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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果真起得极早,天刚蒙蒙亮,上头还缀着疏星点点,外面的屋舍巷陌都有些看不真切。
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顾清风的身影,想是昨夜一别后便已经离开了。我将心底的落寞掩饰得很好,连阿娆都未曾发现。
简单用完早食后便准备动身,一行人如来时刻般低调地出了浣纱镇,整合了外面驻扎的将士后,便开始启程前往里县。
昨夜折腾了一夜,直到起身时也没闭上眼,这会儿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倒生出几分困意。我懒懒坐在桌前,无聊地撩着帘子看外面的天色,眼皮却开始打起架来。
青筠道:“后面有床榻,困了歇会儿便是。”
好半晌我才回过神来,发觉他是在跟我说话,道:“还是算了,怕某个人又趁机对我动手动脚,就这么坐一坐罢。”
青筠道:“那就过来喝杯茶,精神精神。”
我回头望去,见他正坐在茶案前煮着茶,便挪了身子坐过去看他捣腾,道:“你这茶我还真不敢喝啊,喝了两回都没落着好。”
青筠正拿着把小银镊挑茶叶放入茶盅,听我这么说,似乎也想起了前两次的事情,哈哈笑道:“倒也是,那你看看好了。”
我伸手捏了茶案上一只白玉瓷的茶杯把玩,问道:“你在车上煮茶就不怕火星子溅到车厢里来或者茶水洒了么。”
“不会,这马车挺平稳的。”青筠摇摇头,将炉上沸水倒进茶盅里,开始冲泡茶叶。
一大团白气蒸腾而出,让车厢里小小的空间显得有些热。
因为昨晚歇在浣纱镇,冰块没有得到补充,此刻的冰炉并没半分寒气冒出,自然也就没办法降温去热,此刻车厢内还燃着炉火,惧热的我身上很快冒出一层虚汗。
我丢下瓷杯,走回先前的车窗边掀开了帘子,好让晨风能吹进来,散几分热气。见他还在不紧不慢地扇火,我忍不住抱怨道:“泡完茶你就快点把炉火灭了,好热,你看谁这么大热天煮茶的,你应该搬几盒冰镇水果在路上吃才对。”
青筠道:“此行我并未捎带冷食就是怕你再吃起来管不住自己的嘴,到时候又身子不舒服。”
“哼,分明是小气。”我撅了撅嘴,发现他又从前车厢壁里存放的大瓷罐中取了水出来开始烧,问道:“你又干嘛?”
青筠挥起小扇,扇了扇,道:“水滚三遍,此茶方能甘甜。”
我皱眉道:“所以你还要煮两次?”
青筠微微颔首,手上动作不停,茶盅里却渐渐蔓开一阵清香。我耐着性子等他煮到第三次,总算是熄了那一方小小的茶炉没那么热了。
经过三次冲泡,原本干枯细小的茶叶舒展开了身子,一片片嫩叶在茶盅里吐着新绿,香气馥郁迷人。
青筠递了一杯给我,“尝尝?这可是你看着我煮的,什么手脚都没动。”
我想了想,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杯子。只见白瓷茶杯中微绿的茶水冒着丝丝热气,清淡的香气婷婷袅袅,茶香扑鼻。小抿一口,舌尖一片清甜,只觉回味无穷,唇齿留香。
我又啜了一口,问道:“这是什么茶,还真不错。”
“云雾。”
我细细回味了一下,道:“可这味道虽然与云雾有些像,茶汤却更清冽,香气四溢,比之云雾又有些不同。”
青筠道:“不错。因为这并不是寻常市面上卖的那一种云雾,而是移栽北疆盖山后的云雾。盖山险峻陡峭,土地贫瘠,条件十分恶劣,茶树生长艰难,每年的产量也少的可怜。不过我却觉得此处的云雾茶比之寻常云雾茶味道似乎更佳。”
“确实不错。”
我点点头,也不顾喝了那热茶会出汗了,十分顺手地将杯子递了过去,“只是据我所知,这盖山乃是北疆最大的一座荒山,素来无人居住,更别说种植茶叶了。”
青筠垂下眼眸,给我斟满茶杯,道:“盖山比邻草原荒漠,本就偏远,居住的人极少,又素有‘一盖左右分春秋’的说法,久而久之自然便被人们看作荒山。”
我问道:“‘这一盖左右分春秋’是什么意思,莫非这盖山两边能分出两个季节来不成?”
青筠道:“差不多,不过没这么夸张。这盖山位于北疆西侧,自古便是一道天然屏障,不仅阻隔了流民匪寇还阻断了西北的寒风,所以盖山之左比盖山之右更暖和,气候宜人。
这种区别在春秋两季时尤为显著。春分时,盖山之左万物复苏,春意黯然,而盖山之右却任是一派萧条之景,两相对比便,如同春秋两季同时出现。”
不知是不是饮了热茶或者心情好的缘故,青筠的声音低沉婉转,抑扬顿挫,十分舒心,我想着该让他多说一点儿,便问道:“此处如此荒凉,你却是怎么得了这茶的呢?我来北疆这么久,茶楼也不是没去过,竟然没喝过,也没有听说过。”
青筠道:“便是偏再远的地方,也总有人居住的。盖山之民世代靠山吃山,这茶叶是他们唯一能拿得出与外界互通的东西。我也是偶然的一次巡视中发现了此茶,觉得这茶还不错,知道来处后,便每年差人高价采购,自己喝一喝,也算是给那些人一些增加一些收入。
一些趋炎附势的人听闻我特意采购这种茶便也特意去采办,可惜此茶产量极少,便是我,每年得的成茶也只有两三斤,时间一久,也就无人问津了,你自然也就没有听说过。”
我点点头,再问:“听你提了几次流民匪寇,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先前听你说徐离萧镇守龙域关,最大的功绩便是拦住了那些流民,莫非北疆边城关隘重重,竟是为他们所设么?”
“差不多。”
我问了这么多,青筠倒也好耐性,细细解释道:“这些流民匪寇原先也是阜邗或者其他国家的百姓。当初凌云一统五国,征战数年,不知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国破家亡之痛让他们失了本心,成了只想报复凌云的疯子。
可他们偏生又是受害者,并无过错,凌云帝素来以亲善仁慈著称,自然是不会杀他们,便将人流放到了关外,这些便被称作匪寇。
不止如此,那些战争中逃走的俘兵、战场上活下来的士兵以及饱受战火摧残欲谋求生路的百姓等等,很多人都逃出了当时五国管辖的范围,成了流民。
不过这些人在关外过的并不好。关外条件恶劣,生存异常艰难,他们几乎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自然是想要回到自己的故乡,于是屡屡在边界闹事。
那时候也不是没有地方愿意接纳这些流民,可他们因为长时间脱离正常生活,野性被激发出来,行事做派血腥残忍,甚至出手伤人,那些百姓实在无法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便联合官府将人再次赶了出去。有了前车之鉴,自然再无人敢收留流民,那些流民觉得自己被排斥抵触了,更是变本加厉地残害百姓,一时间,成为了人人厌恶惧怕的毒瘤,闹得沸沸扬扬。
凌云一统五国后,重新规划了边界,兴修工事,为的不仅是立威,震慑旧朝之人,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把这些人拒之关外。”
“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杀了。”我问道:“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东西,杀了一了百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杀?”青筠淡笑一声,“怎么可能杀?就算凌云帝知道这些人不能留言可他也绝不能杀,或者说,不能明面上下旨杀。”
我问道:“为何?为君之道不该是为百姓谋福祉么?”
我虽然未曾学习治国之道,可毕竟处理炎华宫政务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懂一些其中门道了。这种时候,这些毒瘤若不一一拔除,只怕后患无穷,哪怕是牺牲再大,我也会除掉。
不过,若是我,我一开始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除非得了我的命令撤退,但凡逃走的,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从未留过情面,战事收尾也会做得一干二净。
青筠嘲讽道:“谁都知道应该这么做,可凌云帝却不能这么做。若是他杀了那些人,岂不是在告诉天下人,他当初的做法是错误的?凌云帝为了保存自己的那点面子,是绝不会这么做的,哪怕这样需要付出的代价十分巨大。”
我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低低一笑。
也对,上位者素来只顾自己的利益,怎么会管百姓的生死?我与青筠尚且如此,更妄论凌云帝这样的身份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