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愿天下之安

    

    这几日，悕雪的心思都在练箭上，鲜有时间去诵经阅典，和裴玄灵稍微交流了一会先贤之道，之前积累的新学问也就消耗差不多了。

    在裴玄灵面前，悕雪既是皇帝也是学生，而裴玄灵没有官阶，她便可稍稍放下君臣之间的种种，言尽之际，她干脆合上书本，同裴玄灵闲聊起来。

    然而，悕雪每日，不是在朝堂就是在校场，也没什么新鲜事，她还没说了两句，就说到自己和朝上那些旧臣的结怨的事情。

    裴玄灵听着悕雪的牢骚，并没有回话。

    这时，悕雪想起，当时裴玄灵同意出任国子学的祭酒时，有且只提过一个条件——不涉政事，她面露难色，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赶忙又说了几句，便草草结束了话题。

    然而，悕雪话音落下，屋内便陷入一片寂静，这种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安静，不禁让悕雪感到有些紧张，她想赶紧再找一个话题，想了一圈，忽然想起之前荀大人说过的事情。

    裴玄灵辞官之后，四处游历，访山观海，想到这里，悕雪不禁眼前一亮，那裴玄灵多半去过南方，或许矿藏的事情还能问问他，于是，悕雪便问道：

    “最近，吾有件烦心事，不知裴先生可否一听。”

    “哈哈，陛下请讲。”裴玄灵摸摸自己的胡子，面带笑意。

    “先生为何发笑？”悕雪有些不安，难道她的小心思已经被识破了？

    “陛下言与在下，总是烦心事，陛下日日忧思，在下希望，择日也能从陛下口中听到些顺意之事。”裴玄灵语气轻松。

    悕雪听闻，先是松了口气，但再想想裴玄灵的话，觉得话中似乎还有深意。

    天地道义都认为皇帝理应忧心天下，而裴玄灵却希望悕雪多多顺意，也不知裴玄灵说这话是以什么身份，是国子学祭酒还是教书先生，或者是其它。

    开口前，悕雪犹豫了一下，不确定能否和裴玄灵说实话，但细细想来，她视裴玄灵为先生，而学生和老师之间，自然应该坦诚相待，况且裴玄灵也已经明言不涉朝堂之事，那么，她便也应该放下那种步步为营的态度。

    “昨日宫里的管事公公来报，说用于大典的编钟破损，得重新再造，但宫中原石十分紧缺。”悕雪不由得叹了口气，也毫不掩饰脸上的无奈之色。

    裴玄灵听闻，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而后回禀道：

    “关于这原石，大豫建国以来，一直沿用前朝的铜铁制度，在矿藏产地分设官员，统管采掘、冶炼、铸造，其买卖经营等也均收归中央，定期供于宫中，按理不应该紧缺。”

    裴玄灵此言和司马澄昨晚所说的大意相同，悕雪已经有所了解，便回答道：

    “正如裴先生所言，吾查阅了宫中过往的记录，父皇在位时，宫里都有定期有原石和制品送入，只是这些年的战乱，记录就陆陆续续断了，而东西有没有送来，也不得而知。“

    听说昨天姜公公熬了半宿，才好不容易在库房找到了那些卷宗，数量不多，悕雪在裴玄灵来之前，便和司马澄一同翻阅过了。

    裴玄灵若有所思，悕雪接着说道：

    “也不知，是不少因为内乱而导致的卷宗缺失，但吾还有一个担心……“悕雪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这些年宫外之乱，相信裴先生也应该有所体会，吾担心，之前的铜官、铁官会不会因此受到波及，所以才断了音讯。“

    按照悕雪的预想，裴玄灵接下了，就应该说说自己的所见所闻了，然而，裴玄灵却反问了悕雪一句：

    “那陛下有何打算？“

    悕雪微怔，这感觉……怎么有点像司马澄？悕雪不由地朝司马澄的方向一瞥。

    “吾没想到什么好办法，才特此请教先生呢。“

    悕雪不放弃，还想套套裴玄灵的话，但刚说完，就看见裴玄灵就轻轻一笑，似乎看透了悕雪的小伎俩，弄得悕雪心里一阵发麻。

    不过，后来，裴玄灵并没有像司马澄那般冷酷，他没有继续问悕雪，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而后便说道：

    “陛下的担忧不无道理，在下途径桂阳郡时，当地的人们忙着避难，铁器坊已是空无一人，也不知之后回去了没……“裴玄灵欲言又止。

    “嗯……“悕雪点点头，”也有可能，就算之后回去了，却发现矿藏已经被其他人占据了吧。“悕雪含沙射影，暗指地方封王、门阀私吞矿藏一事。

    裴玄灵听闻，半眯着眼，没有回话，微微点头，同时在殿内若无其事地走了几步，好似只是像活动活动筋骨。

    悕雪觉得裴玄灵这看似无意的举动，便是在提示她，事实正如她所料。

    看样子，裴玄灵不仅想到了，而且有可能都亲眼看到了这一幕，司马澄的猜想再一次得到了应验。

    虽然知晓了事实，但悕雪并不高兴，她不由得开始犯难，所以她应该去追究问责吗？

    虽然还有寻找新矿这一条路，但就像司马澄所说，前途未知，而看了裴玄灵的态度，似乎有意助力于她，这便让悕雪底气大增，心中产生了些不甘的情绪。

    现有的矿藏地点是明确的，而且，若能有幸遇上未被强占，悕雪马上指派新人，便能快速解决宫中原石不足的问题。

    然而，要办成这件事，首先就需要足够的人手和时间。

    悕雪便开始琢磨，而说到能为他所用的人手，悕雪只能想到明日将要相见的国学生们，而距离登基大典还要半月左右。

    “既然这些矿藏，是大豫的，那吾作为皇帝，有必要把情况弄清楚。“悕雪先铺垫了一句，然后看着裴玄灵，”既然如此，那些已经要入朝为官的国学生们，能不能请裴先生借给吾，让他们来帮吾这个忙。“

    裴玄灵自然听出了悕雪的意思，俯身拱手，恭敬地答道：

    “他们先是陛下的臣子，才是国子学的学生，理应为陛下效劳。“

    悕雪见裴玄灵没有反对，而且还积极地相应自己的主意，心中的信心又增了一分，回眸看了司马澄一眼。

    司马澄和悕雪对上了眼，他朝悕雪微微颔首，以示赞同，悕雪见状，心里愈发开心，像个孩子得到了糖果一般。

    “如果吾没记错，现有的这些矿藏，都是前朝留下来的，大豫至今还没有属于自己的矿藏……“

    寻新矿藏的事情，悕雪也想看看裴玄灵的态度，她特意停顿了一下，看了裴玄灵一眼，见他面无异色，便接着说道：

    “吾即将登基，虽不敢说，今后定能为大豫开创一片新天地，但至少，希望能弥补大豫百姓这些年，因为战乱而遭受的苦痛，革除旧物，迎来新器，就从日常的铁锅、铜镜开始。“

    以此，愿天下之安宁，百姓之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