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凛冽,飞雪降临,一夜之间,整座汴梁城便淹没在了白雪之中。
一场大雪过后,郊外的腊梅应景绽放,引逗的深闺绣女、名门公子都纷纷赶往梅林观赏。
九妹回汴梁已有月余,只是流心之死令她格外伤情。夜阑人静,她总是会想起在道观里跟流心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多么快了、无忧啊。然而,往昔种种都如风吹散,如今连红莲也不愿再见她。她虽数次登门,但观门再未打开。红莲只是说,师徒情缘已尽,无需再见。可九妹知道,红莲这是在怪她,怪她没有救出流心。
她知道红莲说的没错,也许当时自己不放手,流心还好好的活着,即便她做了错事。只是,人生没有如果,如果有,她宁愿自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道姑,无挂无碍,逍遥自适。
这么想着,心中更加自责内疚,每日只是站在窗前长吁短叹,对什么事都起不起精神来。展昭将一切看在眼里,但奈何年末衙门事情多,他应对公务已经分身乏术,根本抽不出时间与九妹长谈。
如此又过了月余,风儿见九妹整日闷在屋中,便撺掇着九妹去城外赏梅看雪。九妹本不是个风雅之人,对此根本没什么兴致。故而,风儿一连说了好几日,九妹都没有动身的意思。风儿怕九妹闷出病来,便将小姐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柴玉。
这不,信儿刚送过去,柴玉就差人送来了帖子。他说自己在城外有一好友,他家的梅花每年开的最好,所以提议到那里消闲一日,顺便也可散散心。
风儿哪里管他哪里梅花好看,只要小姐能出去走走,她就放了心。因而欢欢喜喜的备了好酒好菜,执意劝九妹答应去赴会,还说梅花怎么怎么的好,郊外刚下了雪,说不准去了心情就好了,还说柴玉一番心意,辜负了不好。九妹给她说的心烦,为了图个清净,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是日,天气晴好,九妹他们到城外的梅林雪海时,那里已经车马塞道,羽盖林立。各家闺中小姐、风流士子早已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挤在梅林中,或赏梅,或嬉笑打闹,一派热闹景象。站在车边远远望去,只瞧那一簇簇腊梅,如红色的云霞般缀满枝头,风一掠过,便消融在亮白的雪雾中,着实好看。
起初,九妹无心赏梅,只站在一边发呆,可看到此情此景,心中还是不由得爽朗起来。旁边的柴玉见九妹脸上有了光彩,心情也不由的大好,吩咐侍从提了食篮,陪着九妹漫步在梅林中,细细观赏。
可惜好景不长,太阳露头还没一会儿,却突然阴了起来,后来更是狂风大作,簌簌的下起雪来。眼瞧着这雪下的越来越大,柴玉只好拣了就近的一个亭子暂时避避。
这梅林离柴玉友人的庄子不远,两人坐了还没一会儿,庄子上已经派了人来,邀请二人到那里做客,吩咐管事仆人给他们备下了暖炉、热茶招待。
那庄子名叫雪吟山庄,庄主乃是刑部尚书之子上官言。上官言自幼读书,十几岁时得了高僧点化,从此闭门读书,不问世事,过起了隐居生活。他父亲虽不喜他如此,但上官言是家中独子,又是上官老妇人最宠爱的长孙,是以上官大人不得不由他。后来,因此处清静,所以特意拨给儿子,让他在这里静心读书。
"上官公子此刻身在何处?”柴玉抿了口茶水,抬头笑问仆役。
那仆役最多不过二十岁上下,但看着却甚是沉稳老练,陪笑道:"公子刚才见了山上的惠远师父,如今已在家中备下薄酒等着两位。”
柴玉笑道:"你家主人向来事多,如今见一面却是艰难。”
仆役名叫青松,也笑着说,他家公子也常常说,柴公子平日游历四方,一年到头见一面也不容易。
九妹听他们说话语带玩笑,调侃道:"这天下,我以为只有柴大公子四大皆空,没想到竟还有一位公子也是如此。看来物以类聚,孔老夫子这句话是没错了。”
柴玉放下车帘,转头道:"你什么时候也读孔老夫子了?”
九妹眯着眼道:"什么意思?你是在暗示我没文化?谁说没文化就不能读书了?”
见九妹一副斗鸡样,柴玉很识趣的别过脸,欣赏车外的景色去了。
车外风狂雪舞,整个世界都沉在了白雾之中,众家女眷、名士大概觉得扫兴,也不再停留,纷纷便驾车回去了。此时,林中空空荡荡,雾气弥漫,更将腊梅衬的娇艳欲滴。一时间,仿佛天地只有一种颜色。
柴玉正看的出神,九妹在他耳边道:"最近,你可有见过白玉堂?”
白玉堂从翠屏山回去之后就不见踪影了,连展昭都没找到他。
柴玉淡淡瞄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你找他有事?”
被柴玉这么一问,九妹喉咙不由的有些发紧,"没事啊。只是这几日没见到他,随便问问而已。”
柴玉慢慢摸索着茶杯道:"白玉堂是个潇洒之人,这样的人向来来去无牵挂。前日他走之时,我们见了一面,他说要下江南一趟,想必此刻已到了扬州了。”
"他为何要单独见你?”九妹惊讶,明明自己和白玉堂比较要好。可这人却连说也没说一声就走了,这也罢了,关键是他竟然见了柴玉?
柴玉若无其事说道:"也没什么,只是那日在长春楼正好遇见了,少不得攀谈几句。”
九妹盯着柴玉看了许久,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自己也不好追问也就罢了。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二人刚下车,就瞧见一个眉目俊朗、身披白狐裘的年轻公子朝这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仆役。那人看见柴玉似乎颇为高兴,还未走到亭中便朝他打招呼。柴玉平日没什么大表情的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意,领着九妹走了过去。
三人进了院子,柴玉给双方介绍过,这才都归位坐下。上官言本是性情疏淡之人,经过刚才的喜悦之后,神情又恢复了平和之态,性子看着也沉稳。他早前就听说过包大人家小姐善于断案,想着应该是个沉稳有见识的女子。不想,此时见了,她却是个性子活泼有趣,举止大方的姑娘,不自觉的多了几分好感。他对刑名断案甚是感兴趣,所以自然问了好些这方面的事情。九妹话多又风趣,滔滔不绝、绘声绘色的讲了好几段案情,逗的上官言原本疏淡的脸上都多了些笑意。
末了,上官言看着柴玉道:"柴兄好眼光。”
柴玉苦笑,心想眼光虽好,可惜话也不好。九妹完全没注意二人的神色,讲完了段子,一边喝茶,一边东张西望。
眼看这时辰已然不早,柴玉他们因为要回城,便起身告辞。
"天气如此恶劣,又下着大雪,想来路上定然不好走。不如留下,住一夜。我也许久没跟柴兄叙旧了。”上官言诚然相邀。
柴、九二人见天气确实不好,天又黑了,怕路上不安全,便留了下来。管家得了吩咐,先领着客人们去房间休息。
雪吟山庄院落齐整幽静,一进门便是廊庑周环、曲房连接。从东边穿廊而过便是后院,院中广植竹柏,蔚然成林。穿过这片竹林,尽头处便是几间构造精巧的房舍。上官言平日住在前院,这后院是平日里用来接待友人。大概是许久没人住了刚进去,显得有些凄凉,冷寂。
"两位今晚就住在这里吧。需要什么请尽管吩咐便是。”管家说。
九妹抬眸绕了这院子一眼,看见东面有间院子,青瓦白墙间几枝梅枝探出了墙外,芳香扑鼻。梅丛掩映中隐隐露出一间两层高的屋宇,飞甍雕阁看着很是精致,可见当初建造者的用心。那绣楼上还透出点点亮光,问道:"这里有女眷?”
管家笑着往东指了指,"是舅老爷的两位小姐。小姐前几日来此处赏梅,在此处盘桓几日。”
冬日天黑的早,刚过酉时,廊子里的便点上了灯。今日庄里来了客人,上官言自然要大摆筵席好好招待一番。席间,上官言和柴玉天南海北的畅谈,还真有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慨。
九妹对他们的谈话内容丝毫不感兴趣,更插不上话,便坐在一边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了些醉意。这时管家进来说,二小姐来了。
很快,只听环佩叮当,一粉衣服女子走了进来。
那二小姐姓林,本名飞霜,长相清丽,态度落落大方,看着不是个扭捏的女子。她一进来就笑着说,听下人说庄子上来了客人,还是个回断案的姑娘,所以定要来见见。有了林飞霜的陪伴,九妹倒也也不觉得的寂寞,只是两人还是没话说,净说些京城风物人情,这样你一言我一语间,不觉得已是深夜。
仆人们将喝醉柴玉和上官言二人扶回了房间,九妹也跟着回了房间。只是窗外风大雪大,加上又是生地方,九妹竟失了眠。如此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觉间已敲过了二更。她刚有了几分睡意,院子里突如其来的骚动吵了起来。她侧耳一听,听见廊子上到处脚步杂沓,人声惶急,不知是出了何事。九妹忙披衣起来,打开门一瞧,见庄里的仆役们提着灯笼,都火急火燎的往绣楼那边跑去。
这时柴玉也醒了,披着大氅来到九妹身边。
"该不会是绣楼里出了什么事了吧?”九妹满腹疑虑的瞧了瞧柴玉。
柴玉神色凝重正待说些什么,只见管家哭丧着脸往他们这边来了。
柴、九二人心里蓦然一紧,忙问出了什么事。
"刚才绣楼糟了贼了!大小姐被人杀了,二小姐昏迷不醒,怕是也活不了了。”管家神色仓皇,期期艾艾的说道。
柴、九二人快速对视一眼,跟着管家,快步往绣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