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西边刺眼的黄光夹杂着一抹惊心的绯红,一如那深林之中几百号人的赤血,妖娆而又美艳。
兵刃肆意的丢弃在地面上,鲜红的血四面流淌,枯叶再也无法遮掩。
四周尸横遍步,触目惊心,鸟不鸣,虫噤声,四下死寂,早已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他们到时,着实被眼前的这一幕吓了一跳,深山野林,没有了眼线的前提下,能找到这里已然不易,如此大的血腥味在林中也依旧难以弥漫出去,因此也难以被人发现此处的惨烈。
黑衣人心跳骤然一停,等反应过来后,眉宇间的戾气猛然爆发而出,如此,他们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地上遍布的全是军士们的尸体,残檐断木,而他们押送的物资早已不翼而飞!
众人面色木然,皆是呆滞在了原地,场面惨烈异常,腥臭味呛得人意欲窒息,胃中翻江倒海。
在众人沉默的时候,景铭突然迈步走入场中,这浓重的血腥味似乎没有对他造成影响,他面色淡然如初,视周围尸体如同赏景,闲庭信步。
黑衣人瞳孔又是骤然一缩,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对这场景都有些不适应,可这如花似的少年却是面不改色,是见惯了生死还是真的不怕……
思绪间,景铭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垂眸看着脚下的一具尸体,蹙眉静思。
众人见状,心中有些疑惑,脚步却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低头看去,这是一具无头尸体,可还能从他身上的衣着分辨出他的身份,是一个将军……
"这…是张天南?”
黑衣人心中一惊,脱口而出。
什么人这么狠,负责押送的将军落得个身首分离的下场。
"在周围找一找。”
景铭突然开口道。
黑衣人一愣,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旋即回头吩咐身旁的人在周围寻找。他当然知道景铭想要找什么,其实即使对方不说,他也会这样做。
半晌,向周围搜寻的人都陆续回来了,他们对着黑衣人摇摇头,显然并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东西。
景铭双眸微敛,目光死死盯着那具无头尸体,黑衣人不解,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是不到半刻钟时间,他就强行压着反胃的感觉,将目光收了回来。
若细细看去,景铭并不是盯着这具尸体看,他的目光有些涣散,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呵……”
良久,景铭收回目光,接着就是轻笑一声,虽然脸上带笑,却看不出他的眼中有半点笑意,反而是带着逼人的凛冽寒气,显然心情并不是很好。
罢了,景铭不再看其他地方,转身离去。
黑衣人目光来回在景铭与无头尸体之间徘徊,最后,他轻叹了口气。
"大人且慢。”
黑衣人疾步跟上,语气急促地道。
景铭眉头微蹙,转身时依旧是平静无波的神色,他看向黑衣人,清澈的眸中映出对方的模样。
目光接触到这样的眸子,不禁被恍惚掉了神色,黑衣人心头一惊,猛然回过神来。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踌躇道:"大人,如今这情况……”
"还请您在王爷面前替小的辩护一二。”
闻言,景铭心里只觉得有些好笑,不想着如何挽救,倒想着如何自保了。清冽的目光在晕黄的暮光下竟显得有些潋滟,看得黑衣人心中忐忑不定。
"可以。”
景铭淡淡地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眼下这情景,有太多的瑕疵,但具体也说不出是什么,他需要想一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
江南漓洲,淳王府。
夏日的夜空一晴如洗,空气中微微漂浮着清爽的气息,但殿内却充斥着火焰般的炙热。
站在阶上的中年男子有着颀长挺拔的身姿,衣袖直垂,玄色的蟒袍衬托出他庄重内敛的气息。他微蹙着眉望着阶下的黑衣人,眉间还有散不去的阴翳。
黑衣人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恭恭敬敬的朝他叩伏下去。
在黑衣人的一旁,静立着另一道秀挺的身影,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不卑不亢,仿佛眼下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低垂的双眸微微敛着神色,若不是此时他还站着,极会让人误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五十号人做前锋,竟然还被人钻了漏洞?”
江殊霆语气森然,虎目中也布满飞霜般的寒意。
"属下无能,请王爷开罪!”
黑衣人面如死灰,虽然心有不甘,但他却是知道,王爷最讨厌狡辩的人。
"哼!来人,将此人拖出去斩了!”
可江殊霆却没有半点消气的征兆,他冷哼一声,对外边吩咐道。
话音落下,殿外两名侍卫疾步而来。
黑衣人身形猛地一颤,但依旧匍匐在地,低垂的目光偷偷瞥向了一旁默默无闻的少年的脚跟。
很快,他便被人拖到了大殿门口,也不见少年有所行动,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且慢。”
少年平淡的声音响起,不带有丝毫的情感。
"王爷,严格来讲,此次任务铭亦有过失。”
景铭对着江殊霆拱手,淡然道。
不知为何,在他出言阻止江殊霆的时候,他似乎从后者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松懈。
江殊霆先是不语,一双虎眸凝视着景铭,半晌才缓缓道:
"二公子言重了,本王早就说过,此事无论成败与否,概不究责。”
"王爷又错了,既是要罚,就一并带罚,岂有偏袒之理?”
景铭却是摇头否定,他当然知道江殊霆不会怪罪于他,因为这出戏本就是前者演给他看的,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承了一个人情罢了。
果然,只见江殊霆轻叹了口气,眉间的阴翳尽散,罢了罢手道:
"回来。”
见状,那两个侍卫便将黑衣人重新架了回来。
"谢王爷不罪之恩。”
黑衣人紧忙叩首跪谢。
"谢本王作甚,是二公子为你求的情。”
江殊霆淡淡道。
"谢二公子求情。”
黑衣人旋即又对景铭谢道。
景铭不语,仿佛是没有看见。
倒是江殊霆又冷哼了一声,语气不爽地道:"五十个人做眼线,竟还被人钻了空子!物资丢了不说,最终还闹得个不明不白!”
罢了,又道:"此事虽出了漓洲,但也难保圣上不会怀疑到本王头上。”
若真这样,他倒成了冤大头了,什么好处没得到,还替人背了个黑锅。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三百多精兵屠杀殆尽……
"二公子,依你之见,是何人所为?”江殊霆见他沉默,突然问道。
景铭垂眸答曰:"铭不知。”
"据传言,有不少前朝余孽落山为寇,许是他们所为。”
闻言,江殊霆倒是蹙眉静思了良久。
景铭看着他,突然一笑,又道:"只是,将军身首分离,岂不是欲盖弥彰?”
江殊霆目光微闪,陷入冥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