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过大街,缓缓驶出漓洲城,未央再次掀开车帘,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座气势恢宏的城市,最终还是失望地合上了车帘。
她苦笑一声,他或许真的很失望,就连最后一面也不愿意见了,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只希望他能明白她的苦衷……
此去祁都,南岭北阙,江南有雨,北里有雪,孤身自赏……
已经是秋了,天外之风吹拂不断,头顶上的薄云被荡向四方,一缕缕地悬挂在天际的边缘,天空显得更加深邃高远。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却让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唳!”
马车早已消失在视线之中,直到无垠的蓝天之下传来一声轻鸣,高墙之人的人影才动了一下。
清唳的啼叫响彻天地,景铭如梦初醒般回过神,眼中泛起几丝怅然无奈。本以为早看淡了世间的人生八苦,本有千言万语,到头来却是不知从何说起,索性也就不见面罢了。
若不道别,便无分离,该有多好,景铭轻叹一声,低头敛目时,指尖乍然有微风流过,藏在手心中染了墨晕的纸瞬间化为碎屑,从高墙上散落而下。
高墙之上的人影,如木桩一般一动不动,来往巡逻的士兵们虽说好奇,却也不敢去打搅他,这一站便是从日出到晌午,直到淳王府的人找到了他。
"先生,可算找到您了。”
这个年轻的男子气喘吁吁,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真的累坏了。
脸上的神情在一瞬间全都化为了淡漠,景铭转过身来,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王爷命小的来找先生去书房。”
那男子急忙道。天知道他找了他多久了,本以为是个简单的差事,却没想到跑遍了整个淳王府都没有找到人,正苦恼这偌大的漓洲城怎么找的时候,幸好碰上了换班下来的巡逻卫兵,这前后一耽搁,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了。
景铭当然不知道他如何苦恼,只是淡淡地回了他一句:"知道了。”
说罢,自己就率先走下了城墙。
他早就知道,江殊霆中了暑气是假,不愿意见风行他们是真,而且他并没有去避暑山庄避暑,而是一直就在淳王府中闭门不出而已。
………
"你可知你犯了何错?”
刚刚靠近江殊霆的书房,就听到里边传来他那沉重的声音,令得景铭眉头不由得一皱,听他的语气,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只是不知道里面被责怪得人是谁。
"孩儿……孩儿确实不知,请父王明示。”
书房内,传出江扬涛的声音。
景铭本想等这件事结束再进去的,哪知江殊霆的声音又从书房内传出,但并不是回答江扬涛的。
只听他道:"门外可是景二公子?”
"是。”
景铭只好答道。
"进来吧。”
只听江殊霆又道,此时平淡的声音让人听不出喜怒。
"是。”
景铭又应道。
景铭刚刚进去,江殊霆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当然不知道景铭是因为江殊霆派的人没有及时找到他才迟到的,权当是他现在才来,语气略显不爽地问道:
"景二公子方才在门外可是听到了本王训斥犬子的话?”
"是。”
景铭如实回答,一连三个是更是让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既然二公子听到了,那就由你替本王给涛儿说说吧。”
淡淡瞥了他一眼,说罢,自己就闭目不语了,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景铭目光看向一旁一直躬身不语地江扬涛身上,旋即道:"恭敬不如从命。”
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接着只见他缓缓说道:"世子殿下所犯有二,其一便是在下替王爷传密令当夜,殿下就请成武将军到府中谈话,然这并无过错,错就错在世子殿下只请了成武一个人,没有请风行一同。”
闻言,江扬涛面色惨然,抬头偷偷看了一眼他父王,见对方还是闭眼,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当时父王的密令中只有两个字,那便是成武的名字,心中猜测着他父王的意思,也就只请了成武一个人到府中谈话而已,只是久久不见父王出面,那时他还在想,是不是他猜错了父王的意思了。事到如今,如果他还看不出是这是父王的考验的话,那他就彻底是一个傻子了。
"世子殿下,风行是从京城而来,那他背后代表的就是皇帝,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一方诸侯和当地郡守有私交,那可是大忌啊……”
果然,江扬涛在听到景铭这话后,面色刷的一下变得难看起来,他知道,如今父王在密谋大事,如果被他搅坏了,那他罪责难逃了,想到后果,他丝毫不敢再抬头看他父王。
"其二便是鉴察院曌司前往湘洲缉拿罪犯柳烟烟回途的时候,世子殿下不该派人阻拦,虽说他们查不到王爷头上,但多少是有些怀疑的,而这件事,也必将传入皇帝耳中。”
景铭的声音,轻缓而平静,传荡在这间书房之内,余下的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他一句一字地说。
不过,当景铭说完之后,江扬涛猛然抬头,愤然而道:"这主意不是你给本世子出的么?!”
闻言,景铭赶紧对江殊霆拱手施礼,道:"王爷明鉴,铭没有给世子殿下出主意。”
"你!”
江扬涛一时语结,却也知道自己无从对证。
"铭当时只是给世子殿下提个醒,鉴察院曌司深藏不露,能得此职,并非只是单纯地靠身世而已。”
景铭淡然一笑,道。
江扬涛低垂的眼底闪过一抹阴霾,眼中恨意了然,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是被对方算计了,对方想借他的手去办事情,最后责任全由他来承担。
这时,江殊霆终于是睁开了眼睛,他深深地看了景铭一眼,见对方依旧保持着半躬身的状态,细长的睫毛低垂,看不清眼底的神色,他只好把目光转到江扬涛身上,沉声道:"可听清楚了?”
"孩儿…知错了!”
虽然心中极度不平衡,但他在他父王面前只能作罢,恭敬地道。
"念你是初犯,本王就不再追究了。”
江扬涛原以为会有些惩罚,但没想到他父王却是这般说道,他心生感激,立即说道:"谢父王!”
江殊霆淡淡点头,景铭的话他半信半疑,若真是他想打涛儿的主意,涛儿还真算计不过他,所有他也就没有为难江扬涛。
"二公子,给潇儿的课授得如何了?”
江殊霆问道。
"潇公子聪明伶俐,一切都很顺利。”
景铭答道,这并不是奉承的话,江扬潇比起江扬涛是聪明得太多了,此刻他内心深处的另一种想法正在瞧瞧萌芽……
"那便好。”江殊霆点头,而后罢了罢手,略显疲惫地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两人同时应道,对视了一眼,缓缓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