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转,暑去寒来。
昆仑狐辗转在尘世已经数十年。
燕山太大了,这几十年里,她已经去过燕山十余次,每一次都要在那里找上一年。
当年的小狐狸们,只知道獳天去的是燕山,却不知道是燕山什么地方。
昆仑狐只能从西朝东,一点点逡巡。
东猴顶、海坨峰、玉石梁、桦树岭、雾灵山,燕山绝大多数的山脉和名山大川她都去过了。
可獳天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全无音讯。
作为妖族,她自认为妖族和妖族之间,应该天然有着感情,所以,她一开始去燕山,就喜欢朝燕山的妖族们打听獳天的下落。
可结果是,燕山不比昆仑山,妖族整体的修为低了不少之外,这些妖族领地意识还很强,一见面,下意识就以为是昆仑狐是外来想要夺地盘的家伙,所以,往往三句话不到头,就得厮斗一通。
虽然昆仑狐在修为上碾压这群乌合之众,可和他们的打斗就像是小孩过家家一般,毫无意义。打的轻了,他们不知教训,打的重了,难免会杀人害命,所以,每一次斗战之后,反而愈加让那些妖族觉得,昆仑狐就是个抢地盘的狐狸,想问点什么就更难了……
后来,她改变了主意,因为知道獳天性格高冷,应该不会和其他妖族有交往,那索性,就把赤血太岁这个线索抛了出来。因为獳天是为了赤血太岁而来,既然没有归去,或许就还在燕山……
可这个消息不胫而走,非但没有得到赤血太岁的消息,反而弄巧成拙,招来了许多外地的妖族,这些对赤血太岁虎视眈眈的家伙,都以为昆仑狐有着赤血太岁的消息,纷纷朝她发难,逼问赤血太岁的下落……
总之,这近百年间,昆仑狐不知道在燕山打了多少仗,杀了多少人,江湖上渐渐将她标签化,都把她传闻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是赤血太岁的第一号掠夺者,更有妖族将她列为了公敌。
因为每一次东行,都危险重重。所以,黄九龄不止一次劝她不要再去燕山了。
时间过了这么久,如果獳天王还活着,他一定会给昆仑山带来音讯的啊!
可昆仑狐根本听不进去,在她看来,只要没有见到獳天的尸体,那他就一定还活着,而且,她不相信獳天会抛下自己。不要说一百年,就算是一千年,她也不会接受这个结果。
近来传来消息,掌控着八百里燕山的大辽国覆灭了。
如今燕地纷争,又有不少妖邪趁虚而入。
远在昆仑山的昆仑狐又一次踏上了东征的路。
据她所知,这燕山东段有一段特殊的山脉,据说是辽国皇陵之所在,一直有兵马镇守,还有一些方士术士掌控,自己也曾几次想进去看看,都被人为布置的大阵逼退了,如今既然辽国已灭,或许机会来了。那山虽小,可毕竟是自己一次都没踏进之地,那就是希望啊。
昆仑狐这次走的很急,出昆仑山,走长江北上,准备直奔也燕山。
这一日傍晚,来到了淮河一地,匆匆汲取几口露水,正要继续赶路。
忽闻一破庙之中,竟然传来了欢歌笑语。
如此荒郊野岭,哪来的歌舞酒气?
昆仑狐本不想多管闲事,这些年里,被时间带着奔跑,所有的生活都写满了不甘,身体和灵魂都没有空隙停歇,她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獳天身在何处。
可已经过庙而去了,却又嗅到了一丝和自己何其相似的狐族气息。
昆仑狐不由得怔住了脚步。
难道说,这里又狐族人?
恰好这庙宇旁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涂山三清观几个大字!
涂山?
若是没记错,这涂山也是三大狐族之一灰狐的祖居之地啊。
昆仑狐此刻不禁多了一丝好奇之心,于是停下脚步,转身到了破寺的后山墙外,朝里窥视。
但见一青衫少女,容颜俏丽,气质卓尔不凡,柔韧之躯,蕴含着一股无声的恣意张力。她站在几个白面书生之间,手举三足杯,脚踏铃兰步,半醉之间,歌喉婉转而出,那声音天籁般让人着迷,如翠鸟弹水,如黄莺吟鸣,音调从低到高起伏很大,唱得荡气回肠,气势磅礴,真是绕梁三日,如痴如醉。
昆仑狐初听这歌声都觉得有些魂神颠倒,连连催动经脉,才定住了心性。
正在几个书生半眯着眼,一脸色相,酒至大酣,迷醉之际,青衫女子咿咿呀呀间突然嘴角两颗尖牙闪现,同时手生利甲直奔其中一个书生的喉咙。
“人间臭皮囊,你等最肮脏!”
眼看着利爪刺喉,一条人命就在眼前,昆仑狐正犹豫着,自己这个过路者,要不要拦下此狐,却看见那书生猛地睁开了眼,抬手就是一记金刚印,轰隆一声将青山女击退了。
其他几个迷醉的男人也恍惚一下子全都醒了过来,哈哈大笑起来。
“人家香皮毛,狐狸最畅销,小畜生,我们几个僧师爷爷等你好久了!就等着你露出真面目呢!”
原来,都是在逢场作戏。
说完,几个人一跃而起,各自一方守住去路,将青衫女拦在了当中。然后扯去书生的长袍,露出了里面的佛衣法褂。并从书箱中取出法铃、钵盂等法器,开始准备对青衫狐女进行围攻!
可这青衫狐女并不害怕,眼神凌厉,怒声道:“姑奶奶早就知道是你们几个是什么货色,一月之内,杀我狐族三百不就是你们?我岂能和你们善罢甘休?空念慈悲,下作之极,纳命来。”
“呵呵,自古妖佛不两立,你们青丘狐天生就是媚胎子,勾人阳气,锁人阳魂,我们完全就是为民除害啊。当然了,这狐狸皮毛市场正贵,达官贵人一条狐皮大衣,就抵的上我们寺半年的香火……”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涂山灰狐,虽贪恋人间,可从无害人性命之事,你们这群狗秃驴,妖言惑众,为了自己的私欲,造谣生事,杀我同族,今天我就算是拼死,也要和你们计较一番!”
说完,一狐四僧缠斗在一起。
也饶是这小狐女有些本事,这几个和尚修行差了些,竟然一时打成了平局。
关键时刻,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喝:“佛法人间,岂能容你这小妖作祟?人屠百兽,尽为吃穿,你们这群山精野怪,逆来顺受也就罢了,还敢反抗,看我取你性命,剥皮暴骨!”
随即就看见一白须老僧陡然杀出,隔着老远手中禅杖就挥舞出道道法光,奔袭青衫狐女。
青衫女不敌,被震翻在地,眼看着这小妖女要命丧黄泉,昆仑狐旋即杀出,挡在小狐女面前,抬手就是一记迅雷疾风,轰然将老僧击退。
“佛曰:“贪嗔痴慢疑,杀伤烧抢掠,皆是魔,意乱情·迷恨迷念,亦是魔。”魔曰:“虚假伪善愚昧,无心无情,皆是佛,目空一切摒弃心,亦是佛。我请问这位上师,您如此自大妄杀,那你究竟是佛啊,还是魔啊!”
昆仑狐一袭红裳,站在神坛上,居高临下,神色恍若睥睨众生一般,让老和尚登时看的心慌不已!
六指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