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不是儿戏,也不是意气用事的地方。不管两国目的如何,总要分出一个胜负。谁也不想做那输掉的一方,但胜利者永远只有一个。
道理都明白,明月人却很迷茫。依稀记得当年明月大军浩浩荡荡地南下了,那是何等的威风,让明月人第一次敢直视云泽可这才多久,大军就稀里糊涂地回来了,回到都城前等着云泽人的报复。
这时候应当如何?哭闹逃离是非之地还是夹道欢迎神兵天降的正武骑?为何这群掌权者什么都不做,反而城外待战,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
明月人无力再去思考,丁秋凯看到对手诡异的状态也懒得去想。陈兵城下,唯有一战。云泽输了便输吧,反正南方的家还在明月输了就彻底没了,这高昂的斗志或许只是拼死一搏的挣扎。
间隔十里遥遥相望,参战双方还是相同的人,阴差阳错地将战线从北关移到了武都城下。退无可退的明月选择决战,谨慎深入的云泽也想趁早解决麻烦这一战,终于来了。
乐果泰驱马行至丁秋凯的身边,嘶哑道:“宗主,双翼的探子回来了,武都南北百里没有任何援军。关公公说宫里将指挥权交给了你,咱什么时候上?”
丁秋凯盯着十里外的明月军旗,轻声回道:“不下马休息一刻钟,半个时辰后所有重骑营进行第一次冲锋。让长刀做他以前的买卖,你和朱顽领兵迂回,崔永诜暂时待命……四个时辰内必须进城。”
乐果泰点头领命,下达命令后前往火头营督促他们尽快将酒囊满上,保证所有将士能在开战前喝上一口暖暖身子。武都的三月初根本没什么春意盎然,正武骑不少南方的兵怕是难以适应如此料峭,喝口酒暖和一阵还能将血性勾出来。毕竟这一场至关重要,马虎不得也必须凶残。
云泽按兵不动,防守的明月也没有修建工事。同样的马上备战,同样的冷冽注视,不同的是他们身后就是城墙,也是明月仅存的尊严。
陆善谋微闭双目嗅着云泽厌烦的沙土味,春风骀荡,老神自在。一旁的佟端望着身边这体弱面白的主将,轻轻叹了一声。
陆善谋听到声响,微笑道:“佟将军,跟着在下嗅一下这自然的味道,一会儿怕是闻不见了。”
佟端没有反应,二人身后的将领却是冷哼一声,不善言道:“陆将军,都到这里了你还是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不要觉得教主器重你就能视兵卒性命于儿戏!倘若再给不出一个合理的对策,别怪末将做些不情愿的事情了!”
陆善谋长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云泽的军旗喃喃道:“这时候就不要教主长教主短了,对你们而言,应该改口称陛下了……是吧,董将军?”
“你!”董姓将军一怒,正准备反驳,陆善谋从容道:“放心吧将军,在下不管你们怎么哄骗百姓愚弄兵卒,我只想和云泽人堂堂正正地打一场。你们玩你们的计谋去,在下要守这座城,也要守住光呈八年的明月。遗憾的是,以后不能和陛下对饮相吵,也没有见识到南蛮女王的女子花招,最可惜的还是那久闻大名的刘夕阳……怕是一辈子也见不着了。”
佟端无奈道:“陆将军,如何您也要告诉兵卒一会怎么打吧?”
“就这么打。”陆善谋指着云泽的大旗说道,“你看,让那展旗倒下就好。”
佟端恚怒离去,和其他将领研究一会的战事。
陆善谋闭上了眼,再次嗅起了明月的味道。
半个时辰过得很快,丁秋凯干了一酒囊的酒,持剑指向前方。角号一起,飒然刀声,他全凭一副肉嗓喊道:“冲!”
陆善谋听到远处震天的喊声,深嗅一口到达极限,猛然一呼,轻声说道:“上吧。”
同样是倚靠都城的骑兵对峙,永泽城北的格局要小很多。三千对四千,怎么样也没办法和近六十万人的交战相比。万幸这里的兵卒们不知道遥远的西北有一场真正的战斗在进行。他们的士气很足,斗志昂扬,似乎这小规模就是他们毕生的大荣耀。
除了人数稀少,还有几处不同。永泽城这里是一场“内战”,或者是一场提着脑袋演武。神锋营第一次长达半年的时间没有补充至两万人,没有什么影响,毕竟威名还在,燕方易还在。不同的是,曾经站在一起注视北方的两位老人这次是相对而望。
长启坐着轮椅登上了北城墙,看着几里外的老人。视线所及也瞧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心中还是坚信彼此间还会有目光的相错,不过是人老了,感受不到罢了。
老燕亦或老易,紧握着缰绳,止不住的咳嗽下倔犟地坐得笔直,端端目视着前方,似是盯着许多愁,许多愁回望过去却捕捉不到老人的视线。
战争不是意气用事的地方……临出征前刘夕阳强调了数遍。许多愁明白他为何这么说,可真到两军对峙的这一刻,意气往往用事的厉害。
给足对手尊严吗?许多愁并没有这个打算,只是想着让两位老人能最后说上一句话但燕方易似乎也没这个打算。
他抽出了单刀,高举过头顶,重重地向前挥去。一言不发,先于所有人驰马疾行。神锋营没动,龙骧正武也没动。许多愁怔怔地看着老人一边咳着血一边冲锋,看着他渐渐涣散的眼神,看着他在马上摇摇欲坠却又坚持了下来……
图的什么呢……
“多愁,成全他!”长启仰着头,紧闭着双眼,用上所有修为大吼道。
许多愁策马前冲,抽出短剑挥向了血染白须的老将军。恍惚间,他瞧见了剑下出现了微笑,瞧那眼神平静而纯粹地跃过了自己望向了南面。
许多愁加快剑势,给了老人一个彻底的痛快。头颅飞向了北面,那双眼在闭上之前继续瞟向了南方。
双马一错即停,头颅在地上滚得欢快。
神锋营统一抽刀比向左肩,之后整齐划一地指向了许多愁。龙骧正武回应了他们,马蹄四起,尘烟滚滚。
永泽城的天空,并不比武都那里干净多少。
当许多愁单挑敌方主将胜利的那一刻,属于长启年间的荣耀,只剩下一位失了双腿的老人。
独行者是寂寞的,三个人的独行还有着嬉笑怒骂的快意。
如今,已然落幕。
“回去吧……”
关南不在,小赐推着轮椅下了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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