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登峰造极
觉远方丈冲苏赫轻点其首。
他并拢双指点向殿外，依旧是缓声道，“耳听得外场间衣衫轻动，又有长剑出鞘之声……却不知万佛寺此时布下护法剑阵，又是为何？”
“哦……”苏赫冲他欠了欠身，扬声道，“诸位高僧莅临万佛寺，何其幸也。本寺自然有守护各位平安的责任。所以布下这护法剑阵，当然是要……”
说到这里，苏赫突然住口不再继续说下去。
他顿了顿，偏过头去，凝神看着身后的那一尊千手千眼观音圣像……
他耳旁竟似响起可儿的童声稚语，“师叔……祖……骗……人！”
“在黑风寨那许多年，自己倒不觉得，这信口胡诌竟然都习以为常了……”苏赫摇头，像是自语道，“这般讲话，果然还是太累了些.可儿年纪尚小口齿不清，却都知道不可妄言……我远不如可儿啊。”
觉远方丈不由得眼中一亮，他闻苏赫犹自低语，虽不知所云何事，期间意思却听得真切，点头称赞道，“善哉！小友于此间顿悟，实在难得，贫僧赞悦随喜。”他双手合十，冲苏赫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随喜赞悦？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苏赫不再看他，冲殿中诸僧不客气的言道，“既然要做恶客，那就要有做恶客的觉悟。你们当这万佛寺是什么地方？！主家不便，请了不走，就都别走了。一定要见我师姐？很好，我陪你们等。十日我师姐出来，我就陪你们在此殿等十天……”
“要是静贤师太从此不再出来……你欲何为？”清泉寺方明主持不悦的问道。
“你猜。”
“放肆！”方明身前的方志和尚厉声道。
苏赫根本不看他一眼，他在堂间顿住身子，“今天诸位到这里，想要做什么，现在就可以说说清楚了。不想说，要走也行，就得先把我在这儿撂倒！否则，要硬往外闯的话……门外的莲花波耶剑阵你们试试能不能趟的过。”
“看来这万佛寺，如今是你说了算？”觉远方丈不由得皱眉问道。
“这位大和尚，你觉得呢？”苏赫毫不客气的反问道。
觉远方丈不由得望向殿门处的净念。
此时的净念，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她从未料想到，这位小师叔祖讲话是如此解气的！
迎着觉远方丈的目光，净念只是双手合十，不言不语。
她又怎会知道，此等情形若要放在以往的黑风寨，苏赫根本就不耐讲这许多废话。刀剑伺候算是给面子，强弓硬弩，乱箭攒死，也算是轻的……直接捆了，戈壁沙地里来回十数里地，用烈马拖得体无完肤骨肉分离慢慢断了气，那才是最恰当不过。
……
“等了这半日功夫，这万佛寺静贤师太不露面，以为是要请出哪位不出世的静字辈高人……”清泉寺方志看着苏赫冷哼一声，“说僧不是僧，说俗……又自称是静贤师太的师弟？”
“阿弥陀佛。”后殿中响起一片唏嘘之声。
“说出去都让世人耻笑！静贤师太乃我佛门大能之士，洁身自好一辈，到老了，哪儿冒出来你这么个师弟？若要皈依我佛门，何处不可投，偏要落在这尼姑庵……可谓居心叵测啊……”方志和尚歪着光溜溜的脑袋看着苏赫，大摇其首道，“这万佛寺百年古刹，自诩戒律森严，清静无染。如今这一寺老老少少的女尼，你这么个半大小子混迹其间……”末了，他咧起嘴角啧啧两声，再也无需说些什么，个中意味已然是不言而喻。
方志踱出两步，也不再看苏赫，只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净念，“净念，尊师到此时不露面，怕是身子确实不好。记得当年静宁师太曾不吝身段，替我教训那几位不成器的劣徒，感念至今，实在承情之至……咱们佛门一体，如若贵寺如今无人可用，我方志倒愿意辛苦一遭，替贵寺清理门户。”
净念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方志和尚这一席话，涉及万佛寺百年清誉，一时间真叫她无法作答。
“照这么说……诸位高僧兴师动众，原来是为我而来？”苏赫随即恍然大悟。
左首边的宝相寺济尘方丈，眼睑抬了抬，默不作声的又微阖了双目。
清泉寺方明主持于座上低声道，“着实不堪……可叹静贤师太一世英名……哎……”他与身侧大智寺长老对视一眼，均是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清理门户也好，替我师姐教导一番也罢，只不过……”苏赫眉眼一高一低，转身望向方志，“就凭你，也配？！”
方志不禁哈哈大笑。
他位居清泉寺经堂首座十余载，掌管寺中多少僧人，在这偌大京城里，世俗显贵见面也尊称他一声方志法师，即便是宝相寺济尘方丈也得给他几分薄面……‘凭你，也配’如此桀骜不驯之言还真是许多年没有人敢在他当面言说了。
这万佛寺净空又如何，堂间说几句不中听的，他方志也不过一掌便拍出殿外。哪儿却又冒出这么个不知所谓的小子，可笑居然煞有其事的妄称是静贤师太的师弟，还妄图将他们困在这后殿之中……
“尼姑庵里窝藏个蓄发的青年男子……真可谓是千古奇闻，实乃我佛门之耻！”方志和尚也不愿与其再费口舌，这一出手便不像方才对知客净空尚有几分顾忌。
伸手向下一按，宽大的袍袖便莫由来的鼓胀起来。
抬脚，落下。
那一只僧鞋看似轻盈的着地，却重逾千钧，后殿那铺设百年之久的桐油地板当即四下开裂。
“方志……不可如此！”济尘座旁法显寺觉远方丈双眼园瞪，他未料想这方志一出手便是如此不留余地……这毕竟是在万佛寺，便赶忙开声提醒道。
方志今日来，处心积虑便是要给这万佛寺一份难堪！既然这身形单薄的小子如此不长眼，他哪里还管得了那么许多！
他双手左右一分，分呈龙虎之势，右手微屈略一凝，五指一展便是一掌拍了出去。
却拍不下去……
一道灰影闪过。
挡在他身前的，是一位极其精悍的年轻僧人。
其人冲方志合掌一揖，转身冲苏赫道，“宝相寺，印能。请赐教。”
……
双手紧抵胸前，合十如峰。
鼻尖对指尖，静待似钟。
泛青的头皮上，九眼戒疤烁烁醒目。
印能左腿盘在右膝之上，单腿而立，凌空缓缓坐倒……
似有一无形之凳，置于股下。
他，不动若松。
……
苏赫双眼微眯，只凭这单腿凌空而坐，这位印能和尚在这腿功上显然下足了功夫。
“印能擅长十二路谭腿，请小心了。”好似他那双铁腿，印能言语间也是刚劲有力。
苏赫心中顿时对这位年岁似乎和他一般大的印能莫名生出好感。
抬手一指印能身后，苏赫瞥了方志一眼，“你等着，下一个到你。”复又望向印能，“金刚伏魔拳我打的还行，咱们试试看吧。”
“我不会试试看。”印能抬起眼睑，一双俊目间烁烁闪动，极为认真的看着苏赫，“印能只会倾力而为。抱歉。”
“好。”
苏赫一个好字方落，印能僧袍撩动，单腿较力，拧身而起！
他双手依旧合十在胸前，身子却好似一支离弦之箭，腿在身前，冲苏赫疾射而至。
随即！
他那双腿，便化为无影。
一时间两腿交替，不知凌空踢出了多少脚。
太快。
快的令苏赫眼花缭乱。
苏赫唯有运足内息，架起双臂苦苦抵挡……
这扑簌腿影，却皆是虚招。
力道使尽，印能转身双手伏地，一撑又起。
燎火冲天的一腿，足有千钧之力，当即破开苏赫身前的双臂。接连而至的两记蹬踏，结结实实的印在苏赫胸前。
苏赫当即便被踢飞了出去……
好在不算太过狼狈。
凌空倒折身姿，苏赫像是一只壁虎，手脚着地趴在了地上。
自地上爬起身来，尚未站稳……
印能又已杀到。
那好似铁铸的膝盖，便已轰然顶在苏赫的颌下，嗓喉之间。
他方才果然所言不虚，倾力而为之下，他竟然痛下杀手丝毫不留余地。
……
却如何能够。
苏赫双手封住这一记绝杀的金狮顶膝，舌绽春雷，一声“开！”将印能团身推了出去。
……
稳稳立于苏赫身前，印能依旧双手合十在胸前，平心静气的言道，“方才杀伐气重了……请见谅。”
一口气，至此时方才贯通胸腹，苏赫心中大叫痛快！
那开山裂石的两脚，确实难挡。却叫苏赫体内的丹田之息，运转的畅快淋漓。只这两脚身受了，若有闲暇，他真想即刻盘膝坐倒，借这气血翻涌之际再将内息于经脉间运转它几个周天。
苏赫深吸一口气，冲印能一伸手，“再来。”
言罢，双足分左右，牢牢站定。身形下沉，舒肩紧背，双拳并于腰际，正是再标准不过，佛门无人不会的金刚伏魔拳起手式。
“好。”印能鼻尖顿在指尖之上，应一声，正欲抬首再战之际……
苏赫却收势起身，“等等。”他微微皱眉，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他遥望印能，“你走的是外家路数，不修内劲的？”
印能不解其意，却依旧是一五一十的答道，“是。印能带艺投佛门，不过三载，已过了内劲修习最佳的年岁。是以只能倾全力打熬筋骨，苦修佛门外家功法。”
苏赫仰望后殿穹顶，认真想过，摆了摆手，“那就不必打了。你的外家功法尚未登峰……而我的内息已有小成，却还做不到调度由心，实在无法只凭肉身之力与你较量。”
这位一身灰色僧袍的年轻和尚，坚毅果敢，坦荡质朴，苏赫心生相惜之意，是以实在不欲与之交手。
不料，印能想也未想便执意言道，“只愿领教。”他目光中那种坚定之意自始至终未有片刻的松懈。
“这又何必……调动内息之下，你那十二路谭腿此刻绝非我的敌手。”
“知道不能敌，便不敢敌，即便外门登峰又有何用。”印能一板一眼的朗声答道，“贫僧只愿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