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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清雨后,山中山色愈发鲜翠欲滴,路旁的低草也拔高了些许,还能瞧见点点山花夹杂其中。
朝阳好不容易爬上山头来,驱散了薄雾,却被新枝挡去大半。
没了马匹,也丢了行李,我与沐秋也只能靠双脚赶路,本想使了轻功下山去,只是念着林伯不会武,将他一人撇下又不妥当,只好伴着他缓缓而行。
雨虽退了,青石板上却还布着积水。
我身上穿的是一袭软烟罗制的红色纱裙,与沐秋一身干练简洁的劲装不同,这身纱裙外衫飘逸,内衬繁复,下摆又长,没行几步路,衣摆已然湿透了,黏哒哒的糊在身上,十分难受。
“少主,山路漫长,不若属下先随您下了山去,再来接林伯。”
沐秋见我走一步叹一口气,止住步子道。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摆,实在是忍不住想唾上七巧她们一口,截人也就罢了,好歹将我的马还回来啊!
我叹了口气:“也罢……林伯,那我先行,在山下等您。”
林伯倒是没说什么,只道让我下了山去好好歇息。
于是我与他拜别,当即与沐秋二人踩着树梢带露的新叶便下了山。
我虽称不得轻功之最,但这可是我许多年拿命练出来的本事,尤其沐秋有伤在身,渐渐被我落下一大段距离。
见她追得吃力,我回身道
对她道:“罢了,你回去护着林伯下山吧,我身侧还有炎卫随行,你不必再跟。”
“是。”她远远应了一声,折返回去。
还需两三日才能走完的路,我只花了一个时辰便赶到了,此时山下正是早集最热闹的时候,顾不得地上的湿滑,已有许多人支了摊儿,做起生意来,小小一个镇子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往来江湖的贩夫走卒喝酒唱令声不绝,看着倒也兴旺。
我这一路下来虽不至于辛苦,但运了一个时辰内力也颇费心神,尤其穿行林中,染了一身寒露,此刻停下来便觉有些凉。
刚踏入镇子口,越过牌坊,便见的一群绛紫衣袍的人从一家客栈里涌出来,沿着街道站了两列,齐齐跪在地上。
“参见少主。”
两边街上的人被他们吓了一跳,忙避开了去,一些酒棚子里的江湖人士见了,也只低头喝酒,不敢抬头看我一眼。
他们是我的亲信部队,也是沐秋的直隶下属,绛紫衣袍上带着炎华宫的标志,寻常人是不敢惹的。反正我的身份也已经暴露了,他们来了也好,免得有不长眼的人自己来找死。
只是我如今这副模样看起来委实不太雅观,衣裳已被雨露打湿了,一头青丝也有些黏糊,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十分难受,得先沐浴才好。
“起来吧,备衣裳热水,我要沐浴更衣。”我从他们中间走过,声音清冷。
“是,少主。”
这镇上最好的客栈已经被他们包了下来,里头倒也尚能入眼,二楼的房间里床幔被褥都是新换的好料子,屏风后的木桶里,泡了花瓣的水正在冒着热气,还有一个下属在屏风在屏风后随侍。
我脱了衣裳,进入桶中,热水漫过每一寸肌肤,褪去寒气,淡香萦绕在鼻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一放松,我便想起许多细枝末节的小事来,比如当日放狗试探我的人是什么人,玲珑剑派又是为什么要闯藏药殿,林伯的身份,和消失多年忽然冒出来的炎华宫四大护法……
我伏在桶沿上,声音因为热气变得有些旖旎不清:“玲珑剑派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么?”
“回禀少主,属下不知。”屏风后的女下属跪在地上,声音战战兢兢,似乎十分惧怕。
我虽然不喜别人在我眼前跳脱无礼,但我也不喜他们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丝毫没有炎华宫的风范,我见了心烦的很,本来愉的心情也一扫而空:“滚。”
“属下告退……”女子哆哆嗦嗦地磕了一个头,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去。
我撑着头,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点苛待他们了,竟让他们这般怕我。
我既不像华陌一样,稍有不快便打杀了他们丢出宫去,也不像故知一样,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动辄废了武功,贬做下等杂役,也算得上个好主子了吧。
我压着气性,沐浴完,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唤来赤溪问话,“消息查的如何。”
他依旧一身黑衣,笔直地站在我面前,左手的手臂上似乎受了伤,扎了一层白纱条,看起来十分突兀。
“回少主,玲珑剑派近来与玄宗走得很近,据说来断空山之前,玲珑剑派的掌门与玄宗宗主见过一面,之后,玲珑剑派便派人去了密宗,且去的都是门下精锐,似是十分重视。”
不知是他受了伤还是太过紧张,声音似乎比平时低沉许多,沙哑得我几乎听不清楚。
于是我站得离他近了几分,又问:“林伯的身份可查出来了。”
“回少主,”
赤溪又把头压低了几分,悄悄后退一步,声音喑哑:“这个林伯身份被人刻意抹去过,我们查了各部卷宗文案都没有消息,联系少主说的铸造师倒是寻到一个比较符合的人,只是江湖传言此人在六年前便已经死了,再没有他的消息。”
“谁?”
“第一锻造师,也是著名机关术师,阳向幽。”
我垂了眸子,想起林伯种种不同寻常的行为,觉得他很有可能便是隐姓埋名的阳向幽,尤其他摆弄那个小铁匣子时的速度,以及那玩意儿的威力,绝不是简单的角色。
“难怪……”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媚娘和七巧一直不敢与我正面交锋。
在密宗时,她们是忌惮密宗里各门派的人,怕惹火上身,所以就算知道我以毒攻毒,命悬一线也不敢出手。
而在山下,七巧出手试探,被我击退后,她们便畏畏缩缩,哪怕知我身边无人也不敢现身与我交手。她们不是怕我,而是怕林伯,也就是阳向幽!
赤溪有些不明白,抬头问道:“难怪什么?”
我抬眼,轻轻看着他如鹰般锐利的双眸,思绪却飘得远了:
“你说,七巧和媚娘这些年在江湖上毫无音讯,却为何在我执掌炎华宫以后再次出现?她们这些年又在何处?被炎华宫逐出后是怎么活下去的?又是谁能让她们来杀我?”
“这……我……”
这些问题本也就没指望赤溪能回答出来,但他也不该这般吞吞吐吐,我总觉得一惯言辞犀利的他今日看起来也有些不对劲。
“怎么?”
我凝了凝眸,声线沉了沉,“我就这么吓人么?还是说平日里对你们太好,让你们愈发的放肆了?”
赤溪再次将头底下去,朝我行了一礼:“少主恕罪,少主待属下很好。”
我躁郁地揉了揉额角,一生气头便有些隐隐作痛,“你下去吧,想来昨日受了伤还未痊愈,且先歇歇,让银叶跟着我便是。”
“是。”他退了出去。
我的话成功激怒了连月,可他并没有着急对我动手,只是凉凉一笑,“今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我告诉你,今天你是有来无回!”
早知他会如此,我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现下我却不能暴露半分,因为这时候银叶还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我虽然猜测她就是内鬼,但是并不确定,若早早的将自己的打算暴露出来,只会让她心生警惕,从而继续埋伏下去。
于是我故作不知,道:“死到临头你还敢嘴硬,也不看看当下的局势!武林盟如今就只剩下玄宗这一大门派苦苦支撑,没了剑宗和柠山派,你们还有什么好横的?”
“原来竟是你做的!”
一个声音响起,“我倒是说为何胜利在望柠山派和剑宗却纷纷退出不再参战,原来是你在其中搞鬼,我告诉你,就算他们退出了,也还有我玄宗,还有其他千千万万弟子,你别以为炎华宫就能够反败为胜!”
我寻声望去,见是一个玄宗弟子装束之人,不由好笑:“怎么着,你们家三长老都打不过我,就你还想跟我斗?”
这玄宗之所以会对炎华宫这般仇视,无非是因为我杀了玄宗那个三长老。虽说这并非我的本意,但得罪了玄宗却是真的,就算我现在不找他们的麻烦,玄宗也不会放过这个打击炎华宫的好机会的。
那男子年轻气盛,哪里听得这种话,当下便暴露要来杀我,却被赤溪直接斩杀于刀下。
我不屑道:“不自量力。”
看着几乎一边倒的局势,我趁机道:“通知淮风等人发起进攻,今日,不拿下这武林盟的分堂,我炎华宫弟子就不撤!”
想要直接捣毁聚龙城,就必须将着武林盟的分堂端掉,将他们的主力全部铲除,否则,能坐到武林盟盟主这个位置也是极不简单的,这次若是不行,日后要再想对付他们,那就难了。
“是!”
炎卫闻言,拉响了信号弹,一枚信号弹嗖地蹿上天空,发出了尖锐的声音,与此同时,淮风等人也对武林盟分堂发起了进攻,
很快便有两个属下到了白逸身边传达这个消息,白逸脸色沉了下来,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后,看向了连月,似乎是在寻求帮助。
他这一个眼神让我觉得有些不对,怎么这样看来,好像是白逸在听连月的话,甚至是在请示连月,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这连月就算替武林盟,拉拢了陌尘殿和巫妖族,也不至于地位有这么高吧,毕竟他曾经也不过是个天鹰门的上门主罢了,连参加武林盟的会议都没有资格,就算如今得了武林盟盟主的信任,也不可能越过白逸去,这时候,主事的应该是白蚁才对。
更让我惊讶的事情发生了,连月做了个手势,便有两个弟子附在他耳边听训,然后连月都没有跟白逸商量,便直接吩咐武林盟的弟子如何应对,看得我目瞪口呆。
虽然连月说话的声音小,而且刻意避开了我,但从他们的动作上来看,绝对是连月拿下了主意,而白逸见连月解决了此事,也再次投入到和赤溪的战斗中。
看样子似乎从一开始白逸就是听从连月吩咐的,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坦然就接受了这一切。可白逸素来是个心高气傲的,在除了武林盟盟主以外的人面前难得低头,更别说是听别人的吩咐了。
当初炎华宫派我做代表去武林盟听了一次所谓的江湖大会,便是当时在我的面前,他也不见得有多么客气。
那表面上的和气背后总是一颗高高在上的心和不屑的语气,就如先前他带人在莫城分堂劝我投降时一般,惯会以一种居傲的姿态跟我说话,乍一听好像是很和善很尊重别人,可只要细细一品就能看出他自以为是的态度。
我寻了个炎卫来,吩咐道:“注意着些年月和白逸二人。”
“是。”
那炎卫也是个机灵的,应下之后,身形一闪便从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我倒不是担心他骂人能给我搞出什么花样来,只是觉得他们俩的关系有些不太对劲,这其中说不定是有什么秘密,倘若我能知悉,兴许对扳倒武林盟有所益处。
这一次我几乎把炎华宫分堂,所有的弟子都带出来了,自然是占了优势,将白蚁的人压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眼看着他们节节败退,连大门都守不住了,连月却忽然朝我发起了进攻。
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出手了,只要他出手,那就说明他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了,或者说是不敢继续放任我再这样下去,因为他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极有可能会输。
我刚要拔刀,却见一个炎卫身形一动,朝我靠近,“少主小心!”
他挡在我的身前,挡下了连月这一招,同时,吩咐另一个炎卫道:“保护少主!”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如今这样的情况,连月根本对我造成不了什么威胁,这两个炎卫完全不必出手的。
就在我失神的片刻,这两个炎卫忽然朝我出手,拔出刀便直直朝我捅了过来。
我下意识侧身,同时迅速拔刀回挡,险险抵住二人的刀尖,然后一个横挑,趁机后撤隔开了距离。
我就说他们二人怎么会在明知我不需要保护的情况下如此主动,原来是别人假扮的!
“杀!”
其中一人低声呵道,再度举刀朝我劈来。
我眉梢一凛,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君莲叶?”
“是我又如何?”
君莲叶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声音,冷笑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待在你的身边,你不也照样没有发现吗?
我倒是以为炎华宫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我混在炎卫之中这么久,你们竟连我的身份都察觉不出来。啊,对了,我记得你们还在江湖上发布了追杀令,可人就在你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你都抓不到,真是可笑至极!”
他虽在嘲讽我,可手上的动作却是半刻未停,招式又快又狠,那另一个假扮的炎卫和连月也同时朝我出手,一时间让我有些应接不暇,眼前也渐渐开始发蒙。
好在赤溪很快摆脱了白逸前来助我,这才减轻了不少压力。
三人之中,君莲叶的武功最高,他趁机伤了赤溪之后,立刻脱战离开,连月和另一人也赶紧撤离。
眼看着他们逃离的方向并不是武林盟分堂,我心道不好,难道他们就要这样脱身,直接舍弃这一处分堂?
以连月的性格来看,他确实很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立刻吩咐道:“追!”
说完,立刻提着破月赶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