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这是一个很偏僻的小院子。
李寄云站在一个小池子旁边，里面是已经调好的纸浆。
俏皮明丽的小姑娘蹦达了过来。
“爷爷让我来帮你。”
听慕心心这么说, 李寄云眉头一挑。
造纸这种事情, 虽然说不避人, 但是一般外人也很少……很少提出这种事情, 都会自动避讳, 但是这小姑娘提出了他爷爷还真答应了？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 又想起张遂天拿出来的那个桃枝, 指了指一旁的材料。
慕心心倒是也没说什么, 走到一旁。
看见旁边放着一个小瓦罐，不由戳了一下；“这是什么？”
“骨灰。”
慕心心：……
“昨天死的那个？”
李寄云看了一眼慕心心, 点了点头, 将小瓦罐拿过来打开, 捻了一些洒在池子里。
“是啊, 连夜烧了这么一罐子，你怎么这么小就去了。”
慕心心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谁让我爸不争气死得早呢，连个保命东西都没给我, 猝不及防，就那么嗝屁了。”
正在一旁拿着竹帘捞纸浆的张遂手一抖。
“你小心点别弄坏了纸。”李寄云一皱眉, 瞪了一眼张遂天。
眼前的李寄云跟慕心心在观落阴里看见的李寄云还是有一些差别, 显得更年轻一些。
她伸手按照李寄云的教法，慢慢的挤压着水分。
最近的天气倒是不错, 很适合晾晒纸张。
慕心心一边干活一边跟李寄云闲聊：“说起来我们干这行的, 也没什么好怕的, 我活着的时候就想说不准死了还能见到某些大佬呢, 比如说我的梦中情人姮娥仙女。还有包天子展昭什么的，说不准还能见到xxx和ooo呢，或者我那个死得老早的亲爹，没想到我活着没见过我爹，死了……唉……。”
她幽怨的叹了一口气。
还不如不见呢。
张遂天：……
那边的纸已经挤得差不多了，张遂天面无表情的一张张晾晒了出来，听慕心心在那里和李寄云唠嗑。
“你说那个何志平怎么死的啊？”
“吊死的啊。”李寄云用一种你不会自己看的表情看向慕心心。
慕心心搓了搓手。
她当然能看出来是何志平是被吊死的，但是……谁吊死的他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毁尸灭迹吗？
她一边嘀咕一边帮忙，眉头却微微皱起。
一般来说，人横死之后，都会选择做道场超度灵魂。
李家以前做纸的材料，也大多是在符合生辰八字的尸体用指甲头发，骨灰也只是采用少许指骨碾灰。
哪有直接用一罐骨灰的。
而且分量也太少了吧，她看着李寄云抖了两下就没了。
“你骗我的吧？”
李寄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说呢？”
等将一张张的纸晾晒上墙后，就只能等纸张自然风干了。
慕心心一边看张遂天晾纸一边和李寄云说话；“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外人？”
李寄云在一旁继续推将纸浆捞起来挤净水分，“你们不也是外人吗？”
慕心心：……
李寄云却又忽然咧嘴笑道；“都是冲着元宵许愿来的，小丫头，你有什么愿望吗？”
张遂天眉头微微一皱，许愿？
他记得自己在一个卷宗上见过一点。
“许愿？”
李寄云伸了个懒腰，“是啊，可以对桃花仙许愿，而且无论……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实现，比如说你可以许愿让自己长高一点，或者得到一个好老公，变得很有钱，都可以的哟。”
慕心心看着一墙壁的纸张，墙壁上本来还有着一个复杂的阵法，但是现在已经被纸张遮挡住了，连线条都一点都没有露出来。
剩下的日子就是等这纸自然风干了。等到了某个特定的时辰，把纸张收起来了，就成了李家的纸。
扎纸人做冥器。
慕心心搓了搓手臂，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微冷。
李寄云洗干了手，伸手从桌子下面掏出一个篮子，里面放着几颗水灵灵的鲜果，他扔了一个苹果给慕心心，抱着果篮扬长而去。
远远的慕心心还听见他清脆的咬苹果声音，格外大声。
慕心心：……
她沉默了一会儿，默默的转头看向张遂天。
张遂天正站在池子旁边发呆，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偏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
张遂天道；“这里面是赵三儿子的头发和指骨。”
慕心心道；“那昨天死掉的？”
何志平的尸体已经被埋了起来。
在村南的那一片小桃林里。
“你骗我！”她冲着李寄云的背影大叫。
李寄云仰天大笑三声，“呆头呆脑的，骗你怎么了。”
慕心心：！！！
还是观落阴里的李寄云比较可爱一点！那一定是本命桃枝带了八百米滤镜美化了李寄云！
她想把手里的东西砸过去，又忍住了，最后伸手把李寄云给自己的那个青苹果塞给张遂天，张遂天伸手收了过去，放手握住了慕心心的手掌，“好了，去看看四周吧。”
慕心心：被气的不想动！
她又变成了小女鬼躺进了槐木牌里。
虽然说别的没信号，她那个鬼手机还是有信号了，默默的发了个骂李寄云的朋友圈。
#相见时难别亦难，唉，早知道现在被嘲笑，我当初一定坚强的活下去#
张遂天叹了口气，把小棉袄小斗篷捡了起来抱在怀里，先回房间把东西放好，然后去村子里转了一圈，看起来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子。
只是藤跟别的村子不一样的是，明明刚过完年，但是都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过年热闹，触目所及也只是一片清静，并没有像其他村子一样到处都是窗花和春联充满了过年的气息。
远远的就能看见村口的大桃树。
她记得李家村这一棵桃树的各种消息也不少。
她趴在槐木牌里刷朋友圈，发现孟姑娘貌美如花又秒给她点赞了。果然是好姐妹。
“他说的许愿是真的吗？”
“嗯，元宵许愿是真的。”
慕心心：……“这种事情你也知道？”
张遂天淡淡的道；“卷宗上有写，最大的一次灵异事件，煞鬼复苏，死了十七个玄门人士。”
所谓煞鬼，又名尸魂，是人死了二七十四日后回煞之日魂魄归家的日子。
这种年头，死十七个已经算是惊天大案了。
更别说普通人了。
说到这个，慕心心顿时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她也想起来了，这事情她也听说过，有人说那次煞鬼复苏和李家村有关，不过那时候李家村已经闭门不出，后来一位李家村的老太爷带着几个人出手封印了煞鬼，李家死了七个人才把事情压了下来，后来也没有证据就无声无息的没了消息。
大部分都只当做一个无稽之谈而已。
“你这么说？”
慕心心怀疑的皱起眉头。
“只是会付出代价。”张遂天盯着那一株桃树，神色淡漠；“传说煞鬼复苏，就和这元宵许愿有关，不过都是猜测而已。”
梦想成真，会付出让人接受不了的代价。
慕心心抿了抿唇， “我怎么想到了阴庙。”
阴庙神灵也是有求必应。
只是它的有求必应是针对凡人的，而且和本身力量也很有关系。
张遂天道；“李家。”他淡淡一笑；“一般的阴庙神灵可动不了李家。”
传说中可以许愿的桃树正是他们进来时李寄云坐着那一棵。
——而这一株传说中的桃树，在很多年就已经枯败了。
无叶无花，只剩下嶙峋枝干，光秃秃的很有几分峥嵘。
上面还系有不少东西。
鱼娘那一根鲜红的线经过短短一天已经褪色了，而且那一条丝线好像通过了很多风吹雨打一样，若不是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这丝线还是昨天鱼娘挂上去，这腐朽的样子看上去已经挂了好几年了，饱受风吹日晒。
慕心心看见花音正正在桃树下，正专注的祈祷着什么。
微风从她的眉眼路过，也显得温柔了几分，若不是那张脸和自己过于相似，慕心心也不至于一见就讨厌她。
其他人倒也算了，花音她来这里做什么。
而且……她总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她眉头轻轻皱起，上次在观落阴那个白狼村，她也见到了作为演员的花音。
只是上次她拿了桃花枝后隐约知道了很多事情，只是花音……她去白狼村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路过。
她心中犹豫，张遂天却转了个身。
“？”
不去看看桃树吗？
张遂天轻轻的摇了摇头。
慕心心笑嘻嘻的瞅了他一会儿；“最难消受美人恩呀。”
张遂天看她眼睛明亮嘴角微翘，只是脸色苍白的惊人，心中酸楚，低声道；“家中既有娇妻美人，自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
慕心心沉默片刻，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将头一甩，“那里学得这些油嘴滑舌的。”
虽然这么说，到底想了想，扯着张遂天去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些……‘人’都是冲着元宵许愿来的？”
张遂天沉吟片刻：“大概吧。”
只是这只是一种隐晦的传言。
而且许愿虽然说是元宵，但是具体那年元宵，什么时候，会付出什么代价——
这一切在那卷宗上，也只是信手一笔。
不可许愿。
果然在接下来的几天都安静的很。
大概在何志平死了后，其他人也很安分。
村子里冷冷清清的。
青云子总算是找到了机会溜了过来跟慕心心他们回合。
对于李槐生他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回来了这么多天，每天就顾着和李槐生一起走亲戚然后送东西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村子里的人虽然不多，但是每个人拉着李槐生就能说半天。
简直让人炸裂。
这村子看起来跟那些普通的村子没什么区别，他却总觉得有那里不对。
他终于找了个机会带着李槐生和张遂天碰头。
这地方没有信号不能微信联络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也察觉到了这地方不太对劲。
对于这个李槐生倒是很习惯了。
他们这里并没有什么放鞭炮的习惯，过年其实也都很冷清的，倒是元宵的时候有个元宵桃花祭。
慕心心掐指一算。
他们到的时候是九号。
李天逸说的做纸扎冥器要五天。
作好的日子就正好是元宵，也就是上元节。
她抿了抿嘴唇。
张遂天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掌：“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吧。”
她嗯了一声，又抬头看了一眼那桃花树。
总觉得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回了房间'张遂天拿出一个速食火锅吃了，就看见阿蝉整探头看着他，等发现了张遂天的目光，却一转身就飞快地跑掉了。
第二天再去看纸浆的时候慕心心就不想去了，对于慕心心不在身边，李寄云也没说什么。
他又做了几张纸。
只是这次比起昨天，他动作慢了很多，最多只在另外一张墙上贴了几张。
等到了十四号，李寄云伸手将晾干的纸一张张的取了下来。
慕心心却看见整整齐齐的纸张缺了一张，露出下面的阵法。
“丢了？”
“没事，做得多，丢几张也无所谓。”
慕心心：……“你做了很多吗？”
李寄云翻了个白眼：“难得开一次池子，当然要多做几张备用。我都把那小子的头发剃完了。”
慕心心：……
他收好了白纸，“毕竟这头发，可是难得的好材料呢，嘿嘿。”
慕心心：……
她觉得比起观落阴里虽然中二但是还是很靠谱的李寄云，这桃花村里的李寄云简直弱智的她很想打他然后骂他智障。
李寄云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慕心心。
“你看我干嘛？”
“你挺聪明的，头发挺长。”李寄云拍了拍手掌：“要不要你告诉我你埋在那里，把你的头发给我，我给你多做几张纸扎点冥器，保证你在下面也风风光光的。嘿嘿，挖坟这种事情，我就不另外收你钱了。”
慕心心：……“谢谢，不用。”
张遂天；……
他手上默默的掐了个法诀，慕心心赶紧拉了他一把。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自己的便宜爹。
“真可惜。”李寄云弹了弹手；“我难得看你顺眼准备亏本帮你做点冥器来着，你竟然这么不识好歹，难怪死的这么早。”
他还打算给这小丫头做一套四平八稳再金童玉女作陪来着。
啧，不识好人心。
慕心心：……我忍！遂公子你给我忍住啊！这毕竟是我便宜亲爹！！
张遂天却转头看向外面。
“怎么了？”
“你闻到了吗？花香。”
空中浮现着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
村头一片粉红。
千朵桃花一树开，蔚若云霞。
村头那死了似的桃木，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