡子!” “这个啊。。。”青年抬手摸了摸光洁溜溜的下巴:“本来想回头见了柱子再一起说的,既然你问起了。。。啊,我受了伤,也挨了一刀,就索性都刮掉。。。” “哈!你还敢乱说!”楚菊拍案而起,指着青年低喝道:“你可知道我宝哥儿是何等身手?天底下有人能伤的了他?你。。。” “是王振,这个事儿说来就话长了,回头一起说吧。”青年端起酒碗:“不喝一口?” 楚橘又坐了下来,屁股刚一挨到凳子就又站了起来:“你的声音!你的声音也不对!” “这个。。。可能也与这一刀有关吧。” “你的长相也不对!” “三年不见,我要还是原来的样子才是不对吧?” “八卦十六两!” “尽在天门中。” “我宝哥儿练得是什么武功?” “葵花宝典、天罡童子功,不过一开始学的是辟邪剑法。” “内廷文武大试武试的最后一场他的对手是谁?” “怀天佑,我赢了李玄,不过爹让我输给怀天佑,我也就只能遵从。” “咱们第一次出宫,我们在哪里遇到了蓝二?” “通胜赌坊,当时。。。” “蓝二丢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左手。” 楚橘本就是个碎嘴子,这一连串的问题胡乱砸过去,料想着对面的若是冒牌货怎么也该有些破绽,可没想到有的问题他自己都记不太清了,眼前的冒牌货却对答如流。 这反而愈发的不真实。 一个又一个问题,楚橘嘴不停,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了,也不在乎对方回答什么,机智的他已经想到了一个杀手锏! “汪老大是谁?” “汪芷。” “他是男的女的?” “女的。” “你叫什么名字!” “徐宝。” “你。。。”楚橘坐了下来,慢慢低下了头,自己的杀手锏竟然也没让对方露出马脚。 “还不相信?” “冯家庄之后我身上得了一种怪病。。。” “痔瘻(lou)。”徐宝嘴角勾起:“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 “你一定不是他。。。一定不是。。。”楚橘喃喃的说道,他只是说给自己听而已。 当日思夜想的愿望实现,人最初的反应绝对不是开心或者喜悦,而是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就好像屡试不第的范进,忽然中了举人然后就疯了一样。故事中的范进最后被他的屠夫岳父一巴掌给打醒了,楚橘呢? “你就算什么都能装,但有一点你装不了。”楚橘看着徐宝:“如果你能打的过我,那我就认你。” “什么啊,久别重逢,酒也不喝一口,你就想着讨打?”徐宝也有些无奈,不过这倒也确实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 徐宝将酒碗放下,楚菊运起体内真气,浑身上下裸露在外的皮肤顿时变成金红之色,看起来好似金打铜铸的一般:“来啊,只要你能打破我的嚼铁金身法,我就认!” “竟然已经到了这等境界了啊,看来你这些年没少吃。”徐宝说着话抬起手来,拇指扣住中指伸向楚橘的脑门。 嘣! 声音好似大锤撞钟,楚橘的脑袋被这力道打的猛地后仰,再回过来时脸上已满是泪水。 “疼吗?” “好疼。。。” 第313章 风波两重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白老憨儿病了,楚橘带着去天下第一庄找人瞧病,这件事曾柱是知道的,也不在意,可当同去的一个番子回来急报说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青年人随后在路边酒摊喝起了酒的时候,曾柱放下了手中的笔:“青年?长什么样子?” “二十上下的年纪,皮肤很白,长发扎在脑后,无须,长得俊朗有些阴气,薄唇,丹凤眼,阴气很重。” 番子的回复用词简单,却很精确,大抵将自己所见的特征全部描述了出来,这也是他们吃饭的本事之一。 “所以这样一个人,招了招手,就让楚总管过去了?还一起饮酒直到此刻?” “是,属下回来时他们仍在饮酒。” “这就奇了。”曾柱皱起了眉头。楚橘的圈子很窄,整个京城里除了东厂,他每次出去除了公事以外基本也只去那些大小酒家饕餮,所以以私交圈子来说能勉强谈得上交情的就是那些酒馆饭馆的老板、伙计和厨子。 一个青年,招招手就能让他过去吃酒畅聊。。。 或许是哪个酒馆吃饭时认识的酒友吧? “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 “喵~”一声略显沙哑的猫叫,浑身腱子肉的一只三花猫跳到了曾柱的腿上,颓废的伸了一个懒腰,一边舔爪子擦脸一边仰着头看曾柱。 这是大壮,当初徐宝领着曾柱和楚橘出宫给铁蛋买礼物的时候曾柱挑的那只猫。之前一直被养在宫里,后来成化帝驾崩,几个老人家也出宫隐遁,大壮也被曾柱带来了东厂养在身边,楚橘的那只大胖也是一样。 都说猫如其人,这话还真是不假。 铁蛋养在身边的大头长得虎头虎脑的一脸雍容,大壮长得也是壮实莽撞,而橘子养的大头则肥的跟个营养不良的猪一样,眼看着得有十五斤上下,也不知道橘子平常喂得什么,猪油拌饭吗? 曾柱挠了挠大壮的下巴,看着大壮舒服的眯着眼睛呼噜,他也跟着眯起了眼睛。 桌案上摆着新送来的加急密报,一共两卷,平摊着。一份写的是汉水之畔的惨案,东方世家连同其他参与的各派武林人士死伤过千,汪芷下落不明;另一份则写的是各江南一百二十万两秋税税银入京时在沧州境内被劫,押送官兵死伤近千。 “人命还真是不值钱啊。”曾柱由衷叹道,这一前一后两封密报他甚至不知道哪个的影响更加恶劣。 或许对于朝廷来说第二份的损失更重,但他更在意的是第一件事。 汪芷下落不明,是有人救了她?还是只是将她的尸首拿去安葬了? 不管是救还是如何,那个将千余武林高手杀了个干净的人,或者组织到底又是什么来历? 相信锦衣卫那边大概也已经知道了消息,然后最迟明天,这两个消息大概就会被太后知晓,然后三天内朝野上下也就该无所不闻了。 这两件事该如何应对?曾柱觉得脑子乱的很,他不能做主,至少不能单独做这个主。 李玄应该已经睡了,这不要紧,这么大的事儿叫他起来就是了。楚橘正在外边儿喝酒,但一会儿应该也就回来了,自己就先去找李玄便是。 又叹了一口气,拍拍大壮的屁股将它放到地上,曾柱站起身拿起两份密报向外走去,临出门的时候随口吩咐了一声:“如果楚橘回来让他到议事厅找我。” 睡梦中的李玄被喊起来其实心情也不甚美丽,不过既然是曾柱,心里也知道必然是有要事。 穿戴整齐,贴身的护卫推着他来到议事厅里,曾柱早已等候。 “急事儿?”李玄拿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确实。”曾柱点点头,从桌上把两封密卷递了过去。 李玄接在手中随手打开一封,一目十行的看过之后,脸色有些发青。 “别急,再看看第二封。” 待到李玄把两封密卷都看过了,脸色已经不止是青了,青中还带着些灰白色。 曾柱此时心情平复了些倒是显得轻松起来:“楚橘在外边儿,我已吩咐人等他回来让他立刻赶过来,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这事儿总要咱们三个一起拿主意。” 李玄点头,随后道:“先说说你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想法。”曾柱苦笑道:“这两件事儿最后砸下来,不是东厂就是锦衣卫,更可能是两家联手。万通那人没本事,所以肯定是要咱们东厂来挑这个大梁。” 李玄摇头:“不,我是问你方向,你主管清包,前前后后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值得怀疑?你觉得这两件事儿的幕后是谁?” “东方世家。。。说实话我想不出来,你也是练武的,你该知道东方世家的万仙大阵意味着什么,一旦摆开了,想要破那肯定是要调集军队,如果纯以江湖势力哪也得是个近万人的阵仗,如果真有这么多人聚集起来那咱们肯定会收到消息。” “没有消息?” “没有。所以破阵的可能只有几人,几十人,或者百人上下。”曾柱又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东方世家太没用,还是咱们东厂下边儿养了一群瞎子聋子。” “汪芷。。。” “暂时没有消息,我再查查看吧。” “也好。” 顿了片刻,曾柱又道:“不过秋税银子被劫,动手的应该是白莲教。” “有证据?” “暂时没有,不过应该也就快了。” 李玄点点头赞同道:“劫朝廷的税银等同谋反,能有这个胆子又有这个实力的除了他们大概也没有别人了。不过我倒是好奇,秋税银子入京的行程从来是机密中的机密,东厂上下知道的也只有几个,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白莲教信徒众多,有一两个。。。” “不,或许没这么简单。”李玄皱着眉头:“我总觉得这里边儿还有事儿,但一时想不出。而且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拿这个银子?” “白莲教劫朝廷银子不是很正常?” “这是江南的银子,之前山西的矿税银子就早不过半月,他们怎么不要?那矿税银子可也是近百万两,路程上算他们真要是有心,两下一齐动手不是更好?” “这。。。我就不知道了。” 说话的功夫已经一炷香的功夫,楚橘迟迟不归,曾柱派人去门口看了三次也不见踪迹,不由有些生气,正要再打发人,门口一个番子却进来拜倒:“督主、总管。” “何事?” “楚总管传话回来,请督主和总管速到邀月楼一见,说有大事相商。” 第314章 尴尬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曾柱半夜把李玄从床上叫起来,说是大事,确实是大事,李玄虽然身体上感觉有些不舒服但也明白其中的轻重缓急。可楚橘传话回来让李玄和曾柱去邀月楼见他,也说有大事相商,这其中的意味就有些不对了。 楚橘身为东厂第二司的总管,说有大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可什么样的大事不能回来说?又是什么样的大事一定要李玄和曾柱去邀月楼见他? 曾柱倒也罢了,自小到大的交情摆在那里,哪怕只是一个恶趣味的玩笑曾柱最多也就是照着他的屁股狠狠踢两脚也就算了,可是李玄不同。哪怕这些年彼此的关系缓和了些,他也一定知道,李玄的行止只有两处,东厂和皇宫,除了这两个地方他轻易是不会再去其他地方露面,尤其是邀月楼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是对外的说法,私底下曾柱和楚橘也明白,这是一个失去了双腿的人心底不愿意承认的自卑。 这份自卑不会因为李玄东厂督主的身份而减少,反而会被愈发的扩大。 去吗? 李玄决定给他这个面子。 邀月楼在京城中算不得第一等的酒楼,却也是上品所在,如果要最贴切的形容,那大概就是六部尚书们不会来,而四五品的六部员外郎经常光顾的级别。楚橘也曾与曾柱提起过这邀月楼,说这里的海味儿席是一绝,尤其是里边儿的海参,不入味儿的东西也不知道厨子是怎么摆弄的,吃起来竟有一股浓郁的肉味儿。 嘭的一声爆响,一楼大堂里还在流连的酒客老饕们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抬起头向二楼看去,随后就迎上了围栏处两个凶神恶煞的番子的锐利目光以及明晃晃的刀剑:“看什么看,吃你们的!” 屋子里,李玄用一块儿白巾子擦拭着手上沾染的油腻,面前的大桌碎了一个窟窿,上边儿的菜肴倒是没受什么影响。 气氛略显着有些尴尬,曾柱皱着眉头看楚橘,楚橘一脸便秘的神色,想说什么有没法说,不想说又委屈,委屈又不能说,这一脸的纠结尴尬到了最后也只是讪讪的几句:“确实挺好吃的,一直想让你们尝尝,尝尝。。。” “是咱家失态了,楚总管见谅则个。”李玄随手把白巾子扔在地上,脸上的冷色转而化作一个微笑,拿起筷子夹了一根海参放在口中咬了一口:“嗯,味道确实不错,堪称上品,论吃,楚总管也确实算的各种大家了。” “督主。。。”曾柱开口想帮着打个圆场,李玄摇摇头:“无妨,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楚总管也是为了你我好。说起来前几日咱们还有些争执,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咱家也敬二位一杯,于公于私,咱们三人都该是同路之人,不可坏了情谊。” 说着话李玄举起酒杯:“来,咱们满饮此杯。” “正当如此。” “督主大量。” 曾柱和楚橘也举起杯,三人满饮,颇有些一笑泯而愁的潇洒。 李玄笑了笑,放下酒杯:“其实本来也有事要与你商量,想着等你回来一起说,不想就被你给拉了过来。 也好,谈话说事哪里都是地方,这里酒菜丰盛倒比咱们东厂要好些,也热闹些,那就在这里一起说了吧。曾总管?” 曾柱从怀里将两卷密报拿出递给楚橘,楚橘先看的汉水畔汪芷的事儿,看过之后神色平淡,不过等看到第二封的时候脸上才露出惊讶之色。 曾柱注意到了楚橘表情的变化,心中微微一动,却没有说什么。 “呵,呵呵。。。这种事儿我哪里有什么意见,督主和曾总管说什么便是什么了,我附议便是。” “那怎么行,楚总管手里也把着咱们东厂的第二司,不管怎么说也是一等一的实权,怎么能没个意见呢。”李玄端起酒杯:“此间也没有外人,想什么说什么就是,随便说,说不定哪一句就能给咱们提个醒儿呢?” “是啊,你就随便说说。”曾柱也道:“消息既然到了,明天怎么也要入宫与太后娘娘和皇上说了,咱们就如实说?还是。。。” “就如实说呗。”楚橘挠挠头:“问啥说啥,咱们也不亏心,又不是咱们做的。” 一听楚橘的话就知道他并没有明白两人的意思,也没法挑理,曾柱看向李玄:“督主,这事儿我觉得就把密报送上去就行,至于对白莲教的怀疑之类的咱们可以先不提。” “不提?这么大的事儿咱们一点儿头绪也没有恐怕不合适吧?” “咱们没有也不是坏事,锦衣卫若提起白莲教那回头追查的差事肯定就要落在他们的头上。督主,这两件事到最后肯定是锦衣卫和咱们一人担一件,我觉得就难易而言,第一件要简单些。” “哦?曾总管有何高见?” “汪芷的事儿之前咱们本来就已经再查,现在这个可以算是后续,继续由咱们担着也算是顺理成章。其次,东方世家的血债虽然说死伤无数,可这密报上说现场还是有活口儿的,既然有活口儿,那也就有线索,回头查起来也简单。 至于第二件事。。。 税银到底是不是白莲教的人劫的咱们暂且不细究,全当就是白莲教所为,凭他们的势力,这笔银子他们敢动,肯定就已经想到了如何转运花销,就像当初那笔赈灾银子,前脚他们拿了,后脚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蜀地。再想拿回来恐怕难如登天,所以这事儿不如交给锦衣卫来办,出问题也是万通来担。” 李玄点点头表示赞同:“曾总管所言甚是有理,不过当年他们劫水患银子是为了做蜀地的反叛军饷,这次他们拿秋税银子又是为何?” “这个。。。我就确实不知道了。”曾柱也有些不解:“这事儿说到底最蹊跷的还是他们是如何知道税银押运的行程路线的,朝廷里必然有他们的内应,只要找到这个人,或许他们的目的也就明白了。” 两人一言一语的商量着,冷不防楚橘弱弱的开口道:“那个。。。我觉得咱们要不还是把两件事都抢下来吧。。。” 第315章 黑吃黑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反常而古怪,这就是楚橘今晚在曾柱和李玄眼中的表现。 对于楚橘这个莫名其妙的建议,或者说要求,李玄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楚橘,等待他给一个至少听上去算是合理的解释。而曾柱则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我。。。”楚橘支吾了两声,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索性倒有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来:“这只是我一人的建议,我也给不出什么理由,督主听就听,不听就算了,当我没说便是。” “你说了,我也咱家也听到了,怎么能当做没听到呢。”李玄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放下手里的筷子:“今天酒兴已尽,咱家明日还要进宫面见太后和皇上,就不陪两位了,两位总管自便便是。”说话间摆摆手,身后的随从便推着李玄的轮椅往外走了。 门关上,脚步渐远,曾柱转头看向楚橘:“那人是谁?” “啊?什,什么谁?” “今天你从天下第一庄回来的路上遇见的那个青年,他是谁。” “没,没有谁,一个朋友而已。” “朋友?”曾柱摇摇头:“知道吗?你每次一撒谎的时候便会下意识的咬牙,腮帮子的肉也会随之努起来,还有你的眼睛,也会下意识的向下看。什么人这么神秘?连我也不能说。” “不,不是不能说。。。是不,不好说。” “不好说?”曾柱越发的来了兴趣:“橘子,咱们东厂吃的什么饭,我又是干什么的?你不说难道我就查不出吗?” “那你就去查喽?”小橘子双肩一垮:“反正我不能说。” 曾柱深深地看着楚橘,楚橘也一脸大无畏的回看着曾柱,最后倒是曾柱让了一步:“行,那我就查查看,看看是哪位神仙竟然能拿捏了你。” 天底下能真正拿捏住楚橘的人其实并不难猜,答案就在那里摆着,只不过曾柱下意识的回避了。 而相比于楚橘,左都御史刘正阳就没那么幸运了。就在今天早上,他的胞弟刘正光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因不详。 昨晚还好好地,然后一觉睡去就再也没有醒来,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他走的一定不甚痛苦,因为他苍白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 整整一天,刘正阳都在为他兄弟的丧事操办,忙前忙后,中规中矩,唯一的问题在于他似乎并没有想追究兄弟的死因,而前来吊唁的人问起时他也只是说一声急病暴死。 什么样的病症能让一个好端端的人暴死? 民不举官不究,更何况刘正阳这个左都御史的身份压着,也就没人愿意多事了。 上了三炷香,火盆里又扔了些纸钱,刘正阳看着仍跪在地上呆呆发愣的弟媳,摇摇头,走了出去。 该死的人其实是自己,只不过自己还有用,所以他们杀了自己的弟弟,为的只是给自己一个警告。 警告什么? 下手的人到底又是谁? 刘正阳心里其实并不清楚,不过这只是暂时的而已,他相信不管是谁下的手,总会在之后给自己一个明示,而且这个时间绝不会太长。 至于追究? 他没有这个能力,除非他连自己的性命,家人的性命也全都不在乎了。 忙了一天,身心俱疲,困,但应该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的,刘正阳决定四处走走,吹吹风,或许能好受一些。 走了能有一刻钟的功夫,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书房前,刘正阳心下自嘲一番,推门走了进去,也只有这里才能让他真正心安。 随从将书房中的蜡烛点燃,罩好灯罩之后便退了出去,刘正阳站在书架前看了片刻,随后拿起一本黄皮的书籍在手中。很奇怪的一本书,黄色的封皮上没有书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文字图案。 “竟然就将圣教典籍放在书架上,你就不怕被人看到?” “如果真的被人翻到这里,那有没有这本净土经恐怕我也是死定了。” 刘正阳转过身来,原本空无一人的书房里此时竟多了一个,一个白袍的年轻人,手拿折扇,正坐在他的书案后四下打量着书房布置。 刘正阳缓缓跪倒,口中说道:“属下刘正阳参见白莲左使。” “起来吧。”唐画风打了个哈欠:“知道我要来?” “猜到圣教最近必有谕令下达,只是不想竟是左使亲自前来。”唐画风轻咳一声从座上站起,神色轻描淡写:“刘吉那老东西让咱们办的事儿咱们办了,不过我可以实话告诉你,银子最后并不在咱们手上。” “这。。。属下不明白左使的意思,还请左使明示。” “没什么明示暗示,就是字面的意思。”唐画风“嘿”了一声,也是一脸的无奈:“我亲自带了兄弟动的手,押运形成没问题,银子我们也劫下来了,本来的计划是借水路入天津卫,然后转到京城来换成银票,一切也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了。 可昨日我接到消息,这批银子在被人给劫了,谁动的手,怎么动的手,一概不知,送银子的一干教中弟兄全都不见了。” 刘正阳沉吟道:“朝廷的银子,我圣教动手劫下,天底下竟然还有人敢从我圣教动手,这。。。” “黑吃黑,没想到竟然落到我头上来了。”唐画风笑了,眼中却满是寒芒:“今晚找你来只要是给你说一声儿,让你对这事儿做到心中有数。这批银子的下落我肯定会追下去,东厂和锦衣卫那边儿你也留点儿心,如果有什么消息的话你便传信给我。” “属下遵命。” “另外。”唐画风又道:“你的那个弟弟,我看了一眼,不是内外伤致死,或许就是寿数到了,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是。”话说至此,唐画风走到了门口处,临推门的时候又回头看向刘正阳:“你觉得拉刘吉入我圣教的可能性有多少?” “绝无可能。” “为何?” “他的心很高,绝不会屈居人下。” “或许吧。” 第316章 美人剑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唐画风是个聪明的人,聪明的人往往也是自负而骄傲的。而自负和骄傲的人最为厌恶的经历莫过于失算和失败。 到了嘴的鸭子竟然飞了,而且怎么飞的,最后又落到了谁的嘴里他竟然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猜都没地方去猜,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天底下到底有哪个人或者势力有胆子同时得罪朝廷和白莲教的。 要想查个水落石出,一个完善的如同天罗地网一般的情报机构是必不可少的。细数当今天下,要说到情报打探,锦衣卫和东厂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在二者之下则是西厂和白莲教。 唐画风此来京城,说是为了将此事告与刘正阳知晓,这也不算错,因为这里边儿毕竟牵扯着刘吉,虽是互相利用,总也要有始有终,结果如何也要告诉对方知晓。而在此之上,唐画风还有两件事要做,也是他真正的目的。 一是调动白莲教在京城乃至北直隶一带的情报网,另一个则是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收编西厂的“余孽”。 西厂只是朝廷的一个机构,就像国家一样,只是一个名字,说到底,真正的构成还是要以人为单位。 西厂在汪芷倒了之后也就被朝廷解散了,而西厂里边的番子有的在反攻倒算之下也死了,但有的却还是活了下来,这里边儿不乏有些很有能力的,如果能将他们暗中收入白莲教中那对于白莲教的情报网来说绝对是一个质的提升。 本着这个目的,唐画风在离开了刘正阳的府上之后来到了竹楼。 竹楼,京中第一风月之所,在徐宝留下半阙“桃花诗”之后更是风头无两,朝中多少达官贵人都曾在此流连徘徊。不得不说它的噱头是极好的,只要身份够,一百两银子便能进门,若是银子不够,山海一般的银子砸下来人家也不接待。 身份、面子,这就是达官显贵们最在意的东西,竹楼这一条规矩拿捏得还真是稳准狠。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往深处想过,一个秦楼楚馆,风月之所,只重客人的身份而不重银子,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不合理的事情。 好吧,或许也不是真的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起过疑心,但一来人家从来没有过任何过界之举,二来背后又有无数贵人们撑腰扶持,所以最后的最后也就让它平安多年了。 至于问题的答案,这竹楼到底所图为何,其实无外乎就是两个字——情报。 如果说东厂和锦衣卫作为朝廷的机构,能够养活百万密探侦缉天下,那白莲教的情报网则走的是上层路线,又或者说红粉路线。 男人嘛,下至八岁,上到八十八岁,对于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总是没有什么抵抗力。 而竹楼,就是白莲教的情报网中最为关键的一点,也是他们钉在京城里最得力的一颗钉子。多少次,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们出生入死得来的情报就在这竹楼里被大人们轻飘飘的送了出去,而白莲教所付出的代价不外乎就是几个女人的身子,几杯水酒罢了。 多年不见,也不想见,但当唐画风出现在自己房中的时候,竹楼的头牌,也是如今的京中第一名妓忘忧还是不情不愿的为他倒了一杯酒:“你的胆子可真是不小。” “圣教之律,我等不能饮酒。” “呵,原来你还记得。”忘忧看着唐画风:“那你就不记得圣教中还有一条美人剑只奉教主之令,非得教主之令,教主之下不管是左右使者还是三将四王都不得私下会面的规矩?” “自然是记得的。”唐画风耸耸肩,走到桌旁坐下:“但圣子和圣女如今在光明顶打坐一团,谁是教主?圣教群龙无首真遇到大事难道美人剑就只袖手旁观不成?” “哼。”忘忧转过头继续对着铜镜往脸上轻擦胭脂:“说吧,什么事儿?” “江南秋税的银子。。。” “不是被你劫了吗?” “是,然后又被别人劫了。” “黑吃黑?” “黑吃黑。”唐画风脸色也随着一黑:“教中押运银子的兄弟踪影皆无,我去现场查过,但有些晚了,并没有什么痕迹。” “没有痕迹?车辙?血迹?路人?前后的村落?” “情报打探我是不如你,但你这个问法就有些过了吧?”唐画风手中折扇一合,敲了敲桌子:“你说的这些我都查过,什么也没有,就好像凭空消逝了一般,前后村落我也都追过,别说银子,连大车都没有人看见一辆。” “若是如此,你找我也没用。”忘忧将手中胭脂放下站起身来:“行了,你说的我知道了,我会吩咐下去查查,还有什么事儿没有?” “倒是还有个事儿。”唐画风看着忘忧:“西厂的那帮子。。。” “别想了,都被关起来了。”忘忧没好气道:“剩下的那些也都在外四散奔逃,他们当初干的那些好事儿,京城哪还敢留?” “这我倒也猜到了,外边儿跑的暂且不说,京里边儿关着的,都关在哪了?东厂地牢还是锦衣卫天牢,还是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忘忧说了一声,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冷颜冷面忽的言笑晏晏,走到唐画风的近前来微微弯腰:“唐左使是想进去走一遭吗?” 呵气如兰,眉眼带春,此时的忘忧对男人来说不吝于屠龙宝刀,可唐画风却猛地后仰,戒备中还带着畏惧之色,折扇打开挡着自己的口鼻处:“你要如何?” “你怕的什么,就是一点小事想请唐左使帮个忙。”忘忧幽怨的看着唐画风,伸手轻轻点向他的额头眉心,只是伸出的青葱玉指在唐画风的额前停了下来,冷哼一声又直起了身子:“无趣。” “无趣总好过丢了性命。”唐画风捕捉痕迹的擦了一下额角的冷汗,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杀气隐去。 “如果你真的要进刑部大牢,帮我找个人。” “谁?” “你的老朋友,李元喜。” 第317章 螳螂捕蝉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徐宝应该是一个死人,虽然他还活着,但在朝廷,在天下人的眼中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只不过是尸体还没有找到而已。 而如今他又活了过来,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那么活了也就活了,县衙报备一声重新入籍便也就是了。可他不同,他曾执掌东厂,是东厂的厂公,奉皇帝的命令出宫公干,若是死了那叫因公殉职,死而后已,可没死却假死避世多年不归,这叫欺君。 欺君是个什么罪过? 十恶不赦之罪,当处极刑。 这个时候什么我是身不由己,我已经失忆了可做不了托辞,因为这涉及了天家的脸面,朝廷不会允许。 所以对于徐宝来说,想要死而复生重新走回到阳光下,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拿到明面上去让每一个人,或者至少让大部分人都能接受的理由。 三年,什么样的情况能让他消逝三年? 徐宝一时间没有想到任何说辞,所以他回到了京城里,见小橘子只是凑巧先遇到了他而已,并没有什么谋算在其中。原本的打算是与小橘子还有小柱子团聚了之后一起想办法,毕竟老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不是? 东厂人多眼杂,所以小橘子又命手下传话让小柱子和李玄出来相见。 那徐宝为何又突然离去了呢? 巧之又巧,他看到了唐画风。 就是不经意的一瞥,月色下,唐画风穿房越脊,如履平地,潇洒似仙,徐宝想不看到都难。 也正是看到了他,徐宝灵光一闪:这就是他死而复生最好的借口啊! 留下一句:“是唐画风!你什么也别说,等我回来。”也不等小橘子再问,徐宝就从雅间的窗户飞身追了出去,独留小橘子一人不尴不尬的面对曾柱和李玄的审问。 徐宝一路潜踪匿形跟在唐画风的身后,听着他在竹楼里与忘忧的一番话,心中的死路越发的明晰了起来。 奉旨出宫打入白莲教的内部卧底,最后拎出了白莲左使的人头并为朝廷追回了百万两的秋税银子,这样的功绩不论要什么样的赏赐也都是足够了。 这个借口很完美,堪称无懈可击,最关键的一环就是成化帝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之下他只需要轻飘飘一句“奉密旨”便可以将一切都画的圆满。 徐宝差一点儿就要动手了,凭他的武功他相信唐画风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可是他又放弃了,因为这银子原来也不在唐画风的手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徐宝是个完美主义者,哪怕他并不完美,但却愿意追求完美。 如果不知道这银子被劫也就罢了,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他就想把这银子也一并找回来,否则单凭唐画风一颗人头恐怕还不足以堵住朝堂上那群惯爱多管闲事儿的王八蛋的嘴巴。 李元喜是谁? 徐宝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想了好半天却也没个头绪,只隐约有点儿印象好像是白莲教里的一个什么人。 不过既然在忘忧口中这李元喜是唐画风的老朋友,再配上那意味深长的语气,看来自己的人头要多带上一颗了。 说起牢狱,京城里,甚至说大明天下最出名的莫过于锦衣卫、东厂和刑部的大牢。 京城百姓口中惯将锦衣卫的大牢称作天牢,因为锦衣卫的大牢是朱元璋盖得,而东厂的大牢被称作地牢,因为是朱棣盖得。 父为天,子为地,这倒也是天经地义。 至于刑部大牢之所以只用一个大字,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它足够大。 锦衣卫和东厂的牢房抓的一般都是大人物或者是危险的人物,而刑部的大牢不同,天底下凡是七品以上的官员犯了案基本都会被抓紧这刑部大牢中审问,很多时候还不止这些犯官本人,连他们的家眷也要一并抓进来。再配上大明朝官员那种宁死也捞钱,拼命占便宜,蚊子腿再瘦也是肉的不怕死精神,刑部大牢牢房千座却也时不时的会有人满为患的迹象。 夜色下徐宝一路跟着唐画风来到了刑部大牢的后院门口,他很好奇这唐画风准备怎么进刑部大牢。 虽然刑部大牢在守卫上来说没有东厂和锦衣卫的那般森严,可也不容小觑,正常想要闯进去对于一个武林高手来说不难,可要想无声无息的闯进去再找到自己想找的人那就不简单了,徐宝都不敢打这个包票。 而至于唐画风? 他要是敢明目张胆的露面儿,都不用徐宝动手,他决计也逃不出京城去。 而事情的发展是在是让徐宝大跌眼镜,唐画风很轻松的就进入了刑部大牢,而所付出的代价只是三百两银子。 “你是干什么的!刑部大牢,不想活了?” “这位爷们儿请了,我是城东大发绸缎庄掌柜李大发的儿子,有点儿事儿想求大爷帮忙?” “什么事儿啊?有屁快放。” “是这样,能否烦请爷们儿让我进你这刑部大牢里走一趟?” “哈?你说什么?!呵,你不想活了?滚滚滚,再敢瞎闹别说你,就是你爹亲自来我也一并收拾了!” “大哥息怒,大哥息怒。”此时有一百两银子的银票送了过去。 “什么意思啊这是?” “我有一个朋友,说大安县的县令前不久犯了事儿,一家老小都被抓进去了。。。” “你想捞人?笑话,这事儿是我能说的算的?” “不不不,大哥误会了,我朋友说那大安县县令的二房长得极是美艳,所以。。。嘿嘿。。。” “这样啊。。。那也不行。犯人抓紧来了我们就得好生看管着,一差二错的可都是我们这些下人担待,你。。。” “出不了差错,爷们儿行个方便,我就是眼馋,想进去看一眼而已,看一眼我就出来,就看一眼。”此时又有二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嗯。还算懂事儿。。。” 城东有个什么绸缎庄吗?牢里有什么大安县的县令家眷吗? 这些其实牢头都不知道,也不重要,他只是知道他一个月的俸禄只有五两银子,而只要领眼前这个公子哥进天牢里随便看两眼就有三百两银子进腰包。 这样的好事儿哪里找? “行,你跟我来吧。” 第318章 胜负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东厂有一间很奇怪的屋子,名叫不漏屋。 屋如其名,四四方方的院子正中孤零零的一个砖石屋子,没有窗,只有一扇一人宽的门,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陈设,只有一张八仙大桌,周围为着十几把椅子。 这屋子是什么用处? 李玄做主修得,按他当时的说法,这屋子是一间摆在明处的密室,所有的秘密在这里说出后也只会留在这间屋子里,所以叫不漏。 那又是什么样的秘密需要如此慎重? 曾柱和楚橘反正是不知道,或许李玄也不知道,反正三年来这屋子从来也没用过,甚至从盖起来之后除了当天李玄来过一次以外就再没有旁人进去过。 大家都以为这屋子或许就是李玄某个不为人道的阴暗心理作祟才修的,三年也好三十年也罢大抵也都不会真的派上什么用场。反正东厂地方大,他作为东厂提督任性一把也没人会说什么。 但今晚,曾柱对于李玄真是十分佩服,这间屋子实在是修的好,修的妙,真需要的时候还真是需要有这么间屋子最好。 小橘子被曾柱拎进了这屋子,门一关,这屋子里唯一的一点儿光亮就是门缝里那两横一竖透进来的清凉月色。 屋子里有一股腐朽破败的气味儿,夹杂着无处不在的灰尘让人喘不过气来,但曾柱却不在意,很自然的落座。 楚橘挠着头讪讪一笑:“李玄,柱子哥,你们这是干什么。”这里只有他们三个,称呼上也就自在了些。 李玄笑了笑,没有说话。 曾柱幽幽道:“等人。” “等谁啊?” “那个你不能说的人。” “额。。。” “是他吗?”曾柱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颤抖,很紧张。 “不能说。” “那就别说了。” 这一句后,这无漏屋里除了三人的呼吸声就再没了一丝声响。 这是李玄想的主意,楚橘行为上的种种不合理之处其实若有若无的都指向了徐宝的归来,曾柱不敢想,而李玄却敢,也正因为敢,所以才能最快的得到答案。 既然你现在还想隐藏行踪,那我就给你一个绝对隐蔽的所在来见我们。 至于这个屋子建在东厂,院子外有无数番子守卫那就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了。 如果是你,凭你的本事,你一定能进来。 而在进来之后。。。 李玄紧了紧他手心处天外陨铁所铸就的飞刀,目光淡然,却杀气四溢。 曾柱和楚橘眼中只有徐宝,三年来虽然自己屡次向两人示好,但也只是让彼此的关系勉强够得上朋友两字,李玄虽然表面不在意,但实际上这份不在意是有一个前提的,那就是徐宝不能再出现。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三百年前的南宋,宋高宗与岳飞。 宋高宗继位之时江山危如累卵,说是临危受命也好,说是赶鸭子上架也不算错,他当上了皇帝又怎么甘心就那么退下来? 岳飞为什么必须死? 因为他想将徽钦二宗迎回来,也展现出了能迎他们回来的实力,所以宋高宗就必须杀他。杀了他,自己的江山或许会亡,但不杀他,自己的皇位一定不保。这样的条件下选择也就变成了唯一。 同样的道理放在李玄和徐宝身上也是一样的。 李玄一开始其实也并没有想拿这东厂提督的位子,但他还是在徐宝之后接下来了,因为徐宝救过他一命。 接下来了,又在成化帝的手里支撑到了现在,真要说退倒也不是不行,他也并非真的如此贪恋这个位子所带来的权势,可有个简单的问题,去了东厂提督的身份,他李玄又要去哪?又当如何自处? 往前数上一百年,东厂提督太监最后的下场只有两个,死,或者外放个闲职等死,再无其三。 当李玄通过楚橘诡异的言行想到了徐宝归来的可能时,他很茫然,也很惶然,心里一直不想面对的问题终究还是出现了。 不多的时间里李玄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与徐宝再比一次。 比胆识、比能为、比武功、比胸襟。 宋高宗很幸运,一切的脏活只需要他一个暗示,秦桧就主动地凑上前来当牛做马,不惜背上了千古的骂名。 李玄不如他,他只能靠自己。 徐宝进来的瞬间他会出手。 全力的一刀,生死立判,这是比两人的武功。 徐宝若生,他会不会杀自己,这是考验他的胸襟。 徐宝若死,自己会不会杀曾柱和楚橘,这是他对自己胸襟的考验。 一切的一切,就在门开的一瞬间。 淡淡的杀气让屋里的温度渐渐的冷了下来。曾柱和楚橘也渐渐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心底一股凉气不知何处而来。 楚橘几次想开口说点儿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沉默是有惯性的。 而浓烈的杀气犹如实质也并非只是一句夸张的形容。 曾柱的眼睛向李玄的位置瞟了一下,一个黑色的轮廓。 曾柱似乎明白了什么,也张了张嘴,但却也没说话。 李玄无声的笑了。 这是他的诛心之计。 楚橘对于徐宝的死忠不容质疑,虽然自己并不能理解,但曾柱不同。 他也很聪明,也有城府,也有着自己的隐忍和心计。 当初徐宝离去,为什么将位置给了自己却没有给曾柱? 曾柱的心里难道就一点芥蒂也无,完全心甘情愿的接受吗? 李玄对此持怀疑的态度。 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会想得多,要的也更多。 这不是戏文中的那些主角儿,每个人都要围着他转。 鲜活的世界里人心总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阴暗,不说,不做,甚至在刻意的压抑下可以一辈子也不显露分毫。可是只要有一点点引子,只要有一个机会,当这份阴暗爆发出来的时候,那便再没有藏起的可能。 他会来吗? 他来了! 阴影将门缝的的光亮挡住,一息之后门被推开。 来人背对着月光,呈现在三人眼中的只是一个黑色的人形而已。 但这就是他! 李玄抬起了手,凝结了自己一身精气神的一刀从掌心翻出,指向了他的头颅。 但。。。却终究没有真的出手。 “你赢了。”李玄将飞刀扔在了桌上。 “你并没输。”徐宝淡淡的回道。 第319章 坦白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李玄是个很磊落的人。 内书堂读书的时候他看徐宝不爽,于是拽着乌东安和祝公宜约战徐宝;他想要天门门主的位置,文武大试上他与徐宝一招定输赢并且愿赌服输。 细算两人的恩怨,两人之间其实只能算是竞争的对手,谈不上仇恨,而至于恩,徐宝还可算是救了他一命。 这一刀他没有出手,事实上就算出手了也谈不上偷袭,他没有掩盖自己的杀意是其一,其二,如果他真的只以结果为目的而不择手段,有心算无心他有更多更好的办法。 徐宝也正是明白了李玄公平一战的心意所以径直的推门而入。刚刚的一瞬间看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实际上这个中滋味李玄最是清楚。 没有任何的成功的可能,只要自己的飞刀射出,那么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 甚至可以说这酝酿良久的一刀完全没有出手的必要,面对徐宝,李玄只觉得自己仿佛赤身裸体的直面天地。 挥刀向天? 他不是李元霸。 “宝哥。”曾柱轻轻地唤了一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所见。 徐宝的目光在三人的脸上扫过,走到桌旁坐下:“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片刻的寂静之后,李玄开口,声音幽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你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见到了一个人,他自称先天,而且跟我说我也已经是先天境界。” “原来如此,我输得不冤。” “谈不上输赢,闻道有早晚,我只是比你在武学上快了一步。”徐宝看着李玄:“这些年,辛苦了。” “应该的。”李玄摆摆手,顿了顿:“既然你回来了,那这东厂自然也要还你,过阵子找个机会我便向陛下和太后请辞,不过再之后怎么把这位置给你还需要细细斟酌,毕竟皇上虽然以你为兄,但太后娘娘跟你实在没什么观感,再说你当初奉命出宫这些年都杳无音信。。。” 李玄话中的意思徐宝自然听得明白,摇摇头:“东厂我确实要拿回来,但不是现在,按我的计算即使往快了说也要再一个月的功夫,而你,东厂提督给不了你,换个西厂如何?” “这不可能的。” “没有什么不可能,事在人为。”徐宝说道:“江南的税银丢了?刚才我在城中看到了白莲教的唐画风,劫税银的是他,但最后这银子却没落在白莲教的手里,而是又被人黑吃黑给劫了。 如今他混进了刑部大牢好像是准备收拢西厂的人手,顺便还要找个叫李元喜的人。” “李元喜?”曾柱忽然插话道:“他在刑部大牢?” “认识?” “知道。”曾柱点点头:“白莲教四王,战争之王洪天筹、公正之王窦顺德、守护之王纪雄,而最后一个智慧之王便是这个李元喜。” 徐宝双眉一挑:“智慧之王?他很聪明?” “不知道。”曾柱摇摇头:“咱们东厂对于这四王的情报极少,而关于这个李元喜更是几近于无,只知道他在白莲教中地位极高,至于手段。。。正统十四年的土木堡之变似乎就有他的一份谋划,但这只是怀疑,并无切实的证据。” “这么厉害的人物竟然跑刑部大牢蹲号子了?”徐宝有些不明白:“江南税银被劫,我准备将他找回来,也算是我的进身之姿。” 徐宝顺势将自己准备借唐画风的脑袋和找回江南税银这两庄功劳“死而复生”的说了出来。其中有些细节处还需推敲斟酌,不过大抵上三人都觉得行得通。 “一会儿你们给我一块东厂的牌子,我跑一趟刑部大牢。那唐画风进了刑部大牢就消失了,领他进去的牢头收了银子也不敢声张,我再想进去没有个由头倒是有些麻烦。” “这个简单,宝哥你拿我的就是。”小橘子殷勤的把自己腰上系的腰牌拽了下来。 从进屋开始除了徐宝和李玄那三言两语的“闲话”以外便一直在说公事,对于久别重逢这样一个情景来说多少有些无情,但四人却似乎并不在意,好像一切本就该如此。 说是天涯若比邻,两情久长不在朝朝暮暮倒也不算错,可事实上还有一节,小柱子也好,小橘子也罢,甚至李玄,都从徐宝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抗拒和回避的感觉,言语间他似乎不想提起自己的过往经历。 为什么? 他们三人虽然心中好奇,但出于对徐宝的信任也就没有开口询问。 他们的感觉是对的。 徐宝确实在回避。 因为直到此时此刻他依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将汉水之畔的一切说与三人听。 就算要说,又该怎么开口呢? 对不起啊,我失手杀了我爹,还有你们的爹也一起被我杀了。 不管再如何用辞藻修饰,又或者用上什么不得已的借口,人是自己杀的,手上的血也是洗不掉的。 他们会原谅自己吗? 就算表面上原谅自己,心里呢? 不说他们,对于徐孝天的死,徐宝都不能原谅自己,更何况他们。 又或者就这么隐瞒下去? 徐宝也这么想过,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倒不是因为什么“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或者“纸包不住火”之类的原因,如果想隐瞒,徐宝有信心能够一直瞒下去,甚至出于对曾柱和楚橘的了解,哪怕有朝一日他们真的知道了一切真像恐怕也只会默默地放在心里而不会来质问自己。 可正是因为这份了解,徐宝觉得自己应该说,身为人子,他们有权知道自己的杀父仇人是谁,而身为兄弟,他们应该从自己的口中最先知道真相。 兄弟。。。 多么陌生的一个词,重活一世自己竟然还有了兄弟了。。。 “宝哥。”良久的沉默下小橘子开了口,看向徐宝的眼神满是关切:“天快亮了,如果有什么事儿不好说的话那也不急于一时,你既然回来了咱们往后有的是日子。” “嗯。。。确实是不好说,不过。。。还是要说的。”徐宝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不奢求你们的原谅,只是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由我来说才能明白。” 第320章 巡狱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雄鸡一唱天下白,但实际上黎明时分的天下只是灰蒙蒙的一片,不黑也不白,是一种类似鸿蒙的灰色,潮湿中带着一丝冷漠。 徐宝悄无声息的又离开了东厂,没有惊动任何人,与来时相比,身上多了一块东厂的腰牌,卸下了许多的心上的负担。 汉水之畔,乃至于汉水之畔前的三年光景,凡是能记住的徐宝大体都说过了。他是一个寂寞的说书人,听众只有三个,从始至终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就只带了一双耳朵,也没有给下赏钱。 甜水巷子口儿老刘头儿的包子铺从来开门很早,正赶上第一屉包子出笼,徐宝便买了一个葱肉灌汤儿的。 三年没尝过的味道,不只是老刘头儿的手艺,更是包子这吃食,肉和汤汁的咸香满口,这才是活着的感觉。 事情已经发生,自己该说的已经说了,就像自己所说,并没有奢求他们的原谅,他只有等待结果的资格而已。 至于结果究竟如何,时好时坏,那又是再之后的事情了。 怀揣着腰牌来到了刑部大牢的门口儿,昨晚收了三百两银子外侩的牢头还在那里抱着膀子左右张望,接班的还没到,他这个守夜的自然不能走。 牢头儿的表情看起来很纠结,这就是人最神奇的地方,眼睛鼻子嘴再加上一张大面皮却能做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来,喜怒哀乐尽情的组合。就像此刻这个牢头儿,既喜且悲,又惊又忧。 三百两银子是好事儿,带着外人进了刑部大牢让他有些害怕,而现在人在在眼皮子底下丢了,会不会被人发现?被发现了自己又要受到怎样的处置?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子进刑部大牢到底是为了什么?劫牢反狱?不能吧? “嗯。。。这银子我得往上下分分,真出了事儿好一起担待着。” 牢头儿正在这胡思乱想,眼前一黑,就看一个年轻人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哪来的。。。额。。。”牢头儿张嘴想骂刚说了三个字儿,看清了年轻人手里的牌子,黑铁的底子刻金字儿:“东厂” “看清了?”徐宝问道。 “看,看清了,这位爷您有何贵干,尽管吩咐。” 徐宝也不废话:“昨晚你放进去的那个人是我们东厂正在追拿的朝廷钦犯,现在我要进去查他,你现在带我进去。” “这。。。这这。。。” “不肯?” “不是不是,小的这就领您进去,这位爷您随我来便是。”牢头儿哪还敢废话,人家量了东厂的腰牌,自己做完的事儿也算是被抓了现行,再敢废话人家当场杀了自己估计也不用偿命。 徐宝随着牢头进了大牢,下了十几级台阶之后眼前首先就是一张桌子,和四个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的小牢子,两个趴在桌上,两个已经滚到了地上,酒菜狼藉,味道更是难以言喻。 牢头儿老脸一红,对眼前的一切也没法解释,只开口道:“爷,昨晚那小子跟小的进来之后我和几个兄弟打了个招呼喝了一杯,再回头他人就没了,您看。。。” “行了,把事儿烂肚子里,这里没你事儿了,我自己看看就好,你不用跟着。” “好,好好,您放心,小的一定把嘴闭严实了。”牢头儿喜上眉梢,有了眼前这东厂番子这句话,将来真把事儿翻出来了自己也有了说辞。 徐宝也懒得理他,径自迈步走进了阴暗的甬道。 牢房一间挨着一间,腥臭的味道还不如那帮狱卒的呕吐物,耳边有阵阵低语、咒骂、鼾声还有啜泣,徐宝一步一步的走,如同黑暗世界的行者。 牢狱、地狱。两个词只有一字之差,但实际上想通之处颇多。 在困境之中体会肉体和精神双重的折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牢狱便是人间的地狱。 一间间牢房之中的犯人身穿囚服,眼神趋于麻木或者疯狂,这些都不是徐宝所关心的,他只是想找到那个唐画风而已。 走了一阵子又过了一道石门,环境好了许多,牢房还是牢房,但一间间的要干净整洁许多,没个牢房之中只有一个犯人,有的还空着,每间牢房都在高处抠出一扇四方的铁窗用于换气和采光。 犯人们大多都还在沉睡之中,不过从他们的衣着面相上来看应该都是些官员出身。 大牢整体来说是个回字行的建筑,大圈套着小圈一共四层,很大,但徐宝脚程也很快,一刻钟的功夫他就将整个大牢转了一个遍,每一间牢房他都路过了,包括女监,但却没有找到唐画风的踪迹。 徐宝对自己的眼力很有信心,如果唐画风还在这大牢之中,刚才一定不会逃过自己的双眼,可偏偏的自己就是没有找到他。 难道他跑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可徐宝也不是那么的在意。 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在这大牢里还有一个李元喜,自己能找到他也是一样的,如果连这个李元喜也找不到,在外边儿的竹楼里还有一个叫忘忧的,顺藤摸瓜,唐画风不过也就是早晚的事儿而已。 保险起见,徐宝决定将这个刑部大牢再走一圈,万一是自己刚刚真的走了眼呢? 第二圈徐宝走的稍慢了些,各间牢房中的犯人们有些也醒了,有的还出声与徐宝搭话,不过他都没理会 第二圈依然还是很平淡,依然没有发现唐画风,但是徐宝却注意到了一间颇有些特别的牢房,里边是一个老者,正在奋笔疾书。 第一次路过的时候便一直趴在桌上写着什么,之后徐宝第二次路过他仍没抬头。 一个书呆子? 一点点的好奇,徐宝就搭眼看了一下,老人写的东西他看不懂。 不是内容看不懂,而是根本连他写的是什么文字都不认识。 在这个世上,徐宝不敢说自己是最聪明的人,但论到见识,他却领先这个时代近千年。 什么文字是他不认识的? 徐宝对这个老者略略的有了些好奇。 第321章 桥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文字这东西并不只是简单地符号或者图画,从最初的结绳记事到之后的甲骨文,再到后来的方块字,哪怕是埃及的象形和西方的字母组合,一笔一划都有着极强的逻辑性,再到成词造句,绝没有半点取巧或者糊弄的可能。 木栅相隔,里边伏案而书的老者所写的东西徐宝看了几眼,第一反应是这老者必然是个博学之人,竟然能写出自己都没见过甚至没听过的文字,可再之后他发现,这老者所写的或许根本就不是文字,而真的只是胡乱的画符而已,这人或许是个疯子? 不,应该不是。 刑部大牢虽然会给一些特殊的犯人一定的优待,但这老人所处的牢房与其说是牢房,倒不如说是一间书房,贴墙一层一层的码着几乎顶到屋顶的书籍,书案,纸笔墨砚,床、角落里的净桶,如果把这木栅栏换成一面砖墙再安上一扇门,怎么也看不出会是一间牢房来。 徐宝来这刑部大牢的目的一是为了找唐画风,二则是为了找那个所谓的白莲教智慧之王李元喜。 可是关于这个李元喜,东厂之中甚至都给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和信息,这说明这个李元喜是一个很善于掩藏自己的人。 一个善于掩藏自己的人会在这大牢之中如此显眼吗? 正自思索之间,老者忽然抬起了头,与徐宝对视了一眼,微笑着点了一下头,随后又低下头继续自己莫名其妙的写写画画。 “啊~~~”隔壁的牢房一个中年人打着哈欠看着徐宝:“新来的狱卒吗?别看了,这老头儿是傻了的。” “哦?傻得?怎么说?” “这人本是安徽肥东县的县令,贪了银子又站错了边儿所以进来了。得有个四五年了,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看书,画符,不然就发疯,不用理他就是了。” “既然已经四五年了,那怎么还关在这里没个处置?” “着谁知道了。”那中年人揉着肚子:“早饭呢?还不送来?我虽然已经被关进来了,可外边儿兵部员外郎候起可是我的同窗,你要是敢对我不敬小心你自己的脑袋。” “哦,知道了。”徐宝点点头便走了。 虽然这里边好像还有蹊跷之处,虽然自己既没有找到唐画风或者李元喜,但刑部大牢里走了这么一圈也就够了,无头苍蝇一样守在这刑部大牢里还不如去看住竹楼里的那个忘忧。 竹楼这地方与旁的秦楼楚馆规矩不同,想要进门,除了微不足道的一百两银子之外还要看身份家世。 一百两银子对徐宝来说不是难事,可身份呢? 现在的徐宝理论上来说就是个无名白,想要正大光明的走进去难度可是不小,而随便报上一个名字? 这也不对,他不是进去看一眼就走,而是要暗中监视那个忘忧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为止。这个条件下如果自己随便报个名头上去,哪怕当时能蒙混过去,回头人家一查也就知道了。 有鉴于此,徐宝想了两个方法,一是凭着武功暗中潜伏进去施行监视,二则是直接将那个忘忧从里边儿劫出来然后严加拷问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这两个办法徐宝都做得到,但又都有各自的弊端。 首先来说第一个办法的话就相当于将自己锁在了这个忘忧的身边,他不清楚白莲教的情报职能架构,万一消息查到了之后不经忘忧的手直接给到唐画风手里呢?那自己可就是作了一番无用功。 而至于第二个办法,就算要劫也不是现在,至少也要等到他们真的查出银子的下落之后才有意义。 再高明的武功终究也不能解决烦恼。 徐宝不由得叹了一声。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一夜的沉睡过后这座帝都又重新苏醒了过来,宽敞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一次回眸,一次擦肩,便又是无数的因果纠缠。 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卧虎桥,徐宝站在桥上扶着围栏静静地看着,桥下的河水波光粼粼,徐宝静静地看着,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当初被汪芷拉出来闲逛时的情景,也是这里,自己还吃了一串糖葫芦。 “小哥,吃糖葫芦吗?” 一串糖葫芦出现在眼前,清凉的声音如同桥下的河水,虽然有些怪腔怪调的,但却满含着笑意。 徐宝侧头,眼前是一个玲珑生动的苗家女子,抛开她说话的口音以外这一身蓝底碎花的苗裙还有头上挂满银饰的双排冠便是明证。 美人总是让人心生好感,什么灵魂要比外表更重要的道理谁都明白,但却没几个人能做到的。没办法,大多数人都是肤浅的动物而已。 徐宝伸手接过糖葫芦,点点头:“谢谢。” “不客气,很甜的,你尝尝?”苗家的姑娘热情的招呼道。 “好。”徐宝将一个果子松紧口中,酸甜的口味,糖霜挂的不够厚实,酸味儿盖过了甜,其实并不是太好吃。 “好吃吧?” “还不错。” “嘻嘻~”小姑娘回了一个甜甜的笑:“你知道圣王神鼎在哪里嘛?” 虽然不知道这小姑娘在说什么,但徐宝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真没用,竟然也不知道。”小姑娘瘪了瘪嘴,伸出根手指按在自己的嘴角上:“嗯。。。算了,今天心情还不错,就不难为你了,你跳下去吧?” “什么?”徐宝皱了皱眉头,不明白这小姑娘在说什么。 这小姑娘对于徐宝的反应仿佛更加吃惊:“咦?为撒子没反应?”伸手指着徐宝:“你!跳下去!跳到河里去!”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到处都是。。。”徐宝忽然觉得自己双耳后边微微刺痛了一下,提气细查,里边仿佛进了什么异物,不过倒也不甚在意,心念一动便用内力将那里“清扫”了一番。 “糖葫芦不错,就是有点儿酸,你自己吃吧。”徐宝将糖葫芦插在围栏上,拍了下小姑娘的肩膀,便转过了身。 小姑娘看着插在石头围栏上的木签子,眨眨眼睛,猛然喝道:“别跑!站住!”抬手一捧黑沙便罩向了徐宝的头上。 第322章 第三个先天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苗疆蛊术自有其奥妙,但境界上的差距不可弥补。 以力破巧,小姑娘想凭着千奇百怪的蛊虫对付徐宝却也不现实。 可她不服输,身上也不知道哪里藏了这许多虫子,蜈蚣蜘蛛还有两条蛇,徐宝甚至没有出招,只是凭着天罡童子功的三尺气墙便将一切隔绝于外,利于不败之地。 “你!你你你!小飞!”小姑娘看来是真生气了,叫一声小飞,再抬手一道黑影射向了徐宝。 “?!”徐宝心中没由来的一丝威胁,一闪身整个人已经出现在了小姑娘的身后,抬手掐住了她的后颈。 “啊!!!你!你撒开我,你快撒开我!”小姑娘手脚踢打,一连串叽里咕噜的苗疆话夹着汉话,有的徐宝听得懂,有的听不懂,不过其中有一句:“你欺负我,我阿爹不会放过你的!你死定了!小飞!小飞!” 这次徐宝看清楚了,地上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小蜘蛛飞快的向小姑娘爬来,随后顺着小姑娘的脚向上爬,这就是徐宝刚才心中威胁感的由来。 大道三千,条条皆可成圣。如果以先天为圣,那徐宝此刻可谓是武道一途的达者,不敢说天下无敌,但一个小小的蜘蛛竟然也能对自己产生威胁? 他倒是没有小瞧蛊术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同时也很诧异,这小姑娘竟然有此等杀器,是说每个苗疆蛊师都这般厉害还是这小姑娘的出身来历不同? 徐宝轻吹一口气将那眼看着爬到了小姑娘肩膀上的小蜘蛛再次吹飞,开口问道:“你爹?你爹是谁?” “我爹是我苗疆大蛊师蚩雄!他可是先天强者,将来我也会成为先天,你赶紧松开我,不然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蚩雄?先天?”徐宝愣了,先天强者这么不值钱?自己就这么随手抓了一个?而且。。。这小姑娘自称将来自己也会成为先天,这又是什么意思? 犹记得地宫之中那个杨烈曾说过成就先天有三个办法,一是如自己一力修成,一是传承,也叫功德成圣。 这小姑娘所说难道就是指的功德成圣的办法? 徐宝松开手退了一步,小姑娘转过身来一张俏脸气的红中发紫,掐着腰:“你好大的胆子,你死定了!我非要叫我爹爹好好地修理你!” 徐宝淡淡的回道:“苗疆蛊师我知道的不多,但他们轻易不入中原我还是知道的。你爹爹就算是再如何厉害也不在此地,鞭长莫及之下如果你不想多吃苦头最好还是对我客气些。” “额。。。嗯。。。哼!”小姑娘一跺脚转身要走,可刚一转身,眼前却又是徐宝的身影。论身法之快,当今天下恐怕没人能比的过他了。 “我叫徐宝,你爹爹叫蚩雄?你呢?” “才不告诉你!”小姑娘哼了一声,再转身,眼前还是徐宝,原地来回转了几圈,总是徐宝挡在眼前:“你烦死了!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汉家确实有这个规矩,不过你又不是汉家女子。”徐宝耸耸肩,冲着她背后的那个老爹的面子也不想对她用强,想了想,说道:“我的武功颇高,在朝廷江湖也颇有势力。你刚才不是问我一个叫圣王神鼎的东西的下落吗?我虽然没听过,不过你如果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帮你找。” “切,吹牛皮。武功颇高,你的武功很高吗?” “你说你爹是先天?”徐宝指指自己:“其实我也是。” “你?”小姑娘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徐宝,刚才在气头儿上没细想,现在稍稍冷静下来也是犯了嘀咕:“这人不会真是先天吧?可阿爹说先天有数,天底下一共就六个,我也都见过,什么时候又多出这个来?骗我的吧?可如果是骗我的,那为何我的小飞都奈何不得他?阿爹肯定是不会骗我的,那。。。” 小姑娘有心再试试徐宝,心念一动名叫小飞的蜘蛛悄悄地从她的背上爬到了她的肩头。 “我劝你还是把这个小蜘蛛收起来。”徐宝说道:“你这个小蜘蛛确实厉害,但想要对付我却还不够看。相反,如果我有心,捏死它不会比捏死个蚂蚁难多少。” “你敢!”小姑娘一瞪眼,想想对方如果真是个先天好像也没什么不敢的,撇撇嘴:“我叫蚩玲玲。” “蚩玲玲?好吧,那玲玲姑娘,你来中原又是为什么?是想要找那个圣王神鼎吗?” “是又怎么样?我名字已经告诉你了,算我倒霉遇见了你,现在我能走了吧?” “遇见我可未必是倒霉,说是运气还差不多。”徐宝左右看看:“你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要不要去吃点儿东西?我做东。” “不用!” “别客气,说了我做东的。” “我不去!”蚩玲玲跺着脚迈步想跑,但忽然身子却不受控制,一股无形的力道束缚着自己就让自己那么一步一步的跟在了徐宝的身后。 “放开我!”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徐宝走在前边也不理她,这小姑娘可是个宝贝,自己从她口中说不得能知晓许多秘闻,可不能轻易放过。 另一边,早朝一过,李玄和万通便进宫求见皇帝和太后。 之后。。。 “汪姐,汪芷如今下落如何?” 万通回道:“回陛下,如今只是简报传书,详情还未从上来,暂未可知。” 李玄知道真相,但犹豫了一下也只是道:“虽然不知,但想来汪公公吉人自有天相,陛下不必担心。” 对于这千条人命,周太后虽然也很震惊,但却也不是太放在心上,只是恼怒一群江湖人竟敢目无法纪:“死了也就死了,既然是江湖厮杀,朝廷过往也是不论的,不过这次死伤的人命甚多,总也要有个交代。容哀家与皇帝想想。你们说还有一事?” “是。”万通点头,随后看李玄,李玄也看万通,两人都想着让对方说。 “怎么了?什么大事儿这是?万通,你来说。”周太后点了名。 “回太后,江南税银。。。被劫了。” 第323章 杖责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位哲人曾说,人世间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 这种病不只是对于个人,对于国家来说也是一样。有钱便是富强,没钱便是贫弱。大宋朝四面楚歌,岁岁都要向辽、金、西夏、吐蕃进贡,但却也坚持了几百年甚至还缔造了一个个盛世,依靠的不过就是海贸所带来的金山银海,而相比之下,大明实在是穷的不像个样子。甚至往前往后数上几个朝代大明朝也是当之无愧的乞丐一流。 究其原因,黑锅还是要扣到朱元璋这位洪武大帝的头上来。 商税不收、读书人有了功名之后也不收税,所有税赋的大头都落在了盐铁矿和农税上,而与之相对的花销来说,官员的俸禄、兵员的军饷、皇家的花销以及如同老鼠下崽子一样生生不息的藩王们的供奉,还有各地工事的修缮,朝廷每年都是个入不敷出的局面。 朝中官员私下里闲聊时都说,历朝历代都以户部为美,维大明朝对户部职差避之不及,没办法,国库就是没钱,哪怕你狠下心来去贪,去捞,没名声掉脑袋不说,关键也还捞不到许多。 江南的税赋银子丢了,百多万两,对于国家来说好像不多,但实际上一次民怨,一次兵变说不定就会因此而生。 朱佑樘很生气,不过他还没有完全的执掌朝政,还没有真的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而周太后却不同,别看她日常里除了上朝以外就是待在自己的慈宁宫里念经诵佛,钱可通神的道理她比谁都清楚,而没钱的严重后果她更是比谁都明白。 “啪!”手中的茶碗狠狠地砸在万通的脸上。 “哎呦!”万通下意识的捂脸喊痛。 “喊!你还敢喊!”周太后站起身厉声骂道:“先帝让你管着锦衣卫,临终之际还给了你三公三孤之位护你周全!你平时是个什么德行?你可配的上这等权势?如今你就是如此回报先帝,回报皇上的吗?!” “太后息怒,臣,臣万死!” “你确实最该万死!还有你!你提督东厂,手下密探何止千万!朝廷竟然能让朝廷税银失窃!尚明在时可曾有此等恶事!” “奴婢万死。” 其实尚明在时浙江水患的银子还丢过一回,不过这当口谁敢提? “税银被劫,你们如今可有线索?” 万通忙回道:“回太后,现场踪迹回报,可能是白莲教所为。” “可能?” “就是白莲教所为,除了他们旁人也没有这个势力和胆子,更不可能逃得过我锦衣卫,哦,还有东厂密探的眼线!” “哼,既然有线索,那何时可以将税银追回?” “这。。。”万通跪在地上又偷眼看向李玄,人贵有自知之明,凭锦衣卫的本事他万通做个传话的不难,可要是想安排人手从白莲教的手里抢回税银,他觉得自己可没这个本事。 李玄心里其实也在犯难。 单就追回税银这件事与万通比较肯定是他的把握大些,毕竟徐宝已经坠上了唐画风,可问题在于徐宝也说了,这银子最后也没落在唐画风手上,所以锦衣卫也好,白莲教也好,东厂也好,三家在税银下落这件事上其实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最后结果到底如何谁也不能打包票。 万通犹豫,李玄也犹豫,两人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可就把周太后又给气恼了。 “来人!” 门外两个太监走了进来。 “把这两个给哀家拖出去打,重打四十!” “遵命!” 两个壮实的太监将李玄和万通架了出去,不一时,外边噼里啪啦的板子声伴随着呼痛声一齐响了起来。 周太后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老太监金宝递过一杯温茶,朱佑樘接过来又奉到了老太后的面前:“皇祖母,息怒,都是孙儿不好。” “不怪你,祖母怎会怪你,是这帮奴辈着实该死。”周太后眉毛立着,抿了一口茶又重重的将茶杯拍在桌上:“打,四十不够就再加四十,直到他们会说话了为止!” 金宝犹豫了一下,上前低声道:“太后,老奴倒有个想法。” “什么?” “白莲教这帮反叛与朝廷作对也不是第一天,银子人人都爱,人人都缺,为何他们这回忽然就动手劫了税银?” “哀家知道你的意思,也所以才如此生气。”周太后道:“太祖爷设立锦衣卫,成祖爷设立东厂,监查天下其实只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要多安排些眼睛来看着朝廷里这帮当官儿的,可结果呢。” “太后,老奴也是如此想的。”金宝微微摇头:“万通这人没什么本事也就算了,李玄虽然年纪尚轻,但心思却极重,而且颇有手段。税银失窃不算什么,可他若在此时仍毫无头绪只和万通一样怀疑白莲教,那却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周太后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 “老奴的意思是这李玄会不会有什么话没说出来,或者是不方便说与万通听。” “嗯。。。”周太后想了想,也是认同金宝所说:“你去看看,如果没打死的就让那李玄先进来吧。” “是。”金宝躬身领命,随后又对左右一众宫娥宦官吩咐:“你们都先下去吧。” 会英楼二楼的雅间,徐宝面对着桌上的一片狼藉心中不由万分佩服。 论能吃,小橘子在他心里从来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毕竟不是谁都能把米饭论捅来吃的,可眼前这个小姑娘,这娇小的身子,米饭不吃,菜却扒拉了两桌,其中还有两头乳猪,这是一般人办得到的吗? 一旁的小二也傻了眼:“这,这位公子,还,还加吗?” 蚩玲玲一抹嘴,眉开眼笑:“加!再来一桌!就要这样的!” “加吧。”徐宝无奈的挥挥手,待到小二退出去了,蚩玲玲看着徐宝:“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好人,竟然请我吃这么多好吃的。” “好人卡吗。”徐宝摇摇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能吃。” “哼,少见多怪。”蚩玲玲一仰头还很骄傲的样子:“说吧,请我吃这么多好吃的,我要怎么报答你?” 第324章 情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这是一个很有13数的长得又很好看的小姑娘。 好看的女生本就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而有13数,知进退,那就更让人喜欢。 虽然有些腹黑,虽然手段也有些狠辣,但总的来说配上她的年岁和出身可以算作是能够理解的刁蛮任性。 对于她,或者她所知道的关于先天,关于她父亲的一切徐宝都很有兴趣,不过现在不是时候,首要的是盯紧忘忧,找出唐画风,然后顺藤摸瓜的追回失踪的江南税银。 这个蚩玲玲。。。 把她带在身边肯定是不合适的,太显眼了。 把她送去东厂看管起来也不行,徐宝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个能够在一个地方待得住的性子。 “喂,我吃了这么多,你要不要也吃一些?”蚩玲玲把新端上来的乳猪拉到面前,又将一盘样式不错的点心推给徐宝:“这点心我刚才吃过,味道不错,你尝尝。” 徐宝看看眼前的糕点,伸手拿起一块儿看了看,却没入口:“报答什么的谈不上,只是希望玲玲姑娘能够回答我几个问题。” “边吃边说嘛,你这个人,怎么总是冷着一张脸,太没意思了。”蚩玲玲张开血盆小口,抱着硕大的烤乳猪左右瞄准,好像是要表演江湖失传已久的绝活儿“三口一头猪” “我说过我是先天境界,你不信吗?”这是徐宝的第一个问题,因为自己手上的白糕上有一个小小的黑虫子,不认识,但显然是个活的:“你身上大概也就是那个叫小飞的蜘蛛能勉强对我产生一点威胁,其它的就不必再试了,听说你们这些蛊师练蛊也不容易。” “嘻嘻,你就让我最后再试试嘛,这可是我压箱底的一个宝贝,你要是也不怕他,那我就认输,你问什么我说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指东我绝不往西,好不好嘛?” “你这又是刷什么花样。”徐宝皱了皱眉头,这小姑娘看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可这小虫子。。。 徐宝感觉不到任何危险。。。 而且就算是那个小蜘蛛,徐宝也只是不愿意无来由的犯险而已,真要是较起真来也未尝就怕了。 “我若吃了你这个虫子,你当真听我驱从?”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你是个女子。” “我们苗疆女子比你们中原的男儿也不差!” “一言为定。”徐宝将手中的白糕连着上边那个小虫子一并送入了口中,同时运起内力护住心腹一代,打算在这小虫子入体之后便即绞杀。 先天之境的他如今已经能够完美的控制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和经脉,这点儿花活儿不过是小菜一碟。 一切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小虫子在他体内瞬间便被磅礴的内力给碾杀,毫无还手之力,甚至更确切的说,这小虫子也没有反抗,和吃了个蚂蚁苍蝇也没什么区别。 也没有任何的毒性,至少徐宝内观之下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样。 这反而更加的恐怖了。 这小姑娘不是个傻子,她不会真的拿一只蚂蚁来赌自己的身家,那她到底依仗的是什么? “好了,你这个小虫子我吃掉了,按你所说,从此刻起你便要供我驱从?”徐宝再次确认道。 “当然啦,你是人家的赖恭了,人家肯定要听你的话了。” “嗯,那我问你,你。。。慢着,赖恭?什么赖恭?”徐宝心里咯噔一声,上辈子的一段见闻忽然浮上心头,让他汗毛都立了起来。 “赖恭就是赖恭喽,哦,按你们中原人的说法就是夫君。”蚩玲玲吃的满口流油,嘻嘻一笑:“你是人家的赖恭,人家是你的几歪,嗯,也就是浑家?” “玲玲姑娘,话可不能乱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你苗家的规矩,我好歹也要见你父母一面才能作准吧?你我如何就能私定终身?” “娘已经去了,至于爹,嗯。。。回头人家领你去见一面嘛,反正你中了人家的情蛊,人家就是你的人了,阿爹也没得办法。” “情蛊?刚才我吃进去的那个小虫子?”徐宝舒了一口气:“姑娘误会了,刚才那小虫子进我腹中便被我直接杀死,我并没有中你的情蛊。” “知道啊,哦哦,是人家没说明白。”蚩玲玲说话间一头乳猪已经吃了一半:“你吃的那小虫子是人家情蛊的引虫,真正的情蛊人家下给了自己。也就是说如果以后人家如果不在你身边便会心痛,而且一天痛过一天,直到来到你身边,见到你才可,哦对了,还有,如果你取了别的女子,或者人家嫁了旁人,那人家立刻就会死掉了。” “这不可能,情蛊,情蛊,你爹会让你练这种东西?” “本来他不让,不过是人家偷偷练得。” 徐宝仍然难以相信:“玲玲姑娘还是不要开玩笑了,你我今天才见面,我吃了你一串糖葫芦,还了你这一桌宴席,中间还几番交手。谈交情实在没什么交情,你知我是谁便对自己下这么狠的蛊?” “嗯。。。人家确实不认识你,不过你竟然连阿爹给人家的小飞都不怕,又是个先天高手,那便配的上人家了。”蚩玲玲终于把手上的乳猪仅剩的一条后腿放下来,揉着运动过度有些发酸的腮帮子:“阿哥,人家以后可是跟定你了,你以后要对人家好哦。” “你威胁我?呵呵,姑娘未经世事,不知人心险恶,你真的以为我会在乎你的性命?”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这小姑娘哪怕是个天仙下凡,徐宝也不可能在这片刻之间对其心生爱慕,更何况如今的自己。。。 “嗯,人家就是威胁你啊。”蚩玲玲连连点头,狡黠的笑着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儿:“阿爹可是已经得了神通的先天哦,他只有人家一个女儿,也最宠人家了,如果阿哥你对人家不好的话,阿爹肯定会很生气的!” “你。。。” “嗯?”蚩玲玲歪着脑袋。 “你赢了。” “那当然。” 第325章 线索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这情蛊是不是真如这个蚩玲玲口中所说的效用? 徐宝不知道,也不敢赌,毕竟她身后真的站了一个苗疆蛊王。 所以说知识就是力量真是千古至理,就这么一个不知真假的情蛊,就让徐宝空有一身先天境界的武功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不过暂时来说,把这个小姑娘带在身边也不现实,这可怎么办? 徐宝心中正自为难,对面的蚩玲玲却拍着肚皮舒坦的靠在大椅上替两人安排起了接下来的行程:“阿哥,人家这次出来是因为我们苗疆的圣物圣王神鼎丢了,阿爹急的不行,但他轻易不能出苗疆,所以就只派了座下我的两个师兄师姐出来。我也是偷跑出来的,回头要是找不到圣王神鼎还不知道阿爹要怎么责罚人家。 你武功这么高强,先帮人家找找这神鼎的下落好不好?我之前已经觉察到了,就在一个叫沧州的地方有人用过神鼎,可等我赶过去的神鼎的气息又往你们这京城这里过来了,等我来了这京城里那神鼎就彻底没了,阿哥,你神通广大,帮人家找找好不好,如果你能找到圣王神鼎,阿爹一定会很开心的。” 徐宝愁的眉头紧皱,心道:“你阿爹开不开心关我何事?我还巴不得他讨厌我才好,然后把你身上这个什么情蛊解了咱们也就两清。”心中如此作想,嘴上却道:“我还有正事要做,恐怕不能随你天南海北的跑。更何况你要找的那个什么神鼎是个什么样子?有什么效用我也全然不知,帮不上你什么忙。” “对哦,人家还没跟阿哥你说过声望神鼎的样子呢。”蚩玲玲一拍脑门儿,随后两手比划了起来:“这神鼎大概就这么高,这么大。”蚩玲玲划了一个大寿桃的大小:“带在身上其实还挺显眼的,不过却很轻。阿爹曾说是以降龙木所制,不过人家见过几次,外表上黑漆漆的反光,有点儿像乌金。” 徐宝随口搭话:“这个什么鼎很重要吗?” “嗯嗯,可重要了,这是我苗疆的传承信物,就像。。。就像你们中原人的传国宝玺,没有宝玺就算不得皇帝,我们苗疆也是,圣王没有神鼎就算不得圣王!” 徐宝翻了个白眼,这小丫头也真是敢说,就她刚刚这句话要是传出去判个斩首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秦始皇的传国玉玺早就在五代的时候丢了,五代之后哪个皇帝继位也再没有传国玺在手,难道他们都算不得皇帝了? “哦,这么重要?那怎么还丢了?看来还是不够重要啊,而且丢了想找回来就只拍了你两个师兄师姐,你这第三个人还是偷偷跑出来的?看来你阿爹好像也不是很重视的样子啊。” “不是的。”蚩玲玲摇头道:“圣王神鼎是我大师姐偷走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想找回来的话也只有我们三个才行,哦,还有阿爹,因为只有接触过神鼎的人才能在一定范围内感觉到那种联系。” “这样啊。。。”徐宝想了想,又道:“你在沧州地界感觉到了这鼎,随后追来京城,这种感觉又没了,那我又能。。。”徐宝说到这里忽然一愣:“慢着,你说沧州?” “是啊,沧州,是叫这个名字吧?” “然后追来京城?” “是啊,我今早在城门口的时候还有察觉,可等进了城一会儿就又跟丢了,阿哥你说奇不奇怪。” 圣王神鼎对于徐宝来说最多算是个趣闻,真正让他在意的是沧州这个地方。江南的税银是在这里被白莲教劫下来的,随后又在送往京城的路上人间蒸发。 整件事最诡异的两点,一是到底是什么人或者势力有胆子同时招惹朝廷和白莲教,二是下手的人到底又是用的什么手段将现场做的不留一丝痕迹。 可以说,解决了这两个问题,税银的下落也就算是有了着落。徐宝之所以要盯着唐画风也算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希望白莲教能够查出什么线索来自己好渔翁得利。 蚩玲玲口中所说看似与税银无关,但却提供了一个可能:苗疆的蛊师。 苗疆地处彩云之南,虽然从管辖上也算是大明疆域,但实际上却是自制,朝廷法度在那里并没有什么用。苗疆之民对中原所知甚少,知道的少,胆子也就大,正应了那句“不知者无畏”,如果他们盯上了朝廷的这笔银子,他们下手的可能性可是不小,最起码他们肯定是不怕朝廷还有白莲教的。 至于他们要这笔银子的目的。。。 就好像徐宝不明白情蛊一样,苗疆的蛊术哪怕放在后世那个科技极度发达的时代也没有断了传承,也不能用科学来解释。 而且眼前就有个现成的苗疆蛊术百科全书,说不定她就知道答案呢? “你刚刚还说这神鼎是你的大师姐偷走的?” “嗯嗯,是啊。”蚩玲玲点点头,撅起小嘴:“大师姐对人家可好了,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不过她为什么不说呢,只要她说,阿爹也好,我也好,我们一定会帮她的。” “所谓苦衷就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啊。”徐宝心有所感,叹了一声:“你的大师姐很缺钱吗?” “钱?”蚩玲玲眨眨眼:“应该。。。不吧。。。大师姐平素极少出山,也没有用钱的地方啊?” “或者不一定是用来花的,银子,她会不会需要很多银子来做什么事,比如练蛊?” “也没听说啊?阿哥你为啥这么问?” “没有,随口问问。”徐宝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轻咳一声:“那现在那个鼎你已经感觉不到了,你准备再怎么找?” 蚩玲玲一瘪嘴:“人家也不知道了,不过那东西硬邦邦的也挺显眼,人家本来想着多多打听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的,结果就遇到了阿哥你。。。阿哥,你有什么办法不?” “我吗?”徐宝微微沉吟:“或许还真有个办法。” 第326章 孤家寡人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税银丢了的消息从朝廷的层面来说,首先知道的自然是东厂还有锦衣卫,然后是宫里的皇帝和太后。当太后做出决定要暗中将银子找回来的时候,言出法随,接下来就不应该再有其他的任何无关人等知晓。 这很难,因为从流程上来说,这批税银运来京中会有户部接收、查点,最后送进国库以待后用。 税银丢了,到了日期户部收不到银子肯定要上奏朝廷,然后满朝文武知晓之后唧唧喳喳的传遍天下,有关的无关的肯定都要羽扇纶巾学一学诸葛亮,但实际上可以预见,在他们这一张张悠悠之口中事情只会更糟糕。 所以太后做出了让锦衣卫和东厂暗中将税银追回的旨意,而这道旨意对于真正的执行者李玄和万通来说,第一步就是如何能够做到“暗中”这两个字。 最复杂的问题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却能将问题摧毁。 就好像想解开一团乱麻,最效率的办法就是找一把剪刀剪一下。 户部尚书李敏的小妾死的很冤枉,如花似玉的模样就因为李玄在给李敏传达周太后的口谕时在窗外边偷听就被万通拿刀抹了脖子。 而李敏倒也真是个有隐忍的,脸不红心不跳,好像没事儿人一样从地上站起来:“太后的旨意下官已经明白,请公公和万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将这事儿死死地压住,绝不会有任何风声传出去。” 李玄和万通并不知道李敏到底有什么办法,也不在意,只要有了他这一句话就好,之后出了事儿找他算账也就是了。 两人从李敏的府上出来,大门口,万通毫无形象的揉着屁股,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李玄:“咱俩一起打的板子,怎么你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因为打板子的人也是太监。”李玄笑了笑:“万大人,若没有旁事,咱家便要回去了。” “别呀,你我同为天家办差,也算是自己人。更何况这次的差事落下来,我锦衣卫不敢说就能把这银子追回来,难道你东厂就能?正是应当两家合力互通有无才好。” 李玄看着万通,语气平淡:“无非也就是派出人手四处查探,人手得力事半功倍,手下愚笨事倍功半,咱家也并没有什么奇谋巧计。” “额,倒也是,倒也是。”万通讪讪的笑,热脸贴了冷屁股,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李玄也不在乎,他与万通的关系从来也没好过,本来还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在三年前成化帝驾崩前派他去打了万通一顿板子之后万通心里就一直记恨着他。 万通与他搭话其实是病急乱投医,要是换个时间李玄可能会借机与他缓和一下,但此刻他却没有这个心情。 事实上能在听闻父亲的噩耗之后还强撑到此刻,甚至还给了万通一个笑脸,这就已经是他百般克制的结果了。 这一天都水米未进,还在宫里挨了一顿板子,哪怕是有武功在身对身体来说也是极大的负荷,更何况还有悲愤于心。但李玄却不在意,回到东厂之后派人准备香烛纸马,一应贡品,随后就在自己的住处布置了一间灵堂出来。 没有棺椁,也没有什么人来拜祭,就是一张桌案上放了贡品,点了白烛,而他则跪坐在地往铜盆里烧纸钱。 大概一个多时辰的样子,曾柱过来了,也没让人通报,就这么径直的走了进来,站在李玄的身后对着桌案躬身一礼,又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跪坐在李玄的身旁帮着他往火盆里放纸钱。 “我知道你来干什么。”李玄盯着盆中的火看也不看曾柱一眼:“但我不想听,我也劝你别说。” “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你拦不住我,你就比较惨了,我说的话你不想听也得听。”曾柱笑着道:“我就随便说说,全是我一个人想的,你要是不爱听就当我放了个屁。” 这话要是从楚橘的嘴里说出来没什么,但曾柱是个认真古板的性子,让人把自己的话当放屁,这种话放在以往他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李玄冷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也就算是默许了。 曾柱收敛笑容,低声道:“宝,嗯,徐宝曾说过一句话,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过,虽过不罚。我第一次听他这话的时候还跟他争了一番。如果因为有心为善就不赏,那以后又有几人回去做善事?反过来,无心犯得过错也是过错,是过错就应该受到责罚。 子贡拒金,子路受牛,我与圣人的见解是一样的。 当时徐宝反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犯错的人是我的亲人,又或者就是我自己,我是不是也一样能够坦然的接受相应的惩罚。 当时我好不犹豫的说是,哪怕犯错的人是我,哪怕要接受的惩罚我不能承受。你猜徐宝当时是如何回我的?” 李玄没搭理他,曾柱顿了顿也就自顾自的继续道:“他说,如果我真的能够做到,那我也就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圣人了。” 李玄头也不抬的问道:“那你做到了吗?” “没做到。”曾柱黯然道:“我亲爹娘是谁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他们床上滚几圈就有了我,后来为什么不要我了,有苦衷也好,为了换银子也好,还是我被拐走了,这些都不重要,我只知道我有爹,我爹姓曾,他给我饭吃,教我本事,给我前程。我还有兄弟,一个姓徐,一个姓楚。 虽然我算不得男人,但我却活的很有滋味儿,因为我知道我从来也不孤单,我也有家。 现在我的兄弟杀了我爹,你要问我怎么想,我自己也说不明白。来见你之前,这一上午我都在想要如何杀徐宝来给我爹报仇,我甚至还在我爹的牌位前发了个誓,一定不择手段把他给杀了。” “然后你后悔了?” “啊,后悔了。”曾柱用力的眨眨眼睛,将眼中的泪珠憋在眼眶之中:“我没了爹,如果我再把徐宝杀了,小橘子也一定会和我闹翻,这样我就又少了两个兄弟。没了我爹,又没了兄弟,我曾柱又不是皇帝,何苦去做那个孤家寡人。” 第327章 笨橘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孤家寡人吗。。。”李玄眯了眯眼睛,低头看着地上的火盆:“你也进来吧。” 楚橘从门外走了进来,其实他在曾柱进来说话的当口就已经来了,但没进来,就在外边儿听着,他来干什么,李玄知道无外乎也是劝自己不要报仇。 听了曾柱这一番道理,他也想听听楚橘要怎么说,毕竟自己和楚橘关系不对付有些话曾柱说的出,楚橘却说不出。 “说吧,你又要怎么劝我?” “宝哥儿是我和柱子哥的宝哥儿,不是你的,我没有资格也没有脸来劝你。”楚橘说着话走到了李玄的身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撩袍跪倒。 这不是曾柱或者李玄跪坐的姿势,而是把头也磕在了地上:“没有脸,但我也只能来求你。” “呵。”李玄头也不回,只冷笑了一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吗?我猜你还要说,如果我不答应你就跪在地上不起来了?” “不是。”楚橘摇摇头,接着道:“我爹死了,我还有柱子哥和宝哥儿,你爹死了,你又生不了孩子,你这辈子就再没有一个亲人,我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宝哥儿,我脑子笨,但我有个办法或许能让你心宽些。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宝哥儿杀了你爹,人死不能复生,你杀了宝哥儿也无济于事,不如你杀了我吧。” 李玄回头看着楚橘:“你?” 曾柱低喝道:“橘子,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楚橘直起身子看着两人:“我是宝哥儿最好的兄弟,你杀了我,宝哥儿一定很难受,这才是最好的报复,你说呢。” “橘子!” 李玄冷笑:“都说你楚橘笨,我今天才知道你的聪明。你若真的有心当私下来找我,此时曾柱就在这看着,他会看着你死在这里?” 曾柱喝道:“不错,李玄,你要敢动楚橘一下,我必与你拼个死活!” “你看。” “不过。”曾柱又接到:“橘子死不得,我却死得。李玄,你杀我如何?我的命来抵你爹的命!” “呵,苦肉计吗?” 啪! 楚橘一记手刀出其不意的砍在曾柱的身后,曾柱只觉得眼前一黑:“橘。。。子。” 楚橘摇摇头:“我当着柱子哥的面儿说是怕私下里你取了我性命之后他也来找你报复,仅此而已。” “那我此时杀你他就不会报复了?” “至少他知道我是自愿赴死,其他的我也没办法了。”楚橘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我的嚼铁大法很厉害,但双眼是我的罩门,你直接扎我眼睛就行。” 李玄看着楚橘手里的匕首,又看看楚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眼为心灵之窗。 从楚橘的眼神中李玄能够确定,他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存了死志。 “好啊,一命抵一命,就如你所愿!”李玄一把抄起了匕首猛地举起,随后插向楚橘的左眼。 楚橘就这么看着,他甚至都没有把眼睛闭上,就这么看着刀尖儿扎向自己的眼睛,速度很快,但终究还是没有真的扎进来。 “你其实一点儿也不笨,你也好,曾柱也好,其实你们都想到了,还有第三个办法,就是把我杀了。 斩草除根,我死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再去找徐宝报仇了。” “是。” “这么近的距离,甚至就是你一个人,也未必不能取我性命。” “是。” “为什么不杀我?” “因为。。。” “你是可怜我?”李玄握着匕首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指节苍白冰冷。 “不,不是。” “那为什么不杀我?说啊?” 李玄说的没错,楚橘确实也想过斩草除根的主意,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要说为什么放弃,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觉得不对。 而到了此刻,当李玄的匕首停在了他的眼前却不落下,楚橘却也知道了原因:“咱们打小认识,这三年也一起在这东厂里待着。我惹你的时候不少,你也没说动我一下,怎么说也有点儿交情。 这次要是换成你杀了宝哥儿的爹,我肯定把你大卸八块,可偏偏是你爹死在了宝哥儿的手上,再杀你就实在不占理了,也对不起咱们这三年的交情。” “呵,呵呵,交情,交情。可他杀得是我爹啊!”李玄猛然再抬手把匕首扎了下去。 精钢锻造的匕首也是锋利,但却只划破了楚橘胸口的衣衫而已,反倒是匕首断作了两截。 “你。。。” “别说话,趁我还没改主意,带着曾柱,滚!” “可是。。。” “滚!!!”李玄状若疯虎。 “诶,诶诶。”楚橘站起身打横把曾柱抱起往外走,出了门还用脚跟把门给踢上了,但他却没有真的走,只是默默地站在门外。 血债血偿。 杀父之仇真的是自己这几句话就能抹去的吗? 没有李玄的一句准话,楚橘不敢走。 屋子里的空气很闷,也很冷,哪怕是火盆中燃烧的纸钱也不能让人感到一丝温暖,而无在外边儿晚秋的凉更是彻骨。 爹爹死了,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哥哥手上,李玄痛苦,楚橘何尝不难受。曾柱选择原谅的原因是惧怕孤独,但楚橘却不同,他之所以放弃的原因只是四个字:将心比心。 自己好歹知道仇人是谁,心中的恨意总也有个去处,可是宝哥儿呢?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爹,他又该如何? 楚橘设想如果当时失心疯的是自己,骤然从梦中醒来便看到了自己老爹的尸体。。。 只是这么设想一番楚橘便觉得喘不过气来。 而徐宝不仅要经历这一番痛苦,还要回到京城来将这些亲口告诉自己还有曾柱,他也一定是已经做下了以命相抵的觉悟吧? 压抑的哭声在身后的屋子里响起,楚橘抱着曾柱,靠着背后的墙壁抬头看天,那一片绵延的云朵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经成仙的老爹脚下的祥云? 楚橘用力的眨眨眼睛,感觉脸上有些湿湿的感觉。 第328章 靠山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随着李玄的一声令下,东厂在京中的两千四百个暗探密桩便动了起来,外松内紧,而中心便是那间竹楼。 两千四百个人,这个数字听起来很多,但实际上对于十万人家的京城来说却也就只是那么回事儿而已。不过再加上锦衣卫的密探眼线,以及两家私下里甚至并不在册的眼线们的眼线,这个数字便过了八千。 而如此大的人员调动如果想不被人察觉显然是不可能的,尤其对于竹楼里的忘忧,东厂和锦衣卫同时盯上了自己所在的竹楼,难道他们是喜欢上了哪个姑娘?又或是想给自己添些产业? 结合最近税银的失窃,唐画风的不请自来,答案还是很明显的。 怕吗? 她轻笑了一声将窗户关上,眼中满是轻蔑之色。 尚明在的时候也曾怀疑过这竹楼,甚至还曾亲自出手试探自己,但最后却也就没了下文。 诺大的京城,那些路边的茶水铺子不算,稍微有点儿牌面儿的买卖,饭庄也好,酒馆赌场也罢,背后都是站着人的。站的人权势越大,牌面儿也就越大,像竹楼这样的京城第一等的青楼背后自然也有自己的靠山。 徐奎壁,徐俌之子,三十多岁的年纪,要说本事,文也好、武也罢,都实在上不得台面,长相也不如何出众,扔到人堆里想找出来都费劲的一张大众脸,可这些都不重要,关键在于他有两个旁人没有的优点。 一是听话,而且最听她忘忧的话;二是家世好,大明开国六国公里魏国公徐达的五世嫡孙,换句话说也就是将来的魏国公。 别看朱元璋在的时候六国公一个个活的憋屈,可朱元璋一死,他们六家,哦,确切的说是四家(宋国公冯胜和韩国公李善长的爵位被朱元璋抹去)便陡然而起,说起话来连皇帝都要给几分面子。毕竟这大明江山是他们的先祖帮着朱元璋打下来的,腰杆子就是硬。 而这四家里,尤以魏国公徐达传下的这一脉最是显赫,坐镇南京魏国公府理论上江南一切事物皆有过问只权。当然了,这也只是理论上,要是哪个魏国公真敢乱伸手那皇帝肯定也要剁了他的爪子。 所以说除了一些大是大非上的事,大明天下还真就没有人能制得住这四家国公府,更没人能治得了徐奎壁这个未来的魏国公。 而这件竹楼,就是魏国公府的产业,这也是为何尚明当年不敢动竹楼的原因。 如果说竹楼的背后站着魏国公府这块金字招牌,那忘忧的背后站的就是徐奎壁。她不是徐奎壁的禁脔,事实正相反,徐奎壁是她的裙下之臣。 男人在面对美色的时候会动用手里的权势去霸占、去占有,但当面对自己心中所爱的时候他们反倒会自惭形秽,予取予求。 就好比现在,忘忧关了窗子转身过来的这一个动作,都让徐奎壁痴迷不已,杯中的酒洒满了胸前的衣裳却也浑然不觉。 “噗嗤。” 这副傻样子让忘忧也是失笑,而就这么一笑,徐奎壁更觉魂飞魄散,整个人都轻飘飘要飞起来了一样。 “公子,你看你,怎么如此不小心。”忘忧拿起一方丝巾为徐奎壁轻轻擦拭。 “不,不不,不敢有劳仙子。”徐奎壁慌慌张张站起来,想抢过丝巾自己动手,却又不敢,躲躲闪闪甚是狼狈。 “公子不必如此,你我知己,何必与忘忧如此见外。”前一秒还是笑语莺声的忘忧转眼却又眼角带泪,泫然欲泣。 徐奎壁慌了神:“仙子,仙子你这又是。。。” 忘忧道:“公子难得来京城看我,却还要将这些烦心事来烦扰公子,忘忧心中不忍。。。” “这算的什么。”徐奎壁一拍胸脯,脸上也有薄怒:“厂卫的这些鹰犬,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来仙子居所搅闹,不瞒仙子说,我这次上京来本也是来与他们算账的,此一遭更好,我与他们说话也多些拿捏。” “哦?公子这回上京来不只是来看忘忧的吗?” “额,主要的当然是来看仙子,但这不是东厂准备暗中做海上生意嘛,然后上下分润,想把我家也给拉进来做个支应。这买卖可是不小,具体的安排我爹让我上京来亲自商议,所以。。。” “开海?东厂倒是胆子不小。” “也算不得什么,海上的生意其实一直有人做,不过东厂这遭做的太大了些。原来做这生意的几家肯定就不乐意了,我爹的意思就是让我从中斡旋,同时看看东厂的那几个小崽子到底是不是做事的人。现在他们既然敢得罪仙子,那我肯定是要与他们好看的。” “公子。。。” 竹楼对面的一间民居,忘忧和徐奎壁的这一番话一字不漏的传进了徐宝的耳朵里,摇摇头:“这些世家子,真是不当一用。” “阿哥,你这也听了一上午了,理都不理人家,人家好饿了,一会儿咱们去吃些什么啊?”蚩玲玲噘着嘴,不太高兴:“你要是再不理人家,人家就不把耳虫给你用了哦。” “饿了吗?”徐宝想了想:“烤鸭如何?” 蚩玲玲兴奋地连连点头:“好呀好呀,早就听说京城里的烤鸭味道最正,人家还没吃过呢。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现在就去。”徐宝站起身来,耳朵里一只黑色的小虫子爬了出来,在他的肩头停了片刻,随后一震翅飞到了蚩玲玲的身上转眼不见。 苗疆蛊术确实神奇,单说这个“耳虫”,竟能让徐宝隔着一条街听到对面竹楼里忘忧的说话,这岂不是和传说中的顺风耳差不多了? “这东西不能常用,不然对耳朵不好的。”蚩玲玲说道。 “今天下午我再陪你在京城转转,看看你还能不能感觉到你要找的那个鼎?” “好啊好啊,就知道阿哥你最好了。”蚩玲玲嘻嘻一笑。 “对了,你昨天说你爹的神通是虫语,是说他能跟虫子对话吗?” 第329章 神通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古代人说话是很讨厌的,尤其读过书有些本事的,说起话来更是喜欢卖关子。这是病,得治,可惜他们自己不觉得。 就比如在天门地宫里,关于先天之境如何能够悟得神通,杨烈说只要达成心底的愿望便可以了,这句话徐宝琢磨了几天,不得要领,又琢磨了几天,觉得这纯粹就是一句废话。 什么叫心底的愿望,什么样的愿望可以为之付出生命? 每个人或许都有这样的愿望,但十万百万个人里可能也没有一个能在活着的时候找到答案的。而其他的芸芸众生只有在临终前才可能有机会知道自己的一生所愿,心中放不下的遗憾,然后对床边的儿孙留下只字片语也就是所谓的遗愿。 那么杨烈是在戏耍自己? 徐宝觉得应该不是,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洗刷自己对他并没有任何的好处,只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结下冤仇而已,所以经过分析,徐宝觉得这应该就是他故弄玄虚,或者往好处说,悟神通的方法与心愿有关,但具体实施起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只可意会,不可也不能言传。 徐宝的出身和经历决定了他是一个结果导向的人,行事只看目的,不重过程,同时也不择手段。他没心情,也没那个耐心去感悟杨烈话中的真意,他觉得最简单的方法应该是对比。 按照杨烈所说,先天境界的算上自己一共有七个人,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六个都已经悟到了属于自己的神通,已知的杨烈的神通名字叫潜渊缩地,从他的自述还有这个名字来看应该是类似于缩地成寸一类的法门。 还有一个不知姓名的,他的神通叫做逆知未来。杨烈通过他的这门神通在天门地宫之中找到了自己,再加上这个名字,应该是占卜测算一类的法门。 如今又知道苗疆蛊王蚩雄,也就是蚩玲玲她爹的神通叫做虫语。 说实话,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徐宝还是很诧异的。 要知道,潜渊缩地还有逆知未来这两个名字是有出处的,道家天罡三十六变,也就是三十六种神通,其中有两种神通的名字就是“潜渊缩地”还有“逆知未来”,本以为其他几个人的神通应该也是天罡变化里的出处,结果却出了“虫语”这么个连字数都对不上的。 是另类? “阿爹的神通叫做虫语,能够与蛇虫鼠蚁一切蛊物对话,如臂使指,而且还能够借用它们的力量。比如人家就曾见过阿爹借用金甲虫的力量,浑身上下刀枪不入,还有蚂蚁的力量,搬山卸岭不费吹灰之力,还有蛇,随口一口口水便是剧毒。阿哥,将来你看到爹爹千万别惹他生气哦,不然阿爹一旦动怒人家恐怕也护不住你的。” 从蚩玲玲的描述中听来,徐宝觉得这虫语应该只是苗疆的叫法,真正的源头似乎从天罡变化里也能找到相似的,比如降龙伏虎,便是降服猛禽异兽甚至借用它们的能力。 这是个巧合吗? 徐宝希望不是巧合,不然自己之前的推论便要全盘推倒了。 “那先天境界的,你还见过几人,可知晓他们的神通底细?” “阿爹还曾带人家还曾见过一个大和尚叔叔,他的神通是让花儿开。” “花开?” “嗯。”蚩玲玲比划着:“就是这样一指,然后就让一个花骨朵开花了,可漂亮了。” “花开顷刻。”徐宝点点头:“还有吗?” “还有一个道士爷爷,他能打雷,不过这是阿爹说的,没见他真用过。” “打雷,应该是掌握五雷。”这两门神通更让徐宝坚定了之前的推论,神通的出处或许就是道家天罡三十六变。可惜蚩玲玲只知道这两人,其他几个就没见过也没听过了。 今天的烤鸭好像不太对蚩玲玲的胃口,按她的说法直接吃有些油腻,而卷在饼里她又嫌麻烦,而且也不喜欢葱的味道,所以只吃了六只烤鸭就作罢了,不过中间还喝了四蛊鸭架子熬白菜,应该还是吃饱了的。 吃完了烤鸭两人便着北京的四九城漫无目的的转,这也是徐宝的打算,一来可以帮蚩玲玲找那个圣王神鼎,而来自己也能够顺便找寻唐画风的踪迹,三来不离京城,自己也能够盯住竹楼里的忘忧还有刑部大牢里那个还不见行迹的李元喜。 午后的京城透着一股子慵懒散漫的味道,街头巷尾光着屁股倒出跑的小孩儿,踏着肩膀一步一晃的痞子懒汉,热闹的地方只有两处,一是茶馆,吃完饭的老少爷们儿许多都喜欢找间茶馆花两个铜子儿听书,二是赌场,确切的说不只是午后,赌场这地方,白天黑夜都是繁华所在。 每天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漫步其中,徐宝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放松?好像不准确,应该是独立世外的超脱,仿佛自己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片大明天下,这种不自然的感觉就仿佛自己又重新回到了烂柯寺的那无尽的噩梦之中。 徐宝其实也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仍在梦里没有出来,甚至隐隐的希望自己真的还在梦里,这样一来父亲也就还活着,橘子他爹还有柱子他爹也就没有死在自己的手里。 他们原谅自己了吗? 徐宝不知道,他也不必去追问结果。自己每天带着这么显眼的蚩玲玲倒出乱转,只要有心,他们一定能够找到自己,徐宝从不怀疑东厂暗探在京城里无孔不入的眼线。 “阿哥,阿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徐宝摇摇头:“对了,你曾说你将来也会是先天高手?这么自信?” “当然了,只要爹爹把蛊王的位置传给我,再加上圣王神鼎,人家将来也一定是先天高手。” “先天的境界是可以传承的?”这是一个很关键的信息,徐宝当然要问清楚。 “是啊。”蚩玲玲点点头:“阿爹说天底下六个先天都是从先辈手里传承下来的力量,凭自己是不能突破先天壁垒的。对了阿哥,你的先天境界是谁的传承啊?” 第330章 再入黑街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我没有传承。” “没有?这不可能啊。”徐宝的回答对蚩玲玲来说有些不能理解:“阿爹说先天境界都是先人遗泽,你怎么会。。。哦~我知道了,阿哥你是师傅不让说吧?那你的神通是什么呀?” “也没有神通。”徐宝也不瞒她,只老实说道:“我是不就之前机缘巧合自己突破到先天境界的,关于先天的一切除了你所说的这些,就只有一个叫杨烈的人跟我说过几句。” “啊?可是阿爹说先天壁垒,不可能再有人能凭自己的修行突破先天的啊?” “我连你爹说的先天壁垒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可问不到我。” 蚩玲玲皱起了眉头:“怎么会呢。。。” 这是一个很执拗也很单纯的姑娘,也可以说是一根筋儿,就这么一个想不通的问题让她低着头念叨了三条街,感觉要不是徐宝在旁边看护着被人贩子拐跑了也不是没可能。 她的执着持续了三条街的功夫,也只是三条街而已。积水巷,两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咦?!”蚩玲玲脸上既惊又喜:“是神鼎!神鼎在这附近!”如此叫了一声随后左顾右盼了起来,应该是在感知确切的方位。几息的功夫之后她抬手指向了积水巷的深处:“阿哥,好像是在那个方向,你陪我去看看呗~咦?阿哥?”她抬手在徐宝的眼前挥了挥:“你怎么了?” 在蚩玲玲确定方向之前,徐宝就已经看了过去,他当然没有感受到什么神鼎的气息,他只是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 积水巷的深处,自己好像来过这里,虽然清醒的记忆之中自己甚至都没有来过这巷子口儿。 徐宝道:“既然你觉得神鼎在这里,那就去看看吧。” 积水巷很深,但尽头处却不是大路,而是一个阴森森冷幽幽的洞口。蚩玲玲不认得此处,但徐宝也算是个老北京,知道这里连着京城底下的排水沟渠。 两人一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大胆,一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艺高人,一前一后也不在意,就这么走了进去。 臭烘烘的味道令人皱眉,蚩玲玲将一种黏糊糊的液体抹了一点儿在徐宝的鼻子下边儿,臭味儿就变得浅淡了许多。 隐约的有些水声,转过几个弯,身后入口处的光亮就彻底的被吞噬了下去,两人变成了瞎子一样。 蚩玲玲牵着徐宝的衣角走,倒是不害怕的样子,只是有些好奇徐宝的闲庭信步:“阿哥,你来过这里嘛?” “应该没来过。” “没来过吗?那你怎么认路?” “我不认路,只是凭感觉而已。”徐宝问道:“你说感觉到了那个神鼎的位置,可是这个方向吗?” “嗯。。。说不准,神鼎为木,木生水,这地方水汽大,我也只能感觉个大概,就是在这洞的深处的样子。” “哦,那就慢慢走吧,等遇到人了问问路就是了。” 两人一问一答很是自然,谁都没有怀疑过这里会不会没有人。 也不用怀疑,因为他们都听到了黑暗中微不可闻得呼吸声。 徐宝停下了脚步,忽然开口问道:“有劳,可以带个路吗?” 一个阴恻恻又透着尖利的声音幽幽飘来:“黄泉路远,道阻且长,不知两位是要去哪里?” 徐宝道:“不知道,有地图吗?” “黄泉路哪来的地图,二位,便永远的留在此地吧!哈哈哈,嘻嘻,哈哈哈哈哈。。。。额。。。”凄厉恐怖的鬼笑声戛然而止,剩下的都憋在了嗓子眼儿,因为他的脖子被死死地掐住了,就好像一只待宰的鸭子一般。 “你,你。。。咳咳,你怎么。。。” 徐宝不耐烦的道:“怎么做到的?你笑得跟只鸡一样很难找吗?毕竟我们算是闯进来的,本来想给你们几分客气,但看起来你们也不是好客的人,大概我给的脸也不会要了,那咱们便换个办法。” “你,你松,先松开。。。”双手拼命地拍打徐宝的手臂,两腿乱蹬,哪怕不看也知道,他的脸应该已经因为无法呼吸而憋得青紫。 徐宝很通情达理的松开了手,低头看着脚下瘫软在地拼命捶胸的家伙:“你先喘着,别乱动,我先把其他人料理了再说。”又转头对蚩玲玲道:“你也别动。” “嗯!”蚩玲玲也很痛快的点头。 徐宝的身形消逝在原地,随后黑暗中只听得几声惨叫,数道风响,随后便是噗噗噗一连串的倒地声,一声喊杀惨叫也无,整个过程从徐宝说完话到再回原位总共也不过几息的功夫。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和你一样的人。”徐宝如此答道,刚才掐这人脖子的时候自己的内力已经感知到对方也是个无根之人,出于一丝香火情,徐宝没有杀他,也没有杀其他的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你们都是有武功在身,而且不弱,又都住在这么个鬼地方,应该是有个首领的吧?叫老大还是叫帮主?或者龙头?带我去见他,不然我就杀了你。” “不,不行,我不能带你去。”这人即使面对性命威胁却也不敢松口,倒不是他不信徐宝能杀他,而是。。。 “你杀了我吧!” “不怕死?”徐宝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随后了然起来:“哦,看来给我带路的下场比死更令你恐惧。 折磨人的手段我也会几种,不过用起来你可能就废掉了。还好,我不是一个人来的。”徐宝侧身让出了背后的蚩玲玲:“这个姑娘是苗疆的蛊师,你或许不知道蛊师是什么意思,简单来说他们能够随心所欲的操控各种各样的小虫子,你怕虫子吗?” “哼,随你的便!” “怕就怕,何必逞能。”徐宝转头:“玲玲姑娘?” “交给人家了。”蚩玲玲一脸的兴奋,蹲下身来,虽然看不见眼前的玩具,但却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嗯。。。正好小飞刚才没吃饱,就拿你来给他填填肚子吧。” 小小的蜘蛛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对方的身上,随后便是凄厉的惨叫声四下回荡。 第331章 两个选择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人都是惜命的,三根毛也不例外。 身为这黑街中的一员,他很清楚自己为眼前这两个闯入者带路的下场,简单的四个字:生不如死。 可他怕虫子,尤其怕蜘蛛。 如果说有什么是比蜘蛛更可怕的,那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一只蜘蛛钻进自己的耳朵里然后消失不见。 “你太紧张了,放轻松一些。”蚩玲玲享受的看着眼前这个家伙的痛苦哀嚎,还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阿哥不让我杀你,我就不会杀你的,放心吧。小飞进到你的身体里只会和你的血,然后吃你的心肝儿,不过就是一点点慢慢的吃,看你的体格应该能撑好一会儿的。” “不要!不要!求求你,让它出来,我说,我什么都说!” “不是说,是要带路。” “我带路,别杀我,我带路!” “行了玲玲,既然他已经求饶了那就让小飞出来吧。” “那好吧。。。”蚩玲玲似乎有些不开心,唤了声“小飞”,那个小黑蜘蛛就又慢慢的从三根毛儿的耳朵里爬了出来蹦回了蚩玲玲的手上。 一阵腥臊恶臭的味道让蚩玲玲捏着鼻子站起身来:“真恶心。” “你,你们一定会后悔的,主人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三根毛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一句威胁也就成了他最后的遗言。 后心处插着一根三寸长的钢针。 动手的自然不是徐宝,也不是蚩玲玲。 尸体扑倒在地,淡淡的尘埃,黑暗隐没的前方,一个声音说道:“既然你们想见我家主人,便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和所求,这也是我黑街的规矩。” “黑街?原来这里叫黑街吗?还真是够黑的。”徐宝说道:“难道他愿意带路,你却杀了他,那就只能麻烦你了。” “名字,所求。” “我叫徐宝,她叫蚩玲玲。我们来这里的目的硬要说的话是为了找一件器物。”徐宝并没有隐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这里的地形错综复杂简直就是一个巨形的迷宫,与武功的高低无关,若是没有人带路的话哪怕自己武功再高想要找到正主恐怕也是不能。而且眼前这个家伙和之前的这些马前卒小喽啰不同,看起来似乎是个头目级别的,实话实说才能得到更多的情报。 就比如他此时的问题,名字是问他二人的来历,而所求。。。 听起来黑街似乎是个做买卖的地方? 那还真是奇怪,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刚才这些喽啰上来就要对自己。。。 哦,也不对,好像是自己先动的手。 “器物,具体一些,什么样的器物,你们又能出什么样的价码?” “果然是个做买卖的地方。”徐宝心中暗道。 蚩玲玲说道:“圣王神鼎,是一个这么大。。。额。。。你能看到吗?” “能,你继续说就是。” “哦,就是这么大的一个降龙木做的小鼎。是我们苗疆的圣物。” 果然是个没心眼的姑娘,这话一说不是摆明了告诉对方可以漫天要价吗。 “没听过,也没见过,你们又愿意出多大的代价?” “我们要的是东西,出价的应该是你们才对。”徐宝说道:“我们可以确定东西就在这黑街之中,你没见过不算什么,这里一定有人见过,我们来这里就是找到这个人,从他手里把这件东西拿回来。如果你们能帮忙,那我们就给钱,如果不能帮忙,那就请不要挡路。” “这是威胁?” “算是。说实话,我不是很会威胁人。” “看的出。说说价钱吧,只要东西在这黑街里,或者哪怕不在这黑街,只要在这京城之中,只要你价给的足我们都能帮你把东西找回来。两位看起来也是第一次来黑街,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黑街之中只认两样,一是银子,二是人命。你们要找的东西听起来还挺重要的,那就随便先拿个五十万两银子做定钱吧,多退少补。” “五十万两银子?!”蚩玲玲惊呼一声,随后看向一旁的徐宝:“阿哥,五十万两银子是多少,你有吗?” 看来她的认知里并没有五十万这个数字。 徐宝笑了:“五十万两,你倒是真敢要,先不说我有没有,有人会随身带着五十万两银子到处走吗?” “进到这黑街里的人,身上没有带上几十万两银子才是怪事。” “呵,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你刚刚说黑街之中除了银子还认人命?如果我们给不起银子的话,人命又怎么说?” “这倒是简单。以在下所见,凭两位的身手足以入黑街,若能得到我主许可,成为上根器也并非不能,而黑街的一条规矩,我主可以为所有的上根器实现一个愿望。” “有意思,还真有意思。”徐宝笑了,眼神中满是玩味:“给我徐宝找主人,我倒真是好奇你这个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听你的意思有些事你也不能做主,那是不是先让我见见他?” “我主不是谁想见便能见的,好了,说吧,你的选择。” 徐宝毫不犹豫的答道:“那就加入你们这条黑街吧,带我去见你的主人。” “既然如此,那便随我来吧。” 脚步声音响起,徐宝和蚩玲玲循着这脚步声前行。 说实话,此时此刻徐宝忽然有些期待的感觉,一个开口便能要价数十万两银子的地方,手下还有无数的高手,这个所谓的黑街的主人该是个什么样子? 好吧,不管他是什么样子,他都死定了。 于公于私,徐宝都不能允许京城之下有这样一股势力的存在。 “甲寅,这两人是谁?” “哈哈,甲寅,又从哪里接了活儿来?” “呦,这小丫头可真水灵,细皮嫩肉的味道一定不错。” “原来这个人叫甲寅。”徐宝心道,黑暗中这些不怀好意的声音各个都透着一丝尖利和阴气,这奇特的声线徐宝再熟悉不过,是宫中最常见的独属于阉人的。 甲寅忽然开口道:“一会儿见了主人你们不要乱说话,不然的话。。。算了,你们见了我主自然会明白。” 第332章 不甘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嘴巴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这句话放到徐宝身上也差不多,只不过需要把“嘴巴”改成“眼睛”或者“记忆”。 黑暗的甬道,脚下是一条窄路,左边是污水流淌的恶臭水道,右边是长满青苔的石墙,没有一点光,伸手不见五指,前世也好,今生也罢,甚至是意识被困在烂柯寺里的那百世轮回,记忆中的自己绝对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可偏偏的,徐宝的身体却不断地向大脑反馈着熟悉的感觉。 下一个路口要右转。 徐宝这样想着,然后前边领路的那个甲寅果然便向右转去。徐宝甚至知道脚下有块洼地,还贴心的提醒了跟在身后的蚩玲玲一句“小心脚下”。 思来想去,似乎唯一的解释便是自己曾在无意识的时候来到过这里,至于来这里做什么那就怎么也想不出了。但想来总不会是段愉快的经历就是了。 兜兜转转,在这甬道中穿行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左右的功夫,三人又走进了一条笔直的甬道。 甬道的尽头便是终点。 等见到了天弃子或许就能知道答案了。 慢着! 天弃子又是谁? 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个名字的? 二三十丈的甬道并不是很长,盏茶的功夫三人便一齐来到了一个宽敞的空间。 甲寅停下脚步,随后撩袍跪倒在地:“主人。” 寂寥的空间随着甲寅的动作而渐渐地有了些生气,徐宝能感觉到陆陆续续的似乎有三十几个人走进了这个空间在对面左右分列站定,又片刻,一道尤为邪恶阴冷的又出现在了对面。 “甲寅。”一个稚嫩中又透着一丝诡异的女童的声音响起:“擅闯黑街者杀无赦,这便是你给本座的交代?” “属下无能,此二人武功甚高,属下不是对手。” “那你为何还活着?” “为将此二人带来主人面前。” “罢了,黑街正是用人之际,你的死罪便暂且记下了。” “谢主人宽恕。”甲寅磕了一个头,随即又道:“主人,此二人创我黑街自称乃是为了寻一件名为圣王神鼎的器物,但他们身上却没带银子,不过属下见两人武功修为甚高,若能为主人所用,于我黑街当大有裨益。” “原来如此,倒是一片孝心。不过死罪记下了,活罪却是难逃。” 话音一落,只听一道破空之声响起,随后便是“刺啦”一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飘散开来,隐约的还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一只耳朵,就算是让你长长记性,下次莫要自作主张了。” “属下谨记。”甲寅的声音一如方才的理智和平淡,仿佛被割下耳朵的另有旁人一般。 “起来吧。” “是。”随着甲寅站起身走到一旁站定,徐宝和对面的黑街之主算是直面彼此了,虽然徐宝仍看不见对方的长相,但这股气息,这熟悉的感觉,如果眼前有一副纸笔他觉得自己可以将对方画下来,他甚至知道对方是个侏儒,正坐在一个白骨搭建的王座上。 “你们两个。。。” 徐宝开口便打断了对方的话:“你叫天弃子,是个侏儒,武功还不错,对吧?” “。。。。。。” “我也不知道我如何知道的这些,不过你似乎受了伤,这伤势还挺重的?” “。。。。。。” “其实你应该知道,这一片黑暗也好,你故作恐怖的亮相,还用自己的手下立威,这些都是无用功。武功到了你的境界,气息才是认知的手段,眼睛反而是下乘。” “。。。。。。” 自己说了三句话对方却只是沉默不应,他带来的这一众手下也都跟个木头人一样不动不摇,不言不语。倒不是他们规矩,其实他们在徐宝开口打断天弃子的话的时候就想破口大骂,就想拔剑进招,只是他们不能。 芒刺在背,身后天弃子阴冷的气势包含着无尽的杀机让他们不敢有任何的动作,而与之相对的,他们的面前,一阵令人窒息的气息仿似从九重高天上轰然压下,他们一个个放在外边也是可入一流的高手,但在这股气息面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勉强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不动,而这,就已经耗尽了他们全身的精气神,若不是身后的天弃子的气势在与这气息正面相持,又若是他们自己敢稍有松懈,恐怕当场便要真气逆行,走火入魔而死。 饶是如此,他们的身体此刻也已是濒临崩溃的边缘,一个个面容抽搐,眼神中满是恐惧,浑身上下三千六百个汗毛孔无一不在冒着冷汗。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徐宝摇了摇头,迈步向着天弃子走去。而就在他的第一步落下的时候,只听一连串“扑通扑通”的声响,天弃子这三十几个属下,当然也包括刚才还卖相冷酷的甲寅都一齐跪在了地上,仿佛是罪人一般死死地低着头。 徐宝边走边道:“你不行,带再多的人也没用。” 出于同为无根之人的一丝共情,再加上日后这些人或许也会成为自己的属下,徐宝并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只是这个天弃子,需要和他好好地聊聊。 随着徐宝一步一步的逼近,天弃子终于再不能维持他端坐的体面,从白骨王座上站了起来,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神仙,或者妖怪的逼近,他瞪大了眼睛,攥紧了拳头,时刻准备着殊死一搏。 “她是来找她的圣王神鼎的,而我则只是在外边路过忽然觉得这里有些熟悉所以进来看看。现在看了一圈,又见到了你。我忽然有个想法。”徐宝走到了天弃子的面前,一步之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来做我的手下吧,我用得上你。” “原来是你。”天弃子一字一顿的道:“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我们果然见过。”徐宝想了想:“你的伤不会是我打的吧?” “你以为你就赢定了?” “至少我想不到你翻盘的可能。” “那你就接我这一招天魔解体!!”天弃子狂吼着,平平一双小拳头裹携着难以言喻的恐怖力量打向了徐宝的腰腹,这时的天弃子眼中闪烁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第333章 指点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白骨搭建的王座狰狞可怖,只看一眼便会令人生畏,材质上比不得皇帝的屁股底下的金龙座椅,但效果却是差不多的。只不过真的坐上去,好歹龙椅上边儿还垫着软垫儿,这白骨王座就纯粹是硌得慌了。 徐宝坐在这白骨王座上,脑袋向后靠在椅背上。 眼前的黑暗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终究还是有些不适应。 抬手向着头顶一指,苍劲而凝实的指力激射而出,穿过了头顶的石砖以及厚厚的土层,一缕阳光照射下来。借着这一缕阳光,徐宝也终于看清了天弃子的模样。 果然是个侏儒,穿着大红的肚兜做女童打扮,带着厉鬼面具,此时正以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徐宝的面前。 “你杀了我吧。” 徐宝说道:“说过了,我要用你,所以除非我确定了你绝不会为我所用,否则就不会杀你。” 先天之下具为蝼蚁。 天弃子的武功在江湖上绝对是绝顶一流,以徐宝的估计大概不会弱于王梦蝶,可他同归于尽的一招“天魔解体”在徐宝面前却仍是一个笑话一般,徐宝甚至没还招,只是抬手在天弃子的头上拍了一下,好似拍一只苍蝇,天弃子就真的如苍蝇一般被拍在了地上,成了现在的样子。 天魔解体所爆发的真气也全然被徐宝这一拍给卸到了地上,风平浪静的此刻,地上多了两个深深地鞋印儿而已。 徐宝很好奇,自己想要招揽这个天弃子,一是惜才,二来也是看上了这黑街之中他所掌管的无数高手。 自己提出了要求,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动动手也没什么,可这天弃子似乎认定了自己是要取他性命一般上来就用了同归于尽的招式,这是个什么道理? 徐宝很讨厌这种不讲道理的人,而对于自己讨厌的人,他也懒得与他讲道理,通常的应对都是随手杀了便是。 而他之所以不杀天弃子,除了刚才的两个理由以外还有一个原因。 天弃子所练得武功,或者说他的内力,虽然不能确定,但是确有几分天蚕魔功的影子。 蚩玲玲揉揉眼睛,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线,刚才的一切耳听为虚,现在眼见为实,看着徐宝坐在白骨王座上脚下趴着天弃子,左右又是一众跪地垂首的“罪人”,这样的画面对女人来说不吝于世间第一品的春药。 “阿哥,你好威风啊。”蚩玲玲走到徐宝旁边坐下,抱着徐宝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还没用力,他就趴下了。”徐宝回了一个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得梗,又问道:“看来一时半会儿这个家伙是不会帮我们找鼎了。” “没事,我来问他他肯定会帮我们的。”蚩玲玲嘻嘻一笑,站起来在天弃子的旁边儿蹲下:“喂,你叫什么名字?” “哼!”天弃子闭上了眼睛。“呐,你现在不理我,一会儿可要吃大苦头的哦。”蚩玲玲伸出跟手指捅了捅天弃子,随后又唤出了她的小飞:“呐,你要是现在理理我和我好好说话我就不为难你,不然的话我就让小飞钻进你的脑子里然后吃你的脑子,到时候你就。。。” 蚩玲玲话没说完,忽然有脚步声响起,一个戴着鬼面的剑客抱着剑从甬道里走了进来看着徐宝和蚩玲玲:“你不用说的太详细,虫子吃人脑子的样子他最清楚不过。” “哦?为什么呀?” “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吃了七七尸鬼丹,每年的七月七如果没有他的解药,丹药里的蛊虫便会破开药衣钻进脑袋里开餐。” “七七尸鬼丹?食脑虫?”蚩玲玲自然没听过这剑客所说的丹药,但这蛊虫她却知道,是她们苗疆的蛊术炼制的食脑虫:“你也是我苗疆的蛊师?”蚩玲玲眼睛一亮,抬手按在了天弃子的后心处,闭目片刻又睁开了眼睛:“不对啊,你没有本命蛊,你不是蛊师,快说,你的食脑虫是哪里来的?” 天弃子这时倒是睁开了眼睛:“救我出去,你欠我的便一笔勾销了!” “听起来不错,可惜我做不到。”剑客走到徐宝的对面站定:“如果邪剑徐宝要杀一个人,那这个人就死定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我更不行。” 徐宝看着眼前的剑客,虽然脸上带着鬼面,但声音语气还有这个身形确实有几分熟悉:“你认识我?” “我虽然不行,但武学之道遇强则强,即使不为还你人情我也想试试。”剑客拔出了手中的剑,剑尖指向徐宝:“请赐教。” 徐宝看着他,这拔剑的姿势更是熟悉:“李月白?” 李月白回道:“无名小卒,难得督主竟然还记得在下。” “主要是你持剑的姿势有些特别。”徐宝点点头,随后又道:“武道不分上下,殊途同归。但所练的武功却有高下之别。就比如一个练太祖长拳的,就算练上一辈子也别想晋身一流高手之列,这也就是武功的天花板,哦,就是极限。” “你是说我的李家的剑法先天不足?” “确实差的很远。”徐宝笑道:“你的剑法我见过,算的上一流,却算不得绝顶,就算你把你李家的剑法练到极致恐怕也难窥武道真谛。” “。。。。。。” “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所以才会博采百家,最后选择了青莲剑歌。” “那依阁下所见,青莲剑歌又如何?” “比你李家的剑法要强上许多,但却不适合你。” “不适合?”“青莲剑歌是李太白的剑法,有他的真性情,也是他一声的感悟经历,而你,你的性子与这剑法不合。” 李月白皱眉道:“阁下之言未免荒谬,剑法只是剑法,与性格又有何干系?” “武功是内力与招式的组合,但你找两个没有内力的人使同样的剑法招式,威力却截然不同,你以为是什么道理?” “。。。。。。” “好了,看在汪芷的面子上我跟你说了这些,能不能听懂就是你的事儿了,接下来该你帮我了。”徐宝说道:“我想要这黑街,该如何做?” 第334章 降服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想要黑街其实很简单。” “怎么说?” “黑街的架构分三层,天弃子为首,以七七尸鬼丹控制着手底下天干地支合计六十个高手,而在这天干地支又各自掌管着近四十余小头目,小头目再下则是一众喽啰。” “所以掌握了天弃子就是掌握了黑街。” “或者你杀了他也没问题,只要你有七七尸鬼丹的解药,天干地支就都听你的。” “用毒药来控制整个这个黑街吗?”徐宝又问道:“那上根器又是什么?” 李月白回道:“我来着黑街也不算久,知道的并不多,至于你问的上根器。。。”李月白指了指自己:“我就是上根器之一。黑街里本来没有上根器,好像也就是不就之前这天弃子才搞出了这个名堂,他挑选的标准首先是武功,但好像又不只是武功,具体的你就得问他自己了,反正我被挑选为上根器之后就是混吃等死。” 求生是本能,天弃子自然也不例外。 他以为徐宝的到来是为了结果他的性命,情知必死,他选择用天魔解体大法与其同归于尽。徐宝的强大令他绝望,自己不惜性命的一击竟然也不能伤其分毫。之后李月白来了,虽然知道没用,但秉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念头他向李月白求救,没想到两个人竟然叙起了旧,而且徐宝还出言为其指点武功。 他觉得自己死定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紧牙关不松口,或许能多活一会儿,然后,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他们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是。。。 “你不是来杀我的?” “刚才确实没想杀你,不过现在倒是有这个想法了,反正没了你,只要有解药也是一样能得到你的黑街吧?”徐宝抬脚踩在了天弃子的头上:“说说看,我有什么理由不杀你?” “你没有解药。” “总归是在这个黑街里,而且。。。”徐宝看向蚩玲玲:“玲玲姑娘,你说这是食脑虫?” “嗯。”蚩玲玲点点头:“寄宿人体,以药衣封存,七月七日破壳而出直入人脑,以人脑为食,这就是我苗疆的食脑虫。” “这倒是无所谓,我问你,如果有人中了这食脑虫,你能配出解药吗?”徐宝如此问道,同时眼睛还快速的眨了几下。 天弃子被徐宝踩在脚底下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但蚩玲玲确是心领神会:“可以啊,也不难,就是几味药不太好找。” 徐宝点点头:“皇宫大内搜罗天下奇珍,不管是什么药,只要你说得出,我都找得到。”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天弃子疯狂叫道:“食脑虫无药可解,只能靠药物延迟发作,你不可能有解药!” “要只是克制那就更简单了,就是解才麻烦。”蚩玲玲一皱琼鼻:“你又不是蛊师,你懂什么。” “你听到了?”徐宝脚下微微用力:“从此刻起你还能说三句话,三句话之后我便杀你。” “放我一条生路,别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算第一句。” “我会很多种武功,很多很多,只要你不杀我,我都可以给你!” “我需要学你的武功吗?”徐宝嗤笑了一声:“这算第二句。” “我。。。。我。。。。你不能杀我!你会后悔的!” “这算是第三句。”徐宝抬起脚,随后猛地跺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天弃子凄厉的惨叫声中,徐宝的脚却贴着他的脑袋跺在了地上。 求人不如求己,欲要人救,需先自救。 三句话的机会,徐宝其实并不在意他说什么,或者说只有他什么都不说,徐宝才不会杀他。 徐宝刚才将脚踩在天弃子的脑袋上并不只是为了羞辱他,其实暗中还将内力探进了天弃子的体内查看他行功的路线。 一番查探之后徐宝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天弃子确实练过天蚕魔功,或者说他练过天蚕魔功的残片。 天蚕魔功作为天门四大镇派神功之一,哪怕是在天门之中也只有门主可以修炼,门主之下二十四堂哪怕自己的老爹都不敢瞧上一眼。天弃子能练天蚕魔功,哪怕只是残片,其必然也与天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再加上这个以阉人为主体的组织。细细思量,这黑街不正是无根之人的一个家吗? 从确定了天弃子武功的瞬间徐宝就已经将杀心去了七成,剩下的三成只是为了考验天弃子,看他是否承认自己是天门的人。 天门有一条规矩,便是不能将天门之名对外提起。 性命危急的时候如果天弃子提起了天门,那就说明在天弃子的心里天门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背景,而如果他能够守口如瓶哪怕身死也不提天门二字,那他也就是在遵守天门的规矩,承认自己是天门的人。 又或许天弃子真的不是天门的人,对天门的一切一无所知,天蚕魔功也是另有机缘才学会的。但只要他什么也不说,徐宝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一个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为自己挣命的机会。 而且从长远计,蚩玲玲到底能不能解去食脑虫还是未知,自己想要将黑街纳入麾下有天弃子和没有天弃子难度也决然不可同日而语。 “你,你,我没,没死?” “想死随时来得及。”徐宝重又回到白骨王座上坐下:“圣王神鼎,你现在还能感觉得到吗?” “啊!”蚩玲玲一愣,显然这一场热闹之下她早已把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给忘了个干净。此刻徐宝又提起来,她赶紧潜心静气,片刻之后嘴巴瘪了起来:“没有了,感觉不到了。” “没关系,至少能确定你要找的圣王神鼎还在京城。”徐宝安慰道,随后散去气势,看着天弃子:“以后你的黑街就是我的了,有问题吗?” 天弃子从地上勉强爬起来跪倒:“没有。” “有也没关系,随便你什么手段,只要你舍得一条命尽管试出来就是了。”徐宝笑道:“帮我做几件事。” “何事?” 徐宝抬手一掌猛地将天弃子又拍在了地上:“对我说话记得要加上主人两个字。” 第335章 巫与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从黑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进去的时候是徐宝和蚩玲玲两个人,出来的时候依旧还是他们两个。仿佛什么也没有变,但实际上就这么一进一出,徐宝的手上却又多了一条黑街。 李月白仍留在黑街里,用他自己的话说,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他更能够潜下心来钻研自己的剑道。 而至于天弃子。。。 徐宝也将他留在了黑街中,没有带出来的必要,因为自己还要他来帮忙找唐画风和李元喜还有顺便找一下那个圣王神鼎。 心中还有许多疑惑,许多的话也没有说透,不过徐宝倒也不着急。如果天弃子够聪明,或者说他真的臣服了自己,那最早今晚,最迟三五天,他应该会主动来见自己一次,否则。。。徐宝不介意再闯一次黑街和他谈谈心。 随便找了一家饭馆的雅间吃了顿饭,徐宝和蚩玲玲便慢悠悠的往家走。收货颇丰的一天,虽然仍没找到唐画风,但两人的心情仍是不错。 路上,两人随口说着闲话,当然了,大部分都是蚩玲玲在说,徐宝只是偶尔点个头,嗯啊几声,没办法,徐宝对于蚩玲玲口中所说的各种蛊虫的厉害和炼制的困难过程实在不了解,而对她后来说起的自己童年过往也没什么兴趣,只有在蚩玲玲说起她爹蚩雄的时候才会多问几句。 按照蚩玲玲的描述,苗疆算是一个“宗教国家”。苗疆分作大大小小百余个大小城镇村落,主事的是各地的土司,也就是类似于村长酋长一类的存在。而这些土司按照底盘和实力比较又有十三个大土司算是整个苗疆政务上的统治者。 所谓蛇无头不行,苗疆地方不大,但却有十三个土司一起治理,表面上倒也勉强算是平安,但实际上各个土司之间龌龊不断,彼此攻伐一天也没有停过。 与此同时,苗人崇拜自然和祖先,也就是从宗教上来说他们又分做了两派:巫、蛊。 中原人不知内情,通常将巫和蛊统称为巫蛊,但实际上巫和蛊却是分开的两件事物。其中的蛊自然不必多说,蛊师们借助各种反复的手段培育和利用蛊虫的力量治病救人或者杀敌伤人;而巫师们却不同,他们专长于各类诅咒,按照蚩玲玲的说法,他们能够通过各种手段来沟通先祖和百兽之灵为己所用,这些在徐宝听来倒是有几分像关外的萨满。 苗疆蛊师的首领是大蛊师蚩雄,也就是蚩玲玲的爹,先天强者。而苗疆巫师的首领被称作大巫祭,名叫蚩心,无儿无女,算年龄已经是个八十八岁的老者。 在苗疆,土司治理治下的百姓,而蛊师和巫师却超然于上管理着这些土司们,没有他们的承认,土司们甚至连自己的位子都不能保全。 “记得你说你阿爹今年才四十二岁吧?”徐宝问道:“你爹既然是先天境界,那与你们蛊师们分庭抗礼的大巫祭为何却不是先天境界?” “我也不知道啊。”蚩玲玲眨眨眼似乎不是很明白徐宝话里的意思:“据说曾经历代的大巫祭们也是先天境界,但后来不知为什么就断了,不过这也没关系啦,反正有阿爹在就能保护我苗疆子民的安全,而等阿爹去了,我也会成为先天,然后我也会跟阿爹一样保护大家。 哦,还有阿哥你,你也要帮人家一起哦。到时候我苗疆便有两位先天境界的高手,天底下没人能欺负咱们。” 避开蚩玲玲话中没法接茬的不分,徐宝又问道:“我是问,权力只有这么多,蛊师们多一些巫师们就会少一些,巫师们多一些蛊师们也就少一些,如果你们两边有了矛盾又该如何?” “不会啊?”蚩玲玲诧异道:“平白无故大家为什么会有矛盾?” “那比如。。。比如。。。比如一个土司得到了一件宝贝,他崇拜祖先不信你们这些蛊师。。。” “怎么可能,祖先和自然,苗疆的子民哪有只信一个的道理?” 徐宝摇了摇头,一时间被蚩玲玲的天真给说没劲儿了。 其实徐宝之所以会追着这个问题问也并非是没话找话。之前听蚩玲玲说过,偷圣王神鼎的那个人,也就是蚩玲玲的大师姐,蚩雄座下的大弟子是一个极其古板认真的性子,蛊术超绝不说,性子上也和蚩雄一样是个没什么心计的淡然性子,每日里的生活除了进十万大山之后寻虫练蛊便再无其他,只有在蚩雄给出什么任务的时候才会出去完成。 这样一个人会有什么理由突然背叛? 蚩玲玲想不到是因为她性子天真,没见过人心险恶,而徐宝却不同,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阴谋论者,而且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 徐宝的认知里,一个人突然做出疯狂且不能理解的举动通常只有三个原因:利益的驱使、情感的爆发以及奉命行事。 纯粹以推测而言,蚩玲玲的这个大师姐似乎用这三条原因都解释的通: 她想用圣王神鼎来成就自己的先天境界,成为大蛊师。 她喜欢上了某个男人想用圣王神鼎为其牟利或者讨她欢心。 她的背后有一个让她不能拒绝的人命令她偷走了圣王神鼎。 前两条无法验证,而最后一条却不难。如果有人能对蚩玲玲的这个大师姐下达这种命令,那这个人无疑只有蚩雄。 算了,或许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徐宝又随口问道:“对了,你那个大师姐叫什么名字?” “她叫黎香花。” “李香花?” “黎,九黎的黎。”蚩玲玲纠正道。 “哦,好名字。”徐宝随口敷衍道。说话间竹楼已在不远处,眼见得前方里三层外三层聚集了很多人,吵吵嚷嚷不时还有一阵笑闹声。 “阿哥,前边怎么了?” “不知道,过去看看吧。” 两人走上前去挤进人群,只见人群正当中的一片空地,一个公子哥儿手拿折扇趾高气昂,而在他的面前,八个东厂的番子,两两一对儿正互相抽着嘴巴。 “别停别停,你!再大力一些!” 第336章 不饶人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话本小说中最常见也最叫好的桥段之一便是惩恶扬善,何时何地出现了一个或几个恶人欺压良善,然后出现一个大侠或者大官将他们惩治一番为百姓做主。 但这个世道是灰色的,不黑也不白,或者更确切的说既有黑色也有白色。所谓的太平盛世就是白色多一些,黑色少一些,反之便是相对混乱一些的世道,贪官污吏横行,官府横征暴敛,老百姓的日子也就不那么好过。 老百姓向往太平,也向往光明,总希望世道太平一些,这样他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一些,很简单很朴素的愿望,但却很难实现,因为他们所拥有的一切财富还有他们即将拥有的所有财富理论上都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属于皇帝的,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的一句话他们的命都保不住。而这里的王也好,皇帝也好,其实又只是一个虚词,落到实处便是朝廷里边的那些大小官员,上至尚书阁老,下至县衙里的捕快班头,随便抬抬手动动嘴便能让他们万劫不复。 人性本恶,骨子里藏着贪婪的天性,所以历朝历代总是贪官多而清官少,匪徒多而侠客少。老百姓不明白这个道理,也无处宣泄他们心中的愤怒和不满,所以只能在书里看一看听一听惩恶扬善的桥段。 而如今,就在大街上,话本中的桥段活生生的在眼前上演,老百姓自然是走过路过也不会错过。在他们简单的是非观中,一身华贵公子打扮的魏国公世子徐奎壁便是善、而眼前那些黑衣皂靴的东厂番子便是恶,再听到徐奎壁口中只言片语的提及竹楼花魁忘忧仙子的名字,他们甚至都把其中的情节都补全了:东厂番狗惊扰忘忧仙子,魏国公世子亮出身份英雄救美。 “打得好!” “使劲儿点儿!” “世子爷好样的!” 一连串的赞美和叫好声中没有人会想到这些番子也只是奉命行事的下人,更没有人关心这样的羞辱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竹楼里一个小厮搬来把大椅还有小桌,徐奎壁欣然落座,嘴里还得意道:“别停,就这么打!本世子在南京时便听闻你们这些鹰犬在京中为非作歹,今日刚来京城便赶上了,哼,当真以为咱大明朝没人治得了你们了?” 徐宝在人群中看着,没有出声,也不准备插手,因为此刻的他还没有一个能够与徐奎壁对话的资格。不过这也没什么,打狗还得看主人,东厂的番子被欺负了上边总要有人出头的。 片刻,四个轿夫抬着一乘小轿从街头疾步而来,前边两个番子持着铁尺开路,对着围观的人群左敲右打,随后轿子停了下来,楚橘撩开轿帘走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场景,一张胖脸青中带黑。 “住手!”楚橘先吩咐了一声,随后到徐奎壁面前抱拳躬身:“东厂第二司总管楚橘,参见魏国世子。” 徐奎壁斜眼看着楚橘:“参见?呵,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个东厂的总管都如此没规矩,也难怪下边儿这些狗也敢乱咬。” “不知世子此言何意?” “你一个小小的东厂总管,见我魏国世子难道不该拜见吗?” 楚橘眯了眯眼睛,直起身子:“厂卫为天子禁卫,只拜天子,不拜朝臣。” “勋贵也是朝臣吗?嗯?这大明天下都是洪武爷和我几家列祖列宗打下来的,难道也是朝臣一流?真是不学无术。”徐奎壁冷笑一声,随后指着场中还在不停互抽的几个番子:“我再问你,他们冲撞了本世子,你这总管觉得该当如何处置?” “那又不知他们如何冲撞了世子?” “本世子在竹楼之中与忘忧仙子叙话,但这几个却在楼下停留,惹人心烦,这难道还不是冲撞?” “世子的意思在下不明白。” 徐奎壁站起身来走到楚橘的面前,他的个子比楚橘略高半头,面对面站着很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不明白?什么不明白?本世子是说他们碍眼!就像你这个肉丸子一样的碍眼,看一眼便叫人恶心。” “世子看在下恶心没什么,但我东厂也是为陛下做事,世子瞧不惯可以不瞧。” “这便是你与本世子说话的语气?”徐奎壁猛地一巴掌打在楚橘的脸上,随后甩了甩手:“皮糙肉厚还真是个没脑子的猪。” 凭楚橘的功夫挨徐奎壁这一巴掌跟被蚊子叮一下也没什么区别,可大庭广众这侮辱的意味可就大不一样了,他如今生受了这一巴掌,要是没个说法的话他面子丢了是小事儿,东厂在京城在天下人眼里也抬不起头来。 可又该有怎样的说法? 说到底楚橘只是天子的家奴,而徐奎壁作为魏国公世子那也是主子一辈儿的,皇帝见了他也得客气几分。 楚橘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怒火:“世子,如今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事儿是不是就该揭过了?” “揭过?哪有那么容易?”徐奎壁一心想在忘忧眼前逞威风,此时更是得理不饶人。 “那世子要如何?” “这。。。”徐奎壁犹豫了,他虽然狂妄,可有些事儿也不敢做的太绝。要说他敢当街杀了楚橘那纯是扯淡,可打他一顿自己又没个由头,也没那个权力。但要是不说个处置出来,话赶话赶到这儿了,不说又不行。 一旁一个伴当走过来对徐奎壁道:“世子,小的倒有个主意,不如让这楚橘给您磕三个头赔个不是如何?” “好主意!”徐奎壁眼前一亮:“你给本世子磕三个头,本世子便放你们离去如何?” 楚橘冷冷的看着徐奎壁:“世子,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本公子欺你又怎样?痛快点儿,你磕是不磕?你要不磕可别怪本世子不客气了!” “那楚橘倒是想听听世子打算怎么个不客气法?” “我。。。我。。。就就大嘴巴抽你!” 第337章 蹉跎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三个嘴巴外加一个在脑袋上打碎的茶盏,一片嘘声之中楚橘带着手下的番子们灰溜溜的走了。 从反抗的角度来说,这也就是他所能做到的极致。面子和里子都丢了,丢的一干二净,可以预见到的从明天开始,整个京城的老少爷们儿在茶余饭后都会说起此事,他楚菊乃至于整个东厂都会在他们上下嘴皮子一碰之间成为笑柄。 愤怒?恼火? 楚菊在挨第一个巴掌的时候还有类似的感觉,可等最后走的时候忽然就没那么在意了。 不在意的原因是他看到了自己转身离去时徐奎壁铁青的脸色。 徐奎壁生气的原因是即使打了自己三巴掌又扣了一个茶盏仍然没有让自己跪下磕头认错,他觉得自己被驳了面子。 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哪怕挨了三个嘴巴,只是没磕头也算是胜利,而对方打了自己三巴掌却仍不甘心。 这算什么? 这就是权势的魅力。 其实事情闹大,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徐奎壁恼羞成怒要杀自己,虽然就彼此的武功而言这是不可能的,但假设,如果他真的能杀了自己,最后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太后娘娘呵斥一顿,然后被徐奎壁他爹徐俌召回南京闭门思过一段时间,朝野上下绝不会有一个人会提出让他偿命。 一个是玉马金鞍,一个是下里巴人,双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哪又有那么多好计较的呢? 人群散去,徐奎壁转身又进了竹楼。徐宝看着楚橘离开的背影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见到忘忧的徐奎壁就好像是开了屏的孔雀,脸上的得意和谄媚纠结在一处化作了一个极其可笑的表情,而忘忧给他的回应自然只有仰慕和愧疚。 “终是给公子添了麻烦。” “诶~仙子说的哪里话。”徐奎壁大手一摆:“些许跳梁小丑在本公子面前不值一提,哪里说得上麻烦不麻烦的。” “公子~”忘忧双目一眨便有水光盈盈:“公子恩重,忘忧今生今世实不知如何报答公子。” “岂敢岂敢,忘忧仙子,我,我也是。。。”徐奎壁张开双臂上前将忘忧拥在怀中,手轻轻地抚摸着忘忧脑后的秀发,鼻子里闻着淡淡的脂粉清香,整个人只觉得飘飘然好像魂儿都飞了一般。 实际上这并不只是徐奎壁的错觉。 丫鬟小绿推门走了进来,看看徐奎壁坐在圆凳上痴痴傻笑的样子也是噗嗤一乐:“小姐,你又把这个笨蛋给迷住了啊?” “书上的魏国公何等英雄,不想他的后辈儿孙竟是如此酒囊饭袋。”忘忧冷笑一声坐在镜子前梳拢青丝:“你把他抬到床上去吧。” “是。”小绿答应了一声便开始忙活了起来。 徐奎壁虽然身子瘦弱但好歹也是个男子,小绿一个婉转女子摆弄起来也很是废了一番功夫,不过还好左右无人,他们的时间也是宽裕,慢慢来也就是了。 “小姐。”小绿说道:“这笨蛋闹了这么一遭过后想来东厂还有锦衣卫那些家伙就不会再盯着咱们了吧?” “你觉得呢?” “我觉得肯定不会了,毕竟这回闹得还挺大,您也看见了,连往日里不可一世的东厂二总管都挨了他的嘴巴,他们还敢派人来找不自在?” “你错了。”忘忧叹了一声:“我本意其实是让他去东厂与李玄当面警告威吓一番,这样李玄出于种种顾虑虽然不会将眼线尽撤但大抵也不会留下太多。可这一下这个蠢货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了那个楚橘,这事儿就不只是竹楼还有我而已了,而变成魏国公府和东厂的梁子。 表面上是这个蠢货仗着魏国公府的势力吃了便宜,但李玄也好,曾柱楚橘也罢,哪一个都不是心胸宽广之辈,回头肯定会要找回场子,而这个场子八成还要落回到咱们的头上。” “啊?为什么啊?”小绿没太听懂,一脸迷糊的样子:“这笨蛋扇的嘴巴他们为什么要找咱们的晦气?这算什么爷们儿?” 忘忧倒是很自然的样子:“他们本来就是太监,而且也不敢对魏国公世子如何,自然只能拿咱们撒法子了。” “哼!随他们去,反正咱们身正不怕。。。不怕。。。” “说不下去了?还不算太笨。”忘忧道:“之前我还在想他们为何会撒下大把人手来盯住这竹楼,现在我倒是可以确定,他们的目标就是我。” “小姐?” “或者说是我背后的白莲教。” 小绿吃惊道:“啊!怎么会?他们怎么会知道小姐您的身份。” “本来他们可能不知道,但你忘了,最近咱们可是有个客人来过。”忘忧笑道,但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怒意:“该死的唐画风,三百年不来,来一遭便给姑奶奶添这么大的麻烦,别让姑奶奶逮到你,否则非得要你好看不可!” 虽然忘忧牙根恨得痒痒,但还是由衷的希望唐画风最好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否则的话自己可能就真的要往东厂的地牢里走一趟了。 不,不对。 灵光一闪之间忘忧只觉得芒刺在背。 不管唐画风是否再来自己都已经是暴露在了东厂的视线之中,之前的相安无事只是他们想借着自己来抓唐画风,不愿意打草惊蛇;而之后一段时间,直到徐奎壁离开京城应该也是太平日子,他们还不至于当着徐奎壁的面对自己如何。可等到徐奎壁一走,那自己的好日子恐怕就到了头儿了,一个千里之外的魏国公世子绝镇不住东厂的那一众煞星。 而且,一个已经暴露的情报据点就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自己刚才竟然还想着苟且度日,难道真是被这京中繁华给迷了心窍不成?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还我本性,照见天光。”忘忧连连诵念教中经文以镇定心神,片刻之后再睁开眼,一双妙目却是杀气凛然:“既然这里已经不安全,我再留在这里也就没了意义,不如。。。” 第338章 楚橘的智慧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魏国世子徐奎壁英雄救美,竹楼前义惩东厂鹰犬,掌掴东厂二司总管楚菊的光荣事迹犹如瘟疫一般,总共不用一个时辰的时间遍传遍了整个四九城,又过上两刻钟,宫里边儿便也得到了消息。 这个时间点上来说小皇帝和老太后两个人正在用晚膳,在这个时候用这种事情打扰显然不合适,所以第一个听闻的人是老太后身边的慈宁宫总管太监金宝。 “那楚橘便生受了?” “回老祖宗的话,听说是的。” “哦,那就好,算不得什么。你下去吧。”金宝挥挥手让小宦官退了下去。同为阉人,他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事情便是如此,在这个世道,阶级、地位、权势、财富,人与人之间生来就是不平等的。 前因后果在金宝看来就好像说有一个地主的亲信家奴被地主家远方的亲戚给打了一顿一般,再亲信的家奴也是家奴,再远方的亲戚也是亲戚。金宝甚至觉得很欣慰,至少楚橘没有还手或者当场采取什么报复,否则最后遭殃的恐怕就不止是他一个了。 东厂之中,楚橘一回来便吩咐后厨准备了四条烤羊腿外带六只肥鸡以及一摊子上好的绍兴黄,随后等菜上齐了他便在自己的屋子里大快朵颐了起来。 化悲愤为食欲,这还是徐宝当初交给他的,对别人不敢说,对楚菊倒是疗效显著。 屋门大开,曾柱推着李玄走进来也不用敲门,看着一地的肉骨头李玄微微的笑了笑,曾柱更是直接落座伸手撕了个鸡腿下来:“没事儿呗?” “别抢!我的!”楚橘头也不抬的一把把曾柱手里的鸡腿给夺了回来:“来看笑话的?” “我还用转成来看你的笑话?”曾柱笑了,掏出一帕白巾擦拭着手上的油腻:“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楚橘哼了一声,抱起酒坛子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还能怎么回事儿?我这菜都吃了一半儿了你才过来,我就不信你是刚听到的消息。” “过程都知道,不过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没想法,脑子乱的很。”楚橘不理曾柱,继续对付着手上的肥鸡。 李玄在一旁开口道:“白莲教当真手段了得,竟然能搬动魏国公府这座大山来压咱们,这下子事儿可不好办了。” 曾柱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魏国公府咱们东厂扛不下,不过魏国世子就要差点儿分量,这事儿定然是他徐奎壁自己的手笔,我就不信徐俌会专门派他儿子来京城找咱们东厂的麻烦。 徐奎壁今天这一出儿其实说到底不是冲着咱们东厂来的,而是为了给那个忘忧出头,下边儿的孩子们只是倒霉了些,先撞到了他的手上,不然就该锦衣卫和万通来挨这顿晦气。 真正的麻烦在于。。。徐奎壁到底和那个忘忧有多大的牵连,是只贪恋美色还是已经入了白莲教!” 李玄点点头同时反问道:“你觉得呢?” 曾柱皱着眉头:“不好说,这群公子哥从来不长脑子,每日里忙活的也就是女人胸脯的二两肉,若真是被那个忘忧迷住了进了白莲教我也不奇怪。” “我也和你一般想法。”李玄叹了一声:“这两天你整理的关于那座竹楼,关于那个忘忧的档案我都看过了,简直是触目惊心。就在京城,就在东厂和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这么棵钉子,还是魏国公府亲自钉进来的。不算这么多年与竹楼瓜葛往来的朝中文武,便只是魏国公府就够咱们喝一壶的。 魏国公府建这么个竹楼到底是什么目的?竹楼里那个忘忧和竹楼到底是什么关系?白莲教和魏国公府到底又有多少牵扯。。。 这阵子一桩桩一件件的没有一件事儿顺心,全是麻烦。眼看着再过两月便是太后寿辰,这个时候徐奎壁来了这么一出,咱们全当他已经入了白莲教,咱们恐怕也不好处置他,否则便是触了太后的霉头,一个不小心还要被迁怒,里外不是人。”李玄说到这里抬手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一脸疲惫,叹了一声又恨声骂道:“这也就是本朝,若是洪武朝或者永乐先帝爷在的时候,别说有没有白莲教,单只魏国公府敢在京城做下这个买卖便得砍下几颗脑袋来!”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曾柱撇了撇嘴:“现在那徐奎壁还在竹楼里待着,看样子这段时日知道他离京也是要住在这个竹楼里了,咱们怎么办?继续盯着还是干脆就把人手撤了?” 李玄斟酌片刻:“要不撤了?今天咱们东厂就已经让他给打了一回脸,再盯着大抵还是一样的结果,一回是他徐奎壁英雄,两回三回的那可就是咱们东厂犯贱了。” 曾柱摇摇头:“我倒觉得不能撤,江南税银现在唯一的线索便是这竹楼,舍了竹楼咱们何时才能追回银子交差?” 李玄又叹了一声,从进屋到此刻已是一连三叹,眉头皱的跟个大包一样:“说实在的,要是我手里有银子我都恨不得自掏腰包把这窟窿给堵上。” 一阵沉默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终结于楚橘一个音调高亢而气味浓郁的饱嗝,随手把筷子掰断接着断茬剔牙:“银子咱们没有吗?就算海上的银子咱们不能动,宝哥儿手里可还把着咱们天门地宫里的银子,宝哥儿可是说过,金山银海数不尽的富贵。 至于那个竹楼是盯着还是就算了,我觉得也无所谓,今天人群里我看到宝哥儿也是在的,就算没有咱们东厂,他想抓唐画风也是要盯着竹楼,左右它竹楼那么大的房子也不会长腿跑了,忘忧那个小娘皮儿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也不可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逃出京城去,至于那个徐奎壁,慢慢查呗,查出来就办他,正好给我解恨,要是查不出来就算了,反正本来也没指望真能把他怎么样。” “。。。。。。” “。。。。。。” 楚橘两个绿豆眼儿一瞪:“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对,就是有点儿太对了,不像你==” 第339章 插曲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别看楚橘长得肥头大耳的没什么脑子的样子,但好歹也是深宫大内里长起来,又从内书堂里学出来的,哪怕与那些十年寒窗的书生比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平时曾柱和李玄谈事的时候他不说话一是他不愿意费那个心思,二来也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哪怕费了心思也不会想出比两人更好的主意来。 今天为什么突然又说话了? 因为李玄和曾柱的态度。 别看两人在眼前一口一句魏国公府势力如何如何,但实际上却暗含着将话题引向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可能:忘忧是白莲教的反贼,竹楼是魏国公府在京城的产业,忘忧是竹楼里的头牌花魁,所以魏国公府与白莲教也有牵扯,甚至从徐奎壁能为了忘忧而当街羞辱东厂二司总管来推断,魏国公府与白莲教的牵扯还绝不是一点点而已。 荒谬吗? 很荒谬。 就好像岳武穆一心报国结果背上了谋反的罪名,曹吉祥一个太监也干出了造反的勾当。不管背后的缘由究竟如何,只由果倒因来做事就可以了。 李玄和曾柱的意思也是明白:不管魏国公府到底和白莲教有没有瓜葛,反正早晚一天也要把他们俩捏到一起去,就算扳不倒魏国公府也要让这个徐奎壁好看! 造反从来都是皇帝脑子里紧绷的一条红线,不要说碰,哪怕只是有触碰的能力都是不能容忍的,好一些的有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其他人大多都如朱洪武一般直接亮刀子剁脑袋。 当然了,这是弘治朝,不是洪武朝,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尤其要动魏国公府这样的庞然大物更是需要铁打的证据才行,但那又如何?东厂是做什么的?只要他们想,公鸡下的蛋也未必找不到。 话又说回来了,楚橘开口是表明自己感激的态度,同时也是借机替自己的宝哥儿刷刷存在感。杀父之仇的心结勉强算是解了,可再见面总还是有三分尴尬,这也是为什么三人一直没有去找徐宝的原因。 可尴尬归尴尬,日升日落,徐宝还是他们的宝哥儿,曾柱和李玄装鸵鸟,楚橘却不愿意,他的性子更直,脑袋也更“简单”一些:早晚的事儿,宜早不宜晚。 楚橘的想法是好的,也是对的,凭借徐宝的武功和伸手想要盯住一个竹楼里的女人难道还能失了手? 今天之前徐宝不会失手,今晚之后徐宝也不会失手,可偏偏在今晚,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街上的热闹过后,徐宝和蚩玲玲便回到了竹楼对面的屋子里。 一进屋,徐宝说了一声“我要练功,不要扰我”便到床上摆了个五心朝天的盘坐姿势,同时也闭上了眼睛,不一刻,整个人就死寂了下来,脸上面无血色苍白的好像一个死人一般。 蚩玲玲心中害怕,伸手去探徐宝的鼻息,好半晌才感觉到了一点点微不可查的气流方才放下心来:“吓死人家了。”随后一时无聊,便坐在桌旁唤出自己的小蜘蛛“小飞”出来逗弄玩耍。 徐宝此时处在一个类似于“内视”的状态,具体来说大概就是刻意的将身体一切的感知和反应放缓,然后集中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来感知自己所要感知的部位以及相应的活动。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自己的心肺肝肾脾五脏。 五脏是人身体里五个各有其司的脏器,但在中医的理论中这五脏又称为人身五行:心属火、肺属金、肝属木、肾属水、脾属土。 真气化为内力在不同的经脉中按照不同的路线运转挪移,再经过这五种脏器便会产生不同的属性变异,徐宝的葵花宝典太过邪异暂不去说,其他的比如寒冰掌、烈火拳之类的大多都是根据人身五行和十二正经得来的,这也是江湖上武林中人公认的一个理论。 而徐宝之所以要给自己作个内视,是因为在街上看过小橘子受辱之后,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点微不可查的变化。若不是他进入先天之后对自己的身体变化极其敏感恐怕都会下意识的忽视。 就在楚橘转身离去的时候,徐宝可以确定自己的心跳慢了一拍,类似于停滞了一个及短的瞬间,随后两颗肾脏之中似乎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 徐宝用自己所知的后世的一切科学理论都解释不了自己身体所产生的这两点变化。 难道自己生病了? 与其说是生病,徐宝更倾向于是一种自己武功上的一种未知的变化。 徐宝于是进入这内视的状态,调动体内的内力沿着经脉做起了周天循环,认真的感受着内力在身上游走时所反馈的感觉,尤其是在经过心脏以及双肾周围的时候。 三个循环过后,很遗憾,徐宝没有察觉到身体有任何的不妥。 那又是什么原因? 思来想去,徐宝觉得这或许与自己当时的心境有关。就比如人们口中常说的“吓得我心里咯噔一声”一样,身体的变化是可以由精神来控制的。 小橘子在自己眼前被一个世家公子哥给羞辱了,小橘子因为彼此身份之差忍气吞声,而自己。。。也因为种种顾虑而选择了“谋定而后动”。 难道是这隐忍之念让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变化? 那为什么是心脏和双肾? 同是人身五行的理论,心主火意燥,肾主水纵欲,思而不得反噬己身,难道这就是获得神通的法门? 联想杨烈当时的表情和那副高深莫测实际上却极其招打的表情和语气,徐宝觉得自己思考的方向应该没错,但应该还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每一个先天都是通过放纵欲望来获得神通的话,那这个是世界大概早就是一片荒芜,别说人,连猴儿都未必能有几只。 重点还该落在那句“能够为之付出生命的愿望”上。 徐宝的纠结中,屋子外头已经是明月皎皎。忘忧看着眼前的杰作,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从窗户一跃而下,几个起纵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第340章 添丁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锦衣卫和东厂的关系不好,这也不难理解,毕竟都是抱着皇上的大腿吃饭,干的也是一样的活儿,同行从来都是冤家。 不过这两年万通识时务,知道东厂的几个“小东西”早晚要成龙,所以也就为人低调,心中再有不满表面上总也还过得去,由是两家的关系得以缓和,但总体来说关系还是不好,毕竟长城不是一天建成的,也不可能一天就给推倒了。 但这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万通带着他手下的十三太保以及一众校尉闯进了东厂,一脚踢开大门之后二话不说,见人就打,见人就踹,颇有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嘴里边还叫嚷着:“李玄何在!楚橘何在!让他们出来!” 一路杀进了东厂正厅大堂,万通吩咐人直接在外边儿守着,自己杵着九环大刀往正中座上大马金刀的一坐,虎着一张脸闭目养神起来。 论实力、势力、身份和地位都好,东厂不怕锦衣卫,李玄也不怕万通。今天万通既然敢莫名其妙的来这么一出,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疯了,二是宫里边传下了旨意,万通也是奉命行事。 “万大人,好大的微风,好大的煞气啊?” 李玄带着曾柱和楚橘走进堂中,万通一摆手,门口两个锦衣校尉便把门关上了。 “不敢不敢,万某也是奉命行事。”万通拱拱手露出一个苦笑随后看向楚橘:“二总管,昨日早些时候你和魏国世子起了些糟芜?” 万通的态度说明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内心里对东厂并无敌意。而所谓的外人又会是谁?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楚橘皱着眉头:“是,但没什么糟芜可言,就是他拿咱家撒了顿法子,抽了咱家的耳光。怎么,他进宫告状了?” “要是仅供告状还好了,前提是他还能。”万通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三分哭四分笑,还有两分幸灾乐祸的意思:“昨晚你们东厂的探子撤了回来,我麾下的锦衣卫却没全走,留下了两个盯梢的。然后一个时辰之前吧也就是,竹楼里边儿一声惨叫,随后。。。” 曾柱脸色微微发白:“他不会死了吧?!” “死的是一个丫鬟,不过魏国世子。。。” “他如何了?” “残了。” “怎么个残法?” “挨了一刀。”万通以手作刀往自己下身比划了一下:“整个人如今昏死过去,人事不知,宫里的太医正在救治,我也是刚刚才从宫里出来。看架势死是死不了,不过下半身的那嘟噜肉肯定是保不住了。” 闻听此言,李玄倒吸一口凉气:“完了。。。” 曾柱也是脸色煞白,身子微微一僵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身推门就跑,也不知是要去找什么人还是如何。 至于楚橘,此时看起来反倒最是冷静:“太后娘娘以为是咱家报复他,所以派了万大人来?” 万通点点头也是直言不讳:“嗯,抓你进我锦衣卫天牢严加审问。上命所差概不由己,还请两位明白。” “自然是明白的。”楚橘笑了笑,随后又问道:“不过还有点儿事儿想问您一句。” “请讲。” “竹楼里有个叫忘忧的婊子,她如今下落如何?” “就知道你要问她。”万通摇摇头:“魏国世子是在那个忘忧的屋子里受了这一刀,那个丫鬟也是死在旁边儿,你说的那个叫忘忧的如今是下落不明。。。”说到此处,万通顿了顿:“那个,我就问一句,你们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不说。这事儿真不是你们办的?” “不是。” “哦,那看来就是那个叫忘忧的婊子干的了。”万通一拍脑门:“不过你们说没用,我信也没用,这事儿最后还得看太后娘娘和魏国公的意思,估计。。。嘿。” 万通左右看看自己身旁的两个校尉:“客气些。” “是!”两个校尉答应一声,随后将手中拎了半天的锁链一抖来到楚橘身前:“二总管,得罪了。” 哗愣,嘎嘣。 锁链将楚橘的双手锁住。 李玄叹了一声,抬起头来:“太后娘娘可还有别的懿旨下来?” “自然是有的,就一道口谕。”万通点点头,轻咳一声:“太后娘娘口谕:李玄,东厂交由你手,但朝廷上下,皇城内外却难有太平,你便是如此为皇上与哀家做事的吗?哀家也不给你限定时日了,一桩桩一件件的你自己看着办,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哀家可以给你暂时捂一段时日,但等魏国公知晓后若还没有个交代,你们便自己了断了吧!” 万通诵完懿旨,又说道:“二位放心,咱们两家总也有些情分,二总管在我那边儿绝对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要是有什么用得到我锦衣卫的地方两位也尽可以说。” “多谢万大人了。” 万通带着楚橘走后李玄在屋子里呆愣良久,心中甚是烦闷。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他也只能见招拆招。刚才曾柱忽然跑了,也不知是去了哪里。找人过来问了两句才知道原来是去了第一司的档案馆。 李玄赶过去的时候看到曾柱正摊在书案后的椅子上望着顶棚发呆,脸上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书岸上摊着一个卷宗,李玄过去拿起来看看,原来是魏国公府的相关记录。一目十行的看过了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曾柱也道:“是啊,还好。” 还好徐奎壁在南京魏国公府里还有个儿子,虽然仍在襁褓之中,但这也就意味着魏国公没有绝嗣,还剩下了一颗独苗子。否则的话甭管徐奎壁的这一刀与东厂有没有关,徐俌发了飙恐怕都得来京城搅个天翻地覆。 “接下来。。。” “去找他吧。” “嗯,也只好如此了。”李玄点点头:“我腿脚不便,你替我去一趟?” “也好。”曾柱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擦肩而过的瞬间,曾柱停下脚步说了两个字:“天门” 第341章 去坐牢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夜过去,竹楼彻底的关门大吉,大门上贴着封条,四周沿街近百个锦衣卫和刑部衙役捕快巡逻把守,路人但凡有敢多瞧两眼多打听一句的直接就是一顿拳脚招呼。 竹楼对面的民宅,曾柱站在门前抬手想要敲门,但手举起来却没落下,觉得以彼此的关系来说敲门似乎有些见外。 随即又想到以前在宫里时自己和小橘子去他的院子里找他好像自己也会敲门,只有小橘子才直接推门就进。 哦,那敲门应该就是没问题的了? 抬起的手往门板上叩去,将落未落的时候曾柱又犹豫了,自己当初是敲几下来着?是敲一声意思一下就直接进还是敲三声等里边儿的问询? 患得患失的一番纠结,就这个敲不敲门怎么敲门的问题曾柱便想了好一阵子,也在门前站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却开了。 “宝,宝哥。” “来了就来了,发什么呆。”徐宝转身在桌旁坐下:“坐吧,等你半天了。” 曾柱左右打量了一下,很简陋的一间房,原来也不知是哪个破落户的住处。没什么家具,就墙边一张床,中间一张桌四张长条椅子,角落里还有个煤炉子估计是用来做饭取暖的。唯一可说是特别的地方莫过于一身苗疆衣着打扮坐在床上好奇打量自己的那个苗疆女子。 之前曾柱在得知徐宝身边忽然多了一个苗疆女子的时候也曾好奇,但却没打听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徐宝看看蚩玲玲,随后又看向曾柱:“她叫蚩玲玲,是苗疆大蛊师的女儿,这次来京里是为了寻找一件器物。” 蚩玲玲走过来在徐宝的身边坐下,抱着徐宝的一条胳膊:“你就是我阿哥常说起得好兄弟曾柱吗?人家叫蚩玲玲,嗯。。。按你们中原的规矩你要叫我嫂子哦~” “嗝~”曾柱被这句话噎的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翻了白眼儿:“宝哥儿,这是?” “有点儿麻烦,回头再说。”徐宝摇摇头表示不愿多谈,随后又问道:“对面这是怎么回事?” 曾柱定了定心神,随后叹道:“宝哥儿,昨天橘子在这竹楼前边儿被姓徐的那小子给欺负了你可知道?” “知道,我就在旁边儿看着了。”徐宝点头道。 “昨晚那姓徐的小子被人给阉了。”曾柱说着话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同时也很迷惑的看着徐宝,不明白为何他竟然对此事一无所知,难道他找了竹楼对面这间屋子每天晚上就睡大觉了? “昨晚我行功出了点儿岔子,所以没盯着这竹楼。”徐宝解释了一句,随后想了想:“这事儿不是橘子做的?” “他说不是,我信他。” “我自然也是信他的。”徐宝道:“那不用说,肯定是那个忘忧干的了。” “为何?” “很简单,谁获利最大,谁的嫌疑也就最大。徐奎壁若是死了,太后和魏国公那边儿虽然会怒,但东厂绝对没有嫌疑。如今被阉了,是谁也会觉得是橘子因为白天的欺辱而行报复之事。这样一来东厂的嫌疑最大,太后和魏国公也不会放手。如此矛盾之下东厂遭难,得意的无非就是锦衣卫和白莲教,尤其是忘忧,也就顺利的从东厂的照顾里脱身开来。” 曾柱闻言恍然大悟:“好狠的心思,这婊子还真是够毒的了。” “算不得毒,只是聪明。”徐宝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着,斟酌着道:“想要破局无非就是找人,三个人随便找到一个都足以保橘子出来。” “三个?”曾柱一愣,他能想到的只有唐画风和忘忧,却不知道第三个人是谁。 “说过了,刑部大牢里的那个李元喜。”徐宝说道:“唐画风进刑部大牢是为了招揽西厂的人手,但我进去走了一圈没看到他人,这几天刑部大牢里也是风平浪静的,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放弃了,而他放弃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在刑部大牢里见到了那个什么智慧之王。 唐画风走了,忘忧也跑了。这两个人有没有本事会出京城我不知道,如果没出自然最好,你回去多派些人手去抓,不过若是已经出了京城。。。那就不好办了,而且我觉得他们已经离京的可能性不小。” “我记下了。”曾柱点点头:“那宝哥你是准备去找那个李元喜?这几天我也把刑部大牢里的犯人的卷宗大概看过,没觉得哪个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宝哥你要是想的话我把那些卷宗给你拿来?” “不用。”徐宝摇摇头,随后问道:“你说。。。白莲教堂堂的三王之一的智慧之王为何要进刑部大牢里去当囚犯?” “这。。。谁知道呢。”曾柱也想不通:“可能他是要找什么人,或者是找什么东西?” “不管是找人还是找东西,都不必以囚犯的身份进大牢里去。这个问题我也想不通,但却有一个办法去验证。” “宝哥儿你之前不是已经去刑部大牢里转过了吗?” “转过,但是没待过。”徐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准备去刑部大牢里住一阵子。” “一阵子?” “大概也就几天的功夫,相救橘子,关键还得落在这个李元喜的身上,只有找到他,才有可能顺藤摸瓜找到唐画风和忘忧,以及朝廷失窃的税银。” “可税银。。。”曾柱一句话刚起了个头随即自己也醒悟过来:“哦~~~对,税银就是他们劫走的。” “白莲教的反贼大头目,劫朝廷税银,伤魏王世子,嫁祸东厂,只要有他一颗脑袋什么罪过也都能交代了。”徐宝笑道:“你去帮我整一份文书,在整身行头,今天我就去刑部大牢。” “宝哥儿是要做何等的囚犯?住里间儿还是外间儿?” “不做囚犯,做牢头儿。” “好,我这就去安排。”曾柱站起身来:“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有。”徐宝笑道:“回去帮我跟李玄说一声谢。” 第342章 天弃子的投诚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来去匆匆的曾柱之后徐宝又见到了他的第二个客人,也是意料之中的客人——天弃子。 徐宝对他不是很客气,蚩玲玲就在旁边磕着瓜子瞧热闹,天弃子跪在地上之后徐宝却一直没有让他起身,就让他跪着。 说实话,徐宝很好奇,此时不过是午时刚过,天气也不错,这个天弃子却还是之前的那副打扮,小小的身躯、苍老褶皱如同枯木的皮肤、大红的肚兜、脸上罩着半张金质鬼面。他到底是怎么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走进自己的屋中的? 不过这个好奇徐宝没有直接开口询问,为上位者一项很重要的能力便是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哪怕好奇的好像心里有八只猫儿在挠也不能问,而是要做出一副智珠在握无所不知的样子来,神秘感对维持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是很必要的。 “摘下你的面具。”这是徐宝对天弃子说的第一句话。 “请主人宽恕。”天弃子的回答也很直接了当,语气上来说不是那种严厉的拒绝,相反,透着一种恳求的意味。 “理由?” “回主人的话,这半张鬼面是老奴在接下天弃那一日起便烙在了老奴的脸上,若要摘下恐怕只能把老奴整张脸皮也一起扒下来了。” “哦,得挺疼的。”徐宝点点头,很多想问的,但与其自己问倒不如让这个天弃子自己说来的简单:“说说吧?” “不知主人想听什么?” 徐宝道:“所有,关于你、关于那条黑街、关于你口中所说的天弃,所有你知道的一切。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 “遵命。”天弃子既然已经来见徐宝,自然也已经做出了完全的准备,于是便说道:“永乐以前,黑街不过是地下排水渠之用,也是京中丐帮乞丐们的存身之处。当时烂人的日子却不好过,每日里。。。哦,烂人就是。。。” “我知道烂人的意思,你继续说就是。” “烂人入不得宫,又无家可归,便如孤魂野鬼一般徘徊在这京城的阴影之中,最后的结果不过就是化人场里的一捧灰。后来出现了一个人,他自称天弃子,先是带领烂人将京中的丐帮的乞丐们全都赶出了京城,让烂人们住进了黑街,随后教烂人们习武并从中取佼佼者收为入室弟子,十年之功,京中烂人便成了气候,天弃子顺势成立天弃,这也就是天弃的由来。 天弃子死后他的弟子互相厮杀最后唯一活下来的人便是第二代天弃子接掌天弃。 天弃的存在并没有任何的目的,唯一的宗旨只是一条,便是凡有无根之人投靠便必须予以接纳,给其一个活命的机会。 之后第三代天弃子接掌天弃,手下烂人日积月累已有万余。凭借着乞讨已经不足以养活手下所有的门徒,于是便做出了两项变动,一是隐去天弃之名对外以黑街自称,接下京城中所有的黑活,拿银子办事;二是天弃开始有选择的收人。 所有的无根之人来到黑街依然会受到接纳,但每天必须上街乞讨,唯一的好处是不管结果如何都能得一口饭吃。不过天弃也会派出人手到京中去寻觅,若有资质上佳的苗子便会掠进黑街之中,对其阉割然后传其上乘武学,待其学成之后又会想办法送入宫中,以宫中之权财反补天弃。 第三代天弃子的决定使天弃的势力更上层楼,但却出现了一个问题,便是入宫之后的门徒一朝得势之后十有八九便不会再理会天弃,甚至想方设法的划清界限。于是第四代天弃又想出了一个应对之策——七七化骨丹。 如是自永乐年天弃成立到老奴已经是第七代天弃子。” 说到此处,天弃和天弃子的由来便说的差不多了,天弃子停顿片刻见徐宝没有叫停的意思,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七七化骨丹便如主人身边这位姑娘所说,乃是一种虫子,是否是苗疆的蛊虫老奴不得而知,也是上一代天弃子,也就是老奴的师傅传下来的培育和制作方法,也确实无解,只能凭借着生克药物予以克制。。。” “老奴所学的武功名为小无相功,这也是历代天弃子所修习的武功,若能修至圆满据说可得大无量修为直指先天境界,但历代天弃子包括第一代天弃子也没能修至圆满。老奴修习多年,觉得这功法似乎只是一门神功的残篇,少了许多极为紧要的心诀,所以便别出心裁想要将其补齐,不想便将自己练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够了。”徐宝冷声道:“说来说去都说不到正题,是你太笨还是真的不怕死。” “老奴,老奴已是知无不言,不知主人到底想听什么?” “你当真不知?”徐宝冷声一笑:“那我便给你提个醒。你可知我的名讳?” 天弃子犹豫了一下:“属下。。。知道。” “说说看。” “尊上姓徐,单字名宝。” “既然知道我的姓名,那便该知道我的出身来历?” “是。”天弃子道:“尊上乃是宫中尚膳监原掌印太监徐孝天之子,曾为东厂提督太监,三年前莫名失踪。。。”似乎是感觉到了屋中空气渐渐地凝结,天弃子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咬咬牙,猛然道:“尊上明里是宫中阉宦,实则乃是天门之主!” “哈!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徐宝讽刺的拍了拍手,随后身子微微前倾,俯视着天弃子:“那么你说说看,你到底在怕什么?” “老奴,老奴没有怕。。。” “没有怕那刚才为什么不说?”徐宝笑了,呲着一口白牙:“知道为什么我知道天弃或者说你天弃子一定知道我天门之名吗? 你刚才所说你练得是小无相功?还说这是一门神功的残篇?” “老奴,老奴。。。” “你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徐宝点点头:“天门四大神功,其中一门便是无相神功,之前交手我便察觉你所练得便是这无相神功,只不过其中有许多差错。不然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 第343章 萝卜大棒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天门之名不可外传,否则当杀。你能说出天门这个名字,同时又会天门无相神功,虽然只是残篇,不管你如何解释,你故事中的那个第一代天弃子都一定是我天门中人,而且很可能是我天门当时的门主徐如意。 现在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你,天弃子,是不是我天门中人?” “是,老奴当然是天门中人。老奴一直有心认祖归宗,只是一直不得门路,今日既然能得见门主那便是天意让老奴回归天门,老奴,老奴铭感五内岂敢二言。” 天弃子回答的干脆利落,一边说着一边咣咣的磕头。开玩笑,徐宝已经说过,外人哪怕是知道天门这个名字都要死,他这个时候如果敢说自己不是天门中人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不过天弃子心里却是猛翻白眼,旁边的蚩玲玲到现在还卡擦卡擦的磕着瓜子,难道她就是天门中人了? “很好,既然你自认是天门中人便好。那我再问你第二个问题。”徐宝俯视着天弃子:“天门四大神功向来只有门主之尊方可修习。你是天门中人但门主却是我,如今你也算是修习了无相神功,哪怕只是残篇也是修习了,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于你?” “老奴。。。老奴。。。”天弃子支吾两声随后便沉默不语。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如果就是按照规矩来说自己便得当场死在此处。让天弃子自己开口求死?这肯定是不可能的,他来这里就是求活的。其实心里也知道,徐宝没有杀他的意思,至少杀他的想法并不坚决,否则何必多言? “怎么不说话?” “老奴但凭主人处置便是。” “好,既然你认了,那我也便不客气了。”徐宝微微一笑,探出一手对着天弃子虚抓随后猛地一抬,无穷的内力从徐宝的掌心放出如棉似线,将天弃子整个人从地上硬是拽了起来让其凌空虚浮。 “主,主人,饶,饶命!”天弃子面露痛苦之色,说话也极是艰难。此时的他只觉得自己丹田中数十年存续的内力被一起迫出,顺着奇经八脉奔腾猛冲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而更为恐怖的是这股内力被外力牵动异常狂暴,在经脉中奔走的同时如刮骨钢刀一般,经脉完全不能承受,仿佛只下一刻经脉便要寸寸而断。 “饶命?”徐宝冷笑,随后双目微凝,只听天弃子小小的身体里“嘭嘭”之声不绝,七窍中鲜血横流,状茂极是可怖。 全身经脉寸断,这种痛苦已非常人可以忍受,天弃子也是个人,于是再一声惨叫之后幸福的昏了过去。 徐宝却没有收手,继续输出内力,半空中天弃子的身体缓缓转动,时而面朝时候背向,肌肤也渐渐地出现龟裂,但随后又愈合,然后在裂开,再愈合。片刻之前是七窍流血,此时整个人好像刚从血池之中捞出来一般,大红的肚兜倒是更鲜艳了。 时间分秒而逝,在徐宝的控制下,天弃子的身体裂开和愈合的频率也是越来越快,而与此同时,肉眼可见的,他的身体也在渐渐地舒展开来,原本是侏儒形象渐渐地到了七八岁的样子,而且还在生长,完全没有停止的态势。 “当啷” 脸上的面具掉在了地上,面具下是一张筋肉纠结的恶鬼一般的面容,但紧接着脸上的皮肤也如身体一般开始了龟裂和愈合。 徐宝当然不是要杀他,如果想杀,抬手一指不费吹灰之力。此时若有有识之士在场,当知徐宝此时乃是在以自己的内力为天弃子伐经洗髓。 当初徐宝曾经为汪芷施用此法,之后三年汪芷便登临武林决定高手之境。当时的徐宝做起来还极费气力,但此时进入先天之境之后体内内力犹如无穷,用起来自然要简单许多。 当然了,当初对汪芷是一心相助,这次对天弃子却不同。 诚然,今日过后天弃子全身潜力激发,再练起任何武功都将一日千里,可他身上的小无相功却是废了,而且徐宝同时也在他身体里做下布置,如果他还敢强行修炼无相神功,走火入魔也只在顷刻。 御下之道,说的雅致些就是赏罚有度,说的白些无非就是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 徐宝废天弃子武功是巴掌,而为其伐经洗髓同时还其一个正常人的身体便是赏。 残缺之人最大的渴求便是完整,这种渴求的强烈徐宝再清楚不过。一个常人的身体对天弃子而言无疑再造之恩。 一个时辰过后,风平浪静。 再两刻钟,浑身赤裸的天弃子幽幽醒转过来,睁开双眼看着屋顶,一时却没有动弹,好像还没有适应自己这副崭新的身体。 徐宝说道:“你的无相功练得岔了,所以一身精气封锁于丹田之中,身体也由是畸形如侏儒。如今我为你伐经洗髓,重新将你丹田之中的潜力释放,周身经脉断后重接,又为你补齐了经年损耗的真气,如今你的身体如三十岁男子无异。 你的武功废了,小无相功以后也不许再练,但其他功夫随你去修,短则三五日,长则八九日,一身武功便该能到一流高手境界。” 天弃子缓缓起身,随后再次向徐宝跪倒,只不过这一次是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姿势跪下:“主人之赐,老奴无以为报,维愿肝脑涂地,以报其中万一。” “既然你是我天门中人,主奴之称便也就过了,以后当以门中相称。”徐宝想了想,又道:“接下来的十日于你极为关键,你便留在这屋中练功便是。”转头看向蚩玲玲:“还要麻烦玲玲姑娘帮忙照顾一二。” “好说好说。”蚩玲玲嘻嘻一笑,随后一愣:“不对,那阿哥你呢?” 徐宝道:“如之前所说,我要出去办点事。不用担心,我就在此地不远的刑部大牢,十天之内应该便会回来。” “那,那好吧。”蚩玲玲嘟着嘴:“阿哥你要早些回来啊。” 第344章 福堂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刑部大牢的牢头金大牙,金是随他爹的姓,大牙两个字儿则是他的诨号,顾名思义,两颗大板牙大的离奇。 在刑部大牢的百十个牢头之中,金大牙为人和善,论实权比不得总牢头儿王大用,但却绝对是最吃得开的一个,有钱的时候仗义疏财,没钱的时候朋友有难也尽力的去想办法,和宋时的及时雨宋公明来比他除了没人家钱多、名声不如人家响亮以外好像别的也不差什么。 这几天的金大牙过得不太容易,表面上好像和往常没什么差别,但心里却一直绷着一根弦,没事儿就在大太阳底下站着,愣愣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谁要是在身后拍他一下能把他吓得蹦起来。 周围的哥几个也看出了金大牙的不对劲儿,也试着问过两次,但金大牙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说。难言之隐大家也就不再追问了,不过私底下大家彼此闲聊时说起来总觉得金大牙这个状态不像是“愁”,更像是“怕”。 大家伙儿总也是衙门口儿的人,诗书礼易知道的不多,可犯人见得却是不少,那些个刚抓进来做了亏心事儿还没来得及招供的人就是类似金大牙的状态。 金大牙做了亏心事? 应该算是。 为了三百两银子私下把一个东厂通缉的要犯给带进了刑部大牢,最后还把人给整丢了,这要是翻到明面上来,三百两银子丢了没什么,脑袋恐怕也是保不住的,就算能保住脑袋,丢官罢职发配三千里总也还是要的。 有心与人说,又不知如何开口。不与人说,害怕东窗事发自己在劫难逃。就这样的一份纠结,金大牙几天的功夫瘦了一大圈儿。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金大牙下了差往家走的路上唉声叹气。 忽然,眼前莫名出现了一个身影,金大牙低着头来不及躲闪,嘭的一声便撞了上去,实际上感觉并没有撞实诚,但就被一股莫大的力道给弹了一个大屁蹲。 “谁啊!王八蛋连老子也敢惹!好饭不吃想吃牢饭不成?”金大牙骂骂咧咧的抬头,阳光从身前人的背后射过来,正脸黑乎乎的他看不真着,但既然不回话,想来是怕了? “直娘贼,看老子不给你个好看!”金大牙站起身来顺手把手里的腰刀给举了起来,这本是想吓唬吓唬,可看清了眼前这人的模样,他头上冷汗就下来了。 “爷,爷爷,您,您老人家。。。” “看来是还记得我了?”徐宝冷哼一声:“那就好办了。实话跟你说,刑部大牢里有一个白莲教的首脑钦犯,你上次领进去的那个人也是白莲教的反贼,进刑部大牢就是为了找他。我上次去没有发现两个人的踪迹,现在我还要再进一次。” 金大牙连连点头哪敢说一个不字:“好说好说,爷您怎么说怎么是,小的都照办。” “找是找,但我要换个身份找上几日的功夫。”徐宝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来:“我不管你如何安排,我要进刑部大牢里做个牢头,最多十日的功夫,你去安排。” “这。。。恐怕。。。”金大牙有些犹豫了,要说领着徐宝再进去找一圈倒没什么,东厂的身份是其一,哪怕不露东厂的牌子单凭自己的面子说是令人进来开开眼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可突然插进来个人可不一样,人家肯定是要盘根问底儿的,而且自己上边还有管事总牢头儿,自己哪来的权力说招个人就招个人? 金大牙正为难着不知如何说辞,手上下意识的就把徐宝给他的银票给展开了。 一千两 “这只是个定钱,若我找到了那两个钦犯中的任意一个,再给你一千两银子。” 。。。。。。 “好说了爷,您放心,就包在小人的身上,不知您何时要进大牢,额,小人是问您何时要进去应差?” 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千两银子,哪怕自己立时便死了,自己的妻儿老小凭着这千两银子下半辈子也是不愁吃喝的了。 而且。。。 金大牙见钱眼开不假,但也有一颗玲珑心。一个东厂的密探随手便能给自己一千两银子? 要不然这番子是东厂中的厉害人物,要不然就是这个事儿已经通了天了,最起码也是东厂那几位总管直领的,自己拿钱办事儿,天下太平,自己要是敢不拿钱不办事儿,恐怕就是个人财两空。 “我就在此地等你。”徐宝随手一指一旁的一座酒家:“你去安排,一个时辰之后我便去刑部大牢应差。” “一个时辰。。。”金大牙算了算来去时间,点点头:“够用。爷您就在这儿先吃着喝着,一个时辰之后您直接去刑部大牢门口,我在那等您便是,绝对给您安排的妥妥当当。” 金大牙风风火火的转头就走,徐宝也不逗留,转身便进了那酒楼里。 小二热情的迎上来把徐宝带到二楼靠窗的位置,随便叫了几道小菜,一壶热酒,徐宝便吃喝起来。 对于东厂能不能在京城里找到唐画风和忘忧,徐宝持悲观的态度。 诚然,京城作为东厂和锦衣卫的大本营号称无孔不入,但这两个人也非是泛泛之辈,换个说法,作为天下闻名的反贼头目,最重要的一项能力便是隐藏自己的身份,否则走到哪里都能被人叫出名来还能活的了几天? 所以说,楚橘也好,自己的回归所需要的投名状也好,都落在了这个李元喜的身上。 而直到此刻为之,关于这个李元喜,除了一个智慧之王的名号外几乎一无所知。 这是一种很讨厌的感觉,用老百姓的说法来说便是所有的鸡蛋放在了一个篮子,篮子一摔啥也不剩。 可徐宝别无选择。 这李元喜就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如果。。。如果爹还在的话,他一定知道不少关于李元喜的情报吧。。。” 这个念头刚起,一个中年男子便在徐宝对面坐了下来。 迎着徐宝皱起的眉头,男子右手中指食指弯曲在桌上扣了扣,这是茶道中下跪的意思,同时道:“天门“福”堂堂主冯蚊血,拜见门主。” 第345章 李元喜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汉水之畔那一个血与火交织的夜晚,徐宝梦醒于尸山血海之间。他步入了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先天境界,但同时却失去了更多。 天门的上一代门主王振乃至近半数的二十四堂堂主都死在了他的手里。在处理他们后事的时候徐宝在父亲徐孝天的怀里发现了一封信,上边写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同时也标注了他所知道的天门二十四堂堂主的下落。 按照信中所写,八卦八堂、十六两中北斗七堂、南斗六堂再加上福禄寿三堂。其中八卦堂八位堂主一个不剩,徐宝杀了七个,还有一个之前死在了王振的手里;除开八卦堂以外,其他的还有徐宝见过和没见过的北斗天璇堂堂主胡鹿亲、南斗天同郑忧心、北斗天权武亲器、北斗玉衡邹不怠,再加上如今下落不明的华负米他爹,也就是说,天门二十四堂上一代堂主已经可以确认死亡的合计有十三人。 天门二十四堂按照职能来说,八卦堂坐镇宫中为中枢、北斗七堂主北方各省事务、南斗六堂主南方各省事务,而福禄寿三堂徐孝天在心中提及乃是为了天门的传承而设置。 说白了,白莲教干的是造反的买卖,天门作为一个半江湖半朝堂的隐秘组织,干的事儿也算不上多忠君爱国,有一个算一个,说不定哪天就突然死了,而为了传承之计,于是设立了福禄寿三堂,这三堂平日里不参与任何天门事务谋划,他们的身份历来也只有天门的门主可以知道,而他们的职责只有一条:隐藏身份、活下去,然后在必要的时候出现为天门延续香火。 所谓的必要的时候,比如天门的某一堂堂主死了而又没有传人的时候。 但具体的是个怎么操作的流程徐孝天也不知道,王振更没有跟徐宝提起过。本来还想着有机会得想办法找找这三堂的堂主,没想到今天就有一个找上门来了。 眼前的这个冯蚊血自称是天门福堂的堂主,徐宝只是听了这个名字心里便信了七成。天门上一代的堂主历来都是以二十四孝的典故取名,比如他爹徐孝天的孝天二字便是截取自“孝感动天”、楚橘他爹楚尝药则是“亲尝汤药”等等。 冯蚊血在报上名号之后又接着道:“如今天门遭逢变故,危在旦夕,故而属下前来助门主一臂之力。” 冯蚊血说话乃是用的传音入密的法门,嘴唇动却不见声音传出,徐宝能听得到旁人却全然不觉,偶尔几个酒客看到两个人对面而坐对口型还觉得可能是两个疯子。 徐宝看着冯蚊血同样传音道:“不知你要如何帮我,又能帮我什么?” “好叫门主知晓,我天门福禄寿三堂乃是为保天门最后火种传承而立,而据属下所知,天门老门主王振公即死,我自当前来与门主相见,其次,八卦堂离字堂堂主乌行佣与其子乌东安身死,离字堂便算是绝嗣,不知门主对于接任离字堂之人可有人选,若是已有人选,属下当前去考察一番确定其身份家世稳妥,若没有人选,则还请门主尽快抉择,否则按天门之规,三个月后属下便要指定人选。” “身份背景调查?倒是挺先进的。”徐宝心中暗道,思索片刻,又问道:“人选暂时却无,我需要一点时间,眼下倒有另一桩难事,你来了也是解了我燃眉之急。” “请门主吩咐。” “白莲教四王之一的智慧之王李元喜,关于他,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与我听。” “李元喜?他?”冯蚊血皱起了眉头,一时却没有回话,看得出似乎很为难。这份为难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不想说?不能说?还是不会说? 正巧小二这时候端着个大托盘来上菜,呜呜渣渣的把酒菜放下留下一句“二位客官慢用”便又奔别桌的客人去了。 徐宝吃了几口菜,喝了一杯酒,对面冯蚊血终于叹了口气:“门主既然相问,属下自然知无不言。 这个李元喜是天门四王之一的智慧之王,从他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到如今算起来当有三十一年。此人布局不着痕迹,行事天马行空,心机深沉,可以说是相当可怕的一个人。” “可怕?” 冯蚊血点点头,脸上露出忌惮的神色:“关于这李元喜,属下所知的一共有三件事:三十一年前白莲教于其总坛昆仑光明顶召开佛临大会,会上李元喜正式被任命为智慧之王,之后按照规矩他要接受与会教众任何人的任何提问,其中有一个人问道‘圣教既然有无生老母庇佑,为何多年来一直不得功成?’,李元喜答道‘绝天地通、牝鸡司晨、我圣教之火如何净世!’ 他这句绝天地通不知是何意思,但牝鸡司晨,当时的白莲教乃是佛母主事,人人都以为他是将矛头指向了当时的佛母,所以顿时也就没人敢问了下去。 再之后此人下了光明顶行走江湖,据说是游走于各大门派,但却也只是一个传闻,我天门曾布下许多人手却一直没有追到其踪迹,直到正统十四年王振公与英宗皇帝兵困土木堡,危难之时王振公本能带英宗皇帝逃生,但却被佛道儒三家数十高手团团围住,混战之中有人失口言道这次的布置就是出自这李元喜之手。 此言是真是假无从论证,或许是,或许不是。之后天门风雨飘摇,吉祥公勉力支撑也就没有经历去查这李元喜的详细。 而再之后事不可为,吉祥公意欲谋反,发动夺宫之变,结果却在前夜被人泄密导致功亏一篑,天门二十四堂堂主死的死散的散,天门几乎土崩瓦解。 吉祥公当年谋事最是缜密,如何便会走漏消息?属下之后数年曾暗自查过,这里面似乎也有着李元喜的影子。” “要都是他的手笔那还真是够厉害的了。”徐宝说着话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看着却是不甚在意:“如今他很可能就在刑部大牢,我要找到他,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他在刑部大牢?” “消息还算可靠。” 冯蚊血微微探身:“不知门主要活的还是死的?” “活的吧。。。” “属下无能,不能为门主解忧。” “那要是死的呢?” “便把刑部大牢上下杀个干净。” 第346章 总牢头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冯蚊血的办法不好,完全没有任何的建设性意义。 刑部大牢是什么地方? 那是正儿八经朝廷六部之一刑部的底盘,里边儿关押的是囚犯不假,但也都是曾经位极人臣的高官,背后都是千丝万缕的故旧。先不说徐宝有没有手段能把他们杀光,就算能,之后呢,千百个死人哪个是李元喜? 还是那句话,杀李元喜不是目的,借用他的脑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才是根本。 冯蚊血的到来不能说全然无用,至少关于这个李元喜,徐宝又了解到了许多情报,当然,也多了很多疑惑。 而在众多的疑惑中,最让徐宝困扰和不解的就是李元喜的追求。 人生在世,总有自己的追求,或大或小。赌徒盼着每天赢钱,乞丐想着一日三餐,皇帝想着江山永固,官员想着升官发财,就连徐宝也是一样,他想让汪芷再活过来,他想完成徐孝天的愿望让阉人也有自己的一份尊严,想让自己在乎的人过上舒心的日子等等。。。 可这个李元喜呢? 冯蚊血说起关于李元喜的三件事,第一件事是挑衅了白莲教的神圣,这应该算是蔑视权威;后两件事则都几乎将天门打入万劫不复。 白莲教与天门世代宿怨,李元喜作为白莲教的智慧之王对付天门也是理所应当,能成功,徐宝心里只有佩服,但透过现象来看本质,徐宝疑惑地是李元喜的人生追求是什么。 如果说他一心只为颠覆天门? 那在土木堡之变之后也好,曹吉祥夺宫之变事败之后也好,这两段天门实力最是孱弱的时候他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将天门斩草除根,他为什么不出手? 再说他如今待在刑部大牢里许多年,他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 思来想去,徐宝虽然终还是没有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或者靠谱的猜测,但却也由此及彼的想到了一种现象。 炫技。 西方宗教之中定义人生来便有七宗原罪,其中之一便是骄傲。这种罪行的体现在又能为的人的身上体现的最为明显,种种作为说好听些叫证明自己,说直白些就是争强好胜。 李元喜身为智慧之王,他的种种过往成功的证明了自己无人能及的布局能力,可却又偏偏点到即止,心慈手软是不可能的,只能是所图更大。 而藏身刑部大牢多年肯定也是他所布的某个大局所必要的一个环节。所以如果能够知道李元喜最终的目的,那自己肯定便能有更大的把握找到他。 那么问题又来了。 刑部大牢里有什么? 牢头、犯人、牢房。 牢房和牢头没什么想头儿,重点肯定落在了刑部大牢里的犯人的身上。 那这些犯人身上又有什么特别的,或者说与众不同的地方? 身份。 刑部大牢里的犯人分为三种,第一种在被关进去之前都是朝廷的官员,最低的也是一方父母官,第二种则是这些犯官的家眷,第三种则是与朝廷相关却又不方便东厂和锦衣卫过手的人,比如一些地方望族的子弟,又比如现在西厂关闭后等待发落的番子。 如果自己是李元喜,自己能从他们的身上得到什么呢? 又或者说借用他们自己又能达到什么目的? 百思不得其解之间,徐宝已经来到了刑部大牢的门口。屋檐下,金大牙微微躬身站在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老者身边。 老者看起来五十岁出头不到六十的年纪,一头花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双鹰眼,鼻翼两侧法令线深刻,和金大牙一样穿着一身刑部牢头的行头。 观人相面,这个老者看起来该是个极古板,原则性很强的人。 “头儿,就是他了。”金大牙指了指走到近前的徐宝,然后又对徐宝道:“爷,这位就是我们总牢头儿李方,您要进咱们牢里公干还得要咱们李头儿应允。” 徐宝于是抱拳拱手:“李头儿。” “嗯。”李方点点头,眯着一双眼睛:“阁下是东厂的?” “东厂一个小小的密探。” “追缉白莲教的反贼又怎能小的了?”李方看着徐宝,说话不算客气,但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应算的上是个“直”字,倒也真对得起他这个“方”的名字,果然是很方正的一个人:“阁下要进刑部大牢里查案其实也没什么,不过要以牢头儿的身份就有些难了。咱们刑部大牢的规矩,六十四个牢头,一个萝卜一个坑,父死子替、兄终弟及,多一个人我也没法往上报俸禄,弟兄们也要起疑,阁下行事反而添麻烦。。。” “那不知李头儿您可有什么办法?” “办法倒也简单,不过得要阁下吃点儿小亏。” “李头儿但说无妨。” “老夫膝下无儿无女,也每个三亲四故,等我干不动了按理说本来这位置便也就空了,要由大老爷来重新安排。不过既然阁下有此公干,那不如一会儿进去便说你是我远房的侄子,是将来要接我的班儿的,我带你来时为了提前看看,熟悉熟悉环境,你看如何?这样一来你在这里便是待上十天半个月的也没什么,问东问西也没人会起疑。” 这个主意倒是周详,徐宝自然也不会反对:“李头儿好谋算,在下自然无所不从。” “嗯。”李方点点头:“不知阁下姓名?” “姓包,名旭真。”徐宝又送上了自己当初在蜀地用上的那个化名。 “好。”李方听罢随口吩咐一旁的金大牙:“小金。” 李方的年岁大金大牙得有二十往上,叫他小金倒也贴切。 “头儿。” “你带这位包爷进去换身衣服,然后再带着去牢里跟大家伙儿见见面。” 金大牙应诺道:“放心吧头儿,您不去吗?” “我就算了。”李方摇头:“刚才老爷本来还招我过去,被你劫到这里耽搁了功夫,我得赶紧些,总不能让老爷等我。” “是是,小金我不懂事,耽误了头儿您的公干。” “嗯,去吧。” 第347章 四个嫌疑犯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刑部大牢徐宝已经来过一次,走过两圈,算是一无所获。 所以这次再来他想换个思路,从这大牢中的一众牢头儿身上下手。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这座大牢,如果哪个犯人有什么特别,旁人或许瞒得过,但一定瞒不过这些牢头儿们。 工作的时候吃饭,吃饭的时候工作。 汉家的人情交际在这句话里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五两银子一桌的酒席徐宝在这大牢里摆了三天,吃吃喝喝,喝喝吃吃,一开始牢头儿们还对他稍有些见外,待到三杯酒下肚,立马便热络了起来,一个一个的张口“小包”闭口“老弟”的叫着,就好像交情多深厚一般。 当然了,李方远房侄子和未来总牢头儿的身份也很重要,还有金大牙的帮衬。 酒席宴上说话,有徐宝这个新人在,话题肯定是离不开这座刑部大牢。通过这几个牢头的口,徐宝对这座大牢多了许多了解,不过关于自己的目标李元喜却可谓是一无所获,甚至于徐宝都开始怀疑李元喜是不是真的藏身于这座牢狱之中。 “依照这群牢头所说,刑部大牢里的犯人正常情况下短则三月,长则一年下场也就该出来了,不是充军发配就是闹市斩首,相关家眷也都会发落出去。 按照那个忘忧所说,这李元喜来这里也不止一年了,那我的目标应该并不是很多才对。” 如此想着,徐宝翻开了手中金大牙为自己找来的刑部大牢的犯人名册,借着墙上明灭的烛光伴着身边此起彼伏的呼噜和胡乱呓语,徐宝一字一字的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脚步声音,徐宝没有回头,他已经通过气息认出了来人。 李方站在徐宝的身后看了一会儿,没出声打扰,随后在桌旁坐下随手拿起一双筷子吃了起来,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看完了?” “看完了。”徐宝将名册合上,闭目片刻,随后看向李方:“这牢中关押一年以上之人共有四人:杭州知府万知礼,收受贿银近万两,本来有刘诩在上头罩着,结果刘诩倒了,他也就进来了。” “没错。”李方点点头:“不过这小子有眼里,进来之前吩咐家人将九成的身家送去了万安府上,所以他保了命。而刘吉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姓万的不把银子送给自己,所以这家伙也出不去。” “第二个是扬州大盐商郭彪,这家伙的罪名是贩私盐。这种事儿能被抓来刑部大牢,看来这数目得是不小。” “进十万两银子。不过这是明面上的说法。他其实也就是个替罪羊,进来给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们扛罪。 为了保他的命、封他的嘴,外边儿的银子可是花了海了去了,据说连六部尚书都请动了两位。 别看他人是在这牢里蹲着,每天酒肉不断,想的话还得给他带女人进来,除了憋闷了些也是神仙日子。” “第三个是翰林学士方清之,四年前进来的,罪名是大不敬?” 李方滋溜一口酒,说道:“书读傻了,这个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应该是上书先帝参了万贵妃吧。”徐宝说道:“不过我倒是好奇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书读傻了,脑子不好,不过人缘倒是不错。”李方回道:“当初是彭时的门生,彭时虽然不在了,但总算还有不少人愿意保他的,后来今上即位,听说大学士李东阳也是其同年,所以老爷顾忌着就也没动他。” “最后一个。。。就有些怪了。”徐宝回忆着方才所读到的:“赵景晨、山东人士。” 名册上关于这个赵景晨只有山东人士四个字,别说身份,连个罪名也没有,这算什么?难道是他自己闯进来赖在这里不走了?越是掩藏就越是可疑。相比于之前的三个人,徐宝眼下觉得嫌疑最重的就是这个赵景晨。 “哦,这个人啊,没罪名是吧?”李方回道:“还别说,这人可是个极聪明的人。” “怎么说?” “山东几年前闹饥荒,他逃荒到了京城。你该知道,咱们京城的爷们儿排外,乞丐也是一样,他一口的山东腔儿肯定活不了。 然后这家伙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天早上老爷上朝的路上他便上去闹了一番。老爷着急上朝,就让随从先把他给送咱们这儿来了,后来下了朝可能也是忘了,就没了下文。 咱们牢里有吃有喝,他在外边儿也每个亲人,他进咱们这儿就是打着养老的主意来的。”略顿了顿,李方接着道:“如今他年岁也是不小,出去了田无一垄房无一间,活也活不下去,再要是敢故意找茬往牢里闯下一回可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所以我也就没把他往老爷那报。” “原来如此。”徐宝点点头。人有恻隐,这个赵景晨是个孤寡,李方也是无儿无女的孑然一身,留他在牢里混一口饭吃倒也是能理解,可李方的理解只是李方的,徐宝对于赵景晨只有更深的怀疑。 “山东逃荒至此,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所谓的背景身世也就无从查起。在上朝的路上下手时机也是恰到好处,回头哪怕追究起来当官的自持身份也不会真把他如何发落,充其量一顿板子也就是了。” 徐宝想到此处,又问道:“这个赵景晨是在哪件牢房?” “你怀疑他?算了,随你。”李方抬手一指:“走到头,右拐,左手第四间就是他的,我特意给他挑了间带窗的。” “多谢,我去看看。”徐宝站起身来也不停留,径直便按照李方所说找了过去。 这不是关押官员的牢房,但却依然很干净,木板床上还有一床被褥,看起来李方对这个赵景晨还挺照顾的。 但牢房这个地方不同于别处,方寸地狱,待久了没有一个合适的消遣是会让人发疯的。 那么这个赵景晨的消遣是什么呢? 徐宝看到这个老者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画着什么。 第348章 试探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老赵头儿啊,你怎么问起他来了?嗯。。。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个泥腿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也不给咱爷们儿添麻烦。” “就一个闲人,咱李头儿既然有心养着他那就养着呗,别管他。” “他画儿倒是画的不错,画个小猫小狗儿小鸡小鸭还挺像。” “交情?他就在那牢房里蹲着,和谁能有什么交情?也就李头儿偶尔来了可能和他说几句。” “不用管他,他那个架势是想在咱们这儿养老了,你就是把他的牢门打开了他也不能跑。” 在牢头们只言片语的拼凑中,这个赵景晨除了喜欢在地上写写画画这一个稍显特别的爱好以外其他的似乎就是个寻常的老者而已。 如果他就是李元喜。。。那徐宝实在想不出他的动机。 手上现有的关于李元喜的一切所知都不足以确定他的身份,徐宝决定再回到最初,以排除法从零开始。 正所谓,排除所有不可能的结果,剩下的那个无论看起来有多么的不可思议,但那就是唯一的答案。 做了一番准备之后,徐宝首先来到了万知礼的牢房,果然是个当官的,即使在牢狱之中也自有一番体面,对着徐宝这个新来的狱卒言谈中虽然努力的保持着平和,但内中却有一股藏不住的傲慢和不屑。 “刘棉花扳倒了,风头一时无两,万安如今虽然还顶着首辅的名声但实际上内阁之中做主的却是刘棉花这个次辅。你现在还能安生的在这儿吃香的喝辣的,妻儿老小在外边儿也逍遥快活不过是因为刘棉花一时没想起你来。等到万安告老还乡刘棉花当上了首辅,你说他会不会哪天就又想起了你,然后给你个发落?” “你,你到底是谁?” “我的名字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东厂的人。”徐宝掏出东厂的腰牌一亮,又说道:“我家督主对你这个人有些兴趣,现在想给你一条活路,你可愿走?” 听闻东厂之名,万知礼脸上的骄傲忽然变成了一副哈巴狗一样的谄媚,点头哈腰好像过年了找爷爷要压岁钱的孙子一般:“督主?不知李公公有什么用的上小人的,小人必定肝脑涂地。” “我家督主有一个堂弟,偶然见到了令爱,所以让我进来问问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万知礼连连点头:“婉儿能被督主的堂弟瞧上那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万家难得的福气,小人怎会阻拦。” “倒还算识时务。”徐宝冷哼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纸笔摊在桌上:“写吧。” “额。。。不知大人要小的写什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证还用问我吗?” “哦哦,是是是,是小人愚钝,小人在这就写,这就写。” 看着奋笔疾书的万知礼,徐宝基本排除了他就是李元喜的可能。没有真正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一番的人是很难表现得如此自然而然的无耻和龌龊的。 之后徐宝将李元喜所书交给曾柱,很快便收到了回信:“万知礼的笔迹与当初他科举所书完全一致。” 接下来徐宝又去见了方清之。 想要验证方清之的身份,或者说基本排除方清之的嫌疑也很简单,徐宝想到的是把他的儿子带过来让这爷俩在狱中来个真情流露。 李元喜就算有通天的本事,身份、才学甚至是样貌或许能够冒充方清之,但过往的经历是不能冒充的。再如何深入的去探究一个人的过往,总有一些是只有家人才能知道的故事。 不过这个计划还没等施行便宣告了破产,原因无他,他的儿子失踪了,而且是在方清之入狱之后不久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种。 这样一来方清之的嫌疑倒是大了许多。 徐宝斟酌一番之后决定与方清之来个正面交锋。 “先生大才,我家督主甚是欣赏。若先生愿意,我家督主自当使先生得脱囚笼,重返天地。” 明目张胆的招揽,官复原职的唯一代价便是投靠东厂背上阉党之名。 这样的条件方清之会怎样选择?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徐宝彻底的领教了读书人的唇枪舌剑,也明白了为什么人们说书生的舌头是“三寸不烂”。 好家伙,从三皇五帝一路说道宋元无道,礼义廉耻四书五经,有关的没关的方清之张口就来,引经据典的这一顿神喷中心思想就是一个:“呸!老子就是死也不给你们东厂的阉人当狗!” 很好,很强大。 徐宝全程如沐春风的听着,摆出一副唾面自干的样子就静静地看着方清之的表演。 在徐宝的设想之中,无论方清之接受了自己的条件也好,不接受也好,这都无所谓,重点只在于他的态度。 李元喜在这牢狱中潜伏数年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而且是一个很难达成的目的。如果方清之表现出了打死也不走的意思,那徐宝就要加深自己对其的怀疑。 而方清之虽然拒绝了徐宝的条件,但一个小时的白话却也让徐宝确定了其心中所想:如今新皇登基,我同年李东阳又贵为内阁辅臣,老子出去匡扶正义拨乱反正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李玄来招揽我?老子用得着他来招揽?他也配? 勉强算是排除了方清之的嫌疑,接下来就轮到那个扬州的大盐商了。 想要排除这个郭彪的嫌疑倒是有些麻烦了。 一个扬州的大盐商,妻儿家小远在扬州,一时三刻想要调过来显然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调过来也没什么用处,因为很可能他的身份就是真的。 方清之和万知礼都是朝廷的人,他们的一切都是有据可查的,而郭彪呢,或许扬州那群盐商本来就与白莲教有瓜葛也说不定。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徐宝总算是想出了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虽然有些粗鲁,但应该行之有效。 一间相对僻静的牢房,一口装满水的大缸,缸底下是一个简单的土灶还塞了柴火。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郭彪被徐宝给拉到了这间牢房之中。 “你要做什么!” “郭老板,你的时候到了!” 第349章 意外收获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做人,低调是个好习惯,因为他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但是做人高调一些会很爽。 做人,不惹事儿也不怕事儿是一种境界。 但是没事儿惹事儿也不怕事儿会很爽。 徐宝当然不是一个喜欢高调的人,也不愿意惹事儿,可以说低调和不惹事儿是一种刻在他骨子里多年养成的习惯,但这不代表他就不能高调或者惹事儿,只是要看利弊如何。 方清之和万知礼两个人虽然是犯官,却终归也曾是朝廷里的人物。对他们滥用私刑将来翻登出来多少是一桩麻烦,尤其是方清之这个家伙,背后还有个李东阳,李东阳的不好惹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徐宝更清楚。 但是郭彪不同。 大明朝士农工商,商人从身份上来说是下等人,哪怕再有钱,哪怕他背后再多的利益牵扯,哪怕他头顶上有两个六部的尚书罩着,那又如何? 东厂为了追查白莲教反贼的下落刑讯了一个商人,谁能说什么? 别说刑讯,就是真把他给弄死了,谁又敢说什么? 东厂会怕吗? 东厂需要怕吗? 刑讯,往死里刑,往死里讯,这就是徐宝对付郭彪的办法。 如果你真是李元喜,如果你够聪明,你就该知道,你扬州盐商的身份在东厂面前不值一提。 面对再真实不过的死亡的威胁,越是聪明的人就越容易犯错。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谁派你来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敢杀我?!” “你赶紧把我放了,你个小小的狱卒,小心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徐宝伸手试了试水温,温热,用来洗脸正好,用来泡澡好像还差点儿。这样的水温正是自己需要的。 徐宝随手把五花大绑的郭彪给扔进了水缸里。 不得不说,金大牙办事还是很靠谱的,这缸的高度也是刚好,蓄满了水之后郭彪点着脚尖正好能露出鼻子,想要说话还得使劲跳几下那种。 看着郭彪在水里一蹦一蹦骂骂咧咧,扑腾了好多水撒到地上,总算是说话不会再呛水了。但依然还得踮着脚尖。 一连串的叫骂,有官话,更多地是夹杂着他扬州家乡的方言,大部分徐宝能听懂,但也有些听不懂的,这都无所谓,反正徐宝暂时也没有和他交流的欲望。 温水煮青蛙,其实青蛙并不会像人们传言的那样一直待在水中直到被煮成蛤蟆汤,而是在水温到达一个承受不住的临界点时立刻跳出来。 人更是如此,当确定了徐宝眼中的冷漠后,郭彪终于确定了这个不知死活的狱卒是真的想煮死自己! 然后郭彪终于停止了毫无意义的叫骂,开始说一些有用的东西。 先是威胁,更实际的威胁:“你可知道老子的靠山是谁!户部李部堂、工部的贾部堂,他们都。。。” “哦,我不是狱卒,我是东厂的人。”徐宝冷冷的答了一句,掏出东厂的腰牌亮了一下:“继续。” “你,你你,你是东厂的人?”郭彪愣了一下,随后逐渐升高的水温逼着他不得不再次开口努力挣命:“你是东厂的人为何要杀我?我,我,是谁让你来杀我的!” “是不是李公公!是不是李公公?!这里边儿有误会,有误会!你说话啊!” “我知道了,李公公是不是想查那笔银子?” “那笔银子与我无干啊!我就是个进来顶罪的!那笔银子不是我拿的!是他们拿的!是他们拿的啊!”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郭彪话里提到的银子好像数量还不少? 徐宝心中一动,脸上却做不屑道:“当然不是你拿的,不然你会在这里?说吧,谁拿的?” “我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啊!我就知道魏国公拿了四十万两,郑家拿了二十万两!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他们也不告诉我啊!” 四十万,二十万,这就是六十万两了,而且听起来还有更多地银子不知下落。。。 盐商。。。 是盐税银子? 这倒是不奇怪,扬州贩私盐在朝堂,乃至天下间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全天下要说谁是不知道的那可能只有宫里的皇上。 嗯。。。 不知道东厂在这里边儿有没有牵涉。 “啊!我,我知道了,你放我出来!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郭彪继续嚎叫,这个时候的水温已经开始有些难以承受的程度了,而徐宝的不为所动更是让他绝望:“李公公上当了!你家督主上当了! 你们要开海,我们在海上也有买卖,他们是想拖你家督主下水顺便把他搞下来! 你快放了我! 你杀了我他们肯定会把这事儿给捅出去,到时候你家督主就完蛋了!就死定了!” 蒸腾的热气让郭彪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脖子上的皮肤也开始发红:“你,你你,我有钱!我有钱,别杀我!我给你钱,很多很多!别杀我,你将我的话说给你家督主听,他会赏你!他会赏你的!” 终于,沸腾的水温以及开始让郭彪的精神趋于崩溃,他的威逼利诱晓之以理又变成了疯狂而声嘶力竭的咒骂,不过对象却不是对面的徐宝也不是李玄,而是一个确切的名字:“赵敬予!姓赵的你不得好死!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个瘪色!婊子养的瘪色!” 声音渐渐地小了些,郭彪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而直到此时他的咒骂和求饶也没有停下,徐宝也终于出手了。 随手一道劈空掌力,水缸咔嚓一声炸开,缸中的热水将下边的火浇灭,郭彪摔倒在地。 杀了他倒也没什么,不过徐宝觉得留着他或许用处更大。别的不说,扬州盐商那么大的利便是东厂也不能无视,还有开海的事儿,嗯。。。回头得让柱子把这个家伙好好审一审。 四去其三,接下来就剩下那个爱画画的赵景晨了。 这个家伙。。。 该如何让他承认他就是李元喜呢? 天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新的一天又即将开始。 留给自己的时间或许不多了。 第350章 无趣的故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现在,赵景晨就是李元喜,李元喜就是赵景晨,不论他本来是谁,农民也好,流民也好,他都必须是赵景晨。 因为他最合适,也因为徐宝别无选择。 徐宝将那个郭彪送给柱子去审的时候柱子说起徐奎壁已经醒过来了,而且在周太后面前一口咬定了一切就是橘子所为。 小皇帝自然是不信的,甚至在慈宁宫里和徐奎壁吵了起来,当场掀了桌子。周太后其实也不相信,因为她觉得楚橘、或者说东厂没有这个胆子敢对魏国公世子下此毒手。但这不重要,这徐奎壁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翻来覆去就说他受刑的那一晚是亲眼看到了楚橘的脸。 这怎么可能呢,曾柱自己便是人证,那一晚他是与小橘子在一起的,可他的话自然没有徐奎壁这个当事人有用。 只凭着徐奎壁这疯狗一般咬死了不松口的架势,楚橘便已经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要不是小皇帝力保,要不是李玄拍着胸脯言说十日内查明真相,楚橘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真相到底是什么? 没有忘忧便没有真相。 这几日,东厂上下愈发的疯狂起来,所有在京城的番子、缇骑乃至大小明探暗探都出来了,把京城上下可谓是翻了个底朝天,强闯民宅的事儿也不在少数,可对于那个忘忧还有唐画风依然是毫无线索。 所以说,现在想救楚橘,唯一的希望就是徐宝能够找到刑部大牢中的李元喜。 也所以说,在基本排除了万知礼、方清之和郭彪的嫌疑之后,赵景晨这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多余的囚犯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个简单地排除法,正如徐宝之前的打算。 当然了,很大的可能,这个赵景晨是冤枉的,他真的只是一个混进刑部大牢之中养老的活不下去的可怜人而已,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徐宝不想陷害他,可他别无选择。 不过,陷害也是一门技术活,也需要周密的布置和前后的算计,至少在这件事上,徐宝不能直接过去把赵景晨杀了然后拎着他的脑袋说他就是李元喜。 此时此刻,想要朝廷,想要徐奎壁或者说魏国公府认下赵景晨就是李元喜这件事,需要赵景晨自己主动来背下这个黑锅,而且在面对审问的时候还要将前因后果,将白莲教大小事务都说出个四五六来。 一碗香米饭,一壶上好的花雕酒,一碗红烧肉,再加上一盘炒鸡蛋。当徐宝端着这些美味佳肴出现在赵景晨的面前的时候,他的反应很有意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很坦然的拿起碗筷大口的吃了起来,没有说一句话。 这很奇怪,也很不正常。 对于牢房里的囚犯来说,肉是个稀罕物。他们馋,但却绝对没人想吃,因为进了牢房之后他们只能吃一顿肉,那就是断头饭。 吃了肉,就等于是说他们的命要到头了。 他吃的狼吞虎咽的,连徐宝这个看客都有些饿了。 “你不怕吗?” “不怕。”赵景晨用手背一抹嘴,回了两个字又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徐宝准备的饭食量不小,赵景晨也吃的很过瘾。大概两刻钟的功夫他才把碗筷放下,咕嘟嘟的将壶里的花雕酒一饮而尽,打了一个味道浓重又及其悠长的饱嗝。 “不知大人是要小人这条命做什么,尽管吩咐,小人照办就是。” 徐宝好奇道:“你好像早有准备?” “嗐,没啥准不准备的,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赵景晨说话带着一股老农民特有的朴实和洒脱:“小人混进了这刑部大牢里,李恩人看小的可怜,赏了小人这一口饭吃。小人本来也没想着能真在这牢里待到死,只是想着混一天是一天。既然如今时候到了,那也就是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小人的寿数到了,没啥说的。” “也不一定就是你,只不过现在你最合适而已。”徐宝说道:“说说看,你可还有什么心愿?随便说,能做的我都可以帮帮你。” 赵景晨想了想,犹豫了一下:“那。。。大人你能听小人说会儿话吗?” “说话?你想说什么?” “也没啥,就是随便乱说。”赵景晨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在这牢里住了许多年,但却没交个朋友,也没人说话唠嗑,小人这心里实在憋得慌。如果大人不急的话,陪小人说说话,就让小人过过嘴瘾,小人就心满意足了。” 徐宝点点头:“好,你说,我听。” “多谢大人。”赵景晨似乎很惊喜的样子,竟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随后才起身说道:“小人本是山东府临淄下赵家村人士,家中也有祖上传下来两亩薄田,后来。。。” 赵景晨絮絮叨叨的说着他的故事,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怀念,眼前的景象就好像乡下农闲时老一辈在给后生讲闲话一般。 他的故事也很平淡,曾经安逸的生活,然后娶妻生子,之后一场天灾他失去了一切,背井离乡往京城逃荒的路上家人也都死了,之后来到京城做了乞丐,之后又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进了刑部大牢里做了个闲人。 整个故事里唯一有点儿特别的大概就是他的名字,据他说他本来叫赵六九,因为他是六月初九的生人,后来村里来了个道士,说他是大富大贵的命,只是受到了名字的局限,只要改个名字早晚能飞黄腾达。 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就信了,还给了那算命的道士三十文钱改了这个赵景晨的名字。 “高山景行,一尘不染。”徐宝摇摇头:“不过这个尘该是尘埃的尘,而不是你名字中这个晨曦的晨。” “咱也不懂,反正他说这个晨好就叫这个呗。”赵景晨笑道:“进了这大牢里,说实话,日子还真不错,吃喝不愁,几位牢头儿看在李恩人的面子上也不为难咱。不过就是闷了些,没人说话。” “左右这牢房里的犯人也不理你吗?” “人家瞧咱身份低,看不起咱,根本不理咱。”赵景晨道:“也就是李恩人,偶尔路过的时候会跟咱打个招呼,不过也不多说啥。” “李恩人?李头儿也不会来找你说话吗?” “他对小人的故事也不感兴趣,他只爱听那些大人物们的故事。” 第351章 初会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他对小人的故事也不感兴趣,他只爱听那些大人物们的故事。”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犹如惊雷在徐宝的脑海中划过。 他发现自己之前选中的四个嫌疑人有一个很大的漏洞,那就是只将目标锁定在了关在牢中的犯人的身上。 刑部大牢中难道只有犯人吗? 不!还有这些狱卒! 李元喜藏身刑部大牢,难道他只能以犯人的身份吗? 当然不是!囚犯受困于方寸间的牢房之中,不管李元喜的目的是什么,一个狱卒的身份毫无疑问将更方便于他的行事。 狱卒!狱卒! 一张张刑部大牢狱卒的面孔不断地在眼前闪过,他们的言谈举止,他们的一言一行,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那张威严而古板的老者的面孔上。 李方! 李元喜! “原来是你!”徐宝猛地站起身来,在这一刻他甚至于已经知晓了李元喜在这大牢里的目的——情报! 关在这刑部大牢里的每一个囚犯,他们身上最有价值的不是他们的身家,也不是他们的财富,而是他们的过往还有他们的罪名! 可以想象,如果有人能够将每一个囚犯的过去都汇总起来,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份资料,朝中文武百官每一个人的秘密,他们的利益纠缠都会在这一份资料中得到最清晰的体现。 这份资料就是一本百官档! 而凭借着这本百官档,所有的官员都会被其掌控者所拿捏。 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好一个李元喜! 还好,一切都还不晚,既然知道了李方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李元喜,那么剩下的就简单了:找到他,抓住他,审问他,然后再用他的脑袋和他脑袋里装着的一切所知去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还有小橘子的自由。 撇下毫无用处的赵景晨,徐宝走出了刑部大牢。 又是一个清凉的夜,隐约记得李方住在刑部大牢正门对面的一处小院。今晚不是他的当班,据说他也没什么酒色一类的嗜好,此刻应该就在他的家中待着吧? 出了刑部大牢的正门,徐宝一个纵身便进了李方居住的小院之中。面前是连三间的平房,右边是一间不大的杂物仓房。 此时不过是酉时二刻,但整个院子却静悄悄的,屋子里也没有灯烛光亮。 徐宝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对面的屋子里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灯下黑,果然是灯下黑啊。”徐宝冷笑了一声,随后开口道:“智慧之王,咱家倒真是佩服。这几日看着咱家在这刑部大牢里跑里跑外的你肯定也是看了不少笑话吧?”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走出来一男一女,男的是李方,女的美艳动人却是东厂遍寻不到的那个竹楼忘忧。 李方,或者说李元喜,此时脸上带笑,用一种仗着看后生的眼神儿看着徐宝:“怎么找到我的?” “机缘巧合。”徐宝看向忘忧:“姑娘,挺会玩儿啊,阉了那个徐奎壁再反手嫁祸我东厂。” 忘忧妩媚一笑:“雕虫小技,公子见笑了。” 徐宝拍了拍手,说道:“行了,既然这场游戏我已经赢了,那么便请两位随在下走一趟吧?” “赢了?不不不,输赢眼下还说的太早。”李元喜摇了摇头,笑道:“我圣教如今在这京城之中以老夫、忘忧以及唐左使为尊,如今老夫和忘忧就在这院子里与徐门主当面,那门主不妨猜一猜,唐左使去了哪里?” “。。。。。。” “苗疆蛊术奥妙非凡,惯于以弱胜强。但偏巧唐门的机关傀儡、剧毒暗器却是其克星。只要小心些,凭借着唐左使的武功修为想要拿下一个苗疆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应该还不成问题。” 徐宝瞳孔一缩:“你以为我很在乎她?或者说你以为我会为了她而放过你们两头肥羊?” “你的屋子里还不止那小姑娘一个吧?应该还有一个小孩子?他应该也挺重要的?”李元喜笑道:“好,就算他们都不重要,那老夫再加上三注:楚橘、汪芷、王梦蝶。” 徐宝面上不动声色,冷冷说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元喜耐心的解释道:“楚橘在东厂之中自然是毫无破绽,可他如今被关在了锦衣卫的天牢之中,吃的也是天牢里的牢饭。楚橘嚼铁大法横练无双,但不知道他怕不怕毒呢?算算时间还有一刻钟就该毒发了,知道门主武功盖世,可走过去,找到他总还需要些时间吧?” “。。。。。。” “从唐左使口中老夫知道了我教圣女日前带着汪芷回了昆仑光明顶,并言称要在七宝莲池闭关。七宝莲池为天下至寒之所在,对修炼我圣教神功并无裨益,那么她为何要在那闭关?老夫猜测应该与汪芷的伤势有关吧?” 徐宝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敬告门主,若是门主执意要抓老夫,那光明顶上可能便有一场血光。” 犹豫只有一瞬间,徐宝直接了当的答道:“我不可能放你。” “为何?” “放了你,楚橘必死!” “那其他人的性命门主就不在意了?” 徐宝暗暗捏紧了拳头,他的回答也很简单:““楚橘不能死。”” 智慧之王给他套上了重重枷锁,徐宝纵有通天的武功能救下京城的小橘子和蚩玲玲,却也不可能瞬息之间赶去光明顶,就算能,之后呢?难道就一直待在光明顶上守着? 面对李元喜,徐宝不会天真的说什么“人定胜天”、“事在人为”之类的胡话,想将小橘子从天牢里救出来,李元喜的脑袋必不可少,而想要李元喜的脑袋,其他人的性命也就顾不得了。 “还真是铁石心肠啊。。。”李元喜叹了一声,随后面露赞许:“是个干大事的。” “不敢当。”徐宝一个闪身出现在了李元喜的身前,双手一抬同事扣住了李元喜和忘忧的脖子:“随咱家走一趟吧。” “还是改日吧。”李元喜哈哈一笑,徐宝只觉得手上一空,只一愣神的功夫,李元喜整个人竟凭空消失了。 第352章 挑拨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手上微微用力,徐宝将忘忧给掐晕过去,随后扛着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东厂。也不废话,随手将她给扔在大门口之后在一众守卫的番子的喝问和戒备中,徐宝直接一个闪身在众人眼中消消失,奔向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天牢。 一炷香的功夫,或许还多些,徐宝就已经站到了锦衣卫天牢的大门前。守门的七八个锦衣卫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一脸煞气的年轻人先是一愣,随后两个看着是领头儿的模样的校尉便把腰间的绣春刀抽了出来:“什么人!” 时间紧迫,按照李元喜所言小橘子此时已经中了毒,徐宝哪里有功夫去跟他解释什么?直接就往里走。 “再不停下就莫怪老子不客气了!”锦衣校尉大声喝道:“兄弟们抄家伙!”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十几个锦衣校尉人人抽刀在手,然后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死命的低着头,面容扭曲,汗如雨下。 徐宝就在他们中间穿过,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一路走到天牢之中,沿途所见的每一个人也都如门口的那几个锦衣校尉一般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忏悔。 小橘子的气息徐宝在熟悉不过。站在天牢之中闭目片刻,他便从千百人的气息之中找到了小橘子的所在。一路赶过去,牢房之中,小橘子盘膝坐在地上,面如金纸,气息奄奄。感觉到身前的异样,小橘子睁开眼睛,看到栏杆外边儿面沉似水的徐宝,他却笑了:“宝哥儿。” 简单的三个字落下,楚橘便一口鲜血破口而出,血色殷红带着一丝腥臭之气。 徐宝抬手一挥将面前的栏杆尽数打断,走到小橘子的背后盘膝而坐,双手按在小橘子的后心处将一身内力送入小橘子的身体中。不一时,小橘子头顶上水汽蒸腾,白烟袅袅,再一时三刻,整间牢房都是一派云雾缭绕之象,伸手不见五指。 另一边,蚩玲玲和天弃子也已经是陷入了苦战。 正如李元喜所说,初出茅庐的蚩玲玲在经验老到的唐画风面前处于完全的劣势。要不是天弃子如今功力恢复了六成,他们早就已经被唐画风拿下了。 饶是如此,看眼前的情形落败也不过是片刻之间而已。 一只形似蜘蛛八足人首通体赤红的金铁傀儡以一敌二,随手一击便要天弃子以全力去抵挡方能化解,而蚩玲玲的蛊虫对于这傀儡来说起到的作用几近于无,唯一的胜机便是找到暗中操控傀儡的唐画风。 可双方的战斗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接近两刻钟,蚩玲玲却一无所获。 “无胆的鼠辈,有本事你出来啊!看姑奶奶不打死你!” “呵,随你怎么说吧。”唐画风的声音四面响起,根本察觉不到他的所在。简单的对话过后,那蜘蛛傀儡猛地抬起两条步足分别刺向蚩玲玲和天弃子。 天弃子凌空跃起猛地一脚踢在步足的侧面,随后借力向蚩玲玲扑去,他知道蚩玲玲身法并不高明,所以直接拦腰一扑将蚩玲玲扑倒在地。二人倒地的瞬间步足从他们的头顶险险划过。 天弃子翻身站起,开口道:“阁下到底所为何来,不妨划下道儿吧!” “所为何来?当然是来杀你们啊?” 天弃子沉声道:“白莲左使唐画风,一身唐门傀儡机关之术出神入化,当世无双,其中最高明者为黑童子、白娇女和红蛛。 眼下只见红蛛,若阁下真有取我二人性命之想,何不将黑童子和白娇女也一并唤出?” “哈哈哈,阁下倒是好见识。”唐画风笑道:“不错,我倒确实不想杀你们,杀了你们对我也没有好处。” “那阁下究竟目的何在?” “目的吗。。。”红蛛忽然停下了动作。 窗前人影闪过,之后唐画风一身白衣走进了屋中,抬手轻轻拍了拍红蛛的脑袋,之听一阵吱呀呀机关声响,一人高下的红蛛傀儡关节交错,眨眼间竟缩成了一个四寸长短一寸薄厚的铁匣子落在唐画风的手中。 “原来就是你这个坏家伙!”蚩玲玲抬手一捧黑沙撒向唐画风,这些黑沙看着不起眼,但实际上却是一种蛊虫的卵,一旦接触到人的皮肤便立刻爆开,里边儿的酸液化皮蚀骨,极为阴毒。 唐画风微微一笑,抬手一掌,只见其袖子里激射出千百牛毛细针,竟将黑沙全部拦了下来:“你们现在不过强弩之末,最好还是省些力气,不然真把我惹恼了。。。说不定我就改主意了呢?” “你当我怕吗!”蚩玲玲大怒,还要发作,但天弃子却拦在了身前。 “这才对嘛。”唐画风满意的点点头,随后说道:“姑娘此来京城是为了找你苗疆圣物圣王神鼎,对吧?” “是又如何?” “不如何。只不过圣王神鼎如今已经落入我圣教手中,只是借用,时候到了自然归还。在下此来只是做这传话人而已,烦请姑娘也回苗疆将此事知会大蛊师蚩雄。” “你说借就借?有本事你跟我阿爹说去!就怕你不敢!” “唐画风本事再大也不敢去苗疆大蛊师面前放肆,这点儿自知之明在下还是有的。反正也是受人之托,话已经传到了,至于姑娘如何去做便非是在下所能左右。” 天弃子皱眉道:“阁下只是来传话的?那为何之前出手相逼?” “哦,是为了挑拨离间啊。”唐画风耸耸肩,看向蚩玲玲:“姑娘,虽然不知道你为何选中那徐宝做你夫君,但你可知道他是个不能人事的太监?而且他心中早已另有所属。” “太监?什么叫不能人事?”蚩玲玲一脸茫然,至于唐画风所说徐宝心有所属她倒是不太在意,在她的眼中这根本不是事儿。 “额。。。这个。。。反正。。。”一派天真的蚩玲玲倒是把唐画风给整没词儿了,他再如何放荡不羁也没脸皮给一个小姑娘解释太监和人事的意思,索性也就不解释了,看向一旁的天弃子:“这句话我也是代人传达:天弃一脉早已为天门所弃,如今阁下当真甘愿重回天门任人宰割吗?” 第353章 老辣的金宝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你先下去吧。” “皇祖母。。。” “下去!” “是,孙儿告退。”朱佑樘满面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跪安,转身时却偷偷将目光看向皇祖母身旁垂手侍立的金宝,恰好,金宝也在看他。 视线相对,金宝微微的点点头。 小皇帝这才放心的走出了暖阁,身后紧紧跟随的姜成眼中满是嫉妒。如果此刻换成是自己被关在天牢里,皇帝也会这般不顾一切的为自己求情吗? 答案应该是否定的。 脸上一抹冰凉,抬起头,雪花偏偏飘落。 这是初冬的第一场雪,来的倒还真是时候。 朱佑樘看着掌心的一点微凉,问道:“小成子,你说皇祖母会原谅宝哥哥吗?” 宝哥哥。。。 姜成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了一下,但嘴上却用最谦卑最恭敬的语气说道:“徐公公与奴婢也是幼年相交,他这人啊,吉人天相,不管多大的事儿都能逢凶化吉,更何况这次陛下您亲自为他求情,太后娘娘也一定会顾念一二的。” 姜成说的一点不错,慈宁宫的暖阁里,周太后虽然眉头紧皱,但心中却是已经划出了底线:徐宝不能杀。 可不能杀,不代表不能罚。终究是欺君罔上,而且是将自己当成了傻子一样的戏耍,这样的罪过又岂能轻易饶恕? 什么奉先帝之命混入白莲教,什么终有所获所以回京复命,这些话周太后一个字也不相信。 微微的寒风从没关紧的窗缝间吹进来将屋中的燥热驱散了些许,看着一片两片的雪花四处飞舞,周太后没来由的叹道:“这宫里边儿,连雪都不是白的。” 说着话回头看向金宝,见他脸上带笑,没好气的道:“你这老东西,说吧,哀家耳朵还不聋。” 金宝故作不解:“不知娘娘想听什么?” “老东西还装糊涂。”周太后冷哼了一声,指着金宝道:“就听你刚才对哀家的孙儿笑个什么。” “娘娘明鉴,老奴可不是冲着皇上笑的。”金宝走上前端起桌上的茶杯,茶水有些微凉,但当太后接在手中的时候却是微热,温度刚刚好。 “那你笑的什么?” “笑这雪。”金宝轻声说道:“娘娘可还记得老奴还未随娘娘入宫时,有一年冬天,雪也下的早了些。” 温热的茶水暖心暖胃,让周太后紧皱的眉头稍稍的舒展了开来。 “娘娘你与同宗的姐妹在绣楼前煮茶赏花,后来兴起还喝了酒。。。” 周太后也忆起了当时的过往,也笑了:“那也是哀家第一次饮酒,倒是没想到那酒后劲儿那么足,整整醉了一天,还打碎了爹爹心爱的汝窑大瓶。” “那时候要不是娘娘为老奴求情,老奴这一条命可就没了。” 周太后表情一愕,随后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当时我年幼不懂事,只将这祸事推在了你的头上,当时也未曾想到爹爹竟然会那般生气。爹爹也是的,一个瓶子而已,竟也值得要将你打死。” 金宝微微摇头:“娘娘不知,那个瓶子其实是老主母过门时带来的嫁妆,原本有一对儿,也是老主母在世时最喜爱的物件。老主母过世时曾与侯爷言道这一对儿瓶子一个摆在老爷房中,一个就放在小姐你的绣楼里,便当自己也时时刻刻陪在侯爷和娘娘的身边。” “竟有此事?我倒是不知道。”周太后微微一愣,称呼不经意的变了,也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说实话,老奴当时看小姐将这瓶子打碎了便知道祸事必然不小,说不定还真要搭上一条命去。” 周太后疑惑道“那你为何不与爹爹实话实说,爹爹再如何气愤总也不至于将我如何。” “奴为主生,老奴当时想着自己只是一条贱命,死了也就死了,却怎么也不忍心让小姐伤心难过。” “哼。多事。” 金宝又继续说道:“其实侯爷当时就已经知道了这瓶子是娘娘您打碎的,责罚老奴也只是为了泄愤,同时也是想要借老奴的命来给娘娘立下规矩。要不是娘娘当时拼命的回护老奴,老奴这一条命当真就要被侯爷给取了。” 听到此处,周太后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别过脸去又看向窗外,眨眼之间雪已经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金宝也不再多言,就在一旁静静地陪着。 过了片刻,周太后又缓缓开口道:“那你的意思,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金宝摇摇头:“老奴只是想起了这个故事说与娘娘听,并没有什么意思。” “你我之间这么多年,不想也是有些生分了。”周太后顿了顿,又说道:“一个小太监,活就活了,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打紧。只是皇帝这个样子,哀家实在不想伤了他的心。 可那小太监也实在是做的太过,锦衣卫和东厂大打出手,满朝文武都在看笑话,天家的体统何在? 尤其事后竟然编出这么个理由来欺骗哀家,欺骗皇帝,眼中哪有一点忠孝规矩可言? 还有那个李玄,口口声声自己也有责任,愿意辞去东厂提督之职。 这是什么意思?真当哀家是个老糊涂了?朝廷的职位是他们随便让来让去的货物吗?其心可诛!” 周太后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桌子,下意识的回头,却正看到身后的金宝脸上挂着一个令人生厌的笑,不由更怒:“你笑得什么?!” “娘娘息怒,老奴只是笑这些孩子幼稚。”数十年相伴,金宝自然知道周太后不是真的生气,最多只是一些难以发泄的憋闷:“其实娘娘,这些孩子的所为条条件件都是犯规矩的事儿,便是杀上他们一千刀也不为过。可话又说回来了,那个徐宝闯锦衣卫天牢是为了救他的兄弟楚橘,这是个义。曾柱和李玄带人过去也是一样为了这个义字。而万通好面子,两边儿拔刀见血也不过是应有之义。至于李玄要用自己的帽子来保徐宝,这更是个义。 至于皇上又哭又闹得想要保他们,这就是个情字了。 徐宝口中的谎话连篇,那也只是说给外人听得,皇上愿意信,娘娘您又何必非要拆穿不可呢。” 第354章 老辣的金宝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男儿多薄幸,女而总重情。 不得不说,金宝的劝谏很是刁钻,用彼此的过往来引起周太后心中的共情。 他成功了,周太后也确实再没心思去做那个里外不讨好的恶人。只是要她就这么微微一笑将万事揭过那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锦衣卫和东厂作为天家鹰犬在天下人面前上演了一出狗咬狗的戏码,小皇帝可以不管不顾,周太后代表天家总要给出一个交代来。 而且还有一节,这个徐宝曾经也提督东厂,他到底奉了什么样的旨意出宫去做什么,这些年杳无音信又是什么缘故,这些是她这个太后必须要查清楚地。 倒不是因为心中好奇,到了她这个岁数,在有些事上装个糊涂也没什么。可这件事不一样,看自己皇孙儿刚才那番样子,如果让这个徐宝重回内廷,在自己百年之后,甚至或许等不了那么久,这个徐宝便会成为凌驾于怀恩和梁芳之后的大太监。 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一个清白的过往,周太后或许不会杀他,但也绝不放心将他放到皇帝身边去。 那又该怎么办呢? 派人去查? 派谁? 东厂肯定不行,锦衣卫。。。想想万通的能耐,估计也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时候周太后不由得有些怀念已经解散的西厂,如果西厂还在的话自己也不至于无人可用。 想起西厂,周太后不禁又顺势想到了万安和刘吉。 两个老狐狸,一个在家里装乌龟,一个整天张牙舞爪的扮老虎,没有一个真心为朝廷做事。还有下边儿的刘、谢、李三个小狐狸,每日里摆出一副勤政爱民锐意进取的嘴脸来,但口中所言多是夸夸其谈不切实际之词,真要按照他们的意思来施政天下定然要大乱。 而在内廷之中,怀恩和梁芳也不知是真的老了还是怎样,这些年也少有建树,对于内阁送上来的折子大多都一概用印,尤其是上个月内阁进言要削减皇室用度,怀恩竟也批红准奏。周太后心中也知这两年朝廷税赋艰难,可却恼恨怀恩不知向自己请示一番,难道忘了自己是内廷之人吗? “金宝。” “老奴在。” “哀家记得这个徐宝也是内书堂的出身吧,那当初内廷的文武大试他可参加了?” “回娘娘的话,他确实也参加了文武大试,而且成绩还不错。”金宝略做思索之态:“老奴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武试的榜眼、文试的状元。” “内廷分什么状元榜眼的。”周太后哼了一声,说道:“去吩咐人把这个徐宝文试的卷子拿来哀家看看,顺便再把内廷关于他的记档也拿来。” “是。”金宝转身出去了,不一时捧着卷宗回来:“请娘娘过目。” “嗯。”周太后打开卷宗细细看了起来,片刻,眉头又皱了起来。抛开那些不堪大用的诗词文章,关于徐宝在文试上提出的“预算”之法还有卷宗上记载其在私下奏对时说的“开海朝贡”之事倒确实是可以切实解决朝廷财税艰难的良策。 只不过。。。 预算之法也就算了,开海却是有违祖制。虽然假借着朝贡的由头,但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儿明眼人一看便知。 “这倒是个胆大妄为的。”周太后将卷宗扔在桌上,闭上了眼睛,金宝在其身后轻轻的为其揉按两侧的太阳穴,同时轻声说道:“年轻人,胆子大些也不是坏事,另外,老奴还查到一事。” “何事?” “娘娘可知皇上与这徐宝是如何生的交情?” “他不是。。。嗯?”周太后也反应过来,三年多不到四年的光景,朱佑樘继位之时这个徐宝甚至都不在宫里,两人就算有交情最多也就是他爹朱见深刚刚知道朱佑樘的存在,父子相认的那几个月的功夫,而且一个在内廷之中被朱见深带在身边形影不离,另一个提督东厂在外边儿少有进宫,两人能有多少交集? “难道。。。” “娘娘明鉴。”金宝点头笑道:“皇上未与先帝相认之时便已经相识,而且很可能便是被这个徐宝他爹,当年的尚膳监掌印徐孝天照料的。” “难怪了。。。”周太后恍然大悟,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下好了,有这么深得感情,哀家要是真把这个徐宝怎样了,皇帝心里肯定也要记恨哀家了。” 金宝也点头道:“皇帝仁孝,断不至于此,只是会有些隔阂倒是真。” 周太后抬手拍了拍桌上的卷宗,叹道:“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哀家也是老了,也管不了许多。这样吧,你一会儿把那个徐宝带进宫里来,哀家要亲自问问他。若是他故事编的圆满,那哀家也就认了便是。” 金宝道:“娘娘仁厚,不过还有一事却有些为难。” “何事?” “东厂。”金宝说道:“这几个孩子之间的交情身后,也是重情义的。之前那李玄所说愿辞去东厂提督之位,老奴看倒也不只是为了救那个徐宝和楚橘,也是想把这位置还给徐宝的意思。” “你也看出来了?”听金宝提起此事,周太后又是微微动怒:“这事儿你怎么看?” 金宝低声道:“娘娘圣裁,老奴怎敢妄言。只是想着李玄这孩子确实也是有本事的,可惜双腿残疾行动不便,恐怕镇不住东厂这么大的铺面,这两年的烦心事儿也确实是多了些。” 周太后对李玄其实观感不错,觉得他是个懂规矩的稳重人,但金宝所言也是事实,这些年总觉得那些乱遭事多了太多:“那便将东厂交给这个徐宝?”略顿了顿:“那哀家那个皇孙儿可是要乐开了花了。” “也是要娘娘您的成全。” 周太后道:“成全不成全的再说吧,总也要看看这个徐宝是不是真的有本事。嗯。。。哀家倒是要准备几道题目一会儿好好考教他一番。” 金宝笑道:“确实要好好为难为难他。” “是考教。”周太后也笑了:“外廷里多了三个小狐狸,咱们内廷中也得添上几个新人才是。” 第355章 新的开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自成祖设立东辑事厂以来,历代提督太监未尝不尽心用命以为天家效命,为天下太平事奔波操劳,未尝有一日懈怠。然则自李玄提督东厂事后,天下不安,京中乃至四野屡有逆事发生。 白莲逆匪与各地不法刁民虽恶,东厂办事不利亦是事实。因此上,自即日起,革去东厂提督太监李玄东厂提督之值,召回司礼监任秉笔之值。钦此!” 满朝文物跪在地上,山呼万岁之后便即鸦雀无声,一个个心思各异。 诚然,对于他们这些当官的来说,东厂和锦衣卫便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砍下他们的脑袋来。但这只是职责所在,刀落还是不落终归取决于握刀的人。 握刀的人是皇帝,更是李玄和万通。 他们两个一个知进退懂分寸,一个无德无能但身上一股子草莽气,奉承的是江湖人“人不犯我,我没事儿也不犯人,大家尽量井水不犯河水,互相给个面子”的大规矩。 东厂和锦衣卫被这样的人领着,朝中当官的明面上该骂还是骂,心里边儿却也是惜福的,至少绝大部分是这样的。 前几日的事儿他们也听说了,虽然不知内里详情,广为流传的版本是万通想害牢里押着的楚橘,然后被东厂的人知道了便打上了门去,然后两边儿几百号人在锦衣卫天牢大院里打了个狠得,死了四十多号人,伤的不计其数。 这事儿丢人,而且失体统,文物官员们听说了之后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写了好些折子递上去,言辞之激烈,语句之阴损可谓是集汉家文字之大成。 至于结果。。。 说实话,他们也没指望真有什么结果。 无非就是狗咬狗一嘴毛的事儿,死的也都是些不值钱的厂卫鹰犬,大明律里也没有明文记录这种事儿应该怎么处理,一般来说就是皇帝一拍脑门带算不算的就完事儿了。真指望用这种事儿让李玄和万通付出怎样的代价那才是笑话。 可没想到! 此刻圣旨就这么下来了! 李玄东厂提督太监的位子就这么飞了! 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说李玄失宠了,好像又不是,不然的话就该直接发往凤阳去扫皇陵,而不是放到司礼监里去做秉笔太监。 司礼监里的秉笔太监,那可是内廷乃至天下一等一的实权位子,皇帝之下只有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怀恩能压他一头,其他的梁芳也好,内阁的几位相公也好都是平级。 好吧,至于李玄失宠不失宠的事儿先放一边儿,虽然近,但终究是大人物们要研究的东西。他们更关心的是东厂的下一位提督太监的人选。 是曾柱吗? 没打过交道,也没听过这人做过什么大事,说明这人也是个为人低调的,或许不是坏事。 或者把司礼监的梁芳调出来? 那可完了,梁芳这人要钱不要命,大家可能得遭不少罪。 又或者人选还没定下来? 百官正自思索之间,之见上头怀恩又拿出一份圣旨展开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与此同时,皇宫里,徐宝推着李玄向司礼监缓缓行去。 还是记忆中的那座外边看起来富丽堂皇,但里边儿却透着一股子腐朽气息的大院子,许多许多的房子,许多许多的人。 “就像一座围城。” “围城?皇宫吗?” “宫里的人想出去,宫外的人拼了命的又想进来。” “确实如此。”沉默片刻,李玄说道:“幼时一门心思的想当门主,结果门主被你抢去了,那时候还想做司礼监的掌印,还好,你要的是东厂。” “司礼监掌印不能提督东厂,我当然不会跟你抢。”徐宝道:“让你选的话,东厂和司礼监你要哪个?” “东厂。”李玄答道,但随即又摇摇头改口:“还是司礼监吧。” “怎么?” “曾柱和楚橘只认你,那个江烨从我这里请了大笔的银子便跑去了雾灵山平常我想见一面都不容易。苏鹤行倒是和我亲厚些,不过他心里边儿还是忠于你的,对我只是因为我们两个同是外人的缘故罢了。这样的东厂,再给我十年我也只是替你看着而已,做不得真正的厂公。” 徐宝挠了挠鼻子,叹了一声:“只是你不想罢了。凭你的本事,真要是有心掌握东厂,柱子和橘子都拦不住你。” 这话说的倒是实在,李玄也不反驳,只笑了笑:“说好的是替你看着,做的多了不是为你做嫁衣裳了。 再说东厂提督是武职,我这双腿脚在这个位置上实在不合适,还是去司礼监好些。等到怀恩公公走了我便是大明朝一人之下的内相,你见到我了还得先点头。” 徐宝也笑道:“行,等你真当上了内相,宫里边儿我见了你一定先与你行礼。” 两人说笑一阵,李玄又道:“那个姜成,你有什么安排吗?” “安排?”徐宝沉吟片刻,摇摇头:“怎么说也是金宝安排到铁蛋身边的,我也不好将他如何。” 李玄面色一沉,表情严肃起来:“这个姜成,他的野心不小,一个大内总管的位置恐怕放不下他。” 徐宝也道:“说起来他也是难,想要天门,门主的位置被我拿了,想要东厂,东厂也到了我的手里,想要司礼监,司礼监却给了你。 父辈有交情便总是一厢情愿的想着咱们儿孙辈也能世代交好,但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利益纠缠,血缘至亲亦能反目,更何况本来就是对头。” 李玄皱眉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徐宝答道:“总归是父辈的一个小心愿,如果可能的话我不想动他。况且咱们眼下事儿还太多,东厂、天门,这两头儿都可谓是百废待兴。还有开海的事儿,还有白莲教那边儿,魏国公府我也得跟他们讨个说法。正是用人之际,我不想因为未来的一个可能就杀了他。” “我也没说杀他!”李玄翻了个白眼,随后又笑道:“算了算了,凭你如今的功夫,一般的算计你也是不用理会了。” 第356章 劝诫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李玄说的一点也不错,凭借着徐宝如今的武功,天下大可去的,不管是什么样的阴谋诡计,只要还是由人来施行,那对徐宝来说都不再有任何作用。 武功或许不能解决问题,但可以直接将问题摧毁。唯一能够制约徐宝的或许只有另外那七个同为先天的人,还有杨烈口中虚无缥缈的因果而已。 “怀恩老了,梁芳的心性太后和皇上也不可能把司礼监给他,所以只要李玄不做蠢事,司礼监早晚是他的。 你如今又成了东厂提督太监,可以说,咱们阉人所能得到的权势都在你手里了,有什么打算吗?” 徐宝看着李玄的背影,身后是突然出现的老太监金宝,他并不意外,这个金宝实际上从他推着李玄入宫开始便一直跟在了暗处。 “还要多谢老祖宗在太后面前为晚辈美言,不然晚辈这一关恐怕没这么好过。” “没什么谢不谢的,咱家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大明朝,为了天下所有的阉人。”金宝笑了笑:“走吧,早朝快结束了,太后娘娘和皇上回到慈宁宫的时候咱们得在那等着。” “自然。”徐宝点点头,很自然的跟在了金宝的身后。 一前一后,一步之遥,金宝走的快徐宝便跟的快,金宝走得慢,徐宝便跟的慢。 一路上宫娥太监们看到两人无不跪地行礼,口称“祖宗”。 行了一阵子,金宝忽然开口道:“被人称呼祖宗的感觉不错吧?” 徐宝道:“他们拜的是老祖宗,孙儿只是狐假虎威罢了。” “你既然提督东厂了,自然也是这宫里的祖宗了。祖宗说的不只是岁数,更是权势。就好像他们拜的其实也不是咱家,而是咱家身后的太后娘娘。” 听出了金宝的话外之音,徐宝说道:“人不可无敬畏之心,老祖宗所说,晚辈都是明白的,离了天家庇佑,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便什么也不是了。” “是,也不是。你既然已经跨进了先天,那便是另一番境界,皇权庇佑于你只是锦上添花,却算不上什么要紧的东西了。”金宝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徐宝,见他眉头微皱,笑道:“怎么,你以为能瞒的过咱家?” 徐宝摇了摇头:“不敢。” 金宝说道:“别想太多,不是你东厂走漏的消息,咱家的手没那么长。” “那是?” 金宝摇摇头,笑而不答,却是话锋一转:“皇帝又被称为天子,代天牧狩,九五之尊。但实际上那都是说给老百姓听得。咱们这些宫里人离得近,其实也都能看到,皇上也是人,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也会生老病死,也有喜怒哀乐,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 “这。。。”徐宝犹豫了一下,点头道:“确实如此。” “那你倒是说说,在你眼中,天子或者说天子手中所掌握的皇权又代表着什么?” 徐宝很自然的回道:“皇权是言出法随,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是这世上一切问题最终的裁决者。” 金宝点点头:“裁决者?这个词儿倒是挺新鲜。不错,一切问题的裁决者。老百姓吃不上饭了,皇帝要去解决;老百姓穿不上衣服娶不上媳妇了,皇帝要去解决;外族入侵,皇帝更要去解决。皇帝聪明些,事情就办的好些,皇帝如果蠢笨,事情就办的糟些。那你再说说看,历朝历代百多位帝王,明君几何?昏君几何?” “明君寥若星空,昏君如过江之鲫。” “既如此,那为何要以这天下之财而奉于天子一人?” 徐宝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金宝的这个问题本身甚至已经触碰到了皇权存在的合理性。 说实话,对于后世之人来说,这确实是很难解释的一个问题,因为在一个平等而健全的制度中,赏罚得失是有一个规则在其中的。而皇帝这样的存在很明显就是这个规则的不可控者,甚至于他们本身就是规则的制定者。而有趣的是,皇权之下的人,最起码是大多数人,他们天生便对皇权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畏惧和屈服,仿佛天经地义的便应该有这么一个能够随时决定自己生死的人的存在一般,如果没有了那便应该再找一个人出来。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这个金宝不会是在算计自己吧?准备套自己的话回头给太后打小报告? 这当然只是一个玩笑,如果金宝真有心要对付自己,哪还用得着先套话,随便他说什么老太后都肯定是相信的。 思索再三,徐宝终究还是没有给出一个答案来。好在金宝也没等多久便自己揭开了答案:“因为百姓们需要一个天,而天不会给他们回应,所以他们便需要一个天子。” “百姓们或许也并不需要天。” “那你就错了。”金宝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头顶的青天白日道:“天是每个人最后的依靠,不管是怎样的事情,也不管能不能解决,至少他们还能说上一句‘天意如此’。 但有些事不是一句‘天意’便能敷衍过去的,比如饥寒、比如刀兵,抗不过去就要去死,而这个时候他们便需要有一个真实的人去问,去求。不管最后能不能得到帮助,只是为了能有这么个人,他们便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 “直到他们明确的知道这个人并不愿意帮自己。” 金宝点头道:“然后他们就会造反,再选出一个愿意帮助自己的人。所以说,天子一定是要有的,如果没有了天子,万民心中便也没了依靠,天下也就大乱了。所以你知道让这个天下大乱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吧?” “弑君”这两个字是不能说的,徐宝只能给一个心领神会的点头:“老祖宗多虑了,晚辈心中并没有任何不臣之心。” “咱家当然知道,就凭你和皇上的关系,你也绝不会对他不利。但你要知道,这片天下并不止有一个天子。吐蕃的赞普、草原的可汗,这些也都是皇帝,你知道为何你也不能去动他们吗?甚至于在天子之下的那些王公大臣们你也不能出手,至少不能亲自出手。” 第357章 要讲规矩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话说至此,金宝所说的已经不仅仅是警告那么简单了,更有以金宝的身份不应该知道的一些密辛,比如。。。 因果。 “皇宫藏不住秘密,而对于这座皇宫来说,天下也没有秘密,只是这宫里的人想不想知道而已。 先天境界者在你之前,永乐朝之后共有六人,一在苗疆,一在吐蕃,二在草原,三在大明,大明境内三位先天,一僧、一道、一俗人。 而你是第七人。 先天境界代表着武道之极,出名的当年达摩祖师一人几乎将中原武林屠戮过半,最近的还有三丰真人在黄河之畔尽灭蒙古十万铁骑。可以说,一个王朝只有有先天高手的庇佑才能够永远的太平下去。明白吗?” 徐宝点头接道:“否则一个先天高手便能换取一朝帝王的性命。” “一点也不错。”金宝笑道:“所以说我之所以要保你其实与你的身份并无干系,只是因为你迈入了先天境界,为了大明朝,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你推倒对立的一面去。 当然了,先天强者的意义太后不知道,皇上暂时也不知道,今天跟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警告你,而是想劝劝你,知道自己的能耐却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咱们终归是做奴婢的,受了气也好,受了委屈也罢,忍着点儿,自己消化了就是,就不能记恨。” 徐宝微微躬身施礼:“晚辈谨记在心。” 金宝点点头,随后又接着说道:“接下来就回到刚才说的,你虽然拥有了世人难以想象的武功,但同时也是戴上了一副摘不下的枷锁。应该已经有人跟你说过先天的规矩了吧?” “是。一个叫杨烈的,跟我说先天境界之人不能对世俗产生太大的影响。” “杨烈。。。原来叫杨烈吗?”金宝喃喃道,这个反应倒是让徐宝微微愕然,原来金宝并不知道这些先天的身份? 对啊,自己这个先天都不知道其他人的底细来历,这个金宝不是先天境界又怎么会知道。 可他又切实的说了很多关于先天的事。。。 只听金宝轻咳两声说道:“咱家不是先天,有些事是怎么回事儿也说不明白,只能跟你说咱家听来的。” 原来是听来的。。。 那是听谁说的? “接下来,甚至于直到你死,或者破碎虚空之前,你都不能再杀人。这里边没有任何的投机取巧,比如你将一个人使手段制住然后再叫手下杀他,这都是不行的。” “只要不杀就行?” 金宝摇摇头:“首先是不能杀,至于其他的手段我也不知道。你可以试,但结果你未必能承受的住。” “晚辈听说只要别杀那些大人物或者别对太多人出手就行。” “也不是不行,咱家知道的,你每一次出手都相当于是对一个人的命运做出了影响,而每一个人的命运对于这个天下的去向又有着或多或少的影响。这一连串的因果纠缠,其实你的每一次出手就是在挥霍自己的阳寿,造成的影响越大,你的阳寿损的也就越厉害。 比如你一会儿出去杀个乞丐可能就是少活个一天半天,你要是此刻出手把咱家杀了可能就要少活上三年五年,而你要是出手杀了了不得的人物。。。”金宝朝头顶上指了指:“那你可能活不过一时三刻。” “原来如此。”徐宝点点头,同时又不解道:“老祖宗,那要是按您所说,以后只有人能对付我,我却不能对付别人?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呵,便知道你会有此一问。”金宝说道;“咱家问你,满朝文武,你看谁最不顺眼?” “这个嘛。。。”徐宝想了想,报上了万通的大名。 “万通?”金宝一愣:“你竟瞧他不顺眼?咱家还以为你会说刘吉或者万安。” “不敢瞒老祖,万安是个真小人,刘吉是个伪君子。他们是坏,但都很聪明,也精于算计,成事败事都是他们的本事。晚辈对他们虽然没有什么好感,但却也没有瞧不顺眼的意思。 而万通这个人,怎么说呢。。。”徐宝犹豫了一下,想到了一个贴切的形容词:“很蠢。相比于坏,晚辈更讨厌蠢人。” 金宝伸手点指:“呵呵,万通要是知道你这个评价肯定要与你拼命。” 徐宝无所谓的耸耸肩:“所以晚辈说他蠢。” “那你说说,你如今二次提督东厂,你有准备怎么对付万通?” “对付他?晚辈为什么要对付他?” “那你说。。。” “老祖宗误会了,蠢也有蠢得好处。锦衣卫在蠢人的手里晚辈心里才放心不是。若是换上个七窍玲珑心得那东厂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至于老祖宗您要说晚辈对付谁的话。。。那肯定是刘吉了。” “刘吉吗?”金宝倒也不问缘由:“那你准备怎么对付他?直接去杀了他如何?” “晚辈怕死。” “那你准备怎么做?” “肯定是抓把柄,捏小辫。攀咬构陷、小题大做,这本就是我东厂吃饭的本事。” “哈哈哈哈,你说他们坏,你这小狐狸更是坏的冒油。”金宝笑出了声,随后道:“这便没有问题了,只要你是用手段和规矩来动他,那便不会受到因果的束缚。” “所以挣脱规矩的办法就是规矩?” “用规矩才能破除规矩。”金宝点头赞许道:“小家伙悟性不错。”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慈宁宫,门口儿一众宫娥宦官正拿着各种器具扫撒收拾着。角落里,一个管事模样的正对着一个小太监破口大骂,不时地还大耳刮子啪啪的抽。那小太监被打的嘴角带血不住的作揖求饶,但有趣的是他没喊疼,也没跪下磕头。 徐宝停下了脚步:“老祖宗稍待。” “怎么?”金宝顺着徐宝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后笑道:“路见不平?” “算不上,顺手为之,顺便做个试验。” “试验?”这个词金宝不知道什么意思,而眼见徐宝已经走了过去。 第358章 试验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三百年后的天演论中喊出的这句醒世名言实际上贯穿了整个人类的文明。 竞,其实是“抢”,是掠夺。 而什么又是适者?不过是胜者而已。 在皇宫这个地方,人吃人无处不在,皇权之下,奴婢们互相压榨、互相吞噬,为财、为权,也是为了心里那一点几不可见的可怜的虚荣和自尊。 人类总是喜欢贬低别人以抬高自己,这不对,但也是见怪不怪了。 三言两语之间徐宝也听出了,那挨骂的小太监其实也没犯什么了不得的大错,不过就是扫洒时绊了一跤将一盆水泼在了地上。管事儿的太监有训他打他的这个功夫那水都该风干了。 四周正忙活着的宫娥太监们对此也是视而不见,各自忙着自己手里的活儿,站的稍远些的才敢低声说上一两句。 “小刘又挨揍了。” “上月小刘他爹病死了,小刘的月钱给他爹买棺材了,结果就没往贪吃蛇这儿交,这个月肯定是不好过的。” “他爹死啦?哎呦,这可真是的,好人不长命啊。” “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啊,他爹死前还说不用麻烦,就把他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行,结果小刘他孝顺,非给他爹整了口好寿材,据说有小十两银子呐!” “十两?他有这么多钱?” “两位爷们儿,说小刘呢?可小点儿声啊。” “知道知道。” “这事儿啊,我还知道点儿,那寿材花了十一两二钱的银子,他上个月月钱二两、平常攒了小二两的私房,他爹给他留了五两银子。” “二二五,还有二两呢?” “他求爷爷告奶奶给人磕头借来的,我还借了他三钱。” “唉,也是个不容易的。” “就是不知道他这个月能不能从贪吃蛇手里活下来了。” 别说,三人口中的这个贪吃蛇还真是长了副贪吃蛇的样子,豆芽的身子顶个大脑袋,两个眼睛细长细长,嘴里边儿也不知道少了哪颗牙,说话漏风,每一句都“嘶溜嘶溜”的。 “我告诉你!咱们做奴婢的就靠着伺候主子吃饭!你连盆水都端不明白,就凭这一条我打死你都白打!” 说着话“啪啪啪”几个大嘴巴子上去。 “佘公公,您饶小的一回,小的知错了。”小刘太监继续告饶,也仍没喊疼,但这几下该是挺狠,右边儿的耳朵眼儿泛红,这就是见了血了。 “知错?知错管用吗?这么多人看着,今天不给你个厉害的咱家以后还怎么管事儿?!”说话间手又抬起来了,这回没直接落下,而是使劲儿的往后抻,看来是要抡圆了来个大力金刚掌? 这管事的佘太监说的倒是一点儿也不错,别看就是一盆水的错处,凭着他管事的身份,真把这小太监给打死了也没人管他,谁叫宫里人的命不值钱,而这小刘太监又没个长辈照应。 徐宝就这么走到了管事太监的身后,所有人都看着,除了管事的佘太监和挨打的小刘,他们眼中还真是只有彼此。 佘太监抬起的手离着徐宝的脸就查一寸,徐宝却没动,他在看,看着这个倔强的不知死活的小太监,一盆水,二两银子,为了这点儿东西自己一条命就要送了。你是真的认命?还是。。。 “贪吃蛇!我,我日你姥姥!”小太监忽然就爆发了! 就这么一声尖利刺儿还带着一声女人气的嘶吼之后他猛地低头撞向了佘太监。 “哎呦!”佘太监胸口被顶了个正着,踉跄的向后一仰,倒是没倒,靠在了徐宝的怀里。 “反了反了!造反了!”佘太监一脚把小太监踹了个仰面朝天,随后几步向前抬脚就要往他脑袋上去踩去踢。 之前打死这个小太监他可能还要少花两个银子打点,这下小太监还了手,那他就算是彻底没了顾忌,这是准备下死手了。 小太监好像也是豁出去了,“哇哇”的胡乱叫嚷着然后伸手乱抓佘太监的脚,张着嘴看样子是想要咬块肉下来的样子。 两人正纠缠着,佘太监忽然觉得周围动静不对,侧头一看,身旁是一个青年太监,看自己的眼神儿。。。嗯。。。反正让自己的心里有点儿发憷。 佘太监下意识的停了脚下的动作,皱着眉头颤着声:“你,你是谁?哪一监哪一房的使唤?走路不带声要吓死咱家吗?” 徐宝却没说话,也没理会他,看着地上的小太监,小太监此时也看着他。徐宝这也是许久不在宫中,这三年又长得破了模样,竟没人认出他来。 “还能站起来吗?” “能。”小太监挣扎了好几下,打着摆子站了起来。 佘太监越发的觉得气氛不对:“你,你到底是谁?” “管事的打你你还敢还手,不想活还是不怕死?” “本来也活不了,打他两拳不亏,杀了就赚了。” “哈哈,这话倒真是个爷们儿说的,对咱家的胃口。”徐宝不禁笑了,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小太监,有些瘦弱,根骨一般,看来底子也是没打好,再练功除非有奇遇,否则难有成就。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只要想,徐宝就是他的奇遇。 “杀过人吗?” “没有。” “敢杀人吗?” “敢!”小太监说的斩钉截铁,咬牙切齿,眼珠子瞪着佘太监满是血丝。 “你!你爹是谁!跟谁的!还有没有规矩了?!”佘太监这时候只觉得心底发凉,炸着胆子伸手去推徐宝,可手还没碰到就只觉得一股莫大的力量反推而来直把自己给掀翻在地。 “杀人可不是靠嘴皮子,来,杀给咱家看看。” “。。。。。。” “怎么?不敢?” “敢,只是不知道公公想让小人如何杀他?” “哦?如何杀?你想怎么杀他?反正这里背静,太后娘娘和皇上回来也不走这里,便随你吧。” “多谢公公成全。”小太监跪在地上冲着徐宝磕了一个头,随后站起身来跑到一旁捡了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回来。 “你?!”佘太监起身要还手,徐宝只轻轻一指便将他穴道制住,令其只能看却不能言不能动。 小太监举着石头,瞄着佘太监的双脚砸了下去,一下,两下,直到骨头砸碎了,血肉模糊,然后又砸向了小腿的骨头。 第359章 试验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杀人是需要勇气的,尤其是第一次。 不甘的双眸,痛苦的嚎叫以及绝望的颤抖,如果是远远地一颗子弹倒还能稍强些,而在冷兵器时代,面对面的一刀那种压力就没有那么好受了,而要是像眼前这个小太监一般用一块石头一点一点的将一个人活生生的砸成肉泥,那所需要的勇气就不是一点点了。或者更准确地说,根本就不是勇气和压力可言,他在享受着报复的喜悦和虐杀的快感。 围观的宫娥太监们一个个脸色青白,好些的别过了头去,心里脆弱些的直接找地方吐了酸水。 但地上这小太监却是不以为意,专注而认真的忙活着,好像在雕琢打磨一件艺术品一般。 金宝走过来低声道:“还以为你是立威。” 徐宝微微笑道:“立威不假,但主要还是惜才,顺便也印证一下心中的猜想。” “你认识他?” “不认识,是眼神,他的眼神很有意思。” 金宝抬头看看天,时间接近晌午,早朝应该已经结束了,再过两刻种太后和皇上便该回来了,于是催促道:“看样子还得忙活一阵儿。” “嗯。”徐宝点点头,对地上的小太监道:“宫里你肯定是呆不下了,给你两个去处。”小太监转身要跪,徐宝摆摆手:“你继续,听咱家说就好。一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李玄是咱家的好友,你去找他,他会给你一个安排。一是东厂,你来找咱家,咱家也可以用你。咱家要与老祖宗去见驾,你自己在这儿,做好了决定自去就是。” 伴着一声一声的血肉翻飞,徐宝说完话也不等地上的小太监回应便转头迈步,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回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刘瑾。” “刘瑾吗?”徐宝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好名字。” 一路云淡风清的跟着金宝走进了慈宁宫在门口并肩站着,但实际上心里的惊涛骇浪那就难以言表了。 谁成想,就这么随便的日行一善竟然还遇到个名人,这不起眼的干巴瘦小太监竟然就是刘瑾。。。 好吧,从年岁上来说其实也算不得小,细看可能比徐宝小个两三岁有限,只不过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跟十四五的小太监一样。不过人不可貌相,先不说他方才的那股子狠劲儿,往后了说,历史上的刘瑾那也是鼎鼎大名的存在。 论权,刘瑾的绰号是“立皇帝”,论财,满清的那位和珅都要排在他的下边儿,而论心性,别的不说,这位大哥是被凌迟处死的,剐了三天,第一天挨了几百刀之后回到狱中还吸溜小米粥。 “这可是个人物啊。。。但是这样的人物得怎么用呢。。。” 这个倒是想的有点儿远。细说起来,刚才徐宝出手之时并不知道这小太监就是刘瑾,救他一来是因为欣赏他的眼神,觉得这或许是个可造之才,二来则是为了验证一件事。 徐宝想知道,杀这样的一个人物是否会受到因果规则的束缚。 在杨烈和金宝的不甚详实的描述中,他们都提到了杀人的影响和寿命折损之间的关系,但这具体是个怎样的比例,或者又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却没有提到。 金宝不是先天暂不去说,杨烈也没说,可能他从没有试过,毕竟他的身份好像也没有太多亲自出手夺人性命的机会。 但是徐宝不同,可以想象的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甚至直到徐宝离世之前,他的手上会被无数人的鲜血侵染。 金宝虽然提出了一个规避的办法,不过这种事总还是要自己亲手试上一试才好。 宫里的管事太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类比起来放到外边儿大概就是个县衙里县丞或者典史的职位。 刘瑾动的手,但徐宝却是真正的主谋,是他用身份压住了姓佘的太监,同时又用武功制住了他周身大穴让他不能反抗。 换句话说,刘瑾只是一把刀,徐宝才是握刀的人。 人命换寿命,总也是有迹可循的,就像杨烈口中所说的那些先行者,死也是病死的,只是他们无力反抗而已。 结果很理想,徐宝细细体察自己周身上下所有的变化,没有发现一丝异常。这便说明佘太监的死对自己并没有造成任何损失,冥冥之中不可描述的规则也认可了自己的行为。 为什么呢? 根据徐宝的推测,这是因为自己的所为并没有借用“先天”这个条件。再具体说,那个规则只是为了限制先天境界的人对于“先天”这份超脱世俗的力量的使用,而只要是非先天也能做到的事那便不受规则的限制。 就比如刚刚,哪怕徐宝不是先天境界,只凭着他以前的身手还有东厂提督太监的身份,想杀一个慈宁宫不起眼的一个小管事也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总结起来就是金宝所说的“用规矩来躲避规则”。 那么现在问题又来了。 达摩祖师和三丰真人,他们位的辉煌战绩就绝对没有任何取巧和辩解的余地了,都是先到了先天境界然后再用随之而来的力量完成了之前绝不可能完成的事。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能够明白这里边儿的门道,那么。。。 “天下已知的有七个先天,我算一个,只要能再笼络三个人,那便是兴灭一国也不在话下了。。。” 如此想着,徐宝眼神又往金宝的身上飘去:“这老太监到底是哪里知道的这许多密辛?是宫里有那本书籍记载?还是有哪个先天亲口与他说的? 嗯。。。对了,他之前说这件事太后不知道,皇帝还没到知道的时候,那说明宫中定是有一套隐秘的传承。 这个老太监是随着太后入宫的,是宫里有人知道或者。。。 一僧,一道,一俗。俗是杨烈,僧道的话。。。” 忽然又想起早前杨烈所说的“功德成圣”的说法还有蚩玲玲所说的苗疆历代巫王都是先天的事儿,思思串联,徐宝隐隐的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第360章 表忠心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午时已过,未时的钟声敲响,金宝和徐宝一老一少两个人在慈宁宫的门前却仍没见太后和皇上回来,不用多说,今日的早朝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金宝打发人去探听,不久后回来了:“老祖宗,乾清宫里吵起来了,场面乱的不行。” 金宝脸色一沉:“吵起来了?怎么回事?” 小太监回道:“奴婢去的晚,前边儿怎么回事儿不知道,跟门口的侍卫打听了一下,说是外廷的那些大官儿有人反对徐宝公公提督东厂。 太后和皇上宣旨说要任命徐宝公公做东厂提督太监,一开始没什么,但紧接着左都御史刘正阳出列反对,说是徐宝公公年少无功,德不配位,而且这些年漂泊在外不知底细,东厂紧要,恐有闪失。 然后兵部左侍郎夏埙就反对,说徐宝公公乃是奉先帝旨意出宫办差,如今事成回宫交差,更抓回了白莲教反贼头目,如何无功? 然后两个人叫吵起来了,之后六道言官和六部里边儿一些官儿也出来说。不过老祖宗您也知道,那群言官儿的刁嘴最是能说,谁能争的过他们?再然后万首辅亲自出言力挺徐宝公公,结果刘次辅也出来反对,然后两伙儿就吵起来了。” 小太监嘴皮子不错,条例也清晰,又或者来的路上已经打好了腹稿,反正这三言两语的倒是把事儿说明白了。 “所以现在还吵着呢?” “嗯,太后和皇上就在上边儿听着,倒是一直没说话。” “知道了,你下去吧。”金宝点点头,随后对一旁的徐宝笑道:“没想到你提督东厂这事儿还有这许多波折。” “意料之中,老祖宗见笑了。” “咱家是想笑,但不是笑你。”金宝脸上依然在笑,但眼中却是寒光闪烁:“咱们内廷的差事,告诉他们是给他们个脸,没想到他们竟然蹬鼻子上脸,知道太后为何宽恕你吗?就是外廷这群官儿越来越放肆,越来越不知上下尊卑了!” 徐宝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皇上年幼,此事古来有之。” “可恨先帝临终许下三公三孤之位,这六个竟都是酒囊饭袋,让一个刘棉花给弹了。” “他本来就是弹棉花的嘛,精于此道也不足为奇。” “呵,你小子倒是不着急啊。” 徐宝摇摇头,笑道:“急也没用,结果没出来晚辈也实在使不上劲。不过晚辈相信,太后一定能够压得住他们。而只要晚辈能回东厂。。。” “然后呢?” “东厂提督,哪有不杀人的。” 说话间,又一个小太监迈着小碎步来到了两人面前磕了一个头,随后起身道:“老祖宗,小祖宗,早朝罢了,太后和皇上去了武英殿,说是今日的午膳在那边儿吃,传两位祖宗去那边儿见驾。” 整个皇宫都是天家的,想去那座宫殿吃饭都不是事儿,就是这些做奴婢的能忙活点儿。不过武英殿召见两人,确切的说是召见徐宝,这里边儿就有点儿意思了。 武英殿修于洪武年间马皇后病逝之后,是朱元璋亲自命名。这个武字不用多说,宫中的宫殿多以“文”“武”二字为名,而这个“英”字则取自马皇后的名讳“马秀英”。据说这也是朱元璋日常起居批阅奏折待得时间最长的宫殿。 颇有些浪漫深情意味的宫殿,不过在宫里却一直是不太吉利的地方,因为洪武四大案将大明朝堂上下文武大臣几乎杀了个精光,每次的旨意都是从武英殿里出去的。 武英殿召见徐宝,这是个巧合吗? 肯定不是,这本身就是一道旨意,只是不宣之于口罢了。 看来周老太后这个信佛的老太太也不止吃斋,偶尔也是要吃肉的。 武英殿,一大桌子菜,有荤有素,荤的是给朱佑樘准备的,周太后倒是只吃素菜。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周太后虎着一张脸,朱佑樘就是生气,不过不时去看跪在地上的徐宝,眼中倒满是欣喜。 朱佑樘看徐宝,徐宝也偶尔偷眼看看朱佑樘,曾经那个穿着开裆裤露着龙弟弟抱着大胖猫叫自己宝哥哥的小孩儿如今倒是长高了许多,虽然还有些文弱气,但一身金灿灿锦绣龙袍,眉宇之间也有了些名为“威严”的气息。 看来应该是周太后提前嘱咐了要把徐宝在地上“晾”一会儿,不然看朱佑樘抓耳挠腮的架势说不得就得给徐宝赐座让他一起上桌了。 优雅的步伐,门口一只虎头虎脑的大肥猫悄悄地走了进来,先来到徐宝的身旁停下,抬头看了一会儿,随后用大脑袋在徐宝身上蹭了蹭,又用爪子拍了拍徐宝的手,好像是在安慰他一样,最后走到老太后的脚下趴好,脑袋就搭在老太后的脚上。 “这倒是个长眼色的。”老太后被大头给逗笑了,弯腰将大头抱起来放在腿上抚摸着:“撤下去吧,一肚子气,吃不了多少。” 金宝在一旁开口劝道:“外廷的那帮子不长眼色也不是一天两天,娘娘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真要放在心上哀家这一把老骨头还不得被他们气死?”周太后哼了一声对徐宝道:“起来吧。” “谢娘娘隆恩。”徐宝从地上站起来。 周太后道:“东厂提督的差事哀家和皇上既然已经许了你自然就没有不成的道理。不过外廷对此颇有微词,你的差事要是办的不好,那哀家这张老脸挂不住不要紧,皇上的面子也不用要了。” “奴婢自然用心用命,为皇上分忧,为太后解难。” 虽然只是一句空话,但徐宝恭敬的态度还是让周太后很满意的:“你抓回来的那个白莲教的女匪,哀家没记错的话如今就关在你东厂的大牢里吧?” “是。奴婢回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提审这女匪,七日内定将朝廷丢失的税银全数追回。” “那就好,还有魏国世子那边你也要有一个交代。”周太后点点头抱着大头站起身来:“行了,你与皇帝也许久未见,便在此说说话吧。哀家也累了,金宝?” “奴婢在。” “摆驾慈宁宫。” “遵旨。” 第361章 进击的刘瑾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很难形容的感觉。 冷宫门缝里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的大头娃娃,穿着开裆裤抱着自己大腿叫哥哥的铁蛋,黄袍加身登临九五的大明至尊。 当这三个身影慢慢的融合为一人,一种极大地不真实感充斥心头。 朱佑樘的心里自己应该是他最信任也是最爱他的哥哥,可在徐宝的心里,相比于弟弟,朱佑樘倒更像是自己的儿子。 毕竟前世今生的年纪加在一起,徐宝实际的年龄足有五十开外了。 父子亲情是种什么样的存在? 徐宝曾经也在偶尔的一瞬间想象过,恐惧过,而在此时此刻,这一切似乎就这么凭空的降临了。 喜悦吗? 恐惧吗? 他已经没有这两种感情。 更像是一种淡淡的欣慰和安心。 看着朱佑樘一点点的走进自己,徐宝不知为何竟然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低着头轻声说了一声“陛下。。。” “宝哥哥。”朱佑樘在笑,笑中带泪。他擦了擦眼睛,随后又接着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 “陛下,你该自称为朕。”这句话徐宝刚开了个头儿,可看着朱佑樘脸上的表情最后出口的却是:“你长高了。” 徐宝伸手按在朱佑樘的头顶然后向着自己比量了一下,确实,记忆里的朱佑樘才到自己腰腹之间,如今却已经长到了自己肩头的位置。 简单的一个动作,若是被外人看到论徐宝一个大不敬的罪过绰绰有余,但这里却没有人在意,朱佑樘不在意,甚至还用力的点点头腼腆的笑,四周伺候的宫娥太监们虽然震惊但也不敢说什么,心中只有艳羡而已,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那个低着头抿着嘴的姜成,不过这个时候他也不敢说什么就是了。 “宝哥哥你还没吃饭吧?来,咱们一起,正好我也没吃饱。”朱佑樘很自然的拉起徐宝的手坐下,转头吩咐姜成:“在拿一双碗筷来。” 不一时碗筷上来,朱佑樘开心的给徐宝介绍了起来:“宝哥哥你尝尝,这个鸡丝味道不错的,还有那道罗汉斋,还有那个肉,还有还有。。。” 这桌饭菜,说实话,味道并不好。倒也不是厨师的手艺差,只是这老半天的功夫已经有些凉了,但对于徐宝来说,这却是这几年吃的最美味的一餐。 看着身旁的朱佑樘,徐宝认真的说道:“陛下,奴婢回来了,以后再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与此同时,刘瑾的心情就没那么美丽了。 找来一个大筐将地上的勉强还能看出人性的烂肉装进去送到茅房里沉了,一股子酸水从胃里涌上来,他大口的吐了起来。 一边吐,一边哭,哭自己终于为父亲报仇了。 没错,他的父亲是病死的,但却是因为这个佘太监的使唤劳累过度而死的,本以为今生报仇无望,没想到苍天有眼,竟有贵人相助。 一边哭他又一边笑,笑自己终于有了一番锦绣前程。 他不想浑浑噩噩的像个蚂蚁一样在宫里活着,他也想出人头地,他也想站着像个人一样活着。可以前的他不能,父亲只是直殿监的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太监,给不了自己任何的帮助,两个人绑在一起小心翼翼的也不过落得个勉强过活。 他不愿意放过任何的机会,所以那次临时被安排去给皇上守夜的时候他冲进去“冒死进言”,本以为之后会得上一星半点儿的封赏,没想到却被姜成给一脚踢开了。 终于,终于机会又来了,老天爷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徐宝给他的两个选择,一是司礼监,二是东厂。 说实话,两个都是好去处,一文一武,从明面上比,司礼监是要强于东厂的。抛开司礼监手中的权柄不提,最重要的一点,司礼监里怀恩和梁芳都已经老了,自己进去了只要能稍稍得到一点助力,或者办事用心能稍稍在皇上的心里留个名字,那将来掌印的位置不敢说,两秉笔还是很有把握的。 但这也只是一切都顺利的一个设想罢了,实际上刘瑾却知道,真要进了司礼监,自己恐怕未必能有个好下场。不说别的,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姜成,他就是头一号的拦路虎,而其次,徐宝说李玄会照顾他,具体是个怎么照顾法,是留在身边悉心培养还是放在司礼监里保他不死? 最重要的一点,选了司礼监就相当于放弃了徐宝这颗参天大树。没有靠山的人生是怎样的没有人比刘瑾更清楚。 站起身来掏出一条已经发灰的布巾子擦了擦嘴,刘瑾狠狠地捏紧了拳头:“只要抱紧了这条大腿,我刘瑾定也有自称咱家的一天!” 迈步准备出宫去东厂报到,不过走了一段想想又不太好,就这么去了平白显得太没本事,要是能立点儿功劳,那意思肯定就不一样了。 可是这时间紧迫的他去哪里立功?自己一个最底层的小蚂蚁又能立什么功劳?满打满算也就是能献出三钱银子的孝敬。 可三钱银子? 自己要是敢掏,估计徐宝能直接把他的脑袋给踩碎了。 埋汰人也不能这么埋汰不是? “可怎么办呢。。。”刘瑾愁眉苦脸的想,一边想一边走,想的专注,走的飞快,然后。。。 “嘭!” “哎呦!!!”刘瑾捂着脑袋一个屁蹲坐在地上,眼前一道朱墙让他一肚子气却撒不出来:“一面破墙也与咱家作对!” 伸手狠狠一拍墙,又是“哎呦”一声,手疼。 然后又用脚狠狠一踹,脚崴了,这回疼的不“哎呦”了,头上冷汗都下来了,抱着脚直跳。 跳着跳着。。。 “诶?徐公公好像。。。还没儿子吧?” 太监们生不了儿子,所以为了养老一般来说都会认个儿子悉心栽培,这倒也没什么说的。刘瑾自然也没指望说能给徐宝当亲儿子,可亲的当不了,当个干的也成啊? 就怕徐公公不收。。。 “嗐!”刘瑾一拍大腿,自己八百个头磕在地上,万一人家心软了呢?再说了,就算不成也没损失不是? 第362章 会议 1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旨意下来了,再回到东厂的徐宝就是名正言顺的东厂提督太监了。 东厂大厅里还是从前的摆设,正中的墙上是一幅硕大的岳武穆的画像,前边儿摆着一张金丝楠大椅上铺着一张白虎皮,还是印象里的质感,坐上去整个人恨不得都陷了进去,舒服倒是舒服,不过。。。 “这样不好。这等虎皮便是宫里也没有吧?咱们东厂却有一张被我坐在了屁股下边儿,回头让宫里边儿知道了图惹人言,不打不小也是个忌讳。” 曾柱将一本册子翻开递过来,笑道:“可不止一张,咱们东厂有三张,只是另外两张存在库房里罢了,我和橘子没好意思用。既然宝哥你说不合适,那回头送到宫里去就是了。 这个刘瑾一个无名小卒,咱们实在知道的不多,就这两页儿还是宫里边儿的存记。宝哥儿你要是想知道的更多,那得再给我两天。” “两天?宫里边儿我随口点个人你两天就能查出跟脚?咱们东厂的手可是挺长。” 小橘子坐在自己特制的铁木大椅上扭了扭屁股:“这算什么?宝哥儿你一句话,别说是刘瑾,就是他祖宗十八代,八十代,咱们也不是查不出来。这几年别处不敢说,京中上下,尤其是宫里,柱子哥可是下了大力气。” 闻听此言,徐宝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 京城是东厂的大本营,宫里是大伙儿的老巢,柱子在自己的地盘上下力气也不能算错,只是有些不妥。毕竟按照自己当初走时的布置,宫里的监视是归于西厂的。 当然了,自己当初的那许多布置大多都出了岔子,不说别的,如今西厂都关了,自己还能说什么? 东厂外,刘瑾对着东厂的大门口咣咣的磕头,额头上青紫一片,路过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也不在意。 徐宝回来之前刘瑾就已经在那儿候着了,等徐宝一回来他就跪在地上认爹,这种事儿都做出来了他还要什么脸面? 徐宝当时颇有些像电影《食神》里史蒂芬看到唐牛义无反顾的在电梯门口拉屎的感觉,错愕,诧异,好笑,但同时也有点儿佩服。 徐宝没理他,径自领着柱子和橘子便回了大厅,路上顺便让柱子把东厂中关于刘瑾的过往档案拿来。 小橘子纠结半天,憋不住,还是问道:“宝哥儿,你不会真要认下这个刘瑾当儿子吧?” “儿子肯定不行,不然传出去他丢人我更丢人。充其量一个干儿子。”关于刘瑾的记录不多,除了生年籍贯以外有用的大概就是入宫之后被送去了直殿监,被一个叫刘大金的老太监认下作了儿子,跟着改本家“谈”姓为刘。 哦,还有一点,这刘瑾老家生身父母双亡,还有个弟弟也不知是死是活,如果还活着算是他如今在世的唯一的亲人了。 这很重要,有亲人就代表了有后顾之忧,有私心,尤其对于宫里的太监来说,这不大不小也是个减分项。 隐约记得历史上的那位刘瑾最后的罪名就是“谋反”,谋反当皇帝然后把位子传给他的侄子。 这么说来他这个老家的弟弟应该是还活着。 “宝哥儿,干儿子也丢人啊,他年岁跟你差不了两岁,认你当爹,这算怎么回事儿啊?你要想要儿子了你随便儿说,随便儿点,只要你看上了哪怕是个带种儿的我也给你拉进来阉了。” “行了,宝哥儿自有分寸,用得着你多嘴?” 这么多年,柱子和橘子还是老样子,对于徐宝的决定虽然都全盘接受,但一个会将质疑放在心里,一个却憋不住非得吐出来不可。 徐宝说道:“莫要小瞧他,这可是个人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的人物。将来说不得咱们也有要倚仗他的一天。不过就算收他,我也肯定得考教一番,别是认错了人。 对了柱子,把他在宫里的事儿好好查查,顺便再给我查几个人。” “谁?” 徐宝闭着眼睛回忆着:“只能给你几个名字:张永、马永成、谷大用、罗翔、丘聚、魏彬、高凤。” 柱子点点头:“行,我记下了。” 门外忽然出来两声:“卑职参见两位总管。”随后只见两个青年一着黑衣一着白袍走了进来,腰间都挎着宝剑。进来之后在正中跪好抱拳:“参见督主!” 徐宝摆摆手,笑道:“起来吧。自家的地方不用那么多客套虚礼。” 黑衣的江烨,白袍的是苏鹤行,两个人模样没什么变化,硬说的话也就是苏鹤行,脸上少了当年的那股子英气,多了些阴兀。当然了,这只是表面上看,实际上从两人的嗓音徐宝还听出了更多。 目光看向曾柱,曾柱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徐宝心中了然。 待两人起身分别落座,东厂此刻的五位话事人便算是齐了。门外守卫的番子将两扇大门关上,大厅里光线也就暗了下来。 徐宝轻咳一声,开口道:“今天把你们叫来也没别的,一来是旨意下来了,蒙皇上隆恩,令咱家回来二次提督东厂,总得一起见个面算是个正式的宣告。 二来呢,咱家作为个当家的,对于咱们东厂如今的形势总得有个详尽的了解,想听你们把各自的差事办的如何说上一说。 至于三嘛。。。有个差事,咱家有些拿不定主意,想和你们一起商量着来,这个一会儿再说,倒是不急。 曾柱,咱们东厂五司,你掌第一司,就由你起个头儿吧?” “是。”曾柱应和一声,组织了一下语言,随后开口道:“奉督主之令,属下这些年主管东厂第一司,行情报侦缉事。 如今,我东厂之下在册缇骑密探共计四万三千之数,其中在京者六千二百人,京外者三万六千八百人,非在册暗哨疏于统计,不得实数,但大抵近十万余,遍布两京一十三省。 另,情报传递以走马飞鸟两种手段为主,最远湖广闵浙一带若有情报送来,走马需十二日,飞鸽传书需六日。” 第363章 会议 2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整肃东厂上下情报系统之外,李公公曾与属下说督主临行前留下了一桩名为天下布武的布置,这也是属下第一司的主抓。 一切便是按照计划,暗中散布各派武学秘籍挑起武林争端。到如今,除了少林、武当、峨眉青城、还有归剑山庄等一些大门大阀外,起于中小门派死伤惨重,剩不得多少了。这个锅最后明面上也是落在了白莲教的头上,不过暗地里不知为何却叫西厂给背了起来。。。” 提起此事来曾柱和楚橘不觉面色一黯,也正因为西厂替他们背了黑锅,汪芷才在汉水之畔。。。 徐宝抬手摸了摸下巴,轻轻抚掌道:“第一司战绩斐然,曾柱功不可没,咱家定然记在心上。”随后看向楚橘。 楚橘赶忙收拾心情,在座上拱手开口道:“启禀督主,属下主管东厂第二司财务事。我东厂进项自来源于宫中内库,但督主临行之前曾言东厂财税应当自筹以为天家分忧,并留下朝贡开海之策。 于是属下密切联络海龙王之子董天宝,如今借其之名,已与东瀛国主签下租赁协议,以每年白银二百万两租下福冈、熊本两县修建码头,在此之上还按督主您所说要了江户旁一个名为大田的村落土地,暗中派人寻找银矿所在,但至今尚无消息回应。 朝廷这边儿几家勋贵也已经拉了进来,许了两成的红利,又拿了一成打发运河要道沿途的帮会地痞,这事儿主要是交给了京城的蓝二来办。对了,漕帮如今也算是蓝二来管,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有些掣肘,属下已经派了人手去帮他,相信应该没什么问题。 东厂去年各种进项共计白银六十万两,花销三百八十万两,两项抵扣之后宫里请二百万两银子,还有一百二十万两银子是几家参股的勋贵给的,其中的大头儿魏国公家三十万两,保国公二十万两,成国公二十万两。 一切已经布上正轨,不过年前要想运作起来恐怕还有难出,但来年三四月春暖花开,应该就可以试水了。” 徐宝听到这里有些皱眉:“你说东瀛那两块儿地的租赁是找东瀛的国主签订的?” 看徐宝表情不对,楚橘一愣:“额,是啊?难道有什么不妥?” “确实不妥。”徐宝说道:“东瀛此地不通教化,与我大明不同。他们虽然也有个国主还自命天皇,但实际上手中却无实权,真正的掌权者是幕府将军,而幕府将军之下各地又有大名,类似于咱们隋唐时期的大阀,你如果只和东瀛国主签的协议恐怕不能作数。” “啊?还有这事儿?”楚橘大吃一惊,他哪能想到东瀛的皇帝就是个摆设:“属下立马去查,一定给督主一个交代。” “嗯。”徐宝点点头:“另外,大田那地方是石见银山的所在,将来是要见大利的,不要太小气,也给银子租下来,白纸黑字省的将来打麻烦。” “是,属下记下了。” 小橘子和小柱子总体来说差事办的还是不错的,虽然略有瑕疵但是无伤大雅,稍稍弥补便可。接下来就轮到江烨和苏鹤行了。 对于这两个人,说实话,徐宝不是太放心。自己给他们安排的是练兵的武职,看起来是个教头一样的职位,但实际上考研的却是一个统帅的能力。 一个人管十个人简单,一百个一千个也不难,但要是三五千过了万那可就大不一样了。尤其这两个人当初一个是干的类似于杀手的活儿,另一个更只是江湖门派中的一个弟子,难说能有什么操盘的能力。 “第三司按咱家的安排主管东厂上下人事调拨,之前咱家没安排主管,便是由李公公先看着,这事儿咱家会与他单独交接。 第四司咱家交给了你江烨主管,如今做的如何?可有什么难处?” “启禀督主。” 曾柱和楚橘说话时是在座上说的,到了江烨这儿却直接站了起来,态度显得有些过于疏远恭敬。徐宝本来想让他坐下说,但想想他的性格如此也就随了他。 “督主命属下主管第四司,培养人手为东厂行刺探暗杀之事。这些年属下走遍天下,专访身陷绝境一心求死之人。。。。” 听着江烨所说,徐宝还真有些佩服了。 要知道,培养刺客这事儿最难得一点便是人。手段如何倒在其次,主要是人品,必须要是那种为了任务能够不惜性命,且事败之后随时有自我了断的觉悟的人,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死士”。 人皆惜命,没有真正的信仰或者是那种心理畸形的谁也做不到将任务放在自己的性命之上。也所以许多家族和组织培养死士都是将小孩子从小培养,耗费数年甚至数代人的功夫,大笔的银钱。 徐宝让江烨为东厂培养死士,银子随便,但却给不了他时间。二十年后练出来的人对于现在的东厂没有任何益处。 而这个江烨也是了得,按他所说,他将目标选中了那些本来就心存死志之人。父母双亡都是基本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也都是等闲,还必须得是身负血海深仇,而且毫无报仇希望,甚至自己也已经一脚踏进了鬼门关里边儿的。 这样的人,不用多说,只要给他一个希望,那必然是用命来还。 忙活了三年,江烨一共找到了六十七个人,如今已经在京郊雾灵山里边儿训练了起来。 徐宝不由赞叹:“条件这么苛刻,也亏你能找到这么多人。” “回督主的话,其实也不难。”江烨的表情也有些古怪,说高兴也不是高兴,说难过好像也不太对,更类似于一种不解或者迷惘:“属下也只是将各州县的大牢转了转,那里边儿多得是属下所说的这种人。各种原因得罪了当地大户或者哪个官儿然后这一家子基本也就活不下去了。属下也只是伸了伸手帮他报了个仇而已。” 第364章 会议 3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苏鹤行的汇报相较于曾柱、楚菊还有江烨来说更显得长篇大论,不过落到实处来其实一句话就能说得明白:在义乌招了三千丁壮,又从山海关外的宁远卫附近招了三千丁壮,合计六千人,一起拉在了京外云蒙山后的山谷空地里驻扎训练。 宁远卫处于山海关卫,后世地理位置上来说是东北一带,这地方山水广袤但气候寒冷,居于此地的百姓民风以打猎为主,农耕为辅,时不时还要和山里的女真野人拼刀子,性情彪悍那自是不用多说,以之练兵必成一支悍勇之旅。 义乌地处江浙,徐宝对这地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只是隐约记得明朝战力最强的几支劲旅之中戚继光所练的戚家军似乎就是从义乌招的兵。 不错,宁远卫还有义乌,这两处招兵的地方都是徐宝三年前留给苏鹤行的册子里写下的地名,之后还有具体的一些后世的练兵之法,无外乎勤操练、赏罚分明、严明纪律等等。但关键是,徐宝的意思是让苏鹤行从这两个地方选一个来招兵建军,没让他两个都招人。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为何? 因为团结。 苏鹤行两个地方各找三千人,那结果不用说,平日里训练时的明争暗斗肯定少不了,拉到了战场上说不定还要互相下绊子扯后腿,绝非强军之路。 不过听着听着,徐宝却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原来这苏鹤行竟是给双方各建了一个大营,平日里赏罚也是同样的规矩,也都是一千骑兵两千步兵的配置,不过每一个月两边儿会有一次集体的操演彼此攻守,胜者全军上下每人一两银子,败者则要脱了裤子挨上胜者打一板子。 如今的情势嘛。。。 两边儿仇深似海,互相瞧不顺眼,但偏偏一个月就能比那么一次,所以只能在日常的训练中往死了使劲儿。这氛围虽然不太和谐,不过那战力是蹭蹭的涨,两边儿放到一起上阵杀敌结果未知,但单拎出来哪一边儿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强兵。 “你这兵练得倒是闻所未闻,说好说坏谁也不知,下一次操演是什么时候,咱家可要去好好看看。” “下一次操演却要二十多天后,还要请督主久候。” “无妨。”徐宝摆了摆手示意苏鹤行落座。目光在左右四个人的脸上扫过,徐宝倍感欣慰。不得不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几年虽然不在东厂,但东厂的实力和势力都得到了长足而切实的增长,即便是自己亲自坐镇东厂可能也就是这个水准,不会有太多的提升。 站起身来徐宝微微躬身拱手:“东厂能有今日,全赖诸位勠力同心,咱家心中感激,以此一礼聊表寸心。” 五个人名分上下,但实际上都也是有交情,或深或浅而已。哪怕是江烨,三年前的破庙里对徐宝也有一份相助之心。在这里自己给他们鞠个躬道声辛苦也算不得丢人,更何况周围也没外人。 而这五人也赶紧起身深深弯腰:“督主严重,我等也只是听命行事,全赖督主布置周详罢了。” 再次落座,厅里虽仍是略显阴暗,但不知不觉却有了些温暖的气息。 “接下来咱们说点儿正事儿。”徐宝十指交叉杵着下巴,开口道:“当务之急是几件皇差,首先是江南税银被贼人劫掠,如今已经确定就是白莲教的所为,咱家也已经抓获了白莲教中重要女匪一名,但是实话说,这银子不在白莲教的手里,被黑吃黑了,而最后落到了谁的手里暂时毫无头绪。太后那边儿却催的急,咱家走马上任总要烧几把火,所以这个银子。。。” 看到曾柱皱眉,楚菊张了张嘴巴,徐宝笑道:“别担心,咱家自有手段给补上,而且办法不止一个。只是咱家心中有些纠结到底用哪个办法而已。”说到这里,徐宝忽然话锋一转:“万安这个人,你们如何评价?” 四个人互相看了看,曾柱问道:“评价?属下不知督主之意。” 徐宝说道:“就是评价,这个人,你们觉得人品如何,学识如何,手段又如何,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人如果活着,对我东厂是好是坏?” 楚菊大大咧咧直接回道:“万安这人是个小人,贪财,不过却不好色,拿钱知道办事儿,算是个讲究的真小人。我对他没什么好感但也不烦,至于他活着对咱们东厂如何。。。 不好不坏吧?反正这些年他倒是也没说在那件事上跟咱们作对,不过也没帮咱们说过话,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曾柱摇摇头说道:“井水不犯河水就已经是在帮我们了。万安与万通算是亲戚,他自己又是首辅,于公于私他都该是咱们的对头才是,如今秉着中立的立场其实已经是扛了不少的压力了。” 略顿了顿,曾柱又接着道:“他应该也是知道皇上与我东厂亲厚,而他因着当年万贵妃的缘故与皇上可以算是有仇的,所以才想着与咱们搞好关系好落个好下场。” 曾柱和楚菊两人一言一语的说着,江烨和苏鹤行却只带了一双耳朵,眼观鼻鼻观心的看来是不想说话了。 不同于李玄的时候楚菊的装聋作哑,他们两个只是单纯的没有玩心眼的兴趣而已。 但愿不愿意说是一回事,说不说又是一回事,这体现了一个态度问题。徐宝有心亲近二人,于是抬手虚按示意曾柱和楚菊先停停:“这屋里咱们五个人说事儿,你们两个却也要说几句给咱家各意见才是。” “这。。。属下不善此道,还请督主见谅。” “说错了也没事,但咱家还是要听你们的一句话。”徐宝温和的笑道:“来,说说看,也不用什么道理,就你们本心的想法,你们觉得万安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活!” “死。” 两人犹豫了一下,同时开口时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来,徐宝不由得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二对二,最后这难题还是落在了咱家的头上。” 第365章 会议 4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在徐宝原本的设想之中,他将东厂分为了五司,第一司掌情报,第二司掌财,第三司掌人事,第四司主暗杀,第五司主刀兵。 这五司如今一二四五都有了主管,唯有第三司空缺。正如当年江烨所说的,情报、财、人事,这三者是东厂最紧要的三个部门,不是真正忠诚可靠而且能力出众之辈根本不可能出任这三司的主管。 曾柱和楚橘自然不用说,徐宝不在的时候人事就是李玄亲自操持着,可如今李玄不在了,按理说应该是徐宝来接管,不过徐宝却并没有这个打算。 怎么说呢,一个组织的人事调度是及其复杂的一件事,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上下职位安排。哪怕后世的那些大小公司,稍微有个几十号人就得准备出一个专门的人力资源部来。更何况对于东厂这种下辖数万人的大组织来说更是繁复,徐宝不擅此道不说,真要是潜下心来亲自将东厂的人事管起来,那今后他也就不用做别的事儿了。 第三司主管人选需要慎重自不用多说,在今天之前,徐宝心里还在发愁,手头实在是缺人,只想着自己勉强顶一阵子然后抓紧物色一个像样的。而现在嘛,想吃冰下雹子,让自己撞上了一个刘瑾。 忠诚可靠? 自己与刘瑾之前没有任何的交集,硬要说有什么交情那就是今天自己算是举手之劳救了他一条小命。 能力出众? 以后不知道如何,反正之前的刘瑾只是直殿监里一个打杂扫地的小宦官,混到今天也是个打死没人管的可见人缘处的也不怎么样。 那徐宝看中了他什么呢? 很简单,就是他的名字而已。 刘瑾,一个能够名留青。。。嗯。。。应该说遗臭万年的人物,绝对值得自己往他身上押一宝。 这就好像后世那些穿越小说之中,每一个回到三国里的都会想方设法的收卧龙凤雏于麾下,也不管人家多大年岁,本事学的如何。 当然了,徐宝还是很谨慎的,因为这天底下姓刘的很多,单名一个瑾的也不少,万一自己认错了人呢? 所以在给他富贵之前徐宝要给他几个考研。 第一个考研很简单,而且已经结束了。不论是谁,也不管是什么目的,能在地上咣咣的磕三个时辰的头而不放弃,就这份心性、毅力、还有狠劲儿那都是值得佩服的,毕竟自己可没给他任何承诺。 徐宝左右看看自己的四位主管,笑道:“怎么样,咱家就说他是个狠人吧?” 曾柱赞同道:“确实是个狠人,但有些事儿只是狠却没什么用。” 楚橘哼了一声,颇有些不服气的样子,但却也没说什么。 江烨起身走到刘瑾的身后,停了片刻,随后猛地拔出腰间宝剑,寒光一闪,直劈刘瑾的顶上天灵。 刘瑾此时是跪在地上的,徐宝没说话他也不敢起身,不过身后有人拔剑这“仓啷”一声想他能听到,随后脑后的恶风不善他更是清清楚楚,然后呢? 刘瑾没有躲闪,只是猛地闭上了眼睛,攥紧了拳头,浑身也绷的紧紧的。他倒不是不怕死或者笃定身后的这位不敢杀自己。要知道,这里是东厂,在座的五位随便哪一个,想杀自己都不过抬抬手的事儿,而且不用给出任何的理由付出任何的代价。 至于杀自己的原因。。。 对于那些大人物来说,杀人还需要理由? 不顺眼可不可以? 中午的菜咸了可不可以? 自己进门儿的时候先迈了右腿说不定就是自己的取死之道。 江烨的剑停在了刘瑾的头顶只半寸的距离,随后又缓缓归鞘。 徐宝笑道:“为何不躲?” 突然就这么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刘瑾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木了,冰冷冷的直打摆子,裤裆也微微湿润,可徐宝问话他哪敢不回,只哆哆嗦嗦的道:“不,不敢。。。不敢躲。” 徐宝点点头:“很好,知尊卑,懂上下。” 此时苏鹤行也站了起来走到刘瑾的身后,他倒没再拔剑来砍刘瑾,只是伸手在刘瑾的头顶,后背,肩膀到处捏了捏,揉了揉,然后说道:“根骨一般,中下之资,而且年岁也有点儿大了,根骨已成,武道一途难有成就。” 徐宝摇摇头:“这不算什么,有咱家在,自然对他有一番安排。” 楚橘在一旁道:“此人心性确实上佳,既然督主您心中坚持,我等也没有意见,不过能力上还要有一番考量才是。” “正是如此。”徐宝点点头,随后看向地上的刘瑾:“刘瑾?” “奴,奴婢在!”刘瑾此时心里虽仍为刚才那一剑而后怕,但听几人说话已经明白自己已经是鲤鱼跃龙门,再一步就能登天了,心中的狂喜顶着眼看的脸都红的发紫。 徐宝笑道:“你想认咱家做干爹,呵,咱家收你也没什么。而且不止如此,东厂五司,咱家还有意让你去第三司做主管掌东厂上下人事调动。 之后东厂上下,论权柄地位,你只在咱家一人之下,与其他四司主管平齐。 先别高兴,你此前只是宫中直殿监一个扫撒宦官,初来乍到的咱家若只凭一言便委你重任总还是不合规矩,也难以服重,所以咱家有一桩差事要交给你,不管你手段如何,咱家只看结果,做得成,你便是东厂第三司主管太监,做不成,你便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咱家就不留你了。” 略顿了顿,徐宝问道:“前不久,江南的税银失窃,被白莲教的反贼劫走了,你可知道?” “奴,奴婢知道。” 这事儿刘瑾当然是不知道的,宫外除了东厂和锦衣卫便只有内阁辅臣还有户部的一尚书两侍郎知道,宫里边儿则只有怀恩金宝还有皇上太后四个人知情,刘瑾的身份地位哪里可能知道此事?要是他真的知道那这里边儿的问题可就大了。 徐宝从他闪烁的眼神中也看出了他在撒谎,或许只是顺嘴搭音儿不想在自己面前摇头,但这不重要。 “啪!” 一声脆响,刘瑾的左脸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疼,但不敢喊也不敢捂,只咣咣的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督主恕罪,求督主。。。” 徐宝甩甩手:“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咱家不喜欢受骗,尤其是这种低劣的谎言。” 第366章 取银难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御池水色春来好,处处分流白玉渠。密奏君王知入月,唤人相伴洗裙裾。 诗是好诗,但说的却是女人的月事。 女人的经血在人们的认知当中是一顶一的腌臜物,便是女子之间也少有提及,对于男子而言更是避之如虎,干净埋汰放在一边儿,本身也是很不吉利的东西。 万安很不高兴,不是因为今早模样俏丽可人的第四房小妾被他发卖了,毕竟这是他亲自下的令,而是因为昨晚二人房事的时候突然间。。。就来了。 对于他这个年岁来说,别看平日里人身灵芝何首乌不断进补,大多数时候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难得昨晚有兴致了,偏偏就这么糟心。 一个小妾卖了也就卖了,他舍得。关键是这是在是太晦气了。 今日的早朝万安告了病也是因为这个事儿,怕在朝堂上又和刘吉那个老乌龟争执起来。 难得有暇,和老妻在厅里用过了一餐热饭之后,随便说了几句家常话,老妻回了后宅,万安则借着这一身微汗到厅前的院子里练起了拳。 也不是什么高明的拳术,论杀伤力恐怕随便来个庄稼壮汉都能打他三四个来回儿,纯粹就是医家养生的玩意。 说没用倒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两趟拳打下来浑身暖洋洋的还挺舒服。 在他这个位置上来说,活得久就是硬道理。 从他正统年间科举入仕算起历经英宗、代宗、宪宗三朝,他也算是三朝元老了。在这个时代,这份资历也是一份了不得的本钱。 管家窦四喜殷勤的走过来将一件狐皮大氅披在万安的身后,又拿过一晚热参茶奉上:“老爷,已经按您的吩咐发卖了,共计六十五两银子,小的自作主张给送到戒台寺作了香火。” “嗯。”万安喝了一口参茶,顺便把碗里的参也一起放嘴里嚼着:“总是一桩晦气,你做的不赖,希望能破财免灾吧。” 窦四喜殷勤笑道:“老爷您是当朝宰相,哪有什么灾还用的着您来破财。” 万安斜了窦四喜一眼:“老爷我是首辅,不是宰相。太祖爷后咱们大明就没有了宰相,这点要记清楚。” 窦四喜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是是,小的该死。” 说话间,一个家仆从外边儿赶了过来:“老爷,外边儿有个太监自称东厂刘瑾,说有事要与老爷说。” 万安一挑眉,奇道:“有事与我说?这倒是个新鲜说法。” 确实新鲜,汉家文化里讲究个王不见王。万安如今虽然在朝堂上的势力不如从前,可虎死威不倒,他仍还是大明的首辅,文官之首。东厂能与他说话的之前是李玄,如今是徐宝,而不论他们两个谁,哪怕是不方便亲自来,总也要有封拜帖让传话的人拿上,这也是礼节所在。 眼前这家仆空着两个爪子过来,显然外边儿这个东厂刘瑾没有奉上拜帖,首先就不和礼数;其次,什么叫有事相谈?他话里也没有个“奉命前来”的字眼儿,难道是自己擅作主张?他万安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只冲着这两点,万安此时就是命下人直接把刘瑾给打出去也没什么。不过一来徐宝昨日正式提督东厂,今日就有个东厂太监过来,里边儿大概是有牵连的,万安有意结好徐宝,所以也就不想挑剔太多;二来也是好奇,到底是这个刘瑾胆大妄为,还是徐宝自己不知礼数? 万安于是吩咐道:“让他去前厅等着,老爷我稍后便去。” 另一边儿,刘瑾在家仆的引领下进了前厅落座,不久之后热茶奉上,他却也没心思喝,只闭着眼睛自言自语。 刘瑾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倒不是冻的,而是来之前喝了几杯酒。 他一个蝼蚁样的人来见首辅也敢提前喝酒,不可谓不大胆,但没办法,他要壮胆。 可以说,徐宝给了他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百二十万两秋税银子丢了,太后娘娘和陛下让咱家领着东厂七日内给找回来,咱家虽然抓住了白莲教的女匪一名,但实话告诉你,这银子如今并不在白莲教的手里,也不知道落在谁的手里又运到了哪里。七天内找回来咱家可以试一试,不过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 太后的旨意下来,咱家又接了旨,那不管银子能不能找回来,七天后咱家总要有一份银子送上去。 京城里能掏出这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的,咱家可以,但咱家不想;几家国公府也可以,但咱家没本事让他们掏这个钱;剩下的要还说谁能拿出这么些银子的一个是万安,一个是刘吉。 你去万安的府上走一遭,咱家的名字随你去用,让他把这份银子掏出来。你要是能做到,东厂第三司你便是主管太监,咱家也认你做个干儿子。” 做到了富贵荣华,可要是做不到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之所以说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人所共知:万安贪财、刘吉贪权。就连街头巷尾的小孩儿有时儿歌也唱:“文渊阁里俩大官儿,万安贪财刘要权。” 这可是万安啊,一个连当年的工部修海堤的银子都敢拉回老家的人,一次让他出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这不只是他舍不舍得的问题,而是就算他舍得这银子恐怕也拿不出来的问题。因为一旦他真把这银子拿出来了,回头风声传出去,人家就会说:哦,你看这万安,内阁首辅坐上十年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百好几十万两的银子来。 大家猜测你贪污是一回事儿,真看到你拿出银子来又是一回事儿。等事儿真的坐实了六科言官儿第一个就不能放过他。就好像后世的那位范爷,人们知道她钱多,可真到人尽皆知她罚款就掏了八个亿出来那味道可就变了。 名声啊,这东西看不见摸不到,却真的要命。 一个好名声是宋江招揽天下豪杰的大旗,坏名声则就是唐太宗弑兄杀弟一辈子洗不干净的尿戒子。 第367章 麻杆打狼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百二十万两银子?” 到底是个首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当然了,只是面上而已,心里边儿这个滋味儿实不足为外人道,百转千回之间还暗自啐了一声:“这个贱女人竟然值这么多银子?” 有些东西刘瑾不明白,万安却不可能不懂,如果他连这点儿脑子都不懂那他也当不上这个首辅,哪怕有万贞儿罩着也不行。 同样的,万安明白的事儿徐宝不可能不明白,虽然对他不了解,可到底也是内书堂的出身,又做过一阵子东厂提督,也出去做了些大事是见过世面的。 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徐宝就这么张口跟自己要? 万安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于是喝了口茶,上下打量了一阵刘瑾,面上不动声色:“不知公公名姓?” 刘瑾恭声道:“东厂,刘瑾。” “哦,刘公公。”万安点点头:“不知刘公公在东厂任何职位?” 这个问题很重要,本来以为这个刘瑾只是徐宝派来传个什么话的,甚至有可能是来送钱结好自己的,没想到竟然是来狮子大开口的。 这不合情理! “这个刘瑾。。。不会是宫里哪个小太监胆大包天来晃点自己的吧??” 万安的怀疑也不无道理,许多事情越是不可能就越会发生,越是聪明的人就越会上愚蠢的恶当。 远的有诸葛亮以空城计算计司马懿,近的有曹吉祥一个太监逼宫谋反。 刘瑾也感受到了万安眼中的不怀好意,头上微微见汗,却也故作淡然的道:“不瞒首辅大人,咱家在东厂任第三司主管。” “第三司?”万安又是一皱眉,万安就算再不了解东厂却也知道徐宝在尚明死后设立五司,其中一二四五司各有主管太监,唯独这第三司主管之位空缺。 “第三司。”刘瑾赶忙解释道:“我家督主昨日回东厂之后提拔咱家做了第三司主管。” “哦,原来公公是新官上任。”这个解释倒也合理,但一时间仍是无法验证,也就无法消除万安的猜忌。 刘瑾也知道万安在想什么,所以他心里也更紧张了。因为他确实不是第三司的主管,至少在他从万安嘴里抠出银子之前他还不是。 气氛略略尴尬了起来。 万安急需验明刘瑾的身份,而刘瑾却也最怕万安来纠缠他的身份,可矛盾的点又在于万安不能确定刘瑾身份之前掏银子的事儿是想都不用想,刘瑾也知道如果自己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那别说银子,今天可能都走不出这万府。 其实这个场面刘瑾昨晚就已经想到了,可想了一宿到天亮他也没想到个办法。 徐宝给他唯一的一句话就是:“咱家的名字随你去用。” 这句话到底怎么理解? 是默许了自己随口胡说可以不择手段吗?还是只是一句客气话不能作真? 徐宝说了最讨厌被骗,自己上来就戴上了东厂第三司“现任”主管的帽子本身就已经是在两头儿骗了。 刘瑾在心里默默地祈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佛祖保佑,这万安千万别派人去东厂,千万别。。。” 刚念叨了几遍,两人就像有心灵感应一般,万安开口唤道:“四喜?” 门外一直候着的窦四喜赶紧碎步进来:“老爷?” 万安又招了招手,示意窦四喜近前来。主仆多年,窦四喜当然知道万安的意思,赶紧又迈几步顺便弯腰低头把耳朵凑到万安的嘴边。 “嗯嗯,嗯,是,嗯。”听着万安的吩咐,窦四喜连连点头应诺,不时地还把一双绿豆眼瞟向刘瑾。 “坏了。。。”刘瑾心里咯噔一声,这万安果然是万安,不见了兔子怎会撒鹰?但也位面太不给脸了,哪怕借口去上厕所的时候吩咐呢? 他倒是忘了,别说他一个冒牌的东厂第三司主管太监,就算是第一司的曾柱来了万安要是不想给脸也就不给了。 大明首辅,就这四个字,万安便有这个底气。此时对窦四喜小声吩咐就已经是给了刘瑾面子了。 “明白了?” “明白了老爷。”窦四喜直起腰,脸上带着一贯和气的笑:“小人一定按您吩咐,做一桌上好酒菜伺候咱们这位刘公公。” 这话当然就是说给刘瑾听得,刚才的吩咐里当然有酒菜的事儿,可实际上窦四喜出了前厅随便找了个人吩咐了一声备宴便往东厂去了。 万安这边笑道:“刘公公既然得徐公公赏识提拔,那必然也是才能卓绝。老夫与徐公公早先也是结下几桩善缘,一直有意结交一番而不得机会。今天刘公公既然奉命前来,虽是公事,但也有私情。老夫有意为刘公公摆宴庆贺一番,不光为你,也为徐公公的面子。” “万大人客气了,咱家可担待不起啊。” “要的要的。”万安站起身来:“摆酒布宴还要些时候,刘公公可有雅兴陪本官四处走走?” “万大人。。。” “嗯?” 刘瑾苦笑:“咱家敢不从命。” “这就对了嘛。”万安抚须一笑,当先向厅外走去,刘瑾也紧随其后。 该说不说的,刘瑾好歹也是宫里边儿待了那么多年,又是负责宫里各殿扫撒的直殿监的活计,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在他看来,这万安府比宫里边儿也是不遑多让。 占地广大就不说了,关键是这里边儿的布置,目之所及,苍松翠柏、假山奇石,此时虽初雪已过,但梅花朵朵不见丝毫凄凉气象。就这么随便走走就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可见这些布置必是出自名家手笔。 “这是。。。”路过一间屋子,门没关,刘瑾搭眼一扫却就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万安寻目望去,刘瑾看的是屋子正中的一幅画:“刘公公识得此画?” 刘瑾微张着嘴巴:“这,这可是水月观音像?可是唐周大家的水月观音像?宫里边儿太后娘娘却是不止一次说起此画。” 万安微微一笑,倒是很淡然:“确实是周昉的真迹,早年偶然所得,却也不知被谁给挂到了这里。倒是不知太后娘娘在寻觅此画,一会儿刘公公走时可以把这画一并带到宫里替本官献给太后娘娘。” 第368章 人物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还真是挺狠的。” “一嘟噜肉,相比于荣华富贵而言又算得什么。” “可没有那么简单。能挨这一刀的人要不然如你我自幼入宫,什么事儿也不懂,也不明白这嘟噜肉代表了什么,要不然就是走投无路想把自己下半辈子卖了拼一把的。 他们两个可不一样,都已经进了东厂做了一司的主管,富贵荣华已经拿到了手里,又没有人逼迫他们,挨不挨这一刀这辈子大概也不会再爬到更高的位置,又何必如此?” 徐宝和楚橘说话的功夫楚橘走了进来,听了个没头没尾但却就已知道两人说的是江烨和苏鹤行自宫的事儿,这也是昨天会议开始时江烨和苏鹤行进来后徐宝的错愕由来。 说实话,莫说徐宝理解不了,便是曾柱和李玄当初初闻此事也是不能理解,但这种事也实在不好多问,甚至提都不好提。 有一次好不容易找到个节骨眼儿曾柱问了苏鹤行一次,苏鹤行的回答只是一句:“这样才能一心为东厂效命。” 昨天的会议结束之后无人饮宴一番,时间实在太晚,而且那个气氛实在也不适合说起此事,所以也就罢了。 此时徐宝问起了,曾柱就猜测道:“可能是不合规矩吧?或者不想自己在这东厂里显得那么另类?” 徐宝摇了摇头:“一个叫另类还好说,咱们东厂算上我一共五个主事的,他们两个一块儿算什么另类,顶多算是少数。要是把咱们手底下这十万儿郎一起算上咱们这些真太监才是另类。” 小橘子有些疑惑:“宝哥儿,你。。。好像不太高兴?” 徐宝的手在椅子扶手上拍了拍:“不是不高兴,只是有些不舒服。” “因为?” “说不上,可能是突然发现这两个人脑袋有些问题吧。” 曾柱喝了两杯茶,想了想,说道:“那个江烨确实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过那个苏鹤行。。。可能真就是为了表一表忠心。” “哦?怎么说?” 曾柱答道:“他自宫的时候正赶上咱们满江湖的撒秘籍,虽然咱们本来计划里就没想把青城派怎么样,他可能是有点儿担心吧。 另外一个,当了太监无外乎就是不能行房不能有后,这个苏鹤行倒是想的明白,挨刀之前给自己找了十几个姑娘玩儿了一个月,直到其中两个有了喜他才下的刀。” 徐宝笑了:“哦?这。。。倒是有点儿意思。那结果呢?两个孩子现在生下来了?” 曾柱道:“生下来了,他运气不错,一男一女,取啥名儿忘了,在京城里买了个宅子都安置在里边儿了。” “这两个女子倒是天大的运气,这辈子只要小苏不死,她们肯定是富贵到头。” 小橘子插话道:“嗐,别提了。他那宅子我去过,还见过他这两个女人,一个倒是锦衣玉食,另一个。。。嘿嘿,也就是勉强有口饭吃没让死了就是了。” “母凭子贵吗?这倒也不稀奇。” 小橘子大脑袋左右摇摆,两腮的肥肉甩来甩去:“这回宝哥你猜错了,是母凭女贵,生闺女的那个享福,生儿子的那个遭罪。” 这事儿曾柱倒是知道底细:“那个生女儿是个妓管的红倌儿,生儿子的那个。。。是青城派的门下,我还查过,好像是他的师妹,被他抓来京城之前还是他一个师弟的老婆,后来。。。” 曾柱说着说着徐宝也想起来了,这个女人不用说,肯定就是当初苏鹤行在青城山上那个耐不住寂寞的师妹媳妇儿。 在这个时代的道德层面上来说,女子不耐寂寞红杏出墙自然是十恶不赦,苏鹤行也是因为这个师妹而浪迹江湖。 徐宝直到今天也不是能够完全理解爱这个字所代表的情感,不过这苏鹤行还能想着把她抓来给自己生孩子,可见心里仍还是放不下她,虐待也好,怎么样也好,也就是一番发泄。让她守活寡是折磨,给她一个孩子则是给她希望。 “算了,随他去吧。”徐宝又问道:“那那个江烨?” 曾柱一摊手,楚橘耸耸肩:“那就不知道了。” “查查,仔细查查,不然我心里有疙瘩。”徐宝说道,随后看曾柱手里的卷宗:“这是?” “哦,刘瑾的。”曾柱把卷宗递过来:“本以为多麻烦,没想到这个刘瑾在直殿监还是个名人儿。” 徐宝将卷宗展开,随口问道:“怎么说?” 曾柱道:“这小子进宫的时候运气不好,分到直殿监一个老太监手底下。宝哥儿你也知道,进了直殿监、浣衣局这种地方的这辈子基本也就没什么出头的日子了。 可这个家伙倒也是个有心气儿的,自己个儿读书习字,没事儿的时候怀里总揣本儿书,这在直殿监里可不是个另类? 尤其这家伙还挺孝顺,只要他爹说话他便绝对遵从。当然了,他爹虽然没本事,但对他也是真的好。 最出名的一次,他爹岁数到了按道理应该发十两银子发出宫去。一个老太监带十两银子出宫过活会怎么样咱们自然不用多说,这家伙得到消息晚上偷摸跑到主管太监门外跪了一夜,最后还说要自己替他爹出宫。那主管太监也是感念他一片孝心才把他们都留下了。” 曾柱说话的功夫徐宝将手上的卷宗也看完了,说实话,还确实有几分敬佩。刘瑾,确实是一个有野心也有孝心的人,还有之前杀人时的那股子狠劲儿,这样的不管在哪儿都不会沦落尘泥,哪怕没有自己将来也定然是个搅动风云的人物,而那片时空的历史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徐宝笑道:“好,很好,正是我要找的人物。不过到底能不能帮咱们管第三司还要看他这回的差事办的如何。” 门外一个番子忽然进来报道:“督主,二位总管,有人在打听咱们东厂第三司的主管。。。” “应有之义。”徐宝摆摆手:“就说是刘瑾便是。” “是。” 第369章 刘瑾的答案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都说宫中多奇珍异宝,可如今要刘瑾说,宰相家里也是不遑多让。 想来也确实是这个道理,皇帝是天下至尊不错,可又有言道“天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与高高在上的皇帝相比,宰相也是把着他们官帽子的人物。这么想来,刘吉家里,还有六部尚书的家中恐怕也有宝贝,只不过未必有万安家里这么多吧? “备宴”之前的这小半个时辰,万安带着刘瑾在自己宅子四处转了个通透,对于刘瑾这个太监来说内宅私密也就没那么避讳了。 在这个过程中,周昉的那副水月观音像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历朝历代,什么叫欧文苏字,哪个叫美玉宝石,刘瑾看的眼花缭乱,一开始还会驻足观赏赞叹惊愕,慢慢的都有些麻木了,心中只有两个想法:别说一百万两,一千万两他万安大概也拿得出来吧;以及这些宝贝要都是我的就更好了。 转过一个回廊的拐角,窦四喜从对面迎了上来:“老爷,酒席备下了,摆在真知堂,您看。。。” 这是万安方才与窦四喜定下的暗号,如果刘瑾真是东厂新任的第三司主管,就把酒席摆在真知堂里,如果是假的。。。那就直接带人手过来乱棍打死就是了。 万安故作怒气道:“怎么废了这许久的功夫?若不是刘公公贵客当面老夫非要打你几棍不可。还不头前带路?” 窦四喜点头哈腰的赔笑:“是是,是小的不是,老爷,刘公公,请随小的这边来。” 一边走着窦四喜还说起了费时的缘由:“一道百雀灵,后厨预备的活鸡不够了,现去采买了些所以才耽搁了。” 撒谎要有细节的体现,这样才更显得真。 百雀灵是什么? 刘瑾不知道,只是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像是市面上脂粉店里女人用的擦脸的东西。 而等到了那个真知堂落座后方才开了眼界,原来这百雀灵竟是取百多各色飞禽的舌头炒的一盘菜。如果说银子有什么味道,那大概也就是跟这盘菜一样了。 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万安的态度似乎更热切了一些,刘瑾心知大概是这窦四喜已经暗中确定了自己的身份,换言之,东厂第三司主管太监的身份徐宝已经认下了,刘瑾不禁心潮澎湃。 一直猜忌徐宝到底看中了自己哪一点愿意不遗余力的提拔自己,现在虽然仍然不知道原因,但总之这份知遇之恩是真实无虚的了。 一桌子素雅小菜,看着不起眼,在窦四喜的殷勤介绍下才知原来都是和那道百雀灵一样造化非凡。 酒过三巡,万安迟迟不提银子的事儿,刘瑾开始如坐针毡起来,想提,又没个话头儿,不提,自己来这儿是干嘛来了? “就这壶酒,这壶酒喝完了我就再提一遍。” 这句话刘瑾心里说了十几遍,眼看着酒都喝了三壶,还是没有说出口。说到底还是两人的身份相差悬殊,不然刘瑾非得揪着万安的脖子抢银子不可。 看着刘瑾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万安心中暗笑,等吃的差不多了,就把筷子放下,先用一杯茶漱了漱口,轻咳了一声:“刘公公。” 刘瑾赶紧把手里碗筷放下:“首辅大人您说。” 这半天都是窦四喜在说,刘瑾陪衬,万安只偶尔嗯啊几声,这时候终于要说正事,刚开了一个头儿,窦四喜就识趣的领着左右伺候的下人出去了。 万安说道:“刘公公,江南税银失窃这事儿原本与老夫无关,是你东厂和锦衣卫的事儿。你们若能将银子追回来,那自然是将功抵过皆大欢喜。若是银子就找不回来了,要打要罚也是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圣裁,老夫顶多也就是能帮衬几句而已。你家督主如今的意思是让老夫自掏腰包来填这个窟窿,对吧?” 话说到这个时候了再藏着掖着的反而没意思。刘瑾犹豫了一下,老实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万安笑道:“这就奇怪了。老夫与你家督主一个在外廷主事,一个是内宦权阉,要说交情其实是半点儿也无。而且老夫和旁得官儿也不同,再不济此刻也还是当朝的首辅,东厂提督的权力再大也不见得就能拿捏得了老夫,你说对吧?” 何止是不见得,这就是个客气,实际上真比起权势来万安要高过徐宝一头才是真的。 刘瑾又能说什么,只得赔笑点头。 万安接着道:“百万两银子,老夫家中颇有些存项,倒也不放在眼里。可这么多银子,堆起来如座小山一般,哪怕是扔到河里也能听个响动。你家督主就这么让你上门讨要,那可有交代过老夫能交出这笔银子又能得到些什么?” 刘瑾不说话了,因为对于万安的问题,答案只有徐宝一个人才说的明白,刘瑾所听到的交代就是让他空着俩爪子上门儿干要。 实际上昨晚刘瑾想了一宿,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虽然最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却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就是徐宝对他的考验。 没错,徐宝就是什么承诺也不给,就是让他腆着一张大脸到当朝首辅的府上空手套白狼。如果他真的能把白狼给套出来,那自己就是东厂第三司的主管太监,从此扶摇直上前程似锦,而如果什么白狼没套到还让人把爪子给剁了,那自己回去的路上顺便儿把脑袋也丢了就行了。 既然不能问徐宝,那刘瑾唯一的选择就是自己猜一个,或者编一个。当然了,也不能胡编乱造,而是要编的有模有样才行。 那么问题来了,有什么东西是万安能求的到东厂的,而东厂又不用立刻兑现的? 以刘瑾此时狭隘的眼界来看,钱财这东西万安肯定是不缺的,权力的话万安是当朝首辅,再往上就只能造反当皇帝那更是扯淡。 那么除了钱和权以外万安还需要什么? 刘瑾以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缓缓说道:“天下人一生所求无外乎财、权、美色。万大人如今位极人臣,这些东西都已是唾手可得,您要是想要这些俗物,那我家督主肯定是给不了的。不过与这些东西相比,我家督主能给您一样对您来说天底下最宝贝的东西。” 万安挑了挑眉毛:“哦?” 刘瑾微微一笑:“那就是您的命。” 第370章 画大饼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威胁?”万安脸上的笑容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威胁当朝内阁首辅大臣,便是徐宝来了也不敢与老夫这般说话。” 刘瑾回道:“我家督主或许不会与首辅大人这般说话,但不代表他不敢。皇上与我家督主的关系不需咱家赘言万大人也该知道。 而万达人,您虽然贵为当朝首辅,可实际上只有先帝和万娘娘还在的时候您才是真正的首辅,如今的您只是空顶着一个首辅的位子,刘吉不服你,刘吉之后的那三位小阁老也不服您,满朝文武仍听从您号令的您自己算算又还剩几个? 就算您不在意他们,皇上呢?您总不会以为皇上对您有什么好印象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话暂且不提,就说皇上年幼时的那些苦难,难道与万达人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皇上如今也已不是垂髫少年了,太后娘娘还政于皇上的念头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真等到皇上独自临朝的时候,他又会如何对您?” 万安面色不变,只淡淡的说道:“本朝没有杀首辅的先例,而历朝历代更没有学生杀老师的道理。” 刘瑾也点头道:“对,首辅大人说的都对,先帝也定是这般想的所以才给了您三公的位子。不过万大人可莫要忘了,历朝历代也没有杀宰相的例子,太祖爷却杀了胡惟庸,历朝历代最多就是诛人九族,成祖爷却诛了方孝孺的十族。杀师乱纲常,可皇上若真有决心,办法总还是有的,不是吗?”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万安仰天长笑,笑的前仰后合,眼角带泪,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刘瑾却不慌不忙的又拿起了筷子吃菜,那道百雀灵还剩了不少,味道甚是对他的胃口。刚才还顾着矜持,现在倒是可以放开了。 盏茶功夫,万安收敛笑意,擦着眼角其实并不存在的泪花看向刘瑾。 “咱家时间充裕,万大人可以接着笑。” “好胆量。”万安挑起大拇指:“东厂藏龙卧虎,单看刘公公这份口才便可一窥徐公公和李公公的风采。”喝了一杯酒润了润喉咙,万安又问道:“所以呢,徐公公的意思是如果老夫愿意掏银子替他补这个窟窿,他将来便保老夫一条性命?” 刘瑾脸上漏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来:“万大人说笑了,一百万两银子可不是单单用来保万大人的性命的。万大人当了这么多年的首辅,咱家可不觉得万大人万岁阁老的称号只是喊出来的。” 刘吉绰号弹棉花,而万安的绰号却是万岁阁老。 说起来万岁阁老这个称号还有一段典故,说的是朱见深在的时候有一次万安还有彭时、商辂几个内阁大臣内庭奏对,彭时和商辂刚说没一会儿,万安就跪地高声呼喊“吾皇万岁”。这在规矩上来说只有君前奏对结束的时候大臣才会喊“万岁”然后告退,所以万安这么一喊,彭时和商辂虽然话没说完,但也只好随着他一起退了出去。 事后问起万安为何如此,万安只说是一时尿急难以忍耐。此事传出去之后天下皆以为笑柄,同时也送了万安一个“万岁阁老”的绰号。 “万岁阁老的称号只是喊出来的吗?” 万安笑了,对于刘瑾说自己的外号丝毫不觉得有侮辱羞耻的感觉,反倒很是得意。因为他知道刘瑾说起这个绰号并没有侮辱的意思,只有夸赞,夸得是万安的厚脸皮,赞的是万安的隐忍功夫。 万安摆摆手:“往事不需再提。刘公公说这一百万两银子不单单是保老夫的性命,那不知还能做什么?” 刘瑾正色道:“同样的一条命,首辅大人是一个活法,七品县令又是一个活法,富甲一方是个活法,街头行乞又是一个活法。这一百万两银子能让万大人舒舒服服的得一个善终。” “好大的口气!” “做不到的是笑话,若能做得到那便是实话。万大人应该相信,我家督主有这个实力。” 万安微微抬头看着屋顶的梁柱,一只手放在桌上,手指轻轻地点动着发出“哆哆”的声音来,他在思考,他需要一点时间。 刘瑾自然不会催促,只是默默地把那盘百雀灵端到了自己的面前同时拿起了羹匙。 其实在最开始万安得知徐宝还活着并且已经回京的消息的时候他就已经作出了与之交好的决定,目的不用说,就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正如刘瑾所说,凭他万安的本事,他自信想要活到死不难,难在死的时候是儿孙满堂,还是寒窑破瓦。 徐宝也确实有能力帮自己,甚至可以说将来真有一天小皇帝将对万贞儿的仇恨迁怒到自己的头上非要杀自己而后快时,天底下唯一可能让小皇帝回心转意的人也就只有徐宝一个人而已。 是的,对于徐宝和小皇帝的关系万安知道的一清二楚,这是他当初花了八十万两银子从梁芳嘴里得到的消息。 对,就是一句话,价值八十万两雪花白银。 现在徐宝开口要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这银子对于万安来说虽然不多,可也不是九牛一毛,算是他近一年的进项。如果单纯是为了结好徐宝,别说一百二十万两,便是一千二百万两。。。他倾家荡产也会想办法凑一凑。关键在于这银子不是徐宝拿,而是给朝廷的,最后是要交到上边儿去的,如果传扬出去他万安也没有好果子吃。 银子可以给,但要给的干净,不能落人口实,而且眼前的这个刘瑾是不是真的能代表徐宝? 手掌轻轻的在桌上一拍,万安睁开缓缓呼出一口气来:“刘公公所说老夫也都听明白了。” “那万大人?” 万安抬手虚按:“一百多万两银子,便是老夫也需要时间筹措。而且对于刘公公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徐公公的意思,几分又是夸大其词,老夫还需要验证。这样吧,明日老夫摆酒凤鸣楼,刘公公回去以后务必请徐公公赏光。” “万大人?!”刘瑾站起来面色焦急。 万安也站起身来轻飘飘往门外走,留给刘瑾一个后脑勺:“老夫还有些公务要忙,就不留刘公公了。窦思喜。” 窦思喜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老爷您吩咐。” “替老夫送刘公公出府,顺便给刘公公备一份礼物。”万安说话的时候伸出了一只手,五指摊开来回翻了一番。 第371章 得偿所愿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我就说这刘瑾是个人才。”徐宝在座上指着跪在地上的刘瑾对曾柱和楚橘笑道:“才大半天的功夫,事儿就办妥了。” 楚橘不服气道:“督主你要的是银子,他带回来的是十幅字画,也不算办的妥当。” 曾柱笑道:“你就是看他不顺眼,嘴硬。这十幅字画,不说别的,单是这一副欧文苏字拿到市面上去便不止三十万两银子,还有这宋徽宗的花鸟,价值更是只在其上不在其下。别说是一百二十万两,我看要是找到好的去处二百万两也不在话下。这万安还真是没白当这个首辅,都哪里掏来的这老些银子。” 徐宝从面前的字画中挑出那副水月观音像放到一旁,说道:“有的是他的,有的是宫里的东西,应该是先帝还有万贵妃赏赐给他的。楚橘,这事儿便交给你去办了,九幅字画换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只多不少,可能做到?” 楚橘起身将那九轴书画拿起来:“三天的功夫,督主您便等着收银子便是。” 显而易见的,楚橘心里不待见刘瑾,没有对徐宝的认命激烈反驳只是因为这是他的宝哥儿做出的决定而已。 对于刘瑾的能力楚橘其实也是认可的,只是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个家伙认爹这个事儿实在是有点儿不要脸。 待楚橘出去了,徐宝对刘瑾道:“起来吧。既然你把银子拿回来了,咱家自然也不会食言。从今日起,你便是咱家的义子干儿,也是我东厂的第三司主管太监,掌人事升迁调动之事。宫里边儿你就不用回去了,内院你自己挑一处院落就是,回头自有人把东厂名册给你送过去。曾柱,他新掌第三司,万事开头难,你有空儿了就帮他一把。” “督主,小人,小人。。。”刘瑾激动地泪如涌泉,想要说一些推辞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徐宝摆摆手:“不必如此,答应你的事儿咱家也不会食言而肥。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东厂第三司掌人事,权力之大,职司之重不亚于第一司和第二司,又尤在第四司和第五司之上。 于东厂而言你是个宫里来的新人,咱家的名头或许能帮你一时,可天长日久是不是真的能建的起班子来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要是差事出了纰漏,那咱家也不会饶你。” 刘瑾赶忙再跪在地上:“督主在上,小人定然。。。” 徐宝一拂手:“吉祥话谁都会说,咱家不爱听。好好办差就是了。另外,从此刻起你可不该再以小人自称了,私下里你是咱家的儿子,外边儿你也该自称属下。” “小,孩儿,属下知罪,属下定然铭记在心!” “行了,你也下去吧。挑住处,之后你还有好些事要做。” 等着刘瑾也走了,曾柱犹豫片刻,开口问道:“宝哥儿,万安明日设宴你要去吗?” 徐宝反问道:“你觉得呢?” “不当去。”曾柱摇头:“外臣内宦私下结交乃是大忌,就算皇上向着咱们不会往歪处想,可传出去了难免是桩麻烦事。” 徐宝点头表示赞同:“你说的对,这个道理你我都明白,万安难道不懂?那你说他为何还要宴请我,还是在凤鸣楼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 “这。。。” “他是在考教我。”徐宝微微一笑:“去了,便要受内外勾结的罪名,不去,便是胆小怕事也不给他万首辅面子。这还真是一道好题目。” “原来如此。”曾柱一听也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不禁啐道:“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考教咱们,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那宝哥儿,你要去吗?” “柱子,有一句话你却说错了,他可不是不知死活,恰恰相反,他正是谨小慎微才会做出这个邀约。” “我不明白。” “上边儿皇上对他只有厌恶,殊无好感,后边儿刘吉步步紧逼得寸进尺,下边儿他原来的朋党见势不妙树倒猢狲散,没多少再听他的号令,上后下三面临敌,偏偏他又是首辅的位子,前边儿的路也已经走到了头儿。 刘瑾有句话说的没错,他的往后余生,若是能够得个善终就已经是邀天之幸了,若没有外力相助,家破人亡才是现实。” “那他这种时候还敢考教咱们?”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行差就错。”徐宝正色道:“我干跟你打赌,他虽然让刘瑾回来邀我去凤鸣楼赴宴,可明天我真要是去了,他绝对不会出现,甚至于他都不会提前定下酒宴。目的就是想看咱家少年而居高位是不是真的狂妄到了敢肆意横行的地步。一个做事有分寸的东厂厂公他才敢结交,一个骤居高位的幸臣他只会避之不及。” “那他的面子?” “丢面子总比丢命的好,更何况我也要背一个胆小怕事的名头?” 曾柱想了想,点点头,随后自嘲一笑:“姜还是老的辣,比他们这些老狐狸,我还是嫩了些。宝哥儿你也是,同样的内书堂学出来的,却就数你的心思细,我比你可差的远了,小橘子。。。他就长了个吃的精神了。” 徐宝笑骂道:“去你的,别当我听不出来你这话里也在损我。” “哪有。”曾柱挠挠脸,指着徐宝留下的那副画:“这副画是要?” “回头你帮我送宫里去。”徐宝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现在临朝掌政的毕竟是太后娘娘,总得把老太太也哄高兴些才是。” 曾柱道:“嗯,我记下了。” 徐宝又问道:“对了,白莲教那个忘忧,你是给关到咱们地牢里去了?” 曾柱答道:“嗯,第四层,下楼梯第一个单间儿,我吩咐了让好好‘伺候’着。宝哥儿你要去看看?” “嗯,去瞅瞅的。”徐宝说道:“银子的窟窿被万安顶上了,但总归是真丢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能找回来还是要尽量找找,咱们东厂正是用钱的时候。另外。。。那个李元喜,他忙活了那么多年的嫁衣裳,要是咱们能拿来穿上岂不美哉?” 第372章 审问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男人,怜香惜玉是美德,也是一种本能。这种行为似乎是从远古的时候就流传了下来,刻在骨子里头的,所以能无视美色辣手摧花的人一定不是一个男人,至少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忘忧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极其美貌的女人。曾柱说他已经吩咐了要好好伺候这个忘忧,徐宝还以为是怎样的一副窗明椅静的恬静场景,等真的看到了才知道曾柱的狠毒。 对啊,曾柱可是一个太监,又怎么会有怜香惜玉的可能。 一间长宽十步见方的地方,作为牢房不算小,可高矮却只有四尺,也就是说这里边儿的犯人没有站起来的机会,只能坐在地上,或者在地上爬。 桌椅板凳没有,床也没有,连张草席子也不称,最关键的是也没有净桶。以屋子来说,这绝对不适合人住,尤其不适合给女人住,给狗住倒是正正好好,而作为牢房,徐宝不觉得有任何犯人能在这里坚守任何的底线,崩溃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看得出,这个忘忧这几天应该是基本没有进食,不然便溺的痕迹不会只有角落的那两处。即便如此,她的状态也已是趋于崩溃的边缘,蓬乱的头发,苍白憔悴的面容,干裂的嘴唇,迷离的目光。她是会武功的,可对于徐宝的到来却一无所知,只是抱着腿坐在最角落处喃喃的念着白莲教的经文。心中的信仰或许是她现在还活着的唯一的原因了。 “督主恕罪,这是曾主管的吩咐,属下也只是照做。” 说话的名叫李青,也是东厂地牢的总牢头儿,得知徐宝今天要下来提审犯人他亲自过来领路。 徐宝笑道:“你差事做的很好,回头自去二司领赏。” 李青跪地拜道:“谢督主赏。” “起来吧。”徐宝吩咐了一声,目光投向忘忧,抬手轻轻一掌,掌风过处,一声脆响,忘忧脸上出现一道清晰的巴掌印儿。 “忘忧姑娘,别来无恙啊。” “。。。。。。” “咱家倒还真有些佩服你,这样的地方竟然也能挺下来,你比咱家见过的许多英雄好汉都要强上不少了。哦,对了,你们白莲教的教义之中是不允许自戮的。” 忘忧开口了,声音喑哑干涸,好像钢丝在石头上来回的锯:“徐公公,不管你想要什么,奴家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你说话了,你大可以不理咱家,但你却还是说话了。”徐宝抬手指点忘忧:“这说明你还不想死。”回头对一旁的李青道:“把牢门打开,另外再去传一桌酒菜进来,嗯。。。再去打些热水让咱们这位姑娘洗漱一番。” “是。”李青自然没有二话,转头对几个狱卒把差事安排了,又从腰里解下钥匙弯腰把牢门打开。 徐宝转身往楼梯处去,声音在这地牢中回荡着:“门开着,忘忧姑娘不妨出来伸伸腰,收拾收拾,咱家摆好酒菜虚席以待,咱们一会儿边吃边聊。” 曾柱是太监,所以不会怜香惜玉。而徐宝呢?他也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上一世他是杀手,这一世他也是太监,辣手摧花也是他的本事之一。 之所以让放忘忧出来,原因也很简单:对一个人最残忍的惩罚莫过于先给他短暂的希望,然后再无情的夺去。 片刻,忘忧爬了出来,却没有立时起身,不是不想,只是她全身筋骨僵化,一时已经直不起来了。还是李青带着两个狱卒把她抬着送去洗漱。 不久之后,地牢门口的一间小屋里,徐宝又见到了忘忧,洗了澡,还擦了些薄薄的脂粉,也不知这李青是怎么个脑回路,但总算是有了几分人样儿,再配上她那副虚弱可怜的模样,徐宝仿若见到了那书中的林妹妹再世临凡一般。 周围的几个侍卫狱卒一个个长大了嘴巴,旁边儿送她过来的李青更是面色涨红,下边儿支棱个帐篷。 “丢人败兴。”徐宝皱了皱眉头,心中虽然不悦,但却也能理解,也就没说什么。待忘忧在他对面落座,徐宝说了声“先吃菜”,随后便自顾自的拿起了碗筷享用起来。 酒菜不算丰盛,但冷热荤素具全,味道嘛。。。说不上好吃,也不那么难吃。这也没办法,毕竟这个时代调料也就那么几样儿,再能耐的厨子也就只能在火候和刀工上下些功夫而已,菜品的味道多还是源自于其本味。 也不知道那个董天宝活儿办的怎么样了。之前就说过让他去海外找各种作物种子回来,不说别的,要是能找来辣椒、西红柿,那这买卖恐怕不比海上来的少。不过这赚的也都是自家的银子,哪有开海从那也白皮手里抢来的香? 徐宝这边儿天马行空的乱想,对面的忘忧不知何时也已经拿起了筷子,先是小口小口的吃,渐渐地就大快朵颐了起来。到底是个美人,又是竹楼那上等风月地出来的花魁,便是大快朵颐动作也是那般的赏心悦目。 这并不奇怪,忘忧虽是白莲教的反贼,可终究还是一个女子,她或许能忍饥挨饿,但却未必受得了脏。 诱惑这个东西就像是魔鬼的一颗糖,小小的甜甜的一颗,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连灵魂也献祭了出去。 “嗝。” 徐宝微微一笑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忘忧的盘中,随后放下筷子:“忘忧姑娘可以慢点儿,别急,这一桌酒菜都是你的,没人与你争抢。” 这冬季时节,天寒地冻的想在饭桌上见点儿绿可不是什么简单事,甚至不只是有银子就行的事儿,也不知道小橘子是哪里的渠道。 忘忧脸上微红,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盘中的菜给吃了。 “漫天神佛不知凡几,要是拿笔去写,大概写上个三年五载也没什么问题。咱家在内书堂曾听先生说起,说圣人言,敬鬼神而远之。 圣人也不敢说鬼神就是不存在的,咱家不敢与圣人比肩,心里边儿。。。说实话,还是挺信的。财神爷,咱家做买卖的时候也会在心里拜一拜,遇到难事了也要喊几声阿弥陀佛。 忘忧姑娘,你呢?你在咱家那大牢里遭罪的时候可曾也在心里求过你的无生老母啊?” 第373章 审问 中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作为杀手的那一世,审讯和受刑都是必修的科目,毕竟杀手的业务范围可不只是杀人这一项,而任务失败的时候就更不用提了。 单就审讯来说,里边的学问可就大了,粗略的大概可以分为两类,一是肉体上的折磨,二是精神上的折磨。肉体上的折磨无非就是强烈的疼痛刺激。 世上有不怕死的,但少有不怕疼的,所以这个方法最直接很多时候也是最有效的,尤其是时间紧迫而受刑的人又是一个没受过特别训练的平常人的时候。男人最好,因为男人或许会有尊严的顾虑和对于自己肉身强度的依赖,针对这两样下手往往事半功倍,女人的话效果会稍微差些,但大多时候还是有效的。 对于徐宝而言,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更喜欢精神上的折磨。 打个比方来说,如果他需要的情报是一,那么肉体刑讯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得到这个一,而如果能够在精神上击溃对方的一切心理防线,那么收获的或许就是十,甚至是百。 徐宝需要关于白莲教的情报,不只是李元喜的,而是所有的一切,所以很看重忘忧,因为她是白莲教的情报收集机构的头目,如果能够撬开她的嘴,那收获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才能够撬开这个忘忧的嘴呢? 徐宝也不是没想过老虎凳辣椒水的方法,东厂在刑具上的发明创造比之后世也是不遑多让,可这不止是个女人,还是个宗教的信徒,甚至有可能是个狂信徒,这样的女人为了信仰可以随时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可以无视肉体上的疼痛而追求精神上的升华。 所以要想让她开口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得靠水磨的功夫慢慢的磨。今天这顿饭只是一个引子,徐宝并不准备直接问她什么,只是闲聊而已,聊天聊地,重点聊一聊白莲教的无生老母。 关于神的存在从古至今都是一个未解的难题,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说自然是不会承认神的存在,但是科学本身也不过是个一直在长大的孩子,不能证明不代表不代表就有资格否认。 徐宝本来也不相信神佛,他信奉的是人死如灯灭,命运只把握在自己的手中,可是结果呢?一颗子弹,他来到了这大明朝成了宫里的一个太监。以己度人,自己对于神佛的态度都从原本的质疑变成了此时的将信将疑,又哪有什么资格来跟眼前的忘忧谈论唯物主义? 于是他换了一个方向,承认高天之上的神佛,而否定白莲教的无生老母。 “白莲教始于东晋佛教的净土宗,相传净土宗始祖释惠远在庐山东林寺与刘遗民等结白莲社共同念佛,后世信徒多以为楷模。 后演化诸多流派,都自承正统,直传至南宋绍兴年间,吴郡昆山僧人茅子元将白莲诸流派一统,正式对外自称白莲教。一开始的白莲教崇奉阿弥陀佛,要求信徒持戒以期往生西方净土,而茅子元先绘制《圆融四土三观选佛图》解说佛土高低,又作《白莲晨朝忏仪》规范修忏仪式法门,最后定下试图传授宗门相属的规矩将所有白莲信徒的上下归属。 而到了宋末元初的那一段乱世,白莲教里又多了一派信仰弥勒佛的,宣扬“弥勒下生”这一本属弥勒净土法门的谶言。其下教徒夜聚明散,先是习武强身,后来就拿起了刀剑开始反抗元庭。 当然了,这个时侯闹得比较大,实际上从茅子元开始你们造反的事儿就没少干。 而至于元末,白莲教之中出现了无生老母这位新圣,又有“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这八字真言流传。 咱家也看过你们白莲教的典籍,说你们的无生老母是上天无生无灭的古佛,要度化尘世的儿女返归天界,免遭劫难,这个天界便是真言中所提到的真空家乡。 凭着这八字真言你们开始以度化沉沦众生为己任,信白莲即为兄弟,不信者即为悖逆,而白莲信徒若见悖逆之人当悉心度化。。。” 说到此处,徐宝看向对面一脸虔诚的忘忧,问道:“忘忧姑娘,咱家所言可有错处?” “公公所言真实无虚。” 徐宝点点头:“那就好。”随后又故作疑惑道:“那咱家心中倒是有些疑问,还请姑娘解惑。” “公公请将。” “阿弥陀佛为佛家圣人,传自天竺;弥勒佛又为弥勒菩萨,也称弥勒菩萨摩珂萨,是世尊释迦牟尼佛的继任者,这些都是经文可查的。 你们白莲教信阿弥陀佛也好,信弥勒佛也好,这些咱家都能理解,可你们现在嘴上喊的这位无生老母,她又是从何处来?” 对于徐宝的疑问,忘忧回答的倒也简单干脆:“恕忘忧不能相告。” 好嘛,自己废了半天的吐沫星子,没想到对方却压根不接招?徐宝皱眉道:“白莲教虽然历来与朝廷为敌,但却也以度化众生为己任。如今咱家也是这芸芸众生之一,姑娘即为白莲信徒,为何不度化于我?” 忘忧淡淡的回道:“佛渡有缘人,公公你并不求度,不管忘忧说什么你最后都会用来诋毁佛母,忘忧又何必白费唇舌?” “若无生老母真是不垢不净的真身菩萨,难道还在乎咱家一个阴人的诋毁?” “公公雄辩,忘忧佩服。” “。。。。。。” “。。。。。。”沉默片刻,徐宝摇头苦笑:“好吧好吧,既然姑娘如此想我,那咱们再说点儿别的。不知在姑娘心中神佛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忘忧不说话,徐宝也没指望她能接茬,只从地上随手摄来一只蚂蚁放在桌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对于这个蚂蚁来说,姑娘,你觉得咱家是不是也是他的神?抬手就能给他一场富贵。” 将一颗米粒放到蚂蚁的面前看着蚂蚁用嘴上的螯钳夹住米粒,随后又用手指按了下去:“然后轻轻一指头就把他捻成了一摊碎泥。” 第374章 审问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每一个组织,情报机构都是其最为要害的一个组成。姑娘既然能做白莲教美人剑的头目,除了姑娘美丽的容貌和出众的能力之外必然还是对贵教无生老母极度的虔诚。所以对姑娘来说不便于与咱家讨论这些诛心之言。 没关系,咱家说,姑娘听就好。若是觉得咱家说的都是些无用的废话那便左耳进右耳出,全当咱家在浪费时间。”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明媚,虽然北风依旧寒冷,但却没那么刺骨。徐宝一弹指将桌上蚂蚁的残骸清理掉,嘴角带着一丝漠然的笑意:“不大不小也是一条生命,咱家就这么抬手把他碾死了。咱家也知道白莲教的教义之中有慈悲之说,那姑娘可曾杀生害命过?蚂蚁也好,鸡鸭飞鸟,或者是。。。人。” 对面的忘忧将双手合十,阳光从她的背后照过来为她染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为救世人之沉沦,得入无边极乐,吾愿杀身成仁,永堕地狱阿鼻。” “哦,原来是这么教你们的。嗯。。。舍己为人,光明伟大。”徐宝轻轻抚掌:“不过咱家想问的是姑娘的感觉,就是杀这些蚂蚁也好,飞蛾也好的时候的感觉,姑娘心中可有任何愧疚或者罪恶的感觉吗? 没有吧? 咱家也没有。 神佛高高在上,他们是觉者,是圣人,他们看咱们的感觉是不是也一样?偶尔心情好了或许会扔下一粒米来到哪个幸运儿的面前,偶尔心情不好了可能就伸伸指头就挑一个倒霉蛋儿欺负欺负。” 无视忘忧眼中的怒色,徐宝又接着道:“求神拜佛,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些咱家都能理解。可唯独你们心中的那位无生老母。咱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存在,毕竟咱家也没和她老人家打过招呼。全当她存在吧,她到底是如何想的非要把这芸芸众生都拉到她的,她的,哦,是叫白莲净土吧? 天下有多大?只说我大明境内,在籍在册的人口便有两万万,人人吃喝拉撒,她老人家处理的过来吗?就算处理的过来,她老人家不嫌烦吗?” 忘忧冷冷的看着徐宝,若不是自知即便拼了命也不可能伤他分毫恐怕就已经扑过来了:“公公口出大恶之言妄议神佛,当得十方罪业而不得善果。” 徐宝哈哈大笑:“姑娘别乱扣帽子,咱家说过,神仙佛祖咱家也是信的,现在说的只是咱家不信你们的无生老母,又或者说,咱家也信无生老母,只是不信你们白莲教口中的无生老母。 姑娘在白莲教中也算是身居高位,那咱们全当闲聊,姑娘不妨与咱家说说看,你们到底为什么要造反,无生老母她老人家,或者你们白莲教中哪部佛经圣典里写着所有白莲教信徒必须要造反?” “闻听公公此言,那忘忧倒也有一问。” 徐宝点点头,抬手一翻:“这才是探讨,姑娘请问。” 忘忧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朱洪武本是淮右布衣,他却又为何要入我圣教造反?” “姑娘是反贼,妄议我朝太祖皇帝自然是死罪但也无可厚非。咱家却是是朝廷俸禄的天家鹰犬,姑娘此问不管咱家说什么都是一条大不敬的罪过。”徐宝微微抬头,叹了一声:“不过既然是讨论,那咱家自然也要给个回应。还好,这是咱家的地盘儿。 元末乱世,民不聊生,太祖皇爷加入你们白莲教还能为了什么?活不下去了呗?造反掉脑袋,不造反也掉脑袋,那还有什么说的? 哦,咱家明白了,姑娘是想用咱家的矛来破咱家的盾。。。 好吧好吧,朝廷对你们白莲教徒确实是得而诛之的态度,但这也是因为你们要造反啊?” “那我圣教儿女不想死,拿起刀剑来又。。。” 徐宝抬手打断了忘忧的话:“姑娘似乎搞错了一个顺序,是你们先造反,然后朝廷才会要杀你们。 不错,太祖皇爷确实是借你们白莲教的势力得了天下,又杀了你们当时的那位小明王韩林儿,可然后呢?朝廷定白莲教为反贼叛逆可是洪武七年的事儿,这七年里你们白莲教可是没少闹腾。 多的不说,咱家记得住的,扬州之乱,凤翔之乱,开封之乱,大大小小死在你们白莲教手里的就不止十万人。当兵的死了是命,但那些因为你们家破人亡的老百姓呢?你们怎么说? 皇帝坐江山,他比天下任何人都希望太平,你们白莲教一心要造反,造反就要死成千上万的人,皇帝自然要杀你们。” “今人议古世,不过痴人说梦。”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忘忧这明显是说不过就不说的节奏,徐宝摇摇头:“那就说点儿现在的。你们白莲教数十年如一日的忙活造反这点儿事儿,说实话,咱家还是很佩服你们的。 造反这事儿早早晚晚最后一定有一个结果,成了你们坐江山,输了白莲教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这样吧,咱家这说了许久,也有些口干,姑娘可否跟咱家说说,如果,只是如果,你们白莲教有一天真的成功了,那姑娘心中的天下又该是怎样的一个光景?总不会是让大家伙儿都抹了脖子去你们那白莲净土,极乐世界吧?” 忘忧狠狠地瞪了徐宝一眼,四目相对,徐宝冷冰冰的眼神竟好似一汪寒泉,冰冷,彻骨,黑暗。 摄魂法。 这是徐宝结合后世的催眠术所创出的一门手段,只能简单的影响对方的精神状态,现在还只是草创,毕竟他并不擅长催眠术,而催眠术即使在后世也是极为禁忌的一门手段,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停顿片刻,忘忧再开口时声音竟微微有了些失神的意味:“国中万物,严净光丽,形色殊特,穷微极妙,无能称量。其诸众生,虽具天眼,有能辨其形色,光相名数,及总宣说者,不取正觉。 忘忧亦知这世界只存在于虚幻,但若能见到天下众生相亲相近,再无争端,安居乐业,不受疾病困苦,寒有衣,饥有餐,那忘忧便再无他求。。。” 第375章 备礼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天真可爱的愿望,不,应该说是妄想。 不过细想想倒也不怪她,抛开她不提,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乃至于圣贤也是怀着同样的妄想。 远的有西汉戴胜在《礼记》中所写的《大道之行也》,近的有诗圣杜甫在自己的诗中写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数不胜数,不胜枚举。 这样的设想不能说绝对的不可能,但要想实现,那恐怕就不是几百年甚至千年的光景了。 贪婪,从来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身后,忘忧仍痴痴傻傻的念叨着她的完美世界。 徐宝刚刚也试过直接询问关于白莲教,关于李元喜等种种情报,但凡是如此相关的问题她一概不理会,看来心里对于这些秘密有着极深的戒备。 “督主。” “被一顶轿子,咱家去一趟魏国公府。” “是。” 李青在一旁凑过来:“督主,这个小娘子属下该如何安置?” 这可得问清楚了,正常来说从哪来回哪去,这样的反贼直接再带回地牢第五层那狗牢里关着就是了,但刚才看自家督主和她又吃又喝聊得还挺开心,感觉再拉回那地方好像有点儿不太合适。 徐宝也看出了这李青所想,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咱家刚才那是审问。不过再带回那狗牢里却不合适了。”想了想,徐宝吩咐道:“还是带回地牢,不过找间稍微干净些的,日常三餐素净些就好,别太亏待了。” 李青点头:“卑职明白了。” 徐宝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道:“周围不要安置别人,不许任何人与她交流,再给她送些道家的经典进去让她平日消遣。” “是,卑职记下了。” 人是群居的动物,绝对的寂寞会让精神满满的趋于崩溃,所以徐宝将她单独关押。至于道家经典。。。白莲教从源头上来说是佛家的分支,与道家背道而驰,徐宝是要用这些道家的经典来动摇她心中的信仰。 从李青的表情来看,徐宝知道他并不明白自己的安排是什么意思,但这不重要,只要他能照做就行了,徐宝没有和他解释的必要。 总觉得这个忘忧还有些别的用处,一时却又没有想通,暂时就当时一只鹰先熬着吧。 此时已是未时一刻,半下午,阳光更显得慵懒。 上位者劳心,下位者劳力。 作为东厂的督主每天需要他亲力亲为的事儿其实并不多,就今天而言,徐宝从刘瑾的手里拿了银子,又审问了忘忧,宫里领的差事也就剩下了最后一样儿,也是最难办的一样儿——徐奎壁。 说实话,如果有可能的话徐宝还真不想去见他。整件事情捋一捋,是他受了忘忧的蛊惑为难东厂,随后又被忘忧一刀阉了用来陷害东厂,东厂在这件事里完全是躺枪。 但是没办法,太后交代下来让他去探望,他就一定要去。而哪怕抛开了太后的旨意,徐宝也得去探望,不为他徐奎壁,而是他身后的魏国公府和他爹魏国公徐俌。 徐奎壁一个浪荡公子死活无所谓,若是徐俌因为他而迁怒东厂,那绝对是一桩麻烦事。 所谓的迁怒,从来也是不讲道理的。 所以这次探望徐宝必须去,而且还要把事情做的漂亮,至少要得到两个人的满意,一是周太后,一个则是徐俌。 东厂在东安门外,魏国公府则在西华门外,两者一东一西有一段不短的路程。 从东厂出来座上轿子,再到一路颠簸的往魏国公府走,徐宝一直在想双方见了面到底该说点儿什么,有一瞬间还想着要不要带着小橘子一起去,细想想又放弃了。一来两者见面恐怕会起争执,二来,他不想让小橘子给这个混账道歉作揖。 想来想去没个头绪,轿子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徐宝撩帘儿往外看,原来走到了一片闹市,左右商铺林立,道上行人拥挤,这个时候正是热闹,徐宝又是轻装简从没让手下番子开道,所以这轿夫自然也走的艰难。 看着这些商铺,徐宝轻轻一拍脑袋,对外边儿吩咐道:“停轿,咱家下来走走。” 登门拜府,总要准备些礼物,空着俩爪子上门这是相当失礼的事。 糕点什么的不合适,魏国公府家大业大怎么也不会缺了一口吃食,而且自己的身份来说送糕点也不像话。 那送点儿什么合适? 脂粉铺、当铺、字画铺子。。。 “字画?算了,这地方估计也买不到什么名家绝品。”再抬头,前边儿看到了一间玉器店,徐宝眼前一亮。 一般开玉器店的店铺里总会有那么一两样好东西。君子如玉,寓意也好,玉养人,也算用得上。 徐宝迈步走进了店铺里,里边儿的掌柜的正在柜上算账,伙计拿着块抹布擦桌椅,听到门口响动再一看徐宝的派头儿,掌柜的赶紧满脸堆笑的走过来:“公子您里边儿请,可是要买件儿玉器?您可来着了,咱们家在这一片儿可是出了名的。不知公子您是买摆件儿啊还是配饰?是自用还是送人?”又转头对着一旁的伙计嗤道:“还不赶紧给公子奉茶?” 开这种铺子的掌柜都要有一双好眼力,别看徐宝只一身便服,但掌柜的却从其衣服的材质还有徐宝举手投足的做派看出这绝对是位贵人。 “摆件儿配饰都行,送人的,要上品。” “哦哦,明白明白。”掌柜的一边吩咐伙计去拿一个什么盒子,一边将徐宝引到一个架子前:“您看这架子上摆着的可有入您法眼的?” 徐宝上下看了看,架子上摆的这些玉雕有大有小,样式各异,说好也算是好,但徐宝却看不上,见惯了宫里的宝贝,再看这些就没大意思了,于是摇了摇头:“还有吗?” “有,有的是,不过再好的价格就要贵上些许了。。。” “银子不是问题,拿些好东西来,咱,我是要拿来送人的。” “小人明白了,您先来看看这几件玉佩,要是也没入眼的小人再去后边儿给您拿几件来。” 第376章 买玉风波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炷香的功夫,徐宝基本上将这店里的上品玉器也都看过了,掌柜的和伙计前后忙活搬来搬去的也是累了一头汗,不过要说能入眼的,也就是一个和田羊脂玉的玉佩,材质不错,就是雕工感觉有点儿瑕疵,还有一个寿山石的摆件儿,雕的是个孔雀展翅,也算是不错,但也仅仅就是不错而已。中上的水准,送个一般人够用,送到魏国公府里那却有些不够格儿。 看在掌柜的和伙计这一番忙活徐宝也不想太过为难他们,再来也没有那许多时间让他满京城的去选礼物,便准备把这玉佩还有那个孔雀玉雕一齐买下,两样一起送,档次不够数量凑。三千两银子,掌柜的报价的时候还喝了口茶水准备跟徐宝讨价还价一番,结果徐宝直接回头吩咐护卫掏银票,掌柜的心中不由大喜。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一笔买卖便赚了七百多两银子。 徐宝的护卫这边儿从怀里掏出银票来数,那边儿掌柜的跟伙计一起准备把玉雕和玉佩装裹起来,正这个光景,门口又走进来四五个人,打头儿的是一男一女,模样也算是俊俏,身穿绫罗身后跟着随从,一看也是大户人家的出身。 “还是兰妹妹你对我最好,愿意陪我走这一遭,要是我一个人来胡乱花了银子买了次品,回头我爹恐怕不止不会夸我,还要将我训斥一顿。” “庭哥儿莫要如此说,奴家今日也只是适逢其会,你我两家素有交情,何谈什么帮不帮,陪不陪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这个公子哥儿眼睛里的欣喜难以掩饰,说话温声温气的,不必说,对身旁的姑娘是有些情谊的,不过那姑娘说话客气,眼神躲躲闪闪又带着些无奈,对这公子哥儿大概是没什么感觉。 这倒也没什么,在这个时代,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公子哥儿若是能得了两家父母长辈的许可也就行了,这姑娘同不同意喜不喜欢根本无关紧要。而且听这两人说话的意思,道左偶遇这姑娘便要陪他一趟,看来两家这事儿基本也是有了眉目的。 掌柜的吩咐伙计继续忙活,自己主动迎了上来:“刘公子,您可是许久不曾来过了,今日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小人也好做些准备?” 刘姓的公子大手一挥,非常豪横:“准备什么,你这里的东西我又不是没见过。今天来是要给我爹挑件礼物,你这阵子可进了什么好物件?直接拿上来就是了。” 说着话这刘公子便与那姑娘一起落座,桌上还摆着徐宝刚刚喝茶的杯盏,掌柜的赶紧撤去,点头哈腰的又吩咐伙计去备茶。 这个时候徐宝正站在一旁的货架边儿上,也没在意,只想着等自己买的那两件儿包裹好了拿走便是。 结果。。。 “诶?这件儿可是不错,掌柜的你也真是,眼前便有好的你还去后边儿搬什么?兰妹妹,你看这孔雀玉雕可是不错?” “寿山石的材质,色泽鲜亮,而且取色极好。”紧接着脚步声音,然后这姑娘又道:“不过旁边儿这块羊脂玉的玉佩却更佳,君子如玉,庭哥儿你之前不是还说起伯父有心想要寻一枚上等的玉佩吗?” “哎呀真是,你不说我都忘了。掌柜的,这两件玉佩多少银子?” 两人自说自话,一抬头却看到掌柜的一张笑脸慢慢的苦成了倭瓜一般:“刘公子,这位姑娘,您二位倒是好眼力,不过这两件儿刚刚被这位公子给买走了,银子也给了小人了,您看。。。您看。。。。” 这个时候徐宝的护卫也把手上的银票数好了,刚才这掌柜的招呼刘公子一直没插上话,此刻便把一把银票递了过去:“三千两银子,掌柜的点好。” “诶诶。”掌柜的伸手要接,不想这刘公子一把就把银票抢过来随手撒在地上。 护卫大怒,伸手要抓这刘公子的衣领,嘴上一个“你”字刚出口,这刘公子带来的随从里站出来了一个中年人伸手刁住了护卫的手腕,一捏一送,护卫只觉得手腕子一阵剧痛连着半边儿身子都麻了,不由“哎呀”一声呼痛。 徐宝带来的另外几个护卫,五六个人一见自家吃了亏,一起站上前来:“大胆!” “大胆?是你们好大的胆才是!知道本公子是谁吗?”刘公子一挺胸脯,不可一世的样子,嘴角还带着轻蔑兴奋的笑。 孔雀求偶还要开屏,眼前这场面倒正合了他的意:一群不知死活的敢跟他炸刺儿,让他收拾一番也好在心上人面前抖一抖威风。 这姑娘倒还是个讲理的,轻轻扯了扯这刘公子的衣角:“庭哥儿,算了。既然人家已经定下了那咱们再选一件就是了。” “兰妹妹别忙,看我来处理就是了。” 东厂的几个护卫看向徐宝,见徐宝仍然背着身子欣赏货架上的那些玉器,对这一切视若罔闻,一时顾虑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护卫里刚刚那个掏银票又被刁了手腕的是他们的头儿,片刻间缓过劲儿来,站直了身子冲着那刘公子道:“这位,先来后到的道理总明白吧?” 刘公子冷笑一声,一指一旁脑门儿冒汗的掌柜的:“银子你掏出来了,但这掌柜的却没收,这买卖也就没成。既然买卖还没成,那本公子难道就不能买了?掌柜的?三千两是吧?本公子出四千两,赶紧给本公子把这两件儿玉器包起来。” “这。。。这。。。好吧。”掌柜的左右看看,见徐宝始终没回头,想着可能是怕事儿,也就勉强应下了,随后赶紧凑到那护卫的身边:“这位爷,这刘公子是当朝阁老刘吉府上的二公子,权大势大,两件玉器,您劝劝您家的公子,犯不上吃着眼前亏。” “刘吉?”这护卫心里也有些打鼓,自家督主不怕刘吉,但没有句准话,他可不敢擅自做主。 正犹豫着,徐宝转过身来,冲着掌柜的点点头:“五千两,包起来。” 第377章 小热闹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两件儿玉器用作礼物而已,对于徐宝来说能买下自然最好,买不下也没什么,出门左拐再找一家就是了,顶多费些功夫时间,实在不行明天再去魏国公府也不算什么。 一开始徐宝没回头便是想着如果对方好言相求自己也就让了,不算伤了面子的同时也是结了一个善缘。男人嘛,尤其是二十三四岁年少气盛的时候,在心爱的女子面前装大个儿亮肌肉本也是人之常情,徐宝并不介意成全他。 当然了,这只是一开始的想法而已,在他动手抢下自己护卫的银票扔在地上的时候这个想法就从“可有可无”变成了“非取不可”,而再当自己听到刘吉这个名字的时候。。。 人无威不立,东厂作为一个实打实的暴力机构,皇帝鹰犬,更是要有一个凶焰滔天的恶名才好办事,他此刻作为东厂的厂公,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东厂的态度,手下人也都要跟着他的态度来办事。 这个道理很简单,如果他畏惧万通,那东厂就畏惧锦衣卫,如果他怕了刘吉,那东厂见了刘吉一派自然是大气也不敢喘。 刘吉,如今的内阁次辅,地位只在皇帝和万安之下,论权势,在万安有意避让的情况下已然胜出一筹。这样的人如果能结交一番当然最好,有益无害,不过徐宝在心里却已经决定与他为敌。 至于原因嘛。。。 其实就是一道选择题而已。 万安日薄西山,前科儿在那里摆着,如果离了自己,三五年或许没什么,十年八年绝对没个好下场,两者相交,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反过来,刘吉虽然也是劣迹斑斑,但却没有取死之道,好权却也知进退,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不过就是个内阁首辅的位置,只要他不犯下什么大逆之错,皇帝绝对不会冒着朝堂不稳的风险去动他,换言之,自己与刘吉之间算是合则两利,但却又彼此可有可无,一旦利益牵扯,翻脸恐怕比脱裤子还要快上几分。 如是两个选择,徐宝选择了万安,而万安和刘吉的关系骨子里算是水火不容。朋友的朋友便是朋友,朋友的敌人自然也不能放过。 当然了,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徐宝刚刚重掌东厂,并不准备直接拿刘吉开刀,现在的自己在刘吉面前只是自保有余,想要进攻拿就有些不自量力了。 可是老天爷偏偏把这刘吉的二儿子送到了自己的眼前。 又偏偏的自己刚刚收了万安的银子,按照规矩自己也当有所表示,用江湖人的说法也就是给万安一个“投名状”。 这样一来,徐宝可就不止是要得罪刘二公子这么简单了,而是要好好用他做一篇文章。 与此同时,对面的刘二公子可是脸色涨红。 为何? 气的。 人就是如此,要是从小到大活的艰难困苦,挫折磨难无数,那心性自然坚韧,走在道上与人起了争执也会谋定而后动,若事不可为则行权宜之计;要是换做那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从没受过一个白眼儿没碰破过一丝儿肉皮的,心性定是乖张恶劣,别说与人起争执,便是受了一个白眼儿也是要炸毛儿的。 刘二公子作为刘吉的儿子,从小到大是怎样的富贵自不用多说,他娘曾是刘吉极宠爱的一房妾室,后来得了恶疾死了,于是对这个二儿子也甚是照顾喜爱。不能说百依百顺,但基本上也可以算是有求必应。 这样的一位刘二公子,又是美人当面,眼见得有人不给自己面子他能忍?尤其这掌柜的与那护卫报上自己名号的时候虽然声音小,但这店里左右又没什么人,声音肯定也是传过去了,那个不长眼的听了自己的名号,听了自己老爹的名号竟然还不乖乖过来“纳头便拜”?! “哪里来的不开眼的刁民?竟然敢跟本公子作对,真真岂有此理?!”刘二公子一把推开拦在深浅的护卫和过来劝阻的掌柜,向着徐宝走过去,一步之遥,伸手直接去戳徐宝的胸口:“你聋了还是傻了?没听到还是听不懂?家父刘吉,是当朝阁老!” 徐宝就淡淡的看着刘二公子,任由他狂戳自己胸口也不还手:“听见了,你爹是刘吉,当朝次辅,所以呢?文渊阁里坐的是你爹,又不是你。” “你?!”刘二公子气的笑了:“行行行,你说的真有理,一张巧嘴伶牙俐齿,爷不赏你几巴掌都对不起家父的名声!”说这话便抬手往后轮,看来是真要抽徐宝几巴掌。 徐宝却继续火上浇油:“你爹有什么名声?刘棉花吗?” “好大的狗胆!”刘二公子一巴掌轮了下来。 “啪!” “彭!” “轰!” “哗啦哗啦!噼里啪啦!叮叮当当!” 电光火石之间,一连串的声响过后,空气凝固了下来。 门外忽然又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肯定是要买件儿礼物啊,好歹也是来投奔人家的,空着俩爪子哪好意思敲门?就信我的,买个玉佩,也不用太贵,是个意思就行。掌柜的!人。。。呢。。。”说话的男子进了门,刚喊一声掌柜的就愣住了。 紧接着又一个男子抱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怎么了”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是“额”了一声。 男子怀里的小姑娘倒是左右看看,随后看向徐宝,开心的张开双臂:“宝哥哥!” 徐宝点头笑道:“啊,好巧啊。” 刘二公子一张不丑的脸已然肿成了个猪头,此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脑袋嗡嗡的,隐约觉得自己刚刚好像原地转了个三周半? 货架倒了好几个,下边儿压着刘二公子的那个功夫不错的护卫,捂着胸口挣扎着想起来,但每动一动嘴里都是大口大口的殷红鲜血。 掌柜的和伙计还有刘二公子带来的另外两个护卫“阿巴阿巴”的开口闭口,看来脑袋还没有理顺眼前的景象。 东厂的一众护卫们自然是抱着膀子瞧热闹,眼前这一幕也是理所当然的,要说有什么意外大概就是这刘二公子竟然还能站着? 至于那名字里带个“兰”字的姑娘呆了一会儿,在徐宝说话之后反倒是第一个回过了神来,抿了抿嘴向徐宝盈盈走去:“奴家夏兰,见过这位公子。” 第378章 警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徐宝并没有什么性别歧视的观念,相反,在这个时代,他甚至可以算是最能以平等的眼光与女子相处的人。不过他的心里也相对保守,有些事情他觉得终究还是不适合让女人掺和进来,比如此刻,男人之间的争执,女人只要站在一旁看着就好,保护好自己的同时等待着结果就可以了。 夏兰? 名字倒是挺好听的,长得也算是不错,中上之资,尤其是唇边的那一颗美人痣,看着真是很有味道。 但那又如何,徐宝对她毫无兴趣,本来准备让她闪到一边不要碍事,可紧接着却听到这夏兰说了一声:“家父兵部右侍郎夏埙。” 夏埙,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自己离京前还收了他做马仔,许了他一场富贵,结果转眼自己就消失了三年之久,音信皆无,说起来还怪对不起他的。 好在自己走了还有李玄,能做到兵部右侍郎的位子,在兵部中算是个三把手,看来李玄也是照顾了他了。 徐宝慢慢皱起了眉头:“既然是我东厂的人,如何闺女却和刘吉的儿子搅和到了一起?” 这时候刘二公子好像才终于回过了神来,捂着脸愣愣的看着徐宝,语气还带着怀疑:“你,你竟然敢打我?!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徐宝也是无奈了:“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你是复读机吗?” 货架底下那中年护卫挣扎着喊了一句:“公子,快跑!”然后彻底没了声息,胸膛也没了起伏,眼见是到阎王爷那边儿报到去了。 刘二公子另外两个家丁喊了一声就要来护主,可刚喊了一声“公子爷!”便被东厂的护卫们按在了地上。 “我跟你拼了!”刘二公子也喊,随后就被徐宝像抓小鸡一样掐住了脖子,剩下的话也憋在了嗓子眼儿。 眼前的夏兰福了一礼,随后温声小意的对徐宝说道:“这位公子,一点争执,得饶人处且饶人,还请高抬贵手,放过这位刘公子吧,就全当是给刘阁老一个面子。” 夏兰倒是不傻,刘二公子屡次三番提起刘吉,对面这人却仍不含糊,那家里肯定也是滔天的权势了,只是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哪家的出身。 徐宝笑了笑,也不再隐瞒:“刘吉见了咱家也是平辈见礼,他一个刘二公子在咱家眼前却如此猖狂,若咱家放过了他,传出去咱家的脸又往哪里搁?” “咱家?”夏兰听到这个称呼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徐宝?” “姑娘倒是好见识。”徐宝点点头,和善的一笑,随后手上一送,刘二公子摔在地上捂着脖子狂咳干呕。 “咱家与令尊还有些交情,今天就看在令尊的面子上放过这个家伙。”徐宝低头又冲着刘二公子道:“回去以后给你爹传个话,就说东厂徐宝说他教子无方。” 刘二公子的回答倒也是简单:“你!咳咳!你!咳!” 徐宝抬脚照着刘二公子的脑袋轻轻一踢,刘二公子幸福的晕了过去。徐宝又对夏兰道:“姑娘,此等人还是不要里的太近,否则必受牵连,回去将今天的事也与令尊说说,他定是也与咱家一个想法。” “公公教导夏兰定然铭记于心。” 徐宝对着自己的几个护卫摆摆手:“行了,把他们两个放了吧。你们,带着你家公子滚!” 刘家的两个家丁带着自家公子爷走了,夏兰深深的看了徐宝一眼,也跟着走了。 一场闹剧算是尘埃落定。 玉器店的伙计战战兢兢的继续包裹玉器,掌柜的看着徐宝浑身发颤。卖了两块玉算是赚了两千两,倒了个货架砸了十数件玉器赔了得有三四千两,货架底下又死了个人,这一场人命官司也不知最后要如何了结,而最关键的,知道了徐宝的身份,自己还有胆子收他的银子吗? 一番思量,掌柜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掌柜的莫哭,咱家虽然名声不好,但总不会差你这点儿银子就是。”说着话对自己的护卫道:“再数一万两银子给这位掌柜的。” 掌柜的立马喜上眉梢,忙不迭的连连道谢:“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算不得什么。”徐宝微微摇头,随后向门口敲了半天热闹的俩大一小走过去:“刚来就让你们看了一场笑话。” 常笑痴还是老样子,未言先笑:“哈哈哈哈,怎么能是看笑话,明明是看您东厂厂公大人的威风!” 徐宝轻轻推了常笑痴的肩头一把,从风扬手里接过小月薇:“之前咱家喊你不来,这回怎么就来了?” 徐宝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笑,只是好奇,并没有嘲讽的意思。风扬苦笑道:“其实本不想来,不过这孩子有些管不住了。” “你不乖吗?” 小月薇亲昵的给徐宝贴了个脸儿:“月薇最乖了~~” “哈哈哈哈。”徐宝也笑:“不乖也没事儿,有咱家在,四九城你尽管横着走就是了。对了,那个井上白石,他人呢?” 常笑痴回道:“在客栈待着,我们本来想着买礼物然后去找你,他说身体不舒服就留在客栈了。你也别多想,毕竟人家的手还是你砍得,不愿意见你也是正常。” 徐宝自然也是理解的:“一条手,你没事儿多开导开导他就是了。” 常笑痴翻了个白眼儿。 说话的功夫那边儿伙计终于将东西包好,几人也就出了玉器店。 轿子还有一众护卫在后边儿跟着,徐宝和常笑痴他们在前边儿走,小月薇左蹦右跳,三步一停见到卖什么的都要凑上去看看,然后回头用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让徐宝掏银子,徐宝自然也是无所不从。 “她非要来找你。” “这孩子可是一肚子心眼儿,你可要小心着点儿。” “尽量给她打个好样儿。” 徐宝好气又好笑:“你是怕她害了我还是怕我把她带坏了?” “都怕。”常笑痴诚恳的点头:“她是怎么个心思你慢慢就知道了,至于你,那个玉器店老板是死定了吧?” “今晚肯定让他睡个好觉,不过明天的太阳他是看不到了。”徐宝轻描淡写的说道:“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 第379章 安置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常笑痴猜的一点儿也不错,玉器店的老板确实是死定了,徐宝给他定下的死法是睡梦中一刀抹脖子。 人们常说人命关天,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句玩笑,或者更准确地说,一条人命的轻重只是相对而言。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皇帝的命很重要,但他是活是死山里边儿扛着弓箭打猎的猎户大抵是不会在意的。就好像每一个皇帝都会把百姓为重社稷为重的话闲着没事儿念叨几句,可天底下哪天不冤死百八十个老百姓,皇帝甚至都不会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也没那个时间在意。 所谓君子远庖厨,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利益无关者,眼不见为净。 徐宝和刘二公子,哦,出来的时候已经问了身边的护卫,刘二公子名为刘玉庭。 徐宝和刘玉庭之间的争执和矛盾是他们彼此的,也是徐宝和刘吉的,玉器店的老板与此毫无关系,他只能算是一个适逢其会的倒霉蛋儿。徐宝给了他万两白银算是赔了他的损失,取他的性命并不是因为玉器店老板惹了他或者怎样,只是两个字——有用。 徐宝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把玉器店老板的这条命甩给刘玉庭,如果天时地利的话把刘吉也拉下水。 当朝次辅的儿子在玉器店里受了气,半夜派人去杀了玉器店的老板泄愤,这故事听起来好像也很合乎情理。 那么假如这个故事能够变成现实,刘玉庭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这可不仅仅是一句空话,关键的时候是真的能杀人的,只看这句话由谁来说,又由谁来听。 就比如当年的胡惟庸案,半个朝堂的大小官员在朱元璋的刀下死伤殆尽,传承千年的宰相职位也彻底的被抹去,谁又能想到,整个案件的导火索竟只是胡惟庸的儿子在出行的路上打死了他的一个车夫? 一招闲棋,下了也就下了,有没有用无所谓,反正也没有损失。 至于谁来为那个玉器店老板鸣冤叫屈。。。 一万多两银子,够你在底下享富贵的了。 话说回眼前,对于常笑痴三人的到来徐宝还是很欣慰的,功利一点的说,东厂实在是太缺人手了,别看底下近二十万番子,但都是些小兵虾米,能当大用的却没几个。远的不说,就说刚刚,但凡他身边儿有他们三人任何一个在,也不用自己亲自出手。 在徐宝的设想之中,东厂除了五司打理上下政务,还要有几个闲置的来随时为自己所用,至于称谓那都是现成的:档头。 东厂嘛,怎么能没有个大档头二档头? 常笑痴的能力做个大档头绰绰有余,不过风扬和井上白石那个倭人却是不好安置。 怎么说呢,还是那句老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东厂作为朝廷鹰犬,老百姓茶余饭后唾弃的对象,可以说只要进了东厂,那就相当于跳进了大粪池,一身臭不可闻的名声肯定是要跟一辈子的了,杀人放火抄家灭族更是家庭便饭。常笑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货色,本来也背了个折枝仙的名头,加入东厂对他来说只有好处绝没有丝毫坏处。 但风扬不同,他本来是华山派的名门高徒,风月二仙的名头放到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伟光正,更重要的是,虽然他如今因为华山派的种种而心灰意冷,骨子里却依然还是做人要堂堂正正,习武之人要锄强扶弱伸张正义那一套。 徐宝是个典型的利己主义者,行事也是只看结果不论过程,对于风扬这样的“天真”孩子虽然不至于说看不惯,可也绝对不会想着把他放到手下来,真有什么差事更不敢交给他去做,因为变数实在是太大了,说不定这家伙一时心软或怎么样就“叛变”了也不一定。 还有那个井上白石,两个人本来没有仇怨,一次交手,徐宝砍了他一条手臂,这在江湖上实在算不得什么,可道理终归只是拿来嘴上说的,心里怎么想只有自己知道。 今天他没来见自己而是选择待在客栈,就说明他心里对徐宝还是有芥蒂的。在这个芥蒂彻底消除之前,徐宝是绝对不敢用他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人跟着常笑痴一起来了京城,自己要是就把他们两个当闲人给养起来也不合适,白瞎了他们一身武艺不说,他们和常笑痴的关系也是不浅,将来谁要是相对自己动什么歪心思少不得要从他们两人身上下手。 实在不行。。。就带在身边给自己当个贴身的护卫吧,在没想到更好的安置之前也就只能如此了。 相对于常笑痴这三个大老爷们儿,最让徐宝意外的还是燕月薇。 这小姑娘如今应该是九岁了,小姑娘发育的早,而且看这精气神儿就知道平日里营养不亏,乍一看跟个十二三岁的小小子差不多身量,尤其是她的武功。以徐宝如今的境界自然能看出小月薇如今的内功也已是登堂入室的,放到江湖上也算是个二流的高手,至于招式如何暂时却看不出来,只是看这跑来跑去的身法是很不错了。 常笑痴笑的一脸无奈:“女红不学,诗书礼易不学,一门心思就学武功,把我们仨身上的本事也是掏的差不多了。既然带来京城了,就看你的本事了。” 徐宝笑道:“小姑娘家家的学什么针线活儿,大街上遇到个流氓就只有挨欺负的份儿。” “小姑娘学什么针线活儿?”常笑痴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觉得徐宝这话哪里不太对,但竟然一时间还说不上来。 徐宝压低了声音:“见过血了?” 常笑痴叹了口气,伸出无根手指来:“光我知道的就这个数儿了。” “五个?”徐宝皱起眉头:“这个年纪见血还是有些早了,更何况还是五个,这可是不应该。” “是五十个,只多不少。”常笑痴一拍脑门:“上一次偷跑出去,我们仨去追,吃了一屁股灰,沿途见到的山贼水匪就死了二三十,这还就是我们见到的。” “她?一个人?” “所以说让你小心些。” 第380章 五百年前是一家 1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都说人不狠站不稳,但一个总角(指十岁下)年岁的小姑娘就杀人如饮水,凶残成性好像实在有些太不像话了。不过对于徐宝来说却不同,他听在耳朵里只有两个字:天才。 上一世的他成长与黑暗中的那个世界,枯燥而血腥的训练也是从他幼年开始的,与无数个同样不足十岁的孩子们生活在一起,一起吃,一起喝,一起学习各种知识和武技,摸枪,最后再杀死彼此。 徐宝当然也是个天才,因为他活到了最后,只不过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命运,只是习惯了、接受了、也认命了。 燕月薇却完全不同,如果常笑痴所说的一切属实,那她就是一个主动地天才,或者说老天爷给了她一颗疯狂的心和绝顶的天赋,而她也甘之如饴的接受了。 这样的一个天才如果能得到系统而有效的调教,在杀手一途上必然前途不可限量! 一念及此,徐宝看向燕月薇的眼神儿竟如老父一般“慈祥”,惹得常笑痴不由得一个寒颤。 魏国公府的门口,当护卫向门子送上徐宝的拜帖之后足足等了能有两炷香的功夫里边儿才有了开门的回复。是园子实在太大还是徐奎壁给的下马威暂时不得而知,没见到正主徐宝也秉着一颗“不跟你个孙子一般见识”的态度忍耐了下来。 腰间挎着他的太阿剑(残),徐宝身后跟着常笑痴、风扬和燕月薇,护卫们则都留在了门外。前边儿这魏国公府的下人领路,态度礼仪上没有任何冒犯之处,不过徐宝总觉得能从其身上感觉到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儿,眼神也是一种杀人如麻的冷漠感觉。 一个眼神递给常笑痴和风扬,让他们两个人小心些,徐宝自己倒是不怕什么,就怕一旦出什么事儿的话他们三个有什么闪失。 常笑痴点点头表示“收到”,风扬弯腰将小月薇抱在了怀里,将内力运行周天。 魏国公府真的很大,不过论到里边儿的装潢却有一种大巧不工的粗犷,随处可见的练武场,三排五排摆放在各处的兵器架,上边儿的兵器铮铮发亮闪着寒光,没有一丝修饰痕迹。 假山园林奇花异草什么的也就是路过府中花园的时候看到了些,勉强算是个意思,其他的见得最多的就是各色树木,粗壮却不挺拔,歪歪扭扭的上边儿还有一道道刀削斧凿的痕迹,看来平时没少被人拿来练手儿。 府中的下人也是如此,一路上遇到的仆人大概分为两类,专司杂活儿的丫鬟奴仆,还有高大威猛一身腱子肉浑身煞气的也说不上是干什么的姑且称之为家将的存在,两者的比例大概是二八相对,而这八成的家将除了身上的煞气以外还有个特点,那就是都不完整。瞎眼的,瘸腿的,少胳膊的,脸上刀疤毁容的在这里边儿都属于是美男子。 如此一看徐宝大概能明白为什么给自己领路的这位眼神如此别致,同时心里也不由得赞叹:不愧是魏国公府,徐达一世英雄,打出来的富贵,即使已经死了其刀剑传家的规矩却还坚守着没变。 自己这一路行来家将见了大概得有三五百人,按照密度来说整个魏国公府凑出个一千之数应该是不成问题。在京城这个浮华世界,一千个战场上下来的战争兵器所能发挥的杀伤力。。。不说别的,宫里的那三千御林军放在他们面前恐怕跟三千个肥猪也没啥区别。 想到这儿徐宝不禁有些好奇,京城的魏国公府是如此光景,那南京他们的老巢有事什么样子?还有那淇国公丘家、成国公朱家、荣国公张家、靖国公陈家等等,他们几家府上是不是也是如此? 走来走去,转来转去,好一阵子,他们终于走到了一处名为慎言斋的院落前,院门里一栋略显朴素的大屋,厅堂正中坐着个一脸阴毒怨恨的瘦弱公子,身后站着两个顶盔掼甲的老卒。 之前在竹楼前徐宝是见过徐奎壁的,印象里的徐奎壁虽然算不上多英俊,性格也乖张,但好歹一身傲气是实打实的,身子骨也壮实,对得起他魏国公世子的身份。 如今再一看,皮包骨瘦的脱了像,脸上血色全无,细看都能看到清灰血管,要不是五官还没大变,徐宝险些以为坐在主座的是宫里边儿哪个整日受人欺辱的小宦官。 “东厂徐宝,见过魏国世子。”徐宝微微躬身算是行礼,以一种平淡叙述的口吻道:“太后娘娘和皇上挂念魏国世子的身体,让咱家前来探望。” 徐奎壁冷哼一声,向天拱手抱拳:“有劳太后和皇上挂念,奎壁心中惶恐,惟愿吾皇万岁,太后千岁。” 这一问一答就算是见礼,徐宝随即在一旁落座,有丫鬟过来放下茶水杯盏随后退下。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屋子里四周那一众丫鬟奴婢低头垂手一动不动好像泥雕木人,徐宝不说话,徐奎壁也不说话,整个堂上唯一的响动就是“咯吱咯吱”的磨牙声,而发出这声音的自然是徐奎壁。 看得出,徐奎壁恨徐宝,恨得牙根发痒,恨不得立时拿着刀把徐宝生吞活剥,之所以还没有付诸行动只是因为心中的种种顾忌。 良久,徐宝微微一叹,摇了摇头,看向徐奎壁:“世子,咱家虽然武艺不精,但你想单凭眼神儿就杀了咱家那肯定很难。” 徐奎壁拳头一紧,不说话,眼中的怒火更胜。 “东厂与魏国公府历来井水不犯河水,最近的交集还是开海的事儿,也是好事儿。世子身上这一遭磨难说实话,与我东厂无干。 我们一开始盯得是那竹楼里的白莲逆匪,世子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我东厂第二司主管太监的脸。伤世子的也不是我东厂的人手所为,而是那白莲女匪。 硬说起来我东厂将这白莲女匪抓捕归案也算是为世子报仇雪恨,咱家不求世子能念我东厂个好,可如此仇视咱家,仇视东厂,咱家实在不能明白。 今天奉太后娘娘和皇上的旨意咱家来了,世子,您若是心中有什么不满,咱们不妨就都摊开来讲明白,若是咱家真有何处对不起世子,咱家认打认罚,世子意下如何?” 第381章 五百年前是一家 2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小孩子和大人的区别,其中一条就是小孩子犯了错会很简单的认错,会求饶,而大人往往只会强硬的坚持,哪怕明知自己是错也往往没有承担的勇气和坦然。 就比如此刻,徐宝说的句句在理,但徐奎壁听在耳朵里只有恼和羞,简单的发酵之后恼羞又成了怒。 他很想把徐宝直接乱刀砍死。 好吧,自己的功夫在人家眼里大概只是个笑话,那就摔杯为号一声令下让自己府里的众家将进来把徐宝乱刀分尸! 这样的场景在徐奎壁的脑海里转了无数个来回,但最后却终究不能真的实施。。。 良久,徐奎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徐宝:“忘忧。。。那个白莲教的女匪,她。。。现在还关在你东厂的地牢之中?” 这什么意思? 徐宝心中疑惑,同时暗叫不好。 这徐奎壁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对,不是恨,也不是怒,而是关心和挂怀。 什么样的感情能在如此的背叛之后还不计前嫌? 还是自己领会错了? 徐宝故作不解的说道:“世子若是想要报复那女匪那大可放心,如今人在东厂地牢之中,咱家下令让下边儿人每日里对其严加拷问,大刑伺候,一来是为了逼出白莲教的情报,二则也是为世子出一口恶气,世子若实在不甘心,那等咱们这边儿审完了再把她送到世子的府上让世子亲自动手,如何?” “你对她刑讯逼供?!”徐奎壁猛地起身,瞪着徐宝目眦欲裂,但这一句刚说完便被人按着肩膀强压着又坐下了。 看来这两个老家将的身份在府里不低,徐宝不禁多看了几眼。 “你现在把忘,把那白莲女匪送到我这儿,本世子与你东厂的恩怨两清!” 徐宝笑了:“世子,也是老大的人了,怎么尽说孩子话。先不说此女关系重大不能送来,单说她白莲教反贼的身份,我就是真送来了,你敢收吗? 还有啊,咱家已经说过了,这整件事我东厂没有对不起魏国公府对不起世子的地方,反倒是因为世子的缘故,我第二司主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打了耳光,之后还被关进了大牢受了冤屈,恩怨两清的话咱家可以说,怎么也没有世子提条件的道理吧?” “那你提条件,本世子,不,是魏国公府无有不从!” 徐奎壁坚持的态度和不惜一切的架势还真是让徐宝心里有些打鼓,于是善意的提醒道:“世子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白莲反贼的逆匪要犯,如果皇上和太后娘娘知道了。。。” “这不用你管!” “只怕魏国公府也担待不下来。” “我说了不用你管!”徐奎壁又要起身,这一次身后的手却先一步按住了他。 徐宝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幽幽说道:“东厂办案,先斩后奏。只凭世子这一句话,咱家就能把世子拿回东厂追一个通匪谋逆之罪。” 徐奎壁“哈”了一声:“你敢吗?” “确实不敢。”徐宝摇摇头:“就算咱家能杀了世子也不可能搬的倒丹书铁劵的魏国公府,您说是吧,老公爷?” 最后“老公爷”这三个字徐宝自然不是对徐奎壁说的,目光落在了其身后那个两次按住徐奎壁的老家将。 自恃功高压制世子不算什么,但徐宝注意到每次徐奎壁想要做什么决定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想回头看,这就有些奇怪了。 “虎父犬子,徐公公倒是好眼力。”徐俌被叫破身份倒也是坦然,先是对徐宝点点头,随后狠狠一巴掌把徐奎壁从座上扇倒在地:“没用的畜生,一边儿站着去!” “爹。。。” “站着!”徐俌狠狠一瞪眼,徐奎壁捂着脸站到了徐俌的身后。 徐俌伸手把头上的铁盔取下放到一旁:“让徐公公见笑了。” 徐宝微微摇头:“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好在魏国公府现下还是老公爷您说了算,不然咱家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徐俌哈哈大笑,但说的话却一点儿也不好笑:“因为东厂,老夫这唯一的儿子成了太监,难道公公还以为你我两家的关系能好到哪里去?” “是因为那白莲女匪。。。” 徐俌淡淡的又重复了一遍:“是因为东厂!怎么,徐公公不同意吗?” 同样是耍无赖,徐奎壁就让人觉得是臭无赖,色厉内荏不值一晒。而徐俌做起来就像个真流氓,让人倍感无奈。 或许这就是权势所带来的底气吧。 还别说,如果徐俌真就穿上一身蟒袍进宫去,最后的结果徐宝或许没什么,东厂肯定要脱一层皮,而且还能带动着勋贵集团从此与东厂决裂。 徐宝的手在膝盖上拍了拍,叹道:“老公爷,东厂比不得魏国公府,但也并非就是软柿子任您拿捏。有什么话您不妨直说吧,如果行,咱家自然尽力。” 徐俌抱着肩膀:“哼,这还像句人话。” 徐宝又接着道:“不过那个白莲教的女匪确实不能给您,这可是要犯,皇上和太后娘娘那都挂了名儿的,一旦。。。” 徐俌大手一挥:“别说那些没用的,人在你东厂,怎么问,问出了什么不还是你这提督太监两片嘴皮子一碰,难道皇上还会把她叫到跟前儿不成?人我肯定是要了,你就说什么时候能给我送来就完事儿了!” 眼见得这徐俌态度如此坚决,徐宝心中不由疑惑。自己原本倒确实有拿忘忧来牵制要挟魏国公府的意思,但这纯粹就是诬陷攀咬,难道魏国公府真与白莲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瓜葛勾当? 斟酌词句,徐宝缓缓开口道:“老公爷,人你肯定要,但咱家肯定也不会给。您要就是为难咱家,那说不得咱们也只好到太后和皇上面前去论理了。” “好好好,好一个东厂,好一个徐宝,胆子还真是不小!” “一副鼠胆,强撑而已。只是还是想求老公爷一句话。”徐宝问道:“您要这个女匪到底是为了魏国公府还是为了您这个儿子?” 第382章 五百年前是一家 3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魏国公府丹书铁券与国同休,这是徐达跟着朱元璋拿命打出来的万世富贵。说白了,只要不造反,皇帝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他们犯得着与白莲教牵扯吗? 除非他们脑子进了水。 眼前徐俌咄咄逼人要抢忘忧实在不合情理,所以徐宝问他到底是为了魏国公府还是为了他这个儿子。 徐俌虽然是魏国公,但也是一个父亲,魏国公的责任是要保全魏国公府的一门富贵,而作为一个父亲,他却可能会行差就错,不是他不知对错,只是出于他心里对儿子的迁就。 半晌,徐俌才长叹了一声,刚毅的面容也露出了一丝疲惫之色:“你很聪明。” “老公爷过誉了。” “不,你确实很聪明,如此,老夫也能放心的把这个混账交到你的手里了。” 徐宝心中一惊,还没说话,徐奎壁先绕到前边儿冲着徐俌喊道:“爹!您,您说什么?” 徐俌倒也干脆,直接起身又是一个大耳瓜子招呼:“闭嘴!” 徐奎壁应声又倒地。 紧接着徐俌一连串的南京土话喷薄而出:“我说什么?你聋了还是傻了,听不懂老子在说什么? 跟白莲教的逆匪不清不楚,皇帝心里这根刺儿是扎上了,他现在不管,将来呢?” 无数拳脚落在徐奎壁的身上,从他的惨嚎之中能听得出徐俌也是下了死力气。 “你个龟蛋现在就是个太监,整个魏国公府都跟着你丢人!你以为你还能接老子这个位子?你是要咱们老徐家一百年闭门当乌龟吗?! 你听好了,老子这个位子将来给不了你了,你这个世子也当不了了!你甚至这条命都留不得!你要不是老子的种儿老子恨不得现在就活劈了你! 你不是挣命要那个女人嘛?好啊!你就去东厂,那女人现在就在东厂关着,你去东厂,一天想见她八百面儿都由着你!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 “爹,我错了,孩儿错了,你饶我,我不想去,孩儿不想去!” “不去也不行!敢不去老子现在就砍了你!”徐俌说着话还真就从腰间把刀抽了出来,手起刀落,血花四溅。 “啊啊啊啊啊啊!!!!!” 一连三刀,都砍在了徐奎壁的脸上,徐奎壁捂着脸满地打滚儿,求饶都顾不上了,只是瞎喊乱叫。 “没用的东西!”徐俌一口老痰啐在了徐奎壁的身上,又狠狠一脚踢得他咕噜噜打了几个滚儿,方才吩咐道:“来人!把这个畜生抬下去!” 左右几个家仆上前把徐奎壁抬了出去,徐俌气喘吁吁的落座,拎起茶壶对着嘴儿咕嘟嘟灌了好大一口,方才长出一口气:“老了老了,这才几下子就喘成这样。” 云淡风轻的笑,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倒是把徐宝都给看的一愣一愣的。 “老公爷。”徐宝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世子对东厂成见甚深,这。。。实在有些。。。” “不然呢。”徐俌一拍大腿:“他活着,整个魏国公府跟着丢人,他死了,这事儿也才算了了。不怕你这娃娃笑话,老夫就这么一个儿子,实在下不去手,就算他身子残了,总还是要让他舒舒服服的过完一辈子才好。 既然做了太监,天底下无非就那么两个去处,要不是司礼监,要不是你的东厂。司礼监肯定是去不了,不然皇上看到了心里肯定是堵得慌,就得放到你东厂,大小谋个差事,外边儿总也不至于有人敢欺负他。” 徐俌这一套软硬兼施、权势逼人、以情动人,徐宝还真是有点儿不好接招儿,尤其这还是一招阳谋,徐宝若是咬死了不答应,那就是与魏国公府为敌,后果自不必多说。 而要是答应了。。。 收下徐奎壁就相当于东厂和魏国公府正式结盟,与魏国公府结盟也就相当于与整个大明的勋贵圈子搭上了关系,抛开正在运作的开海事宜不提,整个大明朝的军队除了宫里的御马监禁军以外基本都是把握在勋贵的手里,朝廷的兵部只是下达皇帝和朝廷的旨意,军队里的大小将领九成那都是各家勋贵的“家仆”。这么庞大的势力体系如果说徐宝不眼馋那纯粹是瞎话。 至于弊端。。。 徐奎壁本身是个刺儿头,真收下了他肯定不能就让他在东厂里当个杂役吃闲饭,权给少了是打徐俌的脸,权给的多了又很可能会闯祸,实在是不好安排。 这徐俌也是,把儿子送出去了,自己省心也放心,同时冲着徐宝和皇帝的关系也是变相的给魏国公府在皇帝的心里加了砝码,而他所付出的几乎为零,反过来徐宝还得领他的情。 前后想了个明白,徐宝由衷感慨一声:“姜还是老的辣。” 徐宝这边儿脸上阴阳变换,徐俌就那么老生在在的看着,也不催促。良久,徐宝苦笑一声拱了拱手:“老公爷老谋深算,徐宝敢不从命。” “诶,这说的哪里话,你小子又不是光吃亏不占便宜。”徐俌抚须长笑:“好了好了,这桩事说完了咱们也该说点儿别的了。” “不知老公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的事儿老夫也查过,你小子心很野,也很大。”徐俌抬手点指徐宝:“开海是为了捞钱,钱嘛,谁都爱,老夫也爱钱,但你小子却不一样,你捞钱不是爱钱,而是别有所图。 今上登基之前先帝曾为其开过一场经筵,经筵上今上言语间有开疆拓土之意。 这是你的想法吧? 你也不用瞒我,开疆拓土扬我大明天威是好事,老夫年轻些的时候也整天想提刀立马上阵厮杀,为了这事儿还叫我爹揍了一顿。 现在老了,有些事儿也想的明白了。咱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转攻为守,文昌而武衰。你心里要是有着往外打的念头,那肯定是行不通的,朝堂上那帮大头巾就不会同意。 你也不是个傻子,所以老夫想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想如何运作此事。说的明白,老夫帮你,要是说不明白。。。”徐俌把刀往地上一杵:“老夫就揍你一顿!” 第383章 五百年前是一家 4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打仗是要钱的,将士浴血沙场需要银子,让朝廷里每一个反对的人闭嘴需要银子,老百姓送儿子上阵杀敌需要银子。所以我先开海,之后还要。。。” 徐宝侃侃而谈,虽然只是粗略的说着自己大概的计划,围绕的也是一个“钱”字,但心里边儿却是想的另一个问题。 想要什么和如何运作,徐俌这一句话里提出了两个问题。 对于徐宝来说,这两个问题最难得反倒是第一个,或者说这也是他自己一直在回避的一个问题。 俗话说:有志者立长志,无志者长立志。 上辈子的徐宝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无志者。他的人生就是活着,接到任务,然后完成任务。任务完成了他就继续漫无目的的活着,等待下一个任务的到来,而如果没完成任务。。。那无非就是一个死。 这一世他不想再过这样的人生,于是立下了“持刀”的志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已经实现了。身为东厂厂公,皇帝待他如兄如父,可以说只要他想,他的人生也已经走到了尽头,完全没有任何继续努力的意义。 而且他还是一个太监,也就是说不存在为子孙考虑的必要。 那他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为了让汪芷活过来,为了实现徐孝天为天下阉人建一个家的愿望,为了重振天门,为了朱佑樘能够成为一代明君,为了小柱子和小橘子能开开心心的活一辈子。。。 目前来说好像这些就是徐宝继续活下去的意义,凡此种种,数来数去却没有一件事是为了自己。 不为自己而活的人生,熟悉的味道,好像与记忆中的那段人生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些任务不是一个一个给自己的,而是一次性的全部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么一个瞬间,徐宝忽然明白了杨烈所说的那句“只要实现了愿望就能获得神通”的意思。 我想要无牵无挂的自由的活着。 这样的日子,哪怕只有一天,便是死也值得了。 可是这样的日子,谁又不想,又有几个人真正的做到了呢? 皇帝? 明君为天下万民生计而辛苦,昏君为了自己的骄奢淫逸而操劳,他们很累。 文武百官? 他们拉帮结派,彼此勾心斗角,哪有一天获得轻松? 百姓? 士农工商,只要肚子还会饿,哪一天不得为了银子奔波? 出家人? 相比于前三者,和尚道士更是可恶,自己不事劳作还要信徒供养,这样的人又哪里算得上大自在? 徐宝忽然有些明白了“四大皆空”的意思。 看破世俗、看破名利、看破生死,方得大自在。 徐俌抚掌而笑:“好好好,拿钱打仗,打仗拿钱。人人都能分一杯羹,你这想法倒真是让老夫开了眼界。昔年汉武要是有你这般见识只怕今日的天下还是要姓刘的来坐。” 徐宝拱手笑道:“老公爷过誉了,这只是咱家一点儿想法,真要是运作起来还有许多关节需要仔细谋划。” 徐俌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有些地方确实是天真了。不说别的,单说你军功换勋的想法怕不得让那帮子大头巾发疯。不过现在说这个还有些早了,慢慢筹划也就是了。” “老公爷明鉴。” 徐俌上下打量徐宝,眼中满是欣赏之意:“你这小子可惜是个太监,否则老夫非要招你做个女婿不可。” 徐宝笑道:“老公爷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 “所以幸好你是个太监,不然就要便宜了别人。”徐俌哈哈大笑:“实话与你说,老夫将儿子送到你东厂不光是为了他,也是看中了你和皇上的关系,想着借你来让我魏国公府再添一份风光。 不过现在听了你心中抱负,老夫的这一点儿小心思倒是显得龌龊了。这样吧,老夫也送你一份礼物。来人啊!” 之前给徐宝领路的那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公爷。” “去把老疤脸给老子叫来!” “是!” 片刻,一个五十上下满头白发的老者被带了进来。这老者身上穿着一身灰布袄子,走路一瘸一拐的,脸上一道刀把从左边儿太阳穴一路划到了右边儿的腮帮子。左袖空荡荡的,右手五根指头也缺了根小拇指,剩下四根指头抓这个酒葫芦,浑身酒气,来之前看来是喝了不少,进来了对着徐俌跪地行礼差点儿没起来,还是那管家给他掺起来的。 徐宝不解的看着徐俌:“老公爷,这是?” “宝贝。”徐俌微微一笑,随后轻描淡写的说道:“你东厂私底下在练私兵吧?” 徐宝表情一僵:“不知老公爷从何处听到的谣言,不可做真。” “你就别管老夫从哪听的,你不承认也不要紧,这人肯定是要送你的。”徐俌一指眼前这一摇三晃站不稳的老酒鬼:“他叫孙长贵,今年五十八,一生经历大小战阵五十三场,如今再让他提刀杀人可能不行,可你要是想练兵,有他一个,能给你练出一万悍卒。” “老公爷,这,这礼物有点儿太贵重了,晚辈担待不起。” “没什么担不担待的,他老了,留在我这儿平白浪费了他一身本事。还是送到你那去,才算是物尽其用。”徐俌看向孙长贵:“老疤脸,以后你就跟着这后生,给他练兵。” “公爷您怎么说,我,嗝,我听你的。” “行了,下去吧!”徐俌一摆手,孙长贵又一摇三晃的出去了。 投桃报李,徐宝想了想,开口道:“老公爷,东厂五司都已有主,世子到我这里来实在不好安排。便让他先在我身边做个档头您看可好?” 徐俌满意的点点头,也说道:“既然那混账送到你那了,怎么安排你看着合适便是,只要给他一口饭,别让他死了,剩下的老夫都不管。” “老公爷尽管放心,晚辈定然不会亏待世子。” 徐俌又摇头:“以后世上再没有徐奎壁,世子这个称呼就算了,还是给他换个名字吧。”斟酌片刻:“死有余辜,就叫任余辜吧” 第384章 两个父亲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舔犊情深,相较于母爱的热烈,父爱则显得更加深沉,更加隐晦。 徐俌在徐宝面前两次扇了徐奎壁的耳光,又是一番破口大骂,最后还把他给送到了徐宝的手下,夺了他魏国公的锦绣前程还给他改了名字。 这和封神榜中李靖对哪吒的手段也是不遑多让了。 徐奎壁倒也是个直肠子,跟着徐宝出来的时候脸色阴沉,眼神怨愤,一腔怒火是冲着徐宝,也是冲着他爹徐俌。后槽牙咬的嘎吱嘎吱响,每一步都踩得尘土飞扬,心里边儿也不知再发怎样的毒誓。 徐宝看在眼里,但却没说什么。 这不过就是一个活到三十还没断奶的熊孩子,如果只是一个路人,只要不惹到自己,徐宝看他一眼都觉得脏。 可冲着徐俌,冲着他的一番深意,也为了不在身边随时带着一个定时炸弹,徐宝觉得还是要找个机会跟他好好的说说,只是不是现在。 与此同时,刘吉的府上,刘玉庭一醒过来就带着他老娘已经在刘吉的面前,连哭带嚎的闹了小半个时辰。 “爹,您得给孩儿做主啊爹!敢把孩儿打成这样,分明是不把爹你放在眼里啊爹!” “老爷,您得给庭儿报仇啊!老爷!” 刘吉这个时候也真如一个慈父一般,咬牙切齿指天指地:“爹一定给你们报仇!敢把我刘吉的儿子打成这般模样,分明是没把我刘吉放在眼里,我若不给他一个报应传扬出去我这个次辅还算个什么东西!” “爹!” “老爷!” “我儿,我的好儿子,可心疼死为父我了!来人!把大夫再叫来,再叫来!不,叫人去宫里找太医!” “爹!我疼!” “我儿!”刘吉伸手摸了摸刘玉庭的脸,随后捂着心口喊了一声“疼煞我也!”随后竟颤巍巍的向后倒去,还好一旁的刘金庭,也就是刘吉的大儿子眼疾手快给抱住了,否则他这个岁数摔上一个狠得怕不得驾鹤西去了。 “爹!” “老爷!快!快传太医!” 府里边儿鬼哭狼嚎一番吵闹。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刘吉从床上睁开眼睛,没事儿人一样走到书案后坐下。刘金庭给他倒了一杯茶,刘吉抿了一小口,长舒一口气,冷冷的说道:“真是个废物。” 屋子里除了刘吉便只有刘金庭一个,但这话显然不是冲着刘金庭说的。 “爹爹息怒,那畜生也不是头一遭了。” 刘吉道:“怒?你爹我岂会为了一个畜生动怒。只是吵得我心烦。”略顿了顿,又说道:“今天的事儿你怎么看?” “不好。” “怎么个不好?” “爹您是当朝次辅,徐宝是新任的东厂提督太监,诚然之前爹您在朝堂上反对皇上和太后娘娘任他提督东厂,但这只能算是一时的不快,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但今天那畜生已经报上了名字却还被徐宝打成这样,说明徐宝心中已经记恨上爹爹您了。” “记恨?”刘吉挑眉瞥了一眼刘金庭,不动声色:“还有吗?” “爹爹应当小心提防,早做应对,若有机会最好先下手为强。毕竟东厂密探无数,他们若是想对爹爹您不利恐怕。。。” 刘吉摇摇头,叹了一声道:“方向对,火候却差得远了。” “孩儿愚昧。” “徐宝今日这番举动确实是对你爹我表达了不满和警告,但要说记恨却还差了些,说白了,你爹我在内阁,他管着东厂,职司上各管一摊,井水不犯河水。他想动我也好,或者我想动他,没有皇上和太后娘娘点头那都是不可能的。” 刘金庭皱眉不解道:“那难道咱们应该主动与其交好示弱,化解干戈?” “错!”刘吉斩钉截铁道:“我们什么也不做,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即可。” “这。。。传扬出去恐怕对爹爹您名声有碍。” 刘吉哈哈笑道:“呵,以前的刘棉花,现在的刘蛤蟆,你爹我的名声何时好过?” 刘吉最近确实得了个刘蛤蟆的新外号,也不知谁给他取的,意思倒也是浅显易懂:蛤蟆吞天,这是笑他贪心不足不自量力想争内阁首辅的位子。 “不管起因如何,终归是我儿子被打了,他徐宝理亏着,人家笑我胆小怕事更要说他横行霸道。” “只怕他不会在意。” “他不在意不要紧,重要的是让该在意的人在意。” “这。。。” 见刘金庭一脸迷惑的样子,刘吉摇摇头,耐心的解释道:“今天有一个东厂的太监去了万安的府上,此事你可知晓?” “孩儿知道。”刘金庭回道:“孩儿初闻此事觉得徐宝或许是要结好万安,但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万安和皇上有宿怨,而且如今父亲风头正盛,万安已是日薄西山,于公于私他都没有与万安交好的道理。” “这件事为父与你的看法一致,但他前脚派了手下去见万安,紧接着就打了那畜生,单翼远近而论,他亲万安而远为父总是真的。我再问你,徐宝结好万安,谁的心中最不舒服?” “是。。。”刘金庭左思右想,忽然眼神一亮:“万通!” “孺子可教。”刘吉赞许的看着刘金庭:“接着说。” 刘金庭整理思路,缓缓道:“万安和万通都是先帝时万贵妃的旧人,也就是当今圣上的旧仇。徐宝与万安结好,东厂与锦衣卫又是龌蹉不断,万通得知必然心中愤然,所以。。。所以他会想办法把这件事往宫里说,说与皇上和太后娘娘听。皇上或许不会如何,但太后娘娘听完必定会对徐宝心生厌恶。” “对喽!心生厌恶!”刘吉哈哈笑道:“太后娘娘与徐宝本无瓜葛,只是因为皇上的缘故才对其另眼相待,爱屋及乌而已。如果知道徐宝是一个如此飞扬跋扈的人,水滴石穿,到时候必然要与他一个了断。现在毕竟还是太后娘娘临朝主政,只要太后娘娘下定了决心,皇上也保不了他。” “爹您只要稳坐钓鱼台,坐看风云起就是了。” 第385章 失去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来年的春闱,你准备的如何了?” “儿臣有信心金榜题名。” “压力也不用太大,春闱大选为父自然会对你做些安排,只要文章差不多些取个功名总是可以的。” “父亲,孩儿。。。孩儿想凭自己的本事试一试。” “你的本事?”刘吉想了想,摇摇头:“你的文章为父也看过,取个二甲前列应该是可以的。不过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为父压了你三十年不让你迈步官场,你这第一次入春闱还是要稳一些才好,不然再等一年恐生变故。 你也不用想太多,为父的招呼也只是锦上添花,主要还是你自己的文章做的像样子。尤其徐宝把着东厂,对咱们家可能不会太友善,为父也不会冒险。” “孩儿明白了。” “不要怪为父,为父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你,为了咱们刘家。” “孩儿醒得的。” “嗯。”刘吉点点头,摆摆手:“知道该怎么做吧?” “孩儿知道的。”刘金庭答应了一声,随后抬手将自己的头发抓乱,衣服也扯开了些,还拿起桌上的砚台往自己的额角狠命一敲,立时青紫带血。 做完了这一切,刘金庭凄厉而悲怨的喊道:“父亲!父亲是我啊!” 刘吉也很配合的起身把桌子掀翻:“滚!老夫没有你这个儿子!滚出去!” 房门打开,刘金庭连滚带爬的离去,刘吉犹自在屋里大喊:“滚!滚出去!再敢进老夫的卧房老夫打断你的腿!” 父爱深沉,却自然也分真假,所以也才有了虚情假意这个词。 从表现上来说,刘吉对于刘玉庭的喜爱甚至可以称之为溺爱,但实际上却也只是出于种种目的做给别人看的,而对于刘金庭这个嫡长子的爱才是真情实意,或许也正应了那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让常笑痴他们守在门外,徐宝又回到了竹楼对面的那间小屋。屋中一豆孤灯,地上一个蒲团坐着身形相貌已经三十上下的赤身luo体的一个“男子”,五心朝天,周身上下雾气弥漫,眼见得是在修炼一门极高深的内功。 徐宝也没打扰他,只是在桌旁坐下,屋子里没有那个俏皮可爱的苗家姑娘。 天弃子,如今终于不再是个畸形的侏儒,但面目却依旧十分的。。。不能说丑陋,只能说是怪异。 世间就是有这种人,五官单拎出来都不丑,但放在一起了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总还是比之前那侏儒妖怪的样子要强上许多。 天弃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一旁的徐宝倒是吓了一跳,随即翻身跪倒在地:“门主。” “嗯。”徐宝点点头:“你这功夫是个什么名堂?” 天弃子道:“回主人的话,这是属下自创的一门功夫,取的是混元生一而再造阴阳之意。” 徐宝道:“你这功夫立意不错,不过你的五行更偏重于金火,强自阴阳百纳最后恐怕难登决定。有空我帮你琢磨琢磨再与你说。” 天弃子再拜道:“属下谢门主指点。” “起来吧。”徐宝摆了摆手,随后不经意的问道:“她。。。走了?” 天弃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一日白莲教的唐画风来了,之后。。。”一五一十的将那一日的经过都与徐宝说了,之后又道:“蚩灵姑娘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就显得很失落,写了一封信让属下转交门主,随后便走了。” 说话间天弃子走到床边拿出了一封信,徐宝展开来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一阵子,随即将信借着油灯烧了。 信纸在徐宝的手中缓缓燃烧,片刻便化成了一团扭曲的灰烬,徐宝就抓在手里静静的看,最后一握拳,飞灰散落于静谧的空气当中。 “属下本有心阻拦,但一时大意被蚩玲姑娘以一种奇怪的蛊虫给制住了,请门主降罪。” “没什么,不怪你。你能挡住唐画风就已经不易了。”徐宝笑了笑,随后幽幽一叹:“走了也好,本来就是一场闹剧,缘起缘灭也是寻常。她跟着我这个阉人又能有什么幸福可言。” 这话天弃子可不敢接了,大气也不敢喘的站在一旁。 良久,徐宝抬手在桌上拍了拍,看向天弃子:“再有几日你的功力应该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回去黑街之后把白莲教在京城的势力、据点整理一份送去东厂,咱家要用。” “是。” “另外。”徐宝眯了眯眼睛,声音隐含着杀气:“你选几个好手给我扔到少室山和武当山去,凡是下山落单的和尚道士都给我杀了。尽量做得干净些,同时留下白莲教的记号。” “这。。。”天弃子犹豫了一下,有心说少林和武当不好招惹,但看到徐宝的目光,劝谏的话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只抱拳道:“属下遵命。” 情蛊是假的,徐宝也就放心了。 彼此从相逢到分离不过几日,没有什么利益的交涉,也没有过什么同生死共患难的经历,要说有什么男女之情,徐宝反正是没有感觉到。 但就是这种突然离去,让徐宝有一种诡异的不适感。 夜渐渐地深了,走过沉寂而萧然的街上,耳边响起的是巡夜更夫忽远忽近的脚步声。那一边儿的酒楼妓管灯火辉煌,徐宝回头笑道:“一夜的快活,大把的银子,天亮了提上裤子从此再无瓜葛,有钱难买爷高兴,这不就买来了?” 风扬抱着怀中已经入睡的燕月薇放慢了脚步,这种话可不适合让小孩子听。 常笑痴笑道:“有得有失,只是时间长短。要是按一百年来算,最后谁都是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哪有能留得下什么。” 徐奎壁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弦儿崩了还是怎么,非得刷一波存在感:“谁说的?想要就买,买不到就抢,抢来了就用,用腻了就扔,不想扔哪怕死了也烧成灰儿一块儿带走,哪那么多的废话?” “世子说的甚是有礼。”徐宝哈哈大笑,然后给了他三个大耳刮子:“以后当着孩子的面儿别说这种屁话。” 第386章 万通进宫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不管是怎样的渠道,只要或多或少的知道了徐宝与皇帝幼年时的那段过往都会明白其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皇帝视之如兄如父的人,飞黄腾达不过早晚,权倾朝野也是必然。 如今的他之所以还只是一个东厂的厂公只不过因为周太后还在而已。 这样的局面之下,每一个与其有利益牵涉的人对于徐宝的存在便要有一个选择:为敌亦或是为友。 万安的选择是为友,所以在徐宝递出了橄榄枝之后立马便接在手里,真金白银的往外掏都不眨一下眼睛。他是内阁的首辅,职司上来说与东厂并无冲突,如果抛开了“内廷外臣不得私交”这个潜规则,彼此可谓是互相成就,百利而无一害。尤其是万安,甚至有机会将自己头顶上那鬼一般阴魂不散的“万贵妃”从皇帝的心中洗白。 同为内阁的辅臣,刘吉选择了为敌,这倒不是他主动选择,而是徐宝先结好了万安,而他又与万安水火不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敌人的朋友自也是敌人,这句话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人说过,但是道理自然都是明白的。 相比于万安和刘吉的被动,万通就显得要主动了许多,也矛盾了许多。 他与万安一样,头顶都有“万贞儿”的阴影笼罩,这就是一把悬在他头顶上的鬼头大刀,说不定是哪一天等小皇帝长大了想起小时候的那些深仇大恨就要给他一个报应来。 而且这种可能性还是不小,自己再如何讨好小皇帝也不可能真的弥补了自己那位老姐对人家亲娘的迫害。 他不想死,不光不想死,他还和万安一样保住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一场富贵,如果有的选,他想把锦衣卫指挥使当到自己咽气儿的那一刻。 所以他讨好小皇帝,在徐宝的面前也尽量的退避和忍让,甚至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还要尽量的奉承。 可有句老话说的好,一山不容二虎。 山头就那么大,两只老虎放在一起,一个吃的多些另一个肯定就要少吃或者饿肚子。 锦衣卫作为皇室禁卫,天家鹰犬,侦缉天下,这份权力不可谓不大,但偏偏的永乐朱棣又搞出来了一个东厂来制约锦衣卫。 锦衣卫需要制约,但却也不需要一个偌大的东厂来制约,所以慢慢的东厂也成了一个与锦衣卫职司职权相同,只不过换了个名字的锦衣卫。 他们就好像皇帝养的两条狗,彼此斗争,彼此撕咬,为了同一块肉而卖命,并且随时做好狡兔死走狗烹的准备。 所以说,锦衣卫和东厂天生就是站在对立面的。 万通为了自己的小命和富贵愿意伏低做小不是因为他认了,只是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而选择忍了。 认和忍,一字之差,影响却是天差地别。 他以为自己可以忍一辈子,然后就听到了刘瑾去晚安府上带出了许多名家字画,紧接着又知道了这些字画被楚橘拿到了市面上寻找买家。 万安抱上了徐宝的大腿! 这就是万通的理解。 忍吗? 当然要忍,一个是东厂提督太监,皇帝眼中的大红人,另一个是内阁首辅,这两个如果是万贞儿,不,哪怕是成华帝还活着的时候他都有一拼之力,但现在。。。 可就这么忍了他又不甘心。 人嘛,就是这样,道理都在那摆着,可就是没办法真往脑子里进。 这就像是大年夜看到别人家红红火火吃饺子放鞭炮,自己家却四墙漏风揭不开锅。不能去抢,也没本事要强,于是摸着黑去人家柴火垛里边儿拉泡翔。看人家恶心也能让自己舒服些。 万通再没品也不会去徐宝或者万安眼前去拉翔,所以他想的办法就是打小报告。 锦衣卫嘛,侦缉天下,知道什么就去与皇帝汇报,专业也是对口,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一切正如刘吉所预料的那样。 不过什么时候说,怎么说,这里边儿也有学问。如果万通直接跑到小皇帝的面前去说那是一点儿用也没有,不止恶心不到徐宝和万安,说不得小皇帝还要给他一个恶心。 于是他挑中了早朝过后的时间,这个时候临近晌午,周太后一般会和小皇帝一起用膳,就在用膳前这个功夫他进去说,小皇帝听不听无所谓,重点是让周太后知道知道。 这个老太婆可是一点儿也不简单。 也是,后宫佳丽三千,有几个能熬成“太后”的? 按人头算,这可是比皇帝还要稀少的物种。 “我先这么说,再这么说,然后不经意的一提,嗯。。。太后肯定要细问,到时候我就细细的说。。。不对不对,我要是说的太细了搞得好像我一直盯着人家一样,就只说个大概就好,那我就。。。” 入宫的前一刻,万通骑在马上还嘴里边儿还碎碎念的谋划着,可就在下马的功夫,后边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都督!都督!” 东厂的提督太监又叫厂公,锦衣卫的指挥使也叫都督,一样的道理。 万通回头看,认识,是自己手下一个极倚重的千户,名叫楚千,甚是精明强干。看他这一脸焦急的样子,万通心里不由得好奇:“怎么了?什么事儿搞得这么慌慌张张的。” 楚千道:“都,都督,死,死,死人了!” 万通心里咯噔一声,以为是朝中哪个大员死在了白莲教的手里:“死人了?谁死了?” “是,是,”楚千使劲儿咽了口唾沫才算是勉强能整句的说话:“是个玉器店掌柜的。” “玉器店?掌柜的?是哪个人物的爹不成?” “不是,就是个玉器店掌柜。”楚千摆手:“不过,有可能是刘次辅,不,应该是刘次辅的二公子动的手。” “刘次辅?刘棉花?”万通皱起眉头,他对刘吉熟悉,却不熟悉他那俩儿子,只隐约记得好像他大儿子不得刘吉喜爱,很低调的一个人,二儿子倒是很受宠,很是飞扬跋扈。 “多大的事儿啊,怎么杀的?” “据说。。。” 第387章 脱靶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自己是进来打徐宝的小报告的,关于刘棉花他儿子的事儿自己说还是不说呢? 这是个问题。 去往慈宁宫的路上,万通显得十分的纠结。 说吧,平白的得罪了刘吉,这老东西顶着个棉花的名儿,实际上却是个绵里藏针的阴险角色,又是文渊阁的次辅阁老,要是什么时候给自己使个坏那可是防不胜防。 不说呢。。。万一回头这事儿传到皇帝和太后耳朵里了,自己少不得要担一个无能的罪过。 两相比较,无能总好过树敌,万通想想还是先装着不知道的好,反正自己草包的名声外边儿也是传的山响。 再说了,玉器店掌柜的死了,又不是刘吉他儿子死了,这事儿按规矩应该是应天府那边儿先查才对。 慈宁宫的暖阁里,下得朝来的周太后和自己的皇帝孙儿刚刚坐下,一旁的金宝儿出去了片刻回来时手里边儿拿着的却是一卷画轴:“娘娘。” “什么呀?” “东厂那边儿送进来的,说是一卷绝品。” “哦?”周太后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瞧:“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是,这是?” “皇祖母?”朱佑樘伸脖子瞧了一眼,画卷上却是一幅观音像,落款写着周昉。朱佑樘对于佛道二教只是略有了解,历代名家大作知之甚少,实在不知道这画的珍贵,但看周太后一脸欣喜的模样,好奇道:“皇祖母,这画很好吗?” “这是先唐周昉周大家的名作,哀家早有耳闻,却一直未尝一件。原以为这画已经失落民间,不想竟然。。”周太后抬眼看向金宝:“你说是东厂送来的?” “是啊太后,确实是东厂送来的。”金宝点点头,笑眯眯的说道:“一大早就托人送到了宫里。” 周太后又问道:“一大早就送来了?” 多年相伴,金宝自然知道太后这句话的意思,便接着道:“是一大早就送来了,老奴细细的问了,又找下边儿的孩子们打听了一下,这画儿原来是在万安的府上藏着,不知怎么被东厂打听到了,便要了过来。” “万安?东厂?” 内廷中官与外廷文武私下结交乃是大忌,周太后听闻此言不禁皱眉,心里纳闷儿这两个人如何敢犯如此的忌讳,但同时更好奇这等事如何就被金宝一上午的功夫就打听出来了。 锦衣卫和东厂,除了这两条线以外天子手里再没有像样的情报衙门,金宝所谓的打听也就是宫里边儿的一些日常出去采买的小太监们会与外边儿的街头地痞混子有一定的勾连而已。 如果他们都能打听出来的话就说明东厂也好,万安也好,并没有隐瞒此事的意思,最起码没想着瞒着自己。 想来也是,如果心中顾忌,东厂又何必将这画要来再送进宫里? 还有,这画不说价值连城,百金千金也是有的,徐宝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从万安的手上把此画要来? 周太后盯着手中的画正自狐疑,一旁的金宝暗自对朱佑樘使了个眼色,两只手的大拇指悄悄碰了一下,又摇摇头。 朱佑樘恍然明白了自己皇祖母心中所想,笑道:“皇祖母,东厂孝敬您的画您不喜欢吗?” “喜欢自是喜欢的,但。。。”周太后看了一眼自己这眼神懵懂的孙儿,忽然生出了考教之心:“这画儿是哀家所好,却是东厂从万安的手中讨来的,你可知这其中有什么含义?” 朱佑樘想了想,说道:“孙儿觉得徐宝是想要讨好皇祖母,而万安则是被刘吉逼得紧了,所以也想讨您的欢心,只不过碍于身份面子,所以假借徐宝之手罢了。啊!说不定这画是他主动让徐宝送给您的也说不定。” “就你聪明。”周太后抬手一点朱佑樘的额头:“什么讨好,欢心的,哀家一个老婆子又当什么用,他们该讨你的欢心才是。” 朱佑樘揉着额头“嘿嘿”笑道:“您高兴,孙儿才高兴。” “就你嘴甜。”周太后摇头失笑,将手里的画卷好放在一旁,收敛脸上的笑容:“还记得哀家与你说过为君之道最终的两个字是什么吗?” 朱佑樘也正色回道:“孙儿记得,是制衡。” “对,是制衡。”周太后点点头:“文官们一头,勋贵武将们一头儿,这是制衡。东厂一头儿,锦衣卫一头儿,这是制衡。司礼监一头儿,文渊阁一头儿,这也是制衡。 你爹在位时别看他做了许多荒唐事,外廷闹得乌烟瘴气,但却始终没有动内廷的怀恩,这也都是制衡,所以他江山才坐的稳。 哀家知道你心中对那徐宝有父兄之情,哀家也承认他确实有些能为,可是他实在是太年轻了。年轻,便会气盛,若你不对他严加管束,将来难免有一天会闯下大祸,到时候为了朱家天下你说不得要亲手杀他。” “皇祖母教诲,孙儿牢记在心。” 虽然朱佑樘做出了一幅“牢记在心”的样子,但实际上心里却仍是不以为意。周太后也看出来了,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大道理,只叹了一声:“记住奶奶的话,你与他若要做一辈子的君臣,那便要对他疏远些,严厉些。” 门外进来一个小宦官跪倒在地:“启禀太后,皇上,锦衣卫指挥使万通求见。” “万通?他来做什么?”周太后摆摆手:“宣。” 片刻,万通进来跪倒:“臣锦衣卫指挥使万通,参见太后,参见陛下。” “免礼。” “谢太后娘娘恩典。” “说吧,何事禀报?” “回太后娘娘,臣。。。” 刚说了这五个字,也不知巧合还是怎么,方才周太后卷好的那一轴水月观音像自己摊开了,差点儿滚到地上去。 周太后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哎呦,哎呦,刚请来的菩萨画像可不敢不敬。”小心的再次卷好,这一次还用画轴上的丝绳给系上了:“金宝,一会儿把这画请去哀家佛堂挂号。” “老奴遵旨。” 万通进宫来就是要拿画说事儿,眼前这一个小插曲,别人看了或许没什么,他本就敏感着,浑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难道,难道那徐宝把画给宫里来了?不对啊,不是说那些画被楚橘拿出去卖了吗?不对,刚请来,谁刚请来的?是不是徐宝?还是。。。” “万通?万通?” “啊!臣在!” “接着说,你有何事奏秉?” “臣。。。”万通咬咬牙:“臣偶然查之,昨夜京城有一玉器店掌柜被人杀害,恐怕,恐怕是刘次辅家的二公子所为。” 第388章 浮云万里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万通进慈宁宫的消息在奏对结束后的半个时辰便被人记录在案,又半个时辰卷宗便出现在了徐宝的桌上。 窥探宫中,监视皇帝行踪这算是一条大忌,不过天下间的忌讳多了,就好像为官者要清正廉明一样,又有几个敢说自己没拿过一分脏银? 锦衣卫其实在宫中也有自己的眼线,只不过论势力没有东厂这么大,没办法,宫里边儿太监多如牛毛,东厂占着身子的便宜。 “他进宫就为了打刘吉的小报告?” 曾柱喝了一口茶,舒坦的往后边儿一靠:“反正就说了这一个事儿,也不知道刘吉怎么惹着他了。” 徐宝和曾柱对于万通这个人的看法基本一致:一个无大才亦无大勇的俗人,做个混混儿头子绰绰有余,锦衣卫指挥使他却担待不起。 案卷的最后写道:周太后下旨要应天府有司严查,务必慎重,不可轻忽,若有发现随时入宫禀报。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翻译成人话大概就是:既然是刘吉的儿子,你们不要随便抓人审问,即使得到切实肯定的证据,也要先进宫汇报一声再说。 其实这道旨意一下基本上这整个案子也就成了悬案。别说本来就不是刘玉庭干的,没有证据。就算真的有证据,只要刘吉不倒,难道还真能把他儿子给抓起来杀了不成?借应天府尹十个胆子他也绝不敢下这个令,估计连进宫上奏的勇气也都没有。 这本来也是徐宝的目的,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就是“癞蛤蟆趴脚背,不咬人也恶心人”。 徐宝笑道:“估计一会儿消息从宫里出来应天府尹得掉头发了。” “他头发本来就不多,也不差这几根。倒是刘吉那个儿子,估计得挨顿揍。嗯,也不对,刘吉对那个二儿子宠爱有佳,估计舍不得打。” “刘吉很宠爱这个二儿子?” “可不,锦衣玉食,要啥给啥,多大的错处冷眼儿都不给一个,这在京城里可是出了名儿的。”见徐宝眼中漏出思索神色,曾柱好奇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不像是刘吉的为人。”徐宝摇摇头:“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闲话一阵儿,徐宝问起了小橘子。 “这不去卖画儿去了嘛,摩拳擦掌的说是要卖上两百万两才肯甘休。”曾柱看看外边儿的天色:“早上好像还见了他,他说叫了几个大买卖家今晚要在凤栖楼摆宴,搞个现场拍卖。” 拍卖这个词儿还是儿时徐宝与他们偶然提起的,此时说起来两人脸上都漏出微笑。 徐宝问道:“什么时辰?” 曾柱道:“好像是申时开宴,什么时候完事儿就不知道了。怎么,宝哥儿你要去凑个热闹?” 徐宝点点头:“最近的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实在有些烦闷。今天好歹是闲下来了些,正好去看看。一起?” “我就不去了。一群商贾,浑身铜臭,有什么可看的。” 曾柱骨子里有一股清高劲儿,天生就不太看得上读书人和商人,不过徐宝也不准备强自扭转他的想法,便也就点头:“好吧,那我自己去就是了。” “要不要提前给小橘子说一声?” 徐宝想了想:“算了,我要是去了意思就变了。” 两人一块儿用了饭,曾柱回了他第一司,徐宝便带着常笑痴、徐奎壁,不,现在应该叫任余辜两个东厂新晋大档头和二档头上了街。 风扬和井上白石带着燕月薇待在东厂,徐宝给他们单独安置了一处院落居住,也明白的问过他们有没有兴趣在东厂里担个差事,两人都表示了拒绝,理由给的也挺好:月薇还小,身边离不开人。 这当然是一个巧妙的托词,徐宝也就不勉强了,既然尿不到一个壶里,那就各找各的坑也就是了。再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有这一份仁义在,将来真遇到了事难道他们还会袖手旁观不成? 倒是那个徐俌送的那个宝贝孙长贵,徐宝给送去了京外苏鹤行那里,也没多说什么,就让苏鹤行看着办。 冬日的京城干冷干冷的,但街上喊买喊卖的小贩热烈的招呼以及来去匆匆的行人却仍将这京城的繁华展现的淋漓尽致。 上辈子隐约记得在哪里看过,说是在这个时代,整个五大洲算上,人口满百万的城市伸出十个指头就能数过来,而其中大多又都是在汉家的疆域之中。 人多力量就大,一国国力的体现需要多面的权衡,但人口从来都是不可忽视的重中之重。皇帝最大的责任其实就是让老百姓能吃饱穿暖,然后多生孩子,其中的差异不过就是谁能吃的更饱,穿的更暖而已。 书上说天下四民,士农工商,士人高高在上,在徐宝眼中却是最不重要的一类人,接下来的农工商才需要重视。 无农不稳,没有粮食人就会饿肚子,饿肚子的人多了就会造反。 无工不富,工人通过各自的手艺变废为宝,他们创造了财富。 无商不活,商人买东卖西,财富的流动全靠他们的两条腿和一张嘴。 反倒是士子,他们当然也重要,但对于这个只要读书识字有个功名就能做官的时代而言,徐宝觉得他们实在太过笨拙了。 今天去凑小橘子的热闹,徐宝与曾柱说是为了消遣,但实际上当然不是,只是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而已。 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去近距离的看一看这些京城的大富商,看看他们的行事,听一听他们的言辞。 按照徐宝在魏国公府上对徐俌所展现的宏伟蓝图,商人可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此时距离申时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样子,到了凤栖楼的左近,徐宝忽然想起这里好像离着那个卖人胡同不远,一时兴起,便想去附近的人市去看看。 人市,也就是专门的一块买卖奴隶的地方,这在大明律中是许可的,只要满足两个要求:平民以下、官府报备。 第389章 羊吃人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人权这个话题过于沉重。 对于封建王朝来说,一个皇帝高高在上的摆在那里,口含天宪,言出法随,谁要是敢说什么人人平等的话。。。 好吧,孟子说过,然后他一切与此相关的文章经典也就都成了禁书。 与孔圣并称的孟圣都是这般待遇,其他人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细说起来,朱元璋这位洪武大帝在大明开国之初,或许是出于对于自己幼时悲惨人生所产生的恻隐之心,曾经试着禁止奴隶的买卖。 但结果他失败了。 皇帝的宫里需要太监和宫娥,勋贵以及官员的府上需要大批的奴仆丫鬟,商人的府上也需要大批的佣人。这些自上而下的压力朱元璋未必扛不住,真正让他出尔反尔的是自下而上的呼喊。 天灾人祸,当一个苦哈哈失去了一切而又不想死的时候,卖身为奴是他唯一的一条活路。历朝历代,盛世乱世,活不下去人总是大有人在。 如果朱元璋将奴隶买卖这一条路给堵死了,那这些人无非就剩下了两个选择:死、或者造反。 两害相权取其轻,朱元璋终究还是要将江山太平作为首要目标。 所以说,在这个时代,谈人权是很可笑的一件事。 徐宝自然也没有这个觉悟或者能力去改变什么。 事实上恰恰相反,他的大计划之中,奴隶买卖是极重要的一环,他只是觉得奴隶的身份存在问题,不应该是汉家儿女。有可能的话,他想给每一个汉家儿女都配上十七八个昆仑奴、阿三或者白皮来伺候。 卖人胡同,这条胡同官府地质上写的是卖仁胡同,只不过也不知何时起做起了买卖奴隶的勾当来,朝廷发卖的奴隶,各家府上不要的奴仆,乃至乱七八糟不知何来的各种各样来卖身的人都聚集在此处。 长长宽宽的一条胡同,左右两边是叫卖的声音,男女老少像货物一样的头上插着一根草绳供人挑选。 他们身上都没有束缚,连一条捆绑的麻绳都没有,只有眼中充满了麻木。 这不难理解,如此闹市,如果他们不是自愿的,只要一声呼喊,说不得就会招来官府的注意,到时候卖家可就不是赔钱那么简单的事儿了。 “欧洲的历史上。。。” “欧洲?” “海外极西之地的一块很大的地方。”徐宝对常笑痴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又继续道:“有一个人,发明了一台能够很快将羊毛纺织成布的织布机,这台机器只需要一个人来操作,换句话说,只要找上三五个人,理论上这台织布机就可以日以继夜源源不断的织出羊毛布来。” 常笑痴摸着下巴,嘿嘿笑道:“羊毛能织成布?这道有点儿意思。” 大明朝人们的衣物材质上只有有限的几种:丝绸、动物毛皮、棉、麻等等,对于舒适的程度来说自然首推于丝绸,御寒则是裘皮,老百姓普遍用的则自然是棉麻两种。当然了,想用棉花御寒还得是家里边稍有余财的才行,真正贫苦的则是麻衣里边儿塞各种稻草碎布乃至动物毛发的操作。 羊毛织布,大明朝可没有这个技术。 “然后呢?”常笑痴好奇的问道:“人人都穿上了羊毛做的衣服,然后冬天再也冻不死人了?” 徐宝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死的人更多了?” “哦?为什么?” “因为‘利’。”徐宝缓缓说道:“种田需要地,需要大量的人手,一年四季的劳作,最后的收成还要看老天爷的意思。而只要有这么一台织布机,布源源不绝的出,钱源源不断的进,旱涝保收,所需要的人手却远远要少于种地所需要的人手。 如果你是地主,你会如何?” “我。。。” “欧洲的地主遣散了手底下大量的劳力,只留下少数的心灵手巧的,土地上的庄稼也大多不种粮食而改种牧草用来牧羊。 三十年的时间,一半的土地全部被用来养羊,原本的农户佃户沦为贫民,朝不保夕,空有一身种地的力气却无地可种。 有一个国王想要改变这种局面,但是为时已晚,直到。。。” “直到造反。” “对。”徐宝点了点头:“原本是吃草的羊,因为人的贪欲而开始吃人,他们将这三十年的变化称为‘羊吃人’的三十年。” 常笑痴沉默了片刻,随即又哈哈大笑:“还好咱们没有织布机,没法把羊毛变成衣服。” “会有的,我准备想办法把他搞出来。” “额。。。还好我们没有那么多的羊。” “织布机出来了之后羊只会越来越多。” “还好。。。”常笑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了,翻了个白眼儿:“那咱们来这儿做什么?买人放羊?” “织布机哪天能造出来还不一定,所以我想先做些准备,把地准备好。” “地?”常笑痴不明白徐宝的意思。 “天底下最好的牧场知道在哪里吗?” “知道。”常笑痴道:“反正不在咱们大明的地界。你要发兵去打?先不说朝廷同不同意,能不能赢。就算你真的把地方从鞑子手里抢来了你也没那么多的兵去守。” 徐宝诡异的一笑:“所以我准备先让‘人吃人’,然后再让‘羊吃人’。” 说话间徐宝停下了脚步,眼前的摊子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人牙子老板正在卖力的叫卖他身后的货物:“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一水儿的壮劳力!一身的腱子肉,干活一把好手,吃的少干得多,无儿无女无父无母!” 他喊得卖力,但却没有几个人过来光顾,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卖的都是外族的男子,看面相和衣着应该是蒙古鞑子居多,还有些关外女真,再有些奇装异服的就看不太出来了。 这老板说的倒也不算错,这些人确实都是壮劳力,扔到田里干活属于可以跟牛拼一拼的那种,但无人愿买的原因也不难猜——语言不通。 语言不通,又是外族的壮汉,不好用也容易出幺蛾子。 “老板?多少钱一个?” 第390章 捡到宝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老板,多少钱一个?”徐宝指着坐在地上的那十几个蒙古奴隶问道,态度就好像在指着一群鸡鸭问价一般。 老板笑容可掬的凑上来,一咧嘴,漏出一排大黄牙:“三两银子一个,公子您是要买回去。。。” “家里有矿,缺人手。” “有矿?”大黄牙的老板一愣,随即喜上眉梢。 煤铁金银各种矿产窑洞是朝廷官有的,平民若是敢私自开窑采矿被人告到官府只有死路一条。但要说特例也不是没有,那就是这矿是落在那个王爷或者公候一级的贵人的地盘上,向朝廷知会一声一般来说朝廷都会给一个面子不去深究。当然了,每年都要给朝廷上一波税银。 “公子爷,这些鞑子采矿可是一把好手,您看这一身腱子肉,您再看这牙口儿!您瞅瞅,您瞅瞅!”老板说话间随手两鞭子从地上拽起一个来,伸手就往人家嘴里掏,说是看牙口还真就把人家嘴巴扒开了亮牙花子。 “您就往死里使唤,这些家伙和畜生也没什么两样。” 徐宝淡淡的说道:“身子壮吃的也多。三两银子,贵了。” “价钱好说,您看着给,别让小人亏得太多就好。”着老板也是一脸愁容,两天没开张了,这些人吃馒头也花了他小一两银子了。 “三两银子一个,给你没问题,但我要问你一件事。” “公子爷您说,小人知无不言!” “蒙古鞑子不好卖,也不好找。这几年咱们和北边儿也没战事,你这些鞑子是从哪里搞来的?” “这。。。公子,您为难小人了。”老板漏出了为难的神色。 这倒是也无可厚非,对于商人来说,最大的秘密莫过于货源,这种东西随便往外说那就纯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问你自然有好处给你。”徐宝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百两银子的面值:“这鞑子要是你自己抓来的你也不会在这儿站着吆喝。我就是好奇,你捡能说的说就是了。” 老板忙不迭的将银票抢在手中,脸上还做纠结的神色,左喵右看,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既然公子爷您问了,那小人就随便说几句,但您可千万别往外边儿传。” “自然。” 老板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脑袋凑了过来:“不瞒您说,这些鞑子还真不是抓的,都是买来的。” “买来的?” “咱们上头有一条线儿,和鞑子的一些贵人们有交往,他们那边儿缺金少银您是知道的,所以想要买点儿东西就只能拿牛羊马匹来换,有的时候也会拿人来顶。毕竟那些大畜生带回来了也不全是杀了吃肉,养这些东西还是这些蒙古鞑子的能耐大些,不过有的时候给的人多了就会发到各州县让小人这等的来卖。” 徐宝似笑非笑:“私易盐铁,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小人可没说是盐铁,就是些乱七八糟的杂货,杂货。”老板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然后傻笑道:“这年头儿,不犯点儿王法哪能发财呢,您说是吧。” “哈哈哈哈哈!!!”徐宝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你倒是说了句实在话。这些人我都要了,你算个账吧。” “谢公子爷赏。”老板一番点头哈腰,转过头去伸手数了一圈:“一共十四个半,您就按十四个给小人四十二两,再抹您个零头,您给四十两就行。” 徐宝抬手对着身后任余辜招了招让他掏银子:“好,四十。。。慢着,十四个半?那半个是怎么算的?” 大黄牙的老板一拍脑门:“嗨,是小人忘了说了。买这些鞑子一般会有一个添头儿。” “添头儿?” “这些鞑子性子野的很,不好使唤,不过他们一般都会有个领头儿的,一般都是个老人,只要把这个老人给看住了其他人就不会跑,不然小人又哪敢把他们就这么带在身边儿,回头哦要是把小人砍了怎么办。” 徐宝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他们的添头儿是?” “公子爷您稍等。”老板从任余辜手里接过银子后跑进了身后一个小院里,不久之后带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儿来,有些瘦弱,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带着一股子牛羊膻气,眼神透着凶狠:“就是他,他叫查若丝,您只要把他看住了,这些鞑子就随便您怎么使唤。” “你不是说是个老人?” “这一伙儿有些特殊,小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反正是这个小孩儿。可能是他们原来部族哪个贵人的儿子?” 钱货两清,徐宝带着常笑痴和任余辜走出了卖人胡同,身旁多了一个小孩儿查若丝,身后多了十四个蒙古鞑子。 这个时候距离申时还有两刻钟的样子,还是有些早,几人便在凤栖楼对面的一间茶肆的包房里坐下喝茶。 那十四个蒙古鞑子被扔到茶肆的后院去了,倒是查若丝也被他一并带进了包房里。 一杯茶下了肚,常笑痴神秘兮兮的道:“捡到宝了。” 徐宝反问道:“看出什么了?” “那十四个鞑子,可不只是壮,身上都有功夫,而且不弱,单个拎出来得有个二流水准,有一两个看着内力都已经成了火候,要是他们懂得阵势合击,两三个一流高手见了他们估计也得退。” 徐宝笑了笑,没说话。 “怎么?我说的不对?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买他们。”徐宝将茶杯放下,抓了一把瓜子在手中:“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草原上什么样的贵人能得到十四个高手的誓死追随,哪怕被卖身为奴也不离不弃。尤其。。。”徐宝伸手一指站在角落狠狠看着自己的哈普:“还是这么个小孩儿。” “这。。。哪个族长的儿子之类的吧,怎么,你认识他?” 徐宝摇摇头:“当然不认识。” “那你。。。” “但我恰好会一点儿蒙古语。”徐宝笑道:“知道查若丝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徐宝一摊手,神秘的一笑:“不过我觉得那老板可能是念错了,他有可能叫绰罗斯。” “绰罗斯?” “给你提个醒。”徐宝幽幽的道:“土木堡之变时那个带着鞑子打到京城来的鞑子首领,他叫也先。” “也先?知道啊。” “也先只是他的名字,他姓绰罗斯。他的全名叫绰罗斯-也先。”徐宝看向那个犹自咬牙捏拳的小孩儿:“你说是吧?” 第391章 悲惨的凶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此话一出,常笑痴和任余辜都看向了角落里的那个小鞑子,黑瘦黑瘦的,眼神凶厉,像个小老虎一样。 “你说他是也先的儿子?!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随便猜猜呗,三两银子一个,不是也不吃亏。”徐宝瞥了一眼查若丝,想了想,又继续道:“也先虽然老了,但还没死。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相信没人能翻得了他的天。当然了,世事无绝对。也许蒙古又出了个人杰也不一定。不过不管这个小鞑子是也先的什么人,对咱们都是有利无害。我只是担心他与也先没有关系。” 常笑痴好奇道:“要是没关系又如何?” 徐宝又抿了一口茶:“没关系就没关系喽,回头找个地方把他们全杀了,一百多两银子就当打了水漂。一百多两银子,丢得起,就当买个乐呵。” 徐宝说这个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查若丝,有趣的是,在说到要把他们都杀了的时候,查若丝的身子明显的僵了一下。 这一瞬间的僵直很明显,明显到常笑痴和任余辜也都注意到了。 “原来你会汉话?” “他当然会,不过这也是我猜的而已。”徐宝笑道:“汉家天子不会蒙语是正常,蒙古贵人可少有不学汉话的。” 顿了顿,徐宝又道:“行了,既然你会说汉话,那就别装哑巴,刚才我是诈你,但有一句却是真话,如果你与也先无关,或者对我没用,那杀了你们也就是了,十几个人,吃饭也是花银子的不是?” 沉默片刻,小鞑子开口了,一口的汉话竟还是字正腔圆的京腔,只不过声音略显嘶哑。任余辜倒是很慈悲的递了杯茶过去给他喝。 或许也不是慈悲,只不过所有讨厌徐宝的人他都瞧着顺眼? “你很狡猾。” 徐宝善意的提醒道:“或许你可以从一个自我介绍开始,比如你的名字。” “绰罗斯-喜宁。”小鞑子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竟自顾自在徐宝的对面落座:“你猜的很对,我确实和那个王八蛋有关系,不过我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弟弟。” “王八蛋这个词儿都知道?不错不错。弟弟?你老爹身子骨可真够硬的。”一句话两个槽点,徐宝都忍不住要吐一吐:“别停,接着说。” 这喜宁说话倒也干脆:“放我走,我可以给你很多钱。” “噗!”这是任余辜,曾经的魏国世子被逗得一口茶喷了一地。 “呵呵呵呵。。。”这是常笑痴,竟然跟东厂提督太监说钱。 “笑什么,人家拿钱赎身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徐宝瞥了两人一眼,又看向喜宁,身子微微前探:“那你倒是说说,你能拿多少钱来买自己?” 喜宁看看常笑痴和任余辜,或许是感受到了两人眼中的讥讽,犹豫着伸出了一根手指,想了想,又加了一根:“这个数。” 他倒是也有点儿小聪明,竖起两根手指来却不说是多少,就是想看看徐宝的胃口有多大。 徐宝眯了眯眼睛:“不愧是绰罗斯家的,开口就是两万万两银子。”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喜宁爆发了:“你耍我!” “是啊。”徐宝坦然的点点头:“不过是你先耍我的。” “我没有!” “没有吗?”徐宝伸手指着喜宁:“看看你自己,这一身衣服比叫花子也不如,头上还插着稻草,别说银子,你现在能掏出十文钱我就放你走如何?” “我,我,等我回到部落。。。” 徐宝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然后你就又会被卖回京城。之前我还在想如果你是也先的儿子的话怎么也不会被当成奴隶给卖了,但你要是他的弟弟就简单了,他想把位置传给他自己的儿子,你这个弟弟的存在碍了他的眼了吧? 两万万两银子听着多,不过要是能换一个蒙古大汗的位置,整个草原都是你的,两万万两银子还多吗?” 喜宁不说话了,垂眼看着手中的茶杯,抿着嘴,眼神中满是不甘和落寞。 两万万两银子换一个蒙古之王确实不多,但他没有这么多的银子,也先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说的更直白些,别说蒙古之王,他此生能不能再回到那片草原都已成未知。 “我师父是萨米尔,如果你能把我送,不,如果你能帮我给他送一封书信,他会给你好处的。” 徐宝疑惑道:“萨米尔?那是谁?” “他是我师父,住在蒙古之北的大雪山,只要你能送一封书信,他。。。” “他会为了你甘愿和也先为敌?” 喜宁不说话了。 “看来你也没有什么信心的样子。”徐宝摊了摊手,叹了一声:“所以你现在只是一个出身高贵的奴隶,而我是你的主人。我暂时不会杀你,不过我也没想好怎么用你。”徐宝看了看窗外:“左右还有点儿时间,不妨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你想听什么?” 徐宝笑眯眯的回道:“关于你的一切,一直到你是怎么到的京城。” 沉默片刻,喜宁缓缓开口,平淡的语气叙述着并不平淡的故事。 一切其实和徐宝所想的差不多,只不过细微处略有些不同,而且少了几个关键的背静。 也先和喜宁是一对兄弟不假,虽然年纪相差悬殊,但血缘上确实无可置疑,只不过除了他们两个之外,他们中间近五十年的跨度,中间还夹着六个兄弟和四个姐妹。而也先,他自己也有七个儿子三个女儿。 也先老了,今年已经六十二岁,而且身体状况很不好,继承人早已经立下了,就是他的大儿子花干。 草原上强者为尊,也先的意志在上,再加上花干确实也是个有实力的勇士,草原各部也没有任何的异议。一切都顺理成章,只等着也先一闭眼,花干就是下一任的蒙古大汗。 但是,就在三个月前,短短七天的时间,也先的七个儿子以一天一个的速度死了个干净,紧接着也先和喜宁之间的那六个兄弟则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没了。 每一个人都死的悄无声息,死的嘴角含笑。除了知道他们都是死于下毒以外其他再没有任何线索。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不需要线索了,每一个人都认定了,凶手除了喜宁这个唯一的受益者以外再不会有第二个人。 于是,喜宁便在懵懂之中迎来了自己人生的至暗时刻。 第392章 楚橘做东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喜宁输的不冤。 秉承着谁获利谁便是凶手的这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原则来说,即便没有任何的证据,只要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会认定喜宁便是幕后的凶手。 这怪不得也先,即便是徐宝,如果不是看着眼前喜宁这愤慨冤枉到了极致的样子大概也会是同样的想法。 “这根本就不是我做的!如果是我,我又怎么会杀得一个不剩,哪怕只留下一个至少也能给自己留下一点余地。” “能想到这一层,那你还真是不算太蠢。”徐宝笑了笑:“那你又何必要恨也先?他最多只能算是被蒙蔽了而已。” “因为。。。他好像还有一个儿子。” “哦?你不是说他所有的儿子都已经死了?” “只是大家知道的所有,我听说他可能还有一个私生子,因为是一个汉家女子所生,所以被他养在了暗处,没有与旁人提起过。” 徐宝看着喜宁,玩味道:“没有与别人提起过的一个私生子你都知道?看来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喜宁脸色一红:“我,我也只是偶,偶然听人说起的。” 徐宝哈哈大笑:“这话,你也只能糊弄鬼了。” 如今的喜宁可以说是蒙古大汗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张牌如果用好了或有奇效。但具体怎么用,徐宝也确实没有想好。 饭总是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也要一件一件的去做。 凤栖楼三楼最大的一间雅间,三丈宽的八仙大圆桌旁,人挨人的坐了十几个男女,有老有少。老的年岁五十多不到六十的样子,年轻的二十出头,一个个衣着各异,不过看材质,看他们身上的扳指玉佩,乃至于他们的气派,随便谁来看都要道一声“非富即贵”。 雅间的门大开着,门口守着两个东厂的缇骑,八仙桌最里边儿靠墙的座位空着,这是这一宴的主家的位置。 距离申时还有一刻钟,桌上摆了些凉菜,每人的面前都放了一壶酒,不过谁也没动筷,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 直到门口传来两声:“总管!” 几人抬眼望去,门口一个胖的好像个狮子头一样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众人慌忙起身行礼:“楚大总管。” 楚橘一边拱手回礼一边向那唯一的空座走去:“有劳诸位久候,是楚橘失礼了。” “不敢不敢,我等也是刚到而已。” 众人重新落座,吩咐小二传菜,眨眼的功夫各色菜品摆在了桌上,一层落着一层,上下近百道菜,单最中间的那道丹凤朝阳怕不得就要百两银子。 楚橘端起杯子:“今天楚某冒昧请诸位前来的缘故也与大家提前说过,就是偶然得了几幅珍品字画。 楚某不好此道,却认银子,所以便想与诸位做个小买卖。此事全是我楚某一人所为,与东厂无关,今天我坐在这里也就是一个卖家,规矩也简单,价高者得就是。” 说完,楚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拍了拍手,雅间的门再次打开,从外边儿进来了十几个番子手中各拿着一卷字画。 楚橘吩咐道:“打开吧。” 几个番子随即将手中字画展开,山水人物,名家墨宝,阵势倒还真挺唬人。 楚橘拿起筷子夹了一点素菜放进口中,笑道:“他们举着,咱们边吃边看边谈,其他的一会儿再说。楚某这里没有许多规矩,咱们怎么简单怎么来就是了。” “楚总管哪里话。” “楚总管快人快语,我等心中佩服。” 楚橘动了筷,众人也才敢吃喝起来,气氛也稍稍热络了些,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心总算是落回到了肚子里。 一开始收到楚橘的邀约,说是字画买卖,但实际上他们中有些人,甚至是大多数人都担心这只是东厂一个抢钱的名头。到时候随便拿几幅街上捡来的草纸说是王羲之的字他们谁又能说什么不成? “哎呦,老许你看,那好像是苏东坡的字儿啊?” “欧文苏字,我刚才就瞄上了。你说是真的假的?” “看这个阵仗,假的面儿不大。”说话的转头对另一边儿的一个中年人道:“老周,你一双鹰眼,你看是真是假?” 老周低声道:“看着真,但这么远我也拿不准。” 楚橘听到了几人的低语,哈哈笑道:“刚才便说过了,楚某这里没有那许多规矩,几位要是想近处去看,去便是了。” “额,总管见笑了。”三个老头儿拱手赔笑,那个老周犹豫了一下还真就起身去看字画了,不久之后。。。 “真是!真是苏东坡的字儿!” “这个!这是宋徽宗的真迹啊!” “啊!还有这个,这,这难道是展子虔的游春图?此画不是已经被收在宫中了吗?!” 一听是宫中之物,几人脸上的笑容又是一僵。 楚橘摇摇头:“诸位放心,这些东西的来历绝对干净,若是日后出了差池尽管来找我楚橘说就是。” 见几人仍是心有余悸,楚橘又道:“诸位家大业大,头顶难道就没有靠山了?楚橘虽然是东厂一总管,但也不至于为了些银子而平白树敌不是。” 这倒是实话,他们后边儿哪个不是站着个朝中要员,皇亲国戚。被东厂打个秋风万把两银子也就罢了,要是这些字画都是真迹,怕不得百万两往上。 这种事楚橘要是敢戏耍他们,别说他是东厂二司的总管,就是徐宝怀恩在此最后也得给个交代出来。 吃吃喝喝,气氛在一连串没滋没味儿的废话之间显得越发的热络了起来。 徐宝在隔壁的雅间和常笑痴、任余辜还有喜宁一起吃着、喝着、听着,笑道:“商人逐利,便在于此。”随后看向任余辜:“徐大公子,这里边儿可有你家的人?” 任余辜走到墙边儿对着一指粗细的小孔看了一阵儿又回来坐下:“有一个,是我家皮货生意的大掌柜,见过两面儿。”从眼前的烧鸡上撕了个鸡腿儿下来刚想吃,想了想放到了身边喜宁的盘中,没说话。 喜宁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只默默地吃了。 徐宝摇摇头,心中暗道:“这就是同命相怜吗。” 第393章 徐宝入席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八仙桌围着这一圈自然是以楚橘的身份地位最高,宫里的出身,又是官面儿上的人,其他的都是商人,论理来说可算是“卑贱”。 当然了,这只是身份地位上的一个标签儿而已,这世道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银子和刀都会给人说话的底气。就好像一个老农不管他地种的有多好,见了大买卖家也会不自觉地挨一头是一样的道理。 这里也是同样,在商言商,这些男女老少一个个都是身价巨万,背靠大树的角色,敬楚橘是给他面子,也是给东厂面子,被拿捏一下他们也是愿打愿挨。 可眼看着到了做生意的层面儿,尤其是大笔银子往来的生意,在商言商,他们也要拿出几分手腕儿来。 “这一副欧文苏字,老朽愿出八万两银子。”说话的正是一开始起身去鉴别字画的那个姓周的。 楚橘笑了笑:“八万两可是不少,不过对上这幅欧文苏字却差了些。”环顾左右:“咱家之前也说过,咱们今天的规矩简单,就四个字,价高者得。周掌柜的出了八万两,可还有人要抬一抬的?” 对于楚橘的问话,在座众人讪笑着却不搭话,只是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楚橘皱了皱眉头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一时却也说不上,于是又问了一次:“这一幅欧文苏字,难道就只有这周掌柜的一人青眼不成?” 八万两银子,正如楚橘所说,少了些。拿到市面上随便找一家大些的当铺卖个十余万两得是绰绰有余。 盏茶的功夫,眼见得无人应话,楚橘也只得违心的道了一声“恭喜”,吩咐将那幅欧文苏字给卷号送到周掌柜的手上。 “这一幅宋徽宗的芙蓉锦鸡图,可有人愿意出个价啊?” 几家掌柜的对事一眼,随后一个瘦猴腮的中年人胆怯怯的出声:“小人,小人愿出八万两买此画作。” “八万两?”楚橘眯着眼睛看过去,不怒自威。 目光对视的瞬间,那中年人打了个哆嗦,小心的改口:“小人,小人愿再加五千两,八万五千两,还请总管。。。” “说是八万就是八万,咱家不差这五千两银子。”楚橘冷哼了一声,随后又看向左右:“八万两,没人加价是吧?” “君子不夺人所爱。” “总管见谅,小人身价不厚,就不争了。” “楚总管见谅。” 楚橘冷冷一笑,摆摆手:“好,八万两,这芙蓉锦鸡图是你的了,给他!”随后抬手指向下一幅字画,这是展子虔的游春图,市面上大概能卖个三四十万两上下,这也是楚橘寄予厚望的一副画作。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依然只有一个人出价,是个女的。 仍然还是一样的价格,八万两。 唯一不同的是一开始还有一个人同时喊了八万两的价格,只是喊得慢了半拍儿,然后就放弃了。 楚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他顺便儿把银制的酒杯也一起送进嘴里给嚼了。 这时候就算是个傻子瞎子也看出来这些掌柜的在来之前早已经彼此通了气儿的。 八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九幅画就是七十二万两。大明朝每年在田税上的岁入也不过是二百八十多万两不到三百万两的样子。 可问题徐宝给楚橘说的是要把九幅画卖出一百二十万两的底数,这些画本身也是二百万两上下的价值。 楚橘自己想的这个拍卖的主意,胸脯拍得山响。事儿最后出了岔子,惩罚什么的另说,脸可是被人拍的肿了。 尤其是东厂刚刚进来个他瞧不上眼的第三司主管,而打他脸的人又是这么一群卑贱的商贾。 楚橘的脑筋飞转,此时却没有什么破局的办法,选择也是不多。 掀桌子? 那可是面子里子全都丢打发了。 认栽? 他楚橘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这群家伙要是情理能说的通的也就没办事走到这屋里和他楚橘一张桌子吃饭了。 一炷香的功夫,热闹的宴席变的杀气腾腾,楚橘不停地做着深呼吸,这群商界大咖们则又开始了眼观鼻鼻观心的木雕模仿。 “属下参见督主!”门口又是两声低喝,随后雅间的门左右大开,徐宝笑容满面的走进了来。 “督主!”楚橘也要起身下拜,徐宝摆了摆手:“行了,一场私宴,就不要这么多规矩了。” 在座众人都还在惊诧间却是连起身行礼都忘了。 楚橘让出座来,徐宝也不客气的坐下,抬手虚按:“行了,此地无分上下,只是买卖,众位在商界叱咤风云的时候咱家还在宫里当差,就不必如此客套了。” “多谢公公。” “小人惶恐。” “惶恐。” 徐宝笑了笑,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一个身形富态,面容慈祥的老者身上:“这位老人家看着倒是面善的很?” 老者起身施礼,开口一股子江南口音::“有劳督主挂问。老朽赵德,家里有些布匹生意,一点儿小买卖。” 这当然是老者的自谦,布匹生意不假,却绝不是小买卖,整个京城的绸缎铺子十之三四都是他在操持,十之八九的丝绸都是他从江南供货,背后靠的是成国公府。 “哦哦,原来您老就是赵德。”徐宝客气的点点头,随后抬手对着赵德的脑门儿凌空一指。 清风拂过,赵德的脸上笑容不变,只是脑门儿上多了一个血窟窿,红的白的建了一桌子。 “扑通”一声,死尸倒地。 几声尖叫下意识的响起但紧接着便被嘴巴的主人各自捂住了。 徐宝左右拱手:“诸位勿怪,这两天咱家奉圣谕捉拿白莲教叛逆,这赵德正是白莲逆贼,原想着要到哪里去找,不想就在此遇上了。” “不,不敢。” “公公,公公。。。” “没事没事,咱们继续。”徐宝哈哈大笑,回头看向楚橘:“今天不是来卖字画的吗?该哪一幅了?” “回督主,该是那幅五牛图了。” “好。”徐宝拍手道:“五牛图,唐代大家韩滉的大作,可有哪位出价啊?” 第394章 提神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赵德与白莲教自然没有瓜葛,但徐宝说他是反贼他也就是了。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难道谁还真敢为了一个区区商贾真闹到衙门去不成。 唯一的一点儿顾虑大概就是他背后站着的成国公府。 一个主管皮货生意的大掌柜,成国公府会不会为了他和徐宝乃至东厂翻脸? 楚橘的愤怒无法发泄,因为他顾虑着这些家伙背后的靠山,一个不好便会为东厂树下一个强敌。东厂怕不怕暂且不提,只是以他的身份还不能由着自己的任性做这个主。 但是反过来,徐宝谈笑杀人,一根指头就把那老者的脑门戳了个透明窟窿,他当然也考虑到了其背后的那个靠山,只是身为东厂提督,楚橘没资格做的决定他有资格,同时也是为了立威。 这不是成化年间,更不是洪武永乐,周老太后在上边儿压着,新君年幼,整个朝堂都在求一个“稳”,东厂再想要树立自己的权威和凶名几乎没有任何机会。 这些商贾之流如何敢戏耍楚橘,就是看准了这个即将到来的“众正盈朝”的大气候,至少在周太后还活着的时候,东厂不能跳脱。 可惜他们忘了一件事。 东厂不是不可以被拿捏,但得看是谁。 周太后自然可以,怀恩金宝也行,几家国公东厂也不愿轻易招惹,可这不代表一群商贾也能出来扎刺儿。 不管他们背后站的是谁,终究还是与人为仆,如果这一次东厂吃了这个哑巴亏,那以后也就不用出来混了。 东厂存世靠的是圣眷,更是一个疯狗一样的凶名,二者缺一不可。 两害相权,多一个敌人不可怕,但少了令人惧怕的凶名才真正要命。 一指点出,赵德身死,徐宝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儿。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却是切实的存在,看来那所谓的天道规则实非虚妄。 只是自己只是冤杀了一个商贾也要付出些代价?总感觉这里边儿有什么蹊跷之处。 “五牛图可是幅好画,怎么,就没人愿意出个价吗?”直到几个番子将赵德的尸体抬出去了依旧没人敢应话,徐宝不满的说道,随后看向左手边的八字胡的中年人:“这位。。。恕咱家眼拙,也不认识阁下名姓。不过既然坐在了这里,不妨出个价听听?” 听到徐宝对自己说话,这八字胡一个激灵蹦了起来,随后又讪讪坐下:“啊!不,不敢,小人李善,这,我画,我。。。” 徐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出个价,李大掌柜不必紧张。” 这不拍还好,一拍,李善整个人都哆嗦的打了摆子,猛地一咬舌尖开口:“小人,八万,不,十万,不,十五万两!小人愿出十五万两!” “哦,十五万两,这可是不低了。”徐宝点点头,随后又看向李善左手边的那位:“这位,您觉得十五万两合适吗?若是想要就直接出价就好,在商言商,不用顾虑。” “啊!小人刘福全!”刘福全脱口而出,接着反应过来徐宝并没有问他姓名,苍白的脸上倒是红了一红,有了些血色:“小人,小人愿出二十万两。” “好!二十万两。”徐宝满意的拍拍手,但目光却又移向了下一人。 “二十五万两!” “二十八万两!” “三十五万两!” 徐宝的目光扫了一圈,这一众老板也就各自报了一个价格出来,等到最后一个坐在徐宝右手边的这位,价格已经到了六十万两。 五牛图确实珍贵,要说值个三四十万两还算差不多,六十万两实在是多了。 五两银子就够一个三口之家过半年的年月,多花二十万两去买一幅画,说不心疼那肯定是假的。 但心疼又如何?银子重要还是命重要?这样的问题根本不用费脑筋去想。 这位爷可是真的敢杀人的啊! “六,六十五万两!”路程山咬牙报出了这个数,刚受完惊吓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都有点儿发青了。 “六十五万两。”徐宝点头笑道:“看来是没人再会出价了。那就恭喜。。。” “路程山,小人路程山。” “那就恭喜这位路大掌柜了。”徐宝冲那持画的番子招招手:“还不把话给这位路大掌柜卷好送过来?” “是!”那番子一声低喝,小心将画卷好。明显可见的,这番子整个人的精气神和徐宝进来之前完全判若两人,刚才就是一个憋憋屈屈霜打的茄子,此刻就像旭日东升时刚出窝的大公鸡一般。 这也正是徐宝所看重的。 杀人的如果连腰杆子都挺不直,那可真是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路程山愁眉苦脸的接过画轴,随后自门外唤进来自己的随从吩咐他回去拿银子。他身上,或者确切的说,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只带了八万两银子的银票。 楚橘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路程山,注意到他对着自己那个随从似乎做了个什么手势,于是弯下腰凑到徐宝的耳边:“宝哥,这个姓路的好像要耍诈。” 徐宝微微一笑,低声回道:“人在这儿,耍诈他不敢,顶多就是搬救兵去。” “那咱们。。。” “无妨,静观其变就是。” 拍卖继续,接下来还是这个流程,转圈圈挨个报价,不过徐宝还算厚道,凡是买过画的就没让再买第二幅,价格也都控制在了三四十万两的样子。 待到所有的画卖完了,总共得银二百三十万两,补上江南税银的窟窿东厂还能剩下一百多万两的油水。一开始买那三幅画的掌柜捡了便宜偷着乐,剩下花了大价钱的愁眉苦脸心里骂娘,没买到画的暗自庆幸,总算是留了一条小命。 拍卖的事儿算是了结,不过他们还不能走,毕竟回府取银子的下人到现在了,一个也没回来。 这一桌酒菜沾了血污是没法再吃了,徐宝便吩咐重新再上一桌子酒菜。 小二那边儿传菜布置的当口,伴着屋中淡淡的血腥气,徐宝笑道:“今天找几位掌柜的前来,其实除了要卖这几幅字画,还有一桩小事想请各位帮咱家参详一下。” “公公请讲,我等知无不言。” “不知哪位手里有人肉买卖的,咱家想要买些人手。” 第395章 钱货两宜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委屈 愤怒 无助 还有着一会儿主家过来为自己出头出气的期待。 这就是路程山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 如果只是自己吃了苦头那或许只能认倒霉,但二十两银子的冤枉钱,老公爷也能忍?毕竟这二十万两银子不只是银子,更是英国公府的脸面。东厂丢不起,难道英国公府的脸就是任人踹的屁股了? 心中百感交集,但路程山的脸上却是一副书塾之中学生上课时的认真模样,气沉丹田,不时地发出嗯嗯啊啊的敷衍声音。 声音是敷衍,只是路程山的面部表情相当生动,让人觉得他就是把徐宝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到了脑袋里,记到了心里一般。 实际上,环顾左右,这一众大掌柜的也都是差不多的配合着徐宝的表演。 作为生意场上的佼佼者,把不得不听的屁话当歌儿听可以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技能之一。 人肉生意? 路程山从听到人肉这两个字开始就已经走神儿了。 不管是女人的皮肉还是男人的皮肉,这两条线儿早就被人家做大做强了。远的不提,单说京城,最大的鸡头就此时也是在座,就跟自己隔了两个人,自己要是敢伸伸爪子那肯定是要被她剁下来的。 不过反过来说也一样,要是有人敢动自己这条线儿的牛羊买卖,自己肯定也是要抽刀子杀人的。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壮劳力。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关外。 喳喳喳喳,啾啾。。。 这就是徐宝所说的话在路程山耳中的具体呈现。 壮劳力和关外? 路程山心中暗笑:“关外穷山恶水,不是野人就是猛兽,你要壮劳力是去布施那些老虎黑熊不成?老公爷。。。不,是小公爷,小公爷怎么还不来啊?难道真要掏银子不成?” 此时的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桌上原有的酒菜也早已撤了下去换上了新的,在徐宝的“温暖关怀”下大家又开始象征性的吃喝起来,当然了,吃喝也是他们演技的一个部分而已,最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面部表情的控制。 觉得有些口渴,路程山端起酒杯来想喝一口润润喉咙。酒杯刚送到嘴边儿,只听徐宝的口中忽然蹦出了两个字儿来:“金矿。” “噗!” “噗!” “噗!咳咳咳咳!” 很尴尬的一幕,嘴里有水的在“金矿”这个词出现的瞬间都喷了,剧烈的咳嗽起来;嘴里有食儿的十之八九都噎的翻起了白眼儿。 还好都是一样的反应,不然可真不知该如何下台了。 徐宝似乎也料到了眼前这一幕的发生,也不以为忤,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筷子,不再说话。 路程山仔细的回忆着刚才自己当耳旁风听的那番话,能记住的,没记住的,围绕着“壮劳力”“关外”“金矿”这三个词来回串联,眼睛渐渐地瞪了起来。 “公,公公。”说话的是好悬没被一口桂花糕噎死的刘福全,努力的压制着嗓子眼儿的难受劲儿问道:“公公是说关外发现了金矿?” 徐宝很自然的点点头:“不止一座。” “公公是想与我等。。。” “不是与你们,而是与你们背后的人。”徐宝呵呵笑道:“关外路远,咱家只是一个东厂提督太监,要是能的话咱家自然想吃独食儿,不过力有不逮,也只能求助各位背后的几位大家了。” 几家掌柜的对视一眼,这个理由勉强说得通,但也只是勉强而已,心里信了四分,怀疑却有六分。 为何?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金矿是什么? 那就是钱啊!谁手里要是有一条金矿,那就和得了台印钞机是一样的效用了。 他们虽然不知道印钞机这东西,但意思总是一样的。 而金银铜铁四矿在大明朝全都是归朝廷所有,私自开采若有发现杀无赦。几家国公手里可能有几个小矿,那也都只是铁矿居多,金银铜是一条红线儿,谁碰谁死的级别。 而这徐宝所说,这几条金矿都是在关外的? 那就不归朝廷所有,是无主的了? 就是谁采出来就归谁的了? 这他娘还了得了? 这样的好事儿,即便自己一口吃不下,大不了慢慢吃就是了,断没有往外说的道理。要说是想联合几家一起捂盖子还差不多,这样将来一旦事发捅到了皇帝那里,几家国公侯爷一起扛也扛的住。 不过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徐宝所说的是真的的情况下。 关外穷山恶水,苦寒之地,人所共识。这样的地方会有金矿? 徐宝抿了一口杯中酒,看这些人的表情似乎是想的差不多了,这才轻咳一声,继续道:“当然了,这消息也只是咱家手下的孩儿们偶然得到的一条消息,虽然可靠,但毕竟还没有真的看见,所以做不得准。 咱家已经派了人手往关外探查,消息不日便当送回,今天跟几位大掌柜的说这个事儿一是提个醒,别到时候准备起来仓促,二来则是想着问问现在人肉买卖的行市。 瞒上不瞒下,瞒下不瞒上。偏偏咱们这个事儿算是个上下都要瞒而且还用人极多的。咱家思前想后,这人手可不能从咱们关内出,还是用蒙古鞑子和那些女真野人合适,力气大,而且没有后顾之忧,死了也不心疼。” “公公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公公高瞻远瞩,我等佩服。” 一连声的奉承声中,门口脚步声响。众人循声看去,却是刚才被几家“吃了亏”的掌柜的派回去取银子的随从们回来了,手里边儿都捧着个小盒子,不用说,里边儿装的自然是厚摞的银票。 只有带着银票的随从,没有拿着刀的公候世子,几家掌柜的遗憾的同时又十分庆幸,这个时候要是撕破了脸那可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了,回去说不定连脑袋都得被切下来。 心中同时也疑惑,要说一家忍了还好说,每一家都忍下来了就有些奇怪了。尤其是路程山,心里直犯嘀咕:“难道小公爷最近吃斋念佛信菩萨了不成?” 殊不知就在这雅间的隔壁,有三位世子爷正低着头垂着手大气不敢喘的罚站,而他们的对面有两个人,坐着的是徐俌,站着的叫徐奎壁。 第396章 刘瑾的第一次谏言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各取所需,曲终人散。 几家掌柜的激动又忐忑的离开之后,屋子里没了外人,楚橘和常笑痴也坐了下来。酒菜沾了太多的口水肯定是没法吃了,好在肚子有食儿不太饿,也就算了。 “宝哥儿。。。”楚橘看着徐宝,欲言又止,最后只垂头丧气的道了一声“对不起。” 徐宝摆了摆手,安慰道:“算不得什么。他们都是人精儿,你一开始小瞧了他们,被算计了也是正常。不过以后还是要多做些准备。”见楚橘依然有些沮丧,徐宝又接着道:“《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还记得吧?背一遍听听?” “记得啊。”楚橘不太明白徐宝的意思,但本着宝哥儿让干啥就干啥的原则,略一回忆,开口道:“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停。”徐宝抬手道:“重来。” 楚橘又背了起来,这次背到“百里奚举于市”的时候又被徐宝打断了:“再背一次。” 第三次背诵,楚橘又背到了这个“市”字,然后又被徐宝开口打断,倒是没让他重背,只是笑着看他:“明白了?” 楚橘认真的点点头:“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这一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属于励志鸡汤文,孟圣的中心思想不外乎就是告诉世人困苦是老天爷的考验,坚持就能胜利。全文的精华莫过于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开始的后边那六十余字的总结。 徐宝让楚橘背前边儿的那些人物事例所说的却是另一番道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说的却是有些大了,不过道理没错。” 盏茶的功夫,门外有些脚步声音,有人从隔壁的雅间走了出来然后下楼去了,徐宝知道徐俌没有见自己的意思,自己也就不用等了,于是站起身:“走吧,该回去了。” 凤栖楼的大门口,任余辜神情落寞的站在一旁,见徐宝出来了,微微躬身:“督主。” 徐宝颇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中知道,世上再无徐奎壁此人了。 江南税银的劫案一共丢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有这二百三十万两银子补窟窿是绰绰有余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送到户部去,剩下的一百一十万两银子就随便徐宝如何支配了。 回到东厂的时候夜色已深,本来想着明早再找来曾柱和刘瑾大家一起商议一下,结果这两位压根就没睡,一直等着徐宝和楚橘回来,于是就顺口提了出来。 “咱们东厂用银子的地方不少,这一百一十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们谁手头儿紧的可以先说,不着急,这两三天给我个答复就成。” “督主!”刘瑾起身抱拳,神色严肃:“这一百一十万两留不得!” “哦?为何?” “画是万安的,银子是几家勋贵的,按照督主刚才所说,中间还闹了些不愉快。所以整件事有极大的可能会被太后与皇上得知。。。” 刘瑾这两句话倒是给徐宝提了个醒。 天大地大,如今的大明朝徐宝最“怕”的莫过于周太后,尤其这老太太本来对自己就没什么太好的印象,觉得自己是未来皇帝身边的一个隐患,如果这个时候给他留个把柄搞不好便要出什么幺蛾子。 诚然,如今的徐宝只要他自己不想死就一定不会死,但周太后一句话把他打落凡尘却不是什么难事。 曾柱也道:“督主,这事儿我同意刘瑾所说,银子留不得,还是都送进宫里才算干净。” 楚橘不乐意了,不过想到自己刚刚背过的文章,语气倒是没那么冲:“进了国库的银子可就不好再拿出来了,那咱们不是白费力气了?” 刘瑾回道:“不然,依属下之见,一百二十万两银子送入国库,便说是咱们是从那白莲教女匪口中得知的藏银所在。剩下那一百一十万两咱们直接交到金宝公公手里去,由他转呈老太后。” “妙啊!”众人眼前一亮。 银子私下交给老太后,最后肯定是要进皇家内库的,进了内库的银子到时候想拿不想拿,拿多少,那还不是大家伙儿一句话的事儿? 徐宝当即拍板儿:“就这么办。明天一早咱家便入宫送银子去。” 做出了决定,大家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各自告退回去休息了。徐宝喝了口茶水准备坐一会儿也回屋睡觉,结果刚喝两口,曾柱和任余辜却又回来了,扭扭捏捏的脸上都有些晒然的神色。 徐宝想了想,对任余辜道:“你是咱东厂的二档头,人就关在地牢里,你径自去见就是了,只要不带走,其它的随你,不会有人拦你。” 任余辜单膝跪地:“谢督主。”略顿了顿,欲言又止的似乎还想说什么。 徐宝又接着道:“银子出来了,但咱家也不会杀她,还有用,你放心便是。呵,要是你让她弃暗投明咱家说不得还要给她些差事。只是你要小心些,别再被利用算计了,否则。。。就别怪咱家心狠手辣。” “属下醒得的。”任余辜走了。 徐宝又看向楚橘:“说吧,什么事儿能让你这三四百斤的也觉得不好意思。” “那个。。。那个。。。宝哥儿,这银子,能不能我先支二十,十五,不,十万两就行。” “十万两银子?”徐宝有些不明所以,东厂如今的收入不算从皇宫内库里拿的,各地送上来的说得清的道不明的每年也有近百万两。虽说因为开海的事儿花的有些多,但总也不至于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楚橘身为第二司的主管,支用十万两银子还用与自己单说? “这十万两你想做什么用?” 楚橘支支吾吾的道:“我想,我想送去天下第一庄。” “天下第一庄啊。。。”听到这个名字,徐宝的脑海中不禁又浮现了那个如花的容颜。 第397章 不能寄出的家书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呼啸的北风,鹅毛大雪簌簌而落。 七日的光景,让本有些寂寥的京城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诚然,刺骨的寒冷让流落在街头的许多可怜人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但他们终究只是少数,更多的人脸上终究还是挂满了笑容。 瑞雪兆丰年,冬天的雪下的越是厚重,来年的收成也就越是丰厚。 再有三天便是大年三十,一年一度的汉家文化中最重要的节日庆典,一年的结束,也是新一年的开始,哪怕为了一个号兆头也要开心的笑。 当今太后老佛爷的寿诞是正月十二,按惯例,各地衙门会象征性的给家家户户发泄油米已做奖励。天降横财,自然普天同庆,尤其是那些当官的,以户部尚书为首,脸上更是笑开了花儿。原因无他,这回的庆典也好,各地发放的补助银子也好,不再由国库承担,而是太后从皇家的内库拨银。 有传言说朝廷今年有意借着太后寿诞的由头大赦天下,一来这次是太后的六十五整寿,二来,太后老佛爷的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所以想搞的尽可能的隆重一些来冲喜祈福。 还有小道消息说今年朝廷有可能减免各地赋税,就是不知道真假。 放眼京城,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红色的春联福字大红灯笼随处可见,除了那象征着不详的化人场还是浓烟滚滚的,即便是臭名昭著的锦衣卫和东厂从外边儿看去也有象征性的红色点缀。 雪又下了一天,直到他睁开眼睛,似乎也就是昨日时的样子。 “难不成还真要下上十天半个月不成?” 他笑了笑,从蒲团上站起身,将屋子的门窗打开,深深地吸了一口凛冽的寒风,倒是觉得身体爽利了许多。 桌上有一盘带着冰碴的酱肉,一个冻得邦邦硬的馒头。难以下咽的食物他却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就着一壶凉茶有滋有味儿的吃了起来。 曾经记忆中的锦衣玉食只属于记忆,现在的他却喜欢上了这种贫家的食物。 风卷残云般的讲酱肉馒头一扫而空,他舒服的打了一个饱嗝,随后又按照惯例的坐到了书案后提起了笔,今天他想写些不一样的东西。 腊月二十七,雪: 看来徐宝是对的,这门道士的功夫确实很适合我,太极拳,两个月的光景,今天,我终于练到了第四层小圈的境界,只是最后小圈到无圈还需要多久,现在的我没有一点头绪。 父亲,看来你也是对的,这个徐宝确实是个人物,不止是他武功的可怕,还有他比女人还要细腻的心思和独到的眼光,还有。。。 他在倭国占了一座银山,又在关外发现了三座金矿,可以预见的,接下来这东厂将是天下油水最肥的衙门。不过父亲,你知道吗,这银山和金矿都不是巧合发现的,而是徐宝提前指明了大概的位置,然后东厂的番子才找到的。 如果说关外的金矿可能记载在某本古籍之中他偶然看过,那倭国的那座银矿呢?据说大得很,据说连倭国的国主和将军都不知道这银山的存在。 他难道真的生而知之? 两个月之前他去了一趟天下第一庄,给了那两个莫名其妙的庄主三十万两银子,我当时本来以为全是看在楚胖子的面子而已,结果现在才发现似乎并不是。 天下第一庄前两天送来了一副铠甲,那是比咱们府中铁卫所穿的明光铠还要坚实的铠甲,寻常刀剑砍在上边儿连个印儿都没有。 我听到那个来送铠甲的大庄主说,能把羊毛织成布的机器也已经有了头绪,或许再过上半年差不多就能造出一台来,父亲,你听过羊吃人的故事吗?第一次听的时候我以为他在胡说八道,现在我觉得他是真的想把人喂给羊去吃。 明年开始,所有东厂的番子就要穿上一种奇怪的衣服了,上边儿一件儿黑色的布衣,很短,只过腰,然后下边儿是一条黑色的裤子。穿的时候上边儿的衣服要掖进裤子里,有些类似于夜行衣。没有袍子,直接把裤子露在外边儿给人看。还有一件他称之为风衣的衣服,两排扣子,很厚实。 楚胖子当时问他为什么要穿这么丢人的衣服。他说,裤子不能给别人看只是前人穿衣服的规矩而已,又不是光着腿儿,没什么丢人的。至于为什么要这么穿,因为帅气,哦,也就是好看的意思,同时方便行动。 曾柱也表示了反对的意思,说没有先例,但徐宝用胡服骑射的事儿给顶了回去,还说宫里皇上和太后娘娘已经首肯了。 这衣服一开始看确实很怪异,但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帅气,很威风,也正如徐宝所说,行动很方便。 我觉得他还有更深的用意,之前不明白,不过刚刚看到了两个番子已经换上了,虽然这大雪天穿起来有点儿冷的样子,但他们一个个都很兴奋,还说自家的什么表弟堂兄看了他们的衣服都羡慕的不行,也想自己做一件来穿,然后知道这衣服只有东厂的番子才能穿,都求着想要到东厂来当差。 我觉得这就是他的目的了。 估计到时候这种奇装异服肯定会让许多念书的骂他,希望他能遭顿罪。 徐宝还在复兴门外买了一大块地,说是要种庄稼。但不是寻常的米粟,也不是萝卜白菜,而是一种他称之为土豆的东西。 那个给他送土豆来的家伙很年轻,听他们说话这家伙好像是东南沿海一个很厉害的海盗头子,倭国国主都要仰起鼻息的那种,应该也是他帮着徐宝把开海的事儿敲定的。徐宝见了那个土豆之后说要请朝廷给他封侯,这真是可笑,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信心。 太后的病情似乎不容乐观,或许明年便有不能言之事。到时候这徐宝或许便是第二个王振也不可知。 只是不知道如果他掌握了王振一般的权势,他又会去做什么呢? 孩儿倒是有些期待了。 第398章 选址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任余辜的日记写的很对,这两个月徐宝很忙,忙东忙西的像个商人,像个工匠,像个老农,像个财迷,但唯独不像个东厂的厂公。 上身一件黑色的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西裤,外边儿罩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如果不是发型仍属于这个时代,单看衣着来说嫣然已经是个后世电影电视剧中的社团大哥,尤其他身后还跟了一群小弟,白色衬衫黑色西裤,外边儿却也是黑色的风衣。 雪下得又厚又密,这样的衣着并不能御寒,不过以徐宝的武功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他身后带着的这些人,常笑痴自不必说,剩下的也都是内家好手。 只是走在街上,这超脱了近千年的衣着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要不是他们腰间都带着刀剑恐怕要上来指教一番也是寻常。 地上的积雪已经摸过了脚踝,这还是工部花了大钱打扫后的效果。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脚上虽然穿的是高腰的皮制厚靴,但总有细小的雪块会进到靴子里化成水,不怕冷归不怕冷,难受是一定的。 吃过了午饭徐宝便出来了,一路走一路看,算时间已经走了近两个时辰,从路程上来说却连京师的东城都还没有转完。 没办法,京城实在是太大了。 常笑痴打了个哈欠,脸上的笑容有些假:“选好地方了吗?我看这块儿就不错。” 徐宝漫不经心的回道:“再走走,这事儿可急不得。” 常笑痴无奈道:“我知道急不得,不过大前天转了西城,前天转了北城,昨天转了南城,今天转东城。你不就是想找一块地方建个赌坊嘛?” 徐宝摇摇头,认真的纠正道:“不是一块地方,是很大一块地方。也不是一个赌坊,而是一座赌坊。” 常笑痴有些不解:“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很大,你可以理解为我想要建一座天下第一的赌坊。” 常笑痴撇嘴道:“那不还是赌坊,挣得也是没良心的钱。” 徐宝借着摇头:“又错了,我这次是要劫富济贫。” 徐宝口中经常会说出这种不像人话的话来,常笑痴现在也有些习惯了,坐等着看他表演也就是了。只是提起了“天下第一”,他不禁又想起了那座“天下第一庄”来:“说真的,我还挺佩服你的,你竟然没宰了他们。” “什么?”徐宝想了想,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一个一个全是人才,只是还没派上用场,杀了是要遭天谴的。” “你还怕天谴?” 徐宝不理他,继续道:“再说,他们会对楚橘使手段也是情势所迫,他们两个江湖人,要养活那么一座庄子本也是强人所难,能瞄上楚橘也是应有之义,能得手更是能耐。更何况楚橘也没什么损失,哪怕没有我在,他顶多也就是花些银子而已。” “能把十万两银子说成花些银子,你还真是财大气粗。” 徐宝呵呵笑道:“家里有矿嘛,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又走了一阵子,将东城的主要的街巷转了个遍,两人找了间茶肆的二楼坐了下来。银子加刀的威力是极大的,尤其是在这个不知名的茶肆中,番子们将这两样一亮,整间茶肆的二楼便被清了场,一楼的茶客们倒是还在,不是不想走,而是番子们不让,或许是这样又能显得东厂很讲理? 徐宝四平八稳的坐着,一手端着茶杯却不喝,只是静静地透过围栏看着雪白的城。这是他思考的时候的样子,常笑痴也不会去打扰他,也只悄无声息的喝着自己的茶驱寒。 带来的番子们或站或坐四散围在四周,眼珠子左右扫视,手也按在腰间的铁尺长刀上片刻不离,小心戒备。 这绝不是小题大做或者是为了展示自己的精干,而是确实有这个必要。自从徐宝担任东厂提督以来,不,更准确的说是从当初李玄正式开始实行“天下布武”的计划之后,江湖的血雨腥风就从没有平息过。 虽然白莲教莫名其妙的背下了黑锅,却总有那些有脑子有武功又有正义感的会循着蛛丝马迹瞄上东厂。 在东厂这只庞然大物面前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不过江湖人手凭三尺青峰,信奉的是“三步之内,人尽敌国”的刺客信条。不能将东厂赶尽杀绝,瞅准机会杀一个提督太监也不行吗? 李玄因为腿脚不便深居简出,受到的刺杀还算少的,徐宝就不一样了,闲着没事儿总是四处走,尤其穿的又这么好认,所以受到了武林侠士们的热烈欢迎。据说有的赌坊暗中开盘做赌徐宝遭遇刺杀的次数。 顺便一提,目前为止最高的记录是一天四次。 楼下的说书先生絮絮叨叨的说着不知是听来的还是自己编的神龟妖狐的故事,结结巴巴的,眼神还不时的往二楼瞟,很明显,他是觉得有点儿压力山大。 在说书先生的故事声中,徐宝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淡淡的作出了决定:“就建在西城吧,明天咱们再去转一圈,把地方最后敲定下来。” 常笑痴“哦”了一声,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只是有些好奇:“我还以为你会选在东城或者南城。” “为何?” “北城是贵人们住的地方,东城商铺多,繁华,南城来往的商贩多,就西城,全是些老百姓或者破落户,一个顶一个的穷,赌场开在那先不说有没有人去,就算去,哪怕输的倾家荡产大概也没多少银子可赚的。” “有道理。”徐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过我本来也没想赚他们的银子,相反,我是要让他们发财。你忘了?我说过我是要劫富济贫的。” “我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这事儿有什么好玩笑的。”徐宝抬手招过一个番子过来:“去,把蓝二给咱家喊过来。” “属下遵命。”那番子一抱拳转身下楼。 徐宝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叹了一声:“做好准备吧,阎王爷又给咱们揽活儿了。”说话间一抬手,两指之间夹住了一支狼牙箭,同时街道上也响起了“杀阉狗”的正义呼喊。 第399章 不戒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愤怒和委屈的感觉在脑袋里嗡嗡嗡的响,耳朵里也是嗡嗡嗡的,伴随着利箭破空的声音还有四周充满正义的嘶吼和喊杀声。 百日修佛不如一招入魔。 放下屠刀即可立地成佛。 这是不戒幼时被父母送去少林寺剃度时方丈对他说的两句话,也不知方丈当时是什么心思,又是怎么想的才会说这两句话,总之这两句话就成了他一生,或者说到此为止他的人生的一番真实写照。 少林武僧的一生是清晰而刻板的。 从一个小小的沙弥开始,每天念经参禅,吃斋打坐,然后是师傅会开始传授一些少林的入门功夫,比如罗汉拳、韦陀掌之类的。之后参禅、练拳,到了一定的年岁随着佛法和修为的精深又会经由师傅的判断来逐步的授予更加深奥的经文和上乘些的武功。 再之后随着年岁的增长,如果天赋不错再有些运气,就会被送入罗汉堂中与其他师兄师弟一起修炼少林寺真正的高深武学,天赋极高者会在进入罗汉堂十年之后有机会选择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一门进行修习,罗汉堂之后则是般若堂,数十年光阴后则才可能进入最后的达摩院。 不戒的运气还是不错的,他的师傅是罗汉堂里的一个高阶武僧,人缘还不错的那种,所以对不戒的教导不可谓不尽心竭力。不戒的天赋也是不错,不管是什么武功他都能够很快的掌握,偶尔和师傅师兄弟下山游离的时候也会立下些许功劳。 但是,他武学天赋不浅,佛法的天赋却不高。 怎么说呢,不戒就是传说中那种一看书就犯困,看两行就睡着的学渣。武僧虽然以武为主,但终究还占着一个僧字,不会念经的和尚算什么和尚? 十年光景,师傅升入了般若堂学习更加高深的武功,师兄师弟们也顺顺利利的进入了罗汉堂,唯独不戒,即使他能够凭借着一套最是粗浅的罗汉拳将四五个师弟打在地上却只能止步于罗汉堂外,做一个沙弥。 一个二十一岁的小沙弥,少林寺里不戒成了一个活笑话。 方丈知道这件事之后又给他安排了几个佛法精神的老僧教导他经文,只是这些老僧无一例外的留下了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不通经文便是不懂佛法,不懂佛法便是心中无佛,与佛无缘。与佛无缘者又怎么算是一个和尚,更遑论进罗汉堂,般若堂,达摩院了。 一次次的努力却换不来对应的回报,眼中所见是不如自己的师兄师弟们的意气风发,耳中所听闻的是寺里大小僧众对自己有意无意的嘲讽。 不戒以为自己能忍,也愿意去忍耐,他决定相信掌门方丈以及一众师叔师祖对自己的判断,自己或许就是个与佛无缘的俗人。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最好的结局大概就是在寺里混成一个扫撒和尚,每天拿着扫帚抹布到处走走,扫扫落叶,直到圆寂。 但不戒却低估了自己心中的愤懑与嫉妒,也高估了寺中僧众,又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人这种群居动物对于另类的排挤。 他开始受到程度不同的区别对待。 比如他的餐饭总会比别人少上大半碗,比如与人擦肩而过时的一次看似不经意的碰撞还有笑嘻嘻的道歉。 这些他也可以忍耐,他觉得这是佛祖菩萨对自己的考验。 后来他偶尔会受到一些介乎于玩笑和欺辱之间的拳脚推搡,还有监寺管事恶意的刁难。 他渐渐地有些受不了了,那天夜里,他试着向师傅求助,师傅却只是以“慈爱”之名让他克制:“一切的不满都是心魔的滋生,心中安宁,一切都不过是清风白云。武功终是下乘,只有佛法才是普度众生之大法。” 不戒走了,面色恭敬,但却在心中发出了第一次谩骂:“武功如此不堪你又进般若鸟堂作甚?!你怎么不陪我一起来扫地挑粪倒夜香??” 不戒做出了一个决定:“你说武功下乘,我就偏偏要学个上乘的武功,到时候看看你,看看你们又如何用上乘的佛法来度我!” 决定化为实际的行动,不戒在那天夜里径自便去了藏经阁。 没办法,作为一个沙弥,他没有任何正规的手段能够接触到上乘武功,而在非正规的手段里,藏经阁是最简单的一个。 当了二十年的沙弥,不戒当然知道藏经阁的位置,也知道藏经阁里所藏的都是少林寺最上乘的武功。他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藏经阁里的守卫在哪里。 藏经阁作为寺中最要紧的地方,内外却没有相对应的守卫力量,至少不戒不知道,小时候曾经偶尔问过师傅,师傅也说不知道。 或许暗中有什么其他的布置? 反正不戒决定试一把,大不了被打伤几十板子逐出寺去,还能如何? 整个过程顺利的不能再顺利了,不戒就那么走到藏经阁,推开一扇窗子跳了进去,又走到第九层,因为心中慌乱随便拿了三本什么书也没细看便又溜了出来。 《大力金刚掌》 《破戒刀法》 《大挪移身法》 不戒觉得这就是佛祖给自己的指点,随便拿了三本便是七十二绝技中顶上乘的武学,而且同时包含了拳脚、兵器以及轻功身法。 自己就该是西天降龙伏虎的罗汉尊者,原就不该去浪费时间学那些枯燥无用的经文佛法。 别看不戒念经犯困,背这些武功秘籍倒是很有精神头儿,一天一本,三天就把三本秘籍背了下来,之后又顺顺利利的在一个夜晚将这三本秘籍送回了藏经阁,接下来就是不戒白天装乌龟晚上磨爪牙的日子。 不戒确实是个天才,而当天才又懂得了隐忍的道理之后这个天才就可算得上是可怕了。武功的进步是缓慢而稳健的,五年的光景,不戒再走过罗汉堂和般若院的时候他很清楚的知道,里边儿那些呼呼喝喝的他理论上的师兄师弟们,甚至包括他的师傅,都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锦绣深藏刀与剑。 但刀与剑终究是藏不住的。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他如往日一般拎着扫帚走过了罗汉堂,不知是谁手中的棍棒脱了手射向了不戒的后脑勺。 不戒完全是下意识的躲了一下——脚不动,身子瞬息间横移了一丈远近。 又下意识的抬手在棍子上打了一下——棍子向着射来的方向倒射而回,刺穿了一个僧人的肩头。 “大挪移身法!是大挪移身法!我见师叔祖用过!” “他偷学绝技!” 第400章 造化弄人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各门各派,偷学武功都是第一大忌。诚然,这刻板的规矩让许多门派扼杀了很多天才的出现,但就像嫡长子继承制一样,它保证了一个门派传承的稳定。 稳定大于一切,所以所有破坏稳定的另类都要接受最严厉的惩罚。 而对于不戒来说,当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出大挪移身法的时候,他将要面对的结局不外乎就是三个。 第一个,废去武功,逐出少林。 第二个,废去武功,关进戒律院。 第三个,逃出少林寺,然后浪迹天涯,接受少林寺不死不休的追拿。 不戒看似粗犷,却是粗中有细,更何况这样的选择题根本就不需要选择。 罗汉堂里从反抗,到失手伤了第一条性命,再到一路奔逃,该说是佛祖保佑吧,在不知杀伤了多少名义上的师兄师弟之后,在寺中各院的长老首座赶来之前,他还真的逃出了少林寺。 忐忑的心情渐渐平复之后多年的禅修也让他有过些许悔恨,也想过要不要像个汉子一样回到寺中接受自己应得的惩罚。 虽然这只是一闪而逝的一个念头,虽然心中有种种的不甘心,但他在刚刚逃出来的那十来天的日子里是真的认真的想过,纠结过,然后在他真的做出决定之前,四个戒律院的武僧找到了他,不由分说的便动了拳脚。 然后他手上就又多了四条人命,同时知道了两件事。 自己当初之所以如此顺利的便从藏经阁里偷出了秘籍,是因为师父的缘故,具体师父是怎么做的不知道,反正是因为师父的缘故。 这次自己的叛逃,师父为他担下了罪责。掌门方丈罚了他八十背杖,师父受下了,而且整个受杖的过程中没有运功抵抗。 结果自不必多说,师父死了,据说含笑而逝。 怨谁? 怨掌门方丈? 八十背杖确实很多,但师父如果不自愿散去内力护体,这八十杖根本要不了他的性命,所以师父可谓是一心求死。 怨师父当初不该帮自己进藏经阁偷秘籍? 不戒还没有这么无耻。 想来想去,竟然是自己害了师父,害了自己,更害了寺中上下的许多性命。 没脸回寺中去面对师父,也没有去见佛祖的勇气,寺中也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接下来还不知有多少高手前来捉拿,甚至追杀自己,不戒便只有“逃”这一条路好走。 少林寺发了绿林帖,将不戒的罪行昭告天下各门各派。 不戒的逃亡之路由此愈发的坎坷了起来。 一路走,一路杀,江南、陕甘,甚至在关外的白山黑水都有了不戒的足迹。 但最后还是选择了京城。 到底是天子脚下,花花世界令人迷醉。 他喜欢上了酒肉,而这里有天下最好的美酒珍馐。 他不想活在一个充满恐惧每天连一个好觉都睡不踏实的地方,而京城里,江湖人总不敢太放肆就是了。 然后他托庇在了通胜赌坊李德福的羽翼之下,别说,还真是过了十多年的好日子,他的武功也与日俱增,达到了一流的境界。 但这可以说就是他今生武学一途的终点了,因为他的心结在罗汉堂前永远也不会解开。 舒服的日子终结于三个小太监的出现,然后又有一个老太监用毒药威胁他跑腿儿。 他忽然明白,武功再高终还是做不得天下第一,哪怕真做了天下第一,大浪淘沙,他总也做不得一辈子的天下第一。 既如此,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 既如此,那不如求一个心安。 他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寺里有些师叔师祖一生经验佛法却对武功不屑一顾。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到处的再走一走,再看一看,然后回少林接受自己应得的惩罚,或者说报应。 哪怕是死。 从不戒做出这个决定到他真的再回到少室山下,他一共用了四年的时间。 不戒可以确定自己是真的累了,在山外也没有遗憾了,所以才回来的。 少室山下的村庄里,他遇到了七个下山游历的少林僧侣,简单的交谈之后他得知对方按辈分来说竟还是他的师弟师侄一辈。他随即也报上了自己不戒的法号,在对面剑拔弩张的反应中他伸出了双手,坦言自己是回山领罪来的。 故事直到此刻,如果忽略死伤在不戒手中的那些无辜性命,那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一个圆满的结局,传到江湖上他不戒也会是一个求仁得仁的磊落汉子,甚至如果他这次侥幸不死,一心修佛,老了还能混个高僧当当也未可知。 可是偏偏的,出现了六个自称白莲教的杀手二话不说的对他们展开了攻击。不戒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成功地将六个白莲教的杀手给杀了,但他的师弟师侄们却也一个不剩的全死了。 在用手里的戒刀将这群杀手碎尸万段之后不戒想将师弟和师侄们的遗体给拖到路边的林中安葬,结果碰巧又遇到了不知为何下山的僧众。 黄泥 终究还是掉到了他的裆上,而且是仅仅糊在他屁股的位置那种。 “原来,佛祖也不愿意我当和尚啊。” “那师父,徒儿该怎么办啊?” 浑浑噩噩的,不戒又往京城而去,也没有为什么,或许是因为除了少林,京城是他最熟悉也过得最舒服的地方吧? 来到京城的这一天,踏过城门口,不戒摸了摸怀里的四十八两银子,他径自去了自己熟悉的那间茶楼。 那茶楼老板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常说自己是个高僧,还喜欢听自己说其实自己也说得颠三倒四的经文,尤其是那些佛经中的小故事。 不戒想找着老板说说话,谈谈人生。 结果刚走到茶楼的门口,四周忽然便喊杀冲天,身前身后全是持剑拔刀的江湖人,他不戒就被围在了正当中。 “杀阉狗?” 谁是阉狗? 坏了,老王头儿!他不会有事吧? 深知江湖侠士行侠仗义不拘小节的作风,不戒当即一跃而起,想要从茶楼的二楼冲进去。 然后他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似曾相识的眼睛。 再下一瞬,一只手抓在了自己的大秃脑袋上,把自己好像根油条一样拎着,整个人半悬空的吊着。 “不戒,你也来凑这个热闹啊?” 第401章 买地 1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个身高八尺开外的四十多岁的汉子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悬空抓着脑袋打晃儿。这场景外人看了肯定是好笑,但对于当事人,尤其是被抓的这个来说就不那么有趣了。 羞辱? 愤怒? 都有。 但短暂的错愕过后当他真正认出了抓着自己的这个人是谁的时候他却又有些看开了。 武林中人强者为尊。 邪剑徐宝,确切的说如今应该称之为邪剑仙的徐宝,输在他的手里似乎也不是那么丢人,甚至自己要是脸皮再厚些,将来有人问起了自己可以骄傲的说自己是在徐宝手里接了一招而不死的,真正的毫发无伤,头发都没掉一根儿的那种。 “不戒,你也来凑这个热闹啊?” 头皮发紧,不戒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来:“公,公公,洒家,不,是小僧,小僧就是适逢其会,适逢其会。这茶馆的掌柜碰巧与小僧有些交情,所以一时情急便想进来看看。” “哦,不早说?”徐宝手上一松,不戒凌空也不知使了个什么劲法,整个人凭空又窜高一丈,以一招燕子投林的姿势站到了徐宝的面前。 不戒的脸上仍带着假的不能再假的笑,眼神看着徐宝的侧脸却十分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的年岁算是习武之人最黄金的年龄,不管是招式的打磨,内功的进境,乃至对敌的经验,可谁又能想到,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小家伙给拎了小鸡。” 楼下的刺客已经大半闯进了茶楼的一楼大堂,有几个身手高绝的正试着顺楼梯往二楼冲杀。东厂的番子们居高临下拦截周旋,虽然武功不弱又有着地利的优势,但终归对面的武功也很强,而且占着个人数的优势,总体来说算是个旗鼓相当。 又是一支暗箭射了进来,这次却是射向了楼中的徐宝的护卫。 徐宝没出手,常笑痴翻了个白眼儿,很自觉地站起身来,袖子里一把黝黑的匕首划入掌心,抬手一封,一声脆响过后将这支狼牙箭斩落。 通过手上反馈的力道常笑痴知道暗中放箭的人是个内力不俗的高手,于是一纵身从茶馆的围栏越了出去,不一时便消失不见。 徐宝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有些呆愣的不戒:“咱们也是老相识了,你就这么看着?” “啊?哦哦。”不戒后知后觉的赶紧转身加入了战团,心中倒是暗自奇怪,凭徐宝的身手三两招便能解决的事儿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难道真的就如此不在意手下人的性命? 有了不戒这个高手加入,外边儿那放暗箭的杀手也被常笑痴纠缠住了,局势瞬间逆转。盏茶的功夫,一片狼藉之间,二十多个江湖侠士躺下了大半,剩下的六个也是身上带伤。 其中一个领头儿的喊了一声:“风紧扯呼!”六人同时又往外冲去,但不戒先一步站到了大门口直接来了个关门打狗。 最后的结果,东厂护卫死了两个,这群江湖侠士则是一个不剩。 “坐,喝茶。”徐宝亲自给不戒倒了杯茶,手下的护卫们轻车熟路的给茶馆掌柜结算赔偿,搜寻尸体。 喝茶的功夫,常笑痴拎着一具尸体回来了,尸体裸露在外的皮肤青紫带红,七窍流血,死状甚是凄惨,明显是中了剧毒。 常笑痴的匕首粹毒徐宝倒是知道的,只是拎着这么具尸体穿街过巷的回来,实在是有些特立独行。 常笑痴把尸体随手往地上一扔:“有点儿麻烦。” 徐宝剑眉一挑:“这家伙武功很高?” 常笑痴摇摇头:“那倒不是。看这家伙用的箭术该是射日山庄的出身,射日山庄。。。哦,你肯定是不知道了,前段时间听说应该已经灭门了。” “那来找咱家报仇还算对路。所以呢?” “你看这把弓。” 常笑痴说着话把手中的战利品拍在桌上。徐宝拿起来看了看,明白了常笑痴的意思,随即也皱了眉头:“军中之物?” “虽然抹了款儿,但肯定不是江湖人用的弓,至于具体是哪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徐宝想了想,摇头笑道:“军中之物总归跟几家勋贵脱不了干系,慢慢查吧,查出来了。。。咱家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一个护卫走到近前来:“督主,蓝二来了。” “叫他上来吧。” 不一时,蓝二从楼梯上走了上来,一眼看到徐宝赶紧过来跪倒在地:“小人蓝二,拜见公公。” 徐宝摆摆手:“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需多礼。”待蓝二从地上起身,又接着道:“西城,那地方你说话好用吧?” 徐宝这算是明知故问的客套了。如今的蓝二借着东厂的势力做了漕帮的舵把子,五湖四海都是说的上话的,京城作为他的老巢别的不敢说,市面上的三教九流见了他都得叫一声“二爷”。 蓝二一拍胸脯:“但凭公公驱使。” 徐宝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咱家想在西城圈一块儿地,建个大大的赌坊,明天你陪着咱家去转转,咱家把地方最后定下来,你帮咱家把附近的百姓都迁走,可能做到?” “公公放心,包在小人身上便是。”蓝二嘴上打包票,心里却暗暗叫苦。 西城虽然没钱没势的百姓居多,但真要是强买强卖,说不定谁家的小谁便在哪家贵人府里当差。老百姓不管哪个朝代,房子和地都是命根子一样的东西,不到活不下去的时候谁会轻易的往外卖? 可既然是徐宝开口,蓝二哪有拒绝的份儿,只能答应下来就是了,心里盘算着得花多少银子,又得叫上多少人手去打这场恶仗。 看出了蓝二心里的纠结,徐宝摇摇头:“不用你花银子,咱家也不是土匪恶霸。” “公公。。。” 徐宝抬手,竖起一根手指:“一百万两银子,你帮咱家出面把地买下来就行,这事儿咱家不方便出面。” “一百万两?银子?”蓝二下意识惊呼道:“公公您是要买多大的一块地?” “四十亩差不多就够了?怎么,银子少了?” “不不,银子不少,而是太,太多了。” 徐宝笑了笑:“多,自然有多的用意。” 第402章 买地 2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寸土寸金的京城,哪怕是相对贫困些的京城来说,随便划出四十亩地来把上边儿的房子全部买下来最多二十万两也就够了。 一百万两银子买四十亩地,多出来的八十万两怎么用? 银子人人都爱,但有的银子那是拿不得的。蓝二虽然是个农户的出身,这么多年混下来什么银子该拿什么银子不该拿他还是知道的。 蓝二很是纠结了一阵,小心道:“公公,一百万两委实太多了,您若信得过小人,二十万两银子便够用,要是您心里可怜那些老百姓,三十万两用不完的用,一百万两实在有些多了。” 徐宝指着蓝二对一旁的常笑痴笑道:“这家伙怕了。” “一百万两银子,江湖上少林方丈的脑袋也用不上这个价儿。” “哦?这么说我花一百万两就能买个少林方丈玩儿?” “你出银子买肯定没问题,有没有人卖就两说了。”常笑痴也知道他是开玩笑,不过还是接了一句:“少林那帮子和尚没事儿别招惹他们,他们。。。不好惹的。” “那你可说的晚了,我已经招惹他们了,不过用的是白莲教的名头。” 一旁的蓝二倒还好说,不戒脸上忽的一白,血色退去,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他心中产生了些不好的联想。 徐宝注意到了不戒的异样,没理他,看向蓝二:“先跟你说说也是无妨。一百万两银子给你,怎么花咱家不管,三个月差不多开春前后,咱家要看到一片白地,京中不能听到一句怨言,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公公请讲。” “京中大小赌坊中有那技法高超的荷官你要一并给挖来,可能做到?” 蓝二这时候才稍稍听明白了些,心里也开始盘算起来。 一百万两银子买地买房不难,让人没有怨言无非就是每家多给些银子的事儿,但要说从其他赌坊里挖墙脚,这难度可就大了。 还是那句话,能在京城里开赌坊妓馆这种行当的谁背后没有个靠山? 赌场的生意兴隆靠的什么?除了里边儿的环境以外就是荷官多年打熬练就的一双巧手,哪家赌坊掌柜的都是向宝贝一样的伺候着,哪是轻易能撬的动挖的走的? 借着东厂的名头再加上蓝二的脸面开口要人,二三十个好说,四五十个使使劲儿也不是不行,可一间占地四十亩,而且说不得还要起个二三层楼的大赌坊要有多少荷官才撑的起来? “公公,小人斗胆问一句,您是要多少个荷官够用?” “也不用太多,就先按照一百个来吧,不过有点儿急,咱家还得传他们些手段才得用。” 这也就是徐宝,换个人张口要一百个高明荷官蓝二非得给他三个大嘴巴不可。 见蓝二一脸难色,徐宝笑问道:“怎么?觉得为难?” 注意到了徐宝眼中的寒芒,蓝二只觉得头皮发麻,赶紧摆手:“不不不,小人,小人只是觉得。。。” “说话前最好想清楚,给咱家办事要不就别答应,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徐宝淡淡的说道:“今天也只是给你先提个醒,你回去考虑一晚明天再给咱家答复也不迟。” 待到蓝二讷讷而退,常笑痴终于还是有些好奇:“建个赌坊,你真准备花一百万两银子啊?” 徐宝笑了笑:“建赌坊自然用不上这许多银子,但这银子其实还要买点儿别的。” “买什么?” “万安屁股底下的位置。”徐宝将目光投向窗外的万丈繁华,也将声音放低了些:“太后这一关怕是不好过,还政陛下或许就在这三两月之间,一待陛下主政的那一天,如果万安还在文渊阁里边儿坐着,那便是玉皇大帝也保不住他了。” “你当初不是收了他的银子答应他。。。” 徐宝开口道:“我只是答应他富贵荣华的老死,至于是不是以当朝首辅的身份,那就是另说。而且。。。” “而且什么?” “急流勇退,来日未尝不能卷土重来。” 常笑痴看着徐宝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半晌,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 “笑你武功天下第一,却还是摆不平那三个老中青。” 徐宝挠了挠鼻子:“就你知道的多。” 常笑痴口中的老中青说的不是旁人,正是文渊阁里万安和刘吉之外的那三个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 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 这三位小阁老,在万安和刘吉之下不显山不漏水的忙活着,看似低调,但手底下不知何时也已经有了极大的一股势力,单个拎出来或许比万安和刘吉这两只老狐狸还差些,但抱成一团隐隐的竟占了上风。 昏君养庸官,新朝新气象,皇帝和太后对万安刘吉有些排斥,剩下这三位自然也就顺势而起。 整个过程倒是正应了道德经里的那一句——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常笑痴跟在徐宝的身边对这一切也是看在眼里,有些后知后觉,但以果导因倒也看的明白。此时打趣徐宝以两人的关系徐宝也不生气,更不会出言辩解,因为太麻烦了。 事实上没有人比徐宝更知道这三只小狐狸,尤其是其中那位李东阳的可怕。这可是从正德皇帝手里扳倒了有“立皇帝”之称的刘瑾的幕后大黑手。 徐宝对他们三人的态度总体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私底下对他们几个,尤其是李东阳则存了些交好之意。 也不是出于畏惧之类的情绪,只是觉得朝堂这一潭浑水淤泥里还是应该有一朵看的顺眼的荷花才好。 再一个,算是一种直觉吧,徐宝觉得李东阳并非那种迂腐之人,恰恰相反,也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心性,假以时日,彼此未尝不能在某些地方合作一番。 谈笑之间,不戒忽然低声开口:“公公,您是不是派了手下去少室山杀人。” 徐宝眨眨眼睛,很自然的道:“对啊,去少室山,杀少林寺的和尚。” “嘭!” 一声炸响恍若惊雷,突如其来的一掌过后,不戒口吐鲜血,徐宝只轻描淡写的甩了甩手:“怎么,死的人里有你亲戚?” 第403章 买地 3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大力金刚掌本就是少林绝技中一等一的刚猛硬功。 不戒含恨而发,更是用上了毕生的功力。但终究,还是如蚍蜉撼树一般劳而无功。 其实在他出招之前也已经预料到了结果,徐宝的功力在他眼中如山似渊,哪怕是偷袭,想要杀了对方可能性也几乎为零。 可他不在乎。 倒不是为了给少林寺的那几个枉死的僧众报仇或怎样,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被斩断的最后一个放下屠刀的机会。 第一掌,徐宝回了他一掌,自己右臂的经脉断裂,肺经受创。 不戒并不放弃,而是紧接着又用左掌使一招猛虎推山又轰了出去,这次甚至没等徐宝出手,一旁的常笑痴直接一脚踢向了他的心口处将他踢倒在地。 第三招,不戒身形一晃,也不见如何动作,整个人忽的闪到了徐宝的背后,抬手一招大力伏魔自上而下的拍向徐宝的顶上天灵。 抬手下落的瞬间,一道无形的气浪自徐宝脚下为中心扩散开来,不戒口中的怒吼声如雷贯耳。 徐宝动也未动,甚至没有回头看不戒一眼,只淡淡的说道:“你这一掌若拍下来,少林寺要有一百条和尚的命才能抵上。” 这一招大力伏魔未及落下便已经结束。 徐宝冷笑了一声:“本来以为你是个少林弃僧,没想到还是个一心向佛的,有机会跟咱家说说你的故事吧。” 另一边,蓝二一路纠结着回了自己城南的大宅子,巧得很,刚走到大门口,李德福正拄着一根拐往外出,两人撞了的照面。 薄命局上李德福玩了一把上刀山,虽然事后找了名医救治,但一双脚却是再也不利索了,只能拄着拐。 “三哥,你怎么来了?” 李德福哈哈大笑:“手下人收了些野货,其中有对儿关外来的野熊掌,我留了一只,另一只就给你送来了。你不在家,我把东西放下正要走,不想你就回来了。” 蓝二上去掺住李德福:“还是您仗义,有好东西还想着兄弟。” “一只熊掌,算的什么。”李德福看了看蓝二的脸色,疑惑道:“怎么愁眉苦脸的,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 “别提了,又来难事儿了。”蓝二叹了一声,刚想接一句“不提也罢”,忽然一机灵,心中暗骂自己糊涂。 别的不说,这李德福背靠着万首辅,做的就是赌行的事儿,手底下大小明暗赌坊宝局三十二家,在这个行当里不是最大的但也是一号人物。自己的难事儿岂不正该向对方请教? “三哥,小二我确实遇到难事儿了,而且还就得你来帮我。” 李德福皱眉:“啊?什么事儿?” “里边儿说里边儿说,这冰天雪地的哪是个说话的地儿。”蓝二一边儿扶着李德福往里走,一边儿喊下人把熊掌直接给蒸上,再安排几个好酒好菜。 这当口儿正是饭点儿,饭菜早就准备好了就等蓝二回来开餐,只是熊掌现蒸需要费些时候。两人进屋落座,七荤八素眨眼的功夫就摆了上来。 两人对饮一杯,蓝二直接说道:“三哥,不瞒你说,徐公公要在城西买四十亩地开个赌坊,给了一百万两银子让我来料理。” “开赌坊?怎么想起开赌坊了?”李德福有些不解:“赌坊这生意稳赚不赔,不过四十亩地的赌坊,哎呦,可是不小,一百两银子。。。得,咱爷们儿给他补上就是了。” “一百两?”蓝二苦笑,抬手拍拍桌子:“三哥,我的好三哥,你听听仔细,不是一百两,是一百万两!” “噗!” 蓝二砸吧砸吧嘴,把脸上的酒水抹了一把。 “咳咳,一百,咳咳,一百万两?咳,银子?”李德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肺憋得生疼。好半天缓过劲儿来:“你,你没听错?” “要是听错了我也就不用这么愁了。”蓝二又叹一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半晌,李德福嘬着牙花子也跟着犯愁了:“一百万两,四十亩地,要是起个带二楼的那就八十亩地,徐公公要开个大赌坊不奇怪,不过他这赌坊一开,其他家儿的可就没活路了啊。” “谁说不是呢!”蓝二直排大腿:“咱京城里开赌坊的谁家背后没个靠山,不说别的,三哥,这赌坊开起来,你能怎么办?肯定要找窦大爷(万安的管家)出头吧?” “那肯定的啊,拦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明着不行暗着也得使些阴招。” “着啊,然后徐公公还要我提前去人家手底下挖人,这,这这。。。” “你先别急,咱们慢慢想。”李德福斟酌片刻,缓缓道:“赌行你不懂,三哥我跟你说说。一间宝局要多少荷官是按照台子来算的,一个台子三个荷官足够使的,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一百个荷官也就是三十多个台子,三十多个台子摆上怎么也用不了四十亩地。一百个荷官少了,四十亩地多了,这里边儿蹊跷的很啊。” “那你的意思?” 李德福摇摇头:“没什么意思,就事儿说事儿。我觉得徐公公开这个宝局肯定是跟咱们寻常的不太一样。 而且最关键的,开宝局不外乎就是为了钱,他要是想要钱,天底下哪搞不来,皇帝的银库都随他搬,何必要搞个宝局这么不上讲,尤其还得罪人。” 李德福这么一分析,蓝二也是一愣,心中暗道:“对啊!徐宝管着东厂,宫中内库随他掏,真想要银子办法多得是,何必开个宝局?不说别的,听说那海上的银子马上就要运来了,赚的不必宝局多得多?” 李德福又接着道:“所以说我觉得这里边儿还有蹊跷,得问的再明白些才好办事儿。而且你也别担心,一百个荷官,大不了三哥我的生意不干了,一百个荷官还是凑的出来的。只是事儿要办的漂亮,最好还是明天问问仔细才好。” “诶,我听三哥的。”蓝二点头,但脸上却仍有难色。 “怎么了?” “有点儿怂。” “诶~”李德福一摆手:“怕什么,听你的说法徐公公是个讲道理的,你问话也是为了给他办事,他怎么会怪你。” “话是这么说,就是。。。就是。。。” “得!不行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就是了!” “我的好三哥,我可谢谢您了。”蓝二站起身一躬到地,心中满满的感激。 “哪里话,都是自家兄弟。”李德福上前搀扶起来,眼中却有轻蔑之色闪过。 第404章 买地 4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李德福说的一点也不错,徐宝不差钱,至少不缺一间赌坊的钱,尤其这钱还容易给自己带来麻烦。 四十亩地拿过来说是开赌坊也对,只不过赌坊里除了这个时代最流行的骰子牌九之类的游戏以外最主要的项目却是赌马。 赌是为了能够引起所有人的兴趣,而马,则是为了重振汉家百姓的尚武之风。 上辈子徐宝的主业虽然是杀人,但在那个信息爆炸的年代,知识和眼界总会不经意的灌输到每一个人的脑袋里,用一句俗话来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改革这种事最难的地方不在于改,尤其是在这个君权天授的封建王朝,自上而下的一纸诏书,不管是多么不可理喻的命令都会被强制的推行下去,只不过之后的结果或好或坏,推行的时间或长或短,造成的影响也或轻或重。 一切都取决于对天下人利益的影响。 每一次改革,或大或小,本质上来说都是对现有的局势和规则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变更,变更的过程中有的人会获利,获利的人在尝到甜头之后自然不惜余力的维护改革的进行,而与之相对的,利益受到损失的人就会站在对立面想方设法的阻止改革的推进。 古往今来,最出名的例子莫过于西汉末年那位疑似穿越者的王莽。 他所推行的种种政策,比如废除金银珠宝的货币价值,转而推行统一的铜币;再比如以人为本,冻结农奴制;还有强制施行的土地国有的社、会主义。 这些都是远超时代几千年的先进政治制度,如果真的能够得以成功,不说别的,百姓的日子一定要过的轻松许多。 但他最后终究还是失败了,因为他触动了那个时代真正掌握着话语权的贵族阶级,于是出现了一个天命之子刘秀来拨乱反正。 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 徐宝也想推行自己的改革,最根本的目的大概就是让汉家儿女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至少不要在经历清末那段至暗时刻。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说来可笑,就是两个字——无聊。 如果徐宝这段捡来的人生是一场游戏,那在他的任务列表里大概有这样几件事: 1.找到朱静冰蟾、佛子舍利、地仙金丹中的任意两样让汪芷起死回生。 2.天门的终极梦想,让阉人也能够堂堂正正的活着。 这两件事徐宝认真的想过,第一件事他并使不上什么力气,所能做的无非就是投下大把的人力物力去寻找一切可能的线索。 曾以为华山上会有朱静冰蟾,但现在岳近泉人间蒸发,剩下的大猫小猫两三只徐宝不觉得能够从他们口中得到什么,更何况有风扬在中间掺和着,有些极端的手段也不合适去用。 至于第二件事,这近乎就是一个死循环。 绝望的男子赌上一切给自己一刀然后进宫去,混的再好也是个站不直的奴婢,要是混的不好,甚至根本连宫门都没进去的那只能在外边儿自生自灭。 阉人的出现本身就带有着原罪,他们的存在注定便要承受世人最厌恶的目光:妄想不劳而获的无父无母的畸形怪物。 除非徐宝有本事也有决心将阉人变成一个大多数的存在,或者至少要变成十之二三的人口比例,否则给阉人以尊严就是痴心妄想。 想想后世那个盛产人妖的国度,徐宝就是再如何冷漠也不会让华夏大地变成那般模样。 于是,任务列表中的两个任务暂时就被搁浅了下来。 徐宝也是人,是人,每天就总要有些事去做。 所以他无聊的将自己的人生又加上了一个小目标:重振汉家天下。 这个目标当然也很难,因为两千年的儒教大潮已经将整个天下淹没,从宋时韩琦的那句东华门唱名者方为好汉,再到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待到如今,汉家男儿的血性几乎消失殆尽。 还好,徐宝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能够与“儒”相抗衡的大杀器——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由这四句话为开始,徐宝开始了他的布局。 在保守求稳的周老太后还活着的当下,徐宝只能悄然行事,比如放出关外金矿的消息,在东瀛曲线开海等等,再比如赌马场的建立。 “就是这儿吧。方圆四十亩地,里边儿的房子全给咱家买下,住户全都迁走。” 一个上午的时间将西城大致的又走了一遍后,徐宝选定了其中最中间的位置做出了决定。 如此斩钉截铁的语气展示着他不容拒绝的态度,蓝二不敢说什么,只把目光看向了一旁同行的李德福。 李德福组织了一下词句,小心的开口道:“公公,四十亩地可着实不少,您买这么大一块儿地方当真就是用来开宝局的吗?” 徐宝瞥了李德福一眼,没说话。 李德福头上微微见汗,又硬着头皮说道:“公公,四十亩地建起宝局来,哪怕只有一层,里边儿差不离也要摆上千章台子,一百个荷官实在是不太够,小人手底下有些人手,若您不嫌弃。。。” 徐宝摆摆手:“一百个荷官只是掌总,咱家自有安排,此事你不需过问,就先把地买下来就是。” 心中的计较没必要和这个李德福说,事实上要不是他背后和万安有些联系他连这句话都不会回他。 “小人多嘴,小人多嘴,还请公公恕罪。”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李德福尴尬的赔笑,蓝二还是没敢吱声,倒是身后的不戒见自己的老东家吃瘪,上前打了个圆场:“公公,李掌柜的也是一片忠心,想问明白了才能把您的差事做好。” 徐宝看看不戒,想了想,决定给他这个面子:“咱家建这座宝局主要是用来赌马的,其他的台面不过是陪衬。” “赌。。。马?” “赌马。”徐宝点点头:“就是让些马绕着圈的跑,赌哪匹马跑的快。” 第405章 买地 5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子时,雪停 九日九夜的大雪,京城一带冻死的贫寒百姓二百余人。 瑞雪兆丰年不假,但这样的一场大雪却当不得一个“瑞”字,雪灾才对,更何况还有这二百余亡魂冥冥中为其作歌高唱。 自从西汉末年董仲舒提出了天人感应之说后,莫测的天象与凡间众生的命运便被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 这一场雪灾预示着什么呢? 想到不久之后周太后的寿宴,再想到慈宁宫里偶尔传出关于她病情的消息。。。 明月当空,群星闪烁。 雪后的夜空一片清明,难得的一片周天星斗图在万安看来却毫无美感可言。 紫薇光芒万丈,天相星黯淡无光。 他静静地看了许久,随后幽幽一叹。 一百万两银子买地建赌马场?当今天下午万安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以为是窦四喜不知从哪听到了这么个笑话想来哄自己开心的,之后听到徐宝这个名字,十年宰相练就的神经质一样的敏感让他将***叫到了面前。一番详细的询问之后,万安算是领悟了徐宝的暗示。 两百万两的画,一百万两用来补窟窿,再一百万两送到宫里去,现在又转手拿出来建一座前所未有的赌坊——万安,你的买命钱我用了,革旧立新,你也该走了。 牵强吗? 有些牵强。 但万安确定自己绝没有会错意。 事实上在他从宫中太医的口中确定了太后的病情之后,他就已经有了让位的想法。辞呈也早已经写好了,只不过对权势的无限眷恋让他心存赌性:万一老太后能挺过去呢?万一小皇帝能够放下仇恨呢?万一徐宝能够看在那一百万两银子的份上保下自己呢? 到的如今,幻想终归也只是幻想而已。 虎落平阳被犬欺? 万安算是一只虎,尤其是在万贞儿还活着的时候,他如日中天,连商辂和彭时都不敢招惹他,但现在又如何,当年的那个刺儿头刘诩已经作了白骨,而那个刘棉花更是将一身的棉花剥去露出了满身的尖刺。 现在欺他的不是犬,而是真龙,更是这天下大势。 莫说他万安是人不是老虎,就算真是一只老虎也只能趴在地上将牙齿和爪子藏起来,顶多是那根钢鞭一样的虎尾四下扫扫,勉强留住最后一丝尊严。 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然后在可能的情况下做出一点点不起眼的布置以待来日。 比如一支来自军中的利箭。 。。。。。。 蓝二做事还是很效率的,在收到一百万两银票之后第一时间转兑成了百万两现银,然后带着一百个手下抬着其中三十万两直接来到了西城中心的那一条栅栏胡同。 北京城大胡同三千,小胡同多如牛毛。 这一条胡同为什么以栅栏为名谁也不知道,但总之徐宝所选定的地方就是以这条栅栏胡同为中心。 随口一句话喊来附近的保长,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蓝二随手拿起一个元宝在手中上下抛着:“方圆四十亩地,所有的房子我蓝二买了,银子就摆在这里,五百两银子一张房契,三天之内都是这个价儿,一手交房契一手拿钱,嫌少的,不乐意的不来便是。” 一千两银子,多少人八辈子也挣不来的数目,有这么多的银子在手,随便在别处再买一处房子,剩下的银子也足够他们平安喜乐的过完一辈子了。 消息如瘟疫一般散播开来,从第一个胆儿大的拿到银子开始,整个北京西城便轰动了。三天的时间,整个栅栏胡同里人声鼎沸,人仰马翻,说是只买方圆四十亩之内的房子,但最后算算房契,范围只大不小。 蓝二倒也没多计较,只要距离差不多的也就都买下来了。反正银子够用,地嘛,多多益善。 当然了,其中也有些故土难离的实心眼儿以及自以为聪明的小机灵鬼把手里的房契当了宝,准备待价而沽。 蓝二对此的应对也是简单粗暴,带着手下挨个上门儿谈心,最后拿下房契,还是五百两的价格,只不过原房主被他送到了天津码头去,那里有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诗和远方。 买下了房子和地,接下来就是搬砖的过程。 找齐了人生将目之所及所有的房子围墙全部推到,这是个大工程,即使给足了银子想要完工也要来年开春的事儿了。 ***在得了窦四喜的暗示后,知道自己背后的靠山或许就要远去,于是当机立断将自己手下的赌坊全部关了张,一共一百四十七个荷官们一起送到了徐宝面前。 徐宝对其的识时务赞许有加,承诺在赌马场建好之后让其坐镇的同时带他去了一趟天下第一庄,给他展示了一番正在制作中的新型赌具以及其对应的玩法。 后世那所最大的赌马场也不过占地八千平,二三十亩的样子,蓝二给自己搞来了近五十亩地,只用来赛马可是有些浪费了,徐宝准备用多出来的面积再建一座城——赌城。 纸牌 俄罗斯轮盘 老虎机 各种从没见过的赌具,各种从没听说过的花式玩法,小小一副厚纸片裁成巴掌大小便有几十种玩法,***只觉大开眼界。 “这些。。。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吗?” 以***的身份用“你”字来称呼徐宝可真是跟老鼠舔猫没什么区别了,但无比的震撼之中他已经没有那个脑子来注意自己的措辞了。 好在徐宝也不会跟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计较什么:“这几天你就待在这儿,把所有的赌具、玩法整理成册,回头再教给你的手下,你有三个月的时间。” 撂下痴痴傻傻的***,徐宝带着人径自出了天下第一庄来到了京城东直门旁的一个甜水铺子坐下了。 今天倒是顺顺利利的,再没有不怕死的来寻晦气,再加上蓝二和***的差事办的不错,徐宝的心情也就还挺好。 不过之所以穿街过巷来到这甜水铺子来喝糖水倒不是因为这糖水有多美味,而是为了东直门即将发生的一场好戏。 身为导演,徐宝想亲自看看效果。 第406章 光天化日下的抢劫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黄昏 东直门外一支车队缓缓行来。 车队的构成很简单,前边儿二十几个骑在马上的镖师领头儿,之后是四五十架大车,最后又是二十多个镖师护卫,左右百余名蹚子手各持刀剑,小心戒备。地上的车辙足有尺厚,每驾马车都配着双马,上边儿拉着三五个大箱子不等。 不用多说,这批货物很重,再看这群镖师们小心戒备紧张兮兮的样子,货物应该也很贵重。 贵重、多、沉重。 什么样的货物符合这样的条件呢? “不会是银子吧?”城门左右有好事儿的问道。 “不能吧?这老些银子,要是银子得是多少钱?朝廷的税银早就运完了,再说这一看就是镖局护卫,没有官兵。” “我猜是地方进上来的贡品。” “贡品?不会是西瓜吧?” “我去你的大西瓜!”一个玩笑的飞脚踹在傻瓜的屁股上:“腊月天儿哪来的西瓜?” 车队走到了城门下,为首的镖师上前来向城门的守卫出示了过关凭证之后城门守卫大手一挥,放行。 车上的货物连看都没看,看来这是哪家贵人的东西。 有离得近的听到似乎提到了“东厂”。 四五十驾大车绵延入城,围观的人都有些好奇这上边儿拉的是什么,但也只是好奇而已,谁也不会真上来问就是了。 “你在等这车队?”常笑痴注意到了徐宝眼神的变化,好奇的问道:“什么呀这是?” “一点儿土特产罢了。”徐宝将一块儿桂花糕放进口中,桌上的甜水一口没喝,他不是很喜欢甜口的东西,这家铺子的桂花糕有些别致,是偏咸的。 “土特产?”常笑痴更好奇了:“不会真是西瓜吧?” “想知道?” “想。” “那就给你看看就是了。”徐宝微微一笑,右手拇指叩在中指上冲着一架马车轻轻一弹。 温柔的指风过后,只听“咔嚓”一声爆响,一架马车的轮子炸裂开来。马车失去了平衡顿时歪倒,车上的箱子也砸在了地上。 “你这是。。。” 常笑痴刚说了三个字,双眼陡然睁大了。 整个街道也安静了下来。 喧闹的街道仿佛在这一个瞬间被谁按下了暂停键,只有人们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小心!护卫!护卫!”最前边儿的镖师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沧浪一声拔刀在手,疯狂的大喊到。 紧接着所有的镖师和蹚子手也反映了过来,下意识的将过城门后刚刚收起的兵器在抽了出来,但耳中同时响起的是四面八方更加疯狂的呼喊声。 “金子!是金子!” “全是金子!” “发财了!发财了!” 箱子里装的不是银子,而是价值十倍的金子,金灿灿但品相粗劣的金锭 但仍是货真价实的金子! 城门口百姓何止百千,疯狂的呼喊之下左右街巷的百姓更是一起涌了过来。 镖师拿钱送货,如果在外边儿遇上了山匪恶徒那自不必多说,拔刀便是,生死各安天命。 可现在他们面对的是百姓,根正苗红的京城“良民”,地点更是东直门里。 如果他们真的敢拿刀杀人,一个两个不会有任何作用,杀上三五十个有没有作用不说,朝廷问责下来他们必死无疑。 “刘头儿!怎么办!”一个被推搡在地的镖师蜷缩成一团拼命地抱住头并喊道。 刘头儿,也就是车队前边儿骑在马上的镖头,举着刀,眼中却满是绝望,本想着以小博大,不成想终究功亏一篑。 这下子,他的镖局完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甜水铺子的屋顶,徐宝看着底下的这番乱象笑道:“看到了?” 常笑痴眼角儿直抽抽:“呵,呵呵。” “你骂我?”徐宝瞥了他一眼。 “没有,属下怎敢。”常笑痴不知道自己这两声笑怎么就是骂人了:“这谁家的金子?” 徐宝既然带着自己提前来这儿等这车队,那肯定是知道这些金子的归属。能有这么多金子的人,不管是谁,那都肯定是通天的权势。 “我的。” “不管是谁的,你这一下子肯定把人家给得罪的。。。狠。。。了。”常笑痴愣了愣,反应过来徐宝刚才这两个字的回答的意思,好悬没把眼珠子从眼眶里瞪出来:“你?你的?!这全是你的金子?!你哪来的这么多金子?!” “关外有金矿,找到了,就地炼的。”徐宝笑了笑:“不过时间有点儿紧,炼的不多,基本都在这儿了。哦,不光是金子,有些箱子装的是金矿石,还有些装的是掺了傻子的金沙,凑数儿用的。” “你,你你你。你。。。”常笑痴你了半天,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徐宝淡淡的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说关外有金矿,没人会信。而等他们确认了之后,第一反应也不会是将消息扩散,只会是封锁。 独食儿最香,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今天将这些金子摆在天下人的面前,消息也就锁不住了,王公大臣不行,皇上也不行,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真是个好主意。”常笑痴彻底无语了,心里默默地骂了声“败家子儿”。但随后想想,这好像不是败家子儿,再败家好歹是把钱给花出去,徐宝这直接就是把钱往人手里送,说是傻子还差不多。 一旁的任余辜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道:“督主,您要是想让几家往关外送人直接把金矿送到他们眼前就是,为何。。。为何要给这群泥腿子看。” 到底曾是魏国公家的世子,想到了徐宝的目的,虽然不是很准确。 徐宝笑了笑,冲着他如今恭敬的态度决定跟他解释几句:“勋贵们知道这些金矿的所在会如何?” 任余辜想了想:“草原和关外抓人,然后把人送到关外挖金子。” “没错。”徐宝点点头:“那老百姓看到了这些金矿又会如何?” “他们也会去关外淘金,但金矿被几家勋贵霸占着他们没机会。” “不一定。”徐宝摇摇头:“关外的野人和蒙古的蛮子一时半会儿哪有那么好抓,最后的结果一定还是以咱们汉家的百姓为主。地只是地,上边儿的人才是真正决定了土地的归属。” 第407章 六方会谈 1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夜 七进的国公府,书房里的几块地砖被掀开,露出了一个漆黑的洞口和长长的不知通往何方的阶梯。 穿着一身长衫的男子拿着一只灯笼拾级而下,管家在将地砖重新铺上之后小心的推出了书房。房门关上,一切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大地母亲,生长万物的同时掩埋了古往今来无数的秘密。 就比如此刻,一场只属于这大明朝真正的顶级权贵的聚会就在地下某个昏暗而广大的密室里开始成形。 首先抵达这密室的是一个年轻人,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年纪,身材瘦弱,面色苍白,眼睛下边儿黑黑的眼圈儿,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可眼神却带着一股凶厉之色,他姓朱,单名一个仪字,是当今大明朝成国公。 朱仪之后第二个来的是一个中年人,面相方正,颇有些威严,他也姓朱,但不是皇家的朱,也不是成国公府的朱,而是保国公府的朱,单名一个永字,算起来朱仪还要叫他一声世叔。 接下来到达的是一个青衣玉簪的中年人,长相很平常,只不过眼神透着精明。他叫沐方,是黔国公沐琮在京城的话事人。不是沐琮不想来,而是不能,毕竟黔国公府世镇云南,与京城相距万里,实在不便。 第四个到的是一个身形微胖脸上带笑的儒生样的人,头发花白,喘息略显粗重,看得出走完这条密道对他并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这是定国公徐永宁。 第五个到来的是徐长文,薄片子嘴秃脑袋,身型健硕魁梧,脸上带着刀疤,走路微瘸,腰里还挎着刀,身上全无先到这几人的贵气,可却无人敢小看,只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魏国公徐俌的意思。 五人落座简单的寒暄几句,又一条密道的洞口传来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几人对视一眼,站起身来,片刻,一个干瘦的老者走了进来,看起来慈眉善目,可身上却有一股子杀伐之气难以掩盖,与徐长文的气质颇有相似,但细品却又大有不同。若说徐长文是沙场上百战余生的悍卒,那这老者就是身经百战的元帅。 随着他的出现,先到的这几人一起微微躬身见礼: “老国公。” “公爷。” “见过老国公。” 在座的背后都立着一座国公府,这老者也是同样。他姓张,名懋,乃是当朝英国公。与眼前这些“后辈儿孙”不同,他是第二代英国公,他爹叫张辅,爷俩一同追随朱棣靖难,打下了如今这一番大好河山。 至此,大明世袭罔替的六家国公府便算是到齐了。 随着张懋的一声“有劳久候”,这一场无酒无菜但却最为奢华的宴席便算是正式的开始了。 “冒昧邀约实属无奈,但事情确实有些大了。”徐永宁将随身带来的一个小木盒子放到桌上解开,说道:“之前那徐宝说关外有金矿,说实话我不太信,那地方穷山恶水草木凋零,遍地的虎豹野人,想着若有金矿怎么也不至于会是这番光景。谁成想,他还真就把金子给咱们带来了。” 木盒子里金灿灿一片,装着一把金沙,一块拳头大小的金矿石,还有半根品相粗糙的金条。 徐永宁拿起那把金沙随手洒下,哗哗的声响背后是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几双赤红的眼眸。 黄昏时分东直门发生的那些事他们又怎会不知,他们在意的是这背后牵扯的利益。 有金沙,就说明有一条混有金沙的河,有金矿石,那必然便有一处金矿,有这半根金条,一座炼金坊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徐永宁接着道:“我让下边儿的人查验过,这些金沙和矿石确实不是关内的出产,所以除非北边儿那片放羊的草场上有矿洞,否则就只能是关外来的。” 一脸贪婪之色的朱仪伸手拿起那半根儿金条在手里把弄着,嗓音略有些尖细:“我也让手下人查过,这四十五驾大车的金子都是从关外来的。所以那徐宝当初说关外有金矿这个事儿不是假的,而且正如他所说,绝不止一处,至少有三处以上。当初他说要咱们跟他合伙儿开采咱们没理会,如今这消息确凿了,他把金子都运来了京城却不提前跟咱们打招呼,是不是不想带咱们玩儿了?” 玩儿? 在坐的哪家都不会缺钱,但钱这种东西谁又嫌多呢?只有好不好拿,烫不烫手这一个顾虑而已。 徐宝的身份他们很清楚,如今东厂的提督太监,往深了说,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看重的晚辈,等将来怀恩告老,周太后驾薨,司礼监掌印太监会落在他的好友李玄的头上,而他如果不放弃东厂,那也会成为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也就是掌印之下的二号人物。 这样的人物虽然厉害,对于他们六家丹书铁券的国公们来说并不放在心上,真要想治他自然有的是办法。 可但是,如今的小皇帝是徐宝一手带大的,小皇帝敬徐宝如父如兄,这就不得不让他们心中顾忌一二了。 一个太监不可怕,说到底也是个奴婢,但是一个皇帝就不同了,尤其当这个皇帝还很年轻的时候,问题就格外的麻烦。 因为年轻人,总是会冲动,而皇位则给了这个年轻人冲动的本钱。 就好比隋炀帝杨广,一声令下,天下为之而动,在朝六柱国哪怕再如何不满,面对着一纸黄绸也只能乖乖听命,直到忍无可忍起兵造反。 他们想造反吗? 当然不想,抛开胆量不提,最重要的是没有这个实力。在朱元璋和朱棣两代帝王的努力下,大明朝的军队八成都集中在了朝廷的手中,他们虽然想出了无限的往军中掺沙子安排亲信的好算计,可问题是一家老小都在京城,他们造反举旗除非能在东厂和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带着所有的亲人子女远遁千里,否则那就是一个笑话。 朱仪所说的玩儿只是想展示自己轻蔑的态度,在这后边儿其实还有半句没说——如果徐宝不带咱们玩儿,咱们要不要对付他? 第408章 六方会谈 2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他们很清楚在不久的将来,徐宝所说的话便等同于皇帝的态度。在这个前提下,与徐宝为敌便是与皇帝为敌。 而当两边儿站在了敌对面儿,他们的选择要不然便是将徐宝杀掉然后废立新君,要不然便要紧紧地抱住徐宝或者说其背后的皇帝的大腿跟着一起闷声发大财。 这道选择题并不难做,只要稍微有些脑子的肯定都会选择后者。 在他们眼中杀徐宝或许不难,但废立新君?先不说能不能废,就算能,新上来的君王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岳飞为何会死? 不在于他会不会反,只要他有了造反的实力他就已经是必死无疑,更何况他还真的想把老皇帝给接回来。 可是,如果事情真是这么简单,今日的这场聚会也就没有任何的必要了。他们的顾忌,或者说恐惧,实际上是来源于一个已经消失的名字——王振。 曾经的正统皇帝宠信王振,因为王振的一句“大丈夫当领百万兵立不世功”而带着大明朝最精锐的四十万将士杀到了草原上,之后就是那一场土木堡之变,四十万将士埋尸漠北,皇帝被擒,京城被围,险些重演靖康旧事。 说起土木堡之变,正统皇帝御驾亲征带去的四十万将士里又有多少是各家勋贵手下的子弟兵,不说别的,英国公张辅便是死在这一场战役之中。 土木堡之变后,皇权动摇,勋贵集团权势大减,唯一获利的便只有在后边儿只知算计的文官集团,最后老天庇佑大明国祚延续,世人只记得文官里出了一个“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谦,却忘了死在草原上,死在北京城下的无数将士。 当初的正统皇帝和王振,如今的弘治皇帝和徐宝,两者又是何其相似?如果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后者的关系要更加紧密,年纪也要更轻! 天下不应该再有一个王振! 大明朝也不能再有一个王振! 这是土木堡之变后所有勋贵的共识。 “据说先帝在时,曾为皇上组织过一次经宴,据说当时还是太子的今上言语之间便流露出开疆拓土之意。一个小孩子又懂得什么?这一定是那个徐宝暗自教授的。” “年轻人自然都是一腔热血,想着开疆拓土上马杀敌也是正理。” “他们想一想,嘴皮子一碰倒是简单,但真正要顶上去的却是咱们手底下的儿郎!赢了是皇帝的功劳,输了却是咱们的骂名!” “将士拿饷吃饭也是应有之义,但问题咱们大明朝的兵现在可不能打啊。据城而守还好说,真要出塞去根本挡不住鞑子的一轮冲锋。” “这话说的可不对,那王越不就打赢了?” “王越是打赢了!但他打空了国库,更把一个省给打的民不聊生!咱们如今的国库也是寅吃卯粮,哪里还能再打一场?再说王越这场仗咱们六家暗地里又花了多少银子你自己每个数儿吗?” “是是是,您说的对,我这也就是顺口一说。能不打自然还是不打的好。” “但是不打不行啊。。。”沐方眯着一双眼睛叹了口气:“几位公爷,小人听说今天那四十五驾大车入城来本来是平平安安的,之所以有后边儿乱象是因为其中一架大车的车轴忽然断裂,才让那车上的金子显露了出来。” 朱仪一双耗子眼儿一翻,不明白沐方为何如此说:“是啊?所以呢?” 沐方拱拱手,苦笑道:“小公爷您想,这镖局的镖师千里迢迢将金子从关外一路运到京城来,一路上艰难险阻都没出事儿,何以到了京城,尤其刚刚进了城门口便出了事儿?车轴断裂,如果他们的大车如此不结实那根本就进不了山海关。” 朱仪有点儿反应过来了:“那你是说这是有人故意使坏?谁啊这么大胆子,把主意打在了东厂的头上?这不是出力不讨好吗?” 确实,这几十车金子最后是散给了左近的老百姓,不是哪一家占了便宜,只有东厂吃了个哑巴亏。 朱永淡淡的说道:“除非是疯子傻子才会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儿,但如果这件事儿就是那徐宝自己做的呢?沐先生是这个意思吧?” 朱仪还是不明白:“不能吧?这小山一般的金子,他就舍得这么给散了?图什么啊?” 徐永宁冷冷道:“金锭炼的粗糙,金矿石为主,金沙也大多掺了沙子,实际上合共不过五六十万两银子上下,没有你想的那么多。至于他为什么要发给那帮百姓。。。”目光看向沐方。 沐方接道:“小人有个大胆的猜测,他可能是想引关内百姓出关!” 此言一出,其余五人中徐永宁、朱永、朱仪都是面露疑惑,只有张懋和大秃脑袋徐长文波澜不惊,也不知是城府渊深还是早知内情。 说起来,这场会面直到如今基本上都是他们四家在说,张懋和徐长文却没说过一句话,好像就带了耳朵来一样。 朱永疑惑道:“一开始把风声放给咱们几家是想着让咱们给他抓人采矿也是正理,你说把这消息公诸于世引百姓出关。。。这又是为的什么?”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沐方摇摇头:“这只是小人的猜测而已,而接下来还有一节,大量的百姓出关采金,咱们几家又该如何自处?是直接把金矿给占下来然后雇佣出关的百姓采掘,还是。。。” “那是自然,鞑子得现抓,根本来不及,到时候肯定是用这些出关的百姓干活儿,咱们给他们发。。。哦。。。。不好!”朱永一拍大腿:“他这就是不想带咱们玩儿啊!” 朱仪挠着头发问道:“叔,我怎么还是不太明白?” “简单。”徐永宁冷笑一声:“关外没有王法,只有狮虎豺狼和野人。出关的百姓哪有赤手空拳的,一把长刀是最起码的。 关外有多少金矿?当时那徐宝所说可是至少五处,咱们就按照五处来算,想要将这些金矿都占下来你觉得需要多少人手?” 朱仪掰着指头算了算:“一处金矿咱们放两千人,五处就是一万人呗?” 朱仪所说的这一万人自然不是采矿的工匠,而是守卫的兵丁。 第409章 六方会谈 3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底下的密室剥去了时间的概念,但说金子,说利益,这样的话题却从没有枯燥乏味的时候。 朱仪性子爆烈冲动,最不愿意算账,这个时候都掰着指头转动脑筋,而且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只是朱永这个同宗的叔叔实在是不给面子,一句一句全是反问的语气让他心里颇为不爽,但有不能发作,于是更加郁闷。 “一万人?”朱永说道:“天寒地冻,豺狼虎豹,野人遍地,还有拿着刀的刁民,两千人就能守住?好,就算给你两千人,你准备给这两千人发多少的饷银?” “这。。。” 朱仪有些羞恼:“那我派五千人,每人一个月十两金子总行了吧?” “十两金子可不够。”朱永听得直摇头:“如果关外真是遍地黄金,那十两金子可不够,金子只在关内才值钱。而五千人。。。别说五千人,两千人基本上就把你府上的家将私兵给掏空了吧? 你要真有五千私兵朝廷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朱仪别过脸去,索性不说话了。 “行了行了,集思广益,咱们都是一条心的。”徐永宁拍了拍桌子将话风一转:“咱们六家把金矿都占下来肯定是不可能,但凑出一万个人来占住一两处金矿应该还是行的,饷银好说,看行情给就是,至于采矿的奴工也不难,从草原上慢慢的抓也就是了。现在咱们真正要决定的是徐宝,这个徐宝,咱们到底该怎么处理?” 为了徐宝开的集会,结果大半个时辰说的全是金子的事儿,最后总算徐永宁又把话题引回了正轨。 朱仪先回道:“我看这徐宝不是个好鸟,我建议杀。” 朱永皱着眉头想了想,有些为难的样子,没有表态,只是看向徐永宁。 徐永宁也不说话,他也没有那个勇气去拍这个板儿。 沐方虽然代表着黔国公府,自己终究不是黔国公,于是也不说话,想看看其他几家的意思。 热烈讨论的气氛渐渐冷了下来,目光也渐渐集中在了那两个一直装木雕的人的脸上。 张懋睁着有些惺忪的双眼,笑了笑倒是没说话,转头看向身旁做得笔直的徐长文:“长文,徐老公爷怎么说啊?” 今天黄昏的事儿徐俌远在南京怎么会知道,但徐长文作为魏国公府在京城的话事人,他说的话就是魏国公府的意思,就好像沐方做出的决定也就是黔国公沐琮的决定一样,哪怕事后徐俌和沐琮觉得不合心意也只会默默背锅,当然了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发生就是了。 张懋发问,徐长文抬手抹擦着自己的大秃脑袋,一咧嘴漏出了一个有些憨厚的笑来:“老国公,几位公爷,你们说的这些大道理啥的小人其实没怎么听懂,不过老公爷上回因为我家小公爷的事儿来京里一趟,临走的时候给小人留了一句话。”徐长文咳嗽两声,正色道:“徐宝那小子不错,有脑子,也有魄力,咱们大明朝就缺这样儿的好后生,老子愿意陪他赌一把。” “啊?” “嗯?” “额。。。” “。。。。。。” 这话听着倒确实像是徐俌的口气,而且上次徐俌在凤栖楼为徐宝出头可见对其也确实是看重,但私下里竟然评价如此之高,这就有些让人意想不到了。 嗯。。。想来也是,要不是看重这个徐宝又怎么会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人家手底下当小卒子? 明面上朱仪和徐长文一人一票抵平,其他三家不说话,最后就看张懋的意思了。 “哈哈哈哈!!!” 张懋忽然哈哈大笑,干瘦干瘦的一个老头笑起来竟是中气十足,小小的一间密室里如响雷一般:“老徐俌有如此眼光,也想到了这一节,看来倒是还没老糊涂啊!哈哈哈哈!!!” 徐长文陪笑,剩下的四位则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张懋话里的意思,只是看起来也是支持徐宝了? 难道这两位就不怕再出个王振领着大家伙儿出关送死去? 六人之中张懋和徐俌的话自然最有分量,但其他四人各自下边儿也代表着几十家侯伯勋贵,如果徐俌和张懋的话不能让他们信服他们肯定也是要反对的。 徐俌此时不在,徐长文是个莽汉子说不出个道道儿来,这个解释自然就要张懋来给。 “咱们这些勋贵与国同休,朱明江山万代,咱们的富贵也才能长久。可是啊,古往今来,三代不算,最长的也不过就是大汉四百年社稷,你们说,咱们大明江山如果照今天这个样子往下走,能走多久啊?” “这。。。。” “土木堡一役,我大明精锐几乎丧尽,之后边境战乱,也就王越算是赢了一把,也是代价惨重。 文官掌权,天下男儿都捧着个书本子瞎看,稍有点儿本事的都不愿意拿刀,想拿刀的却又进不了卫所,进卫所的生下来就是兵,种田一把好手,打仗还不如猪羊。长此以往,别说比肩大汉四百年天下,我看能超过鞑子百年江山也就不错了。 当初土木堡怎么输的这事儿咱们现在也说不明白就不提他了,但是不是土木堡咱们输了一回以后就再也不打了? 咱们怕再出一个王振,老夫也怕,但老夫怕的不是王振,而是怕再有一个不知进退的东西拉着咱们老少爷们儿出去送死! 如今你们看看,王越领兵出去,军中还得带上一个太监和一个文官儿去指手画脚的,他运气好赢了一回,但下一回呢? 兵不行,将也不行,咱们几家的富贵可都是祖辈马上一刀一枪杀出来的,真到了用得上咱们的时候难道咱们也学着宋末那帮子怂蛋认人宰割不成? 我看这个徐宝也不错,最起码他知道有利大家分,而且骨子里也有几分血性,现在你们要是想对付他,哼,先不说能不能对付的了,就算真的能成,近处皇上肯定是要翻脸,而往远处说,那就是把咱们大明朝往南宋那条老路上推!” 第410章 司礼监的一天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在宫里,油水最多的差事无疑是银作局,大量的金银送到这里铸造成各种各样的精美金银器具然后在送到宫中各位贵人的手里使用,这一进一出,油水儿可太大了,所以每一个能进银作局的宦官,上到掌印太监,下到监工杂役,那都是腰缠万贯的。 不过金银虽好,有本事守住才是本事,所以宫里边儿往银作局来的往往都是些“没本事”的宦官,真正有本事有抱负的目标从来都只有一个——司礼监。 有钱不一定有权,有权不一定有钱,刀子都挨了,能的话当然是两手都抓,两手都要硬才好。只是,得到权利的同时也要承担风险,银作局里只要不出打的纰漏,安安稳稳活到出宫,在外边儿总能得个富贵一生的结局,司礼监就不一样了,一个不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其中的危险没有人比在司礼监中待了一辈子的怀恩更明白。 武功能够让人的身体更加强壮,但却终究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和精深的疲惫。 他真的太老了,老到连文渊阁送来的折子上的字都已经看不太清的地步,吃的少,睡得却越来越多,但他一直撑着,硬撑着尽量不漏出任何的马脚给人知道。不是因为他贪恋权位,而是这司礼监之前还没有出现一个真正让他满意的接班人。 梁芳自不必说,这是一个真小人,一切只为私利,全无公心。他或许是一个好奴婢,但绝掌不了司礼监,否则天下必要大乱。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设想而已。宪宗和万贵妃去了之后梁芳也不可能再掌司礼监,他自己也是看的明白,一直小心翼翼的,也正是因为这份小心,周太后没动他。 怀恩曾经很看好徐宝,聪明、武功又高,最重要的是不狂妄,知进退,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品德。 怀恩曾经跟徐孝天说起过此事,一番交谈之后还是放弃了。徐孝天的理由很充分:司礼监可以没有掌印,但天门不能没有门主。 坐在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上便是夹在皇帝与百官之间,一个不好或许便要万劫不复,到时候难道要徐宝束手待毙? 怀恩认可了这个理由,于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初,如果自己扛不住了,司礼监应该交给谁? 然后,李玄被送进了司礼监,做了第二个秉笔太监。 内书堂出身、司礼监秉笔,与皇帝关系不错,与徐宝相交莫逆,做事也算勤勉本分,他具备一切接任司礼监掌印的条件,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就是那一双腿。 这很重要,就像朝廷不成文的规矩“面相不端者不可为官”一样,身有残疾的人每天出现在皇帝的面前会不会引起厌恶? 所以怀恩一直在犹豫,他准备再看看,再做出最后的决定。 “故,户部欲拨银三百二十万两以作黄河治理。国库存银或有不足,需宫中内库补足。”李玄将折子上的奏文念完,又将贴在奏折封皮上的一张纸取下来看了看,继续道:“老祖宗,这篇折子文渊阁的票拟是准了的。” 怀恩靠在黄花梨的大椅上,睁开惺忪的一双眼睛:“这种利国利民的事儿文渊阁自然不会阻拦,你怎么看?” 李玄想了想,说道:“朝廷每年开春拨银治理黄河自然是应有之义,但据我所知,整个工程费用一百八十万两便可,若是粗糙些一百三十万两也可用,要只是加固维护,一百万两足以。三百二十万两太多,不能准,但若是拨的少了,又不知道他们到底会如何应付。” 李玄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怀恩也没说话,在等李玄的决断。 “我觉得便以一百八十万两批复,户部存银一定是够用的,内库不予补助。” 怀恩说道:“你就不怕这一百八十万两过去,他们只用八十万两来交差?工部那帮子官员可都指着这些银子养家糊口呢。” 李玄笑道:“老祖宗考教了。拨银子是户部,治黄河的是工部,最后的查验也是工部。真要偷工减料,只要黄河不出事,咱们是管不了他们的。至于银子。。。总得给他们留一些才是。一百万两足够他们花了。毕竟内阁里没了刘诩,却多了刘谢李三位。” 怀恩满意的点点头:“好,就这么批吧。” 李玄拿起桌上的毛笔占了朱砂在奏折上批复起来,最后落印,然后将奏折合上放到一旁,重新拿起一本新的奏折展开读了起来:“杭州知府上折称。。。。” 读奏折、读票拟、问询、披红、用印,然后再下一本儿。 忙活了一天,就是这般无聊的循环。外人只知司礼监的好,却看不到司礼监需要承担的责任。 其实这工作量应该减少三分之二,因为按职责来说,怀恩、梁芳、李玄都有单独披红的权力,只有重要的奏折才需要三人一起讨论。 不过梁芳又告了病,李玄还在“培训期”里遨游,所以每本奏折只能怀恩和李玄一起来处理。 终于,天擦黑的时候,文渊阁里最后的一本奏折也批完了,只等明日送出宫去下发便可执行,一老一少才疲惫的在司礼监的一间小屋里围着小桌吃起了简单的饭菜。 一支烧鸡,两盘青菜,两碗清粥。 两人的饭量都不大,这些东西也就足够了。 简单,但花的银子可不少,毕竟物以稀为贵,冬天的青菜可不好找。 吃了一支鸡翅膀,几筷子青菜,半碗粥,怀恩便把筷子放下了,一边儿喝着茶,一边儿看似无意的问道:“听说徐宝在关外发现了金矿?” 李玄也很自然的样子回道:“会老祖宗,这事儿他跟我说过。当时我还问过他准备如何处置,他。。。不准备交给朝廷。” “为何?” “他说他需要这些金子来平顶草原上的鞑子。” 轻描淡写的说着不好笑的笑话,怀恩脸上露出了些许无奈:“年轻人难免不知天高地厚。” “老祖宗,我倒觉得徐宝的谋划。。。可行。” 第411章 大年夜的小偷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大年三十儿,一夜鱼龙起舞,红纸遍地,街头熙攘,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为了一个好彩头,哪怕是在苦的日子到了今天也是要笑的。 东厂,徐宝与曾柱、楚橘等各司主管还有自己手下的三大档头一起用了一桌酒宴也就罢了,期间喝了不少的酒,但却毫无醉意,也没有所谓的开心高兴的情绪。 宴罢,徐宝吩咐人手将他们各自送回了自己的宅院之后不知何往,想了想,就偷偷跑进了深宫大内里记忆中那个最熟悉的小院子里。 梧桐叶落,却依旧高大。 犹记得那时候白老憨儿会躺在树下打盹儿,自己练剑,铁蛋抱着大头坐在小板凳上美滋滋的看着,而不久之后老爹会拎着硕大的食盒进来,对自己的武功指点一番之后一家人一起用饭。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徐宝推开那扇房门,门分左右,依旧还是很熟悉的布置,只是到处都积了一层浮尘,无论何处也找不出一点帝王潜邸的迹象来。 徐宝自嘲的一笑,走到桌旁坐下来,四周静悄悄的,远处却是万丈红尘的喧嚣浮华,这种环境总会让人的思绪格外的冷静。 万安终于递上了告老的折子,惯例的三拒三请之后应该就回老家了,之后便是一场例行公事的廷推,以刘吉如今的势力必然会拿下首辅之位。 还有怀恩,听李玄传来的消息怀恩很快也会告老,到时候李玄便会接掌司礼监掌印之位,梁芳据说也会走,只是不知道是他自己想明白的还是怀恩跟他说了什么的缘故。 这整个过程大概一个月也就差不多了,如果紧着些半个月也未尝不行。而周太后的身体,大概也就能挺个半月到一月之间的样子。 之后。。。 记忆中的那个穿着开裆裤抱着大肥猫的铁蛋无论如何也不能和现在英气勃勃的小皇帝重合在一起,徐宝也不禁是一阵唏嘘。 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事情也都是显而易见的。 之后的内廷将是徐宝和李玄的天下,而外廷不算勋贵一派,朝堂的文臣定然是以刘谢李三人为首。刘吉是一个不识时务的老顽固,或许是执念太深,或许就是头脑昏聩,强自恋栈不走最后难有善终。 他的死活徐宝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刘吉当上首辅之后会做些什么。 新官上任三把火,多年夙愿一朝实现,天知道刘吉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顶着一个三朝元老兼内阁首辅的名头,别说是徐宝,哪怕是皇帝也不得不给些面子。 再想想刘吉和自家的关系,徐宝觉得能保持个井水不犯河水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这显然不可能,因为徐宝即将发起一场改革,那间赌场是,关外的金矿也是,“暗度陈仓”的东瀛海贸码头更是,有人获利必然就会有人受损,不管利益受损的那帮人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来,刘吉都一定会推波助澜,这也是应有之义。 “无所谓,本来也是要把你这老东西给拿下去的。”徐宝冷声一笑,随后皱了皱眉头,身形一闪,人已经又回到了院子里,目光看向东北的方向,视线的尽头处是那间宏伟的乾清宫。 “是他?” 月色下,小和尚花开飞檐走壁如履平地,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在月光的照耀下烁烁放光。 “藏宝阁,藏宝阁。。。哎呀这些房子都长得一样,哪里是藏宝阁啊?”花开焦躁的一拍脑袋,随后猛地感觉到前方似乎有两股气息的存在,于是一翻身落到地上来走进一旁的阴影中屏息静气。 “难道是咱看错了?” “我就说你看错了,怎么可能有人敢闯宫。” “也不能说没有,当初不就有三个毛贼闯了进来,还偷了本秘籍走?” “那是皇上有旨在先,不然别说这内宫,便是外廷的那几道巡逻他也进不来。走啦走啦,喝酒去喝酒去。” “嗯,可能是看错了。” 脚步声远去,花开又等了片刻才走了出来重新跃上身旁这不知名的宫殿的房顶左右张望:“师父果然没骗我,天底下顶数这皇宫里边儿高手最多,轻易可闯不得。” “知道你还往这里闯?” “没办法,没有天山雪莲在,香宁姑娘必死无疑。” “香宁姑娘?你这小和尚叫的倒是亲热,还不惜夜闯皇宫,说,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阿弥陀佛,小僧,小僧,小。。。。。额。。。。。”花开先是紧张,但随后反应过来了什么,表情一僵,机械的转头,背后是一个一身玄袍腰挎利箭,白面无须的秀美青年,正看着自己似笑非笑。 花开笑的跟哭一样:“徐,徐施主,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徐宝点点头:“你这藏气的功夫还真是不错,要不是看到你这颗铮亮的脑袋便是我也险些错过了你。” “徐施主过,过奖了。” “你师傅呢?” “师父他。。。圆寂了。” “哦。”徐宝想了想,也不再追问,便道:“你要去藏宝阁?” “是。” “要偷天山雪莲救一个姑娘的性命?” “是。啊,不不不,不是。”花开赶紧摆手:“小僧是要,要拿天山雪莲,将来是会还的。” “还?”徐宝呵了一声,也不跟他争论,径自转身:“你找错方向了,藏宝阁在这边儿,别跟丢了。” “多谢徐施主,多谢徐施主。” 花开和徐宝之间并无仇怨,不过花开的师父苦智当初可是莫名其妙的将徐宝给关进了“兰若寺”里,直到今天徐宝也不明白苦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过由果导因,徐宝觉得苦智未尝是怀有什么恶意。 就好像太上老君把孙猴子扔进了八卦炉,说是要杀,过程也是折磨,但结果却是孙猴子练了一双火眼金睛出来。 苦智如果要杀自己绝非难事,但他没杀,只是把自己关了起来,最后自己又出来了。不管他真实的目的是什么,结果就是徐宝完好无损而且精神上更加坚定,类似于道家所说的“无垢”。 所以如果可能,徐宝愿意力所能及的帮这花开一个小忙。更何况,这花开到底也是苦智唯一的徒弟,身上藏着多少秘密谁又说的清呢。 第412章 带路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如果说苦智是一个饱经沧桑的智者,那么花开无疑就是一个未经世事的烂漫少年。跟在徐宝的身后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急促的呼吸和紧张的眼神将他内心的忐忑暴露的淋漓尽致。 “你不用紧张,既然是跟在我的身后自然就不会再有大内供奉对你出手。” “不紧张,小僧不紧张。” 好吧,随你吧。 徐宝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苦智的武功无疑是极高的,现在回忆起来虽然不是先天境界,可只凭着那一手将自己的精神放逐到一个轮回世界的手段,哪怕此时相对徐宝仍没有十足的把握去应对。 隐约记得在那破庙里边儿苦智曾经提起过,他所修炼的功夫叫做“阿弥陀梦中证道法”。徐宝很好奇,这门名字听起来就了不得的功夫到底能达到什么样的境界,是如自己一般能够成就先天吗? 事实上,什么是先天,徐宝到现在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能够确定的是绝对不止是绝强的内功那么简单。 毕竟自己的内功有很大一部分是成就于汪芷送来的那根人参上的。高丽国千年人参固然是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但如果这样一根人参便能早就先天,那相信关外盛产人参的白山黑水以及高丽国该是这天下最强的国家了,毕竟一根宝参便能成就一个先天,而一个先天便能换一国帝王的性命。 那么除了内功还有什么? 功法肯定是一个很要紧的因素。 天门四大神功直指先天,自己所修炼的葵花宝典在千年人参的催化下趋于圆满,自己才有了冲击先天之境的资本,如果换成是五虎断门刀,太祖长拳之类的粗浅武功,即使再吃十根八根的千年人参估计也不可能达到如今的成就,爆体而亡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一门高明的功法决定了成就的上限,这也是可以推断出来的。 应该还不止如此。 本能的,徐宝觉得苦智把自己的精神放逐在烂柯寺那个幻境之中应该也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具体是什么原理不得而知,知道答案的苦智死了,可能知道答案的王振也死了,剩下的能知道答案的或许只有其他的先天,比如杨烈,不过现在还没到接触他们的时候。 徐宝曾经将杨烈的档案仔细的查阅过,山东济南府长山县的县丞,芝麻绿豆一般的小官,虽然不起眼,但既然也是大明朝廷的一份子,很多东西总归是查的到的。 很不起眼的一份履历,爹是个秀才,娘是个农家女,十五岁父亲得了场重病便死了,之后母亲也死了,十八岁中举后朝廷安排着做了常山县的县丞,然后娶妻生子一直到今日。 与江湖门派没有任何的交集,也看不出有任何习武的迹象,如果不是他主动跑来给徐宝上课,大概率徐宝一辈子也不会发现他先天的身份。 如果能够破解先天之秘的话。。。 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徐宝的脑海之中:身后这小和尚既然是苦智唯一的徒弟,那肯定也练了那个“阿弥陀梦中证道法”,这功夫不用说,肯定也是极强的,或许不弱于自己的葵花宝典。 如果现在还有一根千年人参给他吃,那他会不会也能成就先天? 这一闪而逝的念头过后,徐宝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花开,花开的反应倒是直接:“徐施主,你不要这样看小僧,小僧很害怕。” “怕什么?” “不知道,感觉你好像要吃了小僧一样。阿弥陀佛,小僧不好吃的。” 又是两三句话的对白,真是个不会唠嗑的小和尚。 条件允许的话徐宝还真想把这个念头付诸行动,可惜条件不允许。 千年人参皇宫内库只有一根,被自己吃了,其他地方还有没有那就不知道了。天材地宝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就算有,给花开吃了无外乎就是两个结果,一是成就先天,那到时候彼此会是朋友吗?呵,敌人还差不多;二是冲击先天失败,那到时候就肯定是敌人无疑了。 一个不是先天的小和尚徐宝不怕,但苦智活了那么多年,又是出身佛门,天知道会不会结交过几个不世出的老怪物。到时候跳出来给花开做主,自己何苦添一桩麻烦。 前边儿隐约是两间广大的宫殿,占地不小,周围有许多巡逻的御林禁卫守护。 徐宝停下脚步抬手指过去:“左边的是皇宫内库,放银子的地方。右边的那一间就是大内藏宝阁,神兵利器、稀世珍玩、天材地宝,宫中的珍奇之物都在其中,你要找的天山雪莲自然也在其中。” 花开两眼放光:“好好,那咱们快去吧。” “不,是你快去,我只是给你带路而已。” “啊?徐,徐施主?”花开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细看,左右哪里还有徐宝的身影。 “徐,徐施主,莫要玩笑小僧,你,你快出来吧?”花开试着叫了两声,声音不敢太大,怕招来御林军的注意。 不知何处传来徐宝的声音:“宫中有两处禁地,一个是收罗天下武学的明武宫,另一个便是这里。除了明处你看到的这些守卫之外,暗地里还有许多大内供奉高手。没有圣上旨意擅闯可以,一旦发现便是思路一条,你小心些。” “徐施主莫开玩笑,莫开玩笑,你快出来吧?”花开又叫了两声,但再没有任何回应。知道这位徐施主肯定不会出来帮助自己了,花开苦恼的挠了挠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愁眉苦脸:“徐施主能带我来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不愿再招惹是非也是应当,花开啊花开,你还是要靠自己才是。嗯。。。小心些,你可以的!” 徐宝在暗处看着这一番花开自言自语,不觉有些好笑。 他倒没骗花开,这里暗中确实有许多供奉高手,而且武功都极高,最低的也是二流水平,一般人敢擅闯也确实必死无疑。 但也只是一般人而已。 花开既然是苦智的徒弟,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徐宝很想看一看这花开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第413章 诡异的花开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天空接连不断的有烟花怒放,远处喜庆的气氛对于藏宝阁前枯燥的守卫们来说无疑是充满诱惑的。 “啊~~~~”无聊的打了一个羊肉大葱味儿的哈欠,李大力靠着身后的宫墙对一旁一起当值的弟兄道:“我睡的差不多了,到你了。” “看你睡得这么香,都没好意思叫你。”王二虎揉了揉眼睛退了两步也靠在墙上,抱着膀子闭上了眼睛:“那我睡了,你看着点儿。”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李大力摆了摆手,说是让李大力放心,但实际上在王二虎鼾声想起的同时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宫里守备森严,巡逻的禁卫,暗中的大内供奉,随时整装待发的御马监兵马以及二十四衙门数不胜数的高手,这样的守卫力量之下藏宝阁门口儿的两个守卫其实更多的只是扮演着一对儿石狮子的角色。 真有那武林高手能闯到此处来他们两个能做的顶多就是喊两声然后逃跑,反抗是不可能反抗的,一个月二两银子的饷银还不值得让他们拼命。 王二虎睡得很香,虽然是站着,但那呼噜打的是越来越响,不时的砸吧砸吧嘴,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李大力闭目养神,假寐养神,倒是没真的睡着,怕万一有哪位贵人抽冷子来检查见了自己两人都在睡觉会有责罚。 地上仍有薄薄的一层残雪,小和尚信步而来。 “很高明的轻功。”徐宝在暗中言道。 花开向着两个守卫走去,眼见得他身后的地上没有任何的脚印留下。 踏雪无痕。 想要做到这一点除了高明的轻功之外还需要强横的内力作为支撑,这也是奇怪的地方,因为刚才见面的时候徐宝就暗中观察过花开,并没有内功高强的迹象,但此刻这一手轻功表演证明徐宝是看走了眼。 “他会怎么做呢?”徐宝看着花开,很是好奇。 以花开的本事能把两个守卫制服不难,不管是杀了还是打晕,都不过是一抬手的事儿,但难得是如何不惊动暗中的大内供奉。 在徐宝的感知之中,眼下在藏宝阁内外应该隐有十七个大内高手,他们虽然不是盯着这藏宝阁的大门口,但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会瞒过他们的耳目。 换言之,只要有丝毫异响,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接下来花开便要面对整个大内无数高手的追杀。 花开怎么想的徐宝不知道,但肉眼可见的,花开走到了两个守卫的面前,两个守卫没有睁开眼睛。 藏宝阁的大门自己打开了一条缝隙。 花开走了进去。 藏宝阁的大门又悄无声息的关上了。 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整个过程透漏着一股诡异却又自然而然的平静。 徐宝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算什么? 两个守卫没有任何的异样,一个仍在睡觉,另一个也还是保持着闭目养神的状态。而暗中的那些大内高手。。。 徐宝脚下轻点,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片刻后出现在了藏宝阁的屋顶。三息过后,三个身着灰袍的太监出现在了徐宝的身后:“徐公公。” 这些大内供奉武功虽然不如徐宝,但他们不瞎。藏宝阁顶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不管是谁,职责所在他们总要上来查看。 徐宝淡淡的说道:“藏宝阁刚刚进了贼人。” “啊?!”其中一人表情诧异,小心的问道:“公公,我等守卫此处,没有任何察觉,会不会。。。” 他想说会不会是徐宝看错了,但却又不敢把话说完。 徐宝想了想,转身道:“你们没看到但是咱家看到了。守卫藏宝阁并非咱家的职责,咱家就不越庖代俎了,你们看着办就是。”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齐声道:“多谢公公提醒。” 徐宝“嗯”了一声,又道:“不过这大年夜出了这么档子事儿总是不吉利,你们暗中查看就是,不要闹得太大,不然皇上和太后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 “我等知道该怎么做了。”三人躬身一礼随后跳下了屋顶。 徐宝脚下轻轻一动拨开了一片琉璃瓦,顺着缝隙向下望去,月光的映照下一个亮亮的脑袋正鬼鬼祟祟的藏宝阁里游荡。 藏宝阁是个三层回形的宫殿,很大,里边儿的布局却很简单,一排排一行行摆着几百个架子,架子上的大小隔断上摆着各色珍宝。 这说白了就是一个仓库而已,里边儿有些什么东西,又摆在哪里只有大内总管手里有一本名册,外人想要找某一样藏品便如大海捞针一般。 尤其花开要找的是天山雪莲,这东西还不是那种金银器物或者是玉器陶瓷摆在明面上的,而是装在特制的木匣当中,哪怕是徐宝来找也只能挨个的翻找,能不能找到全凭运气。运气不好的话找上十天半个月也不奇怪。 花开自然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尤其是在徐宝已经替他惊动了守卫的情况下。 片刻,藏宝阁二层三层的窗户悄然的打开,十几道人影悄然入内。 徐宝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来:“看你怎么办。” 十七个高手,徐宝觉得如果这样的阵仗还拿不下花开,那这些大内供奉可以集体自尽了。 但接下来,情形愈发的诡异了起来。 这些大内供奉进入藏宝阁之后立刻四散开来准备寻找徐宝口中所说的贼人的所在。花开并没有躲藏,甚至还继续着之前翻找的动作,对这些冲进来的人视而不见一般,而与之相对的,这些大内供奉们一个个就好像瞎了一般,竟然就愣是看不见花开这个大活人。 是视角问题吗? 并非如此。 徐宝看到不止一个供奉的目光扫过了花开,甚至有几个还与花开擦肩而过,怎么也不至于看不见。 又过了片刻,这十七个供奉忽然各自停住了身形,只是短短的一瞬,接着又动了起来,只是目光呆滞,然后也在藏宝阁里游荡起来,不时的翻开木架上的匣子,似乎在寻找什么。 第414章 投石问路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三层楼的高度,勉强算是十丈方圆。 气息的隐藏类似于龟息功,不,不对,相较于龟息功的闭气更像是变色龙一般与环境相融。视线和听觉也受到了影响,是五感的封闭还是干扰? 一定的范围内操控人的行动。” 屋顶上徐宝对脚下的诡异境况作出简单的分析之后不禁皱起了眉头:“这算什么,群体魅惑吗?一个和尚的魅惑?” 玩笑归玩笑,徐宝的脑海中首先想到的是关于花开的这种能力的应用。 如果把花开放到了战场上,那么十丈方圆之内他无人可敌,理论上一个人便能杀穿千军万马。 “不过弓箭应该算是一种威胁。” 如果在早朝的时候把花开放到金銮殿满朝文武之间,那。。。 徐宝很好奇如果自己也走进脚下这藏宝阁是不是也会如那些大内供奉一般的下场。 正要将这个想法付诸于行动,耳边却传来了隐隐的交谈声。 “爹,这大年夜的,您好歹也是司礼监的秉笔,万一皇上或者太后传您过去却又找不到您,那是不是不太好。” “太后重病,皇上又不待见你老子我,我要是真出现在他们眼前才是大大的不好。”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昨日陕甘两地的进贡也送到了宫里,今晚正是时候,爹带你一块儿来瞧瞧,看有什么好玩意儿没有。 你爹我年岁大了,过不多久大抵也是要告老出宫的,银子不带的够怎么行。爹虽然把你安排到了银作局,银子不少,都是虚的,宝物,宝物才是能传家的东西。将来啊,一件宝贝说不定就能救你一条小命儿,你都忘了爹往日是怎么教导你的了?” 梁全功提着灯笼,耳边是他爹梁芳的谆谆教导,心里其实有些不服气,只是已经走到这儿了,空手儿而归实在有些不像话,梁芳也不可能让他回去。 父子俩大摇大摆的走到藏宝阁的门口,守门的李大拿和王二虎赶紧施礼:“梁公公,小梁公公您二老又来啦?您来的正是时候,昨天刚进了一批宝贝,正等着您来挑选。”说着话,两人转身开门。 “什么东西也能叫宝贝,正该咱家为皇上挑选挑选。”梁芳也是这里的常客了,不见外的和两个侍卫玩笑几句便带着梁全功往里走。 门分左右,梁芳刚要迈步,脚都抬过了门槛儿,却陡然一愣。 藏宝阁一层十几二十号儿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梁芳和梁全功总归不是瞎子,哪里会看不到。其中还有一两个熟人。 “公公?”李大拿看这父子俩一动不动的还有些纳闷儿,跟着往里边儿一瞧,也是有点儿莫名其妙:“咦?” 四个人的第一反应都不是藏宝阁里招了贼,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贼人能同时瞒过明里暗里所有的守卫和大内供奉进到这藏宝阁中,就算有,也不能同时有十七八个吧? 片刻的诧异,他们注意到屋里这些人都在翻箱倒柜的好像在找些什么,门就这么大开着,有响动有光亮,但这些人却毫无反应。 嗯。。。也不准确。 事实上还是有一个人给了一个正常的回应的,一个秃脑袋灰布僧衣的小和尚从一个架子后边儿探出了脑袋看向门口的四人,随后轻呼一声:“哎呀!糟了!”然后一眨眼又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爹?这。。。”梁全功看向梁芳。 “梁公公?”李大拿和王二虎也看向梁芳。 梁芳心里直骂娘,他还想问这两个把门儿的怎么回事儿呢,好家伙,感情这两个啥也不知道。 不过司礼监秉笔的修养容不得梁芳在这个时候跺脚,于是轻咳一声故作淡定的道:“看看便知。老卢?老李?你们在做什么?” 梁芳口中所喊的老卢和老李是这些大内供奉中的两个,只是这两位并没有给与梁芳任何的回应。 梁芳心中暗叫不妙,但他活了大半辈子却实在无法解释眼前这一幕,保守起见,他对着身后的李、王二人吩咐道:“你们两个,进去看看。” “公公。”两人愁眉苦脸的但又没法拒绝,只能抽刀在手往里边儿走。 一步 两步 三步 仓啷两声,两人的刀掉在了地上,之后也加入了屋里的“翻箱倒柜”大军,任凭梁芳呼喊也不予回应。 “爹,不,不不,不是闹鬼了吧,咱们跑吧。”梁全功这时候只觉得脖子后边儿呼呼的冒凉气,浑身都打哆嗦。 梁芳板着脸冷哼一声:“跑?往哪跑?再说这皇宫大内天子居所,还能闹鬼?你。。。算了,咱家亲自进去看看。” 说实话,梁芳心里边儿也是七上八下的,他不是不想跑,只是想的明白。 如果是鬼,自己跑肯定也没用。 如果不是鬼,是贼,那肯定是来偷宝贝的。而藏宝阁的宝贝那都是姓梁的,自己要誓死捍卫! 宝贝比命重要吗? 对梁芳来说也是差不多了,而且他艺高人胆大,觉得就算是手段诡异的贼人,自己打不过难道还跑不了? 最关键的是,他看到了之前那个小和尚,能说话,会动,他肯定是个人! 拔剑在手,梁芳微微躬身,小心的迈步进门,眼珠子四下扫视,口中说道:“出来吧小师父,咱家已经看见你了。夜闯大内藏宝阁乃是死罪,不过咱家也信佛,你要是有什么难处不妨出来说明,咱家或可帮你一把也未可知啊。” 那两个守门的侍卫走了三步便失了神志,梁芳走了三步倒没什么感觉,但第八步的时候忽然觉得体内真气似乎有不受控制的迹象,再走一步竟就沿着胸前任脉直冲天灵之感。 梁芳大惊失色,脚下一点整个人闪回了门口,体内的异感瞬间消失,真气又重新归于丹田。 “这是什么功法,好生诡异。”梁芳额头见汗,正自犹豫该怎么办的时候,只见屋里不知何处走出来一个小和尚,挠着头似乎很腼腆的样子:“那个。。。哦哦,阿弥陀佛,小僧花开,见过两位施主。” 第415章 惊弓之鸟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战国策中有一个很有趣的小故事。 一只大雁从远处缓缓飞来,边飞边鸣,魏国神射手更赢不用箭只凭着一声弓响,大雁应声而落。 面对魏王好奇的询问,更赢的解释是:“它飞得慢,叫的声音很悲惨。飞得慢,因为它受过箭伤,伤口没有愈合,还在作痛;叫得悲惨,因为它离开同伴,孤单失群,得不到帮助。它一听到弦响,心里很害怕,就拼命往高处飞。它一使劲,伤口又裂开了,就掉了下来。” 惊弓之鸟。 简单的故事,并不复杂的道理。 此刻在这藏宝阁,梁芳就是故事中的那只悲惨的大雁。虽然没受伤,但从这小和尚出现的那一刻起体内暴走的真气以及小和尚周围那二十个如僵尸一般的大内供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对方的可怕。 他想跑,但他不能跑。 刚才是财迷心窍想冒险一试,现在则是不能。 面对猛兽,转身逃命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他能跑,一旁眼神已经有些呆滞的儿子难道也能跑?自己的命金贵,可如果真的给他一杆秤,难说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性命而舍弃梁全功。 退肯定是退不得了,梁芳握紧了手中的剑,心中暗暗祈祷眼前这小妖僧没有取自己性命的想法,否则就只能行险一搏了。 花开其实也很纠结。 佛家戒律中杀盗淫妄酒这都是了不得的大罪过,他长这么大可是一条戒律,额。。。好吧,他师父曾带他吃过一次肉,喝过一杯酒。当时师父跟他说的是只有知其味才能明其罪。 花开觉得这就是师父随口编来糊弄自己的理由,只不过肉好吃,酒好喝,他也就跟着师父的话骗了自己一回。 但这次不一样了,虽然是为了救人,可手段终究是偷,自己是和尚,却用了盗贼的手段,这不管怎么说都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如今又被一个很厉害的“老大爷”抓了现行,自己若是还不管不顾的将其制住。。。 花开头皮挠的更厉害了。 他不是不想,只是凭他此时的功力制住身边这些高手已经是极限,要是再想制住梁芳,实在是力有不逮,一个不小心让梁芳跑了招来更多的大内高手,他自己死活是小,等着天山雪莲救命的女菩萨肯定是要往生极乐了。 思来想去,花开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眼前的老大爷,让他不要为难自己。 天可见怜,花开是真的不善言辞,也没耍过心眼儿。 过去师父在的时候他就是师父身边的一个小沙弥,师父圆寂之后他一个人游历天下,饿了便开口化缘,除此以外基本都没说过几句话,要他以一个“小偷”的身份说服“主人家”体谅自己的苦衷。。。 怎么说? 师父没教过啊? 越想越想不出,越是想不出就越是着急,越是着急,花开的脸都有点儿憋红了,光溜溜的头皮被他挠的一绺一绺的。 花开纠结苦恼的样子在梁芳心里就完全变了味道了。 “脸色涨红,这是气行周天之相,这小妖僧要动手了?他挠头皮做什么?难道是什么邪功?嗯!定然是了,果然是一门邪功,控人心智,惑人心神,动手之前竟然还要挠头皮?是不是挠的越厉害威力也就越强?我要不要先动手?我要不要先出招?先出招,不能等!但我要是认怂他会不会就此离去?不可能,他都敢夜闯大内藏宝阁又怎么会轻易离去?” 梁芳咽了一口口水,心中这番百转千回简直无言可表。 气氛越来越紧张,空气仿若凝固起来,就像一张拉满的强攻,只要轻轻的一送,便是长虹贯日。 而就在此刻,梁芳的耳边厢不知何处传来一声低语,只一个字,“杀”! 便在这一个“杀”字响起的瞬间,梁芳心里一个机灵,脑袋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口中就下意识的发出了一声凄厉似鬼的尖啸,手中的剑也顺势而出,一招天剑乾坤平刺而出,直指花开的心口处。 墨子剑法中正方直,以守为攻,但梁芳此刻所用的这一招天剑乾坤确实其中唯三的杀招之一,起手一招平刺看似平平无奇,但实际上只要近身,不管对手如何应对,都有无数巧妙后招应对,随后以墨子剑法中其余“守”式将对手困进无穷剑网之下。 “施,施主?”花开很懵,也很崩溃,自己难道笑的不真诚吗,怎么眼前这老大爷忽然就要拿剑杀自己了? 不懂归不懂,花开的反应却不慢。在“施主”两个字出口后梁芳手中长剑距离自己仅七尺远近,他双手猛地在胸前一拍,随后二目之中精光爆射,整个人原本腼腆天真的气质也随之一变,竟有些凌厉味道。 只见花开不退反进,双手十指连弹如穿花蝴蝶一般接连弹在梁芳的剑上,复又抬手一拂,梁芳只觉得一股力道柔中带刚自剑身传到了手上,手腕一麻,长剑脱手而出。 “拈花指!袈裟伏魔功!少林寺的?!”梁芳心中一惊,动作却不慌乱,一脚揣在花开的手腕上,整个人腾空而起一个后空翻将剑重新握在手里,借着力道陀螺般旋转起来斩出数道剑气劈砍花开。 天下大道,这是墨子剑法中的第二式杀招,他曾在黑街中用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斯拉!” 花开扎下马步,双手猛地又在胸前又是合十一拍,上衣尽碎,皮肤也由白嫩转为古铜色,眨眼间竟像是庙中的不动明王神尊,脸上亦是横眉立目作忿怒相。 道道凌厉剑气落在花开的身上发出一阵“叮叮当当”金铁交鸣之声后便化为无形,连道白印儿也没留下。 “墨点江山!”梁芳的嗓音刺耳,身形仍在半空,忽的回身一剑直指花开的眉心,剑招一起藏经阁里似有阴风呼啸。 这是墨家剑法最后一式杀招,也是最强的一式,用尽出剑之人全身内力力求毕其功于一役,一剑过后生死即分。 花开皱了皱眉头,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剑的威胁,却还是在间不容发的刹那双手在胸前合十一次,随后探出一指点向了梁芳手中长剑的剑尖。 这是少林第一等的绝技——一指禅! 第416章 梁芳有伤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梁芳不能死,怎么说也是司礼监的秉逼大太监,不明不白的死在大内藏宝阁里后边儿的手尾可不是一点半点儿的麻烦,说不定连徐宝自己也要牵涉其中;花开也不能死,他一旦死了说不定烂柯寺的传承也就断了,烂柯寺中所有的秘密也就彻底的埋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徐宝的一声“杀”只是为了挑动梁芳出手试探花开武功的虚实,此刻目的基本达到了,也就是时候阻止他们之间的战斗。 两根手指夹住了梁芳必杀的一剑,另一手直接握拳攥住了花开的手指,以一己之力同时化解两个顶尖高手的杀招看似不可思议,但以徐宝的功力和境界来说却也没那么困难。 尘埃落定,花开的眼神闪过了一丝迷茫之色,随后目光渐渐柔和起来,又恢复了之前那副腼腆的样子:“徐,徐施主,小僧给您添麻烦了。” “没什么。”徐宝淡淡的回道,心中却暗自赞叹:“拈花指、袈裟伏魔功、金钟罩、一指禅,尤记得当初那苦智曾说自己还会少林寺的易筋经和洗髓经,他既然会,作为他徒弟的花开大概也是会的,如此算来已经知道的这花开就已经掌握了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六种。” 凭徐宝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花开所用的少林绝技都是正统功法,而不是用无相功之类取巧的法门催动。 这很可怕,也匪夷所思。 每一门功夫都有各自的行功路线,内力游走不同的经脉,属性有的相似,有的则截然相反,少林七十二绝技或刚或柔,旁的不说,单说花开刚才使出的拈花指和金钟罩,这两门功夫五行相性便是截然相反的,正常人若敢同时修炼走火入魔简直就是唯一的结果。 即便是徐宝已经成就先天境界,但因为葵花宝典的缘故一身经脉也已经全部打通且贯穿为一条阳脉的缘故,若是修炼阴性功法,一时勉强催动到是没什么问题,若是敢强行修炼也会有性命之虞。 有没有什么办法化解呢? 定然是有的,毕竟达摩老祖一人身兼七十二绝技这件事是做不得假的。有人说是因为他佛法高深的缘故,徐宝觉得这个解释未免有些过于玄幻了。 如今看了花开,徐宝觉得或许这个秘密就在他的身上。 “徐宝!”一旁的梁芳面目狰狞,一声厉喝已经有了些气急败坏的意思了。死后余生他一时间也顾不得徐宝的强势:“这是不是你搞得鬼?!是不是?!你竟敢戏耍咱家?!信不信咱家在太后娘娘那里告你一状!” “梁公公息怒,戏耍谈不上,只是咱家刚要出手正赶上您进来了,还以为您是知道这藏宝阁里有贼人闯入特来捉拿。” 梁芳面色一滞,细想来确实是自己横插了一杠子,而且来藏宝阁‘进货’这事儿不管怎么说也不好往大了闹。 “你。。。你你。。。。” “梁公公,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往日里还有些情分。而且说到底您也没受什么伤,又何必太过在意。”徐宝拱手作礼也算是在人前给梁芳一个面子:“这样吧,今日之事算我徐宝欠您份人情,来日您但有吩咐,徐宝定然全力以赴,如何?” 有徐宝这么句承诺,梁芳面子里子都算是过的去了,扭头看看门口已经看呆的梁全功,面色也缓和了下来:“既然有你这句话,那今天这事儿就算了。罢了罢了,也是咱家今日走背字儿,来日你可要请咱家一顿酒!”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怕梁公公不赏光。”徐宝顺口应了下来,见梁芳要走,赶紧又喊道:“梁公公留步。” “怎么?” “徐宝还有桩小事相求。”徐宝道:“求问梁公公一声,咱们藏宝阁可藏有天山雪莲?不知放在何处?” 藏宝库里的藏品名册在如今的大内总管姜成的手里,徐宝和他可没什么交情,所以要找天山雪莲那就只能问梁芳。这老小子把藏宝库当自家后花园,闲着没事儿就过来上货。 “天山雪莲。。。你要这东西干什么?” 见梁芳面有难色,徐宝心里有些奇怪:“有个朋友受了重伤,需要天山雪莲才能救命。” “这样啊。。。”梁芳的目光扫过小和尚,似有所悟,但却没有立刻答话。犹豫片刻,梁芳轻咳一声将徐宝拉到一旁小声道:“天山雪莲你要多少,一朵够不够?” “一朵?”徐宝盯着梁芳刷了白漆一般的老脸:“梁公公,你不会是把这藏宝阁里的天山雪莲都给搬回家了吧?” “咳咳,咳咳,嗯。。。”梁芳老脸微红,低声道:“咱也不瞒你,之前咱受了伤,伤及经脉,治肯定是治不好了,但天山雪莲可以稳住咱的伤势,所以。。。所以。。。” 得,看来这老东西还真把大内的天山雪莲都给搬回家了。 徐宝想了想,笑道:“梁公公不必忧心,一朵足够。” “那就好。” “不过梁公公,天山雪莲这东西也算是奇珍,您要是想指着它来续命可不是长远之计。如果信得过徐宝,可否让我给您看看?” “这。。。那就劳驾了。”梁芳伸出手来。 徐宝掐住梁芳手腕闭目片刻,眉头微微皱起。 梁芳确实没撒谎,手太阴肺经阻塞不畅,其中几处关键节点更是有一股诡异的内力如跗骨之蛆般纠缠不休。天山雪莲能不能给梁芳续命不知道,但如果想要将这伤势治愈,除非有内家高手能为梁芳将其肺经上的内力驱散。 徐宝是高手,但他的内力刚猛爆裂,不适合给梁芳治伤。 梁芳苦笑:“咱家这伤也就是这样了,撑一天算一天,好歹钱财还有些,熬几年应该不成问题。” “也不能这么说,能治还是要治的。”徐宝沉吟片刻:“我知道一个人或许能帮梁公公治伤,六成的把握,有消息了我再与梁公公说。” “那一切就有劳了。” 第417章 迎春花开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徐宝和花开从梁芳府上拿了天山雪莲后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头巷尾,来到了西城的某条街道。眼前的这家客栈名为运来,说破烂不堪有些夸张,但桌椅陈设实在是有些老旧,作为门面的两扇大门都掉了漆,也就是左右的两副对联是新挂上的。 “十文钱一晚,不能再多了。”徐宝心里默默的给标了一个价。 花开捧着装有天山雪莲的小木匣领着徐宝顺着楼梯来到二楼角落处的一间客房,推开门,一股子酸腐的气息扑鼻而来,其中还夹杂着苦涩的草药味儿。 最里边儿的床榻上一个少女身穿白色单衣静静的平躺着,面色苍白若纸,胸口起伏几不可见,打眼一看与死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花开几步上前走到床边,先探了探少女的鼻息,又抓起她的手腕诊脉,片刻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不错,长得还挺漂亮,小和尚你的眼光不错。” “嘿嘿。”花开挠着头傻笑,随后猛然反应过来什么,赶紧摇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徐施主哪里话,小僧是出家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四大皆空,这位女施主。。。” “花和尚我见得也不止一个,你怕什么。”徐宝玩笑一句把花开臊的满脸通红:“她这伤可是不清,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花开闻言叹了一声:“赤阳神掌,至阳至刚,小僧也是无能为力,只能靠着真气为其续命,要是没有这天山雪莲。。。小僧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徐宝诧异的看着花开:“你用自己的真气给她续命?” “是啊。”花开很自然的点点头,似乎不明白徐宝为何这般语气:“额,徐施主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你开心就好。” 真气与内力不同,是人自身元气所化,一旦损耗若无福源极难补回,就算是徐宝自己若是强自用自己的真气每日给一重伤之人续命,顶多三个月也得玩完。 这小和尚是真的不懂还是不在意? 花开从木匣里小心翼翼的将天山雪莲拿出来,随后忽然愣住了,看看手里的雪莲又看看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一时没了动作,过得片刻,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旁似笑非笑的徐宝。 “看我也没用。”徐宝退了一步,一摊手:“天山雪莲这等天材地宝应对这种阳毒内伤确有奇效。但再是灵丹妙药也得咽到肚子里才有用。此刻她别说张嘴,眼睛都睁不开,我也没有办法。” 花开急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这可如何是。。。” “除非。。。” “除非怎样?” “唉,不说也罢。” “徐施主。”花开站起来抓着徐宝的手,哀求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徐施主如何能见死不救,还求您慈悲为怀,帮杨施主一帮。” 徐宝道:“办法确实有,只怕你做不到。” “小僧定然竭尽全力!” “哦,那好吧。”徐宝抬起一根手指点点自己的嘴唇,又指了指床上的少女:“你把天山雪莲先嚼了,然后嘴对嘴送到她口中之后吹下去,也就行了。” 花开有些发懵:“嘴,嘴对嘴?” “对啊,嘴对嘴。”徐宝点点头:“我能想到的就这一个办法。。。你别看我,这事儿只能你来做,或者你到外边儿再找个人来,反正我是不行。” “徐施主。。。” “我嫌脏。” “。。。。。。。” “你最好快点儿。”徐宝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每拖一刻,这女子的伤势便会恶化一分,说不定下一刻就要咽气儿了。” “那我,那我现在就去。。。” 见花开站起身来要往外走,徐宝又善意的提醒道:“你可想好,天山雪莲就这一朵,你要是随便找个人来,万一他心怀叵测自己偷偷咽下一些,药效不足可能这伤也治不好。还有,这可是嘴对嘴的味,事关女子名节,小心她活过来又自尽而死,那你可就白忙活了。” 眼见得花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徐宝好不惬意的走到窗边坐下,一手支着下巴:“这姑娘长得不错,怎么也是你占便宜,你怕什么。” “徐施主。。。”花开纠结的一张圆脸好似个大苦瓜:“出家人不能用嘴碰女子的嘴,师傅说一旦碰了就必死无疑,一时三刻便会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噗!”徐宝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 一阵咳嗽之后气儿喘匀了,徐宝狠狠翻了个白眼儿转头看向窗外:“反正是你要救人,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花开见徐宝的态度是一定不会帮自己了,看看手中的雪莲花,又看看床上危在旦夕的姑娘,一咬牙一跺脚,真是以一副慷慨就义的架势把雪莲花往嘴里送,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看得出咬的很用力,一边儿咬一边儿流眼泪,支支吾吾的:“师傅,师傅啊,徒儿要死了,不对,是圆寂了,徒儿来找你了。徒儿没有自己的徒儿,您老别怪徒儿啊。。。” 看着小和尚在床边儿伏下身子,徐宝一时间好气又好笑,心里却有些犯嘀咕:“香宁,杨施主,杨香宁,这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嗯。。。模样倒是有点儿陌生。” 这倒是也正常,彼此总共就是几年前在冯家庄见了一面,而现在杨香宁长得也破了模样,又因为病痛折磨显得极是消瘦,徐宝自然是认不出来了。 “这小和尚为了这姑娘不惜损耗真气为其续命,又独创皇宫大内,最后更是舍命亲嘴。。。这俨然是动了真情。这倒是件好事,若是能把这小姑娘抓在手里,这小和尚自然也就为我所用了。东厂的和尚,听起来怪怪的。算了,正好和不戒做个伴儿。” 一股幽香清新而淡雅,徐宝向床上看去,小和尚盘腿儿坐在地上嘴里嘀嘀咕咕的念着往生经文,看来是准备等死了。 徐宝嘴角抽动,心中佩服苦智老和尚够狠,把自己徒弟坑成这样。 又片刻,床上的姑娘发出一声低吟:“水。” “诶诶,水在这儿,水在这儿。”花开一高窜起来拿起桌上的水壶倒水,又闪身到床边儿小心翼翼的将姑娘扶起来:“慢些喝,别呛着了。” 第418章 三掌之约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是你,救的我吗?” 久病之人骤然醒来,形销骨瘦,头发打绺,身上口鼻尽是异味,实在谈不上一个“美”字。 可是喜欢便是喜欢,哪怕不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比如心跳加速,说话结巴,脑袋发晕,这些却是避免不了的,佛祖也没奈何。 “小僧,小僧只是,只是做了些无用功,杨姑娘的性命乃是得救于徐施主的搭救。” “徐施主?” “也,也不是,他找一个老公公求来了天山雪莲,小僧,小僧。”花开一手揽着怀中佳人,另一手胡乱的挠头皮,一张脸涨红发紫,心中暗自苦恼:“好像确实没我什么事儿啊,最多就是亲了,亲了。。。就是喂了药。”偷眼瞄了一下那半点朱唇,脑海中又闪过方才美妙的触感,花开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发麻。 杨香宁不知道这些也不会多问,只是缓缓偏头看向窗边的那个人影:“多谢兄台出手相助,峨眉杨香宁感激不尽。” “原来是峨眉的?”徐宝懒得看花开的腻歪劲儿,于是方才一直在看窗外的热闹繁华,此刻听到杨香宁发问,方才摆手道:“不用谢我,还是这小和尚夜闯皇宫才救了你的性命,我只是举手之劳。,” 说着话徐宝站起身便站起身往屋外走:“她这命是救下来了,不过身子太弱,桌上给你留了银子,这些天给她买些吃喝好生将养着,等痊愈了你们来东厂找我,有事问你。” 花开赶紧叫到:“徐施主留步,小僧命不久矣,能否烦劳徐施主帮忙。。。” “你师父忽悠你的,亲个嘴儿死不了人。” 花开一愣,随后追问道:“忽悠?不知徐施主所说的忽悠是何意啊?” “忽悠就是。。。” 徐宝四个字一出口,忽闻身后有机关响动,心头警铃大作,一个闪身整个人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床边。 “哆哆哆哆哆” “嘭!” 一捧漆黑钢针怕不有千多根将房门打的千疮百孔,徐宝一掌打向暗算他的柔弱刺客,但却被小和尚用自己的胸膛挡了下来。 “狗贼!我与你拼了!”杨香宁一声历喝,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但只是稍一活动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徐宝对她选择了无视,只是看了看自己左臂上的三根乌黑钢钉,又看看嘴角带血却仍竭力死撑的花开,冷哼一声,三根钢钉倒飞而出钉在了地上。 “求,求徐施主网开,网开一面。”一句话说完,花开又是喷出一大口血将自己胸前的衣襟染红。 功力的差距不是勇气便能弥补,徐宝随手一掌只为制敌,但花开却去了半条命不止。 “她要杀我,你要我网开一面?”徐宝缓缓撤掌负手而立,一双丹凤眼满是杀机:“要是你师父在还有资格与咱家谈谈条件,小和尚,你不要找死。” “求徐施主,小僧求你了,杨姑娘只是无心,无心之,失。” 轻微的疼痛让徐宝的头脑更加清醒,此时他倒是终于记起了床上这个女刺客到底是谁,只是不明白自己和她不过一面之缘,算是有些小过节,怎么现在看着倒像是血海深仇一般? 问肯定是没法问了,一阵咳嗽之后杨香宁已是又晕了过去。小和尚双手张开死死的拦在徐宝的身前,俨然是要一命换一命的意思。 杨香宁与自己有仇,而且凭着这古怪暗器如果机会合适对自己也是一种极大地威胁,徐宝不懂得怜香惜玉,他更倾向于将一切的威胁扼杀在摇篮里,只是权衡利弊,他想要先搞清楚她手上这可怕暗器的由来。 对于一个心存死志的人来说,询问没有任何的意义,只有审问和威胁才是唯一的手段。而审问。。。就势必要将这小和尚也一并制服。 君子可欺之以方。 徐宝想了想,冷冷一笑:“饶她性命不难,但小和尚,你也看到了她的可怕手段,今日饶她,他日难道她能饶我?” “徐施主武功通玄,难道。。。” “别说这些没有用的,千日做贼哪能千日防贼?”徐宝说道:“你答我三个问题,或者替她接我三掌,此事便算一笔勾销,如何?” 花开跌坐在床上,听到徐宝的条件忙不迭的答应:“徐施主请问,小僧知无不言。” “好,第一个问题,告诉我烂柯寺的来历。” “这。。。”花开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摇摇头:“小僧不能说,徐施主你能不能换个问题啊。” “你说呢?” “能的吧?” 徐宝被这天然呆的小和尚差点儿气乐了,也懒得再说话。 花开等了片刻没有回话,知道自己不答肯定是不行了。可想到师父的教导和身后的佳人,花开晃晃悠悠的又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小和尚愿替杨姑娘受徐施主三掌。” 这绝非错觉,在花开双手合十的刹那,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极大地改变。原本是天真率性此刻竟好似慈悲愁苦的老僧,就像是。。。他的师父苦智一般。 徐宝眯了眯眼睛,哈哈大笑:“好好好,既然小和尚你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抬手一掌打过去,三成的力道,徐宝此时未尽全力,打算伤而不杀。对于刚才已经硬受了自己一掌的花开来说,这一掌已经足够让他重伤濒死。 谁曾想,这花开竟缓缓也探出一掌来,两掌相对,两人脚下的地板龟裂开来,同时整间客栈都晃了一晃。 “阿弥陀佛,这是第一掌。”花开的鼻子眼角都有鲜血滴落,这一掌显然他接的并不像他语气一般轻描淡写。 徐宝点点头,也不废话,第二掌瞬息而至,这次是用上了五成力道。花开这次倒是没有硬接,而是反手一指点向徐宝的右眼。 这一招过后花开固然必死,但徐宝却也要废去一只眼睛。 “好胆!”徐宝心头微怒,收招回掌,花开这一指点在了徐宝的掌心。 “波”的一声清响过后,花开跌坐在地,七窍带血,但显然还有意识,艰难的抬头看着徐宝:“这一掌,小僧也接下来了吧?” 徐宝看看掌心的红印儿,叹了一声,微笑道:“小和尚,这一次咱家不会留手了,你受死吧。” 抬手一掌,轻飘飘的落下,这一次徐宝是真的动了杀心。不管是什么样的秘密,既然得不到,那就不如将其亲手埋葬的好。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门外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徐施主,还请手下留情!” 第419章 凋零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说话的是一个老和尚,身穿黑色的僧袍,外披血红的袈裟,比这一身衣着更加恐怖的是他的模样。一脸死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长满了黑褐色的尸斑,他一手立掌在胸前,另一手耷拉在身侧,死气沉沉不足以形容这老僧的诡异,他更像是一只死而复生的厉鬼僵尸。 徐宝的这一掌终究没有真的落在花开的头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清晰地知道如果这一掌自己真的砸下去,那么这老和尚也会在下一刻对他出手。 事实上刚刚直到老和尚开口的那一刻,徐宝都没有察觉到这老和尚的到来,这本就是其实力的一个佐证。 一个不知深浅的老僧,同样的感觉徐宝曾在杨烈的身上感受过。 “老和尚,你要做出头鸟啊?” “阿弥陀佛,老僧与苦智有一番渊源,此来特请徐施主网开一面。”老和尚的声音如干裂的劈柴,了无生机:“徐施主,花开乃是烂柯寺唯一传人,亦是我佛家当代佛子,徐施主若杀他,必受天谴。” 听出了这老和尚话语中背后的含义,徐宝说道:“这只是一个约定,回我三个问题,或者受我三掌,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并非咱家无故出手。倒是你这老和尚,学人做出头鸟是不是先报个名号来听听?” “贫僧,白马寺,法号业果。”老和尚从始至终,除了一张嘴巴在动,浑身上下再没有一丝动作,没有表情不说,便是连他的眼神也没有变过,直勾勾的盯着徐宝:“徐施主,三掌之约老僧无话可说,只是这最后一掌可否让老僧替花开来接?” “你替他?”徐宝笑了:“你替他那可就不是一掌了。” “请徐施主赐教便是。” “好!”话音刚落,徐宝整个人以降腰间的太阿剑彻在手中,一招流星飞堕压低身形,太阿剑直刺业果的心口处。 老和尚抬手下劈,直拍徐宝的顶上天灵。 这是以伤换伤? 徐宝心头冷笑,葵花内力阳刚爆裂,身法招式尤以速度见长,更何况自己有太阿剑在手,这老和尚手劈下来之前自己的剑绝对能将其心口戳个窟窿出来。 剑至,身形交错的瞬间,桌上烛台的火苗微微的颤动了一下,徐宝站在了老和尚的位置,而老和尚却出现在了花开的身前。 业果毫发无损,除了位置变动以外连他的那支手都还立在胸前,只是他左手两指之间夹着一根头发。 徐宝缓缓地转过身,一招过后,自己被业果拔去了一根头发。是业果的武功强于自己,身法速度比自己更快?不,与其说是业果的武功胜于自己,倒不如说是自己中了什么暗算。 “再来!”徐宝低喝一声,挺剑直刺,这一次手中太阿剑所指却是业果的小腹处。 你可以躲,但如果你躲了,花开的脑袋就会被刺穿! 业果也知自己这一遭避无可避,于是不退反进,一掌横推将太阿剑挡开随后双手屈指成抓攻向徐宝胸腹要害。 两人招式犀利,徐宝剑气凌厉身法似怨魂鬼魅,老和尚招式倒不精妙,但每每料敌机先,总在徐宝剑招用尽之时出手反攻,狠辣之余全无半点佛家慈悲之意。 方寸之间两人辗转腾挪,招式几近变化之能。但毋庸置疑,这业果虽然武功诡异,却绝非先天境界,不得天人化生之真意功力终有穷尽之时,一时片刻或能与徐宝周旋,一炷香之内却终会落败。 徐宝得势不饶,全力催动体内葵花真气,一股金黄色剑气包裹剑身,滋滋作响,剑招愈快,十几招过后抓住业果一个破绽使出一招群邪辟易,森寒剑气笼罩业果周身上下,幻化千百道剑影。 群邪辟易乃是辟邪剑法中的杀招,剑招诡异犀利,剑气纵横范围亦是广大。 当此时,业果猛然转身,一手抓住花开的衣领,以自己的后背来硬接徐宝剑气。 “不!!!!”花开凄厉的大喊。 业果站在窗边,徐宝的剑上有血在滴落。 徐宝没有赢,因为业果真的用自己的后背挡下了他这一招群邪辟易。或许不是他功力如何高深,只是他身上的袈裟另有神奇。 花开的嘶吼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业果,床上,杨香宁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痕,整个人已然没了声息。 只是一道溢散的剑气便夺去了杨香宁的性命。 花还未开,便已凋零。 “徐施主,三掌之约便止于此,来日再见分晓便是。”业果说罢拎着仍自嘶吼挣扎的花开跳窗而走,眨眼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徐宝没有再追,街上人潮涌动,即使追上了也没有再出手杀他的机会,一旦误伤无辜百姓未免得不偿失。 “看来我这个反派还真是称职。”徐宝静默片刻,弯腰从床上拿起杨香宁之前所用的那个犀利暗器看了看,放入怀中。 后悔吗? 没什么可后悔的,一条人命,前世今生他杀的多了,也杀习惯了。最多是觉得有些麻烦,这暗器的来历需要自己来查,峨眉派往后肯定也是要找自己麻烦的了。 这两样暂不去说,最关键的是花开。 烂柯寺的唯一传人,假以时日定然也是苦智那般境界,这样的一个高手隐在暗处若是要对自己不利,自己怕不怕放在一边,自己周围的人又有几个能受得住? 还有刚才那老和尚说花开是佛家的当代佛子,佛子代表着什么徐宝不知道,却隐约明白这背后也是一股庞大的势力。 大年夜的惹了这么一桩麻烦,徐宝不觉间也有些心烦,走在街上忽然看到墙角一只脏兮兮的狸花猫瑟缩着看着自己,一时兴起,徐宝买了一碗煮肉丸走了过去。 “喵~” 猫咪呼噜呼噜的吃的兴起,徐宝轻轻的抚摸着它的后背,喃喃笑道:“僧道尼,咱家本无意招惹你们,但你们偏偏一个个的上杆子往咱家的剑上来凑。既如此,那也就别怪咱家了。” 第420章 寿诞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慈宁宫的暖阁里,周太后坐在梳妆台前,铜镜倒映着她满是沟壑的容颜。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笑了笑。 金宝在她身后拿着犀角的梳子一下一下的为其梳拢头发,通过铜镜的映射他也看到了老太后这一闪而逝的微笑。 “太后可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 “父亲当年要送哀家进宫侍奉先皇,哀家宁死不从,当时啊,是你劝哀家以侯府为重,就这么一下一下的一边儿给哀家梳头,一边儿给哀家讲那些大道理,这一晃啊,一辈子就过去了。” 金宝也笑了,只是眼中的哀伤却掩藏不了:“娘娘凤体康泰,何论便是一辈子了。” “哀家的身体哀家再清楚不过了,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脚步声响,太医走了进来,手中小心的端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汤:“请太后用药。” 金宝将梳子放下,伸手接过药碗,调羹稍稍的搅拌后喂给周太后。 这药汤很苦涩,但周太后却食之无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一碗药汤不一时便喝完了,周太后的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不健康的潮红,额头也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精神头儿看着倒是好了许多。 实际上金宝知道,这药汤并非是治病用的,只是给人强补元气的一些猛药。今天是正月十二,周太后的寿诞之日,朝廷将为此举行盛大的庆典,没有这碗药,周太后恐怕连这慈宁宫都走不出去。 金宝也曾劝谏过要不然这庆典便作罢了吧,但周太后却执意不肯:“这或许是哀家最后一个生辰了,少活几日也是值得的。” 老人家总会有些外人不能理解的坚持,既然是坚持,也就不容更改了。 宫娥太监们手捧着凤冠霞披走上前来为其穿戴的功夫,午门外,文物百官已经在怀恩的带领和礼部官员的主持下走过了金水桥,向着慈宁宫进发。 徐宝阉宦之身自然没有资格站在群臣的队列之间,但东厂有护卫内廷之责,尤其是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他更是责无旁贷。 小柱子和小橘子领着东厂的千多个番子一大早便进了宫忙前忙后的布置,徐宝前后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缺漏便也就放手,径自去武英殿侍驾。 “宝哥哥,你看朕这一身可还得体?” 一声宝哥哥,徐宝注意到一旁姜成的眼神闪过了一丝嫉恨,却没说什么,只笑道:“皇上英明神武,此大明社稷之幸事也。” 中规中矩的回答让朱佑樘略有些失望,可心里也知道这是徐宝在提醒自己君臣之别,许多过往不可宣之人前。 姜成提醒道:“陛下,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去慈宁宫了。” “嗯,摆驾。” 辰时三刻,庆典正式开始。 慈宁宫大殿之上,周太后作为今日庆典的主角坐在正中,朱佑樘作陪于左,旁边儿是金宝、怀恩、姜成和徐宝四人躬身侍立。 慈宁宫外的广场上,道录司遣来的三千六百僧道摆开各自的法器喃喃诵念祈福的经文。之后礼部尚书周洪谟站在大殿之上高声唱喝,殿外排班宿列的文武百官依次进殿跪拜贺寿。 整个过程显得有些枯燥乏味,基本来说就是周洪谟叫谁的名字谁便进来,磕头之后说几句吉祥话然后到一旁自己的位置上站定,怀恩再按照手上的名单把这人的贺礼说一遍便算完事儿。 得益于朱元璋的定制,大明朝官员的俸禄明面上低得可怜,所以所谓的贺礼也就简单的很,勋贵们好歹还能上些玉器珍玩,到了这些文官们一般一幅字画或者一套瓷器也就行了。 周太后和朱佑樘看着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因为这一次次的跪拜之中所隐含的是大明王朝的强盛和王权的无上尊贵。 在京的勋贵入殿之后是内阁辅臣以及六部尚书侍郎,这些都还好,之后轮到督察院和六科言官,首先进来的是左都御史刘正阳,徐宝不自觉的皱了眉头。 这可是当初让汪芷倒台的罪魁祸首之一,徐宝早就想要给他个报应尝尝,但自回京以后一直没有好的机会,再加上周太后在上边儿虎视眈眈,自己也不敢做的太肆无忌惮,便一时隐忍下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明,不经意的一个对视,两人眼中都有杀机闪过,只是这里实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臣左都御史刘正阳,叩见圣母皇太后,叩见吾皇,祝太后凤体康泰,万寿无疆,大明江山永固,百姓康泰。” 吉祥话说完,刘正阳站起身走到一旁站定,金阶上怀恩却皱了眉头,因为手上名册所写,刘正阳的名字后边儿是一片空白。 他没有贺礼奉上? 这一迟疑地功夫,朱佑樘先反应了过来,低声问了怀恩之后也有些不明所以,于是问道:“刘卿家,今日太后寿诞,难道卿家一幅字画也是欠奉吗?” 刘正阳的一幅字画不值几个钱,但却是一个心意的体现,这么空着两个爪子只说两句漂亮话便算贺礼,对于天家来说大小也算是不敬。 刘正阳不慌不忙的出列拜道:“启奏陛下,臣也带了贺礼,只是此时不便示于人前,还请陛下稍待,等群臣入殿之后臣自有贺礼献上。” 朱佑樘虽然有些纳闷儿,但也没再追问:“这样吗?那好吧。” 徐宝却注意到这刘正阳和刘吉彼此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暗道不妙,这两个老东西说不得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不过今天是周太后的寿诞之日,这种场合他们想干什么?难道还想弹劾万安不成?万安已经递了辞呈,没道理啊。 接下来在京的五品官员以上也依次进殿贺寿,除了刘正阳这一个小插曲以外一切一如礼部官员所布置的那般有条不紊。 当最后一名官员走进慈宁宫贺寿献礼之后,朱佑樘又将刘正阳从朝班之中拎了出来:“刘卿家,此时满朝文武在列,把你准备的贺礼与太后和朕说一说吧” 第421章 两问一答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刘正阳面沉似水走出臣班,在大殿正中缓缓跪倒的同时将头上的乌纱帽也一并摘下放到了地上。 “圣母皇太后大寿,陛下在上,臣之贺礼非金非银,乃是两问一答。” 金殿之上当着君王之面自摘乌纱帽,往小了说这叫君前失仪,往大了说甚至可以论上大不敬的罪过,不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结果最低也是个罢官发配。 如此代价之下他到底要说什么? 周老太后脸色已然阴沉了下来,却没说话。朱佑樘想着今日是自己皇祖母的大寿,不想出事,还勉强的玩笑道:“刘爱卿说话便说话,献礼便献礼,如何将自己的乌纱也摘下了,难道是昨夜宿醉未醒不成。哈哈哈,赶紧把乌纱带上起来说话,今日皇祖母当面,朕便不计较你的罪过了。” “陛下!”刘正阳连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抬头直视着御座上的朱佑樘大声道:“臣常闻圣天子仁孝治天下,无道昏君悖逆人伦而祸国。今日圣母皇太后大寿,皇上自宫中内库拨银巨万操持此盛大典礼,此实万民仁孝之表也。 然则,臣却有闻,先帝在时,陛下因万贵妃所害,不得不鱼龙潜伏,隐于深宫,乃是先废后吴氏呕心沥血将陛下养育。臣这第一问,陛下可知吴后如今下落?” 满堂寂静。 周老太后呆住了,朱佑樘也呆住了,满朝文武有人先是一声低呼,但旋即却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儿响动。 紧接着,刘正阳又开口继续道:“臣之第二问,陛下继位之初曾追封生母先帝纪淑妃孝穆纪皇后,此人伦之孝也,然则臣日前得知纪皇后如今尚在人世,与吴后一同幽居一处,不知陛下对此又有何感触?” “刘正阳!你好大的胆子!在这金殿之上你竟敢胡言乱语,来人!点前武士何在!” “臣之所答!”刘正阳猛地开口将朱佑樘的命令打断:“吴后与陛下生母纪太后如今就在京西十里石景山水月庵中!臣自知今日将此事揭穿必有一死,但念及天地伦常,亦不忍陛下被阉宦蒙蔽,臣情愿以一死已换两位太后还朝!陛下!保重!” 说罢,殿门外已然有两个持刀禁卫走了进来,可未等近前,刘正阳已猛地将脑袋磕在地上,一时间红的白的在金砖上蔓延流淌,整个人俨然没了声息。 一波未平,只听进阶上金宝猛地一声大吼:“太后!太后娘娘!太后!传御医!!!!” 所有人循声望去,周老太后被金宝揽在怀中,整个人也已是昏阙过去,死生不知。 殿中一片大乱,刘吉和刘健这两个内阁大学士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厉声高喝六部尚书维持局面,金宝和怀恩则已然走到周老太后身边将自己的真气向其体内输送,希望能吊住她的一条性命,决不能让老太后死在今日,否则朝廷便是天下万民的笑柄。 姜成反应也不慢,不等人吩咐便直接纵起轻功飞奔出慈宁宫,坐轿子太慢,他是想去太医院直接将太医给直接扛过来。 一片纷乱吵嚷之间,最格格不入的,也是最安静沉稳的两个,一个是小皇帝朱佑樘,另一个则是徐宝。 朱佑樘两眼赤红,但眼神却有些呆滞,双手伏在龙椅两侧的把手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下边儿刘正阳的尸体,一语不发。 徐宝关注的却不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刘正阳,因为没有意义,他在思考接下来的应对。 吴后和纪氏两人在水月庵的事儿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也曾考虑过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朱佑樘,但思来想去还是作罢了。 至于原因。。。 便是怕如今这个局面。 在万贵妃的事情上宪宗确实是昏庸,可再如何他也是皇帝,而且是威力无边的已经死掉的“先帝”。死者为大,粘上了一个“先”字,哪怕天大的罪过便也不能提了。 而朱佑樘作为皇帝,又作为人子,当他知道自己的生母还有吴干娘在水月庵中隐居会是个什么反应?不管心情如何都一定是先将两人给迎回宫中侍奉吧? 那么这事儿传到外边儿去老百姓不知内里又该如何去说? “看到没有,皇帝的生母和养母都不得不躲到尼姑庵里边儿去才能免于一死,宪宗皇帝可真不是个东西。” “陛下长了这么大才得以把自己的娘亲接回宫中相认,陛下当真可怜。” 皇帝可以昏庸无道,但绝不能被宣之于口。 皇帝可以可怜,但绝不能被人同情。 对于一朝君王来说,人言,或许就是他最大的一副枷锁。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考量,暗地里还有一则。宫中的太监能将两个太后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宫去,这是怎样的势力?朱佑樘一时或许不明白,可等他再大一些,明白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之后又该作何感想? 还有周老太后,她还在世,真的能容忍两个活生生的自己儿子昏庸的人证存在吗? 种种考虑之下徐宝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周太后死了之后找个机会将这件事告诉朱佑樘,再悄悄地让他们母子相认。这样一来除了一个皇太后的虚名以外,母子天伦皇帝威严都能够得以保全,相信纪氏和吴后也一定能够理解。 “刘正阳啊刘正阳。”徐宝心中暗自嗟叹,同时也是佩服:“得亏你死的干脆,不然的话咱家可真不能让你死的痛快了。” 不过与此同时,徐宝也知道,这刘正阳不过只是一个死士,一把刀,他的背后必然另有主使,只是这个人。。。会是刘吉吗? 徐宝表示怀疑。 东厂这段时间可是布置了不少人手去盯刘吉,但有风吹草动,自己不可能毫不知情。 看着朱佑樘瘦弱的身躯撑着这宽大的黄袍,徐宝仿佛间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瓢泼大雨之中躲在门缝后边儿与自己小心说话的大头娃娃。 “铁蛋。” “宝哥哥。。。我,我娘真的在水月庵吗?” “在与不在,一看便知了。” 第422章 如果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未出十五便是年,又是周老太后的寿辰,整个京城都仍是一派欢庆景象。宫里的庆典自然与京中的百姓无关,但终归是个好日子,人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巳时,还差两个时辰便是正午,紫禁城中传来十二声洪亮的钟磬之声,百姓们先是一愣,还不及反应这钟声背后的含义,午门却已缓缓打开。 御马监的禁军一身黄袍骑在马上鱼贯而出,紧随其后的身着飞鱼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亲军以及皂衣黑靴的东厂缇骑,在之后便是八十一个青袍宦官共抬的金黄大轿——御辇。 御辇,天子之行所用也。 皇帝出宫了! 在周老太后寿辰之日,皇帝摆出全副仪仗带着文物百官出宫了! 一路向西而去,也不知是要去往何方。 熙熙攘攘的街道因为皇帝仪仗的出行而忽然鸡飞狗跳了起来,摊位被砸翻,无数行人被踩踏,其中甚至有因踩踏而死者,不过都在第一时间被前方开路的禁军给拖到了一旁去。 阻拦皇帝出行仪仗虽死无论,也只能算他们倒霉了。 “太皇太后重病垂死,皇帝却带着满朝文武出宫,有这么一遭,皇帝的名声可是彻底要不得了。” “李法王神机妙算,天青佩服!” “佩服?呵,你的佩服又值的几钱银子。水月庵可布置好了?” “京城左近一千弟子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杀上山去,唐左使、和雷法王隐于暗处,必当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李元喜想了想,又问道:“那个女人,她来了?” 欧阳田青笑了:“李法王算无遗策。那个疯女人确实也来了,不过她不会坏事的。” 李元喜双手支着下巴,眯着眼睛:“你要不朽的功业,我便给你这个机会,能不能把握在你,最后的得失也只是你扛。”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慈宁宫的纷乱一起,消息在第一时间便送到了李玄处,曾柱和楚橘得到消息稍晚了片刻,但同时也接到了李玄的命令:调集东厂在宫外所能调集的一切人手赶往水月庵,若有匪人,格杀勿论,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得两位太后周全。 所能调集的一切人手是否包括雾隐山里第五司暗中操练的兵将?袭扰水月庵的匪人又是何方路数? 曾柱和楚橘满心的疑惑但也知道事态紧急无暇多问,于是两人一商量,雾隐山的人手肯定不能动,那里暂时见不得光,剩下的人手东厂大概能出五百带刀,还有就是常笑痴、任余辜、不戒这三个东厂新晋档头。 有用没用,一切也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了。 总的来说,李元喜落子在先,以刘正阳一条命换了个先手,而东厂应招在后,怎么都是落了下风,输肯定是输定了,只看最后是满盘皆输还是小损即止。 八十一人齐抬的御辇里边的空间极大,不亚于寻常民居的一间屋子,里边儿陈设桌椅板凳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和火盆。 朱佑樘的神色从刘正阳死后一直到此刻都显得格外阴沉,此刻抿着嘴直愣愣的看着桌上的茶具也不说话,姜成躬身站在一旁大气儿也不敢喘,眼睛一会儿看看朱佑樘,一会儿看看徐宝,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成此刻心里也是一番天人交战。 “皇帝一旦知道两位太后在水月庵里,那肯定是对徐宝的隐瞒而愤怒,但到底怒到什么份儿上?是杀头?贬职?还是打一顿板子撒气?该不会是打进天牢严加审问吧? 不肯定不是审问,毕竟是徐宝把他带大的。 可要是审问其他人呢?蛛丝马迹的会不会把天门给揪出来?要是揪出来了我可怎么办? 哎呦哎呦,麻烦了麻烦了!”眼神儿偷瞄徐宝,见他面色淡然,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中不觉大怒:“都是你这家伙手尾不净才招惹了今日祸事,要是最后收不了场我看你如何交代!” “徐宝?”朱佑樘眼睛仍盯着桌上的茶杯,忽然开口说道:“咱们走到何处了?” “回陛下。”徐宝顺着轿帘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到,刚出京,还有十里便到石景山,按照现在的脚程大概还要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吗?”朱佑樘喃喃道,随后吩咐:“传旨下去,走快些,半个时辰朕要走到石景山脚下!” “遵旨。” 旨意传了下去,御辇明显的有些颠簸了起来,但想要半个时辰走完十里路对于这样庞大的仪仗来说显然是不可能的。 御辇里的空气仿若凝固了一般,除了三个人轻微的呼吸声以外再无其他。这样的安静无疑是一种折磨,只是唯一打破这气氛的权力掌握于皇帝的手中。 姜成的心里暗自祈祷:“皇上啊皇上,随便儿说点儿什么吧,说点儿什么都行,哪怕放个屁呢。” 老天对于姜成的祈祷选择了无视,不过徐宝倒是给了他一个回应。 只见他径自走到朱佑樘的对面坐下,先是笑了笑,随后抬手在朱佑樘的头上轻轻拍了拍:“想什么呢,跟宝哥哥说说吧。” “徐。。。”朱佑樘先说了一个字,视线相对,冷漠伪装出来的坚强和疏远终究还是变成了不解和委屈:“宝哥哥,刘正阳口中所说的阉宦,是,是,是。。。” “是我爹藏的,我知情。”徐宝说道:“当时如果不藏,你娘和吴后肯定是活不下去的,这你应该明白。”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因为你还没有能保护她们的能力。” “我已经是皇帝了!” “但你上边儿还有老太后,下边儿还有。。。” 姜成惊呼:“徐宝!慎言!” 徐宝淡淡的瞥了姜成一眼,仍继续道:“下边儿还有内阁辅臣,满朝文武,以及天下百姓。” 朱佑樘眼中流露出不解的神色,他不明白这和他要认自己的娘亲有什么关系。 “她们活着就是你父皇昏庸的人证,同时也是对你手中权力的制约。” “但是。。。但是。。。” “一会儿到了水月庵如果你能见到她们,她们或许会给你一个更详尽的答案,只是你要做好准备。” “我知道了。”朱佑樘点点头,他或许知道了一会儿两位娘亲会跟他将道理,但却显然没有听出徐宝话中所说的“如果”的含义。 石景山,水月庵 千人举刀,喊杀冲天! 第423章 玉明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明媚的阳光洒落,天边大片的层云缓缓的向着石景山飘来,石景山上的积雪未化,新年的热闹被凛冽的空气尽数隔绝开去。 未出十五便是年,但对于幽居深山之中的修者来说,这不过就是极寻常的一天而已,前些日子领来的崭新僧袍并不足以打动她们一心向佛的禅心。 玉明老师太作为庵主更是如此,一大早在带领着十八个大小尼姑在大殿上做完了早课之后便又如往常一般向着水月庵后边的一间禅房行去。 在旁人眼中,玉明师太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她通晓佛法,不论是什么金刚经,般若心经,楞伽经等等,只要说得出的佛家经文她都能够信口而诵,倒背如流,对于经中所说的微言大义她也能由浅而深说的清清楚楚。 这样的人物放在外间不论是哪里都一定会被奉为一代大德,但她却数十年如一日的守在这小小的水月庵里。 她注重规矩,凡是佛门中人该当遵守的戒律她一概奉行,每日早课前在大殿之上她也会将一应戒律认真的强调一遍,可实际上谁都知道,她的戒律只适用于她自己而已,寺内大小尼姑们有时犯了什么戒律她也不罚,哪怕是动了凡心想要还俗,她也只轻飘飘的一抬手便打开山门放人下山去了。 来也自由,去也自由,来去自由。 这十二个字或许才是这水月庵唯一的规矩。 但规矩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打破而存在的,水月庵里有两个另类,两个带发修行的女居士,一个十年前便来了,一个是四年前来的,他们两个都是三十多不到四十的年纪,长得也好看,只是气质截然不同,先来的一个姓纪,恬静若山间清泉,大家亲切的称其为纪姐姐,另一个姓吴,骄傲似凤凰傲意,大家只叫她吴居士。 她们的来历只有玉明师太一人知道,只是从不曾与任何人提及。 她们两个一起住在水月庵后院的一间禅房中,每日里足不出户,连大殿也不曾来,吃喝有玉明师太每天亲自送去。 天边厚厚的层云慢慢的笼罩过来,看着速度很慢,但等玉明师太从膳堂拿了汤饼小菜出来的时候天光忽的一暗,云层已是将阳光挡在了天外。 而就在此时,脚下的土地微微的颤动了起来,玉明师太面沉似水,一跺脚,猛地跃上了膳堂的屋顶,四下张望一番,目之所及,石景山上四面八方具有人头攒动,不时可见有刺目的寒光一闪而过,她知道,那是刀剑的锋芒。 她轻声一叹,随后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 简单的四个字,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入水月庵里每个人的耳中。 于是,禅房里吴居士和纪姐姐便在片刻之后打开床下的机关,躲进了一间暗阁之中。早课之后散落于水月庵各处的尼姑们也是一样,在听到这声佛号之后快步赶去了大殿启动机关,鎏金的佛像缓缓的移开,僧尼们沉默的走进去,随后大佛缓缓又归于原味,一切都仿若未曾发生过一样。 整个水月庵明面上也就只剩下了玉明师太一人。 这也是水月庵的一条规矩。 不久之后,水月庵大殿外,玉明师太双手合十,双目微垂。 大门猛然被劈开,有百人持刀而入,列阵于大殿之前,更多的则直接从水月庵四面院墙翻墙而入,前后横冲直撞喊打喊杀,当然了,他们能找到的只有一个静默如泥塑木雕一般的玉明师太而已。 “在下岳近泉,冒昧叨扰佛门清修之地,罪莫大焉,还请师太恕罪。”说话间,剑锋搭在了玉明师太的肩膀上,接下来只需轻轻一次挫动,玉明师太的性命便要了结当场。 “岳近泉?”玉明师太此时才将眼睛睁开,片刻后笑了:“原来是华山掌门当面,贫尼有礼。” 江湖上销声匿迹许久的华山掌门,如今再次出现,整个人已然是形容大变。 以前的岳近泉三缕美髯,一袭青袍,远观近看都是一副正气君子之相,可如今,面色青白似鬼,行销骨瘦,整个人带着一股子阴狠邪气,尤其是那一双手,皮包肉毫无血色,指尖更是紫红一片,哪里还有半点正道魁首的样子。 也是,又有哪个正道魁首会无缘无故的把剑架在一个老尼姑的脖子上呢。 岳近泉眼中有怒,冷笑道:“华山掌门休要再提,师太,不知您庵中那两位贵人何在?还请指一条明路,岳某感激不尽。” “庵中只有女尼居士,老尼不知岳掌门所说的贵人何在。” 岳近泉眯了眯眼睛,笑了,再开口语气却寒如幽泉:“师太以为将庵中女尼藏入暗室之中岳某便无可奈何了?来人!” 一个白莲弟子走上前来:“堂主。” “收集干柴布于庵观各处,浇上火油,待我一声令下便点火!” “得令!” 岳近泉又看向玉明师太:“石景山说高不高,但想挖一条直通山下的密道却是很难。猛火强攻,浓烟滚滚,她们忍耐不住便会出来,只是废了些时候。 师太,你我做个交易如何?只要你把那两位贵人请出来,岳某带着她们当即下山,绝不回头。但若您执意不说,一会儿她们自己出来了,那休怪岳某将你水月庵上下屠个鸡犬不留!” “既如此。。。唉!”玉明师太叹了一声:“那休怪老尼得罪了!” 话音落,玉明师太猛地抬手,两指一弹将颈侧长剑弹开一旁,随后整个人一闪身却舍了眼前的岳近泉冲进了大殿前一众白莲弟子之中。 辗转腾挪,玉明师太招式连出,一时如入无人之境,周遭白莲弟子凡接下一招半式近皆倒地不起,非死即伤。 “白莲弟子听令!” “在!” “结金刚降魔阵!” “得令!” 随着岳近泉一声令下,殿前这百多白莲弟子手持各色兵刃展开阵势将玉明师太围在当中,刀光四起,只片刻之间玉明师太身上便已有三处伤势。 第424章 一刀之威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群白莲邪徒结出所谓的金刚降魔阵围攻一个佛门比丘尼,这场面着实是讽刺中又带着滑稽。 但江湖规矩从来只有成王败寇而已,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话语权,死人的话一文不值。 岳近泉斜持长剑看着阵中拼死抵抗的玉明师太,从她的决绝的眼神当中明白了其玉石俱焚的信念,岳近泉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也无意在这个时候做什么下三滥的事情。 朝廷和东厂的人马随时可能赶来,如果自己不能在这之前找到那两位贵人,自己的下场恐怕未必比玉明能好到哪里去。 “点火吧。” 随着岳近泉的一声吩咐,片刻间水月庵成了祝融道场,浓烟渐起,不过一时火势倒还在掌控之中,毕竟岳近泉的目的只是逼人出来,而不是真的杀人。 玉明师太从始至终只是沉默着,没有求饶,也没有呼痛,因为她知道这些都没有意义。 暗处,王梦蝶神色冷漠的看着殿前的这一场厮杀,心里佩服玉明师太的刚毅,却也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白莲教圣女的身份让她没有出手的理由和资格,而相对的,玉明师太也不会想要接受她的同情和施舍。 求仁得仁,这是解脱。 只是如果玉明师太真的死于乱刀之下未免有些不值。 眼角的余光,她注意到有有一老一少两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她不禁皱了皱眉头。但同样出于身份立场的缘故,她依旧只能做一个旁观者而已。 事实上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京城这一趟。 尾随欧阳田青? 她骗不了自己。 玉明师太的功夫不弱,只是双拳难敌四手。 一把钢刀从背后贯穿了她的左腹,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时刻。 双手在身前一错将探出身前的钢刀截断,随后单手一抄断刃猛地回身想要去换岳近泉的性命,只是岳近泉此时已不知去向。 他躲了。 不是胆小,只是谨慎而已。 一阵机括声响,殿中的大佛缓缓地移动,浓烟将藏身于大佛下暗室中的一众女尼逼了出来。 玉明师太神色无悲无喜,说手合十,口中诵念:“南无阿弥陀佛。” 话音落处,又有四柄钢刀或劈或刺落在了她的身上。 意识弥留之际,一道黑色的的刀芒十丈高下,仿似自天外而来,疏忽而至! 水月庵的山门被劈作两段! 玉明师太的身体被一分为二! 水月庵的大殿更是被整个劈开! 便是天上的积云也被斩开! 日光倾城,白莲教弟子凡是在这一条线上的更是有死无生。 残值断骸和垂死哀嚎之间,王梦蝶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一脸阴沉,双目赤红,浑身似有黑气缭绕的男子手持一柄再寻常不过的钢刀一步一步的向水月庵的山门走来。 “霸刀?”王梦蝶眨了眨眼睛,微微摇头:“不对,是魔刀!” 这确实是魔刀,更确切的说是昔年魔门十神功中的“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华负米,天门如今北斗天枢堂的堂主,自从四年前与徐宝在水月庵一别之后便从世间消失不见,至于去处,徐宝把他送进了茂陵地宫之中,茂陵,也就是宪宗为自己修建的陵寝。 当初万贞儿病重之时李子龙曾诓骗宪宗说要在里边儿暗修登仙殿以求上天救万贞儿一命,这自然是谎话,真实的缘故其实就是徐宝需要人命来给华负米练功而已。 太平年月,除了边塞战场,哪里的人命最不值钱?当然是帝王陵寝之中那些鞑靼奴隶的命,死了就死了,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也没人敢过问。 山中无日月,华负米隐于地宫之中,万贞儿死了他不知道,李子龙被愤怒的皇帝拉出去五马分尸他也不在意,徐宝、天门、王振,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跟他的刀在地宫之中过活,直到按照提前的约定,宪宗的尸体被抬进来,断龙石落下,他才提着刀出现在地宫当中,对那些同样被困于地宫之中的绝望之人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三年之后的今日,恰好就是他的功成之日,他修成了父亲当年传给他的霸刀,并领悟了更深一层的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可惜不是计划之中的神刀斩,而是魔刀斩,一字之差,确是云泥之别。 就好像武当的金蚕丝雨和天门不知从何处夺来的天蚕魔功,两者同宗同源,却一正一邪。 神刀斩是以人御刀,自心而发。 魔刀斩则是以刀御人,刀噬人心。 或许是地宫中那些不得超度的冤魂的诅咒,也可能是那些被上天唾弃的食物,总之,华负米练成了魔刀斩,斩却了自己的理智,只留下了最最纯粹的杀意。 本能的,他在地宫之中感受到了石景山上的杀意,于是他来到了此间,为的只是那近千颗项上人头。 手中的钢刀肆意挥动,黑色的刀芒无坚不摧,叫好像死神挥舞手中的镰刀,不需要如何精妙的招式,便收割去凡人的魂魄。 不得不说,水月庵中的这些白莲教徒也确实是精锐,哪怕岳近泉不在,场中连个主事之人都没有,面对着如鬼神般的华负米却没有一人后退,一个个前赴后继的冲向华负米,似乎只是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将华负米的内力耗尽。 这个想法无疑是天真的,千多条人命对于练就了魔刀斩的华负米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王梦蝶这时候倒是可以出手了,她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能力。 但她仍没有动,反倒转身走了。 因为有一个比她更合适出手的人到了。 而她看到了他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下山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便毫不留恋的走了,没有挥动衣袖,也带不走一片云彩。 绣花针间的一点寒芒抵住了华负米手中钢刀的刀锋,一个阴气的声音淡淡的说道:“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走!” 此时的华负米显然并不能理解眼前这一身宦袍的青年的好意,他只知道有人拦住了自己的刀,于是一声饿狼般的低吼过后,刀芒再现! 第425章 妄为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清冷的阳光从云朵的缝隙之间撒下,形成了类似于一线天般的奇异景象。 武功在这个世界不是什么秘密,练到高深处可以飞檐走壁谈笑杀人这也不是什么奇闻,但以一人之力而改变天象,这对于平民百姓,乃至于那些读书人的眼中就有些不可想象了。 只是亲眼见得石景山顶一道黑色的刀芒直冲天际,亲眼所见,不得不信。 短暂的震撼之后,更加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 石景山只有一条粗糙的石板路通向山顶,满朝文武“老弱病残”居多,一时片刻之间可上不得山去。 皇帝虽然算是年轻力壮,可他所乘坐的御辇却着实笨拙,别说上山,便是进山也是不可能的。 朱佑樘作为皇帝他有任性的权力,他愿意轻车简从只带几个护卫上山,但山上肉眼可见水月庵燃起大火,杀声阵阵,满朝文武可能让他上山去吗? 大明朝可以没有太后,但要是没有皇帝,大乱便在眼前。 满朝文武跪在地上用自己的性命逼得朱佑樘回到了御辇上,作为交换,下旨让徐宝和三百禁军上山打探情况,务必护得两位太后周全。 华负米显然已然失去了神志认不得徐宝,可徐宝却认得华负米。 若是旁人,徐宝使出全力配合太阿剑之利三五十招便可斩杀华负米,可是面对自己的这个天门下属,他却有些束手束脚。 葵花宝典诚然是一等一的神功绝学,魔刀斩却也不遑多让,尤其此时华负米已然入魔,出招全凭厮杀本能,端的精妙绝伦。仅凭着一根绣花针徐宝一时也只是能够将其敌住,想要擒拿却是难上加难。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不管怎么说,天门算是又多了一个顶尖的战力,但问题是这华负米一副六亲不认的样子,眼下却该如何应对? 徐宝一时没有主意,于是一边见招拆招一边引着华负米在水月庵前后游走,一时三刻,在这两个杀星的配合之下水月庵明面上便只剩下他们两个活人,其他的不管是原本那些尼姑亦或是白莲教徒死了个干干净净。 火势已然无法控制,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两位太后应该还没死,徐宝仔细的观察过,十九具女尸中并没有她二人的身影。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两人便安全了,或许只是玉明师太将她二人藏得好而已,大火之下一旦她二人忍耐不住从哪个暗道密室之中走出来,救援不及她们仍是一个必死的下场。 思量片刻,徐宝一跃而起带着华负米来到了水月庵的大殿屋顶。 这里是整个水月庵的最高处,如果两位太后仍在水月庵中,自己待着这里只要细心些发现她们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而如果直到这水月庵,乃至整个石景山都被大火付之一炬自己却仍不能找到两人的下落。。。 刀芒闪过,一时不差,徐宝的鬓角被斩落一缕青丝。 “华负米,你最好还有救,不要逼得咱家动手杀你。”徐宝喃喃道,以如电光鬼魅般的身法在凛冽的刀芒之间辗转腾挪,玩起了躲避球的游戏。 “怎么还没有消息,怎么还没有消息!!!” 朱佑樘在御辇上透过窗户,眼睛死死地盯着石景山顶的那处祝融道场。对两位娘亲的担忧让他的心焦躁不安,而外边仍跪在地上的文物群臣让他无力之余更觉得愤怒。 “如果娘亲无事便罢,若是。。。若是。。。”他猛地一圈砸在窗框上,咬牙切齿:“朕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陛下!陛下!”姜成一掀轿帘滚了进来。 朱佑樘一把抓住姜成的肩膀,用力之大让姜成脸上闪过痛苦之色。 “有消息了吗!” “有,啊!没有。。。” “到底有没有?!” 姜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三百禁卫上山后只下来了四个。水月庵里有白莲逆贼作乱,其中有一用刀的绝顶高手功力莫测,徐公公如今正在与其纠缠,一时难分高下。” “一个人?那三百禁卫是干什么吃的!” “陛下,他二人交手激烈,逸散的剑气刀芒便将三百禁卫斩杀大半,根本近不得身,他们四个能下山来也已是死里逃生。” “饭桶!都是饭桶!”朱佑樘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杯盏扫落在地,仍不解气,一把又把桌子掀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姜成死死抱住朱佑樘的双腿哭嚎:“徐公公功力通玄定能将贼人杀死,陛下稍待便是,陛下难道不信徐公公吗?” “我信他!但是水月庵燃起大火,水火无情,万一朕的娘亲。。。”朱佑樘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平复心情:“姜成,传旨!让所有随行禁卫一同上山。” “陛下。。。” “上山救火!” “是是是,奴婢这就传旨,这就传旨。”姜成连滚带爬的走出去,过得片刻再回来后。。。 “陛下,旨意已。。。经。。。陛下,您这是。。。”姜成的心里闪过一丝阴霾,这眨眼的功夫朱佑樘竟将自己的一身黄袍给脱了,只留下了里边儿的内襟,旁边儿还有两个小太监不知何时上来的,也是一样的打扮,他们原本穿着的宦官服已经脱了下来捧在手里。 “你来的正好,快帮朕更衣。” “陛下。。。”猛然明白了朱佑樘的打算,姜成又跪在了地上,这回倒是不抱大腿了,只砰砰砰玩儿命的磕头:“陛下不可!陛下不可啊!” 姜成跪下了,那两个哆哆嗦嗦的小太监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起跪下磕头,大呼“求陛下三思!” “姜成!你要抗旨不成?!”朱佑樘脸色阴沉,见姜成仍没有起身的打算,一时怒极,转身从墙上摘下宝剑架在了姜成的脖子上:“朕要上山!你若帮朕,朕回来定重重有赏。你若抗旨,朕便砍了你的狗头,然后上山,你自己选吧!” “陛下!!!”姜成一声哀嚎,心思电转,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于是只得点头:“奴婢。。。遵旨。” 第426章 潜伏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父母总是想把最好的留给自己的子孙后代,帝王家也是一样。 朱元璋从元末乱世的那片尸山血海里一路杀出,成就霸业,一片大好河山不用说,自然只有他的儿孙能够享有,可大江山容易,坐江山却难,所以他在登记九五之后所做的一切说白了就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让子孙能够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做皇帝。 严苛的大明律也好、卫所兵制也好,乃至于屠戮功臣压制在朝文武也都是出于此心。 但是,人,尤其是经历过战场厮杀九死一生之后的人,他们心里最信任的永远只是一样,那就是手里的刀。 朱元璋自己练就了一身好武功,一手大洪拳天下闻名,可他明白,自己能练成这一身武功除了机缘以外最重要的其实是环境。 一个随时可能掉脑袋的环境,不进则退,则死,他只能靠自己。 但自己的儿孙就不一样了,他们生下来就是皇帝,即便有哪个争气的领兵出征,大抵也不会有机会亲自提刀杀人,那么问题来了,皇帝权威看似无上,实际上却只作用于周身三丈之外的天下。 什么意思呢? 周身三丈是一个很危险的范围,人尽敌国。 皇帝如果没有自保的能力,他甚至不敢随意的走上街头,任何一把刀,一支箭,只要配上一颗豹子胆都可以轻易的夺去一个皇帝的性命。 对此,狡黠如狐的朱元璋为自己的儿孙们想出了一个取巧的办法——传承内力! 天下武功不管是如何高深浅薄,归根结底都是内修一口气,只要内力精深,举手投足皆有莫大威力。 于是朱元璋搜罗天下武学精研数年,终于研究出了一种能够将人内力传与他人的法门,借着这个法门,他在临终前将自己的内力传给了自己的孙儿朱允炆,虽然只有四成不到,但只要日夜修炼不辍,勤加温养,三年光景成就一个一流高手不在话下,至于有没有机会再进层楼,那就看个人机缘造化了。 所以大明的皇帝各个都是一等一的内家高手,只是名声不显而已。 朱佑樘虽然年轻,但却也并非莽撞之辈。心系娘亲安危是一回事,之所以敢往山上闯,最主要的依仗还是这一身父皇临终前传给自己的内力。 姜成敢放他上山,一则是肩膀上的宝剑实在锋利,但同样也是知道朱佑樘有功夫在身,所以才敢赌上一把。不过也并非是全无底线的退让,他也有自己的条件。 “水月庵中有白莲逆贼,而且火势凶猛。陛下执意上山奴婢不敢阻拦,只是请陛下入山后在半山腰稍等片刻,奴婢随后便到,如此若有危险,奴婢好歹有一条命可以为陛下去挡。陛下若不答应,奴婢便是死也绝不让陛下上山!” 看到了姜成眼中的决绝,朱佑樘也只得无奈的从谏如流。 一刻钟后,两人出现在了石景山的半山腰石阶上,一起向山顶奔去。 “陛下,山顶局势混乱,火势凶猛,更有白莲逆贼隐于其中。 那持刀恶徒虽然被徐公公敌住,但据之前禁军回复,恐怕一时半会儿难分高下。 此等局势想要找到两位太后着实困难。。。” “找不到也得找!活要见人,死。。。总之一定要找到!” “是是是,奴婢知道,只是陛下,您要如何去找?难道大喊大叫的呼唤两位太后的名讳吗?先不说两位太后能不能听到,就算听到了,她们敢出来吗?或许她们此刻藏在哪个暗阁密室还算安全,一旦出来了那可就是众矢之的啊!真到了那个时候皇上您可就不是救两位太后娘娘,而是在害她们!” 姜成说的也是句句在理,由不得朱佑樘不听:“那你有什么主意?” “陛下您看!”姜成抬手一指,朱佑樘顺势看去,隐约可见水月庵大殿屋顶有两个人影在激烈交手。 姜成继续说道:“徐公公将那贼人引到大殿上交手应该也是一般想法,禁军此时以上山灭火,若是这火直到熄灭之前都不见太后踪影,那便等大火熄灭之后再找。若是在这火熄灭之前两位太后便出来了,他居于高出定能第一时间发现两位太后的踪迹,到时候再做定夺也是不迟。 只是,陛下您再看,那刀客武功犀利,徐公公似乎有所顾忌不敢尽出全力,所以一会儿若是真发现了两位太后的踪迹恐怕徐公公也无力护驾。”这个时候了姜成倒是还不忘给徐宝上点儿眼药:“以奴婢之想,不如咱们也找一高处潜伏,等发现两位太后踪迹咱们再出手搭救不迟,到时候徐公公将那刀客拖住,即便有其他匪人凭奴婢的功夫应该也能够应付,到时候陛下只管领两位太后下山便是。” “这。。。” “陛下!”姜成低喝一声,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朱佑樘:“国本为重!” “朕。。。知道了。” 片刻之后,两人绕着水月庵来到后门左近翻墙而入,找了个火势稍小些屋子顶上趴好,两人的视线四下乱扫寻找纪氏和吴后的踪迹,但自然全无所得。偶尔看向大殿顶上那激烈的对决,朱佑樘空有一身内力,对武学之道一知半解不说,姜成心中却早已震骇难言。 他向来自负,自以为徐宝即便修炼了葵花宝典武功也不会比自己胜出太多,若是天时地利自己未尝与其没有一拼之力,可现在看来方知自己只是井底之蛙而已。 不说别的,单说那无名刀客划出的道道刀芒,即快且狠,换成自己当面怕是要使出全力才能躲开,硬扛的话难免负伤。 但徐宝却不同,辗转腾挪,不,确切的说姜成甚至看不清徐宝的身影,肉眼所见只有一道黑影在大殿之上四处飘动,如风似云,若不是那刀客刀气太猛太密,恐怕这徐宝取他性命不过举手之劳。 两人之间的战斗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此刻猛然听到那无名刀客一声狮虎般的嘶吼,长刀在身前横扫,刀芒如波纹板扩散开来。 黑影终于停下了,负手而立,就好像池中的一块山石一般,刀芒在他的身前无奈消散。 第427章 两个女人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女人总是打着“女权”的旗号质疑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自己的地位总是要低于男人,实际上这并不是地位的高下,而是一种公平的体现而已。 就好像当她们提问“为何同样的工作女人的薪水要少于男人”时,男人也可以同样反问“为什么当危机来临的时候总是让女人和孩子先走,而男人留下”。 承担的越多,相对应的付出也就越多,一得一失,或许说不明白,但天道运转,终有报应。 杨贵妃的故事让天下百姓“不重生男重生女”,但杨贵妃自己又如何呢?马嵬坡下的一抔黄土罢了。 宫中的富贵只是外人看到的,内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水月庵下的一间密室里,两个女人,一个曾经是一朝的皇后,母仪天下,但这份尊崇只不到一个月便烟消云散,打入冷宫,最后又辗转至此;另一个的人生更是精彩,幼时是一个寨子里的族长之女,长大后因部族叛乱沦为宫中婢女,之后怀了龙种却不能声张,只能将孩子交给别人,从此骨肉分离直到来到这水月庵里做了一个女居士。 水月庵虽然闭塞,可偶尔还是有香客前来,只言片语的提及天下事她们也知道自己的孩子如今已是一朝人王帝主。 开心自然是开心的,但诡异的是她们彼此都没有提及过要回宫相认的事,一种奇怪的默契,她们两个似乎都打定了主意要在这水月庵中隐居一世。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看来今日过后水月庵中注定要少了两个女居士的存在,或者死,或者重回宫中享受人间富贵荣华。 这间密室也不知是谁修建的,但显然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地方不大,但桌椅板凳俱全,还有两张小床以及一个黑黝黝的姑且称之为窗户的存在,窗户的那头也不知通往何处,想来是起到了一个排风通气的作用。 隐约而来的烟火气让她们察觉了头顶的大火,却因为这个排风口她们并没有如大殿佛像下的那些女尼一般被逼出去。 一跟红烛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光源,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望着头顶发呆,一个坐在桌旁盯着烛光上神,这样的沉默之中透着一丝尴尬和压抑,也不知过了多久,烟气比先前稍稍重了一些,床上的那个女人忽的冷冷的开口了。 “世上死法千种万种,我听说被火烧死是其中最痛苦的一种,皮开肉绽,痛不欲生,偏偏一时片刻还死不得,只能苦苦忍受。” “其次是渴死、饿死。” “据说人若是饿的狠了,那是什么都会吃的,树皮、泥土、甚至是人肉。” 可怕的话语并没有让桌旁的女子恐惧,她嘴角一如既往的挂着恬静的浅笑:“若是如此,姐姐吃我的肉便是了。” 床上的女人冷哼了一声,沉默片刻,看了过去:“这一场大火过后,水月庵是没了,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便是两人相遇之后一直以来的交流方式,一个总是冷言冷语的说着恶毒可怕的现实,另一个则轻声细语的温柔作答。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着实是少了些,尤其在其中一个从不接招的情况下。 说实话,吴萱对纪氏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如果不是那个孩子的关系,她绝不会与纪氏有任何交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吴萱不喜欢纪氏嘴角的那抹浅笑,她觉得这很假,总给她一种笑面虎的感觉。 不过三年多的时间相处下来,吴萱也渐渐了解到这抹笑并不是什么虚伪的面具,而是真实的内心的映照。纪氏就是这么一个天生便带着笑,不管是面对怎样的困苦都会笑的女人,与她自己曾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的一个奇特的女人。 吴萱曾问她落到如此境地她心中就没有一点恨意吗? 纪氏的回答却也简单:“上天给了我一个儿子,他平平安安的长大了,还成为了天下最伟大的国家的帝王,我又应该恨什么呢?” 事实好像确实如此,吴萱想想自己,那个辜负自己的男人死了,那个欺辱自己的女人也死了,自己的家族因自己而兴,也因自己而衰,但终究还有人活着,可以预见的接下来的数十年必然会因为自己再度兴盛起来。 父母亲族自己不欠,欠自己的人也都已付出了代价,自己拥有过无上的尊荣,也品尝过冷宫的寂寞,要是按照纪氏的思路来说,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好恨的。 总感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吴萱苦思冥想了三天,最后只是找纪氏问了问她的名字。 纪青草。 真是个土气的名字。 生的儿子倒是虎头虎脑,灵气十足。 这件事发生在吴萱来到水月庵半年以后,之后的两年半到今日,两人之间的话依然不多,依然还是一个出拳一个挨打的风格,只是其中的味道却是大不一样了。 “喂!”吴萱似乎是憋得有些烦闷了,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坐直身子:“如果今日之后我们能活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纪青青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似乎是第一次想这个问题,片刻之后摇摇头:“大概还是随遇而安吧。” “随遇而安?” “嗯。”纪青青点点头:“如果能再见他一面的话就最好了。” “呵,岂止是见他一面,只要你能活下来,以后天天晨昏定省他都是要见你的,还要给你磕头,还要陪你吃饭。”一件很幸福的事从吴萱的嘴里说出来就是这么冷冰冰的嘲讽。 纪青青摇摇头:“这样的福气我消受不得。” “那可就由不得你了。”吴萱好像对纪青青的这个馒头性子逼的有些生气:“外头的贼人就是为了咱们来的,只要咱们不死,再出去定然会见到那孩子,到时候你想走他也不会让你走,就算他让了,满朝文武也不会让!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跟我装糊涂呢!”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第428章 战而胜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两个迷茫的女人坐在一起讨论未来,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笑的事情,就好像臭棋篓子和臭棋篓子下棋一样,越下越臭。 问题的症结所在在于一个矛盾。 两人都想见一见自己的孩子,若是可能的话余生相伴左右看着他成长那自是极乐的一个愿望,但她们本心里又对那个朱墙之后的世界感到畏惧甚至是憎恶。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们巴不得一辈子也不要再踏进那座紫禁城一步,哪怕代价是贫苦磨难的生活也在所不惜。 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句话说得不是山有多高,而在于随着时间的推移,困难来到了眼前总有一个解决的办法,不管你愿意或者不愿意,接受或者不接受,只要不是故意往山上撞,时间一到问题自会有一个结果出来。 地下的暗室之中烟气稍微重了一些,却仍还是在一个能忍受的程度。头顶上不时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这应该是禅房耐不住大火的焚烧,倒塌后的声响。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最后产生了分歧。 吴萱觉得等头顶的声响停息,烟气消散之后两人便该出去看看,之后。。。大抵就是在宫里暗暗找一间宫殿作为修行之所,每日青灯古佛了此余生。她甚至都想好了,若是文物群臣当面,她便抵死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只言自己是庵中幸存的女尼便是了。 纪青青的意见则截然相反,觉得就在这暗室之中待上一两日,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偷偷的出去,然后去找东厂的那个“小太监”,听听他的意见再做定夺。 吴萱的想法是可行的,纪青青的也不算错,两者之间各有利弊,也都有不同的危险暗藏其中,所以局势一时就又僵持住了。 车向着山走去,看来只有等到了山脚下才能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去走了。 翻指一弹,绣花针向着华负米的肩头激射而出,速度快若闪电,无声无息,但力道凝聚之下便好似长枪突刺一般。 山下的禁军此时已经自外向内的开始救火,多亏年前的那场大雪,他们不用从山下运水上来,只要一捧一捧的把山林间的积雪往水月庵里扔就可以了。 人多力量大,火势很快的便得到了控制,尤其徐宝将华负米拖在大殿屋顶,凌厉的刀芒不会再误伤他们的性命,一切也就顺利了起来。 当然了,顺利只是相对于大局而言,对于徐宝来说,他的“车”却是已经走到了“山前”。 一旦大火熄灭,禁军四下里将水月庵团团围住,那华负米可就再劫难逃了,哪怕自己刻意放水也不行,毕竟华负米如今心里只有杀戮的意志而没有任何理智可言,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力战至死倒是可能更大些。 好消息是交手的过程中徐宝终于发现了魔刀斩的缺陷,一个不算缺陷的缺陷:刀招精妙,刀气凌厉磅礴,但用招的终归是人,这就好像是一挺机关枪,再如何犀利威猛,只要子弹用完了也就跟烧火棍没什么区别了。 魔刀斩的刀芒就好像是枪,而华负米的内力就是子弹。 还是那句话,不入先天,内力终有穷尽。 眼下,华负米与徐宝鏖战多时,内力消耗极是庞大,徐宝应对的游刃有余,华负米的身体却已经吃不消了。 刚刚那一记横扫而出的刀芒应该是很有名堂的一个招式,却依然奈何不得徐宝,其后徐宝感受到其招式力道的消退也就换了套路,以攻代守。 一根根钢针自徐宝的双手十指之间激射而出,也不朝华负米的心口喉头等要害打,只专向其持刀的右臂招呼。 在葵花宝典的内力催动之下,这一根根绣花针又快又狠,想要躲闪或者是以刀格挡绝无可能,华负米的应对就是以自己内力在身前布下一尺厚的气墙,如此一来针射过来经过气墙的些许阻碍他也就勉强能够进行躲闪招架。 这自也是徐宝的打算,自己付出的只是屈指一弹的动作和一根绣花针,而华负米却要全力应对,内力消耗不可同日而与,只要再过一时片刻自己便能取胜,到时候将其制服,是放是留那就全由自己心意了。 场面有些诡异,下边儿的禁军看着两人这小孩子打架一样的场面只觉得有些好笑,但却不敢出声亦或是往里掺和。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火势彻底的控制了下来,华负米的右臂也扎上了三根绣花针,动作已经不及先前灵活,落败只在眼前。 正此时,华负米忽然放弃了防守,拼着右臂又中一针的代价跳下了大殿的屋顶来到下边儿禁军之中,刀走风随,周遭禁军一个反应不及一时间被他连杀十数人。 血染长刀,肉眼可见的,徐宝发现华负米的刀招又凌厉了起来,似乎内力也有所回复。 “杀人可以回气???”徐宝心中惊愕:“好邪门的刀法!” 徐宝也纵身跃下屋顶,身形如电似光,一指在前直取华负米。华负米也不接招,只在禁军人群之中游走不休,一刀上下挥舞收割人名,对于徐宝的攻击能躲则躲,躲不了则随手从地上抓起一具尸体阻挡。一时间场面竟又起变化。 禁军一开始还尝试合围还击,但华负米随手一招便取人性命,片刻之后再无人敢上前,只四散奔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徐宝停下脚步,沉吟片刻,再动身时却不追赶华负米,而是围着大殿前的广场游走。 如鬼似魅的身法快到了极致,带起道道残影,一时间好似有百十个徐宝将华负米团团围住一般。 残影形成的圆环向着中心缓缓缩小,华负米也终于停下了身形,赤红的双目茫然四顾,没有理智的他不能理解为何四面八方都是不可力敌的那个存在。 “啊啊啊啊!!!!!!” 本能之下,华负米又挥出一刀横扫,刀光卷起无数烟尘,裹挟着一地的残肢断骸以他脚下为圆心扩散开区。 不知何处的一声炸响。 一个身影倒飞而出,砸破了水月庵的院墙仍不停歇,直到消失在林雪深处 第429章 阁老上山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在刘健的心里,朱佑樘是皇帝,也是他年轻的学生,年轻便会犯错,而自己的职责便是时时提点指正。 在刘吉的心里,朱佑樘是皇帝,但却也是个文韬武略样样稀松的少年君主,只要自己欺之以方,自可无往不利。 在谢迁的心里,朱佑樘是皇帝,他没什么主管的臆断,只是单纯的觉得年纪太轻,朝中政务应该交给文臣来主持,尤其是内阁的辅臣来总领大局。 现如今的五位辅臣,对于朱佑樘这个皇帝相对还算敬畏的也就是万安和李东阳。 万安的敬畏源自于万贞儿时期积存的宿怨,他不敢不敬,也不敢不畏。 李东阳。。。 他怎么想的就只有天知道了。 其实不只是他们五个内阁辅臣,在满朝文武的心中,朱佑樘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尊敬放在面上,内中的轻视总是在所难免的。 但是轻视归轻视,皇帝就是皇帝,国不可一日无君,大明朝没有了皇帝,他们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所以当他们发现御辇之中没有皇帝,只有三五个如惊弓之鸟的小太监的时候。。。 “胡闹!” “山上危机重重,皇帝怎可如此胡闹!” “怎么办?” “不能声张,否则必有大乱!” “我已经问过了,皇上带着姜成上山去寻两位太后去了。” “我们。。。也上山去!” “就我们五个?” “只能是我们五个,一旦有不测之事,至少我们五个能先想对策将局势稳下来!” “老夫没有意义,万首辅?” “万某也没有意义,但我要留下。”万安说道,见众人目露疑惑之色,又解释道:“咱们五个都走,万一又有人如西崖(李东阳的字)一般去到御辇上,发现皇上不在,那咱们隐不隐瞒又有什么用?总要有一个人留下来稳定局面才是。” 简短而急促的对话之后,老中青三代四位阁老便一齐向山上走去,而万安则径自上了御辇,做出有事请示的样子。 他们这突然的行动自然吸引了许多朝臣勋贵的目光,有人上前来想要问询,刘吉只回了一声“滚!”便给打发了。 若是平时刘吉肯定会给一个笑脸解释,哪怕是敷衍几句,但此刻他实在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心情。 尚书侍郎都在刘吉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有气也只能憋着,问肯定是不敢问的,而且看这四位气势汹汹的样子大概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满朝文官顶数他们五个权势最高,文官的面子他们不用照顾,但问题在于场中可不只有文官,还有武将,尤其是勋贵。 “月庵!留步!” 月庵是刘吉的号,按他的年岁和地位,大明朝有一个算一个,能这么喊他的人不超过一个巴掌,英国公张懋就算一个。 老国公一身华贵朝服手拄乌金龙头拐,走到近前来,面目和善,但眼中却有不悦之色,今天是王老太后的寿诞,甚至可能是她最后的一个寿诞之日,好好的日子自刘正阳起搅成了这般模样他的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们是内阁首辅,皇上和百官都在此地,你们行色匆匆往山上走是何道理?” “老国公。。。”四个人彼此一对眼色,知道旁人瞒得了,这位英国公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于是叹息一声,刘吉低声将事情说了。 “原来是这样。”张懋露出了然的神色,理解了几人的所为,思衬片刻,顿了顿手中的龙头拐,回身招呼一个中年人过来,正是保国公朱永。 “老公爷。” “山上不太平,你们没有功夫傍身,太过危险,还是让朱永跟你们一起,他多少会些功夫。朱永。”张懋对朱永道:“多的不说,时间紧迫,你与四位阁老一同上山去,有什么话路上说。” 朱永心中疑惑,但见张懋面色严肃也就没多问,只点头答应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后边儿马蹄声响,几人回头望去,马上的三个人看不清长相,看衣着却是东厂的。 有禁卫上前阻拦:“圣驾在前!来者止步,否则格杀勿论!” “我等有皇命在身,上石景山护驾,但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喊话的禁卫统领愣住了。 皇命在身? 皇上就在自己身后的御辇上,你冲圣驾还想对我格杀勿论? 这什么情况?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马上三人已经走到了近处。 “诶,你们。。。” “滚!”其中的一个和尚摸样的一声大喝,随后三人自马上腾空而起,脚在马背上一点,竟依仗着轻功直接从禁卫统领的头顶飞了过去。 “好大胆!” “护驾!护驾!” 文武群臣慌乱喊道,有禁卫涌上前来想要阻拦,但三人理也不理只往山上冲。 石景山上山之路只有一条石阶,其他的地方在想上山却是不便,所以三人不可避免的便冲到了张懋这几人的身前。 “奎壁!” “滚。。。” 任余辜一个滚字刚出口,发现前边喊自己的乃是老国公张懋,赶紧停下脚步,躬身施礼:“老公爷恕罪,侄儿,我。。。他。。。” “别急,再急也不差这一时片刻,你家督主已经上山去了。”张懋倒是没有究他的不敬之罪:“你们三个和几位老大人一起上山,沿途护送,具体的路上他们会说与你们听。” “好!”任余辜抿了抿嘴,一咬牙一抱拳:“老大人,得罪了!” 得罪? 什么得罪?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任余辜一把把刘吉给拦腰扛在了肩头,又一个巧劲儿把他挪到身后背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向山上冲。 确实,要是只凭这四个玩笔头儿的一步步走上山还不知猴年马月,由他们背着自是要快上不少。 任余辜起了个头儿,不戒、常笑痴也分别背起了刘健和李东阳。 朱永还有点儿纠结自己保国公的身份,但张懋一瞪眼,他也老实的把谢迁放到了身上。 背是不可能背的,扛也一样吧? 八个人上山奔去,张懋看了一会儿,轻叹一声,缓缓走向御辇。 这么一番动静,一个万安恐怕压不住,再加上一个自己就差不多了。 第430章 薛定谔的猫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成事之道,不外乎就是计算最坏的结果,向着最好的方向去努力。 就好像住在火山边上,火山可能喷发的末日,然后要不远远地搬走,要不然便买一台直升机随时准备在第一时间逃离。 例子有些极端,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一个任性的皇帝不顾自身安全进到一个四面大火遍布反贼的深山之中,翻遍史书,哪怕是在昏庸的皇帝也做不出这种事来,毕竟皇帝总是惜命的。 或许这就是年轻的好处吧,不用想太多,骨子里总有着一股不计后果的莽撞气。 伏在常笑痴的背后,李东阳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心里已是叹息不断。 他自诩足智多谋,只是面对眼前这个局面哪怕是诸葛孔明在世恐怕也是无计可施。 “大明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皇平安无事。” 李东阳心里边儿默默地祈祷着,但间或的也会闪过一些大逆不道的念头,比如如果朱佑樘真的死在了山上的话。。。 太厚虽然重病垂危,但好歹还没真的驾薨,如果来回走得快,说不定能让她下一道遗诏,再加上内阁辅臣的名义从藩王之中选一个迎进宫里登基为帝? “这次若天佑大明,那无论如何要把立后之事提上日程,君王无嗣,社稷不稳,皇上看似英明,这件事上竟连宪宗皇帝都不如。” 山高万仞,不过几人的脚程也是不慢,常笑痴和不戒习武多年自不必多说,任余辜和朱永倒着实让几个老家伙惊讶。 徐奎碧改名任余辜,但模样总是没变的,旁人不认得,他们几个的身份地位以前却是打过交道。一个典型的世家子,不说是不学无术却也差不了多少,如今看来竟是练了一身不俗的功夫? 还有朱永,不显山不漏水的,除了名声比徐奎碧强些以外论本事也该是差不多的,不声不响的也练了这一身功夫? 李东阳正自谋算,身下人猛地停下身形。 “到了!” 李东阳抬眼看去,水月庵近在眼前。空气中弥漫着浓烟大火的木炭味道。大门已经不见,不只是被拆了还是卸了,门外挡着一排宫中禁卫整齐肃列,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水月庵里的大火看来是已经熄灭了。 禁军中一个统领模样的越众而出,冲着众人喝到:“圣驾当面,来人止步!” “天佑大明!”刘健下意识的喊道,声音虽然轻,却透着一丝解脱之意。 看来皇帝是安然无恙,否则这些禁军绝没有闲心还在这里守卫。 几个老家伙下到地上,整了整衣冠,最前边儿的刘健刚要开口,刘吉几步走上去先开口道:“烦劳通禀,内阁辅臣刘吉、刘健、谢迁、李东阳以及保国公朱永求见吾皇万岁。” 这么多大人物当面,这禁军统领也是吓了一跳,说一声“几位大人稍等”便赶紧转身进去,片刻后又走出来:“几位大人里边儿请。” 刘吉在前,几人鱼贯而入,进了水月庵,都被眼前的这一地残肢断骸给吓了一身冷汗。弄弄的血腥气甚至盖过了大火过后的烟气,无数双不得瞑目的双眼,大殿前的空地上流血漂杵。 “呕!” 谢迁第一个忍不住吐了起来,刘健和李东阳紧随其后,刘吉面色苍白微微发抖,只是看起来倒还能坚持。 表现最好的还是这几个练武的,其中最奇怪的仍是朱永。 不戒和常笑痴这两个江湖厮杀汉都直皱眉头的场面,朱永倒是视若无物,左看右看好像颇有兴趣的样子。 五六十个神情麻木的禁卫低头弯腰清理尸体,不过整个过程其实也就是尽量的将袍泽的遗骸拖到院墙边上尽量空出场地而已。 朱佑樘带着徐宝和姜成不知道从哪里转了出来来到几人面前,形容还算是干净整齐,看来是简单地收拾过了。 “臣等拜见陛下。” 不等几人下拜,朱佑樘赶紧抬手虚扶:“诸位卿家免礼,此间场面混乱,便不必多礼了。” “谢陛下。” 几人直起身来,沉默片刻,还是刘健先说话了:“陛下,您这次做的。。。太过了!” 朱佑樘也知道自己这次过于荒唐,诚恳道歉:“朕知错。只是心念两位太后安危,诸卿勿怪。” 皇帝总是不能错的,即使是错也是对,刘健想了想,不善的目光瞄向了徐宝和姜成,最后目标确定下来——姜成! “姜成!”刘健语气严厉:“你身为大内总管,如何敢带着陛下只身犯险,若是有不可言之事,你的脑袋又经得住几刀!” 姜成不说话,就低着头暗暗一撇嘴:“说的轻巧,感情那剑是没架到你这老东西的脖子上!” “几位大人。”徐宝淡淡的开口道:“索性陛下无碍,当务之急还是要寻找两位太后的下落才是。咱家刚才大概找过,水月庵内外并无两位太后的踪影。” 其实这话里边儿还有句潜台词:“刘正阳说两位太后在这里,但现在却没找到,你们看要不然就劝劝皇上先回宫得了,毕竟这地方还是太过危险。” 李东阳第一个明白过来,上前躬身开口道:“陛下,刘正阳说两位太后在这水月庵中隐居终究只是他一人之言,并无佐证,或许他也只是听信了些风言风语便在金殿上信口胡言。” 谢迁也附和道:“是啊陛下,不如先回宫去从长计议!” 朱佑樘皱着眉头,之前徐宝说过两位太后就在水月庵,这消息肯定做不得假,只是这话却不能对他们几个说。要是现在就走,他实在不甘心,也不放心。目光一扫,看到刘吉一直没说话,但目光却一直在地上的尸体来回看,心中不由一暖:“总还是有一个在帮朕的。” “陛下!”有一个禁卫从水月庵后边儿跑了过来报道:“启禀陛下,后院有一件禅房似有古怪。” “古怪?” “卑职几人发现了一条暗道入口,我等未敢入内,还请陛下定夺。” 第431章 潘多拉的盒子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在哪里!母后何在?” “密道入口便在此禅房之中,陛下请看。” 眼前的这间禅房在这血火洗礼过后的水月庵确实显得有些特殊,虽然也有大火焚烧的痕迹,但只有里边儿的桌椅木床被毁坏,整间房子因为是砖石结构的缘故,除了墙壁被熏黑以外基本没有大碍。放眼水月庵,好像除了这件禅房也就只有那间供奉如来的大殿也由砖石砌筑。 大殿前边儿的五十余禁军也赶了过来,为了安全起见将这禅房层层围住,有十几个进去了将里边儿大概的清理了一下,朱佑樘带着徐宝和姜成走进禅房,角落处的地上确实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母后。。。”朱佑樘呢喃着向着洞口走去,徐宝皱了皱眉头,随后拦在了朱佑樘的身前。 “陛下。”徐宝说道:“两位太后未必便在里边儿,不如先让几个禁卫下去看看?” 小心无大错,徐宝这话说的也是老成之言,但问题在于也正是因为不知道这洞口通往何处,所以之前发现这密道的禁卫没有下去,小命只有一条,谁不珍惜? 朱佑樘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旁人朕不放心,徐宝,你陪朕一起下去看看吧。” “这。。。”徐宝想了想,点点头:“也好,陛下,请跟在奴婢的身后。” “朕省得。” 于是最后走入密道的一共有五人,一个禁卫打头,徐宝紧随其后,然后是朱佑樘、姜成,最后则又安排了一个禁卫殿后。 密道的入口处除了一众禁卫守卫之外任余辜、不戒和常笑痴也在周围小心戒备。 唯一缺席的便只有内阁的那四位阁老以及保国公朱永,他们倒不是不来,只是年岁太大所以脚程慢了一步,而朱永则只是借口要照顾四人,所以也没赶到。 石景山背阴处的半山腰,没有路,唐画风和白莲教四王三将中的公正之王雷信踩着雪,向着山下慢慢的走着。 “机会只有一次。” “自然是万无一失。” “不用看看结果吗?” “不用。如果皇帝不进那个密道,有那么徐宝在,咱们定然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但如果皇帝进了密道,那他就必死无疑。” “嗯。。。说的也是。呵,长江后浪推前浪,还是你们这些小辈的脑袋快,心思活,老夫这倒是白跑了一趟。” “也不能这么说。”唐画风笑道:“若不是雷法王同来,只凭画风一人之力可未必能找得到那条密道。这心里也没有十足把握。” 岳近泉此时从后边儿赶了过来,开口便道:“雷法王,唐左使。宫中禁卫已经发现密道,小皇帝正在向密道赶去,一切一如计划所定。” “那就好,那就好。”唐画风和雷信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 密道之中,打头的禁卫一手握着钢刀,另一手举着个火折子,一步一步的向前蹭。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投鼠忌器中的那只倒霉的老鼠,但他不能抗拒,也不敢回头,毕竟“猫”就跟在身后。 密道昏暗且幽长,除了手中火折子燃起的那一点光亮以外没有其他任何的光源,片刻的路程却给人一种看不到尽头的错觉。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路只有一条,没有其他的岔路。 禁卫扶着墙小步的往前走着,忽然看到几步之外的墙壁上有一个镶嵌的烛台,烛台上还有一根蜡烛只是没有点亮。 禁卫心中大喜,走上前去就着手里的火折子将那根蜡烛点亮,随后看前边儿十步之外又有一个烛台,烛台上也有一根蜡烛。 禁卫心中舒了一口气:“就说嘛,这么长的密道伸手不见五指,怎么可能不安排些火把蜡烛之类的。” 黑暗总是给人不安的感觉,随着众人慢慢的前进,蜡烛一一被点亮,几人不由得慢慢加快了脚步。 徐宝觉得这些蜡烛的安排透着一丝古怪,但一时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也只能暗自小心。 走了能有一刻钟的功夫,终于隐约看到了这密道的尽头处,似乎是一间屋子,有光亮,隐约有女子交谈的声音传来。 “母后!” 朱佑樘下意识的呼唤道,声音沿着甬道飘了过去。那交谈的声音随之戛然而止,片刻之后有声音传了回来,带着一丝犹豫,带着些许悸动:“是,是。。。苦儿吗?” 朱佑樘是大名,铁蛋是徐孝天当初给他起的小名,更早的时候朱佑樘还在纪氏身边时,纪氏总是叫他“苦儿”。 一个“苦”字,道尽了多少无奈心酸。 “娘!”朱佑樘泪如涌泉,哪里还想到什么危险,哪里还管身前是谁,一把将身前的徐宝和那个禁卫扒开,快步的向前跑去,那边儿也有两个女人随着迎面跑过来。 “娘!”朱佑樘跪在地上,抱着纪氏的大腿泪流满面。 纪氏摸着朱佑樘的头,笑中有泪:“苦儿,娘,终于又见到你了。” 吴后在一旁揉了揉眼睛,一笑如泣:“倒是,长大了不少。” 母子相认的一幕,徐宝默默地看着,在确认了两人的长相身份之后也就没有凑上去讨嫌,这个时候自己还是默默地做个背景墙就好了。 母子三人在屋子里相拥而泣,徐宝和姜成还有那两个禁卫就待在甬道的黑暗之中当木头人,看里头的架势是得说好一阵子话。 “姜成。”徐宝看着这幽长的甬道:“你觉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对的地方?”姜成愣了愣,左右看看:“没觉得啊,啊!难道徐公公您是怀疑。。。”他向着屋里指了指。 “不是,两位太后的身份无误,只是觉得。。。”徐宝皱了皱眉头,悄声道:“白莲教,之前与我交战的那个刀客是华负米,是咱们天门的人,只是走火入魔失了神志。他不算,白莲教这次难道就只派了这些虾兵蟹将过来?里边儿连一个领头儿的都没有?” “这。。。”姜成思索片刻:“或许有,只是咱们都来的晚了,可能被这水月庵的尼姑们给杀了也不一定?再说,对付一个僧尼二十余人的水月庵,他们能派几百人来已经是狮子搏兔的架势了,有什么不对吗?” “或许吧。”徐宝点点头,但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却挥之不去,这绝不仅仅是错觉,而是第六感,在生死无间中磨炼的对危险的预言。 “啊嘁!”姜成没由来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这破地方,什么味儿这是,呛死了。” “呛?” 一个字,一个念头从徐宝的脑海闪了过去,瞬息之后,他猛地向密室之中冲去:“陛下!此地危险!速走!” 话音刚落,轰然巨响,震动所有人的鼓膜,甬道里排山倒海的气浪裹挟着砂石席卷而来! 那不谐之处是这甬道里的味道。 那味道不是烟火,不是尘埃,也不是腐朽。 那是死亡与毁灭的味道。 是久违的,火药的味道。。。 第432章 演戏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突如其来死亡的风暴,天地为之变色。 轰然的爆香过后,那间禅房上下俨然成为了一片死地。无数的尸骸、血肉裹挟着泥沙砖瓦冲天而起,响声震惊四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愈发的浓郁。 弘治三年,正月十二,下午。 山顶的爆炸声即便是山下的文物群臣也为之震撼。片刻之后,有肉块从天而降,落入了人群当中,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哪里的爆炸?!” “护驾!护驾!” 有人乱呼乱嚎着。 “是山顶上,山上爆炸了!太后!太后啊!!!” “陛下!陛下!” 有些人在此时仍保有理智,短暂的惊愕过后开始向御辇冲去,此等大事如何定夺自然只有皇帝才有资格说话。 皇帝的仪仗说来庞大,但仅就随行的护卫而言不过千人左右,前后派了六七百人上山,此时山下只凭着不到三百人的禁卫已然无法控制场面。 万安在御辇上听到爆炸声的瞬间还没反应,等听到有人喊爆炸声是从山上传来的时候,整个人跌坐在地,头皮都麻了起来,恐惧的感觉弥漫全身。 皇帝在山上,如此剧烈的爆炸声自山上传来,如果,不,不是如果,简直是必然,皇帝必然被卷入其中,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大明又该如何??? 他从地上连滚带爬的冲出了御辇,眼前有文物群臣不知多少人向御辇冲来,万安勉强镇定心神大喊道:“尔等止步!难道想冲撞御驾不成!!!禁卫!禁卫何在?!护驾!” 在这种场面下的呼喊并没有任何的意义,几乎没有人听到万安在说什么,有听到的想要停步但身后人的推搡让他只能向前扑过来,还有的也听到了万安在说什么但却根本不在意。 “完了。。。”万安张开双臂绝望的闭上眼睛。 正在此时,一声惨叫自人群中响起。 死前的呼喊倒真是响亮,一时间竟让混乱的场面为之一静,众人下意识的向惨叫声响起的地方看去。 “妄动者死!” 英国宫张懋须发皆张,从不离手的龙头拐杖不知丢在何处,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染血的钢刀,贯穿了脚下不知是哪个大臣的胸膛。 “老,老国公!”户部尚书李敏离得近些,此时大声问道:“山顶爆炸,太后不知安危如何,正该秉明圣上请求定夺,老国公无故杀人是何道理?” “道理?老夫手中的刀便是道理!”张懋一语说罢直接上前一步再挥钢刀,刀锋自李敏的喉头抹过,李敏捂着脖子一脸的不可置信,但眼前的黑暗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并非梦境。 张懋横刀立马,用袖子蹭去刀上的血渍,虎视眈眈的扫视文物群臣:“还有谁要跟老夫要道理的?!站出来!” 圣驾当面张懋提刀乱杀文武大臣,第一个是谁暂不去说,第二个大家都看得真真的,当朝一品大员,便是皇帝要杀也要三堂会审定下罪状才行。 这算什么? 造反吗? 无数的疑惑和不解,但惜命的群臣却没有一个人敢再说话。 张懋如何处置要皇帝说话,他们没有资格,而且看架势谁要敢说话肯定是要死在张懋前边儿的。 张懋冷哼一声,提着刀一步一步的走向御辇来到万安的身旁回身站定,面向文物群臣:“万大人。” “老国公请吩咐。” “内阁辅臣只你一人在此,你现在进御辇将此间事秉明圣上,老夫便在此地看着,看谁敢动!” “是,是是。”万安连连点头,转身一猫腰又钻进了御辇里。 内阁辅臣只有一个万安在这里,其他四个刚才慌慌张张的上山去了。 在经历山上如此剧烈的爆炸和文物群臣的骚乱之后皇帝却没有出来询问情况。 万安阻拦文物群臣上御辇,张懋提到杀了户部尚书也要制止群臣上御辇。 文物群臣不是傻子,联想种种,他们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测,一个可怕到让他们不敢开口的猜测,但却没人敢说出哪怕一个字来。 这一刻,每个人都是演员:皇帝没有死,也不能死,此刻他就在御辇上,只是为了安全没有在群臣面前露面而已。 事实只能是这样。 张懋拄着刀默默地站着,微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如一尊石像一般。但没人知道他心中的慌乱。 如果皇帝一旦出事,太后驾薨,内阁辅臣只剩一个万安,这天下就完了。 各地藩王又该作何反应? 北边儿的鞑子知道消息又岂会老老实实的在草原上牧马放牛? “大明。。。”张懋心中长叹,现在唯一的希望便只能寄托在那个并无深交的徐宝身上:“一切都交给你了。” 水月庵 不幸中的万幸,刘健、刘吉他们四个因为腿脚慢躲过了一劫,不过当他们赶到那现场的时候却恨不得自己刚才也死了才好。 “陛下如何就在下边儿!你们怎么敢让陛下下去!” “竖子当诛!竖子当诛!” “帮不上忙就滚!”常笑痴嘴角带血,肋骨断了几根,这个时候却和任余辜不戒一起组织着剩余的禁卫拼命地挖掘。他可不管什么内阁辅臣是谁,皇帝被埋在了下边儿,徐宝也被埋在了下边儿,他没有那个时间和心情和他们理论。 “你是谁!安得如此放肆!”谢迁双目赤红,大喝道。 “我是你爹!”常笑痴一手抓着谢迁的喉咙,一手翻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对准谢迁的眼睛:“你再说一句我就杀了你,你信是不信!” “你,你。。。” “救人吧。”李东阳对着常笑痴躬身一礼:“一切便有劳壮士了。”说话间也弯着腰开始捡地上的砖瓦往身后扔。 常笑痴把谢迁一扔,又弯腰忙活了起来:“不能死,他是先天,他死不了的,他死不了!” 这时候,一个白衣冷艳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场中,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你们太慢了,闪开一旁,不要碍事。” “你是谁!” “白莲圣女,王梦蝶。” 她轻轻一拂手,磅礴的内力将禁卫连同常笑痴他们都打在一旁,随后又反手一挥,大片的砖石化作了粉末碎屑。 第433章 决断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炸药爆炸的本质为化学燃烧反应,因为反应速度极快,可在瞬间形成高温高压气体,同时以极高的功率对外界做功,使周围介质受到强烈的冲击、压缩而变形或碎裂。 十死无生的一个陷阱,留给徐宝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逃。 凭借着自己的功力以及葵花宝典的速度全力施为之下穿过甬道所需的时间不会超过三息,只要去到地上,地表的泥土便能将爆炸所产生的最危险的冲击波进行极大的隔绝和缓冲,只要不是运气太差站在了炸药密集点基本可以保证轻伤甚至是无伤。 唯一的选择,也是对徐宝来说最佳的选择,不管是前世今生,哪怕是此时此刻,如果把这个境况变成文字写在一张试卷上摆在徐宝的面前,徐宝都会毫不犹豫的作出逃跑的选择。 但在刚刚爆炸发生的瞬间,理智作出了正确的选择,而身体却毫不犹豫的拒绝执行。 轰然的爆炸对于这狭窄的甬道以及并不宽敞的暗室来说不亚于天塌地陷,武功再高,脑袋掉了也会死,而徐宝却选择去搏一个九死一生的机会。 结果如何交给老天爷去判断,交给九泉之下的朱元璋去努力,自己只负责下注,然后坦然的接受结果。 甚好。 老天爷这一次似乎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在徐宝发出警告的瞬间,两位拥有母亲之名的女子以母爱的名义将自己的孩子死死的护在怀中,而那孩子也是仁孝,张开自己的双臂试图将自己的母亲们护在身下。 徐宝凭借着超绝的速度将他们三个人推到了角落处,随后爆炸开始,摧枯拉朽的冲击波袭来,徐宝运起天罡元气罩将一部分力道硬抗了下来。单就好像老话说的“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样,只是溢散的力道便将母子三人给冲晕了过去。 接下来是房屋塌陷,头顶的砖石泥土一股脑的砸了下来,四周的墙壁也一齐倒塌,墙后的泥土也瞬间涌了进来,整个甬道连同这暗室成了一块死地,唯一的净土便是徐宝凭借身体护下的这个角落。 徐宝的背后,肩头,头顶,压了何止千斤的土石,可他双手仍死死的钉在左右的墙壁上咬牙支撑。 火药无与伦比的威力让他也受了重伤,但他只能扛下去,否则他或许还能活,身下的三人却必死无疑。 “铁蛋,醒醒。” “铁蛋,铁蛋。” “醒醒。” 徐宝每隔一阵便会小声的呼唤一次,他甚至没有余力大声的说话。 朱佑樘和吴后、纪氏三人胸膛仍有起伏,虽然呼吸微弱,但总算还是活着,接下来只要自己撑到救援就行了。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每分每秒都是海量的内力在消耗才能勉强维持这个千钧一发的局面,再拖一阵子便是自己恐怕也不能生还。 “一个被活埋的先天武者,一个死于救人的杀手。” 越是危难的局面越会不着调的胡思乱想,这是徐宝上辈子带过来的陋习。 头顶终于有轻微的响动传进来,有很多人在尝试着挖掘这片废墟,徐宝终于稍稍安心了下来。 “铁蛋?”徐宝又轻轻唤了一声,没有回应,他便又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再开口,平淡而轻柔的诉说在这黑暗的角落里响起。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上辈子的我是一个杀手,嗯。。。每天的日子就是杀人赚钱,然后再杀人,再赚钱,这样无限的循环。 喜欢过一个人,但最后也因为这个人而死。 家人这种东西我一直不太明白他具体的意义,就好像我不能理解父爱母爱,我觉得无条件的为一个人付出是很愚蠢的事,尤其是这种付出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 这怎么可能呢?” “但是啊,谁能想到,这辈子来到这连手纸都没有的世界上,我先有了个父亲,他一心为我,虽然对我也有些算计谋划,但归根结底是为了我好,最后更是为我而死,挺笨的是吧? 然后我又有了两个兄弟,一个胖的像猪,一个壮的像牛,他们也挺笨的,但对我却是敬爱有佳。李玄当初还试着挑拨我们,但最后自然是失败了。 我还有了一个爱人,就是你的汪姐姐,她很爱我,但我拒绝了她,没办法,我是个太监啊,而她明面上的身份也是个太监,我们两个在一起被外人知道的话,那个罪名叫欺君,到时候你知道了肯定是要砍我们的头的,你不砍,天下人也会逼着你砍。 更何况。。。我也不能让她守一辈子活寡吧?你上次问我你的汪姐姐如今到底是死是活,我跟你说她没死,这可不是骗你啊,至少她还能喘气儿不是,就像你现在一样。” “我。。。好像有了一个儿子。。。” “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成人,从一个穿着开裆裤抱着大肥猫到处跑的小家伙变成了一个俊俏的少年,他管我叫哥哥,我叫他皇上,很奇怪吧?” 呼吸声随着叙述渐渐地衰弱了下去,叙述也戛然而止。 体内的内力近乎枯竭,或许再有一刻钟,如果仍不能获救,那便是他们四人的死期。 头顶的响动越来越近,但是不是来的及呢? 徐宝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但却不把铁蛋的性命也放到赌桌上。 “看来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徐宝眨了眨眼睛,袅袅的白色烟雾从他周身上下每一处毛孔缓缓地溢出,连续不断。若是有人能看清徐宝此时的模样,恐怕免不得要被他青红黑紫颜色变换的皮肤吓上一跳。 遍数徐宝此生所学,最高深的自然是葵花宝典,但实际上体内却还有两门并不逊色的功法,一个是在天门地宫之中机缘巧合得到的白莲教镇派神功“六欲七情寂灭法”,另一个则是当初李孜省在他武功未成之时强在他体内种下的那颗“道种”,也就是徐孝天所说的种玉功。 往日里因为对这两门武功的忌惮,徐宝将他们的内力分别困在上丹田和中丹田之中并以下丹田内所练得葵花宝典的内力将它们牢牢锁住。 成就先天之后这两个“隐患”对他已经不足为虑,但也不知为何总是不能彻底泯灭,于是也就听之任之。 但这一刻,也只有将他们两个彻底释放出来才能再借得内力去换最需要的时间。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第434章 杀虎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多谢,你走吧。” “我走了,你保重。” 简短而简单地对白之后王梦蝶转身便走,几个闪身人就消失在了水月庵外莽莽林雪之间。 没办法,这里确实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毕竟她作为闻名天下的反贼魁首,被朝廷三百余禁卫围在当中,这种情势真要是动起手来,实在是不好处理,内阁四个辅臣、皇帝两位太后万一有个闪失,徐宝也不好交代。 怀中抱着朱佑樘,两位太后已经被任余辜和常笑痴背在一旁安置,徐宝环顾四周,目光最后停留在了刘吉、刘健他们四个人的身上。 场中的气氛一时静谧的有些尴尬和诡异,每个人都各有心思。片刻之后还是李东阳走上前来第一个开口:“徐公公,不知陛下安危如何?” 徐宝答道:“重伤,昏迷不醒,具体伤势如何还要回宫让太医诊断,咱家只能保证皇上不死。” “哦,是,是吗。。。”冷冰冰的回答,李东阳尴尬的笑了两声。 “徐宝!”谢迁这个时候又挺身而出怒刷存在感:“陛下此厄皆因你而起!你可知罪!还不速速送陛下和两位太后下山诊治,待陛下醒来或许能饶你一命!” 李东阳心中一惊,拉着谢迁的衣袖轻声忙道:“谢兄!快住口,别说了!” “你拉我做什么!”谢迁不解。 “呵,饶咱家一命。。。吗?”徐宝森然一笑,整个人忽的消失在场间。众人还不及反应,场间杀戮再起。 水月庵内外三百余禁军惨叫连连,一个接着一个倒在地上,身上全无伤口血迹,但一个个瞪大着双眼面色惨白,眼看着就没了呼吸。 “鬼!有鬼!” “啊!” “救命!” 盏茶功夫不到,徐宝抱着朱佑樘又回到了开始的位置站定,但四下里却再没有一个喘气的禁军。 谢迁恐惧不已,指着徐宝色厉内荏大喝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你要造反不成!” “咱家真的有些累了。。。”徐宝淡淡的说道:“好好地日子不过,你们这些大头巾一天到晚的追着咱家不放,追着陛下不放,今天更险些陷陛下于死地。 一会儿下山回宫去了你们又要如何呢? 肯定是要拿那个白莲圣女大做文章把咱家送上刑场吧? 呵,之后太后一死,你们再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内阁辅臣和陛下年幼的由头把持朝政,将陛下架空,从此大权独揽,这天下少了一个朱家的皇帝,却多了你们四个异姓的大王。 咱家知道你们读书人清高,觉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觉得武将卑贱、工匠商人卑贱,咱家这等阉人更是连人都算不得,只是如猪如狗一般的畜生。” 刘吉忽然开口,说话前还鞠了一躬:“徐公公误会了,我等,至少老夫并无此意,内廷外廷相制衡,文官武将勋贵三家三足鼎立,这也是列祖列宗定下的规矩,我等无意打破。” “说的好听罢了。”徐宝摇摇头,又接着道:“刚刚咱家忽然在想,陛下不知何时能醒,太皇太后驾薨就在眼前,如果你们四个也死了,到时候又会如何呢? 宫里有两位太后,内廷是咱家和李玄做主,外廷有那个万安,这才叫三足鼎立,到时候这天下才真正的太平了,你们说是不是?你们瞧不起拿刀的,瞧不起咱家,但真当生死关头,你们的孔夫子,你们的圣贤书可能救下你们各自的性命呢?” “徐宝!你!你敢!你。。。你。。。你杀谢迁一人,可能杀天下万万臣民悠悠之口吗!” 面对谢迁愚蠢而无谓的威胁,徐宝回道:“先杀你一个,其它的慢慢杀就是了。” “你!” 刘吉再躬道:“万安狼子野心!若无老夫,外廷便是他一家独大,外廷之权非有两党,否则内廷与两位太后亦无法压制。” “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徐宝笑了笑,不置可否,又看向李东阳和刘健:“你们两个不想说点儿什么?” 刘健昂首闭目:“老夫无话可说,你要杀便杀就是。” 徐宝点点头:“好!咱家佩服。李东阳,你要说点儿什么吗?” 李东阳回道:“徐公公不能杀我。” “为何?” “刘吉、万安两人声名狼藉,只留他们两人,今日水月庵之事天下人或许能信,却不能尽信。到时候各地藩王必定以此为由祸乱天下,尤其是江西之宁王,更得起兵借口,到时候民心所向,朝廷纵然能将之平定,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更何况。。。清官赃官,徐公公总要给清官在内阁中留下一颗种子,不然天下百姓何苦,请徐公公以天下无辜百姓为计,勿要杀东阳于此。” “李东阳!”谢迁又怒了:“死便死了,大丈夫安可对一阉人摧眉折腰,摇尾乞怜?!” “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呵,还真是就数你这谢公最是没用,跟条狗一样。”徐宝说罢,转头看向水月庵大门处,刘瑾一身宦袍,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 “督主,督主,刘瑾来迟了,还请督主恕罪!” “起来吧,你不会武功,来的也算不慢了。”徐宝看看刘瑾这狼狈模样,又看看一旁等待着他最后“审判”的四人,笑道:“正好,咱家现在不方便动手,你帮咱家一个忙。” “督主但请吩咐,刘瑾万死不辞。” “好一个万死不辞。”徐宝道:“看到这四位老大人了吧?” “看到了。” “都认得吧?” “都认得。”刘瑾不明白这问题的意思,但还是老实的答道。 “认得就好。”徐宝语气随意的说道:“咱家嫌这四个人中的几个碍眼,你从地上捡把刀,你觉得谁该死,谁该活?该死的直接宰了,该活的你就给咱家留下,一会儿一起下山。” “督主,这。。。” 滥杀内阁辅臣,还不只一个,这是个什么罪过? 刘瑾头上一下子汗就下来了。 “不敢?” 刘瑾咬牙道:“敢!” 第435章 风急火起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那是弘治四年的一个下午,你爷爷我啊,就随便在地上捡了把刀,把内阁的五个辅臣杀了两个,剩下的三个本来也是要杀的,不过一个不在,剩下的两个想想跟我有些交情,所以也就算了。” 多年以后,安享富贵的刘瑾躺在一把黄花梨的太师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对自己的孙儿讲着这段不能再入史册的辉煌,那副神态语气就仿佛内阁的辅臣都是些任打任杀的土鸡瓦狗放在眼里一般。 年幼的孙儿投来崇拜的目光让他甚是自得,只觉得口中的清茶也甜了几分,但实际上当时的那个场景,他是杀人的刽子手,也是法场上的死刑犯。 杀人的胆子刘瑾有,有了胆子,剩下的其实不过就是举刀一划的事情而已。只不过问题的关键是该杀谁不该杀谁。 “嫌这四个人中的几个碍眼,该杀谁,不该杀谁。。。” 刘瑾握着刀站在四人的面前,手抖心更抖。 这显然又是一道难题,不能全杀,也不能不杀,更不能杀错,否则自己说不定就要偿命了。 这四个人他都认识,刘吉是从没有任何交集,但在宫里偶然见过几面,对其名声自是如雷贯耳。 “督主既然与万安结交,那这个刘吉自然就是东厂的冤家对头,可以杀。” “这三个。。。”他的目光又在刘谢李三人的脸上扫过,刘健表情淡漠,谢迁愤怒,李东阳很随和,甚至还对自己报以微笑。 犹记得三人当初入宫面圣之时还是自己给三人带的路,当时只有这李东阳对自己有几分客气,其他二人都对自己冷嘲热讽视如蝼蚁。 “若是我做主,刘健刘吉和谢迁都可以杀,留的话只留一个李东阳就可以了。但是。。。这个刘吉眼看着就要接替万安坐上首辅宝座,朝中门生党羽众多,要是杀了他,回头一旦事败。。。那自己搞不好就成了替罪羊了。。。” 悄悄回头瞥了一眼身后自家督主,见徐宝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看来是不会给自己更多的提点。刘瑾一咬牙一跺脚:“二位!得罪了!” 慈宁宫 二十多个御医进进出出,小声的讨论,开方子,大小宦官忙前忙后的抓药熬药,一个个面色惨白,头上汗如雨下。 御医这差事最怕的就是给贵人看病,一旦出了差池,自己的小命没了不说,九族亲眷少不得也要受到牵连,所以他们给皇上娘娘们看病从来秉承着一条——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可是药医不死病,王太皇太后眼下就是典型的寿数到了,体内已然是油尽灯枯之像,金殿上受的刺激只是一个引子而已,算不得病,也无药可开,无药可救。 曾柱站在殿外听到了太医们的讨论结果,叹了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事实上他更在意的是水月庵那边儿。 两位太后安危如何? 皇上和宝哥儿是不是起了芥蒂? 等他们平安回来之后这朝局又该是何等景象? 不久之后,有一个小宦官跑了过来递上一张纸条。曾柱展开看了,随后面色大变,一把抓住那送信的小宦官的衣领低声喝问:“此言当真?!消息可曾确认过了?” “回主管的话,都确认过了,细节未知,但陛下与两位太后中了埋伏重伤不醒是确定的,剩下的消息还要等下一轮的确认。” “再探!一有消息立刻回来报我!” “小的记住了。” 曾柱拿着纸条转身进了慈宁宫,片刻之后拉着楚橘和李玄走了出来。 楚橘闻听消息,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有宝哥儿在,谁能伤的了铁蛋?” 李玄倒是显得淡定许多:“有心算无心,多坏的结果都是有可能的。而且有徐宝在,皇上竟然也会身受重伤,当时的情形定然是危险至极。”思索片刻,李玄抬手招呼一个年岁颇长的御医过来询问:“你实话与咱家说,太皇太后的病情到底如何。” “这。。。” “说实话!”李玄又强调了一遍。 “回李公公的话。”那太医擦了擦鬓角的汗,一脸的苦涩:“太皇太后恐怕是不行了,油尽灯枯,能不能过了今日疏为难料,就算能过今晚,明天也。。。也。。。” 李玄又追问道:“那太皇太后何时能醒?” 太医摇头:“太皇太后现在的昏迷不过是体内潜能对身体的保护,不醒,太皇太后还能多活一会儿,要是醒,那恐怕。。。” “如果,我是说如果。”李玄问道:“我要你强行用药让太皇太后清醒过来,太皇太后能活多久?” 这话问的就有些大逆不道了,太医显然也是吃了一惊。有心不答,但见李玄目光阴冷,心下一个寒颤,斟酌再三,小心翼翼的说道:“要是让太后强自醒转,非得用上灵芝、老参、鹿茸,辅以。。。” “别说配药!老实回答咱家的问题!” “是是是,小人明白,小人多嘴。”太医道:“用药后最多能有一个时辰,便有不可言之事。” 李玄点点头:“你听好,不论如何,一定让太皇太后挺过今日,挺过今日,不管发生什么事,咱家保你一命,太医院一个人也死不了,但如果太皇太后在子夜之前。。。那咱家便让整个太医院连同你们的妻儿老小也一并偿命!听明白了吗?” “听,小人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就滚!”李玄挥手将这太医打发了,转头对曾柱和楚橘道:“咱们速速去见。。。不,我腿脚不便,你们去把老祖宗请来吧。” 老祖宗说的是怀恩,此时在这宫中也就他这一位名正言顺的老祖宗了。 曾柱问道:“你要如何?” “草拟懿旨。”李玄语速很急:“事到如今不能不做最坏打算。陛下无嗣,一旦陛下伤重,太皇太后这最后一道懿旨或许就是咱们救命的稻草了。” 楚橘眼中满是骇然,脱口道:“你要另立新君?!” “不,是太后垂帘!” 第436章 未雨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弘治四年正月十二日子夜,皇帝伤重不醒,不知何日方可痊愈。 圣母周太皇太后驾薨,临终前召文武群臣于当面,下懿旨册立先帝废后吴氏为母后皇太后,纪氏为圣母皇太后,自即日起直至皇帝醒转痊愈为止,早朝尽罢,朝中大小政事由文渊阁辅臣与内廷司礼监主持,两宫太后垂帘听政。 这一段语焉不详,礼制有违,甚至在后世看来可说是错漏百出的不可思议的记载不知让多少明史学家抓破了脑袋也难得丝毫头绪,但又不得不信,毕竟这是一笔一划由史官写在史书上的官记。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弘治四年初注定是一场混乱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盛宴,权力的盛宴。 大鱼吃小鱼,弱肉强食,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些赤裸裸的丛林法则将接连上演,而有趣的是这整场盛宴的核心却并非是新晋册立的两宫太后,也不是司礼监和文渊阁,而是东厂。 原本的时空之中,嘉靖皇帝一心修道,多年不朝,但朝中政务却总是简在帝心,他就是这天下唯一的九五至尊;之后的万历皇帝,因为太子册立的事情跟满朝文武都翻了脸,创造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四十八年不早朝的壮举,但终归他还是活着,还喘气,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无人敢公然违背的圣旨。 可现在的情况却完全不同,朱佑樘活着,却是一个活死人,一个只会喘气,吃喝拉撒全不能自理,甚至于不能说话的皇帝。。。自然还是皇帝,但手中的权力却被彻底的瓜分掉了。 对于深受“君权天授”的大明子民来说,这是绝对不可容忍的。 不能容忍,便要抗争,文人拿起笔杆子,武人举起手中刀,老百姓茶余饭后也会打着饱嗝扣着牙缝说上几句。 抗争是祸乱的开始,所以为了维稳,这些有抗争行为,甚至是意向的人就应该被扼杀在摇篮里。杀人这种事情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却总也要有人去做,于是东厂就走到了台前。 一场血腥而残暴的清洗开始,清洗的引子是白莲教。 东厂拿出了无数人证物证证明了刘正阳便是白莲教安插在朝中的逆贼,所以凡是与刘正阳有任何瓜葛的都有可能是白莲教逆贼。 洪武四大案朱元璋杀了近十万人,平均下来一个案子杀了两万多不到三万的样子。 眼看着东厂似乎摆出了不服气的架势,从正月十二到正月二十二,短短十日的功夫,与刘正阳这位左都御史关系最近的督察院及六科言官几乎被一扫而空,近四百人的衙门被杀的只剩不到三十个。 矫枉过正,但终究还是以“矫枉”为目的。就在朝中文武官员以为东厂的杀戮只是针对言官这些每日里玩嘴皮子的闲人时,杀戮又开始向朝中六部蔓延开去。 “宝哥,自正月十二起,咱们这边连抓带杀大大小小有五百多了,还。。。还继续杀下去吗?” “手软了?还是心软了?” “不,不是,就是觉得。。。咱们杀的太多只怕到时候难以收场。” “收场?收什么场?”徐宝将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头也不抬的道:“这个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当官的。” 曾柱瞧瞧看了一眼徐宝手中的书,那是资治通鉴,似乎正看到隋炀帝杨广,抿了抿嘴,又道:“宝哥儿,皇帝若是犯了众怒也难得善终啊。” 徐宝终于抬起头来,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知道隋炀帝的脑袋为什么被人砍了吗?” “因为暴政。” “呵,皇帝不行暴政还叫皇帝吗?”徐宝淡淡的说道:“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与禹共功不较多。 修大运河,三争高丽,打压世家门阀,这些事哪一件也不是错,他唯一的错处就是杀的太少,杀的不够彻底。如果他早一日把什么李阀,宇文阀,独孤阀之类的都杀干净了,哪还有之后的唐宋元明!” “宝哥儿,我觉得。。。” “去吧,还按之前所说,凡是思议太后,思议朝政之人,尽诛之!我就不信谁的脑袋能扛得住咱们的刀!” “我知道了。”曾柱心里叹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与此同时,司礼监中,怀恩坐在书案后边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好像在闭目养神,但嘴巴一开一合的却是轻声的给李玄上着最后一课。 “皇上重伤不醒,等冰雪消融之时若仍然不见好转,鞑子犯边那就是必然之事。攘外必先安内,各地藩王,文官武将,一个个若在那个时候还有什么歪心思,转眼便是又一个土木堡之变。正统时咱们大明朝出了个于少保力挽狂澜,弘治朝可未必还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徐宝杀人是对的,凡是有异心的在眼下这个当口儿是一个也留不得的。而且你看,他杀来杀去,不管是六科的言官,还是工部吏部户部的那些官儿,这都是嘴皮子比本事大的,户部和兵部他却没动几个人,你说是为什么啊? 因为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打仗这个事儿啊,拼的就是谁的三军更悍勇,谁的粮草更多,其他的杀了也就杀了,无所谓的,反正天底下念过两天书的只要不是个哑巴都能当官。” 说到这里,怀恩猛地咳嗽了起来,脸上也浮起了一抹不健康的潮红之色。李玄忙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白帕递了过去,怀恩接过来捂在嘴上,片刻之后再拿开,白色的丝巾染上了一抹暗红。 李玄又递上一杯茶:“老祖宗,喝些茶,歇会儿吧。” 怀恩接过来喝了,长舒了一口气,叹道:“变天了,起风了,咱家也是老了。这司礼监从今日起便交给你了,咱家也要好好的将养一段时日。” “老祖宗。。。” “不必小儿女姿态,一时半会儿咱家这把老骨头还散不了,就算要散,也不能散在这儿。”怀恩又闭上了眼睛,摆摆手示意让李玄自去批阅折子,自己却悄悄地唱起了词句不清的秦腔。 第437章 弘治四年三月 1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风雨飘摇的元月,杀戮不休的二月,待到三月春暖花开时节,料峭的春寒终于让所谓的义士们的一腔热血稍稍凉了下来,于是东厂手下的冤魂惨案,至少在京城一带少了许多。 徐俌是二月初的时候从南京出发的,不为旁的,只是想亲眼去京城看一看,都说徐宝如今把持朝政倒行逆施,这些消息传得有模有样,证据确凿,可徐俌还是不太相信,毕竟京城里徐俌还没死,怀恩也没死,这两个老东西都对如今的局势不管不问,他也只能将自己的意见暂且保留。 许多事情终究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了他这个身份和地位,任何的决定都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说句僭越的话大概就是天家无小事,亦无私事。 徐俌这次仍然还是轻装简从,除了三十个精锐护卫和四个供奉高手之外就只带了自己多年相随的一个老管家而已。城县之间的管路上行人倒是不少,一个个大包小裹的行色匆匆,脸上的表情有兴奋,也有迷茫,更有憧憬。年关返家,年后再出去打拼闯荡倒是不足为其,只是这兴奋地表情总让人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尤其是那些轻壮,小的三五成群,大的甚至三四十人一队,腰里挎着刀,背后还背着弓,包袱里带着的似乎也不只是干粮衣物那么简单。 吩咐人去问过,之后听到了一个让他颇为意外的答案。 “关外?” “回公爷,正是,他们这些人都是去关外淘金去的,兵器是为了防身,至于背后鼓鼓囊囊的是一些诸如棉衣之类的御寒衣物。” “原来是这样。” 徐俌忽然想起之前收到的关于京城闹事枪金死伤人命的事儿。他当时一听到消息便知道这是徐宝搞出来的名堂,也大概猜到了其用意无外乎就是为了引大明健儿出关,变相的开疆拓土。 这个目的甚是符合徐俌的心意,甚至还遣人将府上的一支玉如意送去京城徐宝的手上作为年关礼物以表明自己支持的态度。 不过徐俌之前还觉得老百姓故土难离,真要百姓往关外去闯恐怕没有个三年光景难有成效,谁知道这年关刚过就已是这般景象。 “二刀。”车厢里徐俌对着眼前的管家吩咐道:“前边儿找个地方歇一歇,喝点酒茶,直直腰。” 官道旁歇脚的地方确实不少,五里一碑,十里一亭,不过真正热闹的还得是那些茶摊酒肆,一个草棚子,外边儿再摆上几张大桌长条凳,环境十分简陋,劣酒粗茶,要说能充饥的也就是些馒头饼子腌菜之类的,好一些的可能会准备些酱肉熏鸡,只是卖的价格倒要比城里还要贵上许多。 也正常,毕竟物以稀为贵。 管家安排随行的护卫亲兵们在道左休憩之后便跟着徐俌向不远处的那个酒肆走去。 高高的木杆子上悬着一个写有“酒”字的幌子,酒肆中已然聚集了不少酒客,其中真正的行商良民没有几个,大多不是带刀背弓的淘金客便是一脸冷厉的江湖人。 徐俌也不在意,和管家在那幌子底下稍站了一会儿,走了一桌客人,他们两个便接着坐下了。 管家老练的往收拾碗筷的小二手上递了一个银角子:“小二哥,麻烦上四碗老酒,三叠小菜,要是有什么肉食也一并切些上来,不用多,够我们两个老汉吃的就行。” 小二攥着手里的银子眉开眼笑:“掌柜的中午方才从城里捎回来四个大猪头,二十多只肥鸡,您二老来的正好,小的这就给您安排上,您二老瞧好就是。” 不一时小二端着酒菜过来摆好,老管家又递了几个大钱过去:“辛苦小二哥了。” “应该的,应该的。”或许是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小二将铜钱塞进怀里,弯下腰低声道:“两位老人家慢吃慢喝,不够的话跟小人说一声就是,不过却不要招惹那桌的几个人。”说着话向靠里的一桌指了指。 “哦?”徐俌好奇道:“他们。。。是什么厉害角色不成?”看衣着气势是典型的江湖客,而且是杀过人见过血的。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少见,只是小二单独点出来就有些奇怪了。 小二撇了撇嘴,答道:“厉不厉害就不知道了,不过刚刚小人听他们那桌说话的意思是要去京城做大事。”说道“大事”两个字时小二的眼中尽是轻蔑之色:“小人估摸着他们是活不了多久了,提醒您二老一声别过后受了牵连。” 徐俌笑着点点头:“多谢小二哥提醒。” 待到小二拎着托盘走了,徐俌和老管家喝酒吃菜,两人都没说话,暗地里却是在听周遭一众酒客的交谈,尤其是小二刚才特意指出的那一桌。 “四哥,那邪剑仙端的厉害,只凭咱们弟兄几个恐怕力有不及啊。” “你怕了?” “不怕死也不能白白送死不是?” “六弟你说的哪里话,怎么能是白白送死?这一次有少林峨眉两派挑头,江湖好手少说也有三十多个,他们才是主角儿,咱们就是跟着凑热闹的,要是能搭把手那就是扬名立万,要是情况不对咱们全当凑个热闹便是了嘛。” 邪剑仙是徐宝在江湖上的绰号,这一点徐俌还是知道的。听几人谈话似乎少林和峨眉两派要组织人手刺杀徐宝,徐俌摇摇头,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蚍蜉撼树,不外如是。” 老管家说道:“公爷,要不要咱们帮他一把?” “不用,几个跳梁小丑,多他们四个不多,少他们四个不少。”顿了顿,徐俌又道:“只是大好男儿,何不到沙场上搏个富贵,却要将性命平白作践。” “清明上错坟了吧可能。” 徐俌哈哈大笑:“你这老东西。”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两人循声看去,只见一队衣着怪异的骑士腰挎钢刀,在酒肆前翻身下马,领头儿的手里边儿拿着几张人物画像,似乎是在找人的样子,片刻后目光定格在了那桌要做“大事”的几人身上:“张辉、李深,王旭东?” 说话语气很不客气,一听就是要找茬的。 那桌站起一个来也不知是这三人中的哪一个:“你是何人?找我兄弟三人有何贵干?” “没什么大事儿,特来借你们狗头一用!” 第438章 弘治四年三月 2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东厂办事!没干系的闪开!” 厮杀突如其来的降临,一边是要做大事的三个江湖客,另一边是十几个衣着怪异的东厂番子。远处正在休憩的国公府护卫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各个抽刀在手准备过来护卫,但随后不知看到了什么信号又待在了原地没了动作。 酒肆里的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将地方让开,但却没离去,一个个抻着脖子瞪大眼睛看热闹,有的甚至还不忘端着自己的酒碗,一边儿喝着偶尔还叫声好,和身旁的同伴议论一番。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八卦果然是人不可抗拒的本能。 人群中老管家将徐俌护在身后,两人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却是没有参与讨论。 局势对着三个江湖客很不利,别看一时间打的有声有色,实际上却是有守无攻,时间稍长些一旦体力不支落败便是必然。 “四哥!扯呼?!” “飞!” “有山,飞不得!” “找缝儿!” 江湖客说着一口黑话,虽然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不难猜测是要逃的意思。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也是不可不知的江湖生存法则之一。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听懂了,抬手一指大笑道:“他们要跑!”随后便是一片起哄声音:“切~~~” 兄弟三人倒没有什么害臊的感觉,比起脸面来说还是自家的小命更重要。 番子中不知谁忽然说道:“跑?!跑得了吗?天罗地网!” 一声令下,有几个从怀里不知掏出了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砰砰几声炸响之后烟雾四起,转眼将场中众人的身影淹没。 “石灰?”徐俌抽了抽鼻子皱起眉头,身前的老管家低声提醒道:“不只是石灰,还有毒,不害性命,但却能叫人手脚酸软,应该是曼陀罗一类的麻药,公爷小心。” 其实也没什么可小心的,两人站的远,而且是上风口,这毒烟对他们两个并没有任何威胁。 “卑鄙!” “啊!!!” “四哥!四哥!” “有毒!小心!” “六弟快走!你轻功好!别管我们!” “记得给我们报仇!” 兄弟三人中不知是哪一个从毒烟中冲了出来,头上身上全是鲜血淋漓,闭着眼睛捂着肩膀,几息之间便跑了十几丈远近,这还是中了毒有伤在身的情况下,看来轻功确实不错。 就在众人以为他能逃出升天的时候,“嗡嗡嗡”几声弓弦声响,三支利箭自毒烟中激射而出,后发而先至的将那个跑出来的六弟射到在地,其中一箭扎在他脑后,整个人当时便倒在地上死了。 毒烟中又响起两声惨叫,随后是尸体倒地的声音,看来厮杀也就是结束了。 一阵微风将毒烟渐渐吹散,地上多了两具皮肤青紫的江湖客的尸体身上还覆着挂满刀子的渔网,算上那个被箭射杀的正好是个团圆。 “这要是叫你跑了,我以后跟你的姓儿!” “呸!老刘,割脑袋!” “怎么又是我?” “要不我来割,你一会儿背着?” “那还是你背吧。” 十几个谈笑谈笑风生,虽然身上因为石灰的缘故有些狼狈,实际上却连一点儿伤也没有。 接下来割脑袋的割脑袋,装盒的装盒,还有三人将三个江湖客的尸体收拢拖在一处,然后从怀里掏了个瓷瓶出来。也不知这瓷瓶儿里是装了什么毒水,淋在三人的尸体上滋滋作响,眨眼间竟将三人的尸体化成了脓水,只有衣物残留。 “掌柜的,给你添麻烦了。”有一个高个儿的番子看起来是其中的头目,走到一脸愁容的掌柜面前笑呵呵说道。 掌柜的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不敢,不敢。几位大侠可是办完了事儿?” “嗯,就是来杀他们的。”高个儿的说话间从袖子里掏了锭银子出来,看大小怕得有二十两上下:“这点儿银子你收着,便算是我兄弟闹这一场的赔礼。方便的话麻烦您再给准备些干粮,我们兄弟还有一番路程要赶。” “哎呦,这如何使得,不必不必,您收回去便是。二柱!二柱!去准备些吃喝!不,把我带回来的那些猪头肥鸡都包上!啊什么啊!快去!” “这是我东厂的规矩,我家督主亲自下的令,你要不收回去我兄弟几人便要挨板子了。”高个儿的把银子直接塞进掌柜的手里,转身边走,留下一脸错愕的掌柜的。 东厂? 是自己知道的那个东厂吗? 还是哪个名字叫东厂的庵观寺庙? 人群议论纷纷,各个也都是一幅不可置信的样子,倒是这十几个番子一脸的傲色,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老大。” “怎么?” “你看。。。”一阵窃窃私语之后,高个儿的番子将目光投向人群中的徐俌,又看了看远处那五十多个虎视眈眈的护卫,思索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 “此间事了,咱们走!” “是!” 十几个番子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徐俌和老管家也不逗留,一起向自家护卫那边儿走去。 “弓弩,毒烟,兵器粹毒,带刀渔网。二刀,你说这伙儿东厂的番子比咱们府上的这一帮老兄弟如何?”徐俌笑着问道,但旋即又摇摇头:“怕是要强上许多吧。” 老管家二刀回道:“公爷,强则强已,只是手段未免有些过于卑鄙了。”想了想,又接道:“以多打少还可,人数一旦拉开就没什么用了。而且他们的武功都不算太强,遇到真正的高手就只有挨刀子的份了。” “你就是嘴硬。”徐俌指了指老管家哈哈一笑。 相比于这十几个番子所表现出来的战力,真正让徐俌惊奇的是他们身上的那种规矩束缚的痕迹。 凡是会几手武艺敢提刀杀人的心中往往都有一股子狂傲和邪气,这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一伙儿番子却不同,杀人而不伤及无辜,损坏财物给予赔偿,莫说是往日里声名狼藉的东厂,便是自家府上的亲卫和往日所见的那些正道人士只怕也做不到。 而且看他们说话字里行间的意思这样的人手在东厂之中应该不在少数,很难想象徐宝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加以束缚。 “二刀。” “公爷您吩咐。” “往后派人出去办事儿记得多给些银子,要是损坏了他人的财物就好生赔偿着,别砸了咱们魏国公府的招牌。” “二刀记下了。” 第439章 弘治四年三月 3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过了天津卫便是京城地界,官道上的人也比旁处更多了许多。 徐俌这一路行来,像之前酒肆里的那样的杀戮也见了不少厂,无一例外,都是东厂的番子们以摧枯拉朽之势获得胜利,然后赔银子,割脑袋,扬长而去。 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马车的车厢里徐俌换了一套从没穿过的衣服,上身白色绢丝混织的白色衬衫,下身一条黑色的同样材质的裤子,上身衬衫的下摆掖在裤子里,裤腰的位置绑了一根扁扁的皮制的带子,最外边则罩着一间皮衣。 干净、干练,穿起来也很舒服,整个人看起来更是精神了不少。 他试着抬抬胳膊又踢了踢腿,没有任何的不便之处:“嗯,穿起来舒服,而且行动方便,就是像这样把裤子露给人看总是有点儿不合礼数。你刚才说这一套衣服多少银子?” 二刀在一旁回道:“回公爷,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徐俌微微一愣,五十两对他虽然不值一提,但却也知道这个数字的分量,一般的人家恐怕十年存项也够不的这个数目。 “还只是您身上的这件皮。。。皮。。。哦,是叫皮夹克。”二刀拍拍脑袋:“也不知道这名儿是怎么取的,您上身的这个叫衬衫,三十两银子,下身的裤子叫西裤,也是三十两,合共一百一十两银子。” 徐俌搓了搓自己衬衫的袖子,又问道:“那掌柜的就没问问别的?” “没有。”二刀摇了摇头,多年相伴知道徐俌问的是什么,直接答道:“公爷,这衣服是东厂那边儿传出来的,因为方便好看所以不少人定做,据那掌柜的说至少京津一片儿算是传开了。东厂对此也不阻拦,甚至暗中还算是支持的态度,只是有一个要求,衣领子和袖口这里不许绣他们东厂的标。” 之前看到了没注意,此刻二刀一提徐俌隐约响起那些东厂番子穿的衬衫似乎衣领子和袖口有金线绣的什么图案来着。 二刀又接着道:“太祖爷定下商贾不得穿绫罗的规矩他们也不在意,也是东厂给各地方官府下的私令,以后百姓衣着只要不是穿官服黄袍,其他的材质什么的一概不揪。” “呵,祖制都敢废,还真是气盛。”徐俌摇摇头。 一个没有意义的规矩不执行没什么,但这只是一个试探,背后所显露出的却是徐宝心底里对改革推行的决心。 “一人两身衣服,东厂就算有千人有这穿着,哪怕便宜些怕也得有四五十两。按五十两算一千人便是十万两银子,再算上缝补换新。。。这银子未免还是花的有些多了。” 见自家公爷喃喃的像个账房先生一样念叨着,二刀笑道:“公爷,老奴还打听到了个事儿,正要与您念叨念叨。” “怎么?” “东厂在京中西城圈了好大一块地方建了赌场,里边儿主要经营的却不是咱们寻常所见的骰子牌九那些,而是马。” “马?” “赛马,马球。”二刀说的很慢,尽量鹦鹉学舌的将自己之前打听到的给复述清楚:“三日一开,上午一场赛马,下午一场马球。赛马就是找一些宝马良驹在空地上绕着圈的跑,赌客下注赌马的先后名次,至于马球,听说是胡人的一种游戏,就是两边儿各找十几个骑手骑在马上用木桨抢球,目的是将球打进对方的球门中,进一球得一分,最后分多者胜。和蹴鞠差不多,不过是骑在马上打的。” “有意思,这种热闹老夫到要去看看。”徐俌也是爱马之人,听到这样的玩法自是大有兴趣。 “巧了公爷,咱们今晚要是能赶到京城,明天正好是三日之期,您也能凑一场热闹。” “让兄弟们加快脚程,今日务必赶到京城。” “得令。” 东厂里,徐宝刚刚确认了徐俌准备入京的消息,不过既然对方这次没有提前知会,必然有其目的,于是吩咐了一声让下边儿暗中派些人看护好安全也就罢了。 今天他有些忙,上午刚刚进宫为铁蛋查验病情,昏迷不醒,没有任何的知觉,说白了就是后世的植物人。 植物人这东西吧你说是病他确实是病,毕竟昏迷不醒,但你要说不是病他也就不是,除了吃饭麻烦点儿需要找几个高手用内力疏导以外就跟睡着了一样。 什么时候醒过来就全凭天意,说不定就是此刻,也可能就是几十年后,甚至也可能一辈子都醒不了就这么睡死过去。 每天宫里都会安排供奉高手轮番的给皇帝输送真气保证其元气充足。真气算是一个人的本源之力,用一分便少一分。宫里的供奉高手虽多,可一天安排一个也就是极限了,再多就是逼人自尽。 可即便如此,那位母后皇太后吴萱仍不满意,总是与徐宝和李玄抱怨说应该多找些高手为其输送真气,或者就能让皇帝早日苏醒。 在她这种外行的眼里真气就跟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仙丹一样,不接受任何反驳。 倒是圣母皇太后,也就是铁蛋的生母态度有些奇怪,奇怪的是她完全一副顺其自然,坦然接受的态度,太医用药便用,安排宫中供奉输送真气便输,就好像道德经中的水,上善若水。 徐宝曾阴暗的猜测会不会是因为权力的缘故,说到底只要铁蛋一直不醒,两宫太后便可代行皇权。但后来见其每日衣不解带的陪在儿子身边,对于司礼监送来请示的奏折总是以“我不懂,你们自决便是”或者“不然让吴姐姐看看吧”来推搪,徐宝才能确定下来,这大概就是一个天生的无瑕玉吧。 董天宝今天会来京城,来送银子的,东瀛那边儿的码头已经正式开起来了,很是做了几场大买卖,算利润得有三百余万两银子,他亲自护送着进京,顺便还带了许多各种海外作物的种子,毕竟马上便是播种的时候了,徐宝准备先将皇庄作为试点进行推行。 毕竟要做的事太多,而人的一生却又实在太短。 第440章 弘治四年三月 4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是人就需要钱,皇帝也不例外。 对于皇帝的钱库而言,最重要的两个进项一个是每年全国的各项税收,其中的三成会收进内库,另一个则是皇庄。 皇家的农庄,说白了就是在京城左近圈下好大一片土地作为皇帝的私产,雇佣农户入内耕种畜牧,最后得到的收成除了给农户们留下一部分以外大半都会变卖之后折成现银进到皇帝的腰包里。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所谓的耕种其实就是那些米麦一类的主粮,畜牧也不过就是牛羊一类的常见肉食,每年的收成看老天的意思吃饭,所以一旦有各种风雨灾害,皇帝忧心百姓是一方面,自己的产业也是会受到影响的。 徐宝和董天宝两人在京外的一处皇庄的田亩之间慢慢的走着,身后跟了些东厂的护卫,因为今日交谈的主题必然是要提到那些新鲜的作物,所以徐宝顺便把户部尚书李敏也给喊来了。 人们常说“人老精马老滑”,这李敏年纪五十有三,倒还确实是个识时务的,揣着袖子跟在徐宝和董天宝的身后一言不发,只带耳朵不带嘴,除了徐宝发问以外绝不多说一个字。若不是徐宝一开始介绍了其身份,董天宝绝难想到这么个小老头儿竟然是当朝一品,户部的尚书。 “三百万两银子本来想折成银票给你,不过这么大的数儿一般的银号不敢接,有敢接又有能力的一听我的名头也直摇头,剩下的对那帮番鬼的金银不认,所以也只能给你拉来了,回头还得你自己找人给融了。” 徐宝看着手里的银币,正面是一个大胡子男人的头像,也不知是哪个国家的国王,背面则是个看不出什么花儿的图案,做工确实槽了些,但材质绝对是银子没错。 “土豆玉米按你的要求给你拉了三船,基本上能找到的我都给买了下来,不够也没办法了。” “三船?足够了。”徐宝回头看向李敏:“李尚书,皇庄里的农户可都交代清楚了?” “徐公公放心,都交代明白了,按您之前的吩咐,这一季春耕只种新式作物。不过他们有些顾虑,只怕这海外的东西在咱们大明的地上不能生长。” “试过了,没问题的。”徐宝淡淡的说道,但眼中却有不悦之色。这份不高兴倒不是冲着李敏,而是因为眼前的所见。 刚才初入皇庄,大片的田地确实没有播种,可走了这一阵子到了里边儿,眼见田间地头有不少农户拿着各色农具热火朝天的忙活,不用说,这就是典型的“阳奉阴违”,外边儿的空地是给官儿看的。 李敏也看到了这一幕,不觉有些尴尬,却也没有多嘴说什么。 其实道理就是明摆着的,突然改弦更张让农户用一年的收成做赌来试种从没见过的作物,哪怕将这作物描述的天花乱坠,没见过实物总也是没几个人会真的相信。 “去,把此地的保长找来。”徐宝停下脚步吩咐了一声,有番子便去找人,一时半会儿的应该是回不来的。 “你脸上这伤是?” “别提了,倒霉催的。”董天宝狠狠地啐了一口,一脸的晦气:“海路上也不知道是哪伙儿不长眼的来劫我,找死的玩应儿,打了一场,他们倒是全喂了鱼,不过我这脸上也被船杆子砸了一下。” “船上带着那么多银子,黑吃黑也是正常。”徐宝点点头,又细问道:“东瀛那几个码头建的如何?互市可还顺利?” “也就那么回事儿。”董天宝挠挠头:“你也知道,东瀛那边儿的国主说了不算,就是个牵线儿的木偶,幕府将军倒是来找了几趟想分杯羹,我就按咱们之前商量的给了他半成的利,不过接下来又有一堆这个大名那个大王的来找我打秋风,三四百号人就敢自称英雄,我带着兄弟们收拾了几个也就老实了。最麻烦的还是咱们自己人。” “怎么说?” “东瀛互市这事儿基本上沿海一带算是传遍了。你也知道这买卖利有多大,原本干这一行的那些大门阀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现在反应过来了能看着不管? 拦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明的暗的各种招呼,我听的风声他们好像还要在琉球那边儿整个岛子再建一个码头。” “你海龙王还有搞不定的事儿?” “海龙王是我爹!不是我!”董天宝撇了撇嘴,随后也有些无奈道:“不瞒你说,我爹这几年神出鬼没的我这个亲儿子都不知道他躲哪去了,再说我家的势力在海上算是第一,可那几个大家门阀也不是吃素的,平常互相给面子也就过得去,真要动起真格的就算我们能灭了他们自己也得死伤好些弟兄。” 看着董天宝欲语还休的表情,徐宝此时倒是明白了过来。看来他脸上的伤多半是他口中所说的这几个世家下的阴招,就说海上交战死伤再重总也会留下活口儿,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的来历。 而且这一次这董天宝又是银子又是几船的的种子,还亲自押运上京,多半也是有些扛不住了想找自己求助。 别说,这道还真是求对人了。 海外的事儿徐宝管不了,但大明朝的地界自己如今说话还是顶用的。 “你说的那几个门阀世家都是谁,回头列个单子给我,我去找他们说说。” “那敢情好,我就省事儿了。”董天宝哈哈一笑,直接从怀里掏了张纸出来,上边儿密密麻麻的全是蝇头小楷,写了好些名字:“都在这上边儿了,你看着办就是。” 徐宝将名单接过来简单扫了一眼,没几个认识的,不过也不要紧,回头让曾柱查一下就是了。 之前离去的番子此时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满面红光的壮汉,看来应该就是这一片儿的保长了。 “几位大人,小人赵老三,是这永宁皇庄的保长,不知您几位找小人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不至于,就是想问问你,朝廷让你们今年种海外的新式作物,你们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441章 弘治四年三月 5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人们寻常的印象里,农民总是与淳朴和憨厚这两个词挂鈎儿,算是一个刻板印象。 这永宁皇庄的保长名字叫做赵有财,因为在家里行三,所以常被唤做赵老三。长得浓眉大眼,肤色黑红,身子也是壮实,从第一印象来说这样的人总会给人一种实诚的感觉。 “几位大人的意思早就传下来了,小人也跟下边儿说了先不要播种,不过小人虽是这里的保长,但实际上却没几个人听小人的,小人说的也不算啊。”赵有财憋着嘴好像存了一肚子的苦水:“皇庄里一百多户人家,小人年纪轻,他们一个个儿的都是小人的七叔八婶儿,要是寻常的事儿他们能听小人的,可一遇到大事儿了就拿出架子来跟小的论起辈分来了。 播种这事儿几位大人也知道,整个皇庄的收成一看老天爷的意思,二就是这春耕,错个一天儿半天儿的没事儿,要是时间一长可就麻烦了。 所以大家伙儿一商量,就先把种子洒上,等回头几位大人把新的种子送来了大不了我们把地再翻一遍也就是了。” 合情,入理,对于眼前的这个场景这赵有财显然是提前准备过得。徐宝还没说话,一旁的李敏也跟着帮腔儿:“徐公公,这赵有财说的也确实是个道理,毕竟种地这种事儿是农家一年的大事,一点差错都担待不起。而且。。。”顿了顿,又接着道:“皇庄每年的收成关乎皇宫内库,若是收成不足将来陛下和两位太后那里也是不好交代的。” 徐宝看看李敏,又看看赵有财,此时倒觉得这两人莫非之前通过气儿了?心中倒是也没什么恼怒生气的感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难免遭受质疑。只是为了千秋大业之计,推行新粮势在必行。 徐宝说道:“李大人。” “下官在。” “一亩麦子一年的收成有多少?” 这个问题可难不住李敏这个户部尚书,当场答道:“大概二石,三百斤上下。” “哦,三百斤,这也是不少了。”徐宝点点头:“我大明一年产粮又有多少斤?” “弘治二年大明产粮一万万石,合计一千五百万万斤左右。” “那我大明每年结余又有多少?” “这。。。”李敏犹豫了一下,苦笑道:“刨去军队粮草供应、官员藩王俸禄,倒是倒欠了五百万石。” “五百万石啊,堆起来得有做山高了吧。”徐宝说道:“那大明每年又有多少百姓饥寒而死,李大人可知道?”不等李敏作答,徐宝便接着说道:“民以食为天,粮食够吃,天下太平,粮食不够,百姓便要挨饿,挨饿的要不就死,要不就反。 十人百人倒还好说,朝廷出兵平叛就是。可若是有十万人、百万人都吃不饱饭呢?一旦作乱,朝廷又该如何平叛? 就算能平,那三军将士的粮草又有靡费几何?这些李大人可算过吗?” 徐宝这些话倒不算是危言耸听,大明幅员辽阔,哪年不得闹上几场饥荒,只是看地方多少而已。朝廷一直以来的应对也就是萝卜加大棒,发下粮食和银子尽可能的保下些人的性命,剩下的则只能听天由命,若是有动乱,直接出兵平叛也就是了。 李敏听出了徐宝的画外音,思索片刻,小心的问道:“那徐公公,您带回来的这海外的粮种便能填饱天下人的肚子吗?” “亩产三千斤,一年一熟。南方暖和些的地方一年两熟,那亩产便是六千斤,而且这东西长在地下,对水土要求甚少,一般的旱涝很难影响它的收成。本身没有味道,既能做主粮,也能做菜,李大人觉得呢?” 李敏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只是李大人不知道而已。”徐宝淡淡的回道:“这还只是其中的土豆,其他诸如番薯、玉米,亦都是耐旱高产之作物,李大人,我知道你不信,但只要有这种可能,为了大明天下,为了黎民百姓,你觉得有没有必要试一试?” 这个问题确实问到了李敏的心坎里。他虽是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官面上如何暂不去说,心里边儿自也有一番匡扶社稷,为百姓谋福之心。 虽然心里对徐宝所说的作物产量基本是不信的,可值不值得一试? 答案是肯定的。 一旦成功,他李敏作为户部尚书必定名满天下,入主文渊阁甚至留名青史也是正常。可万一最后的结果与预期南辕北辙呢?橘生淮北则为枳的道理他也是明白的,到时候他李敏可就成了笑话了。 “要不。。。徐公公,咱们先以永宁庄试上一年再说?” 李敏的老成之言在徐宝这里却行不通。这换种新粮的事儿对李敏是赌,徐宝却是知其必然,而他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浪费。 “李大人,等不了。”徐宝摇摇头:“所有的皇庄全面铺开,来年才有足够的种子下发天下,只凭一个庄子是不够的。” “或许也不用这么急,毕竟宫里。。。” “皇宫内库今年的进项有我东厂负责,哪怕皇庄秋收时真的颗粒无收,我东厂也保证不会影响到宫里,绝不让李大人担责,李大人你看如何?” “话都说到这里了,下官也无话可说,那便按徐公公的意思办吧。” “李大人?!”赵有财这时候可憋不住了,他听不懂那些大道理,他只知道一件事,今年要真是颗粒无收,他庄子上下百多户人家可就全得喝西北风了。 到时候这些当官儿的上下有他们的打点,他们这些农户不是死定了? “别急,说完了他就到你了。”徐宝又看向赵有财:“种子明天便能送来,到时候自有人来教你们如何播种。赵老三是吧,我问你,你的良心值多少银子?” “额。。。小人不懂大人的意思。”他到现在也没听出徐宝宫里人的身份,不过看李敏的态度以为徐宝是哪位名叫李公公的世家公子。 “一千两银子给你,咱家一定不告诉旁人,但你这永宁皇庄上下今年只能种新粮,不能种麦子黍米,否则咱家但凡看到一颗青苗,咱家就看你的头,你信不信?” 一手银票,一手屠刀,赵有财的选择看起来并不多。 第442章 赛马场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夜光景,昨日的余寒散去,今天已经有些春暖花开的意味。徐俌带着老管家二刀向着西城走去,京城还是记忆中的京城,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大概就是行人的衣着光鲜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常见了许多。 昨日晚间入城的时候天色已晚还没怎么注意,今天早上出客栈的时候感觉尤为明显。在早点铺子吃饭的时候找旁桌的一个也在吃豆浆炸油条的汉子问了几句方才知道,原来这也是因为西城的那家赌场的缘故。 “这位大爷您是不知道,原来咱们这京城里就数着那个城西糟粕,住在那地方的尽是些勉强度日的穷苦人家,但如今可是不同了,东厂那个徐太,额,是徐公公,他为了建那座赌场可是花了大银子拆迁。 哦,拆迁,这是个新词儿,就是买人家的房子,不过买的多,给的银子也多,所以一下子好些穷人一夜之间就发财了。 之后还有那座赌场,周围没卖了房子的人一开始眼红,但人气儿旺了以后家家户户都开起了小买卖,不说日进斗金,日子却也着实是好过了不少。 苦日子是没钱,有钱了这人的精气神儿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这汉子倒也是个自来熟的性格,随便聊了这么几句话就端着豆浆油条坐到了徐俌的对面,徐俌注意到他怀里塞着的一本薄薄的书,不禁有些好奇。 注意到了徐俌好奇的目光,这汉子不等他发问,直接把怀里的书掏了出来:“这个啊,这是马经。” “何为马经?” “赛马场的赛马都是天南海北的宝马良驹,哪匹好哪匹坏有几个人说的明白,那要是想下注的话总得有些参考不是?然后也不知道是谁家搞的这马经,上边儿把那些马的头头道道说了一通,现在在那赛马场玩儿的老少爷们儿谁手里不得买上这么一本儿?不过我这也是旧的了,今天正要买本儿新的来着。” 说话间,街上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挎着个褡裢儿小童路过,边走边喊:“马经!昨日刚出的马经,十文一本,先到先得嘞!” 这汉子眼睛一亮,一招手:“小孩儿!来一本儿!” “好嘞大爷,十文诚惠。祝您发财!” “哈哈哈,会说话,多给你一文赏你了!” 徐俌也买了一本儿,或许是这小童的一声爷爷喊得甜,他付了二十文,顺便还把这汉子的饭钱也给付了。 吃完饭走在街上,徐俌翻看着手里纸质粗糙的马经,一开始只是随便看看,但看着看着却认真了起来。 “人才啊,真是个人才。” “老爷?” 徐俌笑了笑,说道:“这一本册子你说卖家成本几何?” 二刀接过册子简单翻了一遍:“纸不好,字儿印的也粗糙,成本的话就算是用活字来印,大概也就三五文钱?” “那你说这一本册子有多少的利?” 二刀想了想:“算上那卖马经的小童的工钱给一文,一本得有个四文的利?” “错了错了,是一本万利才对。”徐俌摇摇头,语气也有些唏嘘了起来:“三十页的册子,每四页就有一个商铺的介绍,这一页的介绍少于千两银子是肯定不会给的。还有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上边儿说马的时候会同时标注马的主家儿?” “主家儿?”二刀又翻开了手里的册子,只见上边儿介绍的那十几匹马的主家,有英国公府,保国公,诚毅侯、万安、甚至还有梁芳的名讳。 “小人不懂,这。。。难道也能作价不成?” “如果我跟你说这册子是东厂那个小太监印的,你再看这几家的名讳又会作何感想?” “嘶~”明白了这里边儿的意思,二刀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他们这些人家如何能与东厂结为一党?” “结党?谁说他们结党了?这只是一本册子,他们只是马匹的主家而已。但就是有人会这么想。”徐俌又笑了:“若我所料不差,那赌场每日的进项得有不少送到了这些老朋友的手里。海上的钱是暗地里的,这可是明面上的‘证据’,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厉害。” “确实厉害。”徐俌点点头:“老张懋清高了一辈子,临了临了被扣了个阉党的名号,过两天儿见了他我可要好好笑话笑话他。” 看徐俌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二刀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个。。。公爷,有个事儿老奴得跟您说一声。” “怎么?” “昨晚儿我回了咱们府上一趟,库房里也,也多了不少银子。长文说,那也都是东厂送来的进项。老奴当时没细问,但听您这么一说,大概也是这赌场的分润了。” “。。。。。。” “。。。。。。” 距离赛马开始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赌场的大门口已然是人山人海。二刀护着徐俌小心的往里挤着,好不容易挤了进去,花了二百两买了两张所谓“贵宾票”,然后便进到赌场的里头。 有一个穿着干练的小厮专门过来为他们两位“贵宾”引路,顺便将沿途各种赌局的玩法说了一遍。有些听过的,但更多的是没听过的,比如那个叫做扑克的小纸片儿,徐俌听的都是大觉有趣,准备一会儿下来玩上几把。 三楼的一个雅间儿布置的甚是雅致,小厮引着主仆二人进到里边儿去,娴熟的端茶倒水的同时又道:“两位老人家想吃点儿什么想喝点儿什么随便点便是,只要是咱们京城有的,小人一时片刻便能给您送来,小人就在门外候着,您想好了随时知会小人一声便可。” 这里的视线确实很好,凭栏而立,整个赛马场的全貌尽收眼底。 徐俌随便点了几道菜,要了一壶酒后,小厮便出去备菜。正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隔壁的房间里传入耳中。 “今天可准备好了?我告诉你!咱家的马要是再输了可别怪公爷我不客气!” “小公爷您放心,这回指定给您挣足了面子!” 第443章 赛马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温热的梨花香下肚,徐俌只觉得热气从肺腑间散播开来,浑身上下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赛马还没开始,不过穿着各色服装的骑手已经骑着各自心爱的坐骑走进了下边儿宽阔的赛场,有的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马的鬃毛说着什么悄悄话,有的则骑在马上缓缓地走着。 马都是清一色的上品好马,虽然看不清具体的品相,但阳光的照射下烁烁放光的毛发光泽却做不得假。 此时徐俌的注意力却不在下边儿的赛场上,确切的说甚至不在看台上的那些赌徒看客们的身上,而是落在了身后的方桌上的那个三个银制的酒具上,一个陶瓷大海碗,一个巴掌大的细瓷小碗,还有一个金樽。 “老爷请看,这就是我家独家秘制的酒水,合称笑傲江湖,自左向右,一名日月,二名天地,三名匈奴血。不知道您老人家喝不喝酒,不过看您一身豪气,所以小人自作主张给您各端了一碗来。您老要是喝不惯的话抿一小口便可。” 回想着那小厮笑容可掬的介绍,徐俌一时有些好笑。三大碗装着不知名的酒水,色泽澄净透明,就好像是水一样,和往日里所喝的黄酒确实不同。 商家惯于将自家的货品吹得天花乱坠这倒是不足为奇,不过三碗酒而已,再新奇又能新奇到哪里去?顶多就是酒里加了些香料改变了细微处的口感,就起上了如此豪横的名字? 笑容收敛于小厮将那名为匈奴血的盛在金樽里的酒点燃的刹那。 “水上的火?” “烈酒如火,咱们家这笑傲江湖一碗比一碗烈,您老要是不胜酒力可要小心。”小厮好意的提醒了一番之后便退了出去。 以徐俌这等身份的人自然不会因为新奇而贸然的去尝试新鲜的事物,尤其是要进到肚子里的东西,于是二刀便做了一回小白鼠。 不久之后,徐俌不得不将门外待命的小厮喊进来吩咐他重新再上一套这笑傲江湖,而屋子里,二刀坐在座上,两眼已经有些发直了,脸更是红的如猴屁股一样。 “公爷,小心。”好一会儿,二刀长舒了一口气出来,浑身衣衫尽湿,屋子里酒气氤氲:“这酒是酒,只是太烈,太冲,比咱们当年喝的三勒浆还要。。。不不,三勒浆和这东西比就是清水,根本没法比。” “你这老东西还看不起我。”徐俌想了想,笑道:“看完再喝也不迟。” 隔壁屋子里是成国公朱仪,刚刚徐俌认出了他的声音,不过却没有唤他过来,因为对于这个重于酒色戾气深重的后辈徐俌心中没有什么好感。 朱仪能来这里并不奇怪,这么大的赌场,这么有趣的赛事,他要是不在徐俌才会觉得不对。 围绕赛场的三层观阅台上乌泱泱的全是人,徐俌暗暗估算着只凭门票的进项徐宝每次怕不得有两三万两?若是算上正常赌局。。。这数字只是想一想便让徐俌觉得头皮发麻。 “开海、马场、赌局关外的金矿。。。以利动人,还真是聪明。” 巳时三刻,还有一刻钟便是正午时分,也就是赛马正式开始的时间,骑手们驾驭着自己胯下的宝马在赛道的一处角落里聚集,整个赛马场也渐渐地从人声鼎沸变得寂静了下来。 “午时已到!各就各位!预备!跑!” 黑白的令旗挥动的瞬间,十几名骑手挥鞭而动,胯下马如利箭般窜了出去,整个赛场也在这之后想起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徐俌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马劵,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匹暂居第二的枣红马:“快!再快点儿!” 他不缺这点儿银子,以魏国公府的身家天底下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他都可以再盖上一座这同样的赌场,可这氛围却仍是让他不由得为止震撼,恍惚间也回到了自己年轻时策马驰骋的那段时光。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还没尽兴,场上的赛马便跑了九圈,分出了结果,他买的枣红马跑了个第二的名次,至于第一名的那匹黑金色的马,听隔壁朱仪喊得已经变了调儿的破嗓子便知道肯定是他的没错了。 轻轻地敲门声,走进来了一个圆滚滚胖的跟个球一样的年轻人,满脸福气笑意让人心生好感,进门便拱手施礼:“东厂第二司主管楚橘,见过老公爷。” “来了?也算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坐吧。”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辈,徐俌走到桌旁示意楚橘落座:“你们东厂这阵子闹得阵势不小,老夫想自己来看看。不想杀人没看到,先输了二百两银子。你家督主呢?” 楚橘赔笑道:“老公爷说笑了。您的马劵只是赠的,作价十两,二百两银子有大半是落在这雅间和桌上的菜品上的,可不亏。我家督主今日与户部尚书李敏去城外的皇庄里去说事儿了,关于播种海外新粮的事儿。 不瞒老公爷,您悄悄上京也不说一声,督主考虑可能您有什么顾虑不愿现身人前,所以就没来,毕竟现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私底下还吩咐东厂上下不要扰了公爷您的清净,楚橘此番也是私自前来的,就想问问老公爷您可有什么我东厂能帮的上的。” 徐俌想了想,说道:“天底下能和赌相媲美的也就只有一个杀字了。看完了这赛马,自然要去看杀人。” “不知公爷想杀谁?” “那要看你们东厂要杀谁了。”徐俌站起身来:“就去你东厂地牢一趟吧,带老夫随意转转就行。” “这。。。”楚橘有些踌躇,东厂地牢中如今可是关了不少人,都是些当官儿的,万一徐俌到时候开口想给谁求个情,徐宝不在,这个主可不好做。 看出了楚橘的犹豫,徐俌笑道:“放心吧,老夫只是看看,绝对不会让你们难做便是。不然你去问问你家督主,要个许可再回来找老夫便是,老夫就在这屋里等你。” 第444章 神兵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楚橘从赌场里出来直接出城去了永宁皇庄,毕竟是徐俌的事,还是要上点儿心的。不过赶到皇庄却扑了个空,一打听,人已经去了天下第一庄。没办法,楚橘只好换了匹马,掉头往天下第一庄赶去。 说实话,对于当初天下第一庄里胡雨和闻风华对自己的暗算楚橘一直耿耿于怀,偶尔心情不好想要发泄的时候这一段旧恨总会涌上心头,恨不得肋生双翅跑去天下第一庄将两人生吞活剥了。 当然,这只能想想,不能真的付诸行动,一是徐宝不许,二是这两个人虽然有些真小人的意思,但事情揭穿之后当面磕头认错,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楚橘除了给他们一人一个耳光以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这两人也算是整个大明朝为数不多的楚大爷即看不惯又干不掉的存在了,顺便一说,排在第三号的是刘瑾。 曾经的天下第一庄在汪芷的手下确实网罗了千行百业不少的一等人才,但却没怎么用过,只是扔到庄子里边儿养老。如今到了徐宝的手里却是大不一样。 庄子后边儿徐宝拨了不少的银子和人手又圈了一大片地方用来研制各种新式的物件,赌场里的那些赌具还有印刷马经的机器都是出自这里。 据说里边儿还有单独一块儿地方是用来研究各种杀人的兵器和战甲的,不过楚橘从来没去里边儿看过。 一路赶到天下第一庄,楚橘也没等人通报,直接闯进里边儿去找,不一时在后边一个大院里见到了徐宝。 此时大院的正中摆放着一个怪模怪样的机器,下边儿一个大铁桶,上边儿连着一根管子,管子的另一头儿则连着一个大轮子,大轮子又连着另外的一个小轮子,负责的很。 “宝哥儿。” “你怎么来了?”徐宝看了楚橘一眼,随后摆摆手:“有什么事儿等会儿再说。” “哦。” 有一个老头儿在机器旁弯着腰敲敲打打的摆弄了一阵子,然后站起身:“督主,都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吧。” 老头儿从怀里掏了一个火折子引燃,随后打开那大铁桶侧面的一个小门儿扔了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即将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发生,楚橘也是屏息凝气瞪大了眼睛看着,但一刻钟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 “宝哥儿,这是什么啊?” “蒸汽机,只是个雏形。”徐宝转过头来看着楚橘:“倒是忘了水还得烧一阵子。说说吧,什么事儿?” “烧水?又不是生孩子,烧水干嘛?”楚橘心下疑惑,嘴上却道:“我去见了魏国公一面,他说想去咱们东厂地牢看看。” 徐宝皱了皱眉头:“老头儿要去地牢?” “他说就是去看看,不说话,看样子不是想给什么人求情。” “那他去干什么?”徐宝想了想,摇摇头:“算了,那就带他去吧,反正他真要做什么,总也要给他个面子才是。他昨晚进的京吧,今天都干什么了?又见了什么人?” “谁也没见,一大早在街边儿吃了饭就直接去了咱们赌场看赛马,我就是在雅间里找到他的。” “哦,那他喝了酒了吗?” “酒?”楚橘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我走的时候还没喝,这阵子估计是喝了。。。得,明天再去找他吧。” 说话的功夫一阵尖锐的“呜呜”声从院子里那个铁块子机器上响起,徐宝和楚橘看过去,只见铁桶上的一个盖子腾腾的冲起白气,随后一个盖子被顶开了,连在上边儿的管子也随之而动,被那边儿固定的轮子带着转了一圈之后盖子又落回原处,之后又再次被顶开了。 蒸汽机的出现带领着人类向着现代文明冲刺了一大步,但说到最初的原理其实不过就是水蒸气蒸发顶开水壶盖子这件小事而已。 楚橘看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用,但徐宝却明白短短数月能做到这个地步就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这就是未来大明横行天下之利器,胜过千军万马。 知道楚橘不会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徐宝也没有多做解释。待楚橘走后便把一开始调试机器的老人叫到眼前:“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了,不过力道还是不足,不能做实际的应用。咱家有几个想法,你看。。。。” 与此同时,赛马场二楼却有一场小小的热闹。 老管家二刀还是那位忠心耿耿的冷面老管家二刀,但魏国公徐俌却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姓徐的老不休。 “老爷,差不多了,咱们该走了。” “急什么!我,我再下一注,若是,若是赢了,咱兄弟今晚吃鸡!”赌桌前徐俌腿上坐着个年纪足以当他孙女儿的美娇娥,红着脸大着舌头转头乱喊,随后又眯缝着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两张牌,狠狠道:“我跟,再翻你一番!” 赌桌对面坐着一个衣着富贵的中年人,满头大汗,看起来也是纠结的很。 “我。。。我跟你!开吧!” 徐俌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摔,起身大喝:“四条枪!你小子什么牌!” “你赢了。”中年人垂头丧气的把自己的牌一摔,转身就走。 徐俌狂狼大笑:“哈哈哈哈,都是我的!都是老爷我的了!下一个!来,美人儿,这些赏你~” 美人献上香吻:“谢谢老爷~” 徐俌飘飘欲仙:“好好,好,老爷我赢了都给你,都给你。” 二刀不忍直视的一捂脸,要不说酒能乱性,徐俌往日里那番公侯气度随着三碗笑傲江湖下肚是被烧的一干二净。 眼下二刀所能做的也就是心下暗暗祈祷千万别被人认出身份才好,不然丢人就丢大发了。 也是自己大意,自己内功深厚将酒气逼出体外仍有些醉意,而徐俌内功浅薄,又是第一次喝此等烈酒,一时烧昏了头岂不是正常? “让小爷我来看看,是哪个老东西这么嚣张,有本事把小爷我的钱也赢了去!” 二刀心下一凉:“完了。”转过头去,人群分开左右,正是显然也喝爽了的成国公朱仪。 徐俌拍案而起:“不服来战!” 第445章 战争序曲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苏轼的一句“老夫聊发少年狂”传唱天下,搞得一个个老人家偶尔喊上几嗓子也成了一件潇洒豪放之行,可真当梦想照进现实,动静闹大了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灌了半桶甘甜的醒酒汤,说实话,头痛欲裂的徐俌仍然还是没有对昨天下午一丝半点的记忆,只是一个大概的印象,好像是在赌场里边儿输了不少钱? 二刀将热毛巾盖到徐俌的脸上,小心翼翼的问道:“公爷,您好点儿了没?” “强的多了。”徐俌嗓子有些沙哑,看着二刀古怪的表情,犹豫的问道:“我昨天,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吧?” “有。。。没有。。。就算是有点儿吧。” 徐俌瞪眼了:“到底有没有?” “您输了三十二万两银子。” “哦。”银子而已,不多,他徐俌输得起。 “京城的魏国公府您也输了出去。”二刀又补充道。 “哼,老子看哪个敢往里住!”这倒也是实话。 “那就没什么了。” 徐俌缓缓舒了口气:“那就好。” “不过您中间儿赢了一把,不知为何把自己裤子脱了。” “噗!” 咣当一声门被踹开了,英国公张懋一手龙头拐,一手托着个布包袱哈哈大笑着走了进来:“徐老狗,听说你裤子没了?老夫给你送裤子来了!哈哈哈,现在下边儿还光着呢吧?!” “滚!” “诶~咱们两家世代交好,我怎么忍心让你光屁股出门儿,来来来,看看我给你挑的裤子合不合身。” 包袱砸到床上,徐俌老脸通红,反手把包袱又砸了回去:“你自己留着穿吧!别哪天又尿了裤子没得换洗!” “你个老狗!” “你个尿泡!” 世人都说魏国公徐家和英国公张家不合,但实际上这却只是做给皇帝看的,勋贵在军中地位超绝,若是铁板一块那就该皇帝睡不着觉了。 不过现在皇帝睡得死死的,而大明社稷也因为他的沉睡风雨飘摇,有些戏也就没有演下去的必要了,再演,那反倒会适得其反。 所以当徐宝知道张懋去探望徐俌的时候并没放在心上,眼下的一桩大事,却是落在了漠北草原之上。 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而变化的源头又在于自己,这不免让他有些郁闷。 关外的金矿消息如今已是传遍天下,大江南北不少儿郎过完了年都背上行囊准备去关外闯一闯,这倒没什么,本就是徐宝计划中的事情。 可问题出在了那些世家门阀的身上,他们也想去关外捞金,他们比起那些单枪匹马的农家汉更知道人多力量大的道理,于是早在确认了金矿消息的时候,暗戳戳的就开始大量的购买奴隶,不管是关外野人,草原鞑子,亦或者是昆仑奴,只要胳膊腿儿齐全的他们都要,价格也是一路飞涨。大年三十儿的时候听说一个壮年奴隶的价格就已经涨到了十两银子。 财帛动人心,来往草原的商队一看这行情,原来人比草原上的皮货牛羊还要挣钱,于是也就纷纷改了行。明面上还是行商贩货,暗地里则和草原上各部族酋长做起了人口生意。 草原上奴隶的来源在于大小部落之间的战争,胜者通吃,败者当牛做马,这本也无可厚非。 可草原那么大,从来都是地广人稀,一时半会儿的又哪有那么许多的人口贩卖?于是这些商家就把脸一蒙亲自下手。 有心算无心,别说,还真是扫平了几个中小型的部落。不管目的如何,终究也算是为国争光。 大明和鞑靼的关系从来都称不上友善,私下里刀光剑影,明面上保持着一个相对的平静,这样的争斗两边儿的朝廷放在往常绝不会多做过问。 可问题是现在大明朝的皇帝昏迷不醒,而鞑靼那边儿也先老迈,儿孙全死了,下边儿的那些大族酋长都磨刀霍霍的想要立威争权,这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鞑靼那边儿月前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本就想着要趁火打劫,突然听到大明朝的商贩竟然跑来草原上先动手了,这还了得? 本来直接就要发兵来打,可不知道也先怎么想的,却要先派个使者过来讨要说法。 刚刚得到的消息,使者已经在赶来的路上,私底下探听的消息,所谓的说法就是一个——银子。 两千万两银子,一个大明朝给不起的数字,然后鞑靼便会借机发兵,先将之前王越打下来的河套一带收回来,然后看情况再决定是否继续南下。 从朱佑樘昏迷的那一天起徐宝就想到了鞑靼不会老实,只是想着尽可能多做准备,尽可能将战争延后,不成想因为自己之前的布置而来的这么快。 曾柱斟酌再三,低声说道:“两千万两银子,宝哥儿,其实咱们挤一挤还是给得起的。” 一旁的楚橘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嘴,什么也没说。他不想服软,尤其不想对鞑靼人服软,但却也知道此时开战对大明不利。 “刘瑾?你怎么看?” 刘瑾犹豫了一下,站起身:“督主,卑职觉得,这钱给不给,给多少,咱们现在定不了,也没资格去定。 这种国运大计肯定是要皇上说话,皇上昏迷,那便该由内阁、司礼监商议,最后由两宫太后决断,咱们。。。咱们。。。不太合适。” 刘瑾这话说的在理,实际上却是取巧,想要将这个黑锅甩出去。 徐宝摇摇头:“商议肯定是要商议的,不过调子总还是要先定下来的。银子,不给,打,是一定要打的。就算他们不想打,咱家也要和他们打一场!” “督主?!” “宝哥儿,你。。。” “行了,现在这个朝廷,说的算的就是咱们东厂和那六家勋贵,何必去当那个立牌坊的婊子?”徐宝瞥了一眼刘瑾,又看向曾柱:“柱子,去请李东阳。。。不,算了,还是咱家亲自进宫一趟吧。这事儿还是先跟怀恩公公说一声,然后才轮得到内阁。” 第446章 未出隆中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安静的院子,梧桐树下怀恩躺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慢悠悠的晃着,闭着眼睛,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绒毯。旁边的石桌上摆着一壶香茶袅袅的腾着热气,小宦官在旁边儿静静地站着,轻轻地说着宫内宫外不知何处听来的新鲜事。 这些事与政务无关,都是些鸡毛蒜皮的,比如宫里今天又进了几个新人,宫外的包子如今价格几何,俨然就是一副祖孙同乐的场面。唯一的不谐之处大概就是老人正牌的儿子怀天佑不在此处。 这大概也是宫里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父辈将儿子养大,安排好了位置之后便会刻意的疏远,为的是避嫌,唯一的特例也就是梁芳和梁全功那父子俩,大抵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吧。 院门轻响,小宦官过去开了,随后徐宝推着李玄走了进来:“老祖宗,叨扰了。” 怀恩笑着睁开眼睛:“是你们两个啊,坐吧。”徐宝也就坐到石桌旁。 小宦官桌上翻过两个茶碗倒茶,怀恩看看徐宝,又看了看李玄,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后又舒展开来:“绷着一张脸,一点儿笑模样也没有,是又出了什么事儿吧?” “一切瞒不过老祖宗您的法眼。”徐宝从怀里掏出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放到桌上,李玄知道怀恩现在眼神不好,便伸手拿在了手中念了起来。 纸上的字并不多,总结起来其实一句话就行:鞑靼可汗也先遣使南下,要来京城为草原上死伤在大明商队手中的部落讨要说法和赔偿,价格或在两千万两白银上下。 怀恩算是第一批预感到战事将启之人,此时知道消息倒也没有什么惊讶诧异的神色显现,只是眼中有些疑惑:“遣使?赔偿?消息可靠吗?” 徐宝答道:“可靠,人已经在路上了,大概下个月便会进京。” “这可就怪了。”怀恩慢慢的说道:“也先的火爆性子,要打便打,要银子便会直接开口,不给便抢,先派个使者过来谈。。。这可不是他的性子。” “老祖宗是觉得其中有诈?” 怀恩想了想,忽而问道:“蒙古王庭最近可是有什么变故吗?” “老祖宗您确是问到点子上了。”徐宝微微一笑,将也先儿子离奇死绝,唯一的一个被当成了凶手流落大明为奴,意外又被自己给收进东厂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最后又道:“所以如今蒙古王廷里边儿也先仍是大汗,但后嗣无人,再加上年老体衰,已经有些压不住的架势。所以现在蒙古王庭里真正做主的人是四个大族的台吉,拉图尔、图颜、纳罕达尔扎以及克尔多吉。” 蒙古鞑靼作为游牧民族,从来都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王,只是在成吉思汗和忽必烈之后从汉家这里学了些上下尊卑的制度沿用了百年光景,不过后来元朝覆灭,男女老少被朱元璋重新又赶回了草原之上,连个像样的城池都少有,于是便又恢复了古老的王庭议事制度,也就是几个大族的台吉(族长)一起推举一个王出来,有事大家一起商议,没事儿就各自管理各自的部族,总体上互不干涉。 土木堡一战时也先临危受命,率领草原各族将大明四十万将士一举击溃并俘虏了正统皇帝,于是在之后一直到今日也就成了草原公认的大汗。而在他之下族众最多,势力最大的四个部族也就是刚刚说到的四个人了。 如今也先势微,凭借过往的余威他们四个肯定是不会造反,但话语权肯定是相对多了不少,一起做出的决定便是也先也要慎重一二。 “这事儿不早说,是考教你老祖宗我呢?”怀恩笑着指了指徐宝,徐宝连称不敢。 “这前后也就对的上了。”怀恩眼花心不花,喝了一口茶水,思路也渐渐地清晰了起来:“看来他也是反映过劲儿来了,知道杀他儿子的不是那个弟弟,想把他找回去继承自己的汗位,所以在确认他的下落之前定然是不想与我大明撕破脸。” 李玄接道:“奈何他手下的那四个台吉都想要发兵大明,一来是趁火打劫捞些好处,二来是想在战场上扬威造势,三来也是消耗其他三人的势力,看来他们四个都有意于大汗之位。” “看来是这样了。”怀恩看向李玄,赞许的点点头:“所以双方退让的结果便是遣使来大明,若是我大明给了这两千万两银子,也先也就顺势把四人出兵的由头给打消,还能顺便再次确立自己的权威,而那四个台吉则巴不得我大明不给银子,这样他们就能借机发兵大明。 战乱一起,生灵涂炭,但对他们四个却是有益无害。 呵,真是好算计。于我大明而言,给银子伤筋动骨,留千古骂名,不给银子除非能打赢,否则只会输的更多。而即便能赢,也定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 徐宝与李玄齐声道:“老祖宗明鉴。” “那你们怎么想的?先说说,老祖宗我听听。” 李玄呵徐宝对视一眼,李玄先开口:“我觉得不能打,两千万两银子定然还是能谈的,就算不能谈,两千万两银子咱们也不是凑不出来,给了银子,他们四个怎么分银子肯定是要闹上一场的,到时候咱们暗中使力,说不定还能另开乾坤。” “两千万两银子你也凑的出来?”国库里是个什么光景怀恩再清楚不过,有些好奇李玄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口气,但旋即想到了什么,瞄了一眼徐宝,摇摇头:“你这是慷他人之慨。” 李玄道:“只为危难而用。” 怀恩不置可否:“老祖宗留下金山银海是给儿孙花的,却不是给儿孙败的。你呢,你也想给银子?” “我觉得得打。”徐宝站起身正色道:“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老祖宗,狼崽子是养不熟喂不饱的。给了银子,万一他们还要打呢?那到时候咱们自家的人心可就散了。” 第447章 立足千古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李玄和徐宝的办法一阴一阳,无所谓对错,以结果而论两者都是大有可为。 怀恩听了两人的话之后从态度上来说似乎更倾向和欣赏徐宝的想法,但却也没有直截了当的做主拍板儿,反而倒是向在场的第三个人询问意见。 “永成,听了这半天,你怎么看?” “啊?我,奴婢,我。。。老祖宗。。。”小宦官忽然被点了名儿,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脸上也露出了紧张和惊惶的神色来。 怀恩温和的安慰道:“没事儿,大胆的说,说错了也不怪你。” “是。。。”小宦官依旧有些紧张,勉强的整理了一番思绪,小心又小声的说道:“奴婢觉得李公公和徐公公说的都对,不过要是要奴婢来决断,奴婢。。。想打,不想给钱。” “沙场浴血的不是你我,而是三军将士,你自然说的轻巧。”李玄有些不悦的说道:“你可知道一旦战败,京城未必能再找出一个于少保来?” “总要让他把话说完。”徐宝笑了笑,又看向那小宦官:“接着说,说的详细点儿。” “嗯。”得了鼓励,小宦官重重的点点头,又接着道:“奴婢不知道那许多大道理,只知道鞑子与咱们不共戴天。而且。。。而且。。。”犹豫了一下,小宦官严肃了神色:“先秦暴政,然则边疆不乱,天下终是我汉家的天下。汉武之强也强在重振汉家雄风,令四夷宾服。之后晋、五胡乱世、隋、唐、宋,历朝历代对于化外蛮夷皆是以怀柔之策抚之,割地、纳贡、和亲手段屡见不鲜,结果却又有几时真正的太平过?难得我大明自太祖以来未曾有一时隐忍求全之计,这个先例。。。奴婢以为不能开在我弘治一朝,否则遗患无穷!” 徐宝抚掌而笑:“好见地!” 李玄冷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反驳,算是认可了他的这番道理。 怀恩点点头,随后唏嘘道:“成祖爷二度北争,回朝时曾言‘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番南岛西洋诸夷,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 先有秦皇,后有汉武,再后有武悼天王,之后不管是唐宗宋祖哪一朝的太平盛世其实也都不过是委曲求全罢了,直到太祖爷光复汉家河山,我汉家儿郎才算是重新站了起来,成祖爷五度北伐,为的也不过是将这份勇武绵延。 李玄。” “老祖宗。” “阴谋或可以骋一时胜败,但立足千古,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亦要为之!” “我记下了。” “更何况咱们还不一定会输不是?”怀恩又看向徐宝:“我与你的态度一样,如果要打,那便打,绝不犹豫,绝无妥协。” “我也是一般态度。”徐宝正色道,随即又有些犹豫:“只怕朝中那些文官儿不争气。。。” “有话便直说,竟说这些没用的。”怀恩抬手笑着点指徐宝:“外廷那些文官儿该杀的都被你杀了,剩下的要不就是没有主见只知做事的能吏,要不就是与你一样的硬骨头,再有的万安、刘吉难道在这件事上会与你唱反调?打死他们也绝不可能主动去背辱国的骂名。你是担心两宫太后吧?” “瞒不过老祖宗。”徐宝笑道:“外廷有东厂的刀架着,勋贵有张国公和魏国公二老压着,唯一的担心还是落在宫里。陛下昏迷不醒,两宫太后没经历过此等国战。若是前线一时胜败让她们这里生了犹豫,到时候可是一桩麻烦。” 怀恩思衬片刻,摇摇头:“圣母皇太后不问朝政,一心只在陛下身上,只要鞑子不兵围京师,她绝不会出面说话。至于吴太后。。。她毕竟是大家出身,倒是有些主见,我说话她也未必会听,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怀恩看向徐宝。 徐宝有些不明白:“我?” “鞑子的使者入京之后要如何谈,过程、结果,这你要好好斟酌思量,无论如何,要给吴太后一点儿信心才是。” “我明白了,谢老祖宗指点。” “应该的。”怀恩摆了摆手:“宫里边儿有我和李玄看着,外边儿的事儿还是要落在你的身上,你要谨慎。” 话说到这里,怀恩的态度也就算是确定了下来,徐宝和李玄此来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之后又说了些关于朝局和未来的发展便也就起身告辞。临走出门的时候,徐宝回头看着那个小宦官,问道:“老祖宗叫你永成,你是不是姓马?” 小宦官一脸受宠若惊:“不敢劳小祖宗过问,奴婢正是贱姓马,双名永成。” 院子里怀恩开口道:“永成是个可造之材,但年岁还太轻,不能给你,等回头养成了你再拿去,现在就别惦记了。” “一切听老祖宗安排便是。”徐宝回道,随后深深看了一眼马永成:“你不错,我记住你了。” 徐宝的一句记住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金玉良言,马永成喜不自胜,恨不得跪在地上学着之前的刘瑾当场认父,不过李玄和怀恩就在旁边儿,他只能克制着心中的欢喜。 将院门重新关上,马永成满面春风的又站回到怀恩身边儿继续伺候着,眼珠子叽里咕噜的乱转,幻想着自己锦绣无限的大好前程,直到一道轻轻地指风打在他的脑门儿才让他回神。 “茶。”怀恩指了指见底的茶碗,马永成赶紧又给满上。 “徐宝能有今日的权势一是他年幼与陛下结缘,二来则还是靠他自己。单枪匹马的在江湖上闯荡,多少次也是险死还生方才磨练了铁石心性,成就了今日的武功境界。 李玄资质也是不凡,甚至从计谋算计上来说还要胜于徐宝,能进司礼监做了秉笔却也是九死一生,更没了一双腿脚。 你呢,深宫大院中与人端茶倒水,连内书堂都没有进过一天,聪明也只是小聪明,算不得大智慧,现在就算给你一场富贵你也保不住。” 马永成委屈的看着怀恩:“老祖宗。。。” “若你用功,三年之后或许能勉强一用。若是无能。。。”怀恩瞥了马永成一眼:“将来便随我这老东西一起出宫去吧。” 第448章 论争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三月二十七的这个上午,吕超然随着商队从大同入关,算是正式踏上或者说重新踏上了大明的土地。 作为蒙古王廷的使节出使大明,也先一开始为他准备了一个三百余人的使节团,但最后却被他婉拒了,理由很简单——怕死。 虽然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他不一样,他不是一个地道的蒙古人,而是正经八百的汉家血脉,每一个民族对于叛徒的痛恨从来都要远远超过敌人,一个蒙古使节的身份未必能保得住一个叛徒的性命,哪怕再加上三百人的卫队也不行。 也先对此也表示了理解,于是便让他自己安排,只是派了三个护卫同行。 “又回来了。”吕超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没有丝毫羞愧之意,只有骄傲和自豪。 十年寒窗却屡试不第,同样的十年放到草原上自己却享受了富贵荣华再到今天的“衣锦还乡”,至于脸面,脸面又当得几钱银子? 同行的商队到了大同城便算是了结,发卖货物然后又准备继续往草原上走。于是吕超然便带着三个护卫与商队的头领分别,接下来到京城的路就只能靠自己了。 随便找了一家酒楼领着三个护卫在雅间里点了一大桌子菜吃了一阵子,吕超然举起酒杯敬道:“接下来就全仰仗三位了。” 三个护卫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气氛略有些尴尬。 吕超然也不在意,讪讪的自己把酒喝了,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灿烂。不待见自己不要紧,只要他们能履行职责护卫自己周全也就够了。 这三个护卫一老两少,据说还是师徒关系。彼此相处到如今也有一个月的光景,交流不多,吕超然也只知道这三人是师徒的关系,那个老的是师傅,名字不知道,好像不会汉话,两个徒弟一个叫满都噶,一个叫托尔坎,他们两个倒是会说汉话,所以日常交流都是吕超然和他们两个说,然后他们两个再翻译给他们师傅听。 吕超然自己也会说蒙语,只不过不甚流利,在语言一道上他实在是没什么天赋。 酒过三巡,三个护卫中那个老的忽然对徒弟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之后那个托尔坎便翻译道:“喂,我师傅问你,咱们接下来就这么直接去京城吗?那喜宁小王爷的下落又要如何寻找?” 提起这事儿,吕超然自己心里也是一肚子牢骚。当初你们自己将那个喜宁给赶到了大明,如今反应过来不对想要再找回来。 天下之大,想要找一个人的下落不吝于大海捞针,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但偏偏也先给他下了死命令,和大明朝廷谈的如何不重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喜宁给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他自己也不用回蒙古去了。 这事儿吕超然想了一路,现在也大概有了些想法,本来也是想与三人说说的,正好他们问起来了,便回道:“天下之大,想要找喜宁小王爷凭着咱们四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必须要借力。大明朝廷东厂和锦衣卫的眼线遍布天下,我准备让他们来帮忙,如果他们也找不到。。。那我们也只有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托尔坎对着他师傅翻译了一阵,转头又问道:“喜宁小王爷身份尊贵,如果被大明朝廷知道了会不会以此作为要挟?” “话分谁说,事儿分谁做。”吕超然得意的笑道:“汉人都是软蛋,大明朝廷里边儿的那群官老爷更是惜命。所以我们到时候表现的强硬一些,只要他们不想和我大蒙开战,那到时候只能把喜宁小王爷乖乖地送回来,到时候我们带着喜宁小王爷回到草原上,打还是不打,再由大汗决断便是。” “既然你有想法了,那便按你说的做吧。” 吕超然又接着道:“不过汉人的那些江湖上的游侠儿却不懂进退,一旦知道我们的身份恐怕会不知死活的来找咱们麻烦,还请三位一路上务必护我周全,只要进了京城,剩下的就都好办了。” “知道了。”对面冷冷的回道。 吕超然所说的话客观来说其实也不能说就是全无道理,文明与野蛮的碰撞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总归是落於下风,权衡利弊之下,汉人厌恶战争也就是理所当然的。 徐宝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将朝堂上又做了一番清洗,把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的大嘴巴给清理出去。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将蒙古使团即将到来的消息公开之后局面还算平静,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这也就够了,只要他们闭着嘴不添乱,徐宝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徐俌昨天去了东厂,如他所说,只是在地牢里转了一大圈然后便回到了府上,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甚至连他儿子都没说见一面。今天上午的时候徐俌和张懋两人一起进宫面圣,当然了,实际上是去见两宫太后,估计是为了辞行。 徐宝得到消息之后便去了徐俌的府上等他回来。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临走了总还是要见一面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些事还是要当面说一说才好。 “凭我大明如今的国力,想与鞑子打一场并没有什么问题,胜算至少有六成以上。” “那不知剩下的那四成又落在哪里?” “江湖、文官、还有天意。”随手抛下一把鱼饵,湖中的锦鲤成群的聚集过来,徐俌叹了一声,目光也变得深沉了起来:“还是你说吧,当年的事儿还是你知道的多些。”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一颗耗子屎坏了整锅汤罢了。”张懋脸上也沉下了脸,过往的回忆显然并不是那么愉快:“战者,将、兵、粮草,说白了也就是这么三样。当年土木堡一战,先帝御驾亲征,百战之将三五十人,四十万大军亦是精锐,知道咱们输在哪了吗?” “粮草?”徐宝有些疑惑。 以大明国力,支撑四十万大军的粮草供给绝对不应该有任何问题,尤其皇帝也在那四十万大军之中。可张懋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其实说到底,是党争。”张懋摇摇头:“文武之争、君臣之争、江湖之争。” 第449章 前车之鉴 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正统十四年六月,那个夏天格外的热,那天我正在家中练拳,我父从早朝回来,显得很兴奋的样子。。。” 张懋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缓缓地陈述着一段整个朝廷都讳莫如深的过往。 “草原上河流枯竭,牛羊饿死无数。消息传到这边来,其实谁都知道,又到要打仗的时候了。 这也是应有之义,咱们大明招了灾自有朝廷拨济粮款赈灾,但草原上不一样,没有水边没有草,牛羊饿死了鞑子也就得跟着死。别说他们没有银子,就算有,也没有用处。 大家都以为这一次朝廷也会和往年一样,责令边镇加强守备,尽量的将损失降到最低便好,死伤些百姓,损失些粮草什么的也没什么。 虽然有些丢人,但这就是最好的选择。于是旨意发下,命令边关加强戒备。可之后也不知王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这一次也先将亲自带兵犯边,而且也不是简单地劫掠一番便走,而是集合草原上所有兵马准备破釜沉舟与大明进行一场国战。 国战与普通的战争又不一样,这其中最大的区别就是谁也输不起。 整个朝堂上顿时分为了两派,一派是我们这些主战的勋贵世家,马上才有富贵,谁愿意成天待在家里当米虫?另一派就是那些文官,他们说什么也不相信也先会发动国战,觉得这是王振消息有误,表面上主张坚壁清野,实际上就是要以边镇数座城池之积累将鞑子喂饱了让他们自己走。 这事儿在朝堂上吵了三天,最后的决断自然也就落在了皇帝的身上。” 说到这里,张懋顿了顿,叹息了一声方又接着说道:“那一天早朝之上,文武百官在一番争吵之后被皇上叫停,之后王振站了出来表态——要打,而且也要以国战之姿一战。谁也都知道,他既然敢说这话,那肯定也就代表了皇上的意思。打不打也就不用再讨论了,接下来只要说如何去打便行了。 整整一天的时间,满朝文物便在金殿上做了一篇策论,从兵至将,从粮草军饷到行军布阵都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就事论事,只凭这一番策论之言,我大明与鞑靼一战胜算至少在七成以上。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也就算是按部就班,也先在草原上集合部众,咱们大明这边儿也是厉兵秣马筹集粮草。待到时间差不多了,一切都准备就绪的时候,皇上忽然下旨,原定由家父领兵出征变成了由他伴驾,皇上要御驾亲征。而且根本没有给百官拒绝的余地,直接以明旨昭告天下。大明上下一时振奋,百姓欢呼雀跃,尽言皇上有成祖之风,能再震汉家威名。事情到了这里,那些主和的文官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否则便要被天下百姓的吐沫星子给淹死。” 张懋饮了一口茶,又是一停,又是一叹:“王振的消息没有错漏,也先率领十万引弓在大同左近聚集,将一些相对疏远的城镇村落洗劫一空而且尤不退去,仍在边关徘徊。大明兵多将广,却是以步卒为主,再加上那些辎重,行动起来自然比不了鞑子那些骑马的灵活。所以第一件事便是如何确定鞑子主力的所在。 大概十天的功夫,大同守备将军吴忠说有斥候探明也先主力正在向东走,似乎是要打居庸关。 大明边镇要害,一在大同,一在居庸关,而两者放在一起,居庸关更是不得有失,毕竟那地方离着京城太近。 于是皇上下旨,全军出关,从关外尾随也先主力同往居庸关,将决战地点设立在居庸关外。同时还命朝中在派十万兵将赶往居庸关,务必在大军到达之前守住居庸关。 四十万大军带着辎重,日行百里便已是不易,所以为了速度,只能将辎重舍下大半,全军只带着七日粮草行进。 的粮草足以赶到居庸关,这项决断也没有任何的问题,可是等大军赶到了居庸关,却没有看到一个鞑子的踪影。 此时大明军队已是筋疲力尽,正要原地修整再做打算之时,大同却传来消息,说后方丢下的辎重被也先尽数掳走了,而且现在正在攻打大同。” “这批辎重丢不得,一旦丢了,不用打,这四十万军队不出三天就要断粮。所以逼不得已,皇上下旨全军从居庸关再取七日粮草,回军大同。 强弩之末不能穿缟素,就在回军大同的途中,也先率领的十万鞑子出现了,那个地方,就叫做土木堡。” 故事说到这里,徐宝也大概明白了过来,当年的土木堡之变其实就是落在了情报失误上,而其中的关键人物就是那个大同的守备将军吴忠。只是不太明白这与徐甫所说的江湖有什么干系,与朝中的那些文官以及粮草又有什么干系。 感受到徐宝疑惑地目光,徐甫摇摇头,没有解释,只是道:“接着听,故事还没说完。” 张懋此时又叹了一声:“四十万大军据守土木堡,虽然全军将士已是疲惫不堪,但毕竟人多,未尝没有一战之力。而且说起粮草,也不是没有,只是在也先手中而已。打上一场,四十万打十万,只要赢了,粮草辎重也就回来了,正是毕其功于一役。” “但是打输了?” “不,打赢了。”张懋惨笑一声:“咱们死伤十万将士,鞑子死伤三万有余,但咱们少了十万也还有三十万,他们却耗不起,于是便把辎重丢下跑了。得了粮草,又杀了三万鞑子,这一战其实也就算是胜了,凭着剩下的那七万鞑子,他们进不得关内。 于是那一夜皇上下旨犒赏三军,大烹牛羊。大家伙儿吃的都很快活,而也先似乎也是怕了,没来趁夜袭营。只是谁也没想到,真正的敌人不是那些鞑子,而是他们吃下去的那些酒肉。 那些酒肉有毒,不致人死命,但却让人上吐下泄,而且发作极快,一夜的功夫,到了天亮,全军上下几乎没人再拿得动手里的刀,然后也先又来了。” 第450章 前车之鉴 下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这是不可能的。”徐宝的手指在石桌上轻轻地敲了敲,打断了张懋的故事。 张懋当下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但不排除他所说的也只是道听途说而来的真想,毕竟张懋自己并没有参加那场战争。 “四十万大军的粮草辎重,想要投毒,除非也先的军队没带粮草,每人只带了一包毒药。。。不,也不可能,就算他想投毒,草原上又哪里来的如此海量的毒物配制?除非。。。除非。。。” “除非那毒本也不是也先下的。”张懋的语气很平淡,眼神也很平静,他的父亲死在了那场战争中,但此时说来竟好像只是在说旁人家的事,没有任何愤怒的表现。 或许也已经是愤怒的太多,心里只剩下了悲哀吧。 “最后的那场战役,我大明的溃败从也先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所有人都明白。我父最后的决断是带领全军上下从土木堡的工事中走出来与也先背水一战,想要以哀兵之势尽可能的消耗鞑子的军队,哪怕是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而在暗中,却拨出了一千堪可一战的精锐以及随军而行的大内供奉高手保护皇上离开。四十万精锐可以死,但皇帝不能死,也不能被俘,否则大明江山倾覆在即。” 徐宝道:“但结果皇帝还是被俘了。” “是。”沉默许久的徐俌开口道,声音也是透着悲凉的唏嘘:“王振这个人虽然是个阉宦,但文韬武略确实是人中龙凤,单论武功而言也是罕逢敌手。战阵之上他或许没什么用,但只是保护皇上逃跑,尤其是在草原上那种杳无人烟的地方不应该有差错,更何况还有一千精锐护送,可偏偏他失手了,被更多的武林高手围攻而死,只不过这些武林高手并非来自蒙古,而是出自我中原。” 王振那一战实际上只是假死遁世,但徐俌和张懋不知道,徐宝也没必要纠正。 “至此,土木堡之变便算终结,我大明王朝四十万将士活着回来的不足千人,皇帝被俘虏,而鞑子的死伤不过四万。大明一败涂地。” 张懋似乎是觉得有些气闷,站起身来拄着自己的龙头拐走出了花园的凉亭,徐俌没动,但摆摆手让徐宝跟去。 “故事说到这里,也就算是说完了,说说看,你觉得我大明败在何处?” “败在人心。”徐宝想了想,说道:“正如两位公爷所说,文武之间的矛盾,武道昌盛而文官式微,一场大战,若大明胜,则文官在金殿之上更无话语权可言,反之若是大明败了,武将勋贵势必死伤无数,则大明朝堂便落入了文官的掌控之中。 内廷和外廷的矛盾是其二,王振身为内廷阉宦却借皇权把持朝政,自然受外廷的排斥和敌对。太平年月他们无可奈何,甚至可以聚拢在其羽翼下以阉党自居换取富贵,可一旦机会来了,他们恨不得将王振扒皮拆骨,而这一场战争便是最好的机会,哪怕他能从草原上活着回来,也难挡天下悠悠之口的一刀。 还有朝野之间的矛盾,当官的总看不起江湖上的耍刀的,这本也是正常,可彼此又离不开,毕竟刀能砍他们的脑袋,同时也能护他们的周全,而反过来耍刀的也需要这些当官的给他们富贵和权势。。。呵,也不知道这些当官的到底许下了多少的好处才能让他们到草原上去杀皇帝。” “都对,也都不对。”张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其实说白了,人多自然就会有矛盾,有冲突,我大明子民万万,幅员辽阔,想要有一个大同世界本就是痴人说梦。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们真的会为了利益而弃家国于不顾。而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我大明打了一场输不起的战争。” 张懋咳了几声,将脚下的一颗石子踢进了湖中,激起道道涟漪:“国战是国战,双方都输不起,但谁又说过国战只能打一场的?那该是无数次大大小小的胜负累积起来才能分出结果的才是。打一次,或赢或输,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然后再打下一场,再发现些问题,再解决问题,如此往复才是正途。 皇帝御驾亲征,但朝中太子却仅八岁。 想着毕其功于一役,但实际上只想过胜而没想过败。 满朝勋贵、精锐、将士一齐上阵,都死了,人家打上门来竟让一个文官儿当了大帅力挽狂澜。 说到底,未虑胜而先虑败,则败尤可胜;未虑败而先论胜,则胜亦可败。” 张懋和徐俌拐弯抹角的说了这一通,徐宝此时也是听明白了。说的简单些,他们是希望自己谨慎再谨慎,不要狂妄,更不要将大明这些年好不容易存下的家底儿全打光了。 没上过战场的人总是好大喜功,希望像书上写的一战定乾坤,他们能理解,但不能接受。 “国公爷所说晚辈懂了。”徐宝弯腰一礼,随后直起身来微微一笑:“不过两位公爷却是想错了。” “怎么?” “我没上过战场,更没领过兵打过仗,要是一对一的厮杀我不惧任何人,但要是说带兵,兵部也好,甚至几位国公爷手底下随便挑一个老卒出来也要比我强上不少,我又怎敢不自量力?真打了起来,我大概会坐镇朝中,顶多去做个监军,真正领兵的当另有其人。” 张懋抚须长笑:“好好好,难得你年少而不轻狂,更有自知之明。那你倒说说,满朝文武,谁可为帅?” “我心中确实有一个人选。”徐宝道:“老公爷以为王越如何?” “王越?”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带兵打过仗,而且从鞑子的手里收复了河套一带,在将士心中颇有威望,而且他本也是文官的出身,不会太遭文官排挤。虽然这几年声名不显,但其实只是韬光养晦,我暗中查过,他每天在府中打熬身体研读兵书,可见是廉颇未老。” 第451章 少林来客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虽然方向有些错漏,但不得不说张懋和徐俌这一番话对徐宝也是一个很大的警醒。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颠簸不破,不把内部潜在的敌人平定,沙场上的交锋也就无从谈起。 至于潜在的敌人是谁,徐宝现在想来,朝堂上的那些文官自然算是,但能处理的徐宝这几个月基本也都处理了,该杀的杀,该放的放,剩下的都是些做事的和话少的,再杀下去名声如何不打紧,只怕会影响到朝廷的正常运作。 然后是江湖上的事。 江湖人总是将是非黑白挂在嘴边,将每一个江湖人的身份设定为非黑即白,非正即邪,暗地里如何不去说,但明面上总是挂一个“正道人士”或者“邪魔外道”的身份,追根溯源,就是为了告诉旁人自己也是有势力有靠山的。 这几年通过徐宝的谋划,李玄的行动,江湖上已然是清净了不少,不计其数的中小门派消失于历史的尘埃,剩下的除了那些天地不管的游侠儿便只剩下了几个大门派大世家了。 黑道的还是白莲教这个老字号,白道则惨了些,当年的六派四阀如今势力仍雄的只剩下了三派三阀,三派是少林、武当、峨眉,三阀则就是西门世家,南宫世家,还有北山世家。 华山、崆峒、昆仑三派其实还在,只不过势力已是大不如前,至于东方世家。。。因为汉水一役家中高手死伤殆尽,好像已经沦落为三流世家,想要重现盛况怕不得过上个百十年。 “白莲教。。。”徐宝想了想,摇了摇头。 白莲教总坛在昆仑山脉中的一个名为琉璃净土的山头儿上,大概的位置知道,易守难攻,发兵去打不切实际,如果朝廷硬要发重兵去打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实在得不偿失。 原因也不难理解:不打,白莲教教徒遍布天下,白莲教的总坛在,那将来真有个天翻地覆朝廷好歹还有个方向。一旦真打下来了,损失惨重不说,白莲教四分五裂,又没了统一的声音,说不定天底下要冒出多少个明王佛母,就好像癞蛤蟆趴在脚背上,不咬人却恶心人。 如今大战在即,倒也不能说就不管了,好歹都是汉家血脉,徐宝觉得有必要跟白莲教谈一谈,当初答应王梦蝶的事儿也是时候操办一下了。 而至于那些正道人士。。。 徐宝想起他们也是有些头痛。 自己虽是宫廷内宦,却也算是半个江湖人,与白莲教是敌对的同时在正道人士眼中也是个魔头级别的存在。尤其最近自己安排天弃子去少室山下杀和尚的事儿败露了之后更是犯了众怒,正道群雄闻听此事无不义愤填膺,人人都说要诛杀徐宝匡扶正道。 这事儿要是放在往常徐宝也懒得搭理他们,谁敢来杀了就是。但这次不同,一是时机问题,万一有百十个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连家国都不顾,跑到战场上捣乱那可是一桩麻烦,二是这次牵头儿的人是少林寺。 倒也不怪他们,这次自己算是骑在他们脖子上拉尿,他们要是能忍,那江湖上他们这些和尚也就不用混了。 四大皆空,真空了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去? 少林寺起于汉,兴于唐,借助佛门的影响力,如今在大明朝早已不是一个单独的江湖门派或者庵观寺庙,更像是一个介乎于朝廷与江湖的一个衙门,朝中官员凡是信佛的说不得都要给几分面子。 同时少林和武当交好,武当又是永乐皇帝钦点的道门圣地,这里边儿的影响力那也是不言而喻。两者加在一起在搭上个峨眉派,有时候徐宝都觉得自己是捅了一个马蜂窝。 不久前江湖上传出消息,说少林寺将来京城找徐宝讨要公道。一开始徐宝还以为是有人造谣,后来证实是确有其事,而且是少林方丈了凡大师亲自前来,随行的还有什么少林四大神僧以及十几个护法之类的。 整个江湖随着这个消息的传出而沸腾,有名的大侠无名的小虾一个个都往京城来,似乎认定了会有一场大热闹。 徐宝派人专门去问了凡大师到底想做什么,得到的回复却只是一句“贫僧来与公公讲道理”。 好吧,你要来便来吧,你有道理,我有刀子,到时候说不过你我就砍你! 徐宝不拦了凡是因为忌惮他背后的少林寺,但对其他人就没那么客气了,好好地京城重地,天子脚下聚集那么多的江湖人算怎么回事儿?于是安排江烨带领他的第四司出京去做做扫除,别让那么多人都进京来。 只是也不知道这里边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江烨的理解似乎是干脆除了少林寺的和尚其余人都一并杀了了事,顺便正好给自己手下培养的杀手开开锋。 徐宝知道这事儿之后已经是江烨出去近一个月后的事儿了,看着一地的人头,徐宝隐约间似乎看到自己头上挂了一个“江湖公敌”的称号一样。 当然了,江烨的第四司一共就六十七个人,要来京城凑热闹的江湖人何止千百,哪怕站着让江烨的第四司去杀也杀不过来,所以最后京城这段日子还真是热闹了许多,每一次徐宝从东厂出来都会感觉到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从四面八方的盯着自己。 而那位正主儿了凡大师倒是走的慢悠悠的,近两个月的功夫现在好像才到了天津卫,不过再有几天的功夫应该也就到京城了。 应该以怎样的礼数或者排场来招待这位了凡大师呢? 徐宝思索了几天,却仍没有头绪,与曾柱和楚橘讨论了一番,谁也没个具体的章程,最后还是刘瑾给了个相对靠谱的主意:“既然了凡大师说是来讲道理的,那自然要分个是非对错。督主,论嘴皮子,十个念书的也比不得一个念经的,不如咱们就把他给请进东厂来,他说他的,咱们乐意听就听,不乐意听就赶他走,反正没外人,谁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第452章 三圣论道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刘瑾的建议很聪明,但只能算是个小聪明。 自己与了凡的这次见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算是朝廷与大明武林的一次对话,徐宝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哪怕不能合则两利,至少也不能是一个鱼死网破的态势。 这很难,因为合则两利的本质是两家都有利可图,少林佛门身为武林正道魁首,但和尚们的人设却是吃斋念佛,四大皆空。自己与他们谈金银权势这事儿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而相对的,和尚们能给自己一个太监带来什么?不找朝廷,不找东厂的麻烦而已。 想象一下,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太监相对而坐,太监说:“你老老实实的在庙里念经,别没事儿到处找我的麻烦,想要什么只管开价。”老和尚说:“价钱好说,只要给我一百万两银子我就不找你的麻烦,而且没事儿还为你歌功颂德,你看如何?” 这场面实在太美,简直不忍直视,同时这样的结果不论真假,也不会为江湖武林所接受。 所以再三思量,徐宝决定先和老和尚私下里见一面再说,偷偷地,彼此带几个人,把所有的利益交换都摆在明面上谈妥,然后再在人前假模假样的演上一场戏,给天下人一个可以接受和理解的结果,这才是万全之策。 想到便做,毕竟了凡还有几天的功夫就要到京城了。最后经过一番安排,地点选在了京城东便的一处名叫迦叶寺的小庙里,没什么香火,寺里只有一个老和尚带着两个小和尚勉强度日。曾柱用了一百两银子买了他们五天不许回庙,老和尚笑的满脸跑眉毛,前脚收下银子后脚就领着两个小和尚进京城潇洒去了。 之后就是将私下会面的要求告知了凡,了凡也很爽快的同意了。就这样,在一个微风轻拂的午后,迦叶寺清冷的大殿中,迦叶鎏金法相前,徐宝见到了少林方丈了凡。 说实话,徐宝对于了凡的第一印象实在说不上好,想象中这位头顶“正道魁首”“得道高僧”“武林第一人”等诸多耀眼光环的少林掌门该是怎样宝相庄严的模样,但实际上呢? 面如黑炭,牛耳虎头,细目浓眉,塌鼻阔口,再加上五短的身材,别说什么法相庄严了,脸上稍微上点儿妆去西游记里当个妖怪绝对是绰绰有余。 好吧,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人家腹有乾坤呢? 彼此见礼,了凡身后站着四个高矮胖瘦形貌各异的老和尚应该就是所谓的少林四大神僧,再后面是十八个轻壮和尚,龙睛虎目,身形健硕,倒是有一番金刚护法的气质。 徐宝与了凡相对而坐,身后只站着他东厂如今的三大档头:常笑痴、任余辜以及不戒。同行而来的还有二十几个番子,都在迦叶寺内外戒备,没有进到这大殿中来。 身着一身紧趁利落的白衣黑裤休闲西装,徐宝手指在桌上轻轻拍了两下,率先开口:“了凡大师远道而来,说是要与咱家讲道理。如今咱家来了,不知大师要讲的是什么道理,咱家洗耳恭听。” “阿弥陀佛。”了凡一身大红袈裟,看起来却有些沐猴而冠的可笑意味,说起话来声音却甚是浑厚有力:“徐公公先是暗中散播各派武林秘籍叫的武林天翻地覆,后又派手下人到我少室山无故杀戮我少林僧众,老衲此来是要与公公讲一讲杀人偿命的道理,论一论天道循环的公义。” “哦,原来大师是来兴师问罪的?”徐宝一挑眉毛,笑了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江湖事江湖了,每天过的就是你杀我我杀你的日子,赚的是卖命钱,吃的人血馒头,就算大师想兴师问罪,不知又是想怎么个问法?是你我二人在这里直接明刀明枪的做过一场?还是彼此叫齐人手找一空旷地决一生死?总不会是要来京城敲登闻鼓告御状吧?” 眼见得这老和尚似乎不是来与自己讲道理的,那徐宝说话也就愈发的不客气了起来。 了凡沉默片刻,回头招了招手,一个护法和尚解下背后的报复从里边儿拿出了一轴画交到了了凡的手上。 “公公请看。”了凡将画轴展开朝向徐宝,双目微微眯缝着,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不知公公可从这画上看出了什么?” 所以说跟出家人说话最是费劲,上一秒说杀人放火,下一秒就变成了阳春白雪,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总是不着边际。 徐宝耐着性子不跟他计较,看了眼那画,只见画上画着一棵老槐下有三个老者坐而论道,一个穿僧袍袈裟显然是个和尚,一个穿着道袍手持拂尘应该是个道士,最后一人穿着一身儒袍手持戒尺,这人倒不用猜,是个儒生,而且从面相上看徐宝还认识,应该就是春秋时的那位孔圣人。 能与孔圣人坐而论道,对面那两个人的身份也该是很了不起才对。 画上三人谈笑风生,形貌生动,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大道理,旁边儿还有一个年轻人,白面无须,身形消瘦,说是个伺候的童儿又不太像,表情愤懑似乎有些不满。 “三圣论道图?”徐宝想了想,说道:“能与孔夫子坐而论道,那道士莫不是老君李耳?那和尚该不是我佛释迦?” 这纯就是胡乱猜测,孔夫子和老子见面还有可能,释迦摩尼生在天竺,从来没到过中原,怎么也不可能与他们两人见面。 老和尚摇摇头,伸手指向画上那儒生:“孔圣”又一指那道士:“老子”,最后一指那和尚:“我佛门八宗之祖鸠摩罗什。” “哦。祖孙同堂,中间儿差着五百年也能坐到一起,这画儿可真有意思。”徐宝嗤笑道。 事实如此,那鸠摩罗什人称佛门八宗之祖,却是东晋人士,和春秋中间隔着秦汉三国五百年,这不成玩笑了吗? “公公以为长生不老是玩笑吗?”了凡反问了一声,又将手指指向画上那个在一旁旁听的年轻人:“这位是天门之祖,赵高。” 第453章 云里雾里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耍我?骗我?吓唬我?还是诈我?” 和高人说话便是这点最难受,总是喜欢绕来绕去的打哑谜,这与徐宝确定起点和目的之后直线而行的行事风格截然相反,应对起来很不适应。 但没办法,高人当面,尤其是这种念了一辈子佛,有着大德高僧之名的高人面前,徐宝也只能跟着打哑谜,这样做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对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谈话的主动权也就交到了你的手里。 徐宝抬头看着一旁拈花而笑的迦叶尊者的佛像,淡淡的说道:“生得大富贵却弃之如敝履,结发十二载却不染一指,正得果位尤记世间疾苦,此可谓无上智慧。” 这话说的却是迦叶尊者的一生,出身于富贵世家但却生性厌恶富贵女色,只愿一心修道,后来在父母之命下娶了堪称绝色的妻子同房十二年却不曾碰过一根手指,父母去世之后拜佛祖为师证得正果,普度世间贫苦众生。 这段故事在佛经中也算寻常,对佛教稍有了解的都会知道,徐宝也是偶然间听闻,此时拿来说了倒也应景。至于为什么要说。。。 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目的很明确,你跟我打哑谜,我也跟你胡扯,看谁先绷不住。 了凡大师面不改色,抬头看了一眼迦叶尊者已经有些残破的铜像:“前世因,今世果。贫婆一碗酸臭米汤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迦叶尊者。” 这又是另一段故事,说的是迦叶尊者普度人间的时候有一次遇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于是向她化缘。书上说老妇人一开始本来不愿给,也却是没什么可给的东西,但迦叶尊者却说只要布施便是福报,有福报来生才能有富贵。老妇人信了,双手捧着自己碗中不知何处得来的酸臭米汤给迦叶尊者喝,迦叶尊者喝完便离去了。之后等老妇人死了因为这一段因果往生仞利天宫得作天女。 徐宝心中暗喜,了凡拿出画来自己没接茬,自己说起迦叶尊者的故事对方却接了一句,虽然仍是一场可谓乱七八糟的谈话,但主动权这也就是被自己夺了回来,接下来就要想办法往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去引了。 淡淡一笑,徐宝又道:“前世今生,没了记忆,那便是另一个人,前世的福报恶业与今生之人有何干系?还是我中原修道成仙长生不老才是正途,才是大逍遥。” “长生不死?”了凡摇摇头,伸出手指依次指过画上的那四个人:“四位皆是长生不死之人,但如今却又都死了。可见今世不得逍遥,修来生才是天道始终。” “那依着大师所言,咱家杀得也都是该死之人,少室山下死的那些和尚也都是该当应劫,大师今天又来与咱家说的什么理,讲的什么公道?” “公公所言极是。老衲今日本不该来此,但为了芸芸众生却不得不走这一遭。”了凡再宣佛号,一张丑脸竟有了些慈悲之相:“公公非是武林中人,却屡屡插手武林纷争,杀戮不知凡几,少林身在化外却仍被公公拖入这泥潭之中。老衲想问问公公,到底所为何来?” “大师,您过谦了。”徐宝伸出一根手指:“少林寺名为化外,实则却是江湖大派,寺中蓄养僧兵不说,更是被江湖人奉为正道魁首,不是咱家将少林拖入泥潭,而是你少林本就在泥潭之中。”又竖起第二根手指:“而且也不是咱家与少林为敌,与江湖为敌,而是你们几次三番找咱家的麻烦,咱家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我少林又何曾。。。” “花开。他是你沙门佛子,对吧?”徐宝眯着眼睛,冷冷道:“他要杀咱家,这是不是也能算是你佛门的意思?” 徐宝一直不明白佛子的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在佛门之中又是怎样的一种地位和存在,但听着很唬人的名头,徐宝不相信少林这佛门禅宗祖庭的掌门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 果然,了凡面色一变,不说话了。 等了片刻,徐宝说道:“大师既然不说话了,那咱家就替大师说说吧。你佛门想要杀我,现在或许不行,但当机会来临的时候你们一定不会放过。江湖上那些臭鱼烂虾来找咱家的麻烦你们也是乐见其成。 这次之所以来找咱家其实就是面子上抹不开,毕竟咱家派人杀了少林僧众这事儿已经传遍江湖,如果你们装聋作哑的话名声可就臭了,所以你不愿来,却又不得不来。 咱家也可以与你明说,过往不提,接下来想要咱家放手,你们要做两件事。” “公公请讲。” “第一,将花开给咱家送来,或者至少告诉咱家花开在哪。” 了凡摇了摇头:“不知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佛子舍利。”徐宝笑眯眯的说道:“咱家要佛子舍利,一颗不嫌少,十颗不嫌多,你给咱家拿几颗来,咱家以后对少林退避三舍,你看如何?” 了凡还没说话,他身后四大神僧中的那个高个的却憋不住了,冷笑一声:“可笑!佛子舍利也是你能觊觎之物?” “真没规矩。”徐宝翻了个白眼,身形恍惚了一下,似乎没动,又似乎动了,大殿中凭空一声脆响,说话的神僧左脸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巴掌印儿,一脸怒容。 徐宝甩了甩手:“空水神僧的金刚不坏体随心而动,果然了得。不过挨一巴掌没事儿,挨上十巴掌,百巴掌又会如何?” 空水神僧大怒:“好奸贼?!”待要出手,了凡猛然回头,没说话,但只一个眼神儿却就让空水神僧隐忍了下来。 来之前徐宝做过功课,这四大神僧论辈分是了凡的师叔师伯,在少林寺地位尊崇,没想到竟好似很畏惧了凡的样子?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让公公见笑了。” “确实可笑。” “公公。”了凡想了想,说道:“佛子是万万不能给你的,此事绝无商量余地。” “有活口儿?”徐宝心下一动,开口道:“那佛子舍利?” “贫僧没有,也不知何在,但却可以给公公一条线索。” 第454章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佛子舍利顾名思义,是为我佛门佛子圆寂后所留之舍利子,但佛子代代接替,却不是每一位佛子都能留下舍利子,也不是每一个佛子留下的舍利子都能成为佛子舍利。只有真正通晓佛法,领悟我佛真意的佛子才可能在圆寂时留下佛子舍利。 不瞒公公,迄今为止,贫僧所知道的佛子舍利共有十三颗,而这十三颗中贫僧知道确切下落的只有一颗,便是我少林达摩祖师所留。公公若想拿,少林即便不能阻拦,也有玉石俱焚之决心,公公若是不信,但可放手一试。” “不,我信。”徐宝笑了笑:“达摩祖师遗骨舍利咱家岂敢染指。” 徐宝面上云淡风轻,但心中却暗自警惕。了凡短短几句话内里的信息却是不少。 达摩祖师的舍利子是佛子舍利,那他生前自然也是佛子的身份。而佛门佛子代代接替,那岂不是说佛门之中不管何时都有一个达摩祖师一样的强者存在? 细想想金宝曾于自己说大明朝三个先天高手一僧一道一俗人,如此看来,这一僧便是指的佛门佛子。 不,不对。 花开是当代佛子,但却显然未入先天,换而言之,佛门自有一套成就先天的法门,只不过时机未到而已,但成功率却是百分百的。 徐宝又想起蚩玲玲曾说她爹是先天,她将来也是先天的话,看来先天传承这件事在一定的范围内并不是秘密,只不过自己还不知道,或者说还没资格知道? 但这又引出了第二个问题来。 这个传承先天的法门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仅以自己而论,若我不求死,那寿命或有一二百年不止,若是在此之上还有精进。。。那又该是个什么境界?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破碎虚空,成仙了道? 如果是的话,先天境界就相当于是成仙成佛的一张门票,谁会愿意将这东西传(送)给旁人?只怕亲儿子也不行。 那如果不送,先天传承的意义又是什么? 感觉这里边隐约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只是目前掌握的信息太少,徐宝也不能分析得出确切的结论来。 不过除了先天相关的事情,最关键的是徐宝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佛子舍利就是佛子的舍利子而已。 要知道古人在给事物命名这件事上实在是有些过于的天马行空。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提米田共谁都知道是大粪,但有几个知道“夜香”,“恭”,“失”,“金汤”,“黄昆三”都是指这东西的,而且往下细数,足有三十六种不同的叫法! 徐宝当初从王梦蝶口中第一次知道这佛子舍利的时候没细问,只以为这应该是类似于朱国,千年人参之类的稀罕物,虽然少见而珍贵,但好歹确实有这个东西。结果回来问了曾柱楚菊,顺便把宫内和东厂所有的情报档案翻了个遍竟然没有一点线索。 佛子舍利会不会是一种药材?又或者是一种类似于朱静冰蟾一样的一件什么材质的宝物?徐宝反正是没想过这东西就真是舍利子,毕竟死人骨头治病这种事他实在不太能理解。 直到知晓花开是佛门佛子这件事之后,他才开始考虑佛子舍利就是佛子死后的舍利子的可能,终于今天在了凡这里得到了确认。 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佛子舍利在哪不重要,达摩祖师的舍利子虽然确定是佛子舍利而且就在少林寺,徐宝也并不在乎。因为他知道另一件宝物的下落,这件宝物的名字和佛子舍利差不多,只有一个字的差别,叫做“佛骨舍利”。 陕西省扶风县法门寺塔基下有一地宫,存有释迦牟尼佛指舍利!出土于1987年,经检验为真,存世仅此一枚。 佛子舍利再珍贵又如何?难道比得上佛祖的舍利子不成? 不过话说到这里了,徐宝总也要继续跟了凡聊下去。 “。。。剩下的十二枚佛子舍利四散各地,老衲只知道当初烂柯寺苦智禅师身上曾有一枚,只是如今苦智大师不知圆寂于何处,连带着这枚佛子舍利也不知所踪。公公曾于苦智大师有过一段过往,若有心寻找佛子舍利,不妨从此处下手。” “呵,大师说笑了。”徐宝笑眯眯的说道:“苦智大师圆寂,生前只有一个弟子花开,这佛子舍利的下落自然也要落在他的身上。” “佛子舍利不在他身上。” “大师猜我信是不信?” “若公公不信,大可自去询问。” “我不知道他如今藏在哪里,了凡大师定然是知道的,还请实言相告。咱家要这佛子舍利也是为了救人,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大师定然不会拒绝咱家的吧?” 了凡顿了片刻,缓缓道:“佛子舍利治不了当今圣上之病。” “知道,但咱家也没说是用来治皇上的病的啊?大师误会了。” 局面有些尴尬了起来。 一个想要,一个不给,接下来无非就是谈,谈得拢还好说,但要是谈不拢那要不便是亮刀子,要不便是一拍两散。 了凡深深地看了一眼徐宝,又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老衲听闻公公好赌,既如此,老衲与公公赌斗一局如何?” 徐宝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淡淡的说道:“大师先说说如何个赌斗法,咱家听过了再做决定。” “公公莫要多想,很简单,你我二人打一场,点到为止,分出胜负即可。若公公胜,老衲便将花开下落相告,但若是老衲侥幸赢了一招半式。。。” “那又如何?” “还请公公三年不得出京城半步。” 徐宝想了想,摆了摆手:“江湖人拿刀说话,大师赌斗一局的办法咱家也是同意,但这赌注却有些小家子气了。 花开只要还在我大明疆域之内,以东厂之力他终归是跑不了的。而咱家困守京城三年,这又算得什么惩罚?于大师太不公平了。不如咱们再加些注如何?” “公公以为当如何加?”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第455章 少林底蕴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千个人的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的理论放在武侠迷的眼中也是一样。在那个金古黄粱温的缤纷世界中,如果要选出一场最为经典的对决,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那一场紫禁之巅的对决虽然未必能登顶,但也绝对脱不开前三之列。 这是大明王朝,却也是一个武侠世界,徐宝前世虽然不是一个武侠迷,但却也有心在这个时空重塑那段经典。一来自己与了凡之间的谈判代表了朝廷与江湖之间的一种利益平衡,在所求有异的情况下一场相对公平的对决能够更简单直接的将谈判圆满终结;二来了凡身为武林当前比较公认的天下第一,如果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其击败,那必然能够最大限度的震慑那些不自量力的热血愤青;三来,徐宝也想看看少林,乃至于这座江湖的底蕴。 天下第一是个虚名,但也是一种实力和势力的体现。了凡身负天下第一之名的同时也是代表了少林天下第一大派的势力,就好像丐帮与乔峰之间的互相成就。了凡身负正道江湖之所望,他输不起,而眼下他终究未入先天,与徐宝之间的武功还是有一段差距的。 一场明知会输却一定要赢的决斗,了凡会怎么做? 徐宝很期待他会给出自己怎样的惊喜。 最后,也算是一点儿无关紧要的小心思,徐宝如今的身体状态在水月庵之后其实也进入了一个诡异而奇妙,甚至可以说是危险的平衡点。 葵花内力、六欲七情寂灭法的内力、乃至于种玉功的内力,三者以自己体内上中下三处丹田为基,隐约成就了一种三国大战的局面,无时无刻不在衍生内力,沿着经脉彼此攻伐生灭,可以说,每分每秒徐宝都在忍受着极大地痛苦,而在这痛苦之中他还要小心的平衡三者的胜败,不敢让一方势大,否则结果会如何他自己也不知道,也没兴趣去实验。 一个勉强算是相当的对手,一场对决,或许自己能够从中获得灵感也未可知。 对于徐宝的提议,了凡思衬了片刻便笑着答应了下来,看来对于徐宝这种江湖事江湖了的做法也颇为赞同,侧面也体现了其对这场决斗胜负的信心。 这很奇怪。 徐宝是先天境界,了凡虽然实力接近先天,但终究没有真正跨入先天,他的信心何来? 回东厂的路上,徐宝很是思索了一阵子,身边跟着的自己的三位档头一个个表现的很是迥异。 任余辜,这家伙一脸的不屑,浑不在意的样子也不知是觉得这胜负无所谓,还是对了凡的不自量力的嘲讽?亦或者是一种类似于你们两个谁死都行的不在乎。 不戒看来对少林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从之前见到了凡一直到回来都一言不发,确切地说是低着头像只鸵鸟一样拼命地想隐藏自己,直到临走时了凡似有意似无意的说了一声:“心中有佛,无处不是少林。”之后,两颗豆大的水珠摔在地上裂成了八瓣儿。 至于常笑痴,他则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一路走一路的欲言又止,咬牙切齿,应该是在组织语言。徐宝也没催问,等他自己开口。 终于,看到京城城门的时候常笑痴开口了,而且说的话并不那么动听:“草率了啊。你不该提议这场决斗的。就算要打,当场打也就是了,何必要给他三天的准备时间?” 月亮每个十五都会圆,人们只是给八月十五的圆月下了一个团圆的定义而已,现在是五月,徐宝约定决斗的日期自然不会是三个月后的那个十五,而是三天后的那个五月十五。 “三天,很久吗?你觉得这中间儿会有什么变数?” “那必须的啊。”常笑痴叹了一声:“你成就了先天境界,自以为先天之下罕逢敌手是不是?” 徐宝奇怪的反问道:“难道不是吗?我记得我当初未成先天的时候你就说过,如果我与了凡一战,你更看好我。” “对,但前提是你们两个明刀明枪的公平一战!有了这三天的空档可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徐宝又问道:“难道他了凡用三天的时间就能成就先天?又或者是准备耍什么阴招儿?紫禁之巅的决斗,我准备让那些江湖人都进宫里去做个看客,到时候他要是使出什么卑劣手段他自己也不好交代吧?同时少林的牌子也就臭了。” “木棉袈裟你知道吗?” “达摩祖师穿的那个?少林掌门信物?知道啊,怎么了?” “那东西可不止是一件袈裟那么简单,据说有达摩祖师一身佛法修为的加持,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诸邪避易!” “就像金钟罩那样?”徐宝不屑的笑道:“要不要一会儿我去哪个寺庙找口大钟当场打扁了给你看?” 常笑痴摇摇头:“所有的劲力,不管是掌力,指力,内力,乃至你腰间的太阿剑都不能伤他分毫,别说你是先天,就算你是大罗神仙也不能伤木棉袈裟覆盖之下的一丝一毫!” “真的假的?”徐宝皱着眉头,有些不能理解常笑痴的所说,拿手比划着再次确定:“你是说我一掌打在那袈裟上,他一点儿力道也感觉不到?” “所以说那东西邪门儿。”常笑痴点点头,又继续道:“还有,你知道了凡身后站着的那四大神僧都练得什么武功吗?” 徐宝自然是知道的,虽然没太在意,但名字好歹记得住:“空地练就阿罗汉神拳,空水练的是金刚不坏体神功,空火练的是定珠降魔无上神功,至于那空风。。。他好像没练过任何功夫?” “少林四大神僧,了凡大师的师叔,没练过任何武功,你信吗?” 常笑痴说话上来一阵儿就是这个味道,徐宝也不以为忤:“或许从未在人前出手?这也不太可能,就算这二三十年不出手,年轻的时候总得会点儿什么吧。。。” “他确实从来未曾与人交过手,因为他练得功夫不需要与人交手,也不能与人交手。”常笑痴终于又笑了,虽然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他练得叫闭口禅。” 第456章 据实而告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常笑痴对于了凡和徐宝的这场对决持绝对的悲观态度,但这无关紧要,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剩下的就只是全力以赴而已,如果一开始就想着自己打不赢,那便无论如何也是打不赢的了。 当然了,战略上藐视对手,战术上还是要重视对手的。 回到东厂,徐宝将曾柱和楚橘叫过来说了自己与了凡要在皇城之中一决雌雄的消息之后吩咐两人将东厂里所有有关了凡,有关少林的情报收集整理,而自己则转身又出了东厂,往皇宫而去。 紫禁之巅的紫禁好理解,就是这座宏伟的皇宫,至于这个巅,说的则是乾清宫。乾清宫是皇帝早朝之所,这座宫殿的最高处同时也是整座皇宫的至高点。从场地来说要应对一场两人的对决绝对是绰绰有余,可是问题却是能否得到主人家的许可。 民间有句俗语,当说一个人不自量力的时候往往会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来形容。 太岁谁也没见过,真动了土也未见得会有什么报应。但在皇帝头上动土?别说动土,一个眼神儿不敬那也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铁蛋如今还是昏迷不醒,这座皇宫的主人便是两宫太后。 对于纪太后徐宝并不在意,这真的就是一个静默恬淡的女人,只要不碰她的儿子,就算有人用刀去砍她她似乎也是无所谓的态度。反倒是吴后有些麻烦,她很重身份,也重规矩,在紫禁城乾清宫的屋顶上打架斗殴这种事儿怎么看也是对皇权的一种冒犯。 更麻烦的是徐宝忽然想起来,吴后是信佛的。当年她在冷宫里半疯半清醒的带着铁蛋过日子,清醒的时候她手里总是捧本儿佛经看,后来出了宫也是在水月庵里边儿当尼姑,这样的一番经历之下,如果吴后知道自己是要与少林寺主持方丈决战,她该是个什么反应? 总不会是支持就是了。 沿着宫中的石板路走了一阵子,无数宫娥太监们的跪拜并没有给徐宝带来任何的灵感,反倒是遇到了一个不用跪他的人给了他一些启发。 “这事儿啊,你可瞒不了,就得照实了说。”梁芳的语气很认真,虽然从内容上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好办法。 “照实说,太后便能同意吗?” “不一定,但同意不同意总也是各五成的机会。你要是敢隐瞒,或者是玩儿什么文字游戏诓骗太后,一时或许无妨,回过头来一旦揭穿了那可是桩大麻烦。”梁芳笑的好像只老狐狸:“徐公公,咱家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却是个好奴婢,更知道如何去讨主人的欢心,尤其是讨女主人的欢心。 女人呐,下到八岁,上到八十岁,有几样好恶总是通着的,比如她们都爱美,她们总是喜欢证明自己比男人强,总是刀子嘴豆腐心,吃软不吃硬,又比如她们都讨厌被欺骗,以及当发现自己被欺骗之后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 所以咱家的建议,除非你有十足的把握自己撒的谎永远也不会被拆穿,否则最好实话实说,大道理什么的不用说的太多,意思到了就行,关键是要展现出自己的臣服和敬畏。” 梁芳这人贪权好财,但有一点倒是没说错,他确实是个天生做奴婢的料。想来想去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徐宝决定便听他一回。 慈宁宫,吴太后正在暖阁里赏玩盆景,听到太监说宫外徐宝求见,也没多想便让他进来了。 问安、赐座,彼此也算是老交情了,礼数差不多的也就是了。 简单的说了两句话,徐宝开门见山的说道:“太后娘娘容秉,奴婢今日入宫是想求娘娘一道恩典。” “哦?哀家的恩典?”吴太后有些疑惑,又有些好笑的问道:“当今天下,宫内宫外,还有什么事是你这位东厂提督做不了主的,竟还要特意来哀家这里求恩典?” 这话换个人说可谓是诛心之言,不过放在两人这里顶多算是个玩笑话。 徐宝笑道:“娘娘您说这话可就是要奴婢的脑袋了,奴婢不敢受。” “怂样子,早些年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吴后摆摆手:“说吧,要钱还是要权?” “都不是。”徐宝摇摇头:“娘娘,少林方丈了凡大师来京城了。” “少林方丈?”吴后虽然对宫外的江湖知之甚少,但好歹也知道少林寺的名声,更清楚少林方丈这四个字背后的含义:“他是要进宫与哀家说佛的吗?” 宫中有时会召集天下各庵观寺院的大德入宫讲经说法,这不算稀奇。 “那倒不是。他此次入京是来找奴婢的,为的是。。。分说天下大势。” 吴后“噗嗤”一声笑了,她暂时还理解不了一个和尚与太监说天下的意义所在。 徐宝这个做奴婢的又能如何,只能将事情掰开了揉碎了尽量的说明白。 一炷香的功夫,事儿差不多就说完了,吴后大概的也听明白了,只是眉头却皱了起来:“所以是你先派人去少室山杀了少林门下僧众,又在江湖上杀了许多江湖游侠,所以了凡大师代表江湖正道来找你理论?” “是。”徐宝点点头。 “你闲着没事儿招惹他们作甚?” “回娘娘的话,咱们朝中的那些文武是个什么样子不用奴婢说您也知道,清流阉党,刘吉万安,说到底,不过就是有的做事勤勉些,有的怠惰些,有的贪财,有的好名,都是一丘之貉,谁也不比谁干净。 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朝堂上的事儿有太后和陛下主持,有奴婢领着东厂监管,总还是让这天下不乱,可江湖上那些人就不同了,动辄风闻杀人,难以监管。奴婢也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而计,先下手为强。” 吴后想了想,伸手一指徐宝:“说的好听,你东厂在民间名声最差,该是他们惹到你了吧?” “娘娘圣明。” “那你自与那了凡大师了断便是,又要哀家给你什么恩典?” “奴婢已经与了凡大师见过,有些矛盾谈不拢,最后奴婢提议要打上一场以胜负论因果。” “那又如何?” “地点。。。选在了乾清宫的屋顶。” 第457章 安然过关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狂悖的奴婢!你好大的胆子!”当吴后反应过来徐宝所说的乾清宫是这紫禁城里的那座乾清宫的时候,一时业已是惊怒交加,历喝之后便是狂风暴雨一般的训斥和数落:“乾清宫?你可知道乾清宫是何等所在?天子早朝,文武百官集会都在这乾清宫里。你要和一个和尚在那乾清宫顶上打架?你怎么不干脆直接在金殿里打?就当着哀家的面,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最好打死一个两个也落得个精彩?” 徐宝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语不发,这顿责骂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实上能骂,就说明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大半,骂完了怒火消了也就行了,最怕的是冷漠或者平淡,憋在肚子里的刀子杀人最快。 “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乾清宫里打坏片瓦是个什么罪过你知道吗?到时候满朝文武一齐问责,别说哀家,就是皇上他醒过来也护不住你!你什么地方不好选?偏偏挑了乾清宫?你怎么不去太祖爷的凤陵里边儿打去?这事儿都谁知道?快,趁着还没传开了赶紧去跟那了凡和尚说,把地方改了!”见徐宝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又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娘娘,改不得了。”徐宝磕了一个头:“这事儿现在应该已经传遍京城,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要是再想收回来,奴婢的脸面不打紧,只怕我朱明皇室的脸面也有所关碍。” “你?!”吴太后气急,狠狠的一拍桌子坐了下来,左右的贴身宫娥赶紧上前来端茶递水,拍抚后心:“那你说怎么办?还跪着干什么?起来说话吧?别把腿跪坏了回头被那和尚给打死了。” 其实对于吴后来说,办法都是明摆着的,要不然一声令下把徐宝拖出去砍了,要不然就是硬着头皮把这个事儿给准了,不管那一条,问题都不是问题。她之所以这么问,实际上问的是“要怎么办才能保下徐宝的性命,不至于回头被满朝文武,尤其是那些文官儿清算。” 明白吴后这一片爱护之心,徐宝自然不会诡辩什么,从地上站起来重新落座,徐宝轻声道:“奴婢感激太后娘娘挂怀,实际上这却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您这边儿允了,满朝文武也不会说什么,就算有那想说的也不敢说,因为真正敢说的都已经不在朝中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吴太后话到嘴边刚说了个“你”字忽然明白了徐宝话中所暗表的朝局,不由得把剩下的话又给咽回了肚子里,倒不是怕或者忌惮什么,只是知道这是个世事罢了。与其再说这些,倒不如说点儿更实际的。 “哀家听闻江湖上的决斗都要有个围观见证,你把地方挑在了乾清宫,到时候是只有那了凡和尚一人入宫,还是有些其他的什么闲杂人等?” “不敢瞒娘娘,少林寺此番与了凡同行的还有二十几个和尚,除此外奴婢确实还准备让一些江湖上的名宿一起入宫观战,不过鉴于这些江湖人桀骜难驯,目无法度,以及宫中安危守备,奴婢打算将观战之人定在九十九人,九十九人,只在乾清宫前的广场上,哪怕各个都是了不得的高手,以宫内的守备绝对能镇住场面。” 吴太后给出了自己的底线:“四十九个,多一个也不行。” “奴婢遵旨。” “另外。。。”吴太后看着徐宝,皱着眉头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打算?你做事一贯谋定而后动,少有如此冲动的时候。” “不瞒娘娘说,确实还有一节。”徐宝笑道:“白莲逆贼这阵子上蹿下跳,蠢蠢欲动。之前在水月庵更是。。。” 提起白莲教,吴后和徐宝眼中都闪过一丝恨意。 吴后冷声道:“说下去。” “这次宫中决战,不管奴婢让多少人入宫,九十九个也好,四十九个也好,奴婢笃定白莲教一定会有首脑人物混迹其中。目的如何不重要,只要他们敢入宫,奴婢就有把握让他再也出不去。” “几成把握?” 徐宝回答的斩钉截铁:“十成。”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事儿哀家这头儿便准了你。”吴后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在徐宝告退的时候又追了一句:“你怎么安排是你的事,但外廷那些文官的嘴你要给封好,哀家不希望听到有人乱嚼舌根。” “太后娘娘放心便是。凡是乱嚼舌根儿的奴婢保证让他们自己把舌头一起咽进肚子里。” 总体来说整个过程还算顺利,唯一的意外是吴后前前后后只关心皇家的脸面和宫内的安危,对于了凡、少林乃至佛家并没有任何顾忌的意思,这很好,说明在她的心里徐宝的分量终归是要重一些。 也是,别的不提,水月庵一役自己怎么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不是? 从慈宁宫里出来,徐宝想了想,又转头往坤宁宫而去。 吴后住在慈宁宫,纪氏,不,现在应该叫纪后了,她则是住在坤宁宫,铁蛋也在坤宁宫里由她贴身照料。 现在徐宝在宫外事物繁忙,一般是三天入宫探望一次,这一遭入宫算是临时起意,并没有事先知会宫中。 说实在的,徐宝本心里有些逃避坤宁宫,原因无他,每次见到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铁蛋,心中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儿。 如果不是自己照顾不周,如果自己当初能够再强一些,如果自己能够早上片刻察觉那密道中的机关。。。 但世上唯有如果二字无处买卖。 坤宁宫很大,可不算周遭的守卫,里边儿却只有十个不到的宫娥太监。不是宫中怠慢,只是纪后不喜欢太多人伺候所以都遣散了而已。 “啊!徐公公,您怎么来了?奴婢,奴婢这就进去通秉。”坤宁宫殿外一个小太监正打着瞌睡,忽然见到眼前的徐宝,吓得一个激灵,神情慌张。 “慢着。”鼻子中隐约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徐宝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抬手抓住小太监的脖子,想了想,又一用力,将小太监掐晕了过去。 “难道殿中有什么古怪?”徐宝纵身一跃跳到了坤宁宫大殿的屋顶,轻轻掀开一片琉璃瓦向里边儿看去。。。 第458章 腾空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说的秘密,这很正常。 坤宁宫里徐宝发现了纪太后的秘密,但想了想,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做什么,便又悄悄地离去,顺便把门口的那个倒霉的小太监的尸体也带走了,本来没死,但为了掩盖自己来过的事也只能杀了。 都说宫中多富贵,实际上更多的还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命丧黄泉。 有些复杂的心情,与其说是被欺骗后的恼怒倒不如说是发现自己看走眼之后的惊诧。 “算了,当娘的总不会害自己的孩子,自己又何必去枉作小人。” 出宫前在尚衣局换了一身民间的便衣,出宫之后就近找了个酒馆的二楼雅间坐下,点了一壶绍兴黄,两个小菜,饿倒不饿,只是想听听风声。 徐宝和了凡将于三日后决战于紫禁之巅的事情从定下来到此刻不过三个时辰不到,却已然传遍了整个京城,男女老少,有关的,无关的,说的都是这一件事儿。酒馆儿本就是江湖人聚集之所,讨论也就更加热烈。 “了凡大师亲自出手,这次倒要看看那徐宝怎么个死法!” “哼哼,那徐宝手持太阿剑,这几年没见他出手,但我听说是他主动约战了凡大师,只怕事情未必那么简单。” “了凡大师乃是我正道武林第一人,难道还能输了不成?” “要我说啊,就算不输,赢也未必能杀了那徐宝,毕竟是在宫里边儿,你当那些东厂番子,御林军,一个个都是吃素的?”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了凡大师要是真敢杀了那徐宝,少林寺恐怕也不能要了。” “唉,可惜可惜。” 徐宝听得哑然失笑,好家伙,还没打自己倒是已经输了,好像连生死斗取决于了凡一念之间一般。 一刻钟的功夫,酒喝得差不多了,有用的消息一句也没有,徐宝也就没了兴致。唤来小二会账之后便就出了酒馆。 回到东厂,曾柱、楚菊都还在大堂等着自己,还多了一个刘瑾,三个人都是一脸凝重。 “怎么了这是?” 楚菊先说道:“宝哥儿,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什么算了?” “决斗啊。”楚菊道:“那老和尚太厉害,咱们私下里输了没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咱们要是输了可不太好收场。” 徐宝一挑眉毛,似笑非笑:“这么不看好我?” “还是我说吧。”曾柱叹了一声:“宝哥儿,刚刚查了一圈,那个了凡练得原来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杂阿含功。” “杂阿含功?这什么破名字。练什么的?” “这是一门内功,既不练拳掌也不练腿脚,更不练兵刃,就是一门内功,但练了这门内功之后除了内力磅礴以外对其他武功也能触类旁通,修习起来更是事半功倍。 少林七十二绝技古往今来只有达摩祖师一人兼修咱们不提,宋时有一个和尚身兼十三门少林绝技,虽然最后把自己给练残了,但没残之前那可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他练得就是这门杂阿含功。” 徐宝笑了笑:“哦,所以呢?” “所以他很厉害啊。”楚菊无奈道:“宝哥儿,那老和尚披着木棉袈裟就相当于套着层王八壳,打他不动。又练了这个杂阿含功,他又那么大的岁数,那武功说不得高到了什么程度。宝哥儿你当真有把握吗?” “怎么说呢。” 对于他们的担心徐宝也是明白的,他们虽然武功也算高强,但不入先天,终究不可能理解先天境界的玄妙。这就好像一个从来没吃过盐的人,再如何聪明也不会理解“咸”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你们会飞吗?”外人就算了,眼前的都是自家人,徐宝决定给他们一点儿信心。 三人面面相觑:“飞?” “对,就像这样。”徐宝身不动膀不摇,也不见如何动作,整个人却渐渐飘飘而起,双脚离地三尺余然后悬于半空。 “这。。。这这。。。”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个瞠目结舌。楚菊最是实在,凑上来弯腰拿手在徐宝脚下扫来扫去,以为这是什么障眼法。 短暂的错愕之后,曾柱倒是似乎想明白了一点儿,皱着眉头运气,片刻后双脚也离开了地面,但只有半寸不到的距离,坚持了不到两息的功夫便落了下来,整张脸一片赤红,气喘如牛。 “宝哥儿,你的内力竟到了如此境地?” “也不算,只是能纳天地灵气入体,所以回气快些。”徐宝轻描淡写的说道,但几人知道这句话背后所代表的含义,无不心惊。 “我约战了凡虽然不能说必胜,但我确定他还没到先天境界,未入先天,他就算武功再如何高强也没法与我相提并论。唯一的胜算只有依靠外力,比如那件号称无物可破的木棉袈裟。柱子,除了他练得那个杂阿含功,这老和尚还有别的什么手段吗?” “别的的话。。。”曾柱想了想,说道:“他脖子上的那串念珠据说也是由少林历代方丈加持的传承之物,但具体有什么用就不知道了。再就不清楚了。” “嗯。到时候我见招拆招就是了。”徐宝话锋一转,又道:“不聊老和尚了,说点儿别的。刚刚我进宫见过太后,将事情说了,太后也同意了我在乾清宫屋顶和了凡约战的事,但旁观的江湖客只能有四十九人,你们怎么看?” “四十九个?如今京城里的江湖人怕不下千人,只挑四十九个,这可有点儿难,选谁不选谁的到时候可能有场乱子。” 刘瑾一直插不上话,此时开口出了个主意:“督主,属下有个想法,莫不如就让他们这些江湖人自己去选?” “自己选?怎么个选法?” 刘瑾答道:“咱们就随便做上四十九个信物,然后往外边儿随便找人发了。三天的功夫,这四十九个信物足够他们打破脑子去抢,去夺。咱们不管,反正到时辰了凭信物入宫就行。您看如何?” 第459章 金殿桃花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第一次见你是在一家酒肆的二楼,第二次是冯家庄,第三次是汉水之畔,第四次是在水月庵。如今。。。却是在这金銮殿上。怎么样,金銮殿挺敞亮吧?想不想去那把龙椅上坐一坐?这可是武则天的待遇。” 透过乾清宫的大门向外看去,橘色的阳光撒下柔和的光,门口的守卫禁军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空荡荡的金殿上只有两个年轻的太监并肩站着,一个幽幽的看着金阶上那把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金铸龙椅,另一个手里拿着一把扫帚在角落处扫地。 “没兴趣吗?还是不敢?”一身蟒袍的太监回头笑道:“没关系,我已经吩咐过了,没有我的命令,所有人都不能接近这座宫殿,所以不管你在这金殿里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 “所有人。。。也包括皇帝和两宫太后吗?”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装鸵鸟。”蟒袍太监调侃了一句,又接着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世,大隐隐于朝,我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你会跑到宫里来装小太监,还是直殿监里最不入流的扫撒太监。”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怎么不走?” 同时发问之后,短暂的沉默,徐宝先开口道:“这里好歹也是京城,我东厂的底盘,想要找你有点儿难,但抓一两个白莲教徒不是难事。” “能被你抓住的不可能知道我的下落。” 徐宝也很是赞同:“所以应该是有人主动泄露了你的行踪。” 片刻之后,那个在角落里扫撒的小太监直起了身子,将头上的小帽摘下,一头青丝如墨,整个人的气质也为之骤变,声音依旧是那般冷漠如冰雪:“本来走了,但听说了凡来京城了,我就又回来了。” “怕我死?” “怕你死了不能完成我们之间的约定。” “这也恰恰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殿外的远处有无数脚步声音响起,之后一声略显粗犷的喝骂:“日他娘,老子是来抓白莲反贼的,你们敢拦我?” 片刻之后,这声音又骂道:“谁?徐宝?他在乾清宫里?他怎么先来了?” 殿里,徐宝摊了摊手:“这是万通,锦衣卫的指挥使,看来他也知道你藏在这乾清宫里了。不过你放心,他这个人看着粗鄙,实际上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最是爱惜自己的小命,做事瞻前顾后。知道我已经进来了,他就绝对不会再硬闯。” 话音刚落,就听外边儿万通果然道:“哼,老子就在外边儿守着,看她几时出来!” 踢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吹牛的,没有皇帝旨意,宫门落锁之后所有外臣不得留宿宫中,他万通自然也不例外。” 气氛略有些僵硬,因为彼此的立场。 从身份来说,一个是东厂厂公,朝廷鹰犬头子,捉拿反贼是职责所在,而另一个则是天下最大的反贼白莲教的圣女,也可以说是造反头子。这样的两个人见面本就不该多话,直接拔刀相向才是理所应当。 但那些过往,那些交易,那些不是交易的交易,也可以叫做交情,总是让这两个天性有些冷漠的人内心感到些许不足为外人道的惶恐和不知所措。 “怎么改主意了?” 王梦蝶没理他,径直迈步走上金阶坐在龙椅上,先是正襟危坐,随后又靠在了椅背上拍了拍左右的龙头扶手,皱起眉头:“太硬了,不束缚。” “确实不舒服。” “你也坐过?” “没有。”徐宝摇摇头:“金子做的椅子,不用坐也知道坐着肯定难受。你还是把面具摘了吧,看着难受。” “哦。”王梦蝶从谏如流,低头用手在脸上一拂,人皮面具之下的那张绝世清丽的容颜让这座金殿为之一亮。 “你的武功又有精进。”徐宝看到了她眼中变幻莫测的疯狂,淡淡的说道:“这不是好事。” “你也终于解开了体内的束缚,不比我强多少。”王梦蝶回道:“直说吧,找我做什么?总不会是来给我通风报信的吧?” “你能来自然也能走,万通拦不住你。”徐宝笑道:“这次来找你是想问问你,后天我与了凡的决斗,白莲教有什么计划?提前说说,我也好有个布置。” 王梦蝶也笑了:“你想让我叛教?” “我只是想更好的完成我们之间的交易。”徐宝说道:“大战在即,我在京城脱不开身,正好他们送上门了,又在水月庵给了我这么份大礼,我要是不回点儿什么岂不可惜?” 王梦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在一旁站了一会儿向下张望:“原来你平日就是站在这里看着下边儿那群当官儿的。” 徐宝回道:“我是东厂提督,不是大内总管,也不是司礼监掌印,平日里我是不上朝的。看够了就下来吧,我不是很习惯仰着头说话。” “知道了。”王梦蝶拾级而下,边走边慢慢说道:“他们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既然把宫门打开了,他们肯定是要做些什么的。” “帮我打听打听?反正还有一天的时间。” “他们不想见我,在这京城里我的耳目还没有你多,到哪里去打听?”王梦蝶想了想,又道:“与了凡一战,你有把握吗?” “你也对我没信心?” “不,我对你有信心,但对少林的闭口禅更有信心。”王梦蝶叹了一声,忽然低下了头,肩膀轻微的颤抖,片刻后再抬起头,整个人竟笑颜如花,眼波流转,隐隐有几分妩媚之态:“我跟你说哦,那个闭口禅可不简单,空风练了七十年,七十年不曾说过一句话。这一次他如果也不说话你应该能赢,但如果他要是说话了,你可就不是和了凡在打了。” “什么意思?” “而是和天意在斗。人不能胜天。” “我更相信人定胜天。” “就知道你肯定不听劝,我也只能提醒你小心些。”王梦蝶展颜一笑:“这场决斗我帮不了你什么,不过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何事?” “关于那个刘吉的,昨天我偶然听到了些有趣的事。” 第460章 秘不发丧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刘吉的那个大儿子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徐宝第一反应是不信,再加上这个消息是王梦蝶偶然听宫里的几个小太监说起的口中,他就更加不信了。 自己这个东厂提督都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宫里的小太监是怎么知道的? 可不信归不信,王梦蝶总没有道理,也没有理由骗自己,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不然就是宫里边儿有人没事儿瞎造谣,要不然这事儿就是真的,只不过刘吉刻意的隐瞒了下来,然后意外的消息传到了宫里。 相比较而言,徐宝更倾向于前者。 要验证这件事的真伪其实也简单,只要到刘吉的府上找他大儿子见一面也就行了。 “有什么理由他要把自己的儿子的死讯也隐瞒下来?就算是不得宠的儿子但终归也是自己的长子,有这个必要吗?” 走一路想一路,但直到走到刘吉的府门前,徐宝却仍没有一丝头绪。 抬手便要叩门时,身后有几声低喝传来。 “把黑牌交出来!” “就凭你?!” 紧接着是刀剑交鸣的声音。 徐宝回头看去,对面民房的屋顶上,两个江湖人各持刀剑,越高纵低战在一处,却是全然没有注意到徐宝的存在。 他们口中所说的黑牌徐宝是知道的,就是后天决斗时入宫观战的信物,刘瑾倒也是有本事,一晚上的功夫便找人做了四十九个黑铁牌子,上边儿从一到四十九刻着数字。 黑铁的材质,做功也很粗糙,不知是哪里赶制出来的。早上的时候瞪着两个通红的眼睛给徐宝看,徐宝赏了他一千两银子算是个奖赏。 刘瑾的心思确实很细,四十九个黑铁牌想要仿制并不难,刘瑾对此也有应对:“从今日起直到三日后,属下将派咱们东厂所有儿郎上街把京城所有的铁匠都看管起来,谁也不许开工。没有打铁的铁匠,谁要想仿制贴牌自然也就无从下手。” 对面那场黑牌争夺战的两个主角,一个用刀,一个用剑。从武功高低来说还是用剑的那个人技高一筹,但最后的结果却是用刀的那个赢了,成功的夺得了黑牌,作为代价,他的脸上多了一道血口子。 一张观战的门票,一人丧命,一人毁容。 值得吗? 那就只有问他们自己了。 刀客揣着那张用命换来的黑牌趁着夜色远去,徐宝转身叩响了刘吉的大门。片刻,有门房过来开门,知道是眼前的是东厂提督太监之后一脸惶恐的进去禀报,不久,又出来领徐宝入府去找刘吉。 “如果刘吉的儿子真的死了,那刘吉能得到什么呢?或者反过来想,刘吉想要的什么东西能够让他甘愿赔上自己儿子的一条命?” 客厅里,刘吉见到徐宝之后起身迎了上来:“不知徐公公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当朝阁老向一个权阉低头施礼,这事儿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放在刘吉这个外号“刘棉花”的老头儿身上却是顺理成章。 徐宝客气的还礼:“刘阁老客气了,是咱家不请自来失了礼数,还是要您老恕罪才是。” 假惺惺的一番客套之中两人落座,管家上茶,两人端着茶杯分别抿了一口,刘吉先开口道:“徐公公,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要老朽去办?直说无妨,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徐宝想了想,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听到了外边儿的一点儿风声,与令郎有关,所以来看看。” “有关犬子的?”刘吉先是一愣,随后略有勃然道:“可是玉庭又在外闯了什么祸?公公直言便是,老朽定不叫公公为难。” 这话说的义正言辞,实际上就是个听听而已的场面话。 之前徐宝将玉器店老板的人命栽在刘玉庭的头上,头一天人被顺天府拿进大牢,第二天一早这老头儿便亲自进顺天府把人给捞出来了,理由就一句:“玉器店老板死的时候老朽正与犬子游园,如何可能是他做的?” 刘玉庭杀人还用亲自动手? 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顺天府尹对着刘吉哪还敢反驳,只能乖乖地把刘玉庭给放了了事。 徐宝手指在桌上轻轻点动,口中道:“倒与玉庭公子无关,而是您的长子刘金庭。” “他?”刘吉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和错愕,不悦的同时似乎好奇徐宝怎么会说起他:“不知那孽畜又做了何等事?” “阁老别误会,只是咱家听到了些无稽妄言,说是金庭公子死了,所以特来问问。” “他。。。”刘吉转骗过头去,目光看着地上的石砖,脸上又浮现了些许哀伤:“他确实死了。” “哦?不知怎么死的?” “被老朽亲手打死的。” “阁老为何秘不发丧?” “家丑不可外扬。” “尸身何在?” “喂了狗。” 亲儿子打死了喂狗,这还是亲儿子?原因如何等会儿再问,单说目前为止刘吉的反应还真是天衣无缝。 对二儿子刘玉庭的喜爱,对长子刘金庭的厌恶,以及听徐宝问起时的各种表情变化,徐宝简直挑不出一点儿错处。 浑浊的老眼中泌出两滴泪水,刘吉抬手用袖子擦去:“让公公见笑了。” “阁老节哀。”徐宝轻声安慰一句,随后硬生生的开口问道:“但不知阁老为何将金庭公子打死?这是犯了何等的错处?” 这话说的很是无礼,只是徐宝没什么心情与他玩那些弯弯绕,而且立场上来说彼此是敌非友,也就无所谓礼数了。 “他。。。非我骨血。” 徐宝脸不自觉的抽了一下:“额。。。阁老节哀。” 这个理由倒是真硬,养了多年的儿子忽然发现不是自己亲生的,打死喂狗确实也算说的过去,尤其对刘吉这种身份的人来说,更是合情合理。 不过徐宝也不会就因为刘吉这一句话就信了,他没那么幼稚。 “阁老,咱家还有件事想见见玉庭公子,不知方便否?” “这。。。”刘吉犹豫了一下,苦笑道:“却是不太方便。犬子如今也不知在外边儿哪家青楼楚馆眠花宿柳,不在府上。” 第461章 放下屠刀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入夜之后的京城繁华和寂寥并存。 空荡荡的街道上人烟稀少,尤其是酉时过后,还在街上走动的一般只有两种人,一是准备去寻欢作乐的男人,二是居心不良的坏人。 徐宝是这其中的异类,他是个太监,也没有什么不良的居心,只是从刘吉府上出来后准备回东厂休息的路人而已。 今夜的京城格外的热闹,黑暗中隐约传来无数厮杀声和金铁交鸣的声音,四十九块铁牌,将京城里的那些江湖客的理智吞没。 作为后世来客的徐宝能够明白他们的想法,在紫禁城里见证两个绝世高手的交锋,对他们来说既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同时更能够与自己所学相印证,一时所悟说不得就能让自己的武功更上层楼。 但为此拼上性命,徐宝觉得就有些不值得了。 四十九块铁牌,最后有多少人能真的拿着走到乾清宫,徐宝不在乎,他只在乎这其中有多少白莲教的人。 再有两条街道便是东厂,眼角余光却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夜色中一闪而逝。 是不戒,自己的三档头。 身形鬼祟,行色匆匆,在这个当口从东厂里出来,其目的不问可知。 能够理解他对少林仍有挂念,也正是这个挂念才让他加入东厂成了自己的三档头,但既然已经到了自己的手下,有些事便做不得了,做了,就是背叛。 不教而诛是为虐。 为了让他死个明白,徐宝悄悄地跟了上去。 了凡和随行的一众少林僧众如今在宣武门外教子胡同的法源寺落脚,法源寺的方丈单独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独院,里边儿有八间房,了凡一人住在最中间的那一间。 很早便用过了饭,了凡此时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喃喃诵念着什么经文。虽然形貌丑陋,但烛光的笼罩下却有一种别样的祥和庄严。 “咚咚”的敲击声忽然停下,了凡睁开眼,静默片刻,微微笑道:“来了便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不戒穿着一身灰布僧衣走了进来,顺手把房门又关上:“师。。。”刚说一个字,想到自己已经被少林逐出门墙算不得少林僧,于是又改口道:“不戒见过方丈大师。” “心中有佛,五处不为净土,师父徒弟都是虚名,不必挂在嘴边。”了凡抬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坐。” 不戒盘腿在了凡对面席地而坐,却没有说话。 说实在的,不戒也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只是心里一个声音告诉他应该来看看,所以就鬼使神差的来了。 良久的沉默之后,了凡将手中的木锤递了过去,待不戒接过,又把地上的木鱼掉了一个个儿:“许久不曾念经了吧?不妨再试试,看看自己还记得多少。” “诶,额。。。好。。。”不戒挠了挠头,随后闭上眼睛拿着木锤在木鱼上敲了起来,口中也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著。。。著。。著衣。。。持。。。” 佛门经典的金刚经,不戒背了一句半便结巴了起来,废了好大力气想起一个“持”字,再下一个字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了凡笑了笑,没有嘲讽的意思,说道:“你打小便对经文排斥,总是背了上句忘了下句,反倒是武学一道天资卓绝,不管是罗汉拳还是韦陀掌,一学便会,一会便精。你师父曾与我说,你天生就该进达摩院钻研武学。” “但师父他。。。” “这件事不怪你,应该怪我。”了凡抬手在不戒的肩头拍了拍,又道:“有一天晚上,你师父来找我,说你心中戾气深重,如果再不能进罗汉堂恐怕会造下罪孽。但那时的你却连一篇佛家经文也背不下来,我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而坏了寺中的规矩,所以还是拒绝了他,哪怕他在我屋前贵了一夜。” “。。。。。。” “又过了两天,你师父跑到我面前,说他帮你从藏经阁中偷了三本绝学,甘愿替你承担一切责罚,只求我宽恕于你。 这依旧也是坏了寺中的规矩,但这一次我却答应了他,不过也与他做了一个约定。三年之后我将让你闯十八铜人阵,如果你能顺利闯过,我便破例让你进菩提院做护寺金刚,假以时日未尝不能修成正果。 但你要是三年时间仍不能闯过十八铜人阵,我便废去你一身武功让你做一辈子的沙弥算是对你偷学武功的惩罚。你师父答应了,还说如果你不能闯过十八铜人阵,他愿意与你同罪。 你师父是对的,你确实是个武学奇才,只用了一年时间武功便足以闯过十八铜人阵,比你师父还要高出不少。” “。。。。。。” “但你师父也是错的,藏经阁中的武功只是让你的戾气更加深重,并没有让你体会到佛门武学中的慈悲。后来你叛寺而逃,你师父替你受了八十法杖圆寂,临终前悄声与我说‘不戒心中有大杀戮,亦有大慈悲,若能醒悟,必成正果’。” “师父。。。”不戒眼中热泪滚滚,忽然伏在地上嚎啕痛苦,双手握拳砸的地上砖石飞溅:“师父!弟子错了!弟子错了啊!!!” “阿弥陀佛。”了凡低声口宣佛号,从地上捡起木槌在不戒的脑袋上敲了起来,口中念得却也是金刚经:“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幽幽的佛唱声中,不戒浑身的皮肤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赤红,腾腾的白色雾气从他身上蒸腾起来,渐渐将他与了凡的身形淹没。 第462章 立地成魔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法源寺外的教子胡同,徐宝看着不戒,心中多少有些无奈。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同样的道理放在不戒的身上也是一样,自己用少林来威胁不戒让其为自己所用,也知道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你不是我的对手。” “只求用自己一条命来换督主些许轻伤。” “决定了?” “求督主成全。” “那咱家就给你这个机会。”徐宝抬手对不戒招了招:“来吧。” “属下冒犯了!”不戒虎吼一声,进步上前,双手立掌直直打向徐宝胸腹处,没有任何花哨可言,势大力沉,出手便是全力。 徐宝负手而立,冷冷的看着,一动不动,直到不戒到了近处方才抬手,轻轻一挥,右手在其左右手腕上拍了一下,将其双掌打偏,随后反手一掌击在其正胸,劲力一吐,不戒整个人倒飞而去。 “大力金刚掌,用的不错,不过对咱家来说力道还是轻了些。”徐宝甩甩手:“别急,再来。” 不戒也不客气,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身而起,随后又是一掌打向徐宝,不过这一次他却是学乖了,知道自己正面交手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道都绝非徐宝的对手,于是不再指望毕其功于一役,转而选择了缠斗。一掌看似打向徐宝的胸口,但待到近处疏忽间却出现在了徐宝的身后,直取徐宝的后心。 大挪移身法。 “中了!” 不戒眼中出现一丝喜色,但旋即一惊,明明打中了,手上却没有任何力道回应。 残影! 不戒刚刚反应过来,后心一股大力传来,将自己一个踉跄再度拍倒在地。一口鲜血喷出,只是轻伤,不伤经脉。 “别这么看咱家,咱家是要杀你,但不是现在。”徐宝冷笑道:“你说,如果咱家一点儿一点儿把你废了,了凡会不会出来救你?” “。。。。。。” “你刚刚认祖归宗,一身武艺再上层楼,结果出门就被咱家给废了,了凡会不会生气?” 不戒缓缓起身,退了两步,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随后躬身一礼:“还请督主稍待。”说着话纵身一跃,翻墙走了。 徐宝也不急,法源寺就在眼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果不戒敢戏耍自己,那后果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果然,片刻的功夫,不戒又出现在了胡同口,身上带着血迹,手上拿着一把刀,整个人的气势也为之一变。如果说刚刚是舍身卫道的护法金刚,那此时便是沉沦血海的杀生修罗。 “督主,破戒刀法,还请小心。” 不戒一语说罢,举刀直接冲向徐宝,一刀竖劈被徐宝轻轻躲过后顺势横扫徐宝腰间,又被其退身躲过,身形一转又是一刀斜削徐宝的咽喉。 破戒刀法以破戒为名,虽是少林武学,但招招狠辣攻敌要害,实无半点儿佛门武学的慈悲之意。 徐宝出于自己的目的也不还击,只在方寸间辗转腾挪将不戒的刀招一一闪过。不戒一朝得势,破戒刀法施展开来,狠辣凶厉如狂风暴雨一般,再配合大挪移身法步步紧逼,左手同时使起大力金刚掌的招式补足自己刀法的破绽。 单以招式精妙而论,不戒此时堪称不破,要不是徐宝内力境界远超于他再加上葵花内力首重身法迅捷恐怕少不得也要挨上几刀。 猛然,不戒整个人冲天而起,举刀以力劈华山之势再劈徐宝的头顶天灵。徐宝间不容发之际忽的消失,再现身却已经出现在了不戒的身后,单手抓向不戒的头顶。 “督主,你还是太过自信了。”不戒倒转刀锋,人在半空一个空翻,手中长刀自下而上撩向徐宝下阴。 半空中无处借力,这一招却是不戒已经算计好的。 “好招,可惜还是慢了些。”徐宝脸上浮起一丝冷笑,抬腿横扫,狠狠踢在了不戒的头上。 不戒被横扫而出,撞破一旁的围墙,砖石落下,将不戒整个人埋在下边儿。 徐宝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微微笑道:“破戒刀法配合大挪移身法和大力金刚掌同等境界堪称不败,但对自身负担极重,一时不胜再接下来经脉便会受损。不戒,你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再打下去说不得一身武功便要废去,你当真舍得?” 砖石下没有丝毫动静,徐宝想了想,又接着道:“了凡也是了不起,几句金刚经,再在你脑袋上敲几下便让你过来杀咱家。 不戒,你是不是忘了,你师父就是死在少林手里,死在那个了凡手里。如果你师父在天有灵,看到你竟然为了少林而来杀咱家,他会不会气笑了?” 砖石下有声音传来:“不许说我师父。。。” 徐宝却不理会,又接着道:“不戒啊不戒,你也是个江湖人,也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了。少林寺的佛经你会被几句?少林寺对你有什么恩情?你的武功是自己偷得,你的师父是少林和尚杀的,之后这些年东躲西藏,你躲的藏的又是谁?如果那个了凡当真看重你又怎么会派寺里的和尚下山追杀你?” “别说了。。。” “不戒,你吃肉,喝酒,玩女人,杀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佛门的清规戒律?没想过吧?咱家看你杀人的时候脸上只有笑容。” “别说了。。。” “刚刚你挥刀向咱家砍来的时候那一身杀气连咱家都甚是敬佩,不戒你真该找个镜子看看你自己刚才的表情。你在笑,你肯定没有察觉到你在笑。但咱家看到了,你笑的很开心,很畅快啊。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戒,你让那些被你杀了的冤魂野鬼怎么说?那些死在你刀下的少林僧人怎么说?他们那些还活着的亲朋好友,师兄师弟又怎么说?他们难道能原谅你吗?就因为你放下屠刀了,就因为立地成佛了? 别做梦了!只有把他们都杀干净了,所有恩怨才是一了百了! 放下屠刀不能成佛!只能成魔!” “别说了!!!”砖石下赤目的修罗挥起血色的刀光,徐宝哈哈大笑,抬手一掌将刀光打碎,随后掐在了不戒的脖子上:“不戒,想想吧,你到底是要做个四大皆空的和尚,还是做个快意恩仇的不戒!” 第463章 准备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徐宝并没有对不戒放手,因为他很有用,江湖经验,狠辣的心性,还有高强的武功,无论是谁同时拥有了以上的三个特性那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在此之上,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没有背叛自己。 虽然不戒对徐宝出手了,说是“愿用自己的一条命换督主些许轻伤”,但实际上这不过是蚍蜉撼大树一般的求死罢了。 易地而处,如果真要对自己不利,一碗毒药,一把大火,甚至是暗算偷袭曾柱和楚菊都要更有操作性,也更有效果。 不戒这个老江湖不可能想不到这些阴谋诡计,但他没有付诸行动,只冲着这一点,徐宝愿意给他一个立地成魔的机会。 更何况。。。 这件事也不全怪不戒。 在那间禅房里,不戒当局者迷,徐宝在暗中却是旁观者清。了凡看似闲谈的话语暗中其实包含了特别的手段。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名堂,应用上来说类似于“魔音灌脑”一类的功夫。不戒算是中了暗算。 扛着已经昏迷的不戒回到东厂,徐宝安排了几个番子照料着。时间接近子夜,徐宝却全无睡意。 疲惫却不能入睡的感觉最是令人厌烦,某一个瞬间,徐宝想找一根棒子把自己打晕了事。 纵身越上屋顶,躺在琉璃瓦上,头顶的星辉月光让内心有了些许平静。 西北方向隐约有笑声传来,徐宝寻声望去,不远处的一间独院里火光绰约。 那是风扬住处。 风扬和井上白石如今也住在东厂,带着燕月薇一起。三人在东厂之中也没个具体的职司,说的难听些就是吃白饭的,每个月领五十两的零花银子。 从他们来到东厂之后徐宝没有去见过他们,而他们也没有来找过徐宝,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间算是保持着一种默契,而这默契的纽带是常笑痴和燕月薇。 “睡不着吗?” “你不也一样?”徐宝撇了一眼身旁不请自来的常笑痴,从他手里抢过酒壶,喝了一口:“干什么呢?” 常笑痴抬头看着天,笑道:“月儿突发奇想,大半夜的想要靠肉吃,没办法拗不过她。别说,闻着还挺香,味道应该不错。” “你没吃?” “烟熏火燎的太脏了,我实在下不去口。” “这倒是。”徐宝点点头,又喝了一口酒,幽幽道:“咱们这种人好像都有些洁癖。” 常笑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片刻后更开怀的笑了起来:“你都知道了?” “你是说洁癖的事儿?哦,还挺明显的。” “我是说我也出身天门的事儿。” “这个啊,也知道了。本来以为你会主动跟我说,但看你的样子我不问你是不打算说了。”徐宝平躺下来,翘着二郎腿,双手垫在脑袋下边儿:“不想回天门?” “也没什么想不想的,就是。。。跟你这么熟了,门主这两个字有点儿叫不出口。” “那就不叫呗。” “那感情好。属下谢过门主。”常笑痴嬉皮笑脸的道谢,徐宝翻了个白眼。 你一口我一口,一壶酒不一时就喝了大半,徐宝没什么感觉,因为酒对他而言和水也没什么区别,进到肚子之后很快便被分解消化,无用的酒精融进血液里,不久就化作酒气从周身的毛孔排出。 常笑痴抽着鼻子闻了闻周遭愈发浓郁的酒气,看看徐宝,忽然明白了过来,一把抢过酒壶:“暴殄天物,白白糟蹋了这上好的女儿红。” 徐宝随口问道:“多少年的?” 常笑痴答道:“五十年的。” “那这家女儿可够惨的。” “哈哈哈哈,你可够损的。”常笑痴抠着耳朵:“风扬想走。” “走就走呗。我没意见。” “他功夫可不弱,不想留他?” “我让他杀人,他能干吗?” “那得看你要杀谁。” “我需要的是不会思考的刀,而不是会问问题的人。”徐宝冷冷的说道:“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根本不会让他进东厂来。你该知道柱子有多烦他。” “其实他也不容易。”常笑痴低声道:“前两天还有两个华山的人找到他,把他给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数典忘宗,自甘下流,武林败类之类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怪我喽?” “那倒没有。”常笑痴摇摇头,画风一转:“如今华山派可是完了,剑宗没了,气宗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曾经好歹也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如今却空顶着个大派的名头,实力连个二流都算不上。” 常笑痴话头儿一直往风扬和华山上边儿引,徐宝也不接茬,就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倒是青城派,这两年混得风生水起的,据说下边儿徒子徒孙近千人,声势浩大。” 见徐宝就是不接茬,常笑痴也没词儿了,尬笑几声:“你好歹回两句啊,独角戏实在不好唱啊。” “不好唱就不唱,又没人逼你。”徐宝无奈的支起身子:“说吧,他想怎样。” “他想从你这儿求笔银子重振华山。” “多少?” “不多。” “不多又是多少?” “五十万两。” “这还叫不多?”徐宝撇撇嘴:“银子我有,他拿什么还?” “这个嘛。。。”常笑痴挠挠头,答不上来。 “看来是不准备还了。那他拿什么换?” “这个嘛。。。”常笑痴继续挠头,也不知道是头刺挠还是怎样。 “不帮我做事,又没什么交情,平白无故就跟我要五十万两银子?你说是他傻还是我傻?” 常笑痴想了想,又道:“也不能这么说,这银子给他未必没有好处。” “什么好处?” “朱静冰蟾。”常笑痴道:“咱们不是一直怀疑这东西在华山派手里吗?五十万两银子换朱静冰蟾,这买卖只赚不赔。” “他知道那东西在哪?” “他现在不知道。” “以后就知道了?” “那我可不敢打包票。”常笑痴摊手笑道:“不过如果这东西真在华山,只要让他当上华山掌门,那他早晚一定会知道。” 第464章 线索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单纯的将羊肉切块穿在铁钳子上用火烤其实并不好吃,浓烟中带起的大片碳尘覆盖在肉上会产生一股苦涩的火气,火焰上下温度的不均匀又会让肉的生熟程度迥然不同,所以说烤串儿这个事儿除了肉新鲜以外关键还是要用碳火慢烤。 不过也还好,常笑痴给他们买来了价比黄金的各色西域香料,搭配一番之后勉强下口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尤其是再配上一坛上好的花雕,难吃的肉串也变成了不错的美味。 满月有团圆之意,而头顶将满未满的月亮就像那首重阳诗中所写的“遍插茱萸少一人”。华山派已经不再是那个名满天下的江湖大派了,风扬这几天特意去京城里打听过,树倒猢狲散,如今华山上满打满算也就不到百人,由自己的师兄韩松勉强维持着。 风扬有心回去帮助韩松重振华山声威,但临行之时却被常笑痴给拦了下来。 “你们华山派的兴旺是托的成吉思汗的福,如今衰落了一是你们自己莫名其妙的搞那什么剑气之争,二是徐宝有心想把江湖上那些自恃清高的名门大派打压下来,你们华山派自然首当其冲,没看峨眉如今也声势大不如前?也就少林武当还是老样子。 你要回华山看看或者怎样我不拦你,但你要想重振华山那就是笑话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回去能有什么用?真想重振华山,你得学学青城派。 不明白? 青城派本来是个什么样子,给你们华山提鞋都不配,只能抱着峨眉那帮尼姑的大腿捞好处。但现在呢?比少林武当肯定不行,但和峨眉也差不了太多吧?知道为什么吗?” 原因当然是知道的,因为那个苏鹤行。 苏鹤行是东厂的五位主管之一,有他的面子在,地方官府就站在了青城派的背后,东厂对江湖各派的轮番打压也将青城派给排除在外。此消彼长之下,江湖人都知道青城派有朝廷做靠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声势一下子就起来了。 江湖上讨生活,名望就是一切。 风扬也知道常笑痴与自己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真的做不到。他手中的剑是仁者剑,不杀无辜,而徐宝手中的剑是威者剑,顺昌逆亡。要他投靠徐宝麾下做事,他可以不要脸面,但不能不要良心。 恰恰,东厂不要有良心的人。 “其实,你可以考虑考虑,常笑痴的建议。”井上白石在燕悦薇偷偷拿起酒碗的手腕上拍了一下,又将一把黑不溜秋的肉串递给风扬:“没有徐宝的帮助,华山,不行。” 来到大明也有五六年的光景,但井上白石的汉话仍是带着一股生硬的味道,而且断句很怪异,不过倒也不影响交流。 “我做不到。”风扬抱起酒坛又灌了一大口:“你杀人时是什么感觉?” 井上白石看着风扬:“没有感觉。” “杀过女人吗?” “杀过。” “杀过小孩子吗?” 井上白石眼神闪烁,也没说杀过,也没说不杀过,只冷冷的道:“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或许吧。”风扬抬手抚弄着燕悦薇的头发,莫名的说道:“长大了还是找个你喜欢的,也喜欢你的良人好好过日子,相守一生,才是圆满。” “我才不要呢!”燕悦薇哼了一声仰着下巴:“将来我要做威临江湖的一代武林霸主。” “武林霸主?”风扬一愣:“为什么不是武林盟主?” “因为盟主比的是门派,霸主靠的是自己。” “这说的可不对。”风扬皱眉道:“历代武林盟主也不都是名门大派的出身,也有单凭自己的武功和名望而。。。” “但那样的盟主只是各门派的一个傀儡,并没有实权。”一阵微风过后,徐宝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篝火旁,倏忽来去,形如鬼魅。 “宝哥哥~”燕悦薇开心的过来抱住徐宝的大腿仰头甜甜的笑。 燕悦薇其实和徐宝的接触并不多,但似乎天生对徐宝就很亲,至于原因。。。肯定是有所图就对了。 “乖。”徐宝拍了拍燕悦薇的脑袋,看向风扬:“想重振华山?” 风扬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想。” “咱家可以帮你。”对于身边亲近的人徐宝一般都以“我”自称,一个“咱家”明显能感觉到他对风扬的疏远。 “我不会帮你滥杀无辜。” “咱家手下也不缺你一个拿刀的。”徐宝冷冷的回道:“帮咱家找一样东西,只要找到了,哪怕只是一个确切的线索消息,咱家便帮你重振华山。” “东西?”风扬疑惑地看着徐宝:“什么东西?” “一个玉质的把件。”徐宝抬手摄来地上一根枯枝,在地上刷刷点点几笔勾勒出了一个蟾蜍的形状来:“拳头大小,双目赤红,通体雪白。这东西可能在你们华山,如果在的话,找出来给咱家,如果不在,给咱家一个线索也可以。” “这个东西。。。”风扬眉头紧皱,这表情绝不是在记忆图形,而是在回忆:“啊!” “见过?” 风扬犹豫的点点头:“我年幼时。。。”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是不是应该将回忆的片段说出来,徐宝也不催促,因为朱腈冰蟾对徐宝而言并非必须,但对风扬来说却是华山派的救命稻草。 “我年幼时,师父他老人家常把我带在身边。有一次他在思过崖的山洞中练功,留我在洞外玩耍。后来我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天色已晚。。。也不知道师父为何没有叫醒我,我就自己进洞中去找他。。。 洞中没有光亮,我喊了几声不见回应,无意间掉进了一个深坑里,碰到了脑袋,迷迷糊糊之中好像看到了一个拳头大的玉石,是不是这个形状我不记得,但确实好像有两个红点儿。。。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师父正背我下山,我当时问他那是什么东西,他只说我是做梦了。” 第465章 清晨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一大早天蒙蒙亮的时候风扬便背上行囊出了东厂。随身除了那把师父临终前留给他的宝剑和一些干粮吃食以外还有徐宝给他的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银子对于一个名门大派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已然日薄西山的华山派来说却可算是雪中送碳,至少能让他们继续维持门派的体面并再招收更多的门徒弟子。 本以为井上白石会跟他一起走,但最后上路的却只有风扬一人,用井上白石自己的话来说,月薇在京城才能过的更快活,华山还是有些危险。 明日子时便是与了凡约定的决斗之期,徐宝并没有什么临阵磨枪的打算,只是想将这当做平凡的一天来过。 早饭是惯例的稀饭咸菜肉包子,徐宝和柱子慢条斯理的吃着,旁边儿的橘子对这些却不太感兴趣,他的目标是怀里边儿厨子忙活了一个时辰的烤乳猪,稀饭对他只是解渴的饮子。 食不言寝不语,除了健康以外还是一种规矩的体现。不过没有外人,他们三个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真要叫真儿,饭桌上抱着乳猪啃的橘子该挨上八十大板才对。 “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 “行了宝哥儿,劝不住。你又不是不知道橘子,慢慢吃他吃不饱,少不得得让厨子再烤个乳猪才行。” 橘子忙里偷闲的回道:“就是就是,宝哥儿你慢慢吃,你别急。” 徐宝问道:“多少斤了?” 柱子看橘子实在太忙,摇摇头替他回道:“原来四百多,这两天儿瘦了不少,不到四百了。” “好吧。。。” “对了宝哥儿,跟你说个事儿。”曾柱端起碗喝了口粥,脸色稍稍严肃的说起了正事:“之前董天宝给咱们的那个单子,上边儿的人我查的差不多了。” “不好惹?” “确实有些麻烦。”曾柱点点头:“扬州的几家大盐商在这里边儿都算轻的,山东的孔家、浦江的郑家、江浙的李家,太原的王家,这一个个儿的全都牵涉其中。” 曾柱说的简单,但徐宝却也明白其中的麻烦。 扬州盐商之富名满天下,号称富可敌国,而其他几大家都是千年传承的世家门阀,比如那个山东孔家,便是那位儒门至圣孔子的后裔,还有浦江郑家,那也是朱元璋金口玉牙钦封的江南第一家,其他的几个也都是不遑多让。 这些世家门阀的家学底蕴、财富积累不说,单是那份名望以及名望之下在朝在野的门生故旧都是令人恐惧的存在。 徐宝双眉一挑:“这些人也都从海上捞银子?” “毕竟海上来钱儿快。” 徐宝想了想,对于这些王八刺猬暂时也没什么好的应对,打又打不死,说不得还要惹一身骚,实在难缠。 “这事儿不急,有办法再说。”没有办法的事暂时也就没有必要去想,他们虽然在大明势力雄厚,但海上拼的是长刀火炮。董天宝或许会有麻烦,却不至于不能应对。 话风一转,徐宝问道:“那些牌子发的怎么样了?” “乱的很。”曾柱答道:“你那干儿子也是个奇才,带着人把告示一发,四十九块黑牌子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之后那个热闹啊。 这两天儿京城里边儿死了得有百来号人,顺天府尹把手底下那些捕快班头儿全赶到街上去捡尸体去了。咱京城的老百姓哪见过这阵仗,一大早都不敢开门儿了。不过也还行,没有哪个老百姓凭白遭殃的。 宝哥儿,你觉得明晚白莲教那帮孙子真敢拿着牌子进宫吗?” “应该会。”徐宝淡淡的说道:“能光明正大的进宫,这对他们可是机会难得,随便点几把火杀些人,那对朝廷的颜面都是极大地损伤,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是不知道来的会是谁。宫里边儿都布置好了?” “李玄把宫里边儿所有的供奉都拉了出来,暗中还放了一千御马监的亲兵入宫将慈宁宫和坤宁宫给围住了,除非白莲教那帮孙子发兵来攻,否则就是找死。” “也不能太严,不然他们或许瞧一场热闹就不出手了。” 闲聊的功夫橘子终于把怀里的乳猪给放进了肚子里,连着骨头渣子也一起嚼了吞下那种。此时拍着肚皮打嗝剔牙的场面不禁让徐宝想到了一种吃鸡不吐骨头的人类好朋友。 “对了宝哥儿,我也跟你说个事儿。”橘子说道:“天下第一庄里边儿那两个孙子最近又找咱们要银子了,开口就是四十万两,我倒是给了,不过这也不是办法啊。远的不说,这一年的功夫上上下下就花了小二百万两,金山银山也顶不住这个花法啊,咱们要不要点他们几句?” “不用。他们要银子你就给,不管多少,不够找我说。”徐宝见橘子憋着嘴的小气样儿,又解释道:“有舍才有得。今天咱们花一百万两,将来咱们能拿回来一千万两,一万万两,眼光还是要放得长远一些才好。” 最后的三个包子徐宝和曾柱吃不下了,橘子勉为其难的丢进嘴里:“宝哥儿,今天准备干点儿啥?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 “怎么?闲着了?” “那倒没有,不过难得的好天气,明晚你又要和那个老和尚打架,散散心总没有坏处。” “我就不去了。”曾柱犹豫了一下:“我那儿还有不少公务,忙得很。” “行,那我和橘子出去走走。”见楚橘一脸喜色,徐宝心头一动:“你不会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吧?” “哪有哪有,就是逛逛,闲逛,闲逛。” 曾柱站起身揶揄的看着楚橘:“宝哥儿,你就陪他一趟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徐宝看着两人古怪的表情,最后也笑着点头:“好,左右今天也算空闲,那咱们就出去走走,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哪有什么药,就是吃吃饭,喝喝茶。宝哥儿,中午你想吃点儿啥?” “早饭刚吃完你就饿了?” “这不是赶着吃赶着消化了嘛。” 第466章 春橘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喧闹的京城依旧还是往日的样子,百十条人命只是因为他们的身份和死状而让人们稍有些不适应,实际上在冬季的时候一场雪下来,街头巷尾冻饿而死的乞丐也是常见。 一家寻常的酒馆,位于京城西北角落里的井水胡同旁,二层楼,里边儿的桌椅陈设也有些破旧,门上象征着脸面的牌匾上写着“鸿运酒馆”四个金字,但金漆已经不剩多少了。 楚橘说是与徐宝出来闲逛,实际上这一路却直奔此处,徐宝本以为是怎样的一家奢华去处,没想到竟是这样一番场景。 “到了宝哥儿。”小橘子一张胖脸笑的像朵菊花,进门便喊:“掌柜的,老样子!” “哎呦,胖爷您又来啦?” “来了来了,好好伺候着,银子少不了你的。” “您瞧好儿吧~”掌柜的孝子贤孙一般的答话,转头又骂骂咧咧的把唯一的小二从后边儿喊了出来。小二来了见了楚橘那就像儿子见了爹一样,那个亲切劲儿,点头哈腰的领着往楼上走。 雅间儿也就是一般的一间房子,一张大桌围了一圈椅子,陈设之类的别说东瓶西镜,墙上连幅字画也无,屋子里更是隐隐的有一股酸酸的霉味儿,徐宝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下也越发的好奇。 橘子每天除了在东厂里忙活公务以外就是满京城的找好吃的。他是个贪嘴的,只要东西好吃,哪怕是街边摊儿他也不在乎,不过这家酒馆的地脚实在太偏,难为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或许是这家菜品的味道确有独到之处吧。”徐宝只能这么想。 没有点菜的过程,掌柜的自己就在下边儿安排了,不一时带着小二两人端菜进来,鸡鸭鱼肉各色菜品摆了满满的一桌。 中华美食讲究一个色香味意形,徐宝拿着筷子左看右看,味道先不说,其他四样儿反正是一个也不占。 一筷子素炒萝卜丝儿入口,徐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勉为其难的咽下去算是给了橘子一个面子,但筷子可是直接就放下了。 “宝哥儿,咱吃惯了好东西,这儿的菜虽然比不了咱们往常吃的,可偶尔来换换口味也是不错的。你多吃点儿,多吃点儿,不然一会儿我开吃了可就剩不下了。” “偶尔换换口味倒没什么,但那掌柜的架势你这可不是偶尔啊。” “呵呵,就是偶尔,偶尔。”橘子赫赫的干笑,拿着筷子夹了个鸡翅扔进嘴里囫囵嚼着,看起来也并没有大快朵颐的意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橘子总不会害自己,徐宝也就没有再多问,只等着谜底自己揭开。 干巴巴的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时间过得倒也不慢。 这雅间儿两边儿是墙,一边儿是门,剩下的一边儿围栏却不是对着外边儿的,而是对着酒馆儿的里边儿,坐在桌旁正好能看到一楼大厅的景象。 十几张桌子,临近饭点儿也没坐上十个客人,正前方一个小台子,上边儿摆着一张高桌,这该是说书先生的位置。 或许是说书先生的故事精彩才吸引了橘子? 说曹操曹操到。 徐宝正在瞎想的时候酒馆儿门口走进来一对儿父女,当爹的四十多的年纪,一身崭新的大褂,手里拿着把扇子,闺女穿的很朴素,长相不算出众,顶多十个干净清秀,拐着一个篮子,里边儿是扇子醒木茶壶之类的说书道具。 两人进了茶馆与掌柜的打了个照面儿说了几句话,掌柜的应该是提到了橘子,那说书先生明显面色一喜,抬头望徐宝所在的雅间儿看,他身旁的闺女倒是皱了眉头,也说不上是喜是悲,很奇怪的表情。 徐宝回头看了看正努力进食的橘子,菜难吃,他也吃的很艰难,但徐宝在这儿,他也只能装作很好吃的样子,只是那一双小眼睛不时的却往楼下瞅,尤其是那父女俩来了之后,小眼珠子瞟的更频了。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定场诗过后一声惊堂,说书先生站在桌后说起了故事。很寻常的江湖侠客事,没头儿没尾儿的也不甚生动,徐宝终于确定下来,橘子这番异常应该还是源于那说书先生的闺女。 太监也是男人,别看少了一嘟噜肉,但只要是个男人,那花花心思肯定是少不了的。橘子也是一样,对人家姑娘动了心思也不足为奇。 只不过。。。 徐宝忽然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香兰。”橘子痴痴地答道,旋即反应过来,脸色一红:“额。。。宝哥儿你问的谁啊?” “就是问的她,他爹叫什么关我何事。”徐宝看向橘子:“行了,喜欢就是喜欢,大大方方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橘子低下头,两根手指对在一起玩起了“逗逗飞”:“但是。。。但是。。。” “柱子查过了吗?” “查过了,家底儿干净,就是天津卫来的老百姓,一年前来的京城,无依无靠就会说书,然后就来了这酒馆儿。” “哦。”徐宝点点头,又问道:“那他爹知道你是谁吗?” “不知道。”楚橘摇摇头:“他以为我就是个富家公子,别的不知道。” “爱她?”徐宝问道,但想想这个字儿似乎用的不对,于是改口:“想把她领回去?” “想。” “怎么不动手?” “因为。。。因为。。。”橘子头埋得更低了,虽然看不见表情,但肯定不会是高兴就是了。 楼下又是一声惊堂,楚橘条件反射一般从袖子里摸了锭银子投了下去,看沉重得有十两往上,落在地上“咚”的一声响,引得一楼那些食客纷纷抬头,想看看是哪来的冤大头。 徐宝抬手对着楼下的小二招了招手,小二赶紧上来伺候。 “你下去把那个香兰叫上来,我有事问她。”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宝哥儿你。。。” “等会儿你别说话,听着就行。” 第467章 选择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这是一个理智、认命,但却又不甘的女子。 从香兰来到徐宝面前到此刻,时间大概是一刻钟的功夫,徐宝没有说一句话,就这么上一眼下一眼的好像在看畜生一样的打量着她,最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理智,因为她也没有说一句话,除了最开始进屋之后的福礼问好之后便那么平静的看着徐宝,没有说话,没有其它任何的动作。 认命,是她眼中微微哀伤的神色,她似乎也明白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和人生,也知道她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接受,哪怕就在此刻眼前这两个男子要对自己做什么,楼下的父亲也只会欣然接受。 至于那份不甘,则深深地掩藏在了哀伤的眼神之后,还有那暗自紧握的拳头。 他与纪太后那样的女子不同,一个是打从心里接受了命运的一切安排,不会反抗,也不愿反抗,而她则是理智的认清了现状,同时明白了自己只能接受的事实,并不是真的愿意妥协,一旦让她找到可能,她一定会发出自己的声音。 能力不论,至少她有一份野心。 而这样的女子并不适合橘子,哪怕能得到她的人,也不会得到她的心。 但那又如何呢? 强扭的瓜不甜,却不耽误解渴,橘子这把钥匙或许不能打开香兰的金锁,插一下也开心不是? 徐宝唯一需要知道的就是,橘子到底有多想得到她,而得到她之后又需要承担怎样的风险。 “这是我的兄弟,他叫楚橘,他喜欢你。” 徐宝的开场白有些过于直截了当,不过身份的差异宛若云泥,徐宝不需要考虑香兰的想法,顺便也无视了楚橘涨的通红的大脸。 香兰看向楚橘,眼中的哀色更浓,但嘴角却恰到好处的浮起一丝微笑:“奴家知道的,心中感激楚公子抬爱。” “他不是什么公子,他是一个太监。”徐宝又接着道,声音犹如千年寒潭,不带一丝感情,只是冷冷的陈述:“而且他不是一般的太监,而是东厂第二司的主管,以权势而论,算是宫中的实权人物,地位在他之上的不过五指之数。 你如果跟了他,这辈子不能享受人伦之福,但却有无尽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自不在话下,便是楼下你那个势利眼的爹也是一样,说不定还能讨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如果以买卖的角度来说,你觉得是赔了还是赚了?” 最直白的大实话,真实的让人难以接受,但香兰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嘴角仍挂着那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这位公子,奴家,有的选吗?” “当然有。”徐宝拍了拍桌子,站起身走到香兰的面前,直直的看着她的双眼:“我是东厂提督太监,换言之,权势刚好在他之上。他让我来见你就是因为他能不能带你回去需要我点头才行。你如果拒绝了,我也不会为难你,一千两银子。”徐宝两指夹着一张银票塞进香兰的衣领里:“你带着你爹远走高飞,有这一千两银子足够你们父女两个衣食无忧的过完一生,我会严令他绝不为难你们。 当然了,如果你决定跟他,那往后的日子里你便是他的妻子,夫为妇纲,三从四德什么的不用咱家说你也知道,但有违背,他或许不会对你如何,我却不会放过你。” 徐宝轻轻捏住香兰的下巴:“东厂是个什么样的去处,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 “奴家。。。”香兰目光闪烁,眼中有惊喜,有意外,却没有任何的犹豫或者踌躇。 徐宝明白,她其实在心里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并不奇怪,一千两银子买房子置地确实比守活寡要强上百倍,一个聪明的女子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更何况她与橘子之间的交集或者感情实在过于苍白,硬要说的话其实就是橘子一厢情愿的喜欢上了她,给了许多银子的打赏而已。 喜欢一个人是橘子的权力,他能喜欢,同样,香兰也能拒绝,只是在徐宝之前她没有这个机会而已。 “你现在不用给我答复,下去,晚上回家和你爹商量一下。商量明白了再做选择,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明天的这个时候,如果你想明白了,就去东厂找他,或者离开京城。” “奴家知道了。” “知道了就滚吧。” 香兰怀揣着一千两银子的银票跪在地上对徐宝磕了一个头,又对橘子磕了三个之后方才起身出去。 雅间的门轻轻地关上,橘子没说话,抱起了桌上一只烧鸡啃了起来。鲸吞海啸的气势看来是要化悲愤为食欲,在五脏庙里祭奠自己还没绽放便已凋零的爱情之花。 “难受?” “还行。” “放弃了?” “我。。。我听宝哥儿的。” 徐宝轻轻一拍橘子的后脑勺,笑道:“听我的作甚,我说的也不全对。你也别过早的下结论,我虽然给了她选择,她也做出了选择,但接下来真正做出选择的人却不是她。” “啊?那,那是谁啊?”橘子抓着烧鸡满脸希冀的看着徐宝。 “是她爹呗。”徐宝笑了笑,下巴冲着楼下点了点:“今晚你别回东厂,知道她家住哪吧?你今晚就在她们房顶上趴着,好好听听她和她爹是怎么说的,说不定还有点希望。但你要记住一点!”徐宝顿了顿,认真道:“如果她把我刚才的话一五一十的跟她爹说了,那不管她爹和她最后的选择如何,我都同意你娶她,哪怕是把她给绑了我也没意见,刚才我说的那些不追究之类的你就当是放屁就行。可如果她要是没照实说,一心拿了银子要带他爹走。。。” “那。。。那。。。那我就杀了她!” “说什么浑话呢,你能下得去手吗?”徐宝气笑了,又是一巴掌扇在橘子的后脑勺:“放她一条生路吧,你就当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也就留在了梦里就是了。”双手按在橘子的肩膀上,徐宝幽幽的说道:“至少她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不是?” 第468章 夏蝉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清粥小菜一屉包子,天色有些阴沉,今夜或有风雨。 徐宝和曾柱坐在一起沉默的吃着早饭,没了橘子一起,气氛显得稍稍有些沉默。门外有一个番子手里垂手侍立,看衣着应该是东厂在京城的密探。 吃饭的时候是不处理公务的,这是三人不成文的一条规矩。但今天或许是这早饭吃的实在没什么滋味儿,曾柱抬手让那番子进来了。 “卑职见过督主,见过主管。” “直说吧。” “是。”那番子低声说道:“四十九块黑牌如今已查明其中三十二块的下落,都是江湖上有名望的高手,底细也已查明汇总,并无不妥。剩下十七块暂无下落,若有贼人,当在这十七人之中。另,督主与了凡的约战京城大小赌场已开出盘口,督主胜则一赔三,了凡胜三赔一。” 这些也都是意料之中,两人都不甚惊讶。说到底,徐宝只是个“江湖新秀”,东厂提督太监只是朝廷给他的官职而非武功高低的证明,了凡却已是成名已久的天下第一,三比一的赔率已经不低了。 “宝哥儿,一赔三啊,要不你输一场得了,押一百万两银子一晚上过去就变三百万两,朝廷一年的秋税也不过就是这么多了。” 这自然只是玩笑话,真有一百万两银子砸下去,估计赔率也得随之变成一赔一了。 “要是能把花开握在手里,你就是管那帮和尚要三千万两银子他们也得给。” “这倒是。” 两人相视一笑,回头见那番子似乎还有话说,便又问道:“还有别的?” 番子犹豫了一下,回道:“还有桩小事。昨晚。。。刘吉的二儿子刘玉庭死了。” “谁?” “刘玉庭?刘吉的那个二儿子?” 两人这回倒是有些惊奇,第一反应都是不信。 刘金庭刚死没几天,刘玉庭也死了,刘吉总共就这么两个儿子,几天的功夫都死了,他自己又这么大的岁数肯定是不能再生了,那岂不是就绝后了? “消息可准确?” “应该是准的。”番子答道:“昨夜刘玉庭在翠红苑与人争风吃醋,发生口角,继而大打出手,争执之间被人失手推下围栏,头先着地,当场便死了。凶手逃之夭夭,暂时下落不明。刘吉悲愤莫名,眼下正在府上操办丧事,并给顺天府尹下了死命令,务必将凶手捉拿归案。” “那么凶手可有线索?” “这个。。。”番子想了想,谨慎的答道:“暂时不知。不过刘玉庭身边常有一高手护卫,按理说这种事本不该发生。但昨夜刘玉庭死时那高手似乎并不在其左右,事后也是下落不明,其中或有蹊跷,还需再查。” 徐宝和曾柱彼此对视一眼,都皱着眉头不说话,一时之间也确实没什么头绪可言。 要说有人要针对刘吉。。。 有什么好处呢? “宝哥儿。”曾柱缓缓道:“这事儿会不会是万安干的?” “怎么说?” “要说谁看刘吉不顺眼,又敢对刘吉下手的,满朝文武也就万安一个,他也有这个本事。杀刘吉恐怕引起朝堂动荡,你也不会答应,所以索性就把他儿子给杀了,绝人子嗣,这可比杀了刘吉还要解气,也更能让刘吉恼怒。” “说的过去。”徐宝点点头,又缓缓摇头:“但我觉得万安的脑子应该做不出这种事儿,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会付诸行动。毕竟这事儿他的嫌疑太大,刘吉一旦疯起来了万安也不好应对。” “那又会是谁?”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万安和刘吉如果真的争了起来,谁会获利?” “这。。。”曾柱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不管是谁,最后一定会跳出来,咱们到时候看也就是了。”徐宝转头对那番子道:“吩咐下去,把那个刘玉庭身边的护卫给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属下遵命。” 番子应声而退,片刻,橘子低着头从大门口走了进来,进来之后看了眼徐宝和曾柱,咧着嘴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坐了下来,却一个字也没说。 看来那个叫香兰的女人应该是走了。 长痛不如短痛,徐宝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后悔,只是看着橘子此刻的状态略有些伤感。 这就是当初他为何不愿意接受汪芷的爱,因为他不能给她一段真正的幸福。 徐宝淡淡的说道:“别想太多,至少你对得起她,她也没有对不起你。” 曾柱叹了一声,拍拍橘子的肩膀,却是没有说什么。 橘子猛地一抽鼻子,拍着桌子冲外边儿喊道:“都愣着干什么?!死了吗?!没看到咱家回来了?还不赶紧上菜!!!!!” 看着橘子抱着焦香酥嫩的烤乳猪眼含热泪的大快朵颐,徐宝和曾柱悄悄地起身出了屋子,顺便把门也关上了。 男人的悲伤不能被外人看见,否则便是莫大的耻辱。 暗淡的阳光从天上洒下来,目之所及是大大小小的番子们穿着对这世俗仍可算是新奇的衬衫西裤奔走往来。 地球离了谁都要转,日子也总是要一天一天过下去。 “你觉得多久能忘?” 徐宝想了想:“忘是不可能忘的,但等这顿饭吃完应该也就消化了。柱子,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曾柱回答的斩钉截铁:“公务繁忙,女人麻烦。” 徐宝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曾柱,轻声说道:“你觉得女人麻烦,只是你还没有遇到让你麻烦的女人。” “所以我很少出门。” 看着曾柱离去的背影,徐宝微微叹了一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曾经的自己何尝不是孑然一身,自以为心肠铁石,可结果又如何呢? 心情不知不觉的有些烦闷,树上不绝于耳的聒噪蝉鸣吸引了他的目光。抬头细目观瞧片刻,徐宝伸出一根手指指了过去。 无形的剑气激射而出,无辜的夏蝉提早结束了它本就短暂的一生。 “了凡啊了凡,希望你不要让咱家失望。” 第469章 圆月之下 1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午时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伴着狂风惊雷,将整座京城全然笼罩。街上的行人商贩匆匆还家,留下了一片寂寥。 世有天人感应的说法,夏日里此等暴雨倾盆自然也有它的说法,只是具体指代如何却没人能说的清楚。 法源寺。 了凡端坐蒲团之上身前身后是少林四大神僧空地、空水、空火、空风。他们五人都在念诵经文,只是经文的内容却截然不同。 空地念得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空水念得是《金刚经》,空地念得是《千手千眼无碍大悲心陀罗尼大悲神咒》,空风嘴唇喃喃而动,虽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但口型所念却是《大佛顶首楞严神咒》。 这四部经文具是佛门经文中的重要经典,经常念经能使心情舒畅,减少妄想,同时更是一种修行。当然了,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 四位佛门大德送念经文配以相应的法门之后能使与闻者另生玄妙,以佛门的术语来说就是加持。 了凡居中盘坐,口中也是喃喃有声。他也在念经,念得是《佛说阿弥陀佛经》,但这一次他却没再像往日一样敲木鱼,而是抱着一把古朴的长剑,身上披着一件大红底色上锈金线的袈裟,双目紧闭,一张丑脸面容祥和,却隐隐有些慈悲之意。 屋外的风雷愈发凶历起来,但禅房的门窗却纹丝不动,甚至透过门窗的缝隙涌进屋里的风也轻柔缓和,略有暖意。 这却是与屋外还屋结阵的少林十八护法金刚脱不开干系。 他们似乎是在施行什么阵图或者秘法,目的为何暂不可知,但从这阵仗来说确是不小。 一道狂雷自九天而落,瞬息之间劈向这间禅房的屋顶。卡拉一声诈降之后禅房的屋顶被劈开了一个大洞,风雨从此处落了下来。 那一道狂雷并不只是打穿了屋顶,还正正的劈中了屋内的五人,四大神僧头面黝黑,白须炸开,山上的僧衣袈裟也是破破烂烂,可居中的了凡却好似全然无恙,似乎那一道狂雷与他没有半点儿关系,连袈裟都没有一丝褶皱。 “佛说此经已,舍利弗,及诸比丘,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等,闻佛所说,欢喜信受,作礼而去。”了凡念罢了《佛说阿弥陀佛经》的最后一句,缓缓睁开了双眼,一抹饱含杀意的红芒一闪而逝,旋即又是慈悲法相。 “方丈。”空地神僧也睁开了眼睛,看向身前的了凡,问道:“可得圆满?” 了凡回道:“达摩祖师所传神剑一百零八招我已融会贯通,得悟真谛法华,用之迎敌当无隐患。” “甚好,甚好。”空地、空水、空火三位神僧闻言面露喜色,皆合十笑道,唯有空风神僧皱眉不语。 空地神僧问道:“师弟,可是有什么不妥?” 空风探指在地上刷刷点点的写下四字“佛泣人间”。 其他四僧看到这四个字面色微沉,一时不语。片刻之后空水神僧踟蹰道:“那徐宝虽成就先天,但未得神通,凭木棉袈裟和达摩祖师所留神剑应当已足以应付。。。” 空风神僧却不理会,只定定的看着了凡。 了凡目光环视四人,最后看向空风:“我不会轻易使出这一招。” 不会轻易使出,言外之意如何四大神僧知道内情,大概心中也都明白。空风神僧在地上又写道:“若有此时,我当助你。” 了凡含笑点头:“那便有劳师叔。” 法源寺这一道狂雷过后风雨渐渐的小了起来,待到黄昏时分已成杏花,再等日落月升之时雨已经彻底停了下来。 街上仍是空荡荡的,这样一场大雨过后路面泥泞不堪,不适于行走,若没有什么紧急事务寻常百姓肯定是不会出门的。 酉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华灯初上,按规矩来说紫禁城的城门也应该彻底的关闭上锁,隔绝宫内宫外,不过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又有两宫太后的懿旨在前,朱元璋定下的规矩终于还是打破了。东华门未关,留了一个角门,角门外有一千御马监禁卫顶盔冠甲,手持刀剑,肃然而立。 陆陆续续的,有人走向了此处,一个两个,三个五个,有独行的,有结伴同行的,各个手持黑牌。 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终于再无人来。有小太监在暗中清点,足有七十二人。 城楼上,李玄听到这个数字之后面色不悦的看向曾柱。曾柱也是皱眉,还未说话,刘瑾在一旁说道:“黑牌只发下四十九枚,至于其他人的黑牌如何而来却不得知。不过时间紧迫,终归材质工艺粗糙,想要仿制只要有材料也就不难。” 曾柱叹了一声道:“东厂密探再如何多,终归架不住有那要钱不要命的,只多了二十三块,这就算少了。” 李玄冷哼一声:“这么说这种情况你们也早有预料?” “宝哥儿说都放进去就是了,按照今夜宫中的布置,百人以下哪怕各个都是我们这样的也能应付。所以不怕贼人来的多,只怕他们不来才是。” 七十二个武林高手在御马监禁卫的护送,或者说押解下从东华门入宫,一路向着乾清宫而去。一路上也不敢多说,只是一双眼珠子四下乱瞄。他们倒未必存了什么坏心思,大多数还是以一副开眼界的心态来的。 乾清宫门前的广场上,四大神僧在台阶下的白玉道上并肩而立,微微仰头。而在乾清宫的屋顶上,徐宝身着玄黑蟒袍,腰胯太阿剑,阴秀的面容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起羊脂白玉般的柔润光泽。而在他的对面,了凡内里黄布僧衣,外罩木棉袈裟,背后背着一把剑,双手持佛礼在胸前合十,双目紧闭。 徐宝冷冷的看着广场上的四大神僧,又看到七十二个江湖闲人在禁卫的押送下缓缓到来,抬头看看头顶,那一轮圆月大如玉盘。 清冷的月色,杀机弥漫开来。 “了凡大师,你,准备好了吗?” “请公公出招便是。” 第470章 圆月之下 2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一场堪称空前绝后的决斗。 决斗的双方一个是先天境界,一个是禅宗魁首。 决斗的地点是天子居所,紫禁之巅。 决斗的见证之人不算宫内禁军护卫以及东厂和少林各自的人手,七十二个江湖人亦都是正邪两道纵横天下的豪雄。 徐宝虽然不认识他们中的大多数,但一目之下对他们的修为却有大致的了解。 首先得说来到后站在少林四神僧身后的又四个和尚,皆是黄布僧衣,红紫袈裟,或持九环锡杖,或持金钵佛珠,面色庄严肃穆,慈悲平和,四人聚在一处,再加上那四大神僧,八人气势融做一处,便是徐宝也有些许忌惮之色。 八个和尚左手两丈远近,有三十三人,衣着正派,虽然没带兵器(入宫前被御马监收缴),但从其气息身法上来说放到江湖上也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 八个和尚的右手边三丈远近,又有三十一人,这三十一个衣着上可以算是随意,不过形容却着实古怪,有脸色青紫的,有缺胳膊少腿拄着拐的,有身高九尺的木杆子,也有四尺身高宛如怪猴儿的。唯一的相同之处大概就是他们各个一身阴邪煞气,想来当是邪派中人。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以貌取人却是人的本性。徐宝将那三十一个容貌怪异之人划为邪魔外道也不存在什么偏见,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正派武功所修习的武功多以中正平和为主,讲究循序渐进,以人为本,武功为用。偶有剑走偏锋的但内里根本之法却万变不离其宗。而邪派武功则不然,讲究的是一个“夺”字,只要强,只要狠,不管对自身如何都不在乎,以人命练功那更是家常便饭长此以往自然煞气缠身,心生妄念。这与人亏心事做多了身上无正气的道理是差不多。 正邪武功南辕北辙,殊途同归,便如徐宝和了凡,一个自宫练功,一个修得佛门正统心法,两人却也都站在了一处一较长短。 实际上这些观众也只是明面上的,暗中却还有三人聚在一处,一僧,一道,一个身穿清布长袍,这个穿长袍的还是徐宝认识的一个熟人,姓杨,名烈。 三人并肩站着,贴着乾清宫的宫墙说着悄悄话,虽然没什么动作,也没有刻意的隐藏自己的身形,却偏偏,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的存在,不管是宫中的禁卫,观战的那些豪雄,还是乾清宫顶一览众山小的徐宝和了凡。 “和尚,你们成天念叨着四大皆空,这也不咋空啊。金陵栖霞寺的观心,江南天台寺的道清,终南净业寺的觉贤,长安香积寺的德真。算上这禅宗少林寺的了凡,佛门八宗可是来了五个了。” “阿弥陀佛,不入世如何出世?未看过岂能看破。他们正是因为不曾四大皆空,才该来此。” “这话让你说的可真有理,那我道门如何不曾来人?” “嗯。。。也不是没来。”杨烈微微一笑,手搭凉棚说道:“那个,那个是不是全真派的?叫。。。叫什么来的?” 老道闻言一愣,举目看去,脸色不由一黑:“不老实儿的修道跑来这儿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凑热闹呗。”杨烈翻了个白眼儿。此间三人数杨烈年龄最小,但也是四十九岁,老道士鹤发童颜,老和尚光头白须一脸褶皱,一个七十三,一个八十四,三人加在一起眼看着二百冒零,谈笑间却甚是随意。 “老和尚,那了凡可不太讲究啊。”杨烈笑道:“赢了通吃,输了就把花开的下落说了,那花开如今在你那儿,小太监又打不过你,知道了也等于不知道,赢了也就等于没赢,你说等一会儿打完了会不会一生气把在场的和尚都给咔嚓了?” 老僧微微一笑,轻轻摇头:“了凡不会输。” “怎么知道的?你会看相?”杨烈看向老道士,挑拨离间道:“老道,他抢你饭碗。” “他可没那本事。”老道士嗤笑一声,面似不懈,暗地里右手藏在袖子里练练掐动,说了六个字,他这一卦却也正好算完,得出的结果让他心中有些迷惑:“奇怪,既然赢了怎么还会输,输了却又能赢,那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怪哉怪哉。” 老道士面上不漏破绽,但杨烈却看出他暗中在掐算,眼珠子一转,又道:“一个以力破巧成就先天,一个修禅七十载后天巅峰,要不你俩赌一把怎么样?” 老僧看了一眼杨烈,之后低着头念了声“阿弥陀佛”,老道士闻听此言先是一愣,随后看老和尚反应还以为他是怕了,于是来了兴致:“小杨这提议有意思,老和尚咱俩可得有二十年没赌过了吧?不如再赌一次?” “这。。。” 听老僧声音犹豫,老道士更是不饶:“行了行了,别这个那个的了,呐,我赌小太监赢,你赌了凡。谁输了谁欠对方一个人情儿,小杨呢,就做个见证,如何?” “一言为定。”老道士话音刚落,老僧立马借道,顺势还抬起右手来冲着老道士。 “额。。。怎么突然又这么爽快,不会被这老和尚算计了吧?”老道士皱着眉头,但到了此刻他哪能认怂,于是也只能抬起手来。 双掌相碰,一声脆响,这赌约也就算是成了。 “哈哈哈,老道,你可是中了老和尚的计了。”杨烈指着老道哈哈大笑,老僧则微笑不语。 老道士皱着眉头:“怎么说?” “小太监是先天不假,按理说了凡未入先天肯定是打不过他,但他有木棉袈裟和达摩神剑在手。。。” “木棉袈裟又不能把他全身都裹严实了,威道太阿难道就怕了达摩神剑?” “你听我说完啊。”杨烈嘻嘻笑道:“木棉袈裟和达摩神剑虽然没什么,那你说要是打着打着了凡突然入了先天呢?” “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杨烈太手一指场下围观的那八个和尚:“不然你以为他们来是干什么的。” 第471章 圆月之下 3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杨烈不说,老道士纯粹只是以人看猫狗的视角来看待场下那些围观之人,不管是和尚还是谁都是一样,但杨烈一提,他却反应过来了。 “闭口禅?!”老道士三个字脱口而出,脸色也随之黑的跟个烧了八百年的铁锅底一样。 “阿弥陀佛。”老僧口宣佛号,慈眉善目的笑。 “老和尚你别得意,了凡真要借闭口禅突破屏障,必有天罚,他这个半吊子。。。额。。。好啊!你算计我?!” 可不就是算计吗。 了凡,八个当世顶尖儿的佛门高僧,这九个人如果扛不下天罚,旁边儿还有个彼此纠缠的先天境界的徐宝,徐宝如果不行,还有他们三个正经八百得悟神通的先天强者一旁看着,真要有什么危急时刻,老僧肯定是要出手的,他一出手,彼此的交情,杨烈和老道士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而且这地方挑的也是好,放眼天下,第一等的风水宝地自然是这座紫禁城,而紫禁城里皇气最重的地方如果不算供奉皇家历代帝王牌位的太庙,那就得数这座乾清宫了。 看着老道士铁青的脸色,老僧似乎很开心,但笑了一阵子之后却也收敛了下来,叹了一声:“佛门气运未必能承的下两位先天,惟愿佛祖保佑。” “你也别想太多,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我们再插手也已经晚了,全看天意吧。”老道士劝慰道。 三人将目光投向乾清宫的屋顶,那里,激烈的战斗已经进行了一炷香的功夫,暂时来说还没有什么剑气冲天,搅动风云变幻的惊世骇俗的场面出现,徐宝和了凡踩着屋脊战在一处,太阿剑扔在腰间,达摩神剑也背在身后,彼此纯以拳脚对决,似乎是要现在招式上先分个高低上下。 毕竟境界有差,徐宝若是一上来就全力以赴说不定还真会出现一个三秒结束战斗的奇景,但他斟酌过后却决定采取温水煮蛤蟆的战术。 这倒不是因为什么“斗地主不能上来先出炸”的无聊逻辑,只是想用了凡来印证自己的所学而已。 诚然,先天境界的徐宝肉体也好,内力也好,都已经可谓是一个圆满状态,精神在烂柯寺那无尽的轮回之中挣脱也是古井不波,但真要论到实战上来说,单以招式而论,放到江湖上他可能也只是个二流货色。 这不是妄自菲薄,只是实事求是而已。 徐宝的看家功夫是辟邪剑法,之后转修葵花宝典,后来又修习了天罡童子功,再然后机缘巧合又得了白莲教的六欲七情寂灭法以及种玉功,但这些都是内力修习的法门,辟邪剑法和葵花宝典的招式亦难言精妙,更多的还是以快如鬼魅的速度来弥补招式的粗鄙。 理论上来说招式的欠缺对徐宝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与人对敌,凭借他的身法速度,举手投足便能伤人,摘叶飞花即可杀人无形,有没有招式也不重要。 但这只是理论上,金宝曾言天下先天不算徐宝还有六人,这六个人里大明境内的三个暂不去说,大明疆域以外可是还有四个,如果有朝一日和他们对上了呢? 在没有明白神通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之前,徐宝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短板出现。 而无功招式这东西,你说他重要他就重要,比如令狐冲没有内力,只凭着独孤九剑所向披靡,说他不重要也不重要,比如乔峰聚贤庄以一套最是粗鄙的太祖长拳打遍百余江湖豪雄全身而退。 徐宝也无法用言语表述这之间的平衡何在,但却明白想无招先有招,有招化无招的这个过程是不能取巧的,就像不学爬就不可能走,不能走也就不可能跑一样。 嗯。。。 好吧,因为葵花内力的诡异,徐宝确实有点儿像是直接从爬便跑,好像跳过了走的过程,但实际上他只是从爬变成了爬的比一般人跑的还要快而已,而现在,借着与了凡一战的机会,徐宝想要把走的那个过程给补上。 了凡身披木棉袈裟,浑身上下或用拳,或用掌,或用指,或用腿脚,甚至是头,乃至他的衣服都化作了杀人的武器。不得不赞一声少林七十二绝技当真了得,把一个人身上所有能练得,不能练得地方全都练了个便。 从实战的角度来说,有几句话一直被奉为真理:“拳无掌能,掌无指精”,“拳是两扇门,脚下一条根”,“要想打人,先要挨打”,等等。 徐宝将围着了凡将记忆中自己所知道的,学过的,见过的招式一一使出攻向了凡,想到什么便用什么。 了凡从容以对,随意接下,反手便是一招回击。徐宝凭借身法躲过,然后换上一招再次来过。颇有些一人一招回合制游戏的意思,但区别在于徐宝开着满闪避的外挂,而了凡凭借着木棉袈裟像个不掉血的怪物。 每一次招式的互换对徐宝而言都是一次提升,让他对招式有着更深的感悟,渐渐地,徐宝使出的招式愈发纯熟,面对了凡的还招也不再是躲避,而尝试着开始接下来。了凡也不知怎么想的,看出了徐宝的意图,却也不制止,就像家里慈爱的长辈一般给徐宝喂招。 这样和谐的景象让下边儿围观的众人大是疑惑,有人对身旁问道:“老周,怎么回事儿,了凡大师怎么给他喂招啊?” “不知道啊,这徐宝的招式粗鄙,但悟性看来却是极高,正是应该趁机降服才是,否则一会儿可不好办了。” “了凡大师是心软了还是惜才了?” “不能吧?了凡大师当分的清轻重才是。” “啊?!这是,这是龙爪手?!” “哈哈,这下好玩儿了,当着了凡大师的面儿使龙爪手,这太监在自寻死路!” 徐宝此时双手成爪,三十六路龙爪手随心而动,连连攻向了凡要害,爪力阴狠,带起厉风阵阵,了凡大师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旋即也使出龙爪手来与徐宝对攻拆解。 第472章 圆月之下 4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人类自远古之时与天地争,与万物争,武功作为最根本也是最强大的武器经过百千万年的发展演化,到今日为止,不算失传的,存世的武功或高深精妙,或粗浅简单,种类不知凡几。要说哪门武功可谓是天下第一,练了就能天下无敌,那纯粹是痴人说梦。神剑锋利,到底也要看是拿在谁的手里。同样的一门武功,或许张三使出来只能街头卖艺博君一笑赚两个吃饭钱,而李四使出来却能横扫天下纵横无敌。 龙爪手这门武功也算是一门不可多得的绝学,在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名列前茅,在天下擒拿法的武功之中也可入前三行列,共有三十六招,从达摩老祖草创传到了凡手里中间不知道经过多少代少林高僧大能改进,堪称不破。从招式上若要以其他武功破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了凡深知此理,所以也同以龙爪手应对。 徐宝使龙爪手倒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心之所动,自己所知道的武功用到了这里便顺手使了出来而已。 之前徐宝以江湖各派武学出招,了凡以少林绝学化解游刃有余,此时两人同使龙爪手,这区别可就显现了出来,毕竟两人虽然招式相仿,但内里所用之催动的内力法门却截然不同。 徐宝以葵花内力使出来的龙爪手狠厉迅捷,一念起,招式旋即成型攻出,而了凡以少林内力催动,速度上虽然慢了半拍,却每每料敌机先,出手带起龙吟声声,竟隐隐还压了徐宝一筹。 二人同一招捕风式,四手成爪纠缠如狂风骤雨,身形交错互换只听一声“刺啦”一声裂帛响动,二人身形分开,了凡气定神闲,徐宝左肩处的衣服却被抓开了一个口子,漏出里边儿的白色内衬。 “木棉袈裟,果然当世奇宝,名不虚传。”徐宝衷心赞道。 刚才最后的一招互换,旁人看不真切,实际上是徐宝先行抓到了了凡的心口处,而了凡则是后手扣在了徐宝的肩膀,两人同时催动爪力,结果了凡毫发无损,徐宝却吃了个小亏。 了凡口宣佛号,微笑回道:“公公博彩百家所长,将我少林龙爪手也使出其中三昧,单以悟性而言,老衲自愧不如。” “也是大师成全之故。”徐宝哈哈大笑,声如夜枭:“大师,龙爪手我练的差不多了,咱们再试试其它的吧?”说罢,脚下一顿,身形快若鬼魅,眨眼间出现在了了凡的身后,忽的一拳直取了凡后心处至阳穴要害。 了凡听到身后响动,看也不看,双手反转,一手成掌护在神道穴,一手下压挡在筋缩穴上,掌力外放形成一道屏障将后心要害全然护住。 徐宝一拳不胜,随即变拳为掌,刹那间连出七掌,分别打向了凡双肩,后脑,后颈,腰眼,后背,下阴,七掌但有一掌得中便得胜机。了凡此时回头转身,面对徐宝这七掌连环不闪不必,双拳上下其轰,一打徐宝面门,一打徐宝腰腹。徐宝若不收招,便是个两败俱伤结果。 下边儿有识货的忍不住大喊:“好招式!” 徐宝当即收招,整个人虽然前冲,但也不知是如何收力,转瞬转为后退,人在半空里十指如琵琶连弹,道道指力无声无息。 了凡大袖一挥,再以木棉袈裟将指力挡下,回手一拳,以拳罡追击徐宝。徐宝再一闪身,拳罡擦肩而过,将屋脊尽头处的龙九子的雕塑打成粉尘。 刚才这几下,徐宝用的全是少林武学,第一拳直打为少林阿罗汉神拳,之后的七掌连环为波若禅掌,后退时所用指力则为多罗叶指。以葵花内力催动这些武功终究只得其表,难以发挥完全威力,若是与旁人交手克敌制胜不在话下,对了凡这个少林掌门就有些不够看了。 “以少林的武功打少林方丈确实是有些笑话了,交手多时他毫发无损,我倒是吃了一点儿暗亏,这可不好。”徐宝瞥了一眼自己的肩头,随即右手轻轻一震,一点寒芒藏于指尖:“天下武功出少林,这话传遍天下,咱家本来不信,但今日与大师一战,旁的招式胜不得少林绝学,少林绝学咱家使得又不如大师纯熟,咱家对这话倒是信了几分。” 了凡朗声道:“公公未尽全力,老衲也只是勉力支撑而已。若是公公使出本门绝学,老衲未必能胜。” “正是此理。”徐宝点点头,抬手将指尖银针示意了凡:“大师也知咱家所练的武功催动佛门武学实不相称,所以嘛。。。就请大师再试试咱家的葵花神功!” “请公公赐教!” 了凡五个字说完,话音刚落,眼前一个恍惚,只觉心口微微刺痛,不由大惊失色,仓皇间一掌前推,只打中一片虚影,后心处却又是一痛,紧接着是肩头,腰腹接连刺痛,虽然无伤,但这闻所未闻的鬼魅身法着实让其惊诧。若无木棉袈裟,或者徐宝不是故意用银针扎在木棉袈裟上而是扎在自己的双眼,自己此时岂不是已经成了瞎子? “喝!”一声大吼,了凡面目呈现金铜光泽,便是颌下的胡须也根根刺立恍如金针。 “金刚不坏体神功?”徐宝再次出现在了凡的对面站定,看着西天金身罗汉一般的了凡心中再叹:“这杂阿含功果然了得,竟然真能催动少林各门绝技而不现矛盾,只是不知比天门的无相神功又如何。还有那木棉袈裟,以葵花劲力配合银针突刺竟也不能穿透,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材料缝制。” “公公的葵花神功神乎其技,老衲自叹弗如。” “但也没能破了大师的木棉袈裟。”徐宝摇摇头,笑道:“不过接下来大师却要小心了,木棉袈裟毕竟不能护住大师全身,只不知大师的金刚不坏体神功能不能扛下咱家的葵花劲。” 身形忽的又自原地消失,再出现却以出现在了凡身前,一点寒芒却直刺了凡喉头要害:“大师,小心了!” 第473章 圆月之下 5 “宦海洗剑录 小说()”查找最新章节! 葵花宝典堪称天下第一的速度,配上凝聚着绝强内力于一点的针尖儿,如果说这是无坚不摧的矛,那身披木棉袈裟配合金刚不坏体神功便是莫之能挡的盾。 黑夜的轮廓中,满月的辉耀下,激烈而急促的交手,有鲜血飞出去,金灿灿的罗汉和黑气笼罩的怨魂纠缠在一处。 时而分喝,呼啸连连。 拳、掌、爪、擒拿、撕扯,披挂,了凡再不能保持之前的淡定从容,双脚一刻不停的辗转腾挪,在绝对的速度逼迫下他的脚步踩遍了乾清宫屋顶的每一块琉璃瓦。仿佛炫技一般将少林七十二绝技在最为恰当的时刻恰到好处的使出,他自知追不上徐宝的速度,所以采取了以伤换伤的策略,先承受徐宝的一击,随后以大开大合的招式将其整个身形尽数纳入自己的攻击之中,便如海上铺天盖地的浪潮一般,让人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疾风骤雨般的交手,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都是十数招甚至数十招的互换,以未入先天之境界而硬扛先天境界的猛攻,先天之下,了凡江湖第一人之名名不虚传。 乾清宫前的广场上,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睁着眼睛看着两人的比斗,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即是为了见证,同时也是为了能从中获得领悟。 如果说有谁是例外,那除了那围在四周的禁卫之外大概就只有殿门前的李玄、楚橘还有曾柱他们三个。 他们相信徐宝是一定会赢得,他们都已明了自己的武道何往,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将那二十三个不速之客盯死。 “柱子哥,按照咱们这个盯法儿,就算他们心怀歹意也没法付诸行动啊?” “那也要盯着,绝不能有丝毫差池。” “可是。。。”橘子还想说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讷讷道:“反正能进宫的都在这儿了,肯定翻不了天。” 确实,七十二个看客都在此处,明面上一千御林军将他们团团包围,暗地里还有大内多少供奉高手小心提防,但凡有丝毫异动都难免乱刀分尸的下场。 李玄坐在轮椅上,目光在这七十二个看客身上来回扫视,心中却满是不安。他的不安来自于不可言述的第六感,也来自于跳动不停的右眼皮。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平日里这种“封建迷信”李玄不会理会,可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他却不能不小心。 “到底是哪里还有疏漏。。。” 京外的护城河,城墙的阴影笼罩之下将天上的月光完全隔绝。护城河旁,一身儒袍的公子负手而立,看着因白日里的疾雨而暴涨的河水湍急流淌,目中明暗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 有脚步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他没有回头。 “刘大公子,久候了。” “确实久候,等了你们半个时辰。”儒袍公子指着面前的河水中央,那里有一块突兀的石头露出水面:“宫中御花园的湖水与这护城河相连,暗道便在那块石头下边儿,想从此处入宫,你们要在水里泡上半个时辰。” “这自然不牢刘大公子费心,水泡和鲨皮衣我们都已经备好。” “陛下与圣母皇太后在坤宁宫,母后皇太后在慈宁宫,宫中禁卫和供奉大多聚集于乾清宫左右,剩下的有一半在明武宫,再剩下的应该都守在两宫太后左近。不过今晚形势特殊,两宫太后可能都在坤宁宫里与皇上为伴,我建议你们直接去坤宁宫就好。” 说道这里,儒袍公子忽然皱了皱眉头,转过身来,眼前所见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百十人的精锐高手,只有区区三人。虽然说兵贵精不在多,但三人入宫行刺王杀驾之事未免太过儿戏。该说他们艺高人胆大还是不知者无畏? 读懂了这儒袍公子眼中的质疑,三人中间的那个年轻人挠了挠鼻子,笑道:“刘大公子无需多虑,我们自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就是了。”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儒袍公子冷哼了一声:“一旦事败。。。” “若事败,我们便把性命舍了便是,绝不会牵连你们。” “最好如此。” 三人纵身一跃跳进护城河中,片刻后踪迹皆无。儒袍公子又静静地看了片刻,随后转身向着身后那片树林走去。 树林旁,有一个老人守在马车旁焦急的等待,待到看到儒袍公子的身影方才放下心来,赶忙迎上前去:“公子,一切顺利?” “见了面,他们下了河,之后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老人似乎也有些惊讶:“只有三个人?” “只有三个。”儒袍公子顺口将三人的容貌简单描述了一番,老人听罢放下心来,笑道:“公子勿扰,这三个人一个是白莲教的光明左使,一个是白莲教圣子,那个老的则是公正之王雷信,这三个人都是白莲教里地位尊崇之人,武功更是一等一,有他们三人在,哪怕事不成,逃命总是没有问题。” “哪怕在大内禁宫的高手为攻之下?” “哪怕在大内禁宫的高手为攻之下。”为了给自家公子安心,老人用了十分肯定的语气,旋即又笑道:“公子,就算有什么意外他们被抓了,把你供出来,你都已经提前死了,谁又会信他们说的话呢?要是想用欲加之罪,今晚过后,老爷定为朝中第一人,他又能如何?” “是啊,说的也是呢。”儒袍公子上了马车,老人扬鞭打马,马车缓缓地向着远处驶去,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不能再回京城,想到会错过一番热闹,儒袍公子不觉得略有些遗憾。但没办法,为了刘家的千秋万代,一段时间的销声匿迹又算得了什么? 一只白色的信鸽从马车的车帘里飞了出来,在天上盘旋了一会儿后飞向了京城方向。信鸽的腿上没有绑缚任何纸条或者信件,只是一根红绳而已。 滴水不漏,绵里藏针,不留后患。 第474章 圆月之下 6 招式技巧的比较,徐宝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赢得起也要输得起,以徐宝的年岁阅历,在招式上输给浸淫武道数十年的少林方丈这并不丢人,但奇怪的是,真正的拳脚比试,徐宝使出了葵花宝典的内力全力施为,结果却也只就是个平局而已。 徐宝的一身玄黑蟒袍的两只袖子化作碎片,赤裸着两条胳膊与了凡纠缠着。了凡嘴角带血,双目中白多黑少,配上他此刻古铜色的皮肤和可谓丑陋的面容哪里还有半点佛门高僧的样子,只是从始至终,一身佛门慈悲气息未曾改变。 某一刻,了凡忽然大喝一声,宽大的僧袍随之鼓胀起来,双手自下而上扶撩而起,带动脚下的琉璃瓦如浪潮一般卷向视线中的那道难以追随的黑影。 "开!”徐宝挺身而上,双手成爪将琉璃瓦组成的墙面撕开一条缝隙,整个人穿行而过,掌中的银针旋即刺向了了凡的左眼。 金刚不坏体神功号称当是最强的金身横练功法之一,与金钟罩铁布衫等横练功法最大的区别便是这门武功没有所谓罩门的存在。只要内力没有耗尽,便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金身罗汉。 徐宝用自己的银针试探过了了凡身上几乎每一处没有被木棉袈裟遮蔽的穴道,寸功未立。但他偏不信邪,外练筋骨皮,他不信这了凡的眼珠子也是金刚不坏。 一针刺出,葵花内力让徐宝的身法快如鬼魅,不可捕捉,但了凡却似乎未卜先知一般,在徐宝抬手的瞬间先一步将右手翻掌挡在了双目之前。 "叮”的一声脆响过后,了凡将另一手顺势前推,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凝聚成巨大的金色佛掌再一次将徐宝的身影笼罩。 徐宝足下一点,身形疾退的同时双手在身前连连化圆,步下层层气墙将了凡的掌力化解。 这最后一式的比斗过后,两人再次站在了屋脊的两端。 天上的圆月被不知何来的大片云朵遮蔽,月隐星耀,夜色愈浓。 徐宝缓缓地从腰间将太阿剑从剑鞘里抽了出来,凛冽的寒光中泛着淡淡的血色,剑尖处的残缺让这绝世的太阿剑更添一丝凶戾之气。 "论招式,咱家不如大师,论拳脚,你我二人便算是个平手。”徐宝两指轻轻拂过太阿剑的剑身,淡淡的笑道:"接下来咱们来比比兵器如何?” "公公过谦了,若无木棉袈裟,老衲拳脚绝非公公对手。” 这倒确实是句大实话,正因为有木棉袈裟的保护,了凡只需要顾及自己周身未被袈裟包裹的部位,所以他的内力才能够让他支撑至今,否则的话金刚不坏体再如何强横也不可能让他硬抗下一个先天高手的攻击。 "达摩神剑,为我少林达摩祖师所用之佩剑,还请公公赐教。”了凡也将背后的剑拔了出来,不同于太阿剑的阴森杀气,他手中的剑通体金黄,没有开刃,剑尖也被磨圆,看起来没有任何伤人的可能,抛开这剑的形状而言,这更想像是一个薄薄的铁片儿。 徐宝不懂这达摩神剑的名堂,但下边儿却有不少懂行的。 金陵栖霞寺的观心大师与了凡算是多年老友,此刻见了达摩神剑不由口宣佛号,沉声赞叹:"既有达摩祖师亲传袈裟神剑,此战当是万无一失。只是不知了凡方丈是否已经将此剑降伏?” 他这话自然是问的身旁的少林四神僧,但他们四个却只皱着眉头,没有回答。 出家人不打诳语,他们不能说谎,但却有沉默的权力,不说其实也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有人听到了观心大师的疑问,却不解其中的含义,于是向身旁同来的好友问道:"少林七十二绝技里有拳脚刀棍,也有轻功内功,什么时候有剑法了?” "七十二绝技你听过不少,真能把这七十二门绝技都叫全吗?”有一老者不屑的回了一句,随后道:"少林七十二绝技中有一门剑法,也是惟一的一门剑法,名曰达摩剑法,又名达摩祖师伏魔剑法,乃是与易筋经洗髓经一般的第一等神功,但区别是易筋经和洗髓经各苑首座也有资格修习,而达摩剑法只有少林历代方丈可以修习,寻常的少林弟子恐怕连这门剑法的名字也不曾听说。” "呵,好大的口气。少林弟子都不知道这门剑法,你又是谁?竟然知道这么多?”质疑声高出口,身旁便有人赶紧捂住了他的嘴:"不要命了?那可是西门无量!” "西门无。。。西门?西门无量?西门家的家主?他怎么来了?” "你问我啊?” 西门无量自持身份,自然不会与其一般见识。旁边儿又一鹰钩鼻高颧骨的老者叹道:"不知道了凡大师是否真的掌握了这门剑法,否则,我们站在这儿恐怕要受池鱼之殃。” "你就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西门无量瞥了他一眼:"咱们活这一辈子,早死一天晚死一天又差了多少?能在死前看过达摩剑法,这一辈子才是不白活。” 达摩神剑出鞘,只是轻轻朝天一划,那片遮蔽皓月的云层便被劈开了一条缝隙。 徐宝的面色不禁也严肃起来,他虽然不识得这达摩神剑,但想来了凡总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大师,请!” "公公,请!” 一声"请”字过后,两人同时仗剑而行,身形交错的瞬间,罡风剑气呼啸而起,金色的剑光与黑色的剑芒冲天而起,空气仿佛被撕裂,出现道道黑色的波纹,两人出手都是有进无退的打法,徐宝剑法又快又邪,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接连而出,以刺划为主,专攻了凡要害。 了凡的达摩剑法堂皇大气,招式古朴,大开大合,一往无前,却是以正制邪。太阿剑与达摩神剑碰撞的瞬间擦出道道火光,只逸散的气息便即让下边儿的一众江湖豪雄叹为观止,没人敢发一声,没人敢动一指,生怕稍许异动便会被纳入二人的气机当中。 第475章 圆月之下 7 男人的打打杀杀与女人无关,乾清宫的热闹也影响不到坤宁宫中的宁静安详。 三十六盏宫灯灯火明灭,将坤宁宫内里照的灯火通明,里里外外有许多的太监宫娥伺候着,宫殿外又有千余禁军守卫,只是在皇帝沉睡的暖阁里却显得有些空荡。 自从回到宫里,纪氏和吴后两人就极少见面,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也不忙,又同在这座紫禁城里,但一个幽居慈宁宫,一个在坤宁宫里守着自己的皇帝儿子,谁也没想着探望谁一下。唯一见面的机会大概就是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吴后会来坤宁宫里一起吃个晚饭,说说闲话,吃完了也就散了。 天家无亲,这真是个恶毒的诅咒。 屋子里有淡淡的清香气,这是因为纪氏每天都会安排人送三百个苹果过来,摆在屋子的角落里就为了上边儿那股甜丝丝的味道。这自然不是为了她自己的喜欢,根源还是落在儿子的身上,依稀记得儿子犹在襁褓中时有一次闻到苹果的味道会笑,想来应该也是很喜欢这个味道。 "外边儿打成什么样子了?”吴后有些无聊的问道,随后怀恩回道:"禀太后,徐宝和了凡已经在乾清宫顶打了起来,暂时。。。不分胜负。” "哀家听闻那了凡是江湖上武功第一的高手,你觉得徐宝能赢吗?” 怀恩想了想,笑道:"自然是能赢的,太后娘娘放心便是。” "哼,最好是能赢,不然宫里的面子可就丢尽了,哀家却不能饶他。” "娘娘放心便是。”怀恩再次肯定道。 窗户的缝隙中涌进清凉的微风,风中除了雨后泥土的清爽气息以外还有些其他的声响,微不可闻,但怀恩却注意到了。 不动声色的过去把窗户关紧,过程中似乎隐约看到夜色中有一道人影闪过,怀恩没有声张,只做不见。 以不变应万变,坤宁宫外守卫森严,只要自己不作死,别说一个人,便是有千人戴甲而来也足以应付。 "教主,坤宁宫守备森严,强攻绝无可能。” "本来也没想着强攻。”欧阳天青耸耸肩,随后看向唐画风:"选好位置了吗?” "这次的雷火弹我只带了七个,要说想闹点儿动静儿自然不在话下,不过看今晚的架势,只怕就算咱们把哪座宫殿给炸了也不能将坤宁宫的守卫调离。” "嗯。。。这倒是有些麻烦了。”欧阳天青有些苦恼的敲敲脑袋:"要是咱们能想个办法混进去就好了。” "想混进去还不简单?”唐画风微微一笑:"人吃五谷杂粮,必往五谷轮回之所。刚才我已经找到了茅厕,咱们只要在那儿守着,混三身衣服绝不是难事。只是不知道咱们是应该扮兵丁,还是扮太监。” "自然是扮太监了,扮兵丁如何能进坤宁宫?” 不久之后,坤宁宫后边儿的那间茅房旁边儿,三人换上了一身太监衣服,至于衣服原本的主人此刻已然沉在了茅坑的深处。 "雷法王,坤宁宫就由我二人闯一番吧,烦请您老在外接应。” 雷信点头答应:"我去闹些动静,你们见机行事。” 确实,一个留着胡子的老头儿就算穿上了太监服也不像个太监,远看还行,走到近处绝对一眼便得被人识破。 换上了太监服,欧阳田青和唐画风便算是有了一层安全的保障,不过要想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坤宁宫也不现实,首先他们两个脸儿生,其次,进去了又如何出来?他们是来杀人的,却还要考虑退路的问题,他们可不是什么管杀不管埋的死士。 "坤宁宫如此大,莫不如先找到皇帝的所在,再做下一步打算?” 仗着轻功超绝,两人围着坤宁宫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一跃上了房顶。层层叠叠的琉璃瓦被大雨淋过一场变得格外湿滑,两人低伏着身子小心的挪动着步子,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找了正中间的位置轻轻抽出一块瓦片来向里张望,这是坤宁宫的大殿,除了些守夜的太监宫娥外再无其他。两人瞧准了方向,将琉璃瓦放回原处,随后又换了个地方故技重施。如此五次三番大概一刻钟左右的功夫,总算是找到了那处暖阁。 "天助我也,皇帝和两宫太后都在这暖阁里,只有那三个太监看起来是练过武的。”欧阳田青回忆了一下,想起自己上次来似乎与其中的一个打过一个照面儿:"那个老的尤其麻烦,我一个人恐怕没法应对。” 唐画风略有些兴奋的道:"你说,我要是直接把那七颗雷火弹扔下去能是个什么结果?” "最好还是别。”欧阳田青摇摇头,低声道:"这暖阁也是不小,雷火弹扔下去要是炸不死皇帝,接下来咱们可就不好出手了。” "那你说怎么办?直接蹦下去?” "两个对三个,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大内供奉高手盯着此处,咱们不是对手。”欧阳田青沉吟片刻,说道:"再等等,看雷法王那边儿能不能闹出点儿大动静来,咱们再做决定。” 屋子里,怀恩不着痕迹的向上瞟了一眼,从两人掀开暖阁顶的琉璃瓦开始,其实怀恩就已经发现了他们,只不过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仍无动作。 怀天佑注意到了怀恩飘忽的眼神,于是走到近前来:"爹,可是有什么不对?” "上边儿有人。”怀恩低声说道:"你出去看看,别闹出动静惊扰太后。” "孩儿明白。”怀天佑转身出了暖阁,不一时来到坤宁宫外,一个纵身窜到了屋顶,目光扫视,却不见一人。 "跑了?还是爹看错了?”怀天佑皱着眉头不信邪的转了一圈,别说人影,连个鬼影子也不见,于是只得又回到了暖阁里:"爹,没人啊?” "确实没人,因为已经进了坤宁宫了。”怀恩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次倒是不守窗户了,转而走到门口站定:"小心些,一会儿必有乱子。” 第476章 圆月之下 8 怀天佑走出了暖阁后便在坤宁宫各处巡视起来,目之所及,并无任何的异样,还是那些宫娥太监,还是那些雕梁画栋。他不会质疑怀恩的发现,但大概的前后走了一圈毫无发现,心里不禁有些厌烦起来。 这份厌烦来自于乾清宫,来自于徐宝,也来自于怀恩。 当年的那一场内廷大试,明明是自己赢了,按照宫里约定俗成的惯例,接下来自己的人生应该是一飞冲天才对,进入司礼监先为行走,后为秉笔,最后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礼监掌印,也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内相”。 他当上了司礼监的行走,可是接下来这些年,怀恩却没有在对其有任何其他的照顾,只是让他在司礼监沉寂了下去。 怀天佑以为这是要磨砺他的心性,但眼见得李玄坐上了秉笔,似乎下一步就等着怀恩告老之后便要当上掌印;徐宝当上了东厂提督太监,以其与皇帝还有两宫太后的过往交情,接下来必然还是要兼上秉笔的位置的;最后一个秉笔的位置现在属于梁芳,将来肯定是落不到他儿子梁全功的头上。 怀天佑觉得这个位置应该是留给自己的,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怀恩的身边又蹦出来了一个马永成。 马永成! 怀天佑每次想起他都会恨得牙根痒痒。 入宫四年的小宦官,本来只是个神宫监里的一个扫撒宦官,连爹都没有,也没什么家室背景靠山,结果却就被怀恩收为义子,送去内书堂读书,之后更带在身边形影不离,悉心栽培。 怀天佑不得不怀疑,梁芳屁股下的位置是不是已经被怀恩预定给了马永成! 本来的司礼监掌印位置被李玄抢了怀天佑就已是不满,再加上马永成的出现,这份不满已然转成了怨愤。 凭什么? 我怀天佑比他们到底差在了哪里?! 看着乾清宫屋顶那不时闪烁的火花,怀天佑暗暗捏紧了拳头。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都知晓我怀天佑的本事!” 坤宁宫里怀天佑的独白传不到乾清宫,就算传了过去,徐宝此刻也是无暇理会。面对了凡,徐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本以为以先天之境对战了凡该是轻松取胜,就算不轻松,也定然是稳操胜券,但实际上却恰恰相反,徐宝甚至有些怀疑一旦时间拉长,自己恐怕会败。 这就是一支铁王八! 没有任何贬义或者讽刺,只是单纯的一个形象的描述。 木棉袈裟配上金刚不坏体神功的横练堪称不破,即便是太阿剑之利也只能在了凡的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印子,没有任何实质的杀伤。而达摩神剑配合上那套从未听闻的达摩剑法每次出手,都是一道铺天盖地的剑气,徐宝速度再如何迅速,也都在这剑气的笼罩之下,只能硬抗一次,再进招上前,运气好留下一道血印子,然后再被剑气逼退,算是无功而返。 如果说徐宝掌握了速度的压制,那了凡便是拥有着绝对的防御,彼此谁也奈何不得谁。 "老东西,我还就不信你的内力能高于我!”徐宝再次仗剑前冲,低伏着身子好像一道黑色的流光,一剑划开了凡划来的剑气,再刺其未被木棉袈裟笼罩的肩头。 太阿剑仿若毒蛇般咬在了了凡的肩头,留下一个浅浅的血点儿,片刻之后却化身亿万,凛冽的黑色剑芒将笼罩了了凡全身。七十二路辟邪剑法行云流水一般施展开来,围绕了凡身前身后,也没有什么目标,也不管什么木棉袈裟,他要一次把了凡的金身打破! 了凡不悲不喜,面无表情,好像真的没有把徐宝放在眼里,一边维持着金刚不坏体神功的加持,一边儿将一百零八路达摩伏魔剑法的招式使出,两个人各打各的,看似毫无章法,但徐宝却是有苦自知。 要说龙爪手是擒拿法中的不败,那这达摩伏魔剑法简直就是武功中的神。徐宝确定了凡绝对追不上自己的速度,但就是这么一招一招的施展,却每每将自己的辟邪剑法的招式打断。不得已,徐宝也只能分心二用,一边使辟邪剑法,一边又运起天罡童子功的护身罡气硬抗。 "看来是要分胜负了。” "谁的内力先耗尽,谁也就败了。” 道清大师和德真大师两人先后嗟叹,观战至此,他们也终于确定了,徐宝就是先天境界,而同时明白,纯以内力比较,后天境界的了凡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过先天的徐宝的。 唯一的胜机,或许便是那计划中的行险一搏了。 天上有层云堆积,层云之中又有电光翻滚如金蛇狂舞,默能抗拒的威压渐渐将乾清宫笼罩。 画面定格,徐宝终于胜了,太阿剑刺穿了了凡的肩头,而了凡的达摩神剑停在了徐宝的颈侧。一寸的距离,不是了凡不想斩这一剑,而是他破不开徐宝的护身罡气。 "了凡大师。”徐宝目若冰霜,冷冷的陈述:"你败了。” 了凡微微摇头:"阿弥陀佛,老衲还有一战之力。” 这算什么? 输了不认? 难道还真要我杀了你不成? 徐宝细眯双目,正要催动剑气将了凡的胳膊卸下来,一念生,猛然抬头。 "这,这是什么?!” 旋涡一般的雷云聚集在两人的头顶,就在徐宝抬头的瞬间,一道金色的电光狂轰而下! 徐宝想退,但却来不及,太阿剑被了凡用自己的肩膀死死的锁住,怒雷之下,徐宝一声狂吼,松开了手中的太阿剑,将全身内力在这一瞬间撑起一道如鸡蛋般的护身气罩,将自己和了凡同时笼罩。 了凡也挥起了手中的达摩神剑,一剑向头顶的惊雷斩去。 "轰!” 惊雷过后,两人面目漆黑,但终究还是安然无恙。 "老和尚,你算计我?!” "还请施主助老衲一臂之力,成就先天!” 天上,雷云翻滚起来,似乎对刚刚这一道天罚没有成效而恼怒,决定再孕育更强的一道雷击。 第477章 圆月之下 9 武学之道于习武之人而言算是求强求存的一种手段,但如果换一个更加玄学虚幻的角度来说,一个人的寿数有限,是老天爷定的,是生死簿上记得,而习武之人,尤其是那些习武有成的人,他们算是强行的改变和延长了自己的寿数。最典型的比如张三丰,比如达摩祖师,这佛道两门的大宗师,打底算已知的都活了百年往上,最后更是传言破碎虚空得道成仙。 徐宝原本对这些传说将信将疑,但这个世界明显与自己记忆中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不同,自己此刻也已经成就先天,他虽然不能预知未来,却也大概感觉得到凭自己的身体状况,只要不是自尽,活个百年往上绝不在话下。 习武既是逆天。 天意不可违! 在这一刻,徐宝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在第一道雷劫降下时他不得已帮了凡扛了下来,也已是忤逆了上天,神威如狱,接下来他便是想走也走不得了。 第二道酝酿而出的雷罚落下,了凡这一次再次挥起了手中的达摩神剑,冲天的金色剑气势不可挡,将雷罚在头顶斩为片片流光。 了凡看似无碍,但近处的徐宝却注意到了他嘴角的那一抹猩红。 "宝哥儿!” "督主!” "徐宝!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天雷落下?!” "别过来!”徐宝回头对着曾柱和李玄他们大喊一声。 雷云仍未散去,更加猛烈的雷罚仍在酝酿当中,不知何时会落下。 "公公。”了凡轻声说道,一开口,却是一口被血浸染的红齿:"雷罚共有九道,如今老衲我已经扛下了两道,接下来还有七道雷罚要过。” 徐宝冷声说道,咬着后槽牙,声音透着一丝阴狠:"这是你的事,与咱家何干!” 了凡知道徐宝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执著,只继续道:"以力证道,成就先天,九道雷罚便是最后的考验。徐公公成就先天之所以没有度雷罚是因为有苦智大师以烂柯寺秘法为公公遮掩天机,算是一个瞒天过海的取巧之法。 如今老衲欲成就先天,雷罚现世,公公刚才被老衲牵扯进来,雷罚也自然注意到了公公,必然是要将公公之前欠下的债收回的。所以接下来的雷罚将是你我二人共同的劫数,而难易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刚刚老衲扛下第二道雷劫,已然受了些伤,这第三道雷劫还请公公助老衲一臂之力,否则你我二人。。。” 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咔擦!” 第三道惊雷落下,了凡看着徐宝淡淡而笑,似乎当真是不准备出手了。 徐宝咬咬牙,整个人腾空而起赢了上去,手中太阿剑似慢实快,斩出道道黑芒如万蛇狂舞,与雷光纠缠,消耗,抵消,最后一声历喝,将雷光打散。 徐宝落了下来,双脚落地的同时身子摇晃了几下,这第三道天雷威力无匹,徐宝看似轻松接下的背后实际上已经用了六成的功力,这还是借着太阿剑之威。 第三道雷罚便已如此,那接下来的七道雷罚又当如何? 合则生,分则死,徐宝没有别的选择。 "老和尚,你有几成把握?” "六成。” 徐宝惊怒:"只有六成?!” "公公,你又会怒了。”了凡忽然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又道:"雷罚既是天道对逆天者之罚,谁又能说有十成把握安然度过?六成已经不少了。接下来的两道雷罚公公不必出手,你我安心疗伤便是,老衲还有准备。”说着话,了凡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金匣子打开,里边儿是两颗黑不溜秋的丹药,看着不起眼儿,在盒子打开的瞬间却有一股清香弥漫,徐宝只是闻着便觉得精神一震。 "少林大还丹,为我少林达摩祖师所创,药方于南宋末年遗失,现今只有七颗存世。”了凡手上一震,一颗大还丹射入口中。徐宝抬手将另一颗拿起来丢进嘴里,清甜的味道没有任何的苦涩。稍一咀嚼,药丸当即化作了一股热流从喉头直如胸腹,随后蔓延四肢百骸。 "厉害!”徐宝由衷赞叹,这一颗大还丹下肚,刚才与了凡交手以及硬扛雷罚的伤势尽消不说,身体状态也已是恢复巅峰。 再看了凡,身上被徐宝用太阿剑刺的那个血窟窿竟然也痊愈了,新生的皮肤犹如婴儿般细腻。不,不止是那一块皮肤,整个人似乎也好看了几分。 "你要是把剩下的丹药都带在身上,这雷罚我有八成的机会度过。” 了凡微微摇头:"总要为后世子孙留些。” 将身上的木棉袈裟脱下,双手举过头顶,了凡看着头顶的雷云,朗声道:"少林寺第四十三代主持方丈了凡,承达摩祖师衣钵,修一世佛法,行一世功德,今证先天,欲请天地成全。阿弥陀佛!” 或许真是天地有灵,第四道雷罚虽仍劈了下来,但却只是手指粗细的一道,将了凡头顶的木棉袈裟劈穿了一个小孔之后便即消散。 有趣的是,这一个小孔的位置是在徐宝的头顶。 虽然知道了凡以木棉袈裟遮挡自己也是为了自己接下来能安度雷劫,可终归这自达摩祖师传下来的无瑕至宝是因自己留下了一个破绽。徐宝不愿平白承这份情。 "第五道雷罚。。。” "第五道雷罚依然无需公公出手。”了凡笑道:"老衲仍有安排,公公尽管养精蓄锐便是。” "哼。” 乾清宫前,少林四大神僧和观心、道清、觉闲、德真四位禅师在第四道雷罚过后便不约而同的席地而坐,双手合十,五心朝天,各自诵念经文。不,准确地说是除了空风神僧以外,其他七人具在诵念经文。 "前三道雷罚是你我接下,第四道老衲借祖师庇护,第五道老衲要借我佛门气运。若天意不允佛门有两先天,公公出手也是无用。” 雷光如长龙落下,了凡整个人沐浴在雷光之中,高天之上隐约有禅唱响起。 佛门此世当有二圣,看来这便是天意,当然,他还要接下后面的考验才行。 第478章 圆月之下 10 少林大还丹、太阿剑、木棉袈裟、达摩神剑。 这对于武林中人而言是真正的天材地宝,拿座金山银山都不换或许不至于,但绝对也值得让人为之疯狂。 七十二个江湖豪雄之中一开始还被眼前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天劫雷罚所震撼,但到得此时,渐渐地也都反应过来自己所面对的是什么。 这里是紫禁城,有无数宫中禁卫持刀枪在外,眼前是堪称江湖第一的两个绝世高手,周围除了自己还有各家高手虎视眈眈。 但如果,哪怕只有万一的机会。。。 人群中一个面容枯槁的老者抵不住心中的诱惑,手中不知何时捏住了一枚闪烁盈盈绿光的毒镖,在第五道天雷过后,悄无声息的出手了。只是轻轻的一抬手,毒镖还未脱手之时,一枚小巧的飞刀扎在了他的左眼,随之将他的脑袋射穿一个窟窿。 在惨叫戛然而止的瞬间,周遭又有多少人举手投足,意图浑水摸鱼。 玉阶上,曾柱一声叱喝,"吒!”,声如狮吼,让所有人的意识在瞬间恍惚。楚橘纵身越入人群,圆滚滚的身子不显一丝笨拙,片刻间几个闪身将所有妄动者的双眼插烂。 李玄冷冷的传令:"御马监禁卫听令!” "在!” "但有恣意妄为者,在场者皆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得令!” 禁军手持刀枪上前,这下子别说那些利益熏心之辈,哪怕是只想安心观战的也不得不小心了起来,生怕身边有不知死活的把自己也给牵扯进来。 天空中,雷云翻滚酝酿的第六道雷罚更为粗壮,了凡依旧神色平淡,徐宝不解,却也选择了相信了凡的安排,只是暗中将太阿剑握的更紧。 "我佛慈悲!” 声音庄严肃穆,只四个字却传彻整座乾清宫。 第六道雷罚苍然而落,了凡手举达摩神剑轻轻一挥,轻松化解。 "前六道雷罚已过,老衲已再无其他应对,唯有硬撑,还请公公相助。” "一人一道,最后一道雷罚你我合力。” "有劳公公。” "屁话。”徐宝说话的时候眼睛看向乾清宫前的那八个和尚,确切的说,是那个最为神秘的少林四神僧中的空风。 刚才的那一声"我佛慈悲”便是出自他的口中。 区区四个字,却为了凡挡下了第六道雷罚,换而言之,这四个字的威力甚至要盖过达摩老祖的庇佑和刚刚挡下第五道雷罚的佛门气运。 闭口禅,当真如斯恐怖? 第七道天雷劈落,徐宝仍不出手。九道雷罚一道强过一道,两人约定分别扛过第七道和第八道雷罚,那徐宝决定去应对第八道雷罚,也算是还了凡刚才几次出手的一个情。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与雷声同时响起,了凡丢下达摩神剑,双手以撑天之势高举,一道金光将其笼罩,金光中隐约有一佛陀形象,眉眼如了凡一般,以同样的姿势高举双掌。 轰然声中,金色的两道佛掌与天雷相会于半空,僵持片刻之后,天雷击碎了佛掌,将了凡的身影笼罩。 失败了? 并没有。 雷光消散后,了凡浑身鲜血淋漓,轻咳一声,一口紫红色的鲜血喷在了徐宝的胸前。 "还活着?” "没死。” "没死就歇会儿吧。” 徐宝说罢,整个人拔地而起,手持太阿剑一声历啸,斩出冲天剑芒刺向雷云旋涡的正中。 既然雷罚注定落下,为什么我要被动等待?凭什么我不能先发制人?先发制天? 剑芒斩出的一瞬,第八道雷罚也落了下来。虽然没有经过太长时间的酝酿,但似乎是高天之上的众神也恼怒于徐宝的狂妄,这一道雷罚威力丝毫不逊于之前,甚至可以说要强于之前七道雷罚的总合。 凝实的黑色剑芒眨眼间淹没在了雷光之中,徐宝的身影也随之淹没。 "宝哥儿!”曾柱和楚橘大喊! "徐宝!”李玄的指甲刺穿了自己的掌心。 "完了。”了凡仰着头无奈的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凭借自己一人之力是无论如何也扛不住接下来的第九道雷罚的。 "杨烈,天威不可逆,你帮不了他?”老和尚抓住了杨烈的手腕,摇了摇头。 "我知道。”杨烈将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心中也是一阵后怕,若刚才自己当真出手,只怕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两人却没看到,一旁的老道士藏在袖子里的手悄然的捏了一道剑指。 沐浴在雷光之中,徐宝又品尝到了前世接受熬刑训练时的滋味儿,只不过那痛楚要更加猛烈而已,但他还能忍耐,还没到放弃的时刻。 "给老子。。。开!” 体内的内力在这一瞬间磅礴而出,硬生生的将雷光又逼了回去,同时一道无形的剑气自徐宝的天灵而出,逆流而上,刺进了雷云的旋涡正中。 徐宝重重的摔在了乾清宫的屋脊上,第八道雷罚也消散了。 "天亡我少林。”盘膝而坐的了凡看着双目紧闭的徐宝念起了往生咒文:"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老道,你不该出手的。” "老道,你出手了?” 宫墙的阴影处,老道士看似无恙,但双颊却泛起一丝极不自然的潮红之色:"算不得出手,只是,咳咳,只是借了这紫禁城的一丝气运而已。不是我,而是大明列祖列宗在帮他。” "即便如此,你也。。。” "几十年的阳寿,换我大明一个先天,这买卖不亏。” "只怕报应不只是落在你的身上。”老僧将目光投向了紫禁城的深处。 "。。。阿弥唎哆。。。” "别他妈念了。”平躺的徐宝抬手抓住了了凡合十的双掌,呲着一口小白牙:"瞎了吗?老子还没死!” 乾清宫的上空,雷云越积越厚,俨然一副末日景象。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人定胜天这个笑话的最后结果。 一片寂静之中,皇宫的深处,接连三声炸响,慈宁宫燃起大火。 第479章 圆月之下 11 乾清宫的天雷,慈宁宫的炸响和大火,这个月圆之夜对这座宏伟宫殿来说注定要被铭记。 而对于怀天佑来说,炸响响起那一瞬间的恍惚之后,颈间的寒凉让他知道,今夜或许就是自己的死期。 "大胆贼人,竟敢擅闯坤宁宫,可知这是诛九族的罪过!” 唐画风翻了一个白眼儿,可笑的让他都懒得反驳:"这位公公,烦请陪在下走一趟吧?” 逼着怀天佑往坤宁宫的那间暖阁走去,沿途遇到的宫娥太监在惊怒之后围了上来,但投鼠忌器他们又不能真的作些什么,只能一边高喊"护驾”,一边一起向那件暖阁行去。 "爹!救我!” 怀恩站在门口看着外边儿的唐画风和怀天佑,一双浑浊的老眼闪过些许复杂,但却没有说什么,更没有让步。 "公公,这小太监管你叫爹,那必然是你的儿子了?怎么,看意思你好像不太在意啊?”唐画风手上微微用力,在怀天佑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丝血痕。 "爹!”死亡的恐惧让怀天佑大喊,但怀恩却把门重新关上了,门里随之传来他苍老的声音:"为奴婢者,这一条性命自然就是主人的,天佑,你当有这样的觉悟才是。” 怀天佑闻听此言,顿时心如死灰,而唐画风却不同,他只觉这怀恩确实老辣。自己挟持了他的儿子相要挟,对面却不接招,于是这场面顿时就变成自己骑虎难下了。 如果杀了怀天佑,自己决计也出不得坤宁宫,而如果不杀,这怀天佑就成了自己的累赘。 不过好在,本来自己与欧阳天青的定计也不是靠着这一个人质就进到暖阁里面去。 "厉害,厉害。坤宁宫被你们守了个滴水不漏,又不受威胁,那看来今夜只能无功而返了。”唐画风大声说道,携着怀天佑缓缓地又向坤宁宫的殿门退去。此时周围的人已经不止是那些宫娥太监,还有十几个黑袍大袖的老者,看来应该就是所谓的大内供奉了。 唐画风退一步,他们便进一步。一退一进之间众人便到了坤宁宫的大门口儿。唐画风停下了脚步,到这里也就够了,接下来只要等待便好。 坤宁宫的屋顶,欧阳天青在暖阁上方分远近揭开了四片琉璃瓦,随后从怀中拿出四个拳头大的黑色铁球。这便是唐画风之前所言的雷火弹,三颗给了雷信,剩下四颗都在此处。这东西与外边儿常见的不同,没有引信在外,也不用提前点火触发,只要力道够大,砸在地上便即爆炸。 之前没有直接扔下去是料定坤宁宫中,尤其是那个暖阁里,除了怀恩这老太监以外定然还有高手暗藏,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此时唐画风在下边儿相信已经吸引了不少守卫的注意,再扔雷火弹下去成功的机会顿时大增。 "若能取皇帝和两宫太后的性命,白莲教,或许这天下便是我的了!”欧阳天青眼中闪过一丝炽热,抬手将一枚雷火弹高举,扔进了暖阁之中。 第二枚雷火弹随之便要出手,欧阳天青忽然感觉脑后恶风不善,仓促间一个鹞子翻身,整个人腾空转身落下,一枚飞刀擦着耳边过去,眼前站着一个细高挑的身影,手里边儿握着一把紫巍巍的匕首,看着自己似笑非笑。 "哈哈哈哈!”细高挑未言先笑,很开心的样子:"不想竟是白莲教圣子当面,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欧阳天青稍稍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人,随后心下一沉,东厂大档头,折枝仙常笑痴! 忽而又一道身影越到欧阳天青的身后:"无知鼠辈,当真不知死活。” 这声音欧阳天青不回头,却也认出这人是东厂二档头任余辜。 整座皇宫在今夜尤数坤宁宫的安危最为重要,于是徐宝安排两人前来,只有一句话:"不钓大鱼不扯勾。” 欧阳天青表面上云淡风轻,但心中略有些慌张,他慌张的不是常笑痴和任余辜的出现,凭他的轻功他自信就算不敌,想跑绝没人能拦得住他。他真正在意的是刚才自己扔下去的那枚雷火弹,为什么没有任何的动静。 他今番入宫来可不是为了游玩,而是来刺王杀驾的,只要能成,他便能挟此盖世之功一统白莲教,反之,若是失败,白莲教中本来忠于王梦蝶的那一帮子教中元老恐怕便会借机挑起争端来。 欧阳天青当初凭借着找回护教神功的功绩而得以当上白莲教圣子,虽然得到了教中那些因为王梦蝶女儿身而不服的教众支持,但还有不少的仍遵循前代教主遗训支持王梦蝶,所以这几年白莲教一直是一个圣子一个圣母,独独没有教主,俨然一副分裂之势。 欧阳天青有心一统白莲教,奈何他终归没有王梦蝶这个在白莲教里长大的女人得人心,再加上回到白莲教以后再无寸功,所以渐渐地已经有些劣势。他这次来京城想要立下一桩奇功来一举夺下教主之位。 不想石景山一番谋划之后皇帝只是重伤而没死,大明朝堂在徐宝怀恩以及英国宫他们的努力下也维持不乱,他也就算是白忙活了一场。不得已,又进宫来行险一搏,结果却是眼前这幅景象。 放弃? 欧阳天青不甘心。 继续? 那就要在短时间内解决眼前的常笑痴和身后的任余辜,否则大内供奉反应过来接连赶到,他双拳难敌四手,恐怕跑都跑不了了。 欧阳天青也是果决之人,片刻思索之后便作下决断。 "说我不知死活,那我便让你们看看到底是谁死谁活!”一语罢,欧阳天青脸上青红之色接连变换,身形前冲,一拳势如破竹,直取常笑痴心口要害。 "来得好!”常笑痴脸上还带着笑,手上的匕首却不留情,闪身躲过欧阳天青这一拳的同时匕首斩向其咽喉。任余辜也随即上前,双手画圆一招如封似闭封锁欧阳天青的退路。 "跳梁小丑也敢造次?!”欧阳天青一手去擒常笑痴的手腕,另一手招架任余辜,片刻间妙招连出,竟是不落下风。 远处,乾清宫顶,第九道雷罚也终于落下。 第480章 圆月之下 12 黑中带紫,紫中泛红,最后一道雷罚悄然的落下,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却让乾清宫前所有的观战之人都为之瑟瑟。 这是雷罚,也是天罚,是老天爷对两个不自量力的蝼蚁的最后的考验,也是最后的惩罚。轰然的炸响是因为乾清宫屋顶的琉璃瓦的破碎,但响声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随后也被这倒不祥的雷光所淹没。 了凡和徐宝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了雷光中,粗大的雷罚足有三丈方圆,这或许不只是一道雷,更像是一根通天彻地的光柱,将两人隐没在光柱之中,久久不散。 神威如狱,在劫难逃。 说是要合力共抗天劫雷罚,但这一刻,没有什么合力,更谈不上一个"抗”字。就好像人类抬起一只脚踩向两只并肩而行的蚂蚁,两只蚂蚁的生死与他们自己的努力根本没有任何的关系,或许强壮的体魄能让他们在碾压过后多喘息上几个瞬间,但也仅此而已。 徐宝在雷罚落下的瞬间便丢下了太阿剑,撑起了天罡元气罩将周身护住,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只有死撑。体内的内力源源不断的注入元气罩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海量的内力消耗,先天的境界让他回气甚快,但奈何这雷罚的根本不给他一丝一毫的喘息机会。 "或许下一个瞬间,我就会内力耗尽。” "或许下一个瞬间,这雷罚便会过去。” "或许下一个瞬间,事情会有转机!” "我不会死!” "我怎么会死?” "我会死。。。吗?” 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完全是本能的将体内所有的力量,内力,乃至失之难寻的真气都逼迫出来寻求那最后的一丝生机,可是。。。 "原来我这一世是被雷劈死的。呵。” 千里之外的彩云之南,十万大山。 头戴彩冠的妙龄少女坐在一颗树下,看着自己手心的一只五彩斑斓的小蜘蛛正在说着什么悄悄话,说的兴起处却突然没有来的沉默了,心口疼的让她说不出话来,她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让她汗如雨下,但旋即这疼痛又消散如烟。 小蜘蛛跳到了少女的彩冠上,随后垂着蛛丝倒吊着与少女面对面,似乎在好奇和关心着自己的主人。 "小飞我没事,放心吧。”少女如此安慰着小蜘蛛,但看向天上那轮圆月的双眼不禁有些失神。 八百里秦川的深处,某一个山坳里有一座阴森森的小小的寺院,院中的菩提树下,一个小和尚和老和尚相对而坐,轻声的念着经文。 某一刻,两人同时停下了口中的诵念,小和尚抬头望月,目色茫然,老和尚看看小和尚,又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笑道:"天心月明。” 有一声狼嚎从山林中传来,之后又是更多的狼嚎响起,声音苍凉。 小和尚回过神来,看向老和尚:"大师,请送小僧入烂柯寺一行。” "你决定了?” "我决定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抬手,缓缓一指点在了小和尚的眉心。 昆仑山绵延万里,其中名作白莲净土的一处山顶上的一个山洞的深处有一方十丈见方的奇特池塘,其中的池水清澈澄净,水上开有白莲朵朵,池底铺满金沙,又有银、琉璃、砗磲、珊瑚、赤珠、玛瑙等宝物,池水的中间有一白玉莲台,上边儿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静静沉睡,也不知要睡到何时。 "证道之法说有三千,但归根结底不过佛道魔三路。了凡是佛门,自有佛门气运庇护,他不该与徐宝这修魔之人一同度劫,否则当有一丝胜算。” "谁又曾想到这最后一道雷罚竟是传说中紫霄湮灭神雷,看来这徐宝魔性不浅。” "阿弥陀佛。” 三个得悟神通的先天对神雷中二人也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偏就在此时,又一道白色的身影如惊鸿匹练般不知从何处而来,眨眼间穿过了御马监的禁卫,越过了那一众武林群雄,眨眼间来到了乾清宫的大殿上,飞蛾扑火一般冲进了那道紫黑色的光柱里。 "这。。。这这。。。” "什么东西?” "好像是个人?” "不,不可能吧?哪来的人?” "人怎么可能往那里边儿去送死?” 围观之人各自惊讶不解,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无量寿佛!” "阿弥陀佛!” "这。。。也行?” 杨烈、老僧、老道士三人也是目瞪口呆,但不同于旁人,他们的惊讶却在于这一个变数所可能带来的后果。 紫黑的光柱中,徐宝一身皮肉绽开,鲜血流出的瞬间便被蒸发,俨然已是弥留之际,只听耳边传来一个女声低低的诵念:"九天十地,白莲为善。净土长存,业果得真。千载修佛,一朝入魔。去性见心,度成正果!” 紧接着,脑海中又有一道阴柔的男声轻诉:"不到百年光景,竟真再有一后世之人入此乱世,合该天不亡汉家江山,天不亡我!” 徐宝没有办法思考这两个声音的来源和意义,只觉得丹田里忽然涌现无穷的真气,真气在刹那又转化为内力,内力循着经脉上下游走充斥四肢百骸,直到他无法承受后透出体外,化为浓郁的黑气将他层层包裹。 太阿剑不知何时又抓在了手中,徐宝下意识的一挥剑。黑色的内力随之化作一条黑色的巨龙,张开血盆大口扬天长啸,将这雷光吞噬,又逆天而上,直到将苍穹之上的雷云打散。 云散、风清 又是那轮圆月当空,又是那周天星斗。 乾清宫里,徐宝的剑再一次刺在了了凡的肩头,了凡的手指指在徐宝的心口,但差了一寸的距离终未及身。 二人的身旁,还有一白衣女子,手结莲花印,面色苍白,胸前衣襟被鲜血染红。 "了凡大师,你输了。” 了凡双手合十,低头道:"阿弥陀佛,公公神功盖世,是老衲输了。” 白衣女子身子晃了几下,倒在了徐宝的怀中,意识模糊之际听到一声淡淡的:"谢谢你。” 她笑着回道:"应该的。” 第481章 余波 "。。。我的天,了凡大师要证道先天,老天爷不同意,就打雷劈他,一道接一道的,一连劈了九道雷,了凡大师也是了得,凭着达摩神剑一剑一剑的愣是把那九道天雷都劈散开去,连老天爷最后都服了。。。” 天津卫城外道左的小酒馆儿,三十多个酒客听着一个酒糟鼻的老头儿吐沫四溅的说着七日前的那一场惊世之战。 老头儿会些武功,但就是些三脚猫的江湖把式,那一场紫禁之巅的决战他不曾亲眼目睹,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可就是这道听途说再加上自己脑补的一些场面,愣是让他在这酒馆里混了三天的酒饭。 有酒客问道:"然后呢?然后呢?老天爷都奈何不得了凡大师,那徐宝该是一败涂地了吧?死了没有?” "这个嘛。。。了凡大师最后却是输了半招。”酒糟鼻老头儿捋着胡子,慢吞吞的卖着关子,有长眼色的豪客明白这意思,直接招呼酒馆小二上酒上菜,酒糟鼻老头儿这才哈哈笑了起来继续讲起了故事。 "了凡大师是后天而入先天,谁知那东厂厂公徐宝却早已成就先天,那雷劫落下,十成的力道九成半都打在了了凡大师的身上,九道天雷过后,了凡大师身受重伤,徐宝好整以暇,此消彼长,最后了凡大师惜败。” 听到这儿,有人叹道:"唉,没想到了凡大师竟是败了,天亡我正道武林。” "不然。”又有人道:"了凡大师输是输了,但不是输在那徐宝的手上,而是输在了老天爷打他的九道雷上,如果此时他们二人再斗上一场,只怕那徐宝绝非了凡大师的对手。” "不错不错。” "有理有理。” "二哥好见地啊!” "小二,上酒上酒!” 再上酒菜,酒肆里顿时一片欢声笑语。有人又问起了什么是先天,什么是后天,从来没听过练武练到最后竟然要被老天爷拿雷劈?这个问题就没人答得上来了,酒糟鼻的老头儿也不知道,他也就是听了这么两个词儿跟着说而已,哪里知道其中的玄奥? 角落里一桌四人喊来小二会账,留下银子起身走了,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等出了酒肆翻身上马走了一段儿,其中一个年轻些带刀的叽里咕噜的说起了蒙古话,旁边儿的另一个年轻刀客叽里咕噜的回着,一言一语看起来讨论的还挺激烈,之后一齐看向了一个挎刀的老者,似乎在等老者做个决断。 老者张口也回了一句蒙古话,之后两个年轻的都沉默了下来。 吕超然低调的跟在三人身后,心里边儿说不出的腻歪。 什么先天后天,什么了凡徐宝,这些他不懂,他也不在意。他的心里边儿耍刀的都是卖力气的,远比不得自己这个玩脑子的。当然了,这话他可不敢说,否则前边儿这三个人说不定就得砍自己两刀。 按照行程,今天下午应该就能进了天津卫,休息一晚之后明天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能到京城了。一路上隐姓埋名提心吊胆,倒是遇到了几波剪径的匪人,都被那两个年轻的三下五除二的给杀了,除此之外再无风波,一切还算是顺利。 而正因为旅途顺利,吕超然的心里不觉产生了些轻视之心。 自己四人虽说隐姓埋名吧,但总归是关外进来一路往京城走的,蛛丝马迹的瞒的了旁人却不该瞒得过那号称十万密探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和东厂不是?没想到到现在了,连个像样的盘查都没有。说明也就不过如此而已。 马上骑了一个多时辰后进了天津卫,找了一家看着不错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刚收拾好行李洗了把脸,吕超然便被叫到了那老者的面前。 满都噶,也就是那老者的大徒弟说道:"我师父有事问你,你知道便是知道,不知道便是不知道,不要乱说。” 吕超然熟练地漏出谄媚的笑容来:"明白明白,小人明白,几位尽管问便是。” "那个了凡和徐宝到底是什么人?” "额。。。”本以为是要问自己一些入京之后的行程安排,不想竟是问这两个武夫的来历,吕超然有些纳闷儿,但还是老实的回道:"那个了凡是中原少林寺的方丈主持,据说是个得道高僧,同时少林寺的和尚有习武的传统,他的武功算是中原武林很厉害的那一等。” 吕超然不信佛,对于了凡的所知也就是这点儿了,不过说道徐宝,他知道的就多了:"那个徐宝可是有些厉害,是大明东缉事厂的提督太监,是个实权人物,手底下据说养着数万密探,武功可能也挺厉害,但说到底也就是个太监,伺候人的奴婢。” "*……¥%@()”满都噶将这些话翻译给了老者听,老者又说了几句,满都噶便又问道:"那个徐宝练得是什么武功?” "这。。。”吕超然心底骂娘,他哪能知道人家练得什么功夫:"大概就是些江湖把式吧?” "啪!” 满都噶都没说翻译,直接一记耳光扇在了吕超然的脸上:"不知道就不要乱说,江湖把式?他练得是江湖把式那我们练得又是什么?” "是是是,满都噶大人说的是,小人信口胡诌,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所以你不知道他练得是什么武功?” "小人确实不知。” 满都噶冷哼一声,转头说了几句后又道:"你说他是东厂的提督太监,那也就是东厂的头目对吧?” "对,东厂提督太监是东厂第一号人物,东厂的一切皆由他调度。” "那他和王振又是什么关系?” "王振?”耳熟的名字让吕超然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说的是当年的那位大权阉之后更是茫然:"这。。。王振当初也是东厂提督太监,他们两个算是职司相同,但要说有什么其他关系,那小人就不知道了。东厂提督太监一般就是由大明皇帝宠信的太监担当,彼此之间未必。。。未必有什么联系。” "所以你不知道?” "小人确实不知。”吕超然无奈道。 "行了,你出去吧。” 吕超然退出屋子把门关好,无声的啐了一口:"一帮只知打打杀杀的蛮子。” 第482章 风不止 东厂地牢的第九层 这里是整个地牢的最深处,用来关押最为穷凶极恶的犯人,是这么设计的,但实际上从建成到如今只关押过三个人而已,最后也都死在了这里。 这里是寂静的地狱,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天堂。 没有光,也没有时间的概念,唯一的出口就是那个楼梯,如果不算头顶上的那个通风口的话。 徐宝在这里待了七天,他是自愿的,既是为了对于宫中这一场乱子给吴后一个交代,同时也是为了治愈自己体内的伤势。 叫伤似乎不太准确,更确切的说,是寻找一个诡异的声音。 时间回到七天之前。 在第九道雷罚所形成的雷柱之中,徐宝一身内力耗尽,再无手段可用,本以为自己已是必死无疑,却在最后的时刻听到了两个声音。 一个是王梦蝶的那段短短的经文,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是什么作用,但自己能够活下来应该与她有很大的干系。 另一个声音最为奇怪,是一道痕阴柔的男声,在宫里边儿待了这么多年,徐宝确定以及肯定,这道声音应该属于一个太监,也只有阴人的声线才能阴柔到如此地步。 "不到百年光景,竟真再有一后世之人入此乱世,合该天不亡汉家江山,天不亡我!” 不到百年光景,说明说话的这个人是个百年内的人物。 再有一后世之人,说明自己不是第一个从后世穿越到这个时代的人,同时说话的这个也知道自己穿越者这个秘密,甚至很大的可能他也是个穿越者。 天不亡汉家江山这句话好理解,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进程,明朝将是汉家最后的一个封建王朝,之后便被关外的女真取代,再之后是三百年的屈辱。 天不亡我。。。 这四个字最为奇怪,也最让徐宝无法理解。 天不亡我,这四个字成立的前提是这个人依然没死,一般只有绝处逢生的人才会这么说。一个百年之内还没死的穿越者,在雷罚之中与自己对话,或许自己能活过雷罚也是因为他施了什么手段。 一个能帮自己度过雷罚的人,该是何等的能为和手段? 还有一节。 当时自己的状态虽然已经有些意识模糊,可还没有彻底的失去意识,对身边的一些发生还有感觉,比如了凡的存在,比如王梦蝶的突然闯入,可这个声音,并不是自己"听”到的,更像是直接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就好像是自己的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只不过更清晰,更直接。 雷罚之后的徐宝身体虚弱,但确是天道承认的先天,坤宁宫的那两位不速之客徐宝没有杀,甚至没有伤他们或者抓他们,而是放了他们回去。 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不只忌惮那所谓的"先天不能出手”的天道法度,更重要的一点,王梦蝶如今身受重伤,一旦不治,欧阳天青又死了,白莲教群龙无首不知还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两个人只有在其中一个无恙的情况下另一个才能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第九层天牢里此时除了徐宝以外还有四个人,一个老僧,一个老道,还有杨烈,他们三个以三才之位盘膝而坐,将王梦蝶围在中央为其疗伤。 根据杨烈的介绍,老僧法号明空,出家悬空寺,先天境界;老道道号乾坤子,是通天观的观主,同样也是先天境界。 悬空寺和通天观徐宝都没有听说过,估计是那些隐世门派之一。 七日光景,徐宝没有寻到那阴柔声音的丝毫线索,唯一欣慰的,就是对面王梦蝶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血色,呼吸也有力了许多,看来伤势是有所好转了。 徐宝在感情方面有些迟钝,但绝不是傻,尤其是当一个女人堵上了自己的性命冲进雷罚之中来助自己一臂之力,他就算是个脑子只有花生大的白痴也明白这背后的意义。他只是有些不明白,王梦蝶怎么会喜欢自己,喜欢自己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有轻轻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徐宝于是也向楼梯走去,上到第八层,楼梯口,曾柱和楚橘如释重负的笑着松了一口气。 "宝哥儿,你没事儿吧?” "我就说宝哥儿没事儿吧,就你瞎担心。” "你不担心还非要跟来?”曾柱瞪了楚橘一眼,又转过头来:"宝哥儿,你让我查的事儿我查过了。” "说说。” "没什么结果。”曾柱摇摇头,双眉紧蹙:"悬空寺还强些,虽然没什么具体的,但我找法源寺的方丈聊了聊,他说是在秦岭之中,其他的一概不知。” 曾柱所说的聊了聊大概绝不会是用嘴说那么简单,但徐宝却也不追问,他只在意结果。 "至于那个通天观,那就一点儿消息也没查到,我找了京城里几个道观专门问过,谁也不知道这通天观的来历。” "僧录司?” "也没有,朝廷没有记载。” "算了,也是正常。” "宝哥儿,还有件事儿。”曾柱又说道:"宫里边儿昨天抓了个人。” "谁啊?” "白莲教的,四王三将之一的公正之王雷信。应该是那天跟欧阳天青和唐画风一起进宫的,不过你把他们放了,这老小子却阴差阳错的留了下来,藏了几天,后来漏了行踪。倒是挺厉害,不过被金宝老祖宗给擒下了,你看。。。” "先别杀,好好审一审。”徐宝说道:"大内守卫森严,这三个人是怎么混进宫里的,一定插个水落石出。” "我知道了。” 三人又闲聊几句,徐宝得知如今外边儿因为自己和了凡的那一场决战当真是闹得沸沸扬扬。民间的传说,江湖的谣言,这些倒还在其次,短期内还不会造成什么实质的影响,比较麻烦的是朝堂上。 雷击乾清宫,而且是一连劈了九道雷,这对于那些儒门出身,信奉"天人感应”的官老爷们来说不吝于有人骑着他们脖颈子拉了一泡痢疾。 尤其徐宝此刻不便露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老实了几个月的文官们又开始有闹妖的架势。 第483章 花钱买命 羊群中有一只领头羊,当领头羊朝一个方向运动时,羊群就朝这个方向运动;当领头羊停下来时,羊群也就停了下来,不管前边是高山大河,亦或是豺狼虎豹。用中国的一句老话来说,便是蛇无头不行。 徐宝带着东厂将朝中杀了个尸山血海,但死的越多,空的位置越多,补上来的新人也就越多。 初生牛犊不怕虎,新补上来的或许一时识时务,知晓东厂的厉害选择委曲求全,心里边儿怎么想的谁也都是心知肚明。 徐宝并不在乎。 强扭的瓜不甜,吃一口却不耽误解渴。 不听话不要紧,一刀杀了也就是了,就像朱元璋所说,天底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想当官儿的人。 所以当曾柱说这几日司礼监收到近百本参合徐宝和东厂的奏折的时候,徐宝的第一反应是有又想对自己动手。 满朝文武,有这个能力,又有这个势力的人,数来数去也就那么三个:万安、刘吉、李东阳。 可是。。。 "万安和咱们算是盟友,咱们倒了他一个人扛不住刘吉和李东阳,他没有动机。 李东阳。。。也是同样,虽然和咱们稍微疏远些,但他应该知道轻重,与鞑子大战在即,咱们要是倒了,与鞑子这一场战争恐怕朝廷撑不下来。就算他不顾大局,事后万安和刘吉任谁上位,也不会容他这么个一肚子弯弯绕的留在内阁。 刘吉。。。刘吉。。。”徐宝皱起了眉头,一旁曾柱说道:"宝哥儿,应该也不是他。” "怎么说?” "两个儿子接连死了,刘吉绝了后,这阵子一直在家里边儿告病,我查过,确实有病,找宫里的太医也给看过,头疼病,体内五气不调,急火攻心之状,应该不是装的。再说,他儿子都死了,再闹又有什么意思,就算给他个皇帝当当,他这个岁数又能坐上几年的江山?” "病。。。不是装的?”徐宝仍不放心,他总觉得刘吉那两个儿子的死有些蹊跷。 "应该不是。”曾柱话没说死,但语气里却是肯定偏多:"太医查过,民间大夫也看了不少,我都暗地里问过,都是一个口径。而且他屋子里每天喝的药也都是真的,这个做不得假。”顿了顿,曾柱又补充道:"那些药里有些是带毒的,不致人死命,但喝得多了活不长也是肯定的。” "如此说来,刘吉的可能反倒最小?” "好像还真是。”曾柱挠挠头,也是很苦恼的样子:"除了他们三个,剩下的我查了一圈,好像再没谁有他们三个的本事。上折子的我也找由头儿抓了几个,结果都说自己只是义愤,为了天理道义江山社稷,宝哥儿,或许真就是。。。巧了?” 这确实也有可能,毕竟找人在乾清宫比武,天雷把乾清宫打了个大窟窿,宫内贼人入侵纵火,两宫太后和皇帝险些受伤,这些事儿放在历朝历代他徐宝都是个杀无赦的罪过,如今只是关进牢里,还是东厂自家的大牢,连身上的职司都没说暂夺一下,文官们看不顺眼也不算奇怪。 "太后怎么说?” "太后。。。”曾柱叹了一声:"太后娘娘这回好像也有些不太高兴,把那些折子都留中不发。” 按照流程来说,大臣们的奏折会先到内阁,内阁作出建议后送到司礼监,司礼监批复用印后在下发执行。不过这种参奏类的奏折,尤其是对于徐宝这种位置的人来说,内阁一般直接转到司礼监去,司礼监也不会作什么批复,一般要请示一下皇帝的意思。如今皇帝仍然重伤未醒,两宫太后纪后不管事儿,现在问的自然也就是吴后。 楚橘憋了半天插不上话,这时张嘴吐槽:"这吴后也真是的,咱们当年还救了她一命,如今就恩将仇报!” 徐宝皱了皱眉头,抬手在楚橘脑袋上敲了个爆栗:"以后这种话万万说不得,她是太后,天下没人配对她施恩,她要做什么也谈不上仇报。” 橘子抱着脑袋委屈:"可是宝哥儿。。。” "就算是这么回事儿也不能说,否则就是取死之道了。” "我知道了。。。” 徐宝想了想,说道:"这次的事儿算是有惊无险,但说到底是有些过线了。太后不悦也是正常,总要给些像样的交代才是。” "宝哥儿,你想怎么做?” "不想给命,又不想丢权,那就拿钱买命吧。”徐宝问道:"咱们手里现在还有多少银子。” 提到银子,橘子眼睛一亮:"宝哥儿,关外的金子,倭国的海市,如今都开始陆续进账了,现在咱们手里不算那些古董珍玩之类的,有现银差不多一千三百万两。” 徐宝一愣:"这么多?” "可不多啊。”楚橘又瘪嘴:"天下第一庄那两个孙子昨天又来请银子,要一百万两,老苏和老江也来要银子,张口就是两百万两,下边儿弟兄们也请银子要开销,又得一百多万两,还有给各家勋贵的分红,还有皇庄里你让种的那些菜。。。” "别算账,别跟我算账。”徐宝揉揉太阳穴:"你就给我说个准数,刨了这些,咱们能动的有多少?” "那。。。”楚橘翻着一对儿绿豆小眼儿算了算:"四百多万两吧,不过再有一个月应该还有银子进账,大概能有个三百多万两的样子。” "行,那你明天送三百万两入宫,也不用说什么,交给李玄,李玄会知道怎么办。” "啊?!”楚橘一声驴叫,想说话,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说的,不掏银子难道还真要挨板子不成? "行了,就这么办吧。”徐宝拍拍橘子的肩膀:"银子就是花的,命没了要银子做什么。柱子。” "宝哥儿?” "那帮文官儿盯着点儿就行,这次过去他们肯定还有动作,不管背后是谁,早晚能跳出来,不着急。这两天你多布置些人手,把那个野猴子给我看住了,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野猴子?” "也先他细佬。” 第484章 糖衣炮弹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也先的细佬,也就是喜宁*绰罗斯觉得汉人的这句话放到他的身上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之前的他一直生活在草原上,虽然因为自己绰罗斯的姓氏而过的衣食无忧,但实际上却并不快乐。不快乐的原因有很多,但落到最基本的需求不外呼就是衣食住行四样。 衣服是以皮毛为主,他喜欢光滑舒适的丝绸,但这东西在草原上却行不通,不御寒,不惜汗,丝绸加皮毛的组合简直让他浑身长了倒刺儿一般难受。 吃食以牛羊肉为主,加盐是基本,其他的顶多再加点儿茶叶香料之类的解腻,天天吃,变着花样吃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他算是习惯了。 住的是冬冷夏热的蒙古包自然不用多说。 至于行。。。 知道为什么蒙古人多是罗圈腿吗? 骑马骑的。 草原上没有路,马车过于颠簸而且跑不快,动不动轮子还会陷到哪个坑里,所以马是唯一的选择。 这一次来到中原,一开始以奴隶的身份,吃糠咽菜跟个牲口一样,这种滋味儿自然不必多说。可等到被徐宝带到了东厂"关”起来,这日子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徐宝倒是也没刻意的对他进行什么优待,只是吩咐下边儿别太亏待,吃喝什么的也别为难就行。 就这么一句话,就让喜宁明白了老祖宗为什么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也要往中原打。 真的是太爽了啊。 吃的是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手法煎炒烹炸不一而足,似乎只要想,每吨不重样都不是难事儿。 穿的是绫罗绸缎,第一次知道原来丝绸只是占了绫罗绸缎中的一个绸字,四样搭配起来真的是舒服的不能再舒服了。 住的是雕梁画栋,出门是马车轿子。 如果有来生,他希望能生在这繁华的汉家天下做一个富家翁。 当然了,要是有一个美人相伴就更好了。 十四岁的喜宁虽然在后世来说还是个初中生的年纪,但在这个大明朝十四岁当爹也不是没有。尤其他自小吃的牛羊肉,发育的极早,此时更是心头有火,躁动不已。 当然了,他还是更喜欢虎背熊腰的草原女子,他觉得这样的女子更加壮实耐看。 美丽? 美丽当什么用? 他这么想着。。。 直到他在东厂的后院遇到了一个名叫燕月薇的小姑娘。 "我叫燕月薇,你呢?” "我叫,喜,喜宁。”喜宁笨拙的回道。 燕月薇如此的宣布道:"哦,那你以后就是我的跟班了。” "哦哦,主,主人。”喜宁欣然的叫了主人,并按照蒙古人的礼仪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了自己腰间的弯刀。 "嘻嘻。” 一面之缘,燕月薇便走了。 喜宁呆呆的站在原地好久,好久,某一刻忽然回神,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堂堂绰罗斯家族的男儿,也先的弟弟,竟然给一个女子做了奴隶? 好像,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样子? 他开始在东厂内外打听这个名叫燕月薇的小姑娘的消息。 燕月薇,十二岁,东厂厂公徐宝的义女,东厂大档头常笑痴的养女。 这样的身份说是天之骄女那是一点儿也不为过,比公主可能差点儿,但比一般的勋贵大臣的女儿,只要徐宝不倒,那强的绝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喜宁别看是也先的弟弟,可一来是蒙古人,二来此时已经是个奴隶身份,叫好听些也是个俘虏,三来也先也不认他,他哪里配得上燕月薇? 但喜宁可不管那一套。 他信奉的是草原法则,就像成吉思汗当年马鞭所指喊得那一句"放眼天下,皆是我草原牧场”一般,喜欢,拿来就是了。 当然了,阶下囚的身份他还没有忘记,但绝不至于让他自卑。 于是乎燕月薇的身边就多了一个哈巴狗,跟屁虫一般的存在。 燕月薇的混世小魔女的性格平日里可是没少捉弄喜宁,但喜宁不在乎,反倒乐在其中。 就比如今天,当曾柱将他从湖里捞出来的时候,虽然不善水的他已经有点儿神志不清了,但看着躲在曾柱身后的燕月薇探出头来对他吐舌一笑,他觉得湖里的水还真是挺甜的。 "贱的。”曾柱翻了个白眼儿,吩咐手下生一堆篝火给喜宁暖身子。 片刻功夫,火堆升起来,又有手下拿来干净的衣服给喜宁换上,曾柱看着仍冷的发抖的喜宁,问道:"你蒙古的使节就要来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 "是谁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 曾柱皱眉:"是谁啊?” "知道,知道。” 曾柱不悦的冷哼了一声,但对一个小孩子他又不想动手打,凭白失了身份,于是便抓着喜宁的脑袋扭向自己,同时让燕月薇先离开到别处去玩。 "哦。”燕月薇撅着嘴往一旁去了。 "现在,咱家重新问你。”曾柱看着喜宁:"蒙古,你哥也先派人来中原要与我大明谈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他派人来谈判?”喜宁有些不解:"他的性子不爽就直接发兵了,为啥谈判啊?” "咳咳,因为我大明的百姓好像杀了你们蒙古几个部落的人。” "这也不值得他来谈判啊。”喜宁还是不明白,不过他倒是也不在乎,直接道:"我哥哥要是派人来的话肯定是要让那个马屁虫来的。” "马屁虫?” "吕超然。”喜宁耸耸肩:"本来是你们明朝的一个秀才,后来跑到了我哥那儿,没什么本事,不过我哥倒是挺看重他的。” 曾柱"哦”了一声,其实他今天来也不太在意喜宁对这个谈判是什么态度,刚刚问的只是随口,他真正想知道的事喜宁现在的状态。 徐宝觉得蒙古人这次来恐怕跟这个喜宁有些关系,如果他们要带喜宁走,东厂肯定是不放,但如果他们私下里要抢,喜宁又会是个什么态度呢? 曾柱看着喜宁不时往燕月薇那边儿瞟的猥琐样子,觉得也不用多问了。用蜀后主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此间乐,不思蜀也。” 第485章 金狼啸月 蜀后主的一句"此间乐,不思蜀也。”让人发笑,但实际上这又何尝不是他明哲保身的一种手段?如果他要是真敢说"此间乐,不及蜀也”,那估计他连第二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同样的道理放在喜宁的身上也是一样。 诚然,美酒佳肴,美人相伴的生活可以带给他足够的快乐,但要是想要长久的拥有这份快乐,尤其是真正的要娶到自己心爱的美人,阶下囚的身份可帮不了他。 今天见到曾柱之前,喜宁属于一个先快乐眼前再说其他的心态,但见到了曾柱,得知也先派人来大明谈判,他虽然说着不明白也先为什么不直接发兵叩边,实际上却知道,很大的可能就是为了自己。 这个道理不难想。 挡住把自己发配入中原为奴是为了给各部落一个交代,同时或许也有泄怒的缘故,可真当事态平息过来,也先未必想不到自己其实并不是凶手。 而且就算自己是凶手,那又如何? 李世民弑兄逼宫,李渊难道就心甘情愿的把皇位奉上了?还是李渊真的就没有一拼之力? 他只是看破了而已。 总共三个儿子死了两个,只剩下一个李世民,莫说他本身能力出众雄才大略,就算是个饭桶,皇位也只能给他,不然拿命换来的李家江山还能让给别人不成? 作为绰罗斯家族除也先之外唯一的男人,也先老迈,将来的位置肯定也是给自己,不然又能如何? 但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才能跟也先派来的使节接触上。 吕超然一行在今天中午的时候来到了京城,到了京城就算是进了东厂和锦衣卫的底盘,这时候也就没有继续隐藏身份行踪的必要了,于是他们直奔鸿胪寺的衙门,亮明身份,递上随身携带的国书。鸿胪寺少卿名叫郑杰,一个没什么特别的中年人,中规中矩的给吕超然他们安排了住处,之后又将此事上报礼部、内阁,当然,东厂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还真是吕超然?”曾柱看着手里的情报笑了。 在从喜宁嘴里得到吕超然这个名字之后不到两个时辰,他就已经得到了这个人的全部情报。 一个数典忘宗的畜生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倒是与他同行的那三个蒙古刀客,让他有些皱眉头。 也先总共派了四个人来,曾柱可不觉得这三个刀客会是什么无名之辈,但偏偏根据相貌来说,东厂上下竟然没有任何的情报资料,这就有些不太对了。 东厂对于蒙古来说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先身边几个关键人物还是知道的。 "会是谁呢?” 内阁和司礼监还有礼部尚书周洪谟在吴后的慈宁宫里讨论一番,最后决议明日在鸿胪寺由周洪谟先行接触一番,大概探探底细。 夜晚,月明薄云,微雨。 喜宁在自己屋子的窗前以一个极古怪的姿势站着。只见他头用力的后仰,几乎是脖子的极限,好像要把头掰断一样,一只手按在小腹丹田处,另一只中抓着自己的左脚平端,剩下的唯一一只脚作为全身的支点立着,却点着脚尖。 这样的姿势不用说,看着就很难受,事实上让一般的人照着摆恐怕都做不到,但喜宁却稳稳的站着,而且已经站了近半个时辰。 月光从天空落下,透过窗子照在喜宁的身上。 喜宁双目微眯,嘴角带笑,眯缝的眼睛里似乎有淡淡的金光流转。 若是有见识的人在此,当知喜宁是在修炼一门极其高深玄奥的内功心法,但可惜,这屋子里只有喜宁一人。 鸿胪寺 满都噶和托尔坎正在屋子里吃肉饮酒,忽然不约而同的停下了酒杯,彼此哑然对望。 "是,是小师弟?” "是他,一定是他,这里不可能有别人会金狼啸月刀诀!” "他在京城?” "快去找师父!” 两人匆匆起身出了屋子奔向师父的房间。慌乱之间甚至没顾得上敲门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他们的师傅站在窗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对于两个徒弟的到来毫不意外。 "师父。” "嗯。”他们的师父转过头来看着两人:"你们不错,这么快便能察觉,说明你们的刀诀也已经登堂入室。”顿了顿,他又接着道:"那你们说说看,能感觉到大概的方向吗?” 满都噶和托尔坎闭着眼睛感受一番,片刻后两人睁开眼睛:"师父,似乎在那个方向?” "没错。还有吗?” 还有? 还有什么? 两人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老人摇摇头,摆摆手让他们出去了。 两个徒弟修为不足,老人却感觉得到,在那个方向,在喜宁的身边,还有四股强大的气,强大到让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威胁。 而能够让他都感觉到威胁的气,只能属于先天。 老人名叫巴特尔,没错,就是蒙古草原上的两位先天之一,这次来明朝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想找他的小徒弟,也是他的关门弟子喜宁,另一个则是会一会大明朝新晋的先天高手,如果有可能,最好废了他。 他知道大明朝本有三个先天强者,一僧、一道、一俗人,他甚至还和他们交过手,当然,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前几个月大明朝又多了一个先天高手。 这对大明自然是好事,但对蒙古却是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此消彼长,为了蒙古的将来,他想试试看能不能将这个新晋的先天扼杀,如果不能,至少做到知己知彼。 而现在,就在十天以前,他感觉到大明朝的京城方向,又有人迈过了先天壁垒,成就了先天境界,大明朝五个先天,蒙古只有两个。 他心中的颓丧自不必多说。 所以现在对于巴特尔而言,扼杀大明朝先天的目标已经搁置,寻找喜宁反而成了第一位,因为喜宁是在他眼中最有可能继承他衣钵的徒弟。 就算不能让蒙古多一个先天,至少不能更少了。 不然的话。。。 百年之后恐怕再无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