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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旋而归后迎来的宁静生活,威名远播的熵王以疗养休息为名,暂时隐居王府之中未再踏出一步。
圣恩浩荡而得以免去一切朝政烦劳之礼,他也闭门谢客全然不在意络绎不绝的拜访者,短暂的平静就在微冷的时节里一点点消磨了过去。
走近了严冬,属于皇都中两个无比重大的事情也在又一个冬天里即将发生,一是庆祝太后的生辰,再是皇家团圆的除夕盛事。
他讨厌落雪的冬日,正如从来躲不开又不甘逃避的一切。
“王爷,今年太后生辰时的舞魁竞演我们要不要安排自己的人进去,有个刚落户都城一段时间的歌舞班子,实力不错应该可以名列前茅,而且她们在这儿也还根基未深可以为我们所用。”
一直跟随在身边的心腹下属从外面的寒冷中走了进来,还未来得及暖过身体,周身还透着一股不融于屋中温暖的寒意。
他看了一眼这个叫做荣斌的人,视线然后不觉飘向了窗外,隔着半透的窗纸注视着变幻莫测的天气。
“宦海之中一向风云变幻波涛暗涌,皇都里虽眼看宁静不时传出的话也不少,陛下已近知天命之年,心思更多地不会放在声色犬马上,王朝的天下不会因为几个女人而改变什么的,”
顺势依靠着身后的椅背,眉间似有痕迹一闪而过,“该发生的不过是早晚而已,由他去吧。”
“是。”
沉声应下的人垂首退出了房间,一室的暖意也静默着被孤立于料峭的寒意之中,他一直呆在屋子里也再没出去过,飘落的雪花却是愈发密集,连绵了漫长的昼夜。
这是一个多雪的冬季,初雪过后又有几场不大不小的雪,铺陈于各处的白色也始终都未全然退去。
苍白寒冷中一切沉寂清冷,很难有什么能点燃冬日里的热情,除了整个都城里所有人无尽的忙碌,几乎让沉积的每一片雪花都翻覆焕颜,一时只有雪的洁白和装点生辰的喜庆笼罩在偌大的王宫之中。
仪式进行的当日,一扫连续的阴霾天气温暖的阳光终于划破云层洒落开来,映着雪白色让一切看起来金碧辉煌。
身为王朝最尊贵的女人,她的生辰似乎也理应得到上天如此眷顾,而当所有人于大殿落座之时,白日的重头戏也正要开始。
“舞乐起!”
一声拉长的嘹亮声音响彻殿宇,应声而入的便是身着纤衣绿裙精致装扮的几名妙龄女子,婉转乐音奏响之时,婀娜身姿的几人顺随旋律舞动,腰身弯折紧靠向地面后,簇拥着被环绕于中心的一个美人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略有差别的衣衫,这样容貌和身段的女人一旦显露,便能一下子抓住众人的视线,即便是混迹在旁的明艳女子之中,她身上独有的韵味还是深深吸引住所有人的心思。
这样的舞蹈很美,优雅得宜恰当于如此庄重华贵的气氛。
其实所有人也都很清楚,今日的舞试较量的不仅是舞技,而是如何能取悦居上位的人,输赢不在于台上妖娆妩媚的歌舞或是美人,而是较量于背后的势力。
以尊贵的熵王身份,好像任何泛起的波澜他都不能独善其身,只是在众人注目于乐舞的此时,他的思绪却不由地飘离开来,竟一下子想起了不久前于王府献舞的女人。
“臣女叶依斓恭请太后陛下圣安,有幸献上一舞,祝愿太后福寿双全,陛下万寿无疆。”俯身行礼于侧,一副恭谨温顺的样子,舞已毕,只待他人评赏。
高台上端坐的女人锦衣华服,漫漫时间流逝也不曾洗去容颜之上倾国倾城的模样,视线越过隔开的距离落在了地上那人低垂的眉眼上,“嗯,不错,如果哀家没记错的话,你该是尚书叶卿家的爱女吧,真是才色双绝啊。”
“小女正是,多谢太后抬爱,太后福泽深厚庇佑万世,这一舞名为福荫,望太后喜欢。”
太后只是轻轻一点头,侍于旁侧的人立时挥了挥手,那个唤作叶依斓的女子便轻移莲步暂退下去。
歌舞娱情,于此助兴,竟演舞艺的新人在通传之下按序表演,一时大殿之上也只是一片和乐,他坐在离御驾不远的台下,偶时还会碰上陛下看过来的视线,带着亲厚的温暖之意。
“熵王觉得方才那位叶依斓的舞蹈如何啊?”
“回陛下,”起身行礼,接着就回了这句听来突兀的话,“臣虽不善解舞艺,但也觉得一舞甚美,可堪怡情。”
“熵王喜欢就好,坐吧。”
不知是轮到谁长袖善舞,他品酒观赏也和所有人一样,陛下简单的一句问话似乎闲叙家常,太后安静瞥了一眼,并不曾打断继续上演的歌舞,他细细品着杯中的酒,平静的面容之上还是原本静默的样子。
“下一舞设在苑池之处,恭请太后移驾。”陆续的几支舞在一众的注目下完美收场,这时司职乐舞的侍者走上前来回禀。
如此将原本该就此结束决出舞魁的比试翻到了另一篇章,也让渐而疲惫的人们心中泛起了些许的猜疑,“看来今年是准备了些新花样呢,皇上,莫不是你的意思?”
“太后这样说儿臣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每年今天的舞魁竟演下面的人也都是领了命令要拿出所有的本事去操办,今年儿臣也下了同样的命令,倒是不知他们是要办成什么样子,那就不妨请太后移驾,我们一同去看看吧。”
外面清风拂面阵阵寒意袭人,大殿外等着的暖轿早恭候在那里,苑池边上的景陵阁也已经布置下去,圣驾动身后所有人也都紧赶着去往那里,在圣驾之前先在景陵阁中恭迎。
冬日不常用到的景陵阁中整个由炭笼围置起来,人居其中也都是披风大氅加身不觉浓重寒意,吹过苑池上的风冷冷飘进阁里,毕竟不如大殿里的温度。
一切还不曾开始,就有人不少人暗暗不安起来,太后是南向过来王都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太后是畏寒的,即便多少年过去了,对寒冷的不适不减反增。
“开始吧。”晴暖的阳光下零星飘落下点点雪花,太后落座之后,皇上便直接下了命令,也不愿耽搁下去。
苑池上并未结冰,池边低矮灌木环绕着的地方还残留着浅浅的雪迹,这时的池水见光处微泛涟漪,几道白纱纵横交错贴近水面凌空跨过苑池上,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当悠扬的乐曲声响起的时候,两行淡粉衣衫的舞者自景陵阁两边走出,踏着乐音轻轻走上了架在池面的白纱之上,柔软的纱轻轻晃动,像是荡桥一般。
苑池上安排的舞蹈,白雪映衬之下所有的目光也都聚集在水面之上,当乐音抑扬顿挫之时,凌空飞舞的纱绸从苑池的另一边倏地朝着景陵阁所在的方向飞来,一端系着的重物穿过寒风一直攀向了阁顶的屋檐上。
轻薄的粉白纱裙覆盖在温软的身上,一个女人一手握住拉起的纱绸沿着滑落至苑池中央,池上摆开的白纱也在舞者凌空一跃时被飞快地抽离开来,再落地便踩在了前一刻还被白纱遮住的莲花造型上。
横竖排列成方形的花阵内外两层,小巧的花心也仅容一足之地,只方形中间圈起了一个稍大的莲花座,那个从天而降的人就停留在那里。
轻飘飘的荷花被暗中的线牵引着漂浮于苑池水面上,随着水上之人的舞动浅浅浮沉,别出心裁的舞蹈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一众的视线,在无数投来的目光中,唯有他一人的惊讶旁人远远不及。
他定睛细细看着,没想到舞出了曼妙舞姿的这个女人,竟会真得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前一刻大殿之中一时的错觉竟会成真。
一夜春宵过云雨,他甚至未知其名更想不到还会有这样再见的时候。
白雪落下的苑池上,每一个轻柔优美的伸展自在划出了寒冬之中的一片温暖夏意,不觉失神于莲心之中的脚步幻移,眼前的一切好像真得盛开在淡淡的荷香里。
外圈方形的花阵上,两列合并了的舞者旋身向前舞成偌大的一个圈,中间独舞的女子腰身婉转,在轻拂的风中飘扬起身上的纱幔裙摆,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旋转不停,直到乐曲终断的最后一刻,她才回身定神轻舞薄纱半遮面。
“宣!”
一声传递命令的声音,她在两列舞者之后轻踏着莲花一步步走上了岸,由人指引着进入景陵阁的中心,跪拜在地向着坐上的人行礼,“民女云舞参见皇上,太后,祝愿皇上太后长乐无极。”
“抬起头来说话。”温柔却有力的声音,她慢慢抬起头来循着话音的源头,那里坐着的是一个看来十分尊贵的女人,“你的舞跳得不错,很有心意,哀家也很喜欢。”
“此舞名为莲心,是民女特意创作的。莲者,清也,高贵脱俗,莲心清苦自有一番慈悲之心,此舞源于太后,只听闻太后素爱赏莲,可惜岁寒之际难觅踪影,因此莲花难入太后生辰之时,今日民女特以莲花作舞,还请太后品评。”
“很不错,倒真是个有心人。”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所有人也便心领神会,体味到了太后此时欢心,白日舞试至此落幕,乐舞司职捧册上前等待旨意。
“舞试献舞者凡五,按序应为叶氏依斓之福荫,白氏晚晴之青鸟,房氏灵之寄思,关月之鹤长龄,云舞之莲心,德承太后懿旨,钦定舞魁者为民女云舞。”
“民女叩谢太后慈恩。”
跪地再行一礼,端正身体时便听见皇朝统治者的声音传入耳中,微微抬起了眼睛,映入眼中的君主竟和熵王所给人的感觉有些莫名的相像。
“今年的舞魁之名可算是实至名归了,以往的舞试胜出者都会得到封赏,无论是金银财帛,还是荣居宫中司乐舞之职,朕都可赏赐于你,你可还有所求。”
“回禀陛下,”恭敬垂下头来,将所有人封闭在了视线之外,“民女一人不敢奢求财富名位,只有一心愿未尝,不知可否一言。”
“讲。”从来也没有人会将贪婪显露在这里,看来并不会是如此愚蠢的女人倒给人带来了一丝疑惑。
“民女曾有幸与熵王爷有过一面之缘,心中倾慕不已,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求能在王府中做一名舞姬,为王爷一舞。”
“哈哈……”不自觉笑出声来,一脸君王的深沉也在一时被些许冲淡。
意外的一番话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压抑了面上的表情,暗自思忖于心,“真不愧是熵王,得此倾慕还让如此美人这般费心,不过这事说来还是要熵王本人点头才好,熵王你又是怎么说呢?”
平静的话音和同样沉静的表情,在那个女人进入景陵阁后,他的视线却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臣听从陛下安排。”
“那好,朕就全了你的心愿,”目光在成为众人焦点的两人身上反复打量而过,自然而然不着痕迹,终于还是锁定在了仍跪在地上的女人,“从今日起赐你入王府,你就好好为熵王起舞吧。”
“多谢陛下恩典。”
谢恩之后她便退了下来然后站在了熵王的身边,像是已然被圣谕决定了的命运,她站在将会主宰自己命运的男人身边,安静侍奉。
“今日盛宴,大家共饮一杯吧。”
拿起桌角摆着的酒壶为坐上的人斟满了一杯酒,小心再放回去时才觉得好像手指都有些僵硬了,寒冬之中仅薄衫护体,即便此时进入了燃着炭火的阁中,身上的冰冷还是没有消散。
“看来朕方才是说错了,熵王爷也还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呢。”
一件厚重的披风包裹在了身上,她不由地愣在那里不由得地抬头去看,熵王这样突兀的举动也自然没逃过别人的眼睛,伴随着多少透着不明意味的视线,这样的一句话里也还有淡淡的调侃意味。
“陛下说笑了。”
宴会在原本的进程上按部向前,关于一个女人引起的风波也不会持续多久,当要摆驾离开景陵阁时,熵王便吩咐了跟在身边的下人,带着她提前离开。
这是一个金碧辉煌也让她觉得全然陌生的冷酷地方,从踏进这里的一开始,颤巍巍的心便在寒冷中慢慢僵硬。
她以为自己注定要去习惯像这样冰冷的感觉,去适应每一个陌生的地方,只是现在,在被那个属于他的气息包围着,周身竟是淡淡融化的暖意,让人颓然无力,难以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