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月色皎洁而温柔。
对于荔城这种地方来说，这样疏朗的天气已经很罕见了。
天空中没有过于阴霾的云和灰, 清透的月光洒落了下来, 宿舍里的灯光明亮灿烂，各种欢声笑语从宿舍里面传了出来。
恋爱这种东西, 总是大学生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叶麟雪和杨之竹陷入了恋爱作战计划中。
杨之竹正在那里跟叶麟雪商量了好几天。
毫无经验的叶麟雪决定先每天写一封情书, 作为运动健将的叶麟雪，一手钢笔字还写的相当不错。
电脑屏幕上有开着优雅古典的某个诗词网站, 在优美的古风bgm中，叶麟雪埋头抄诗, 写了两个字又不满意撕了重写, 旁边的杨之竹拿着手机在打游戏。
李槐生在翻着一本线装书，张遂天在一旁正拿着剪刀裁剪一块凤鸟纹的红色绸缎。
一副非常正常的男生宿舍日常。
李槐生啃书之余，却不时抬头看向阳台，看着曲玙安安静静的坐在花盆旁边才觉得安心一些。
就好像自己凭空多了一个女儿似的。
他虽然还是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但是他的眼里却不是叶麟雪那种空荡荡的阳台, 反而看起来有点挤挤攘攘的。
虽然说刚开始的时候有点害怕啦……不过现在李槐生已经习惯了。
看起来就跟一个个小彩泡似的。
慕心心正坐在桃木上给曲玙讲黄庭经。
她在张遂天种的桃木选了一个最好的枝桠位置坐着, 换下了小猪佩奇似的那身红布直筒裙, 淡青色长裙让坐在桃枝上的她简直宛如话本里的山鬼花灵。
除了鹤童曲玙王泊棠这几个比较熟悉的, 阳台上还聚集着一些虚幻的半透明影子。
李槐生靠着自己最近刚学会的微薄的知识可以辨认出来，少部分是最常见的五鬼，还有一些小动物灵和不知道什么魂魄。
李槐生：……
李槐生最近努力研究着张遂天给自己的教程，总算是确认了, 虽然张遂天养鬼, 但是给自己的的确是正宗的道门心诀, 要靠自己修炼的，整体功法看上去就非常的正气浩然，和那些小说里歪门邪道不一样。
李槐生心想，如果当初慕心心是这种形象，他也不会把慕心心当成恶鬼了，只是怎么看，都觉得慕心心小小的一只，在那群鬼灵里应该算是最小的，但是却有一种幼儿园阿姨带着一群小孩子的感觉——让他甚至觉得那些残缺灵体和小鬼们都显得有些呆萌可爱起来。
而且那种月色如同最上等的鲛纱，让李槐生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柔情又迷离的月色。
月光落在身上，清凌凌的带来一种清透感。
连带着慕心心这些日子以来的郁闷烦躁似乎也在这样的月色下渐渐消散了。
她也不在意那些来蹭课的，因为张遂天在的缘故，那些东西都不太敢接近，也不少是跟着鹤童来的，有点怯生生的，她反而先轻声念了两句，安抚了一下那群小东西，只是低垂下了眼睛，不敢看某些缺胳膊短腿，少眼睛没鼻子的。
——鹤童呆在小树林的时候也没闲着。
他暂时霸占了张遂天顺手搭的那个小土地庙，然后收了一群小弟。
带来给慕心心见的时候虽然是意料之外但是也是情理之中。
反正她主要是给曲玙讲课，其他的也算是一场缘分，能听懂的算造化，现在懵懵懂懂听不懂的，至少有个净化的作用。
她声音轻缓，落在张遂天的耳中，倒是让他神色瞬间温柔了下来。
我的心心啊。
等敲开微信立即神色微微一动。
有人传来了消息，曲玙的母亲找到了。
……
她已经过世了。
看了一眼阳台上的人，张遂天想了想。
敲了敲一旁一脸慈爱看‘女儿’的李槐生。
李槐生：？
“你在开玩笑吧？”少年一下就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张遂天。
“你觉得呢？”伸手把人按了下去，张遂天微笑：“曲玙看着呢。”
“……”李槐生看着一脸担心看着自己的曲玙，深吸了两口气。
对曲玙摇了摇头，做了一个没事的手势。
为什么这种事情，要我告诉曲玙啊？
张遂天你是不是人啊！
“……这种事情，怎要我怎么说啊！”看着张遂天，李槐生又看了一眼阳台，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你自己说。”
“……”
最多可以给你一点时间让你准备一下怎么说。
李槐生咬牙切齿的瞪了半天张遂天，张遂天淡淡的；“不然我就直说了。”
李槐生：……直说什么？喂，曲玙，你妈死了？
光是这么想，就让李槐生几乎就窒息了过去。
但是看张遂天的表情，他觉得张遂天很有可能就能这么做出来。
“我去说……给我一点时间。”
李槐生忽然沉默。
为什么忽然变成自己求张遂天了，是不是有那里不对？
曲玙不是张遂天带回来的女鬼吗？
张遂天回到自己位置上找出一颗小珍珠，准备给慕心心缝在腰带上。
李槐生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回复自己复杂的心情。
等讲完了今天的课，把一群依依不舍的小东西赶走后，慕心心伸了个懒腰，看着一旁若有所思的曲玙。
她的确是个很有灵性的小东西。
可惜了。
忽然有点生气的小女鬼轻巧的从阳台上飘了过来，留下了曲玙继续一个人参悟。
知道了曲玙母亲赵静思的结果，她微微的皱了皱眉。
张遂天安抚的伸出一根手指拍了拍她。
慕心心看了一眼外面的曲玙，有点担心的拧起眉头。
“这个……”
“放心吧。”
他拍了拍慕心心。
“小孩子，也应该学着长大了。”
“可是……”
李槐生看着正在低声交谈的张遂天和慕心心，他们低声说了两句后，小女鬼就盯了自己一眼。
他缄默了片刻，就看见慕心心就又把脸转开了。
“你有心事？”曲玙比划着动作。
虽然交谈还有一些问题，但是李槐生既然决定和曲玙交流，总是有办法的。
比如说他可以打字给曲玙是看，然后曲玙再比划给他看。
甚至曲玙还能做出打字的样子来，就是比较慢而已。
“没，没有。”
李槐生看着面前一脸关心的曲玙，又陷入了痛苦中，为什么自己要说这种事情！
曲玙偏了偏头，真的没有吗？
不过看李槐生不想说的样子，她又善解人意的没有发问。
转头看向慕心心。
慕心心正趴在桌子上看手机。
她虽然说自己不能玩，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给张遂天发号施令。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
刚打完一局的张遂天拍了拍有点兴奋过头的小女鬼。
“快去睡觉。”
“我刚才让你听七饼是不是超厉害！清一色就直接飞了一家！”
“是是是，我家心心最厉害了。”
“嘻嘻。”
曲玙羡慕的收回了目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和别人这样自在的交流。
不过她立即开始谴责自己的不知足了起来。
这点慕心心曾经跟她说过。
当人变成了鬼之后，除了一小部分有造化的外，大部分没有踏上黄泉路的鬼灵会逐渐变成没有记忆的灵体消散于天地，而剩下的，因为被困于一片世界，无人沟通，无人相见。
寂寞和孤独，会让鬼怪渐渐的迷失本心，怨恨生者。也会逐渐被怨恨迷失本心，因为心头怨念堕.落成只知道追逐‘复生’和仇恨‘生者’。
能够和鬼灵交流的，也是极为罕见的存在。
她看着明显有心事的李槐生，乖巧的坐在了一旁。
慕心心飘去看了一眼伸了个懒腰的叶麟雪，在最初的惊讶后，对叶麟雪想追黎锦她还是挺想看的，毕竟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叶麟雪不犯罪，只是单纯想追妹子的话，黎锦也不能直接对他做什么。
毕竟还有——普通人保护法呢。
上面写的是一首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那首。
笔力劲挺，显然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毕竟这年头，都习惯用电脑来解决问题，敲键盘的人熟，拿笔写字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她倒是想起来小时候张遂天练字的样子。
“笑什么”
慕心心眉眼弯弯的笑着瞥了他一眼，道；“这诗我记得当初你也抄过。”
张遂天皱眉道；“有吗？”
“有呀。”她想起往事，不由顿时梨涡浅现，冲张遂天扮了个鬼脸，又咯咯的笑了起来；“你难道已经老到连这些事情都记不得了。”。
当时张遂天小小的一只，刚学了毛笔字不久，“我记得你这夭字，写的倒是跟天字似的。”
张遂天唇线抿成一条直线；“我不记得了。”
慕心心哼笑一声，又绕着张遂天飞了一圈，“真的不记得了？”那纸她记得自己还收着呢，她还特别得意的叫了张遂天好几天张遂夭，阿夭小夭夭妹什么的。
后来因为夭的意思不好，才改了。
不过得亏现在不在山上，否则非要放出来摆在张遂天面前大声嘲笑他。
慕心心觉得自己是真的聪明，你看若不是留了证据，那能这么理直气壮的。
等到了寒假她回山上再找出来，看张遂天怎么抵赖！
慕心心还记得那时候张遂天年纪虽然不大，却冷静内敛，又十分好强。
即便是别人都夸他有天分，他却不满意，私下又花了许多功夫。
她却又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李槐生。
“说起来那时候我们练字还把压胜钱差点弄丢了你还记得吗？”
他们练毛笔主要是为了画符，最重要的就是手腕的稳定和细微的掌握能力。
她还记得那时候张遂天跟自己比赛，学着以前华世奎的办法，在笔杆上放铜钱。
用的就是各种花钱压胜钱。
毕竟道门嘛，他们别的不多，各种花用的古铜钱是最多的。
腕不稳，力不匀，锋不正，铜钱便会掉落。
后来练了几年，倒是能叠九个铜钱了。
因为九极之数，再往上就没叠过。
不过慕心心暗自估计，张遂天应该不比自己差多少，至少稳个十几个还是没问题的。
那些人都说张遂天不愧是道门奇才，符箓画得一等一的好。
也就自己这样跟着他一起练的，才自从他除了本身天赋外，又有多拼命。
张遂天笑道：“我就记得你骗了别人不少铜钱。”
慕心心道；“这那能叫骗呢？这都是他们心甘情愿给我的！”
张遂天只是看着她笑。
那时候慕心心大概是练毛笔多了，不知道为什么倒是对于那些古铜钱有了兴致。喜欢上了收集铜钱，玄学这块儿的，谁身上不带几个有几分历史的铜板，慕心心那时候见了欢喜，他们两个倒是弄了不少铜板回来。
“说起来，也不知道我的铜钱小箱子还在不在。”
“在。”张遂天微微一笑：“丈母娘都给你收着呢，当嫁妆一起送过来的，等回家我再找出来给你玩儿。”说到回家他脸上不由又温柔了一些。
慕心心看着他浅浅微笑的样子，脸上一红，正要飞开，又被张遂天伸手捏住，她踢了一脚张遂天手指；“不要脸，放开放开，动手动脚的成什么样子！”
“有时间说话，不如先炼化了你那堆鬼珠，明天还有正经事呢。”
慕心心又笑着咬了他两下；“你干什么？放开我啦！”
她还记得小时候张遂天长得可好看了。
她瞥了一眼张遂天，实在想不到他到底是怎么长这么高的。
很气。
曲玙：……羡慕！
她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李槐生。
李槐生板着脸在电脑上敲出几个字：你应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