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打斗声,很快就招惹来了锦衣卫和蕃子们。
人已经被摁住,苏幕和沈东湛松了一口气,扯下黑衣人的遮脸布,一张陌生的脸瞬时出现在二人面前。
苏幕和沈东湛面面相觑,诚然不相识。 既是如此,只能先带回去再说。
“去看看!”苏幕抬步就朝着云峰离去的方向行去,沈东湛紧随其后。
他们倒要看看,到底还有什么人会出现在这片林子里。
云峰会心慈手软,看走眼,但是,沈东湛和苏幕两个人联手,想来是不会看走眼的,现在这样的状况,容不得丝毫的闪失。
云峰倒是没有走远,只是出了林子。 林子外头就是一条官道,在官道的边上停着一辆马车,有家仆模样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伏着,看周遭的状况,好像是发生过一场激战?
云峰就蹲在马车旁边,仿佛是在照料着什么人?
“怎么回事?”苏幕近前。
云峰当下行礼,“苏千户!”
“怎么回事?”苏幕冷着脸。 云峰瞧了一眼周遭,再瞧着旁边躺着的,刚被他处理完伤口的年轻男子,嗓音里带了几分愧疚,“方才我追着人进了林子,不多时,那人便没了踪迹,再后来我便听到了这里的声响,赶过来的时候恰好发现那黑衣人就在这儿。”
苏幕眉心微凝,沈东湛沉默不语。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只瞧见这位公子便连同家仆,停下了马车帮着……拦了黑衣人的去路,惹得黑衣人大开杀戒,于是乎就、就成了这样!”云峰也不知道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反正他冲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具体的,云峰自个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此事因自己而起,是以抱了万分之歉意。 沈东湛旋即蹲下,火光中看清楚了少年人的面相。
少年俊朗,眉眼清秀,尽管双目紧闭,但依旧看得出五官挺立。
瞧着这年岁,应该和沈东湛差不离,肩上挨了一刀,胸口有戳了个洞,幸好没有正中心口,否则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我只能先给他止血!”云峰忙道。
沈东湛起身,扭头望着站在边上的锦衣卫,“把他抬回去,好生安置。” “是!”锦衣卫众人快速上前。
此处没有担架,好在这人的马车还在。
苏幕回眸望去,顾西辞正从后面走来,夜风吹得他止不住的咳嗽,整个人走得摇摇晃晃的,好似随时都会倒下。
“公子!”云峰快速上去搀了一把,“您下来作甚?还是回车里坐着吧!人已经被沈指挥使和苏千户抓住,眼下总算可以尘埃落定,您只管放心就是。”
顾西辞没有开口,只是缓步走到了沈东湛身侧,与他一般审视着被锦衣卫抬起的少年人,转而又瞧着周遭的家奴尸体,和润的眸子微微眯起,“大晚上的,在这地方……”
无需他说完,苏幕和沈东湛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事实上,苏幕也由此怀疑。
沈东湛亦是疑窦丛生,所以才会让人把这少年抬回去。
先控制起来,再做定夺。
苏幕抬步朝着家奴的尸体走去,有些是被一掌拍碎了天灵盖而死,有些则是触树而内折致死,死相都是极为惨烈,无一例外都是招招毙命,的确是高手所为。
“都是被打死的。”苏幕扭头望着二人,“应该是搏斗过。”
这样的伤,是装不出来的。
再看这些家奴,掌心里茧子不少,双手粗壮而未见习功伤,想来平素都只是干点粗活,因为刚死,所以尸身还是热的,这点也是装不出来的。
“都是一些粗使奴才。”苏幕起身,“要想知道真实的死因,大概还是要请仵作。”
顾西辞点头,“依我之见,还是谨慎为好。突然间冒出这么个人,若是误会一场倒也罢了,若是刻意为之,唯恐多生事端,来日后患无穷。”
“是该小心为上。”沈东湛抬手。
底下人当即行礼,“卑职明白!”
尸体,都得带回去。
“走吧!”苏幕道。
人抓住了,别的没什么动静,自然要先回去跟太子复命。
顾西辞瞧着不远处,被擒下的黑衣男子,很是陌生,不曾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五毒门的护法?
“不管是不是,只要抓住了人,就是好事!”沈东湛看穿了顾西辞的担虑。
顾西辞心下一怔,为遮掩被看穿的尴尬,当下温和浅笑,躬身拱手,“沈指挥使所言极是,是我太急功近利了。”
“一口吃不成胖子,五毒门也不是今天才有的。”沈东湛幽然吐出一口气,“想要斩草除根,还得找到这根……才能永绝后患!”
顾西辞点点头,诚然如此。
…………
行辕。
李璟已经重新更衣,寝殿乱做一团自然是要别殿而居的,所幸偏殿还算干净,李璟今夜便在此处歇下。
一众乱贼,没死的都被扣住。
死了的都被拖出去,连地上的血色也被快速冲洗干净。
“外面是什么情况?”李璟只知道,行辕内的乱贼被处理之后,苏幕和沈东湛都出去了,说是要搜余孽,“真的还有余孽?”
顾西辞行礼,“殿下放心,有沈指挥使和苏千户在,纵然有余孽,也不敢再闯行辕送死。若是顾某所料不错,只怕他们的有生力量,都折在了此处,这一时半会的无法再卷土重来。”
“如此,本宫便放心了。”李璟如释重负,“那苏幕……”
顾西辞又道,“苏千户毫发无伤,太子殿下您可以放心。”
“甚好!”李璟点点头,“这余孽之事,让沈东湛去办,锦衣卫多的是能人,对沈东湛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顾西辞对此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是!”
“没什么事你就下去吧!”李璟委实困顿,“折腾了一晚上,真是累死本宫了!还有,加强守卫,人数至少得翻一番,不,得翻两番,这种事情绝不允许有第二次!”
顾西辞行礼,“是!”
语罢,他躬身退出了偏殿。
出了门,顾西辞才直起腰,迎风好一阵咳嗽,嗓子里略有些腥甜滋味,终被他生生咽下。
“公子?”云峰快速上前,“您没事吧?”
顾西辞摇摇头,“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冷罢了!”
“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接下来的事情,苏千户和沈指挥使都会一一处置妥当,您别操这份心了。”云峰是真的担心自家公子的身子。
顾西辞没有说话。
“公子?”云峰知道,公子固执,他怕是劝不住公子,若说真的要找个人来劝一劝,怕也只有……她了!
地牢。
苏幕和沈东湛同时出现在刑房内,瞧着被绑在刑架上的黑衣人,这绝对不是苏幕早前在殷都见过的那张脸。
但是,天底下易容手段千千万,难保他不会像李时归那样,离开殷都之后就做了手脚。
“你是修罗?”苏幕问。
对方,不答。
年修一鞭子便抽了过去,疼得那人顿时龇牙咧嘴。
“千户大人问话,岂敢不答!”年修冷喝。
男人毫无惧色,眸光狠戾的盯着苏幕,那神情仿佛是要吃人的。
“看样子,是找错了人。”沈东湛侧过脸看着苏幕,“他既不是修罗,也不是无弦,是正儿八经的五毒门护法。”
苏幕轻哼,“既是腌臜东西,那就不必留着了,嘴硬至此,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语罢,苏幕转身就往外走,仿佛没有丝毫的留恋。
如此这般,沈东湛自然也得跟着走。
“没想到,居然抓了个没用的东西!”周南双手环胸,缓步近前,“我还以为是旧相识,原来不是啊!老东西,你死期到了,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说出来让咱们乐呵乐呵?!”
年修收起鞭子,“呸,忙活了半天,就收获了这么个东西,真是不值得,原本还以为能找到那牛鼻子老道,得到更多的关于江府的消息,如今看来……又是白费。”
男人眸色一滞。
“倒也不是白费,至少多了条人命,阎王爷殿前多了个小鬼。”周南啧啧啧的直摇头,“都这般年纪了,若是正常人家,多半孙子都能上学堂了。你说你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跟朝廷作对,还敢行刺太子殿下,抢夺丹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也不知道是周南的那一句话触动了他,男人忽然神情一怔,“你说什么?行刺太子?我什么时候行刺太子?”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年修与周南面面相觑。
男人呼吸急促,许是太过激动,扯到了伤口,震得绑缚的铁索叮当作响,嘈音不断,“你们把话说清楚,什么丹炉?什么行刺太子?”
“把话说清楚的是你。”周南狐疑的打量着他,“你以为不承认,自己是五毒门的护法,就能躲过这一劫?敢劫丹炉,行刺太子,纵然没成功,也是活罪难饶!”
男人仿佛受了刺激,“不,我没有!我没有劫丹炉,我也没有行刺太子,你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倒是把周南和年修,给整懵了。
什么情况?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敢说,你不是五毒门的人?”周南觉得,这个时候气势不能丢,否则会在年修面前失了颜面,他得镇住眼前的状况,不能让年修小瞧了自己,“你敢说吗?”
男人咬牙切齿,“我是不是五毒门的人,你们有本事自己去查,但是我告诉你们,今天夜里我压根就没进过城,你们所谓的劫丹炉,行刺太子,同我没有半分关系。”
“你……”年修有些脑子发昏。
男人又道,“你们这帮蠢货,抓不住真凶,还敢在这里逞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原来锦衣卫和东厂,也不过如此嘛!”
一墙之隔。
苏幕和沈东湛面面相觑,隐约觉得这里面怕是真的有什么……
“难道真的抓错人了?”苏幕低语。
沈东湛眉心紧皱,“是缓兵之计?”
“被抓到便就免不得死,不管是落在东厂还是锦衣卫的手里,都是一样的结果,他有必要再扯出旁人吗?”苏幕反问。
沈东湛答不上来。
似乎,没有必要。
“云峰一直跟着。”苏幕眯了眯眸子,“但是入了林子之后,云峰说……”
沈东湛一怔,“他说,人当时不见了,再发现的时候,是这黑衣人与车队众人在纠缠。”
“消失的这段时间,会不会换了人?”苏幕问。
沈东湛:“……”
金蝉脱壳?
会那么巧?
“我听得他这口吻,似乎也是颇为意外,也就是说这件事可能连他都不知情!”苏幕抿唇,“这人亦被算计了!”
这个他,指的是现在被擒的黑衣人。
“那你说,他到底是谁?”沈东湛怀中抱剑。
苏幕沉默。
她希望,这人是无弦。
至少这样,江府的线索又可以连上了。
可是,他若不承认……又该如何?
门外响起了低低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咳嗽。
苏幕回过神来,开门便见着顾西辞站在了门口,“你怎么还没去休息,这厢有东厂和锦衣卫便罢了,你一个文弱书生,又不懂得用刑,凑什么热闹?”
“让我见见他。”顾西辞面色苍白的开口。
苏幕没说话。
“进去吧!”沈东湛倒是答得爽快。
顾西辞道了一声谢,便进了一旁的刑房,他走得极是缓慢,仿佛脚步极沉,病怏怏得让人心疼,多半是硬撑着的。
“顾公子!”周南和年修纷纷退开几步。
他能进来,自然是得了两位爷的准许。
顾西辞解开了身上的大氅,病容憔悴的立在男人面前。
下一刻,男人瞳仁骤缩,骇然盯着眼前的顾西辞,仿佛是见到了什么,足以让他震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