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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斗(修)

    音晚后退了几步,离得他远一些,靠在妆台前,道:"您手握重权,当然不怕。您睿智多思,也该看出来了,那些绣娘根本不受我差遣,她们有大伯父撑腰,往来传递消息也不是我指使的。”

    "本不关我什么事,何必要来为难我?”

    刚才那绣娘命悬一线,跪在音晚床边说得是什么?

    ——"王妃救奴婢,奴婢可是大老爷给您的陪嫁,对您忠心耿耿的。”

    彼此心中明镜似的,关键时候还得把大伯父搬出来压她。

    萧煜当初被囚在西苑十年,人人都以为他没有翻身之日,却还是能一朝腾起,横扫朝野,成了谢氏最大的政敌,靠的是何等奇谋韬略,会连这点隐情都看不破吗?

    他分明就是全都看破了,故意在欺负人,在为难人。

    她把话说得这么坦诚透彻,萧煜倒不好继续装糊涂了,坐回席榻,饮了半盏凉茶,似是觉得有趣,低低一笑:"你倒是痛快,把你大伯父卖得这么彻底。”

    音晚只是在刚才那一瞬把事情都想明白了。

    精明如大伯父,未必真的指望这些破绽百出的莺莺燕燕能在萧煜眼皮底下传递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只是他深知萧煜脾性,忌讳谢家至深,以音晚陪嫁的身份把这些绣娘送进王府,日日夜夜给萧煜添着堵,就别指望萧煜能善待音晚。

    他们夫妻不和,大伯父也就放心了。

    世人眼中,这门婚事是谢家与淮王联姻,可关起门来,还是能分出个亲疏远近。

    淮王娶的是谢家三房的姑娘,不是大房二房的,他的岳父也只有一个人,尚书台右仆射谢润。

    父亲这些年走的是文官清流的路子,广交贤士,平步青云,在朝中几乎可以和大伯父平起平坐。

    要论声望人缘,甚至还隐隐胜过大伯父,大伯父忌惮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做梦都害怕父亲勾连这个位高权重的女婿,取代了他谢家族长的位置。

    在音晚看来,大伯父绝对是多虑了。

    凭萧煜对谢家的恨意,他不可能去勾连任何一个谢家人。虽然明面上他夜夜流连中殿,与音晚琴瑟和鸣,甚是情笃,但那不过是做戏给外人看的,真关起门来是什么样,彼此心中都有数。

    所谓权贵世家里的兄友弟恭,所谓王府高墙内的恩爱夫妻,都不过尔尔。

    音晚扶着妆台,谨慎地说:"我先将今日这一关过了,大伯父那里改日再去赔罪。”

    萧煜转头看向音晚,目光沉沉,酽如深渊。

    音晚强撑着不在他跟前露怯,可被他冷眸一扫,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趔趄着后退了几步。

    萧煜从把她娶进来就想着驯服她,欺负她,可当真把她吓成这个样子的时候,却没觉得痛快,反倒有些无趣。

    也许这门婚事从一开始就是无趣的。

    他们是奉旨成婚,皇帝和太后知道萧煜叛逆不羁惯了,又实在厌恶谢家,不想娶谢家姑娘,硬逼着结的姻缘,怕他在新婚之夜闹出什么,损了皇家脸面。当夜看赏的内宫女官就没走,一直候在回廊上,紧盯着萧煜进的新房。

    皇家子嗣要紧,女官们盯他皇兄盯惯了,床榻上这点事,能盯出花来。

    萧煜向来烦这些宫闱里的碎嘴舌头,当夜只管为堵她们的嘴,和谢音晚稀里糊涂入了洞房。

    他年少时忙着走鸡斗狗,只觉得女人麻烦,还没等到开窍,就被冤屈定罪,关进了西苑。在西苑的十年里,皇兄和谢家恨不得他早死,那时候全副心神都得用在活命上,更没心思想什么女人。

    这一朝被逼着娶妻合卺,虽然娶的是仇人家的女儿,但感觉却是挺微妙的。

    说不出具体滋味,好像有点舒坦,有点痛快,宛如豪饮后的酣畅淋漓,浑身筋骨都通了。

    后来皇兄问萧煜感觉如何,萧煜竟愣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兄弟两虽只相差三岁,但人生境遇天壤之别。皇帝坐拥三宫六院,尝遍了人间殊色,是个中老手,只一眼便看透萧煜这新兵蛋子。

    皇帝笑道:"音晚可是艳冠长安的大美人,连朕的妃嫔都比不过,这也就是命好,生在权势滔天的谢家,寻常人不得染指。若她是个平民女子,少不得要引出些风浪争斗,让男人们为她荒唐疯癫,红颜祸水可不是说着玩的。”

    萧煜嗤之以鼻。

    不过是个女人,还是个姓谢的女人,他脑子坏了才会为这么个姓谢的女人疯癫。

    皇帝大约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话锋一转:"你心里有数,不为女色所惑是好事。但不管怎么样,一切要依计行事,务必让外人相信淮王夫妇甚为情笃,还有,最迟今年夏天,音晚的肚子要有动静。”

    这是萧煜和皇兄早就商定好的对付谢家之策,也是他们暂且放下宿怨,结成同盟的原因。

    萧煜要利用谢音晚扳倒谢家,还得让谢音晚给他生个孩子,去平当年他和善阳帝惹出来的乱子。

    这个女人,从娶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要把她从头到脚利用得彻彻底底。

    萧煜觉得没意思极了,他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出了中殿,临走时朝内侍摆了摆手,他们把绣娘的尸体一同拖走了。

    望春紧跟萧煜出来,问:"殿下不是原打算要将王妃和死人关在殿中一宿,好好吓一吓她吗?”

    萧煜上了步辇,闭目养神,随意道:"她害怕了,今夜就算了,以后再吓吧。”

    望春低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原就是要吓人的,害怕就对了,若人家本来就不怕,那还吓个什么劲。

    但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问出口。

    春夜幽静,月轮高悬,皎皎银辉泼洒入院,勾勒出影翳中的水榭楼阁。

    萧煜踩着月光下辇,刚走了几步,蓦地停下,问望春:"你说,当年谢润机关算尽,不顾一切往上爬,口口声声是为了自己的儿女。若他早能料到,终有一日他女儿要如履薄冰、可怜兮兮地在本王手底下讨生活,会不会后悔曾经背叛过本王?”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望春也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萧煜想听什么:"谢大人一定早就后悔了。殿下当年视他为知己,他如此背信弃义,实非君子所为。”

    萧煜却不似少年时那般容易被取悦了,站在廊庑下,宫灯疏影落在他脸上,显得极阴晦,他默了许久,道:"本王不需要他后悔,本王只要他们一个个都付出代价。”

    两人刚进殿门,萧煜的近卫陆攸就迎出来,道:"常铮先生到了。”

    萧煜终于一扫沉郁,俊秀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悦色。

    他快步入内,见殿中站着一男子,约莫三十岁,穿一袭薄锦青衫,以银箍束腕,身形颀长,脊背挺拔,颇有些江湖人的气度。

    "含章,幸不辱命,人已带回京城,不日便可完璧归赵。”随着走动,腰间环佩轻鸣。

    萧煜含笑点了点头,谢过之后,又问:"伯暄可还好吗?”

    常铮笑道:"自然好,一天能吃五碗饭,小身板健壮得很,一口气能爬三棵树,掏五六个鸟窝。”

    萧煜嗤道:"就知道不能让他总跟你混在一起,野的越发不像样子了。明儿我就派人把他接过来,文武先生早都请好了,拜过师奉过茶,就开始念书,耽误了这么些日子,功课都要荒废了。”

    常铮哀叹道:"可怜的小伯暄啊,这一下就要进狼窝虎口了。”

    两人少年相识,互损惯了,萧煜不跟他一般见识,只潦草问了他来长安的一路见闻,便让他去歇息。

    常铮犹豫了少顷,端袖揖礼:"来的路上听闻淮王殿下已于三月前大婚,来得匆忙,未备厚礼,只能口头道一句恭喜。”

    萧煜讥诮道:"那你没听闻我娶的是谁吗?有什么可恭喜的。”

    常铮勉强笑道:"好歹是谢润的女儿,总比是谢家旁人的女儿强。那谢家姑娘幼时便是个小美人胚子,长大了一定也很美。”

    少年时,萧煜、常铮、谢润便总混在一起,谢润最长,也最沉稳,那两人若惹出乱子,便总是谢润在背后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一晃十多年,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忆起往昔种种,恍如隔世,总令人唏嘘。

    萧煜大约也是想到了往事,脸色倏然暗下去,沐在昏黄的烛光里,显得沉沉森然。

    "常铮,世人皆知我恨谢家,可是无人知,我对谢家所有人的恨加起来也不及对谢润的恨。你知道为什么吗?”

    常铮默然。

    萧煜脸上却浮起淡淡的笑:"因为他与旁人不同,我们私交甚笃,我曾经很相信他。哪怕谢家害我入狱,在最初,我也从未迁怒过他,可是后来,他是怎么做的?”

    常铮犹豫少顷,道:"也许……他有苦衷。”

    "什么苦衷?”

    常铮低下头,不说话了。

    萧煜道:"我的十年,恐怕不是‘苦衷’二字能抵过的。”他转身坐到榻上,脱掉外裳,斜身躺倒,漫然道:"所以,我至今都没有掐死谢润的女儿,已经很仁慈了。不然,我该把她的头拧下来,装盒送给谢润。”

    常铮再无话可说。

    将常铮送走,萧煜便吩咐侍从把那绣娘尸体和余下十几个绣娘连夜给谢玄送回去。

    事毕,他独自宿于寝殿,想着此事的玄机,谢家内部的争斗,动了些脑筋,三更时才入睡。

    依照约定,第二日大清早派出去的车驾就要接伯暄回淮王府的,奈何伯暄这些日子跟着常铮混出一身不受拘束的野性,日日要睡到巳时才起,还要梳洗穿戴,直等到萧煜下朝回了王府,都还没见伯暄踪影。

    萧煜大为恼火,将常铮自被窝里揪出来,一通数落,押着他到门口等,预备等伯暄到了,两人一同教训。

    常铮倚在王府门口,打着呵欠瞧着萧煜的背影,觉得他变了许多。

    十多年前,他永远是最野最疯癫的那一个,视一切规矩如烟云,豪放跳脱,堪比脱缰野马、笼外疯狗,若是哪一日高兴起来,恨不得把天戳个窟窿。

    常铮实在想不到,当年风华绝世,牵动京城万千少女心的鲜衣怒马少年,有一日会像当初他所鄙夷的老古板,板着脸教训别人没规矩。

    好些事经不得细想,一但往细里探究,满篇都是凄凉血泪。常铮想起了萧煜这十年间的遭遇苦难,有些不忍,不想惹他生气,正要上前说几句软话,突听一阵马车辘辘声传来,铜铃"叮当”,马蹄踏尘,稳稳停在王府跟前,车幔被掀开,走出一个美极了的小仙女。

    小仙女捧着手炉,穿着白狐裘衣,将脑袋缩在绒领里,慢吞吞下车。恍然见到萧煜站在门前,吓得立马想往马车里缩,被侍女硬拉出来,这才不情不愿地挪腾到府门前,朝萧煜施了一礼。

    那些绣娘音晚早就想赶走了,她们是大伯父的人,其心有异,根本留不得。

    可这事总得有个交代,免得被大伯父抓住把柄,又挑动宗族为难父亲。

    因而她清晨向萧煜请求回娘家一趟,本以为萧煜会很难说话,谁知他把她拘在书房里,给他磨了半砚墨,就放她走了。

    想着这些事,马车戛然停下,就见萧煜站在府门前。

    音晚硬着头皮走到他跟前,低着头,轻声道:"还没到午时,我没回来晚……”

    萧煜淡掠了她一眼,一下就看见她双眸肿着,戏谑:"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