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7 章
阳春三月, 草长莺飞。
小松鼠果果抱着一颗野果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一片树叶落在它头上，被它使劲甩了甩头抛开了, 撒开小短腿。
却忽然立住了脚步。
看着一个光头的和尚从悬崖走了上来。
这悬崖一片刃壁，宛如刀削，上面垂下条条藤蔓, 那和尚却安步当车，将那直角90度的悬崖峭壁当作平地一般直直的走了上去。
果果；？地球引力呢？
它惊讶的看着那和尚慢慢走上悬崖顶端, 旁边的蜜獾爬了出来, 被她一脚踹飞。
又抱着野果，挪动着自己的小爪子, 朝着慕心心的坟地跑了过去。
这野果还是它最近发现的, 甜美多汁，心心一定喜欢。
虽然说已经被它啃掉了大半，但将果核埋在坟旁。
趁着春暖花开一定很快发芽，明年就会有新果子吃了。
几寄实在是太聪明了！
它心中琢磨，小短腿挪动的更快了, 就看见那和尚一路前行, 竟然跟自己走的一条道路。
是来拜祭慕心心的吗？
果果咬了一口野果。
它知道慕心心在外头的关系挺多的。
平时张玄没少阴阳怪气的酸。
可惜慕心心那个铁憨憨, 一直get不到这种阴阳怪气。
只是她去世后, 来拜祭的人还不少。
果果却记得慕心心和和尚的关系一向不太好, 听说是和她小时候有一点关系。
当然慕心心的理由是光头不好看, 她是个黑长直控。
它瞄着那个和尚, 倒是出奇的俊美年轻。
宝相端严, 让人看见就想要亲近。
想到慕心心曾经叮嘱自己一定要离光头远一些，果果立即小心翼翼的后退了两步。
看见一只小黄鹂靠了过去，停在和尚的肩膀上，婉转歌唱。
它正心中考虑要不要缓缓再去，一片阴影却已经罩住了它。
这和尚，什么时候到自己面前来的？
果果本来想挣扎，却看见这和尚却走的是自己的道路。
过了一阵，却忽然停住脚步，笑道；“张三。”
须发皆白，蹲在坟前，正低头在平板电脑上忙碌，编写着最新版的《发财驱鬼不求人，百日画符入门详解》。
他随意的披着一件半旧的鹅黄色道袍，袖口挽到胳膊，裤口挽起来打了个结，像刚种完田的农民，露在外面的胳膊小腿上伤疤一个叠着一个。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他手指速度很快：“我在忙，有什么事，等我忙完再说。”
“一别多年，故人安好。”天边阳光洒落，一片金黄灿烂，和尚将怀中的小松鼠放在地上，含笑看着它打了个转儿，然后辨明方向，朝着坟墓跑去。
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戒空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枝头上的一条小青蛇。
“我却没有想到还有再见到你的一天。”
他盯着那一块墓碑，眼睛却似乎透过这墓碑到了几十年前，勾肩搭背的两个少年，还有被他们夹在中间的小和尚，背后含笑的年轻女子。
“张三，你不想李四回来吗？只要你肯帮我，我能让李四回来。”
八十年前，有三个让人闻之色变的少年。
张三李四王癞子。
张清源符箓之术无双，李天晓纸人栩栩如生。
戒空一头肉髻被李天晓戏谑称成癞子。
可惜的是，李天晓早死。
戒空不知所踪，却不想多年后再见，张清源已经老朽，戒空却依然年轻如昔。
张清源打出了一个句号，将编写好的教程发了出去，“戒空，阴阳相安，你入魔了。”
戒空凝神看向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不需多说，他本来也就没有抱多少希望。
他身后浮现一座淡淡的佛影，只是眉间却有着一个黑色的逆卍字。
张清源看着那佛像朝着他压制了过来，反手拍出。
戒空微微一怔：“离合手。”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这离合手便取自离合之意，取得是‘人生难全，终究缺憾’。
张清源一身炁力混乱飘渺，形神游离分散，若是别人，这气若游丝若有若无，连入门都说不上。
大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模样。
但是戒空却深知这位老伙计的实力，脸上有了一丝波动，难得有些惋惜：“凡人之中你已是顶尖，可惜，你老了，又何必勉强。”
张清源少年失友，青年丧妻，尝尽了悲欢离合，平日里洒脱快意，但是这离合手其中惨淡之意，却让人不由被牵动心中悲恸，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可是，姜还是老的辣。”
却见戒空双掌一合一拉，一个闭眼青年出现在他身后：“那张檀越，贫僧冒犯了。”
他既然如此自称，便是认真动手。
仔细一看，那青年约莫十□□岁，明秀详雅，脸上毫无血色，浑身透着一股死气，已经死了不知道多久了。
只是和他神色完全不同的是，右手握着人头骨棒，左手托着盛血颅器，狰狞恐怖。
张清源神色一变：“李四？”
当年李天晓尸骨无存，只是将他衣冠送回了李家村，他这么多年来虽然努力寻找李天晓尸体，却不得所踪，却没想到在戒空手里，“你竟然把李四炼成了尸林怙主？”
他见闻广博，立即看了出来，这尸林怙主又称墓葬主，见昔日挚友落到如此模样，顿时气怒交加。
不过眼前的尸林怙主，显然还不完整。
真正的尸林怙主乃是一对夫妇，两具骨架，通体莹白，一面二臂。
除了人头骨棒和盛血颅器外，还有五骷髅顶饰和莲华日轮座。
“姜还是老的辣！”是那个青年最喜欢说的话，嘴里含着一片姜有些含糊不清，那年头日子艰苦，他便爱带着几块姜，将切得薄薄的姜片充作糖果，还能温胃去寒，解毒杀菌，十分惋惜张清源要忌五荤不能吃姜。
茅姮娥将一张符箓交到了张清源的手上；“大哥，用这个。”
张清源有些意外，“姮娥？”
这个是茅姮娥的师父给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的保命底牌。
看着清秀女子冲自己轻轻的摇了摇头，她轻声道；“先救人吧。”
“你忘记了当初李四怎么把你背出来的？”张清源怒火上涌，浑身炁力却更为混乱飘忽，看着李天晓，反而更加冷静了下来。
昔日天启四骑士携人皮脸等四大杀人魔诸多魔鬼偷渡境线，欲助无量金刚宗内乱国内。
张三李四戒色茅姮娥四人，阴差借道，夜奔千里，斗法七日七夜,燃血力拼，万鬼嚎叫。
拦截于外。
后各自失散，李四断腿，背负和尚戒色爬行一路，吃土咽草，饮蛇血啜泥水，终出山崖见张茅二人，昏厥之前留言笑道；“红糖姜汤。”
戒空微微一笑：“我当然记得，当年若不是你们救了他，他也不至于硬生生压制了我这么多年。”
那年除了阴阳界外，凡人界血流成河，戾气冲天，怨魂遮天蔽日。
本是最好的时间，戒色死了，便是他复活灭世之时。
李天晓自己断了腿，还硬生生在尸山骸骨中将他挖了出来把人背着一路爬了出来。
茅姮娥更是拿出了保命的东西，又元气大伤使用术法将他救了回来，伤上加伤，生下张丹华后不久就病死了。
那戒色便靠着这一点情谊，强行将他压制了一甲子。
张清源看见那半成的尸林怙主，“那你来这里不会是找我叙旧吧？”
他前几日卜算出了一些，却没想到来的却是戒空。
戒空看向李四尸体：“尸林怙主法，可得福寿，消除大难，可获得成佛机缘，护持成就道果，我若功成，他便是佛。”
所谓尸林怙主，一男一女，尸骨成双。
最妙是夫妻。
只可惜当初李天晓死时孑然一身，但是若是有血脉关系也极好，血脉阴婚成夫妻，更为纯粹强大。
李家嫡系血脉，就这么一个女孩子。
虽然死了，却也能用。
张清源顿时明白过来，慕心心的来历他再清楚不过
李家嫡系的女儿，就她一个。
“李四的道，和你不一样。她的尸骨，你也别打主意！”
“滴答。”盛血颅器里的鲜血，奔涌而出，化作一道血河，奔涌席卷而来。
“符道真解！”
*
慕心心看着微博，她刚从一个阴宅里灰头土脸的爬出来。
听了隔壁因为拍摄事故出世的小花女鬼哭诉了六小时自己的悲伤情史随便讲八卦这种事情真的让她忍不住。
而且那女鬼还是个楚楚可怜的美人儿，她跟着骂了半天，那女鬼总算是爽了自动进了生死簿。
就看到了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在网络这个海洋里，人就好像一滴水一样，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太多的人悄无声息的消失。
自杀和死亡随时随地都在发生。
大多数人看不见，偶尔几个看见了，也只是叹息一声，然后划开眼前的另外一条微博。
楚秋水这种小主播，即便是自杀了，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也顶多小范围传播一下，偶尔会有人号召几句注意安全，几分钟唏嘘后又是我行我素。
但是现在就很快上了热搜。
秋水伊人：
10：00。
定时发布。
“这是一条定时微博，当你们看见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曾经的我以为可以拥有爱情，不过显然你骗了我，狗男人@罗朝，nmsl。@我们的地久天长。”
下面却有大多数都是嘲讽她的。
“装什么死！有本事死了再说！”
“小三也配谈爱情？”
“虽然说罗朝渣男，但是小三biss！”
“你拍个自拍就是全家福噢！”
我们的天长地久显然是个记录用的小号，一个粉丝都没有，也没有关注任何人。
最新的是凌晨十二点的一条微博。
“你骗了我。”
下面是一条网盘连接和提取码。
慕心心皱了皱眉，她指尖划过消息。
在这段时间里，直播平台已经确认发布了楚秋水的死亡消息。
凌晨三点，楚秋水跳楼自杀。
当场死亡。
下面基本都是截图的一个叫‘大傻子’的微信话语图片。
可以看出恩爱。
“早安，明天会更好。”
“晚安，给你买了牛奶和水果，记得喝。”
“晚安，不要总是熬夜，我心疼你啊。”
“早安，生活不是赛跑，而是一场旅行，要好好欣赏路上的风景，而不要跑的太快，小心跌倒。”
“晚安，你今天也依然是我喜欢的样子。”
“早安，都说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两个字，可是我很容易想你。”
慕心心：……
还有一些零碎的心情。
11月24日。
我这样的人，也配有人爱我吗？他说爱我。
我忽然觉得所有的委屈和疲倦，都被他治愈了。
12月11日。
第一次有人爱我，世界似乎明亮了。
12月24日。
想要和喜欢的人一起过了圣诞。
被拒绝了，他很忙，我不能烦他。
1月2日
我想要一片种满了向日葵的花园，然后生两个可爱的孩子，看他们在向日葵花园里奔跑。
没有花园的话，一阳台的花也可以。
再养上两只狗。
跟大傻子说了这个，他说养他不够吗？
我说谁要养他。
他说他养我。
1月21日。
他骗了我！！！！！！！！！
他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结婚了，他怎么会是……。
下面就是很凌乱的消息。
显然这段时间楚秋水非常的愤怒混乱，慕心心扫了一点，划了过去。
1月23日。
他每天都求我，每天托了朋友来给我打电话。
我封了他的号，但是他还是不放弃，他说他真爱是我。
1月25日。
他刷了好多好多礼物，说我不理他就来找我。
1月27日。
他真的来找我了。
小红帽被大灰狼吃掉了。
他说他会娶我，给我一个家。
我爱他
2月11日。
怎么还没有离婚怎么还没有离婚怎么还没有离婚。
大傻子说他在想办法，她的身体到了冬天身体就不好，不能刺激她。
是我的错。
2月14日。
收到了999朵玫瑰和想要了很久的包包，还有我们名字的戒指。
我爱你，大傻子。
2月18日。
开始学做巧克力，希望白色情.人节能够做的好一些。
2月24日
清明和大傻子一起回家见奶奶。
慕心心叹了口气，她已经不想看下去了。
那个网盘上是一段楚秋水和罗朝的电话录音。
是罗朝和孙岁和好后她打过去的。
“你真的要回归家庭了？那我怎么办？”
罗朝的声音响起，“我没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宝宝，你还年轻你不懂。”
“我怎么办啊？现在每天都有人骂我，我没法做人了，我以为你爱我就可以了，现在这样子，我怎么活啊！大傻子我怎么办啊？”
“你现在也没办法做主播了，我给你钱，你先去避避风头，找个小城市呆着，等我把孙岁安抚好就来看你，宝宝你放心，我养你一辈子，按照我们以前说的，大的□□华，小的叫秋月。”
“你是不是不打算离婚娶我了？”
“宝贝，你不懂，这里面很复杂——你——”
“当初明明是你骗我的，你说你只爱我给我一个家，你说你不爱孙岁，你对天发誓，你是不是这么说的？”
“当然是真的，我当然爱你，但是这中间很复杂，。”
“反正就是，你不要离婚，还要我在外面做你小老婆，然后给你生孩子对吧？孙岁真的比我好吗？”
“什么叫小老婆，是爱人，只是没有名分，只是现在岁岁有今朝这个摇钱树品牌不能这么毁了，你想想你喜欢的衣服首饰，没有这个我拿什么给你买花园和养狗。”
接下来是争执和甜言蜜语。
不过慕心心怎么听都有一种楚秋水在套罗朝话的感觉。
至少她听下来感觉罗朝装单身骗楚秋水的事情很明显了。而且更牛的是罗朝还企图继续包养楚秋水。
最后罗朝答应每个月给孙岁两万生活费。
“大傻子，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一大段争执和甜言蜜语后，楚秋水挂掉了电话。
然后是她平缓冷漠的自叙：“是他骗了我，我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结婚了。他凭什么要我放弃一切做他的小老婆，我是个biao子，他也是个狗，都说biao子配狗天长地久，凭什么我要被你们骂，而他就可以浪子回头金不换？”
“他气死了我奶奶，他必须死，狗男人狗男人狗男人。”
“孙岁，垃圾桶里捡男人，哈哈哈哈。”
“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被他骗了，他全家都要死。”
后面就是她神经质的笑声和狗男人的咒骂声。
本来一切都在越来越好，她的主播事业刚刚上了台阶，有那么多忠诚的粉丝喜欢她。
却一念之差全都毁了，社会性死亡。
甚至她唯一的亲人奶奶知道了她当小三的事情活生生气死，一切都没了。
你自拍就是全家福。
明明妈妈是个biao子，生下她后就跑了，唯一疼爱她的奶奶也被她气死了。
楚秋水给罗朝打了个电话，把对话全部录了下来，传上网盘。
然后从天台跳了下去。
她所经历的，都要罗朝经历一次。
她不是好人，罗朝这个混蛋却更应该下地狱。
慕心心手指一顿。
后来嘶哑的笑声里混杂着沉闷怪异的沙沙声。
她蹙起眉头，又拉回去。
手上捻了个法诀，在楚秋水的声音里，混着嘶哑刺耳的声音，冰冷僵硬不像活人。
楚秋水跳楼也极为奇怪。
她什么的没穿，果体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