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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艇的一个引擎完全报废了,”我说,“如果舰长不是个笨蛋的话,估计我们很快就能听到紧急广播。”
我的话音刚落,飞艇内的广播就再一次响了起来。
“尊敬的各位旅客,”舰长的声音显得很平静,“由于某些未知的原因,鹞鹰号的左侧发动机已经完全损毁并起火,鹞鹰号的气囊也在这次事故中受到了损害,经过鹞鹰号技术团队的诊断,鹞鹰号所受的损害已经完全无法修复,我们将被迫降落,重复,我们将被迫降落。”
舰长的声音到这就突然消失了,广播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女性啜泣声,不过这哭声很快就消失了,哭声小时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舰长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我们已经确认,我们将会迫降在帝国的东海海域,在这最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减少迫降带来的二次损害,祝各位好运。”
舰长的广播还没播完,我脸上的笑意就完全消失了,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匕首,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胸口,如果不是我们作战出现了失误,鹞鹰号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损害。
“伙计们,”克里斯托开口了,他的脸色一片苍白,圣灵在上啊,我从来没看过他的脸色那么白,白的就像巴伦利亚北方的雪。
“这件事都是我们的责任,是吗?”
他颤抖着开口问道,换做平常,我也许会嘲笑他的胆小,但现在,我只敬佩他敢于指出事实的勇气。
舒马特颓废地坐在房门边,“我想是的,先生们,”他沮丧地说,“我们搞砸了一切,现在一飞艇的人都陷入了危险当中。”
“也许我们能做些什么?”希克拉德开了口,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绝望,“你们知道的,不能坐以待毙。”
“来不及了,希尔,”我疲倦地摆了摆手,“整个发动机已经完全损毁,气囊还在不停地漏气,就算我们能扑灭发动机上的火焰,我们也修不好它,更别说气囊了。”
“你的风系法术呢?”希克拉德突然想到了什么,向我投来了溺水的人看到漂浮的木板那样的眼神,“你应该可以让风拖着飞艇前进吧?”
“虽然我很想说我做得到,希尔,”我苦笑了一声,“但事实是不行,我做不到,我也许能拖着它飞出去一小段的距离,但绝不可能拖着它飞回卡波菲斯。”
“啊,我有一个主意了!”克里斯托突然眼睛一亮,“你的确不能把这艘飞艇救回卡波菲斯,萨沃斯,但你能救下这艘飞艇,只需要找准时机!”
“你的意思是?”
“在飞艇即将撞击海面的时候使用你的风系法术!”克里斯托有些激动地说道,“不需要太久,只需要能让飞艇客舱平稳地落在海面上就行了!”
“这也许可行,”我点点头,“到时候我会尽力的。”
就在我们谈话的这会功夫,整艘飞艇已经完全乱了起来,舰长的广播吓坏了不少船上的乘客,听着他们满是绝望的哭喊声,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特拉卓曾经告诉过我,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要为了自己的决定负责,我不是没想过任务失败的可能,但我没想到这后果会如此沉重。
“走吧,”我第一个站了起来,“我们去餐厅坐会吧,看看那些惊慌失措,束手无策的旅客,这样我们就能清楚地记得这次教训,如果我们还能活下来的话。”
他们三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了起来,跟在了我的身后。
走廊里已经完全乱做了一团,每间客房的门都打开了,我看到平日里那些举止得体,衣着华贵的贵族此刻大都衣衫褴褛,我看到一家三口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泪痕。
“这位先生,”我的衣摆突然被人牢牢地抓住,我回头,发现是两个女孩,大的那个看起来有二十一二岁,小的也有十六七岁,她们穿着一看就能知道是十分华贵,价值不菲的裙子,满脸泪痕,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恳求。
“怎么了?”我本想直接掉头走开,但我还是没办法坐视不理。
听到我问话,年长的那个女孩变得激动了起来,“我是艾莉克希娅·伯德,这是我妹妹布丽吉特·伯德,我们能跟着你们吗,我和我妹妹,”她说,“我们是去卡波菲斯玩的,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整个飞艇客舱都乱套了,我和我的妹妹有些害怕。”
“就你们两个吗?”我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的父母呢?”
“我们的父母在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死了,他们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和许多资产,我们姐妹就是靠着这些生活的。”
“为什么要跟着我?”
“您看起来不像坏人,”艾莉克希娅诚恳地说道,“而且您和您的同伴很冷静,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你们是我所看到最冷静的人了。”
“求您了,这儿正在发生一些很可怕的事情。”见我没有说话,艾莉克希娅直接开始恳求道。
我回头看了看三个同伴,舒马特一脸愁容但没有表态,克里斯托十分隐晦地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要节外生枝,希克拉德则痛苦地看着这对姐妹。
我又转回了头,老天啊,我的内心从来没有如此煎熬过。
“跟上来吧,”我最终还是选择了遵从我内心最初的想法,我没办法看着两个弱女子身处混乱之中而不伸出援手。
“感谢您!尊敬的好先生!”艾莉克希娅听了我的话,显得十分的开心和激动,她急忙攥住妹妹的手,跟在了我的身后,“愿圣灵保佑您。”
“但我不确定迫降的时候你们会不会遇到危险,如果你们那会遇到了危险,我可能没办法伸出援手。”
“没关系的,先生,”艾莉克希娅摇了摇头,“您能带着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当然,”我冲她温柔地笑了笑,“我叫萨沃斯,萨沃斯·柯特,这是克里斯托·扬,这是希克拉德·莱克索斯,这是舒马特·赫克斯。”
“您好,萨沃斯先生,还有这边的各位,克里斯托先生,希克拉德先生,舒马特先生,感谢你们,非常感谢。”
加入了两个柔弱的贵族女士之后,我重新对队伍进行了一下排序,我和舒马特走在前面,希克拉德和克里斯托则走在最后,好把两位女士保护在最中间的位置。
走廊已经完全被堵死了,我们不得不跨过杂乱无章的行李箱组成了障碍,有时候还要搬开不少东西,这极大地减缓了我们的速度。
“天上的圣灵啊,万神之神,正义的阿克修斯,请您保佑我吧,”一个头发花白,身穿太阳神阿克修斯牧师袍的牧师正紧闭双眼,坐在一扇房门旁,他手里紧紧地攥着代表太阳神的太阳形圣徽,正虔诚地做着祷告。
看到这个年纪和塞巴斯蒂安差不多大的牧师,我的内心突然说不出的难过,就好像负面情绪一下就填满了我的整颗心脏。
“省省力气吧,牧师,”在他对面是一个满身酒气,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从他脸上扑的香粉和得体的妆容就能知道他一定是一位帝国的贵族。
或者说曾经是,现在的他颓废地坐在地上,左手领着一瓶甘霖省出产的威士忌,正沮丧地看着对面的牧师。
“如果是平常,我也许会让你给我祷告,祈祷那位无所不能的神明保佑我的事业,但现在?但现在我只想说,去你妈的吧阿克修斯!如果天上,或者说我们的脑袋上真的有神灵,那他们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注意你的言辞,贵族!”牧师也愤怒了起来,“阿克修斯岂是你一介凡人可以亵渎的!?”
“我不止要亵渎他,我还要接着骂他,”贵族也来了火气,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拎着酒瓶骂道:“你倒是祷告啊,继续祷告,看看当飞艇迫降的时候,你那狗屁神祇会不会突然冒出来救下这艘飞艇。”
“你这王八蛋!”面对贵族的辱骂,老牧师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他大骂一声,一拳打在了贵族的脸上,“让我来教教你怎么好好说话。”
“你他妈的……”
贵族的话还没说完,牧师就又往他脸上来了一拳,他们两个很快扭打在了一起,我只好往边上闪开,同时护住两位女士,免得他们波及到我们。
我看着他们谩骂着彼此,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愧疚和悔恨正在一点一点蚕食我的内心,我好想大声地告诉他们,告诉所有人飞艇出事都是我的责任。
但我不敢,我怕波及到两个少女,也怕自己被所有人围起来针对。
这个时候我才真正地认识到,人原来都是虚伪的,平常我嫉恶如仇,是吸血鬼口中的无情猎手。
但一旦责任变成了我自己的,我才发现我也会为了保全自己而选择缄默,这事实让我无比的恶心。
我护着两个少女继续往前走,很快就摆脱了牧师和贵族发生争执的地段,但他们扭打的画面还是一遍一遍地在我脑海里重复播放。
当我想到这冲突甚至有可能以一方的死亡为终结时,我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恶心感,干呕了起来。
“嘿,伙计,你还好吗?”希克拉德飞快地跑到我身边,把我扶了起来,“天啊,萨沃斯,你的脸色很糟,也许你该休息一会。”
“我没事,”我抹了抹嘴,摆摆手,示意所有人继续前进,“我们不去餐厅了,去我的房间,我们得为迫降做准备。”
希克拉德点了点头,一行人很快改变了方向,朝我的房间走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混乱不仅没有平息下来的趋势,反而变得更加激烈,人们已经度过了最为绝望和悲伤的阶段,不少人开始饮酒作乐,他们在疯狂地狂欢,好忘记即将到来的一切。
我甚至看到不少人,他们就赤裸着,大声欢呼着,如同动物一般躺在客舱的走廊里**。
这一切都让我无比恶心,也许事情的确是因我们而起,但乘客们的表现让我觉得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只是衣冠禽兽。
“救命!救命!”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凄厉的女声突然响了起来,一个几乎不着片缕的女孩捂着要害部位,惊慌失措地从走廊一侧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你能跑到哪去?小美人,乖乖过来吧,没人会在乎你的,”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淫笑着追了出来,他轻松地抓住了逃跑的女孩,在她绝望的目光中把她慢慢地往房间拖去。
在走廊和房间里还有不少人,令我心寒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我直截了当地拔出了断钢,不需要询问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没有兴趣去询问这种人渣,或是再去撩起那个女孩的伤疤。
干脆利落的一剑斩出,胖子的淫笑随着剑光戛然而止,我看着他的身体从中间分成两段,慢慢地擦干净断钢上的鲜血,然后把剑插回了剑鞘里。
“杀人了!杀人了!”
那些麻木的乘客这会儿倒是大喊了起来,有几个醉醺醺的男士甚至直接拦到了我的面前,和他们一起的女孩也开始对艾莉克希娅和布丽吉特又抓又挠。
断钢再次出鞘,所有的人都被我干脆利落地切下了脑袋,我不想问,也没有必要问。
一连八颗脑袋掉在了地上,他们的眼睛里还带着疑惑的眼神,就好像没有想到我真的会痛下杀手。
“白痴,”我冷哼一声,暴躁地一脚踢开面前的脑袋,带着自己的队伍慢慢往前走去。
这一次没有人再上来阻拦我,我们顺利地回到了我的房间里。
说老实话,这是我第一次对我的事业产生怀疑,我选择对抗施特拉德,选择猎杀吸血鬼,一方面是为了复仇,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再有人遭遇和我一样的事情。
但今天我看到这些渣滓猪猡一样的乘客,这些所谓的上层人士,他们是帝国的贵族,是斯特兰共和国的高官或是巨贾,但他们的为人令我作呕。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为了这些人去拼命和吸血鬼厮杀,到底值不值得。
我走到观景舷窗的旁边,飞艇正在飞速下降,我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波涛汹涌的海面了。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飞艇依旧在飞速地下坠,我已经有很明显的失重感了。
克里斯托也走到了观景舷窗旁,和我一起看着飞速靠近的海面。
又过了好几秒之后,他猛地转过了头,“是时候了,萨沃斯。”
我点点头,又有些愤怒地叹了口气,“真是便宜那些仪表堂堂的人渣了。”
“zuyk!”
我大吼一声,旋风很快从虚空中喷涌而出,它们在我精神力的控制下很快均匀分布到了整个飞艇客舱的底部。
一种极为沉重的感觉很快在我的脑部出现,我有些惊恐地发现我的精神力开始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疯狂地流失。
“该死的……”在这种程度的压力下,我很快就不得不咬紧牙关,来保持我的注意力,“这比我想象中的要难……”
精神力流失的速度大大地超过了我的想象,很快我的脑袋就变疼痛无比,我和风之间的连接也变得极不稳定,有好几次连接都几乎要断开了,好在我又凭借牙齿咬住舌头带来的痛觉保持住了连接。
“还…有…多…久…克……”
我艰难地一字一句开口说道,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说话已经是托了我这体质的福了。
“快了,快了,再坚持一会,萨沃斯,我们马上就要降落了!”
克里斯托的声音就像离我有一万米那样远,虚无缥缈地就如同我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脑海中的疼痛感变得越来越严重,我已经开始觉得我的脑子在被撕裂了。
我感觉我的脑袋在被一点一点撕开,就如同纺织女工撕开棉布一般,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从大脑出发,很快击穿了我的身体。
按照克里斯托后来和我说的,我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眼白,口水也一直在从嘴角流出,整个人就如同被邪神附身了一般面容狰狞,吓坏了伯德家的两姐妹。
但我自己?我这会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唯一剩下的只有疼痛,浑身上来都在痛,我的眼睛已经变得一片黑暗,双手和身体也早已失去了知觉,嗅觉也已经被完全剥夺,只剩下了一点点,少的可怜的听觉。
疼痛感愈演愈烈,我很快感觉鼻腔里有什么东西破裂了开来。
“天呐,”克里斯托虚幻的声音再次传进了我的耳朵,“萨沃斯,你在流血,你流了好多血!”
“嗬……嗬……”
我试着出声安慰克里斯托,却只发出了如同野兽嘶吼一般的叫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脑海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我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正在往黑暗中坠落,我知道我要到极限了,但我不知道的是过去了多久,飞艇是否已经安全了。
飞艇客舱突然震动了一下,然后就是克里斯托惊喜地叫声:“你做到了!萨沃斯!你真的做到了!我们平安降落了!快撤掉你的法术,你做到了,圣灵在上啊,你真的做到了!”
用卡拉克人的话来说,克里斯托的话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椰枣,当他确认飞艇已经安全了之后,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脑海,和风之间的连接被我飞快的切断,随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