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事情的经过大体叙述了一遍,她不在案发现场,也是从伙计嘴里听来的,只有个模糊的大概,对于其中的细节一问三不知。
沈家在扎根在凤阳也有祖辈三代,沈老爷为人厚道。虽说生意场上的人都是竞争对手,但是沈老爷早年读书,还考过秀才,对于那种以卑鄙手段打压同行的行为很是不齿,一向自以为高风亮节,对待普通贫苦的百姓也不搞势利眼,无论在同行中,还是在周围一带百姓口中,口碑都不错,很少和人有龌龊。
三天前的案子,震惊了凤阳城,百姓们不敢相信一向憨厚仁慈的沈老爷会杀人,也有百姓们觉得或许人真是沈老爷杀的,只因为知府三姨娘的族兄欺人太甚,活该自作自受。
好似故意有人引导着舆论的走向,也就在这几天内,各种传言满天飞,贫苦百姓们充分理解沈老爷的无奈,每天都在痛骂三姨娘族兄死的好,这样的流言,就更加坐实了沈老爷就是凶手。
“你沈伯父是冤枉的啊,那天去青楼谈生意是在下午决定的,你沈伯父也不知道那个恶霸会出现在万花楼。”
沈夫人哭声悲切,可算找到人倾诉,她心里苦。从来没遇见这样的事,又是人命关天,家里不缺银子,花钱打点过,但是这次踢到了铁板,对方有后台,那个知府的三姨娘还跑到府上大闹一场,她每天都提心吊胆,担忧得睡不着。
当年在冰窟窿里救下了沈冰雨,沈夫人的身子就坏了,医馆的老先生说再难有身孕,如今她人到中年,也不想这事,只盼着和爱慕多年的沈老爷琴瑟和鸣,没有银子也没关系,只希望能稳稳当当的过日子。
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到,自己夫君摊上了人命官司,又投诉无门,打落的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沈夫人不认命,带着礼品跑到知府后宅多次,求爷爷告奶奶,都被人赶了出来。
“我就怕你沈伯父等不到重见天日那一天啊!”
沈夫人拉着青璃的手,用力地擦着眼泪,她的眼睛布满血丝,进了大牢,知府没有升堂问案,不过在大牢里,那些官差都是狠心的,得了三姨娘的吩咐,私下里还不知道怎么折磨呢。
“沈伯母,您喝口热茶。”
青璃皱着眉头,这事情还有点复杂,只能一步一步来,小雨姐在京都,就算有人送信,京都城门未开,也收不到消息,好在她赶上了,必须解决这件事。
“你说沈伯父是和伙计一起去万花楼谈生意的,我想见见伙计,了解下情况。”
屋子里燃着安神的熏香,沈夫人在痛哭过后,精神稳定了一些,丫鬟在旁边服侍端着热茶,青璃也喝了一口,她闭着眼睛,整理一下其中关键的症结。
“好,我马上派人去喊。”
发生了这件事,沈家布庄暂时关门,家里的掌柜和伙计们都没有来上工,等候官府升堂,他们出庭作证。恶霸就这么被人杀死,着实让众人痛快,可惜东家被人污蔑,他们又无法淡定。
都说民不与官斗,都是斗升小民,如何与知府现在的平妻抗衡?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一个婆子带着青衫的伙计进了偏厅,那伙计低垂着头,一脸沮丧,最近夜夜睡不安睡,他心里明明知道东家不是凶手,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有人来警告他,说话要注意些,似乎是打定主意,让东家背这个黑锅。
人心是肉长的,东家对他不错,以前他娘得了急症没有银子,还是东家好心,提前预支出来一部分,让他安心做工慢慢偿还,东家就是他娘的救命恩人啊。
“你就是那个和沈伯父一起去万花楼的伙计?”
青璃正了面色,坐直身子,打起精神,先了解情况,看看能不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凶手,下一步还要去万花楼查探,到案发现场去走访,那个尖叫的妓女也是关键的证人。
“是小的。”
伙计一直低头,以为夫人找自己,听到一声清脆的女声,暗含威严,他疑惑地抬起头,见到如出水芙蓉的绝色佳人坐在前面,立刻红了脸,低着头不敢亵渎前面的仙女。
“那好,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一遍。”
青璃观察了一下伙计,心里明白,这件凶杀案和伙计无关,至少他不会是凶手,“还有一个问题,听说以前万花楼有固定的合作对象,怎么这次突然换了沈家布庄呢?”
“是,小姐,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伙计心里寻思这位脸生的小姐到底是何人,拥有这么美丽的外表,身份一定不会低,或许东家有救也说不定,他不敢和知府抗衡,但是如果有希望,说什么也要救东家,眼下是个好机会!
万花楼以前和另一家布庄合作,当年也不是没有找过沈老爷,但是那会沈家生意不错,沈老爷又对花楼卖笑的妓女没有好感,觉得有辱斯文,自家的布料都是上乘的,被这群妓女穿出去接客有碍沈家名声。
不得不说,是沈老爷想多了,开门做生意广纳天下客,哪能分三六九等,或许是他骨子里有读书人的迂腐。也是从今年年后才开始好转的,沈冰雨回来,沈老爷才得知当年有多么疏忽,因为做生意,忽略了嫡女,竟然被恶毒的继室吴氏发卖,而他一直还相信吴氏的说词,沈冰雨因为不满以前的娃娃亲,和一个男子私奔了!
得知真相,吴氏被休,父女间也多了理解,他后来娶了现在的夫人,也看开了一些。
“小姐,万花楼的生意不算是突然上门的,老鸨一直很忙,刚巧三天前那天下晌有了时间。”
伙计继续解释前因后果,果然比沈夫人说的细致,青璃一手扶额,认真地记下来。
万花楼的老鸨找人去沈家布庄传消息,刚好东家才从外地归来,两个人约定好申时在万花楼见面,约定时间正是晚膳时候,花楼里的姑娘们都是在那会起身,少量用膳,等待恩客。
冬日里天黑的早,到了酉时天就擦黑了,沈老爷第一次来花楼,还有点不舒服,老鸨为人还算宽厚,给的银子稍微低些,开始没谈拢,后来东家寻思不想耽搁太久,和老鸨商议,自家库房在凤阳几个城郊,家里人手有限,赶上下雪天不好运送,让万花楼派人上门提货。
“老鸨答应了,谈生意的时候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三姨娘的族兄,死在了万花楼的茅房,怎么看,都有些巧合。那个人欺男霸女,听说抱上季知府大腿之后,前段日子还强了一个十五岁的贫家女做小妾,贫家女的爹娘跑到知府衙门喊冤,被一顿乱棍打了出去。
“小的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中间来了一个姑娘,在老鸨耳边耳语了几句,老鸨就答应了,倒是没说别的。”
伙计皱眉思考一下,按照青璃的提示,不放过任何细节。
“那个姑娘是何人可知晓?”
“小姐,小的那次的第一次去万花楼,不过那里除了接客的姑娘,也没谁吧?”
伙计苦了脸,他才十六,还没成亲,那天跟随东家去花楼还不敢抬头看人,被花楼姑娘们说的荤话逗弄的红了脸。
“沈伯父喝了不少酒,是不是老鸨有意灌酒呢?”
人死在花楼,沈老爷在走之前去茅房,发现了死者,然后被妓女发现,高声惊叫,引人围观。无论怎么说都像是一个圈套,其中万花楼的老鸨是最先被怀疑的对象。
“这都怪小的。”
小伙计讪讪地,万花楼的老鸨叫媚娘,也有三四十的年纪,听说喜欢未破身的雏儿,对同龄的老白菜帮子沈老爷当然没兴趣,一直往伙计的怀里钻,用酥胸碰着他的胳膊,欢场老手,手也不停地乱摸,当着众人的面,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让他脸色爆红,不自在的很。
沈老爷过意不去,觉得没打听清楚老鸨的为人,不应该带伙计来这样的场合,等于羊入虎口,自己觉得愧疚,就帮着挡酒,他的酒量一般,这才多喝了几杯。
青璃一口茶水差点喷出去,只听说过男子贪慕花色,喜好新鲜,没想到风韵犹存的老鸨也好这一口,不愧是万花楼的人,把调戏当成了一种职业,小伙计都不放过。
问来问去,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当时沈老爷想离开,见到老鸨送出来,怕他再次非礼小伙计,这才让他先到后院的马车上等候,而伙计脑子迷迷糊糊地去就去了,等到过了好一会儿,听到前院有吵闹之声,才知道万花楼出了人命案。
“沈伯母,大体情况我了解,现在刚好是下晌,我想去万花楼见见老鸨。”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像是一个陷阱,一环扣一环,老鸨就算不是凶手,或许是帮凶,也可能是关键人物。了解沈老爷为人,就必然知道他的性子,从而故意非礼小伙计,沈老爷主动挡酒,然后……
“青璃啊,那种地方,可不是女子能去的,别因为你沈伯父坏了名声!”
沈夫人拉着青璃的手,面带纠结之色,眼里是深深地担忧,有一线希望她不想放过,可是前段接到小雨的家书,青璃可是和淳于少将军定了亲事的,未来尊贵的少将军夫人,要是去那种地方污了名声,这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无妨,我自有办法,伯母等我的好消息吧。”
带着麦芽从沈府里出来,青璃坐上马车,眉头紧锁,其实发生这样的事,最该见的人是季知府。但是如今恐怕见到了他也没什么大作用,肯定一直推脱证据确凿,他要秉公办理云云,这种能抛妻弃女的渣男,你不能指望他还有多少良心在。
要说青璃能把季知府怎么样,目前还有点难度,只因为京都城门关闭,一切都不明朗,把季知府的官职一撸到底,也得有吏部文书才行。
有一段没有上马车,车上温度骤降,麦芽先往红泥小火炉里放了木炭,又把细嘴铜壶放了上去,她搓了搓手,担忧道,“小姐,季悠小姐被赶出来,也没有个说得上话的人,您看怎么办才好?”
“阿悠?就是她不被赶出来,也说不上话。”
青璃摸着下巴,已经有了主意,保证沈老爷安全是没有问题的,她有的是招儿,问题是如何破案,她可不想让小雨姐的爹一直背着杀人犯的罪名。
车厢里很冷,说话的时候,能看到白色的呵气,青璃抱着羽绒被斜靠在马车的车壁上,一直等待水开,麦芽沏茶,这才感觉到有了点暖意。
“麦芽,你家小姐要是女扮男装能不能混进万花楼?”
青璃眨眨眼,突然快速地接近地麦芽的脸,惊得麦芽差点打翻了茶杯,她瞪圆了眼睛,上下打量自家小姐,最后落在青璃的胸口处,遗憾地叹口气,“小姐,若是别人,还能试验下,可是您,试验都不用了。”
“这……”
青璃尴尬地红了脸,第一次觉得胸大也没什么好处,麦芽说的对,束胸没有效果,反倒让上身看着强壮别扭。
眼瞅着到了下晌,一会儿就是晚膳时分,青璃让车夫改道,直奔万花楼,她要争取时间,听说后天就是公开审问的日子,也就是说,充裕的时间只有明天,她必须揪出凶手。
凤阳有一条花街柳巷,周围也是各种商户,胭脂水粉,熏香,各种衣裳料子,都是女子之物,还有银楼,有些经常逛青楼的恩客也会在附近买了小玩意送给中意的姑娘,带动了附近铺子的生意。
此时还早,这条街道静悄悄地,马车一进到花街柳巷,青璃就闻到一种浓重的脂粉味道,她有些不舒服地捂着嘴,这种香气很刺鼻,让人喘不过气。
车夫一边驾车一边琢磨,自家小姐怎么心血来潮跑到这种地方来,但是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一向话不多,压下心里的疑问,驾车往前。
“停在万花楼门口。”
青璃拉开了车窗,从后院向里面望去,万花楼的建筑很有特点。屋,不是沈老爷一人有杀人动机?”
恶霸吴老爷欺行霸市,还抢了水嫩青葱的姑娘做小妾,想让他死的人比比皆是,用媚娘的话来说,可是那天在万花楼出现的,只有沈老爷一人。
官差给的说法是,沈老爷喝多了酒,去了茅房,见到小解的吴老爷,两个人发生了口舌之争,沈老爷头脑一热,迷糊地就把吴老爷刺死。
“凶器的来源?”
青璃觉得,官差倒是很会编故事,反正当时沈老爷是肯定喝了酒的,都说酒后壮人胆,什么都可能发生。
“茅房地下捡的。”
媚娘无奈地摇摇头,想要定一个人的罪过,只要人证物证和杀人动机足够了。有花楼的姑娘证明沈老爷一身是血的出来,凶器在地上,而杀人动机也有,两个人因为布庄的事有龌龊。
这个吴老爷有一个特点,就是喜好喝酒,每次喝多了酒就找不到东南西北,而且经常要小解,花楼里本来每个房间都有恭桶的,他嫌弃喝酒作乐的地方有尿骚味,习惯到院子里的茅房解决,顺便放放风。
“花楼里面的姑娘都知道,说他房事能力不行。”
媚娘调笑了两句,见青璃是个水嫩的姑娘家,就收敛一些。这次之所以和沈老爷合作,和青璃还有关系,媚娘消息灵通,得知沈家和青璃关系亲密,她又是未来的少将军夫人,媚娘想要通过这个机会打好关系。
“说起来也奇怪,开始奴家并非有和沈家合作的想法,前几天在廊下,听到两个楼里的姑娘对话,这才动了心思,没成想害了沈老爷。”
事情扑朔迷离,青璃被绕晕了,凶手不会做无用功,杀掉吴老爷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和吴老爷有仇,得知他和知府三姨娘的关系,沈老爷运气差,出现在案发现场,成了替罪羊。还有一种是和沈老爷有宿怨,故意设计了这一切意图嫁祸,死的吴老爷可能是个倒霉蛋。
媚娘这么一说,青璃直接排除前者,幕后黑手一定是冲着沈老爷来的。以此推测,若是沈老爷被斩首,或者在牢狱中折磨致死,受益人是谁呢?尤其是布庄生意,一块肥羊会落入谁的口中呢。
“这个姑娘,奴婢有印象。”
这个时候,媚娘身边一个端茶水的丫鬟一脸正色,那天她也跟着媚娘在一起,刚好出门回来,那个姑娘声音尖利,她认得,是后院的一个低级妓女,叫桂枝。
万花楼不仅仅是这三层主楼,在后院还有一排平房,那里的姑娘多半都是上了二十岁,姿色普通的,价格便宜,一晚上二百个铜子就能陪上一夜,接待的大多是市井中讨生活的老光棍。
“去把桂枝叫过来,暂时别说找她什么事,也不要惊动姑娘们。”
在后院那里,两个姑娘才住一间房,媚娘怕有人传扬出去,想低调处理此事,青璃没想到她能如此配合,对她倒是不反感,只是桂枝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呢。
“媚娘,您叫桂枝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人还未进门,声音先传进来,青璃听着的确有点耳熟。来人穿着一身红色的袄子,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脂粉,颧骨很高,小眼睛精光四射,一脸刻薄相,满脸堆笑,虚伪谄媚。
青璃轻轻拍头,这个桂枝肯定不认识她,但是她还记得当年在莫家村的往事。桂枝就是张氏,当年和因为银钱,大堂哥莫子冬被悔婚,诬陷堂哥偷窃二两银子,最后被青璃设计,官差来抓奸,还在镇上游行来的。后来听说张氏的爹娘把她赶出家门,她自己卖身到花楼去了。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记得你以前家是小凤县的,和莫家村离得很近吧,可是听过莫家的姑娘,莫青璃?”
媚娘询问的很是艺术,没有提那天之事,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桂枝眼珠子转了转,本来不想承认,她收了银子,答应对此事三缄其口,不过见媚娘这么问,就有点心动,她的姿色也算不错,就是没有好的胭脂水粉和衣裙打扮自己,一直在接待下三滥的穷酸,在主楼的姐妹们,接客后不但有打赏,还能收到一些小玩意,她干了这么多年,一点没捞着,今儿是个好机会。
“当然听说过,说起来青璃那丫头还和奴家有点渊源呢。”
桂枝早就不知道青璃长什么样,印象里只有当年脸上带着疤痕的小丫头。她挥着小手帕抿着嘴,对着媚娘笑道,“当年若不是弟弟成亲,奴家没有银子,莫家拿不出钱财,奴家啊,差点做了青璃的堂嫂呢。”
“哦?还有这等事?”
媚娘没听说过,此刻表现的很惊讶,她用余光看了看青璃,见青璃微微点头,就知道此事可能是真的,“桂枝,你的命真是苦啊,如今莫家也发达了!”
一提起这个,桂枝就算找到了诉说的人,平日里憋着,心里堵着一个疙瘩,她用帕子抹着眼泪,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把知道的都透露出去,“可不是咋的,如今奴家身份低贱啊,那贱丫头,哦,莫小姐快要是少将军夫人了!”
桂枝压惊瞪大,变成死鱼状,想起当年的事就愤恨,她紧咬着嘴唇,这么多年也不晓得当年和大壮的事是怎么被黑的,要不然怎么能走上这一步,做个账房娘子也比卖笑的好。反倒是那个丑八怪,得了造化,竟然要嫁给淳于少将军,呸!开始她听到差点呕出口血,以为是重名的,死活都不相信!可是莫家村就一个莫青璃,不会有错。
“若不是冰雪说的,奴家还不信呢。”
桂枝心里极度不平衡,见到媚娘诧异,她赶紧转换了脸色,这些妓女们没有人身自由,禁止出门,她偷偷跑出去接客了几次,怕被媚娘知道,就解释道,“冰雪是咱们这里洗衣裳娘子,她被夫家休了没地方去,还是媚娘您发了善心,感叹女子被夫家休离不容易,才留下了人。”
冰雪,被夫家所休,青璃的脑子里,一束光闪过,拨开浓重的迷雾,很快见到光亮,她此刻就有这样的感觉!大脑在飞快的运转,沈老爷万一亡故,受益人是谁呢?当然是如今的沈夫人,还有子女,沈老爷没有儿子,除了沈冰雨之外,可是还有一个女儿的,就是沈冰雨恶毒后娘所生,又抢了她亲事的继妹。
“冰雪,可是沈冰雪?”
青璃端起茶杯,轻轻地吹着热气,她用余光盯着桂枝,这种人有功利心,缺点也很明显,眼睛藏不住事。
“这个,姓什么奴家也不晓得。”
桂枝捂着嘴,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多,当初沈冰雪找她帮忙,不但给了二十两银子,还给了一支玉钗,让她守口如瓶,不要透露任何信息,她也答应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约约觉得和人命案有关系。
“桂枝,你认识莫家小姐啊,这可是大好事。”
媚娘显得很是惊喜,赏给桂枝一根金钗,又送了新出炉的糕点,说了一些好话,稳住桂枝,没准后天,她就是关键性的人证。
等到桂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媚娘这才转过身,眼里带着疑问,桂枝既然说的话是真的,怎么会不认识青璃呢,算算年头,不超过五年。
“那是因为,当年我不是这样。”
青璃简单地说了自家和桂枝的恩怨,这么多年过去,一切风吹云散,大堂哥莫子冬和大堂嫂付彩云儿女双全,日子和美,她还要感谢桂枝,当年要不是她和镇上的账房勾搭,大堂哥要是把这种人娶进门,家里一定鸡飞狗跳,永无宁日。
这趟万花楼之行没有白来,现在就缺少关键的证据,毕竟一切都是猜测,还要去案发现场看看。媚娘已经窥破其中的猫腻,她主动领着青璃到后院。
茅房外面贴着白色的封条,媚娘命人打开门。古代的茅房不分男女,在万花楼,女子不会用外面的茅房。这间茅房修建得还不错,上面是青砖绿瓦,里面也放着熏香,用木板隔着三个恭桶。
雪白的墙壁,在中间恭桶那面墙壁,发现大量喷溅的血迹,成发散状,地上也有一摊暗红的血迹,一股子血腥味,看来这个恶霸吴老爷在死前大量出血。
值得一提的是,茅厕并不是只有一个门,在一侧有另一个门直通后院,媚娘介绍说,这里虽然有茅房,基本就是一个摆设,原想着是为了停车处的车夫们设立的。
但是一般乘坐马车的恩客,都有一些家底,马车上也有一些好东西,车夫不敢离开,怕楼子里混进小贼,都在马车前面守候,这里的茅房很少有人来。
茅房后门的车马院子隔壁就是平房区,也是下等妓女接客的地方,能对这里熟悉的人,一定是万花楼内部的,这个沈冰雪对沈老爷怀恨在心或者想过好日子,想得到家产,有重大嫌疑。
墙上喷洒大片的血迹,应该是死者用钝器造成,从后心扎过去,能让血喷洒在墙上,一定扎了个透心凉,凶手下手也够利索的,到底是不是沈冰雪作案,还有待验证,这需要找人调查当日沈冰雪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其实凶手杀人之后,血污也应该溅落在身上,说不定现在还没来得急处理血污衣。
天色暗下来,万花楼的院子挂上了明亮的红灯笼,与以往人声鼎沸不同,此刻是那么安静,青璃让媚娘先不要打草惊蛇,一切她自然会处理好。
回到大宅,于嬷嬷不停地抱怨,晚膳热了几次也不见青璃回来,那豆腐热了几次成了渣,也不晓得她是不是被沈府留饭。
青璃揉着额角,对着于嬷嬷摆摆手,她要沐浴,今夜要按照媚娘给的地址,去沈冰雪家里一趟,顺便还要去牢房看看沈老爷,还不晓得是不是被用了刑,最怕在大堂上被人屈打成招,签字画押。
于嬷嬷见自家小姐一脸疲惫,以为出了什么问题,被麦芽拉到偏厅,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于嬷嬷也惊讶得不行,沈小姐有个恶毒的继母,后来也被游街,那个继妹听说被夫家休了,过的很是落魄,没成想跑到万花楼给妓女们洗衣裳。
好人家的女儿,就算再贫穷,也不会出现在那种地方的,毫无名声可言,每天看到的都是恩客和妓女们,听说也有人吃不得苦又爱慕虚荣,主动操起了皮肉生意。
“小姐果然思维缜密啊,沈老爷真是失败,当年找了恶毒的妇人做了续弦,发卖了嫡女,现在又被继女谋划陷害……”
于嬷嬷不停地叹息,沈小姐惩治了恶人,就不该给二人留活路,不然她们哪来的机会祸害人,肯定是存了歹毒的心思,谋划家产。
青璃坐在桌边,托着腮,等到热水提来,忙不迭地沐浴,小日子刚过去,可以痛快地洗浴,她在内室点燃了荷花味道的熏香,又放了一些干花瓣在浴桶里。
在茅房呆了至少一刻钟,现在恶心地吃不下饭,心思郁结,才来凤阳就赶上这样的事,还不知道怎么和小雨姐交待,只能暂时压后,等待案子水落石出,在写一封信,详细说明情况。
麦芽帮青璃擦背,于嬷嬷在揉搓着青璃的长发,她眯着眼,想下步的计策。这次找到真凶,三姨娘会不依不饶,如今她的后台族兄一命呜呼,族兄家也是有后的,还要靠三姨娘站稳脚跟,她不会善罢甘休。
凤阳城的城防都是城北大军的人,必要的时候,她要出兵控制知府衙门,这得多多感谢淳于谙送给她的兵符,关键时刻,能财帛动人心,要是白天,他们肯定不会同意。
此刻是夜晚,周围的街道一个人没有,来的又是弱女子,这一个钱袋,满满的,有百两银子,几个人一份,都够一两年的俸禄。
“你们放心,这只是给差爷茶水银子,若是里面也有差爷,自当再奉上一部分。”
青璃见几个人犹疑,再加了一把火,银两能解决,比偷摸进去好,万一沈老爷邻牢有人,她还要费事迷晕,不能保证在迷晕所有人之前,有人会大叫,她这次只是为了探监,不是劫狱。
“好吧,不过最多只能有两刻钟。”
几个官差很是好心,他们对着青璃小声地道,“妹子,沈老爷犯事不小,上面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让兄弟们运用私刑,但是大人没发话,我们就是意思下。”
“恩,就是有点皮外伤,做给人看的。另外这天冷,沈老爷已经饿了两天了,不如准备点吃食吧,有棉被带上一套。”
官差拿了银子,也有点不好意思,“等到早上我们交班,再把棉被收走,唉。”
“多谢几位大哥。”
只是受点皮外伤,这已经算是好的,哪个进牢房的人不是被褪去一层皮,有些人被下了冤狱,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在牢里也被磋磨的不像样,身子完全毁了。
皮外伤无妨,就是这么冷的天,两天没吃东西要命,还有厚实的棉被,青璃对着众人点头,空间里这些都有,为了掩饰,她到远处一条无人的街道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