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曜和凤轻彤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苍茫雪地上留下两排浅浅的脚印,大脚印中间错落着小脚印,般配极了。
很快,巨大的暴风雪从远处席卷而来,片刻就到了人跟前。
祁曜即刻调转身子拉住凤轻彤的手腕,带她躲入一个山洞中。
"暴风雪来了,我等暂避一避。”
祁曜仔细观察着外头,"这么大的风雪,估计要等半柱香左右才会停。”
半天没等到回应,祁曜一扭头,只见凤轻彤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
方才情况紧急,祁曜一直拽着小姑娘的手腕没撒开。
仿佛被少女炙热的眼神烫了一般,祁曜即刻撒手,低沉冷凝的嗓音透着两分刻意的疏远:"事从权益,郡主莫怪。”
凤轻彤"哦”了一声,另一只白皙的小手也伸了出来。
祁曜一愣。
这是……要让他捂手的意思?粗粝的大掌主动抬了抬,就准备握住凤轻彤的另一只手。
少女清冷的嗓音如兜头的凉水浇下:"大麾还我。”
"……”
祁曜认命地将衣服递过去,凤轻彤再度把自己裹起来,露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脸。
解放了双手的祁大人心里十分不带劲儿。
没握到小手还自作多情了一场。
好气。
风雪声在洞外呼呼吹过的声音如百鬼咆哮,听得洞内的人心中越发生寒。
凤轻彤攥着手里的大麾,一张倔强秀气的容颜带着几分坚挺冷凝。
半柱香的时间都过了,暴风雪还没有停下的迹象。
凤轻彤看着风雪,祁曜看着她,二人端正地站了半晌,像两只冰雕。
"祁大人可有计划过,若未来太子顺利继位,你当如何自处?”
凤轻彤突然开口,转脸对上那双如夜一般深邃的眸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太子还没登基就三番五次对祁曜痛下杀手,一旦登基更不会手下留情了。
祁曜悄然攥紧了手中的绣春刀,神色淡然地道:"待本座能活到那一日再说。”
虽是句实话,话里的意味未免有些苍凉。
凤轻彤抿唇,不免对祁曜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二人处境皆如履薄冰、朝不保夕。
"噗,也是,我们这样的人还真没什么资格谈论未来。”
凤轻彤自嘲冷笑,祁曜却看向她,沉声承诺:"本座必会护你。”
说完后他又觉得此言甚是暧昧,忙不迭找补了一句:"你只多孝敬些金子便是。”
"祁大人‘爱财有道’。”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着祁曜的侧颜,看得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偷偷红了耳根。
数次相助都没提过钱,凤轻彤若还不知道祁曜的心思,就未免太迟钝了些。
她张张嘴,还想说两句感谢的话,祁曜突然身形一动,拥住凤轻彤的腰肢,带着小女人落在了山洞一处大石头。
祁曜将食指放在唇中间,示意凤轻彤噤声,往下看。
"……”这一通噎,她也不想说啥感谢的话了。
"……这么大的风雪,非要兄弟们来筛选矿石,这漠北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难过也得受着,总比没日子过强吧?”
凤轻彤定睛一瞧,下方一队穿着厚棉衣的漠北人鱼贯而入,带头的人赫然便是老铁头。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是受了池鱼之殃!”其中一人一边拍身上的雪花冰碴儿,一边冲老铁头的方向努努嘴。
"谁让‘有些人’颇受城主小姐的爱重,连累咱们一起受罚了呢。”
老铁头跟聋了似得,进了山洞后兀自寻一处角落倚靠着闭上了眼,压根不搭理那说话的汉子。
"咱们整个漠北城都知晓,老铁头未来要当城主女婿啦,哈哈哈……”
"老子眼红啊!咋城主小姐就没看上我?”
"啧啧,你个老牛还想吃嫩草?也得先有那老铁头的艳福才行!”
"还别说,城主千金真漂亮,浑然不似咱们漠北的粗糙娘们儿……”
"老铁头,你要不喜欢城主千金,不如让给我们得了,嘿嘿嘿……”
这些铁匠矿工都是正当年的壮汉,聚在一起话越说越猥琐下流,从调侃嫉妒变成了辱人清白。
躲在上头的凤轻彤听不下去了,便欲丢石子打碎那几个混账东西的牙,省得他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粗粝的大掌蓦然包住小女人的手,祁曜板着下巴微微摇头。
再等等。
等,等什么?
凤轻彤没好气地甩开祁曜的手,听劝没出手。
角落里的老铁头突然动了。
身形高大、肌肉结实的中年男子风一般地冲过去,一把攥住了方才说浑话的旷工,那矿工被他勒住了脖颈,跟小鸡崽子似得被提了起来!
"你再说一句。”
老铁头声音板正,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可在座众人毫不怀疑,被攥住脖子的矿工马钎子再敢出言不逊,老铁头就会立刻扭断他的脖子!
多年来,老铁头只闷头打铁,外头俗事一概不理。他打铁手法一流,在铁匠中最有威望。
老铁头的娘亲死后,本不爱说话的老铁头更加惜字如金,就算是天天照面的人,一年到头能听到十句话都觉得了不得。
所有人都以为,老铁头就是个闷葫芦,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不想今日,他竟要为城主千金出头!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抹恍然,老铁头也喜欢城主千金。
天下男儿动情皆是一个模样,容不得旁人说心上人半个"不”字。
还真等着了。
漂亮的凤眸斜睨祁曜一眼,心道祁大人在洞察人心上确实有可取之处。
凤轻彤沉住气,继续看下头老铁头的作为。
"老铁头,老铁头,都是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啊!”
"是啊是啊!马钎子就是嘴碎,他无心的!”
"别冲动!不然闹出人命,到了城主那里咱们都没法交代啊!”
几个没参与话题的矿工忙不迭当和事佬,劝说老铁头赶紧把马钎子放开。
"老铁头你疯了?你赶紧将人放开,否则我们便面告城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几个跟马钎子一伙的矿工眼看老铁头真的发起狠了,都吓得双腿发软、身子发虚,嘴里还不忘威胁人。
老铁头更用力地攥紧了马钎子的鸡脖子,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不在乎城主。
老铁头要掐死马钎子是来真的。
"你快些放人!”
"你不过是我们的领队,可没有生杀大权!”那些色厉内荏的矿工还在挣扎。
"你们少说两句行不行!老铁头,咱们有话好说,你便是打他一顿也好,千万别闹出人命,否则大小姐那也不好交代啊!”
其中一个年长的矿工实在忍不了这帮嘴贱的,呵斥一声之后又扭过头来劝老铁头。
老铁头虽然没撒开马钎子的脖子,可一听到"大小姐”会难做,也没继续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