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口,胸中却似郁结窒息,仿佛哽堵着一团坚硬的巨石,阻挡着他全身的力气与满心的愤怒。
这一瞬间,冷静与理智顿时崩毁,风云烈悲愤至极,不顾一切,猛地仰天长啸。
带着沉浑内力的啸声,穿透夜空,声震山林,身周碎石簌簌滚落山崖,而手中的那份鉴定报告,更是被他猛然爆发的强大内力给粉碎,砰然散开,漫天飞扬,如同细雪一般,纷纷飘落。
之前本就心脉受损,一直没有完全恢复,此时悲愤交加之下,体内真气不受控制的乱窜,受损的心脉再遭重击,风云烈承受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弥散开漫天血雾,凄迷又怆然。
他身形摇晃,踉跄后退了两步,胸腔剧痛,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心知自己濒于走火入魔,却痛苦绝望地根本不想自救,任由失控的内息在奇经八脉中东闯西撞,霎时间,七窍流血不止,浑身骨骼咯咯作响,转瞬就会爆裂开来......
幽幽的碧潭,忽然一阵清脆声响,覆在水面的薄冰莫名碎裂开,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而平静的水面突然泉涌一般,咕嘟咕嘟直往上冒,一阵哗啦啦水声里,一道古怪的身影从水中一跃而出,伴随着一句幽怨的嘟囔声。
“为何又是从水里出来,就不能变一个新花样?无趣!甚是无趣!”
那古怪的身影,带起一串水花,扎手扎脚地落在地上,一身衣袍已被水湿透,头上的发髻也有些歪歪斜斜,看起来十分狼狈,但这古怪的衣着装扮却能让人依稀辨出,这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似乎是个......道士。
这古怪道士一落地,立刻呸呸吐出嘴里不小心咬到的一根水草,又扒拉开眼前的一缕湿发,露出那双耷拉着的八字眉,以及那只滑稽又打眼的酒糟鼻。
小眼睛朝前一瞪,他立刻发现了前面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的人影,眸光顿时一亮,一脸笑嘻嘻地走了过去。
“臭小子,干什么呢?”
他走过去,伸掌就拍向风云烈肩头,却刚一触及,手掌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弹开,力道之大,连他整个身子都被震退了两步。
“你......”道士蓦地一惊,随即便感觉到刚才那股力道似不对劲。
风云烈自小跟他习武练功,一身功力皆得他传授,他当然十分熟悉这徒儿的内功路数,风云烈向来冷静沉稳,功力也自然沉浑稳固,可刚才那一下反弹之力,却明显有失控之感。
这一念之下,道士那双小眼睛顿时瞪大了。
“走火入魔?”道士惊了,连忙飞身上前,“烈儿,快坐下!”
他运力于掌,立刻抵上风云烈的背心,掌力一吐,随即便感觉到那四处乱窜的内息,顿时急了。
“盘膝坐下,护住丹田,我助你导引真气,快!”
然而风云烈却似恍若未闻,通红的双眸直直瞪着前方,却眸光涣散,灰暗无神,他身形摇摇晃晃,七窍不断涌出鲜血,看起来可怖又悲凉。
那道士眼见他充耳不闻,急得一脚踹向他腿弯,迫得他腿一软坐倒在地,自己也连忙在他身后盘膝坐下,手掌一直抵在他背心之处,试图帮他导引体内紊乱的气息。
但很快,道士就震惊地发现,风云烈完全不配合他的导引,任由全身真气失控,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求生意志。
“臭小子,你想死啊!”道士顿时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你这小混蛋,你要敢死,信不信我先打破你的头?为师好不容易寻到你,将我们六位师兄妹的功法倾囊相授,你这是打算给我们白费了?”
道士气得吹胡子瞪眼,唇上两撇细长的胡须一起一落。
“到底什么破烂事,值得你妄断生念,你个混小子,上一世你就为情而自绝,这一世你竟然还敢犯浑?思定则情忘,心死则神活,师父们的教诲,你竟全都抛在脑后,逆徒,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他掌心里内力狠狠一吐,怒声喝道:“跟我默念心法口诀,再敢违逆,为师亲手毙了你这逆徒!”
随即,他压着声音,喃喃念道:“五气聚于中宫,三元攒于顶上,抱元守一,虚灵冲和,万神罗列,百脉周流......”
道士这一番怒其不争的碎碎念,似乎真起了作用,处于浑浑噩噩之中的风云烈,下意识的一拢双腿,盘膝而坐。
道士感觉到风云烈终于开始配合他的内力引导,这才微吐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心里却仍恼怒不休,掌心不断输出内力助徒儿理顺乱窜的真气,口中则仍骂骂咧咧地责怪着这个逆徒。
这古怪道士,内力修为已臻化境,内息周而复始,源源不绝,不断输送真气,助风云烈理顺内息修复经脉,二人如此盘腿打坐运功,竟三天三夜而不休。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射在那绝色倾世的眉眼间时,风云烈终于睁开了眼睛。
纤长似羽的长睫轻轻翕合,那双墨玉般的瞳眸映了满天霞色,华美斑斓间,不尽深远而通透,再无之前的混沌不清,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与清明。
风云烈眨了眨眼,封闭的五识渐渐放开,看清眼前峰林如簇云烟缭绕,耳听得身旁流水潺潺,他立刻便感觉到后背处抵着什么,心中一动,扭头看去,顿时一惊。
“师父......”
那古怪道士满脸疲倦,似精疲力尽的样子,八字眉耷拉着,模样看起来更加滑稽,有气无力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
风云烈骤然看见失踪已久的师父,一时有些愣住了,薄唇张了张,还未来得及回话,却见道士忽然浑身一抖。
“不好!”道士蓦地睁大了眼睛,心中一慌,不由惊呼道,“糟糕,真气耗损太甚,这是要被弄回去了......”
话音未落,道士身体就已急颤起来,原本清晰的身形竟渐渐模糊起来。
“师父!”风云烈大惊,“......怎么回事?”
那古怪道士身形急颤,连说话的声音都颤动不清了,模糊的神色间透出焦急与恼怒,竟又破口大骂。
“小混蛋,知不知道老子来一趟不容易,你这臭小子居然走火入魔,想谋害为师哇!浑小子,下次再来找你算帐......”
他语声越来越模糊不清,身形更是模糊到异样,仿佛身周的空间都随之而变形扭曲,看起来就像是要消失了一般,十分诡异难言。
风云烈心中震骇,连忙伸手想要去抓住那道人,却抓了个空,只隐约感到空气中似有什么猛地一收,那道士的身形便似被吸走了一般,蓦地消失无踪。
风云烈的手凝在了半空中,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峰顶,半天回不过神来,师父竟这样凭空消失,他即使亲眼目睹,也还是难以置信。
呆怔半晌,实在无法解释眼前看到的一切,只能猜想,师父本就不是寻常之人,这也许是他修**某种功法,至于他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风云烈渐渐回过神来,耳畔似回响起一些只言片语,那是他走火入魔神智不清之时,师父在耳边的碎碎念......
“思定则情忘,心死则神活......”
那些醍醐灌顶的话语,虽无法疗解他心中绝望与伤痛,却还是让他心生愧疚。
“师父,对不起......”
想到师父拼尽内力为他化解走火入魔之险,他面有愧色,不由低声喃喃。
半晌,风云烈站起身来,望向峰林间一跃而起的朝阳,漫天霞光万丈,透进他清明的眼底,光彩夺目,却映不暖他眸底的冰凉凄怆。
他默然凝立,心脉之伤已修复,然而心底的疮痍,却再无药可医,恐怕,会极尽痛苦地伴随他一生。
风云烈仰头望向那越来越亮的天空,心头一片空洞苍凉,新的一天,不会因为任何人的逃避而迟滞不来,所以他,根本无法逃避命运残忍的捉弄,只能......被迫面对。
......
雄风大楼。
“卿小姐?”
卿玉暖刚一走出电梯,迎面就听到一声惊讶的轻唤,她抬眸,看见电梯门外神色讶然的司廉,立刻收敛心神,唇边露出微微笑意,朝他点了点头。
司廉却仍有些惊讶地察言观色。
卿玉暖已经三天没来过雄风大楼,此时见她那张清丽容颜有些苍白憔悴,神色间也似乎有些恍惚,司廉连忙关心地问了一句。
“卿小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卿玉暖唇边仍挂着得体的浅笑,点头道:“是,我有些感冒,这几天在家里休养。”
她说着,似不想再多言,转头就往风云烈办公室走去。
司廉一愣,连忙叫住了她。
“卿小姐,先生不在办公室,他也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卿玉暖闻言微微一怔:“烈他......去哪儿了?”
“我不清楚,先生没有交代,”司廉摇头,眸光中闪过一丝复杂,“他也许......是有私事要处理吧。”
卿玉暖心中一动,美眸不由一转,一丝带着嘲讽的冷笑隐隐浮现在唇边。
呵,风云烈......该不会是已经跟俞团团摊牌了吧?
正得意猜测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卿玉暖低眸朝手机屏幕上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正是风云烈。
莫名似预感到什么,她心中蓦地有些激动起来,憔悴的脸色都不再那么苍白了,吸了口气,她稳了稳心神,这才淡定自然地接通了电话。
“喂,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