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之处是在一座酒楼的包间里,很是隐秘。
肖鸣是提早过来了的,在见面之后,他很是恭敬地给两人行了礼。随即,他就为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而心悸。
——为了某些复杂的心绪,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叶晏二人的消息,肖家也在一两年间就会派人去府城一趟。因此他不比只能等着府城消息传递过来的龚建章和卫奕,他对叶晏二人的大致情形还是很关切、也有一定了解的。 但是真正见到了,肖鸣才真正感受到,一名金丹修士是如何恐怖。
甚至,比他以往所知道的更加恐怖。
在心悸过后,肖鸣也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
倒是叶殊轻点桌面,让肖鸣在对面坐下。
肖鸣还未来得及有什么想法,身子就先习惯地顺从了,一如当年一般听从命令。待坐下之后,他才感觉有些奇异的唏嘘。 几人其实并未如何叙旧,不多时,龚建章和卫奕也来了。
相较还算自在的肖鸣,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拘谨——他们也同样知道对面两人已然是金丹修士了,在强大的实力差距下,原本就有隔阂。而且他们也不与肖鸣一般,和叶晏二人相处过颇长一段时日。
他们已然许久不曾见过面了,从前即便是有交情的,交情也并非永固不化。更何况自那时起就是他们从晏长澜处获益良多,他们付出的最多不过跑腿罢了。种种缘由之下,他们如何能够还处之泰然呢?他们私下里闲聊时的思念是一回事,真正见面又是另一回事。
以及,现在出现的并非“石拙”,而是一个生面孔——叶殊叶大师。
龚建章和卫奕都并非愚蠢之人,但凡是传来的关于晏长澜的消息里,总是带着另一人的名字,再结合从前所见以及传讯中所提及的,他们自然也能推断出,当年的“石拙”是化名,其相貌也是有所遮掩,“叶殊”才是那个精通炼器且与他们晏师兄携手相伴最终结为道侣之人的本来面目……于是,他们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见到了“陌生却强大”的金丹修士兼炼器大师又是另一回事了。 叶殊轻点侧面,示意他们坐在那处。
龚建章和卫奕也顺从地坐下,他们是因着叶殊的气势,在他们的感知中,那气势仿佛不容违抗般,让他们不自觉地如此。
晏长澜自然也看出了几个同门的感觉,愣了愣后,心情有些复杂。
他本意是来叙旧的,可见面以后,反而因着他的存在而让他们不自在了……
不过,修行路远,总有些原本的熟人要渐渐疏离,原本也都是情理之中。 今日一别,日后只怕是再无相见之日,再不自在……也只在这一日了。
总要将前缘了却,才好继续前行。
思及此,晏长澜便只作从未分别一般,以从前的态度待之众人。
叶殊虽只静静坐着并不言语,可他始终如此,与晏长澜一般,都和往日毫无差别,不知怎地,倒叫龚建章几人也逐渐平静下来。
不多时,晏长澜点来的酒菜上桌。 晏长澜语气平和,询问了几人别后的情形,也大略说了说自己的经历,再对几人如今的修炼做出一番指点……
待到最后,他才言道:“再过一些时日,我与阿拙将往上界。”
这一消息,叫龚建章几人大吃一惊。
晏长澜并未顾及他们的情绪,而是不疾不徐,把撞金钟到最后即有机会一事道来。
肖鸣越听越震惊,但他到底是比龚建章、卫奕见过更多世面的人,随着晏长澜的叙说,很快就平静下来。
龚建章和卫奕愣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晏长澜到底说了什么。
最终,晏长澜说道:“此事你们吞进肚子里,莫要再对他人说起。”
告知这几人,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能有点底蕴,知道还能有更长远的道路罢了。但实际上晏长澜十分清楚,肖鸣他们几个此生恐怕是没那个机会能撞满九口金钟了,倒是他们的子孙后代,或许代代相传之后,能出现一个有那般能为的人。到那时,有这个消息传递下去,那个后辈或许也能有前往灵域的机会。
肖鸣迅速领会了,并且已经在心中做出若干计划,连回去后如何私下里与父亲说起、并告知身为家主的大伯、如何将这秘密传承下去也都有所打算。
龚建章、卫奕反应慢些,不过他们在肖鸣拉着他们低语几句后,也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得到的是如何重要的隐秘,也坚定了保密的决心。他们的双眼闪过亮光,看向叶晏二人时,既是惊喜,又是感激。
——自然,几人也都知道保密的重要。
他们可以想见,这秘密原本大约只在许多大宗门里传递,本不会是他们可以得知的。诚然这秘密并非是什么要命的、不可分享的秘密,可他们能被告知,也着实是叶晏二人的一片好意。
深切地向叶晏二人道谢后,龚建章三人尽力表现得从容一些。
到一顿酒菜用尽,晏长澜便与他们告辞。
直至此刻,龚建章他们才深切明白了什么,也知道这就是最后的相处,打从心底里生出了几分不舍来。
晏长澜再没多说什么,他拉住叶殊的手,与他一起先行离开。
待人走后,龚建章和卫奕相视,都是满怀感伤。
肖鸣朝两人拱了拱手,道一句:“日后多来往。”
接着,这三人也分别离开了。
以后的很多日子里,他们都会记得那两位,不过,也只能“记得”了。
·
在跟肖鸣等三人见过、叙旧过之后,已然是傍晚时分,叶殊和晏长澜又等了等,待天色暗沉时,方一起前往小羽峰。
他们打探过,因着关系极好的缘故,付宣和罗子尧一起拜在孙吴辛名下之后,又比邻而居,二人的住处是相连着的。
能入内门不容易,两人一直极为勤奋地修炼,以毫无根基的凡人界中人在修界打拼,他们绝不敢耽误一星半点的时间。
因此,他们近来也都不断修炼,只在每晚一同离开房间,互相闲聊几句,互相印证所学,也稍解彼此的烦闷。
此刻,付宣和罗子尧正对坐小酌。
罗子尧一身黄衫,看样貌与从前没什么不同,依旧俊俏灵动,而他对面的付宣也是一样,比他沉稳得多,说话处事,都是斯文有礼。
两人对饮一杯后,罗子尧叹口气:“我已有许多年不曾见过父亲了,也不知他老人家如今可好?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见他。”
付宣轻拍他的小臂,安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