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上旬十日。祁酒率众人及大军,到了边疆一处悬崖,于是登高望去。
目光放远,遥遥便看到了那里昏暗的天空,还有盘踞上方,怎般也不散开的,那肉眼可见的阴森鬼气。
还有妖气。
祁酒坐于烈马之上,从背上取过凤栖古琴,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琴身。
而后一手托住琴身,一手抚上琴弦。
"铮!”
嘹亮琴音顿时飞掠,直奔那天际而去。
琴音化作一道无形的波动,强悍地扫开天际阴霾。那天边黑气顿时化为云烟散去,变做个晴空万里的模样。
祁酒收了长琴,侧眸瞥了一眼水泽空和苏紫御。
水泽空和苏紫御俱是被轩辕云景拜了高官的,眼下见祁酒示意,便微微颔首。
"众将士听令!随我疆场御敌,捍卫凡界,护我东秦!”水泽空拔出被自己配在腰侧的重黎剑,扬声高喊一句。
"末将领命!”众将士齐齐答,那声音洪亮,便是远在边疆驻守的世家子弟及士兵都听到了。
"是云寂帝神!老祖,老祖宗来了!”
"还有东秦的百万大军!”
"我们终于不必日日担惊受怕,怕这凡界毁在我们手里了!”
"恭迎老祖!”
"恭迎老祖!”
"……”"……”
边疆一片欢呼雀跃声,看得嬴稷,也便是鬼界帝君险些以为这里并未发生战争。
"不过一个云寂帝神罢了,他敢来,我便敢杀。”那妖界少主嗤笑一声,一双眸子却是波光潋滟,隐约有一分诡异隐藏其中。
"不可莽撞。云寂帝神曾随扶摇帝神四处杀伐,征战沙场,一身阅历便足以将你我甩在后头。他的兵法谋略,并不亚于扶摇帝神。”嬴稷察觉到妖界少主眼中的诡异,不由摇摇头,心头忽而有些狐疑起来。
这妖界少主论才智谋略,是一点都不如那妖界大王子的,为何这妖界帝君,会派遣他来带兵?
美名其曰历练?
察觉到嬴稷异样的目光,凤沂绿色的眸中涌出一抹嘲弄之色。
世人皆知他那王兄才智多谋,却不知他凤沂在扮猪吃虎。
他深谙自己的父王性子凉薄,却也是个专情之人。
七万年前,妖界帝后病逝,病逝的帝后,便是父王心头的一抹月光。而帝后留下来的唯一子嗣,便是他那大王兄凤潾。
在帝后故去之后,妖界帝君便将凤潾捧在心尖儿上宠着呵护着。他子嗣众多,真正疼爱着的,也就只有他凤潾一者。
但凡凤潾受了一点点伤,妖界帝君都会勃然大怒。
至于这少主位子缘何会落到他的头上,还得说到他母后了。
五万年前,凤沂在妖界王宫诞世。
凤沂的母后乃是继后,因此他也是嫡出之子。
不同于先帝后的温柔如水,继后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也是因此,继后才靠自己娘家的势力,帮着凤沂讨来了这少主的位子。
妖界帝君本意也是给他的。
因为只有将这位子给了他,凤潾才不会被那些觊觎少主位子的王子给残害——如此这般,他才能平平安安。
而那些阴谋诡谲,便都轮到了凤沂的头上。
经历过成百上千次的死亡杀机之后,凤沂终于听信了自家母后的话,并将之牢牢记在了心底——
在王族,亲情最是凉薄,最是不可信的。
唯有手握权力,保全自己,方为王道。
于是从此,凤沂便隐匿了自己的锋芒,被外人称之为了又草包,又纨绔,叫妖界帝君头疼不已的无能少主。
这一次,他手握兵马而来,便是要向世人证明,他凤沂,并非传言中的无能草包。
"将那厮给小王带上来。”在鬼界帝君离去之后,凤沂垂眸轻轻拨弄起了自己的手指,声音不咸不淡。
一旁的心腹立刻会意,作揖转身离去。
不多时,便有一道声音从营帐外传来。
这般细细听去,那声音竟像是有人拖着铁链,一点一点挪动步子一般。
营帐被掀开,有一身着囚服的人儿被推了进来。
那人一头长发蓬乱不堪,脸上满是脏污,身上伤口纵横交错,深浅不一——这一看便是在牢里吃了苦楚的。
他的脚上,拖着两条又厚又重的锁链,似乎连抬一下都很艰难。
这人却是面色不改,只缓缓抬起眼皮子,咧嘴露齿一笑:"哟,这不是少主殿下么?将罪臣带来,不知所为何事?”
这一笑,那唇畔间的血腥味便涌了出来。
"你知道,小王传你而来的目的。把它交出来,小王饶你一命,放你自由。”凤沂看了看这男子,见他一身血污,不由面露嫌弃。
真的是……脏了他上好的貂皮毯子。
那厮本是面色不改的,却在听闻自由二字时,目光微微地一亮。
却在想起甚么的时候,那亮了的目光又迅速黯淡下去。
这凤沂竟会说放了他的话,当真是个笑话。
"若是殿下真的想放我离开,便不会将我囚禁起来,一直带在身侧。”一想起那些腌臜事情,他的心头便泛起一阵恶寒。
看向凤沂的目光,不又多了几分嘲讽与悲凉无奈。
"怎么,待在小王身侧,叫你觉着委屈了?你如今已是孑然一身,又乃戴罪之身。小王网开一面将你带着,你倒是好——非但不感恩戴德,反倒阴阳怪调地同小王讲话。这便是你作为臣子,作为罪臣的态度?”凤沂冷笑一声。
一股威压顿时扩散而去,那男子本便是受了伤的,当下面色一白,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那双腿瘫软,险些跪倒在地。
男子咬着牙,不叫自己那般屈辱,适才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
"罪臣不敢。”男子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凤沂,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囚服,一缕苦涩从眼眸一闪而逝。
他敛起了那些不满愤恨的情绪,面上无一分颜色,只是作揖一拜,仿若木偶。
"羌白,你不是一直想要逃走么?小王给你一个机会,离开小王。”凤沂看到他这般模样,抿抿唇忽而如是开口。
男子微微一愣。
他这是……真的要放他走?
应不是在梦里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