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事急从权
言不之回到平湖秋月苑之后，整个人还云里雾里的。
说起来也是奇怪，她过去面对成千上万的丧尸，后来面对这京城无数百姓，从来没有怯场的时候。
她不是一个喜欢出风头的人，但是真的被逼到那个位置，她也可以游刃有余，泰然以对。
可今天只是被叶无铭抱着跑了一圈马，怎么这个心跳，到现在还无法平复呢？
砰砰砰砰的，越跳越心烦。
明明不该去追究答案的问题，她脑海里却一直有个声音，让她去问问，叶无铭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上你得当？什么叫这是本王的王妃？
她心里在希冀什么呢？
“上官姑娘，你在里面吗？”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瞬间将言不之从自己纠结的情绪中唤醒。
言不之连忙打开门，就看到一老一少二人站在门口，对着她龇牙笑着。
“陆半仙，小胖！你俩可算来了！”言不之让开路，让二人进来。
朱小胖自来熟的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之后，才开口道：“哎呀，渴死我了，一路过来，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我们就来找你了。言二哥，说说吧，你怎么就成了秦王妃了？”
陆半仙反手关上门，压低声音道：“不之啊，那是不是小九啊？老头我看人看骨不看皮，他那身形和小九一模一样。”
朱小胖惊讶道：“那是九哥？”
言不之略显无奈的点了点头！
朱小胖更加惊讶道：“那他混入我们北楚军中，是为了……”
不等朱小胖把话说完，言不之就连忙道：“不！不是！他没有任何目的，是我把他骗去的！”
言不之过于急切的为叶无铭撇清嫌疑，让房间里的三个人，同时陷入了莫名的尴尬。
朱小胖和陆半仙对视一眼，陆半仙给了朱小胖一个不要乱说话的眼神。
朱小胖鼓鼓嘴，继续喝茶。
陆半仙见言不之脸色尴尬，开口岔开话题道：“不之啊，罗将军怎么样了？”
言不之连忙道：“已经解毒了，京城里有个很厉害的大夫，帮他解的毒，这件事还要多亏了应寒歌。”
“那个南疆国师？”陆半仙问道。
言不之点了点头，心想今日在平安大街上的事，应该是大家都看到了。
陆半仙砸吧砸吧嘴，眼前的言不之变成了一个姑娘，那他说话就得掌握一点分寸了。
斟酌一番措辞之后，陆半仙问道：“不之啊，小九他……我是说秦王殿下，抛开家国天下，权力之争来看，那秦王殿下是个好人。老头我大半辈子，阅人无数，秦王是个正直善良的人，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如果你……”
“没有！”言不之连忙开口否认，甚至连陆半仙要说什么都不想听下去。“我没有想要做秦王妃的野心，我猜……我猜他也不是认真的。多半是……是……”
朱小胖补了一句：“事急从权？”
“对！”言不之感觉一直困惑自己的问题，瞬间就有了答案，她急忙重复道：“没错，就是事急从权，他只是为了救我，救应寒歌！就是事急从权！”
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言不之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少了些什么。
言不之摇摇头，不想让复杂的情绪困扰到此刻的自己，她还有正事没办呢。
“罗将军今晚就能醒来，我们今晚就离开。我们先回乌鹿城，然后向罗将军求个恩典，一起回雁城。”
朱小胖有些高兴：“真的吗？我可以回雁城吗？”他有些想爹娘了。
言不之对着朱小胖点点头，开口道：“嗯，应该可以，乌鹿城战事已经了结了，你们都算有功之人，一定可以回雁城的。”
陆半仙拿起没有烟叶的烟袋锅子砸吧两口，开口道：“小胖回家，老头我继续游走四方，那么你呢？不之啊，我听说归德将军叛国了，你回雁城，是要背锅的，你到不如留下来……”
朱小胖接话道：“留下来嫁给九哥吧！九哥是个好人！”
言不之看了看朱小胖，这还是个孩子，小小年纪，没有那么多家国天下的担忧，在他眼里，谁对他好谁就是好人了。
可好人和好人之间，也讲究立场不同。
她是北楚判臣庶女，他是大周秦王殿下。
怎么看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若要强求，只怕千难万险。
再说了，叶无铭那番话，不过就是事急从权罢了，她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言不之深吸一口气，感觉鼻子有点点酸，不知道是不是要染风寒了。
“无论如何，还是先离开再说吧！”罗将军的身份在京城，简直就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万一被拆穿，大家都得死。
——
御书房。
叶无铭简单处理了伤口之后，并没有被康武帝逼迫作画，而是被拉着下棋。
看到黑白子错落的棋盘，叶无铭就眉头紧锁。
他不是不喜欢下棋，只是不喜欢跟他的父皇下棋。
“哎？朕老眼昏花了，怎么放在这了？”拿走一颗棋。
“啊！这是什么时候落的子？斓夕，你莫不是耍赖？”再拿走一颗棋。
“哎呀，不行不行，这一子不算，都怪你呼吸声打扰到我！”再再拿走一颗棋。
简而言之一句话，康武帝下棋耍赖！
明明叶无铭可以在一炷香就解决一盘棋，可因为康武帝不停的悔棋，悔棋，再悔棋，这一盘棋，就得下一个晌午。
皇后娘娘站在一边为父子二人煮茶，看着叶无铭脸上敢怒不敢言的纠结表情，忍不住觉得好笑。
这陛下啊，就是在故意折磨叶无铭呢。
“父皇……”叶无铭受不了了，想开口告退。
可他一开口就被康武帝堵住了退路。
康武帝开口道：“你若是想跟朕解释一下此番伐楚为何中途退兵，那么明日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你若是想解释为了一鞭子抽了朝中重臣的闺女，那朕已经知道了，不必多言。你若是调查处黑竹急报是谁的手段，也可以等明日下朝之后，到御书房说。现在，朕不想听你废话。”
叶无铭抿了抿嘴，不敢驳斥自己的父皇。
康武帝又落下一子之后，本来要输的局面，又有了几分喘息的余地。
康武帝勾唇一笑道：“若你现在一定要说话，就说说你那个秦王妃是怎么回事吧。”
叶无铭身子一凛，心想终于还是问到言不之了。
叶无铭避重就轻的回道：“回父皇话，她是儿臣心悦之人。”
“心悦之人？”康武帝有些好奇了：“能让铁树开花，这姑娘不简单啊！”
煮茶的皇后娘娘手微微一顿，这女人不简单，可未见得是夸赞，更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女人手段了得，可以蛊惑人心。
皇后娘娘为叶无铭捏了一把汗，这话不好接。
叶无铭却十分坦然道：“父皇过虑了，她是儿臣心悦之人，可她不喜欢儿臣。”
嗯？！
这下皇帝和皇后都惊讶了，这普天之下，还有女子不喜欢秦王的？
虽然男人不以容貌来取胜于人，可秦王殿下的容貌，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别说整个京城，怕是整个九方，也再难找出一个比秦王更好看的男子了，那个姑娘竟然不喜欢？
康武帝摩挲着手上的棋子，饶有兴致的问道：“她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姑娘？身份背景如何？”
叶无铭想了想，在不欺君的前提下，开口道：“她是儿臣的救命恩人，儿臣在攻打北楚的时候，本想潜入敌军刺探军情，却不幸遇伏，不仅丢了师傅赠予的银宵剑，还受了重伤。若不是遇到她，只怕……”
“什么？！”康武帝拍案而起，棋盘上的黑白子顿时乱做一团。
叶无铭嘴角抽了抽，心想这该不是父皇故意的吧？这盘棋要下到什么时候去啊！
康武帝急声问道：“你是三军总帅，谁让你去刺探军情的？手下人都是饭桶吗？”
皇后娘娘也担忧道：“斓夕，身体可不是小事，你现在如何了？”
叶无铭抿嘴笑笑道：“父皇，皇后娘娘，你们放心，她医术高明，儿臣早就无碍了。”
说来说去，还是在夸言不之。
皇后娘娘无奈的摇头笑道：“看来你是认定那个姑娘了。”
叶无铭毫不犹豫的点头。
康武帝瞥了皇后一眼，开口道：“朕这肚子怎么有些饿了。”
皇后知情识趣的开口道：“臣妾去弄一些点心来。”康武帝点点头，皇后转身离去。
叶无铭攥了攥手心，这父皇把皇后娘娘支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细细说起来，他的父皇，和言不之还真是有几分相像，平日子看起来稀里糊涂，可心中却早有成算。
果不其然，待皇后娘娘离开之后，康武帝开口道：“朕听说，那个丫头极美，美的令天地失色。”
叶无铭点点头：“儿臣好殊色。”
康武帝笑了笑道：“比起你的母妃呢？”
月贵妃可是有着天下第一美人的美名。
叶无铭想了想开口道：“在父皇言重，自然母妃最美，可在儿臣眼中，她最美。”情人眼里出西施。
康武帝开口道：“好，既然你这么喜欢，朕就准了你的念头。”
叶无铭微微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康武帝，心想这事情为何这般顺利？到现在他明明连言不之的名字都不敢据实相告。
康武帝见自己儿子发愣，好笑道：“难得看到你这愚蠢的表情，果然动情之人无法动脑啊！”
叶无铭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心想着兄弟当中，就十三和父皇最像，都那么……不正经。
叶无铭有些急切的追问了一句：“父皇真的允许儿臣娶她过门？”
康武帝语气轻松道：“许，为何不许？只要你自己喜欢，朕自然许。”
叶无铭喜形于色，当即就要跪地谢恩，然而他的膝盖还不等碰到地面，就被康武帝用脚抬了一下。
叶无铭疑惑的看向康武帝，康武帝笑道：“话还没说完……”
叶无铭攥了攥手心，耐着性子坐回到位置上。
康武帝站起身，一边朝着窗户走去，一边开口道：“朕与你母妃，自幼相识，情投意合，也曾立下誓言非卿不娶。奈何朕的父皇，也就是你的皇祖父，却下旨赐婚，命朕与当时是内阁大学士之女的皇后成婚。一个区区五品文官之女，容貌平平，当时朕是拒绝的。后来父皇训斥朕‘平常人家都知娶妻娶贤，纳妾纳美，你堂堂皇子之尊，怎么这么没脑子？’一开始，我只以为这是父皇对朕私定终身的不满，后来才知道，这是父皇的一片苦心。”
按照康武帝所言，当年储位竞争激烈，各位皇子都想结下有能力的姻亲。
可却都忽略先帝的心思。
若是外戚身居高位，难免会造成外戚专权。若是外戚手握重兵，有难免会生出反叛的心思。
人手上的权利越大，欲望就越大。
所以当年的先帝，在属意康武帝继承皇位的同时，就已经替他选好了一位出身清流，知书达理，宽容大度的妻子。
而不是一个能左右康武帝心思的娇娇美人。
现在的康武帝，对自己的儿子，自然也是这般要求。
康武帝开口道：“你喜欢谁，想要谁，只要身家清白，朕一改不干涉。但是你的秦王妃，必须慎重。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叶无铭双拳紧握，他明白。
父皇的意思是，属意他为太子，而做太子，就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妻子是谁。
他可以纳言不之为侧妃，却不能娶她为正妃。
可言不之会同意吗？
叶无铭苦笑，别说纳了，就算是娶，言不之也没同意啊。她是一个心思玲珑姑娘，或许她早就在他之前，便想到了二人的距离，所以才对他的示好，沉默以对。
是他自己自视甚高的以为，可以以军功向父皇求得一个恩典。
叶无铭攥了攥拳头，忽然就像拒绝康武帝的厚爱，拒绝太子之尊。
可话到嘴边，却看到了门口的皇后娘娘，朝着他微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