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马车驶进皇宫之后,又走了足足半盏茶功夫才停了下来。
秦飞雨裹好身上的披风,跳下马车,顺着前头的长廊往前一望,尽头处是一间巍峨的宫殿,面积不大,但粉墙碧瓦,几乎是这整座皇宫中,布置最为豪华的了。
秦飞雨吩咐车夫在原地等待,示意万灵槐跟上。
说来也怪,这个时候,宫中应该有不少宫人来回走动才对。
可他们一路过来,都没有瞧见几个宫人,就连宫殿门口,也只留了两个看门的,多余的一个都没瞧见。
秦飞雨上前自报家门之后,门口的宫人立刻跑进去通报。
不多时,又跑了出来,到她面前匆匆行了个礼:"王妃娘娘,请随奴婢来。”
"有劳了。”秦飞雨跟着那宫人进到殿内。
打眼这么一看,好家伙,真热闹啊。
好几十名身穿官服的大臣站在殿内,不知道他们刚才在讨论些什么,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的,直到秦飞雨进殿,他们才止了声。
玄林跟玄清的官服样式有些不大一样,玄清的官服颜色偏深,紧身束腰,能够凸显人高大的身材。
而玄林的官服则相对比较宽松,松松垮垮地披在人身上,活像是一屋子的被单成了精。
见到殿门打开,那些被单……不是,是那些官员,齐齐扭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他们当中,有些人之前就见过秦飞雨,有些没有见过。
不过因为刚才宫人的通报,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美丽的女人是谁,因此,当秦飞雨迈着镇定的步伐向前走的时候,他们纷纷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向她。
喵了个咪的,这些人都魔怔了吧?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打从她们进宫的那一刻起,一切的一切都十分不正常!
所以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满肚子的疑问一股脑地浮上心头,秦飞雨笔直地走到大殿正中央,对着上方的玄林皇帝,跪地行了一记大礼:"见过玄林皇帝陛下。”
"请起。”玄林皇帝隔空对她抬了下手,语调沉稳中还带着一丝君威,就是声音有些沙哑。
比起君若澜那种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这种显然要舒服多了。
秦飞雨施施然站起,抬头看向最前。
玄林国的皇帝姓白,名弘德,是个出了名的仁君。
他年纪不大,约莫也就五十多岁吧,可不知为何,他满头白发,面容憔悴,看上去就像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耄耋老人。
秦飞雨在抬头看到他的那一刻,心头不由一惊。
哪里是一个五十多岁,正值壮年的男人该有的状态?
只见他裹着厚厚的毯子,半靠在宽大的龙椅上,整张脸灰败没有血色,双目浑浊,眼珠外突,嘴唇上泛着不正常的乌色,就连呼吸声都嘶啦嘶啦的,充满了杂音。
秦飞雨打量着他眼睛下头的那圈乌青,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这是重症病人才会有的面相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让他病成这样还要硬挺着走这一趟?
"劳烦寒王妃大老远跑这一趟,万望见谅。”白弘德本来是一直靠在椅子上的,跟她说话的时候,特意直起了身子。
秦飞雨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四周:"陛下说笑了。来者是客,陛下既有宣召,妾身怎敢推脱?”
奇怪,怎么没有看到君若寒?
不是他叫她过来的吗?
怎么她来了,他却不见了?
搞什么虾米!
"寒王妃果然是善解人意啊。”白弘德先是夸了她一句,继而转过头,重重地咳了两声:"其实,朕今日请王妃过来,也不是为了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想同王妃你商量一下小女与寒王殿下的婚事。”
婚事?
据她所知,白弘德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仙云。
所以,他叫她过来,是为了商量仙云与君若寒的婚事?
疯球了吧!
"陛下什么意思,我听不懂。”秦飞雨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余下的只是一片冰寒。
白弘德张了下口,结果,还不等说出什么,就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候在一旁的小太监赶紧凑上前去,又是拍背,又是递药的。
下头那些大臣们开始坐不住了。
其中一名满头白发,看上去官位不低的人站出来道:"寒王妃大概还不知道吧,今日一大早,寒王殿下便进宫找我们公主殿下议事,二人小酌了两杯。陛下听闻此事后,原想留寒王殿下一起用午膳,谁知派人去找的时候,竟发现……发现……”
那名大臣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
秦飞雨一瞬间好像懂了些什么,微微眯起眼睛,上扬的唇角似乎染了冰霜:"发现我家王爷在你们家公主殿下的床上吗?”
"正是。”
所有的目光齐齐看向她。
那些大臣脸上全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仿佛他们刚才说的不是一件丑事,而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
万灵槐小心凑上去,低声提醒她:"王妃,小心有诈。”
一路上的忐忑与不安,到了此时,反而平息了。
秦飞雨淡淡对她一笑:"放心,我有分寸。”继而昂首看向上方的白弘德:"我家王爷呢,我要见他。”
这种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远没有从当事人嘴里说出来可信度要高。
他们两个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秦飞雨要听君若寒亲口对她说!
"他和云儿此刻都在侧殿等候。”白弘德服了药,脸色稍稍好转了一些,说话也没先前那么费力了。
他对身旁的小太监交代了一声,小太监疾步便去了。
不多时,便领回来了无地自容的仙云,以及满面冰霜的君若寒。
才一个上午不见,君若寒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眉梢眼底萦绕着黑气、
进殿之后,更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走上前,对着上方的白弘德点了下头,什么都没说。
倒是仙云,提着裙子跪了下来,所有的骄傲与高贵,这一刻全部化为了压抑的哭泣声。
她好委屈啊,她可真是受了大委屈了!
秦飞雨本来没有那么生气的,看到他们俩这样子,心里头那股火蹭蹭就往上冒。
仙云就不说,反正她爱演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君若寒凭什么这么拽啊?
捅了这么大娄子,还好意思在那里给她摆脸色看?
你等回了家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飞雨强压下那股走人的冲动,抬头对白弘德道:"陛下,可否容妾身问公主殿下几句话?”
君若寒她是了解的,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估计也不会多为自己辩解些什么,顶多说上一句"有”或者"没有”。
问他也是白问,不如从仙云这边下手,可能还更有用一些。
"寒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怀疑我们公主故意诬陷寒王殿下吗?”
"就是啊!此事事关女儿家的清白,公主殿下一向洁身自好,即便她对寒王殿下早就有仰慕之心,也不会编出这种事情来毁自己的名节吧?”
大殿上一时群情激奋。
他们早就已经笃定仙云跟君若寒发生了些什么,所以当秦飞雨提出要问一问的时候,他们马上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样激动。
秦飞雨讽刺一笑,回身望向他们:"事关女儿家清白确是真的,可洁身自好就未必了吧?”
哪个洁身自好的女孩会把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硬往她床上拉?
这不叫洁身自好,这叫倒贴!
"岂有此理!”
"你不要你欺人太甚!”
秦飞雨的话显然碰触到了他们敏感的神经。
挞伐声如潮水一般涌来。
她面不改色,冷冷一笑:"众位也都说了,仙云公主仰慕我家王爷已久,焉知她不是为了登堂入室,特意策划了此事,想要逼我家王爷就范?”
事情到了这地步,秦飞雨也懒得跟他们虚与委蛇。
这帮人想要逼迫她答应这门婚事,那就别怪她当众扯破仙云的脸皮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竟敢当众辱我国体?”
辱你又如何?
既然做得出,就别怕别人骂,是你们先不要脸皮的!
"陛下,此等宵小,岂能容她放肆!”
那些大臣看他们的指责与攻击,完全无法影响到秦飞雨,干脆齐刷刷往地上一跪,嚷嚷着请白弘德做主。
白弘德此时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毕竟仙云是他唯一也是最疼爱的女儿,这样被当众羞辱,他面子上肯定也过不去。
"寒王妃,还请慎言。”白弘德冷着脸开口。
秦飞雨讥讽地扬了下唇角,目中全是轻蔑:"什么叫做慎言?如何慎言?难道说两句实话就要慎言了吗?原来这就是你们玄林的国体呀,出了事,不调查,不询问,就着急给人扣锅。怎么,仙云公主是到了岁数,嫁不出了,所以才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也要千里迢迢跑去别人家里给人做妾的吗!”
"你!”白弘德被他连珠炮似的尖锐话语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捂着胸口大咳特咳。
这下那些大臣彻底被刺激到了,纷纷起身围了上来,辱骂声,回击声,不绝于耳。
再伴随着白弘德的咳嗽声和仙云的低泣声,殿上顿时乱作一团。
"都给我住口!”
就在秦飞雨承受千夫所指的时候,一声怒喝拔地而起,宛若晴空下的一道响雷,声音不算很大,却震得众人俱是心肝一颤。
回头望去,却见君若寒不知何时站到了秦飞雨身后,坚实有力的臂膀牢牢将她护在身前,令人无比安心。
一股寒凉的气息顺着空气钻进他们每个人的毛孔当中。
登时便把他们冻得汗毛都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