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还有你这样的傻子么?”崔杏花表姐最后说。
"傻子?”张玲儿懵懂道,"这样不很好么?我们只管干活儿,不管让人头疼的帐目,结婚时欠下的账一块儿还,等我们有孩子了老人一块儿帮忙看孩子,这多省心啊?现在他们老两口儿挺能挣钱的,既然大家在一块儿过日子,挣的钱到时候还不都是我们的?”
"说你傻你还真傻!”表姐崔杏花点起一支烟,皱紧眉头面对着张玲儿,哀其不争、怒其不醒地喷吐着烟雾道,"是,你们在一块儿过日子亲如一家,赚钱一块儿花,可你想过没有?她给她家老大又结婚又盖房子的,还给买家具,肯定也欠外账了吧,她怎么不让老大还账呢?”
"这个事儿,我婆婆说了,”张玲儿道,"她那样做是因为看着老大像碗烂面条,我大嫂在他面前说啥是啥,看那样一辈子也硬不起来了,只要有我嫂子在,一家人就没好日子过……于是,我婆婆抱着将老大他们一家干脆撇出去的念头,就算宁愿多花点儿钱、多欠点账也就认了……所以,婆婆做这件吃亏事,有和老大一家两清的意思。”
"两清?”表姐斥道,"她能两清的了么?你要说摊上别的媳妇我能相信,摊上你大嫂那样的媳妇她能和你们两清?据你的说法,和外人对你大嫂的看法,这个人有利就钻、无利就撤,压根儿就不知道脸皮卖多少钱一斤的货!……不信你等着瞧吧,以后你公公婆婆老了病了,你那大嫂一定不会上前凑乎,不仅她不上前,还会勒着你大哥的脖子不让他上前……但是,你要记住,等哪天你公公婆婆两腿儿一蹬死了,你那个大嫂一定会来抢家产!……而且这家产在法律上她是有份的,她会理直气壮来抢,抢得头破血流……到时候,你能抢得过她么?”
表姐的言下之意则是:她不要脸,你能做到和她那样不要脸么?那家伙太蛮横了,无论如何你都做不到比她更无耻,也做不到从武力上打服她!
秀才遇上兵、斯文遇上惯匪、穿皮鞋的遇上脏光脚的,前者无论如何是占不到后者半点便宜的,倘若遇上,只能举手投降。
"到时候,你说什么都晚了!”表姐最后强调道,"在这个世界上,人善被人歁、马善被人骑,强梁的才能占便宜……咱就是不想占便宜,但咱不能老是吃亏吧?倘若自己吃亏吃习惯了,强梁的一方就会认为你软弱好欺负,捏柿子专拣软乎的捏!”
听到这些,张玲儿陷入了深思。思来想去,觉得表姐的话是个理儿。此刻,她之前想尽管甩手当掌柜的坚固思想产生了动摇。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表姐继续煽动着张玲儿的情绪,"咱一辈子老实巴交,凭什么非要让自己受欺负……你现在要是挺不起来,那么以后就会永远被你嫂子踩在脚下了……我说得可都是金石良言,这么多年历尽千辛万苦淘炼出来的人生经验,况且……表面上我是你表姐,但私下里你是知道的,咱俩之间的关系……”
表姐崔杏花说得对,表面上她和张玲儿是表姊妹关系,实际上她们是亲姐妹关系。前文提到过,张祖华结婚近十年无子,而李芹儿的姐姐在已有两男两女的情况下,又生了一个女儿。李芹儿便腆着脸到姐姐家将这个小女儿抱来养着,这便是张玲儿。
有这层关系,所以崔杏花对张玲儿格外挂心,心想这可是亲人,可不能让亲妹妹吃亏。
不仅如此,这个崔杏花尤其不喜欢张宣云。张宣云一生善良、老实、踏实肯干,论勤奋在张家村是数得着的,不过,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便是酗酒。常年饮酒使他产生了酒瘾,天天喝酒,一喝便醉,醉后便提着酒瓶,带着家里平时珍藏的证件啥的,跑到大街上向人炫耀,经常串遍全村,疯疯癫癫地唱歌。
"三天不学习,不如***!三天不用功,不如***!……”张宣云脸上带着酒醉后的傻乐,一边在胡同里穿行,一边舞着左右手的酒瓶和证件,一边歌唱着。孩子们跟在后蹦蹦跳跳模仿着歌谣,全村尽知,名声尽毁。
因此,表姐崔杏花强烈认为,张宣云就是个朝巴,并以"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推论,认为张宣云的后代统统是朝巴。另外,自己是明俐人,怎么会让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一个名声脏臭的朝巴呢!穿着新鞋,怎么非要走满是臭狗屎的那条路呢?
在张玲儿和张守营两人见面订婚时,表姐崔杏花便百般劝阻,试图终结这段不般配的恋情,但两人的感情浸润已久,况且张守营踏实肯干,似乎没有什么必须分开的理由,崔杏花的阻挠计划失败,两人订亲顺利结婚。
"好吧,嫁就嫁吧,既然我不能决定你们是否结合,但我一定保证不能让你在他们家吃亏!”表姐在心里对妹妹张玲儿道。
只因崔杏花是亲姐姐,况且她还是张家村大队书记的老婆,张九泰做书记二十年,家里各色人等进进出出,平生所见的妖魔鬼怪甚至比唐僧还多,所以历练这么多年,她的见识应该是没错的,她更是不会害我的。这么想着,张玲儿先前的动摇变成了破碎,原来做甩手掌柜的思想被打碎清理,然后重新灌入新的竞争思想,并成为她新的座右铭。
"那么……姐姐……我该怎么办?”张玲儿皱紧眉头望向表姐崔杏花问。皱眉不是因为自己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而是因为经过姐姐点破,自己原来已经吃了那么多亏!
"怎么办?”表姐深吸一口烟道,"你听我的……你一步,先吵着分家,第二步,分家时争取所有家产……不必像你大哥大嫂那样无情,但也不能少他们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