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几日后。
赵棠手里执着一只毛笔，在洁白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再写着什么。她的神情认真极了，笔下的字歪歪扭扭的。
自打她册封之后，大多数时间都窝在绮春轩里，闲来无事就开始认字、练字了。
她出身贫寒，本就没有接触书本的机会。进宫之后才学会了一些，但是也不算是多。现在闲暇之时，倒是把之前没机会学的东西拾起来了。就为了这些，当初素容可没少在暗地里嘲讽她装模作样。经过这么些日子，也有了不少进步。
“主子，清荷已经到同心殿伺候了。”
赵棠的手顿了顿，沾满墨的笔尖滴了下来，顿时晕染开了。
“恩，至少穆充华比起刘婕妤的性格好上不少，清荷也能好受些。”赵棠平淡地说道，她伸手将那张宣纸掀开，放到一边，重新取了一张铺在桌子上。
当初刘婕妤请医女给清荷开出那样的药，也没想到会报应在自己的身上吧。
为了安赵棠的心，让她乖乖地为自己所用。刘婕妤派人去给清荷医治，用的却是虎狼之药。明面上看着好得快，其实底子里早就坏了。
倘若不是那日她在丽景殿墙角听到素娥与素容的谈话，恐怕还不会这么快下手。
清荷如今这情况，是越快医治越好。
但是只要她还待在丽景殿，就无法摆脱刘婕妤的控制。
她也有着自己的打算，那时她让清荷把当初刘婕妤给她请的医女开的虎狼之药拿去当做证据，无论出于什么考虑，穆充华也会去求医问药。
更何况她怀了身孕，这种事更不可能轻视。赵棠毕竟身份受限，无法为清荷找到好的治疗方法，说不准穆充华能够找到呢？
“刘婕妤那边似乎有些察觉了清荷投奔到同心殿了，还有素容已经被处置了这件事，该怎么办？”
恐怕这会儿刘婕妤已经觉察到有些不对劲了，赵棠不免有些头疼。
赵棠搁下笔，沉默了一晌，伸出手揉了揉眉心，“现在刘婕妤正被禁足着，还不能做出什么大动作，就怕……”
“闻音，收拾一下，我们要去翊坤宫——”
“拜访祺妃。”
……
翊坤宫偌大的三个字悬挂在宫门上，赵棠捧着手炉的双手渐渐收紧，深吸了一口气。
“走吧。”
闻音跟在她身后一同迈过了门槛，入目的便是不远处那一小片的梅林，寒梅傲立，颇有几分韵味。据说是先前皇上赏给祺妃的这一片梅林，虽然比不上梅林园，却也是一番景致了，比起钟粹宫那儿光秃秃的几株柳树看起来确实是好上不少。
只是此时正站在梅林中的那位看起来可是脸色不善，颜如玥正冷冷地看着她，显然先前冬至那会儿的事情她还没有忘记。
颜如玥，如今是慎小仪了，住在翊坤宫的宜雨阁，所以碰见她，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然而颜如玥站在一株梅树下，望着不远处的赵棠，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轻蔑，不满地嘟囔着：“这赵氏跑来翊坤宫作甚？”
她身旁的宫人斟酌着，“估摸着……是来见祺妃娘娘的吧。”
“祺妃？”慎小仪诧异地拔高了声线，看向赵棠的目光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
赵棠看着站在梅林里的颜如玥，远远地向她行了一个礼，并没有多做停留，携着闻音往昭阳殿去。
“妾参见祺妃娘娘。”
刚才让人通传后，并没有让她等多久，就引她进了正厅。这时祺妃正笑盈盈地看着她，柔声道：“免礼，赐座。”
“谢祺妃娘娘。”
赵棠顺着宫人的指引，坐在了她的下首，抬起眼对上祺妃的目光，“今日妾冒昧前来向您请安，还望您不嫌妾叨扰了您。”
闻言祺妃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本宫正觉得闷着呢，你愿意来跟本宫聊天解闷，本宫又怎会嫌你呢。”
看来这赵氏是个知道分寸的，至少谈吐举止上比起颜如玥强了不少。
“先前冬至见到你的时候，本宫就想着等宴席散了之后，要请你来昭阳殿坐一坐，谁知道竟出了那档子事。”祺妃似是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
这话却也没有说错，祺妃那时确实有些起了试探她的心，只是没曾想竟然出了蒋贵人与赵棠争执的那件事。
这件事后，让赵棠来翊坤宫看起来有些引人深思，祺妃便将这事暂且搁置。结果没想到之后，就被她撞见了宜妃刁难赵棠的场面。
祺妃顿了顿，又转了语调，“不过，今日倒是终于把你盼来。”
“娘娘盛情难却，妾又怎敢辜负呢。”赵棠回以一笑。
可是赵棠心中却没有她表现得这般云淡风轻，她拢在袖子下的手慢慢收拢，彰显着此时她的心情。
“你的到访，确实让本宫欣喜呢。”祺妃略带深意地看着她，咬重了这几个字。
赵棠的眼睫一低一抬间，对上她的目光，“能够拜会娘娘，也令妾身欣喜万分——”
两人之间的这番话，其中似乎藏着深意。祺妃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捻着帕子掩唇，轻笑一声，“本宫果然没有看错，赵选侍是个聪明人。”
赵棠听她这般说，眼珠流转，“娘娘宽厚仁德，妾身要是不来，才是真的愚不可及。”
只是祺妃没有接过她的话头，倒是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前些日子云阳宫出了大事呢，不知你有没有听闻？”
她目光一顿，从善如流地说道：“妾听说了一些。”
“那你是怎么看的呢？”祺妃侧过脸看她，饶有兴味地问道。
毕竟赵棠是从云阳宫出来的，就算自己对她还算满意，但是要招揽她，也得试探她对此事的态度。
而赵棠也明白祺妃提起这事的意图，无非就是想试探自己对刘婕妤的态度。一时不慎，可能就容易带来灾祸。
“皇上与皇后的决策自然是英明，妾身不敢置喙。”
祺妃敏锐地拣出其中的字眼，她支颐问道：“不敢？”
此时祺妃似笑非笑的目光明确地告诉赵棠，她需要自证自己的忠心。
赵棠捏着衣衽，打起了全部的精神回道：“这事妾身不甚了解，自是不敢多言。只是觉得依着云阳宫那两位的性格，这番责罚应是不失偏颇的。”
祺妃抬起手，理了理鬓发，脸上的笑意又重新温和起来，“说得也是，平日里刘婕妤的性格是急躁了些。”
赵棠心想，这刘婕妤何止是性格急躁，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是暴戾，否则她也不会来寻求祺妃的庇护。
只是这祺妃也不能全信，单凭方才那几句短短的交谈，就能知道这祺妃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善茬，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想到这儿，赵棠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一声，不过祺妃比刘婕妤的性格应是好些，至少颜如玥那般性格的人还能在这宫里活下去，背后可不就有她庇护的原因。
只不过……
与祺妃交谈的气氛还算是愉悦，确认了赵棠今后的阵营这件事，又留她说了一会儿话，便放她离开了。
出了昭阳殿后，赵棠也不敢懈怠，直至出了翊坤宫的宫门后，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即使与祺妃之间还算融洽，赵棠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甚至她与刘婕妤之间的事，也不敢透露太多，就怕被她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
或者更惨，被她察觉到清荷的存在。好不容易才将清荷从那个虎穴解救出来，她不想清荷又变成别人威胁自己的把柄。所以她不得不防，打起了全部警惕用在这场对话上。
不过好在经过这番交谈，赵棠确定了自己的阵营，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受到刘婕妤的报复，至少多少能够得到祺妃的护佑。对于此时的自己来说，的确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
……
翊坤宫昭阳殿
“娘娘，您好像对这赵选侍很满意的样子？”她身侧的碧柳看着她的脸色说道。
祺妃悠然地拨弄着摆在桌上的梅枝，心情颇好的模样，“这赵选侍看起来是个得用的。”
她对赵棠确实很满意，她够聪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行事谨慎，而出身又足够卑微，容易掌控。这些优点确实能够把祺妃先前对刘婕妤与她之间那些事觉得不满的情绪遮掩掉了。
再过半年多，可就又有一大波的新人要入宫了，宫里恐怕又要掀起不少波澜呢。她手底下没有得用的人又怎么行呢？
但是碧柳却不解祺妃的想法，哪怕对之后大选有忧虑，为什么非要选这赵棠呢？虽然这赵棠方才表现得的确可圈可点，但是说不准之后大选之后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呢。
“但是之后大选，娘娘您说不定也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祺妃掐下一朵开得正盛的红梅，轻嗅着，“那些才入宫的新人能顶什么用？说不准还有几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在宫里掀起波澜呢。”
那些大选入宫的大多是官宦小姐，心比天高，指不定要闹出多少乱子。要知道当初颜如玥入宫的时候，就没少出幺蛾子。就算有几个安分的，但是已经有了较为合适的人选，她也不可能为此等上半年多。
这段时间，足够让她看到赵棠的“忠心”了。
“倘若真的有合适的人选，到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