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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盛极一时的谭氏一族,在先太子尊允宜门下尽忠,是先太子门下最得意的门臣,本该平步青云只待太子有朝一日登上王位,却不曾想一朝变故,太子病死在了朝阳宫中。
也是从那时起,整个皇都之中暗流涌动血雨腥风,权利交替的一夕之间多少尊荣陨落美梦碎,多少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甚至赔上了全族的性命。
谭氏便是如此。
九年前的一月二十日,全府上下贰佰壹拾伍口人难逃厄运,底下的丫头侍女,护院差役,尽皆变卖为婢为奴,旁系亲属发配边境永世不得返归原籍。
自谭家主人谭永昌起,包括其母,其妻妾,其子女,皆下了大狱等候处置,最终裁定成年者按罪行一律处斩或处以极刑,年幼者沦为官妓贱奴永世不得恕。
那时潭府中未成人的只有谭永昌与其夫人的独生女儿谭云姝,没有人知道谭氏内府里还有另一个谭云舒的存在。
同样的年纪,听来是同样的名字,一个是谭家名副其实的千金,另一个则是妾侍所出的女儿。
在这个曾经荣耀非常的府宅中,自然是容不下卑微的存在显露于见光之处,然而却是这个痴傻的谭云舒给了另一个云姝逃生的机会,或者说是她抢了云舒的,先行逃开,然后将痴傻的她留在了那时的谭家。
那天的整个街道上好像都弥漫着血腥之气,人们暗自议论着,最多的便是关于谭氏被抄家灭门的话题。
她根本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但却能从每个小声议论的人口中听到同样的话,原本的皇太孙一夕之间成了熵王,虽然地位改变了,却并没有因为新皇登基而受到任何波及反而备受恩宠。
街头百姓自然不谙皇家之事,但所有人都知道的却是熵王亲自向新皇请旨,处决了谭氏满门,也正是在谭家人行刑的当时,她躲在人群中第一次见到了曾经自家效忠,如今却因他而亡的熵王。
那时的她只是个孩子,端正坐在刑场高台上的熵王也还是未及冠的年纪,却沉稳地下达了命令。
行刑的令牌落下去的一瞬间,没有人再敢去看他,没有谁敢直视冷漠的熵王一眼,而她在人群之中却是深深地记下了,记住了那个高高在上尊贵无匹的人。
“云姝……”
一个声音悠悠地传入了耳朵里,她回过神来看着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的云舒,才确定了这是在叫自己。
带着暖暖温度的手轻轻落在了她的脸上,抚摸着她的眼睛,带走了眼中湿润的水汽,她只能是浅浅笑着,将身前的人揽入了自己的怀里。
“您要的饭菜来了。”
叩门的声音响起,趴在身上的云舒不由地瑟缩着,她拉过一旁的被子将怀里的人包裹好,然后才起身去开门。
过来的人并不是方才的小芹,而是一个跑堂打扮的瘦瘦的男人,将手上端着的饭菜放到了桌上,视线还不自觉得瞥向了床榻上,她下意识轻咳了一声,那人也才识趣地回过了头来。
“这么好的饭菜要在这里吃不是浪费了吗?”笑着搭话的人放好了东西并没有急着离开,本还想再多说几句却是在她阴沉的脸色下咽了回去,“得了,我不打扰您休息,先告退了。”
“来,云舒,我们吃饭了。”
牵着手将云舒带到了桌旁坐下,看她直直盯着桌上排满的菜色时,便将筷子拿起送到了她眼前,“快吃吧。”
知道能吃这些东西,便忙不迭地伸手去抓,连她手上递过去的一副筷子都没顾得用上,于是她急忙抓住了云舒的手强迫她停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见那原本一脸高兴的人已经吓得变了脸色,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尽管眼睛还不自觉得瞥向那些才吃了两口的饭菜,也是忍着不敢有什么动作,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是我不好,你快趁热吃吧。”
放开了那双沾满油腻的手,也不再执意把筷子送过去,她看着眼前的人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酸涩涌上心头。
与在潭府时天差地别的生活,一年一年像这样度过的每一天,她控制不住自己不断地去想,想象不出那可怕的每时每刻,满脑子却都是云舒曾经清纯的笑脸,像是活在没有悲苦的世间,永远都笑得那么甜。
“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
“给你。”抑制不住满脸泪水,她抬头看着那个将鸡腿举到她嘴边的云舒,哽咽着声音说不出话来,想要去放下那举着的手,却是在那样的执拗下根本无法拒绝,只能是张口咬过了一点。
两手都不闲着的人正吃得香甜,她暗自咀嚼着口里的食物,却是只觉苦涩无比,“你放心,以后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我不会再让你吃一点儿苦。”
过了不久的时间,小芹敲门进来将准备好的热水和浴桶都抬进了屋里,云舒像个累坏了的孩子,坐在浴桶里就昏昏沉沉像要睡着了。
赶紧替云舒沐浴干净,便将人安顿在了已经重新归置好的床铺上,躺上还不过片刻的功夫,却已经睡着了,只是紧握着的手还不肯放松,就像是抓着对过去的希望。
这一年的春天已经在皇都中悄然来临了,在你还没有去刻意感受的时候,就已经环绕在身,然后想要伸手抓住,短暂的春日却已经开始退去,将要消失无踪了,只剩下绵长的花草香气一直延续到温暖更甚的夏天。
夜里还有些微凉的时候,她端着沏好的香茗去见熵王,房间里点亮的烛火光芒还未熄灭,透出来的影子能浅浅地映在窗上,她轻叩了房门然后径直走了进去。
坐在书桌后椅子上的人正把玩着手上的一把剑,始终也未抬头看过一眼,她轻声走近了书桌旁边,斟上一杯热茶放在了桌案上,“王爷请用茶。”
那是一把熠熠生辉的宝剑,她从未见过,却是觉得桌上一角摆放着的剑盒十分眼熟,像是初次进入王府献舞时在庆功宴上见到过的。
那时的宝剑应该就是收在这个剑盒里,就像这时,沉寂在了熵王冷然的视线之下,她能够感觉得到他身上透着的异样气息,似乎正是因为这同样的一件东西。
“这茶怎么是你拿来的,终于舍得出来了?”
“云舞是来向王爷请罪的。”立在熵王的身侧,她全然看不到此时那张面孔之上是怎样的表情,只是能听见一如往常的声音,也依旧让人理不清思绪。
“请罪?”语音上扬,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那你倒是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是要请罪的。”
恭敬地跪在了地上,低垂着视线仿佛真是乖巧谦顺的样子,掩去了面容,能让别人看见的也只有一头青丝。
“还望王爷宽恕,我的错处想必王爷心知肚明,应该知道的既已明了,又何须再言其他,我只为能求得一次机会,让王爷相信我。”
静谧的夜里,话音沉静后便只有默然的感觉,她微扬起视线,只看见熵王握住了那个盛着香茗的茶杯,淡淡传入耳中的是吞咽茶水的声音。
“被夺去了一样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要是再能将那样东西抢回来握在手里,你说……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话锋随着熵王的心意而转变,她缓缓站起了身来,再将那个已然放回桌上的茶杯斟满。
“云舞不知,不过云舞倒是明白拥有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再失去的感觉,很痛苦,毕竟只要是曾经拥有过的,不论是否属于自己都很难放手,然而最终不是谁在拥有那样东西,而是谁被自己争夺的东西掌控了,所以不论是有或没有,我想都一样的难受。”
身后的半扇窗户是敞开着的,冷的夜风徐徐吹入,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整个冰凉了,像是在皇宫那时站在熵王的身边,只是还不似那般麻木,却有些微微轻颤。
熵王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了窗前,然后伸手拉回窗扇,合上了窗户,转头静静看了站在那里的人一眼,她的眼睛正抬起看去,一时间便就四目相对了。
茶杯里的水应该已经凉了,思绪却在紧绷的精神之外游离开来,当窗扇合上的声音响起时,她地垂下眼睛,视线中多了一丝掩藏在原本情绪之上的冷然,带着若有似无的疏离感觉,让人恍惚却并不能看得真切。
“哎,你们说原公子的夫人到底是谁啊?我听说他之前娶的人是一个叫曾柔的呢,好像也是南毒的人呢?”
行进的马车里,原本嘀嘀咕咕说闲话的声音里突然蹦出来一句略有些刺耳的话来,柳因风这才将眼睛从手里的书页上收了回来。
看了半晌一直到了现在,本来就当是打发时间了,这会儿却是也觉得眼睛倦了,没什么兴趣在这有些无趣的故事上,然后便合上了手里的书册,转手塞到了挨着身边坐着的傻子身上。
柳因风是不知道这故事是谁写的,总之不可能是原容就是了,而且怎么看也不觉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倒是和这本书册里的大多数都有些不一样。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她从小摊贩手里买下的这本就是个假货的缘故,于是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此番正去往南毒的一辆马车上除了她和傻子之外,另外还坐着三个人,两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坐在了正对面的位置上。
另一边柳因风被挤在了中间,另一边倒是还坐着一个文静的姑娘,看着年纪似乎也不大,而且在乍一看到她和傻子的时候,倒是也没有人觉得奇怪或是如何,反而倒是寻常所见一般,只是打量了一眼,然后便继续自己的事情了。
至于她们做的是什么,几乎和柳因风也没什么区别,手里都是拿着一本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在看,那认真的模样和表情看着倒像是学堂背书似得。
至于上面写的都是什么,柳因风倒是也不怎么清楚就是了,但是这些人,包括自己和这傻子为什么能被安排进南毒中去,这件事情无疑是更值得人在意的事情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