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秋,京城今年的天气却没有什么惊喜,风沙还是称霸天空,昏黄模糊的天色也是主基调。这也有好处,至少仲秋毒日不是那么狠辣。
七月份的云泽很平静。北方的战事还在隔三差五地打着,时不时传回来“斩敌七人”、“大败敌军百人骑兵冲锋”等战报让因之欣喜的大臣们有一种莫名的喜感。北边的局势趋于稳定,但明月没有退兵的意思,隔三差五地就用百十人冲击一下各处防线,挑衅意味十足,欺负的就是云泽不敢打出去。
靖德疑虑中计,仍旧是按兵不动,估计他十年抓不到杨成坚,云泽就得陪明月攻防演练玩上十年。明月似乎心情不错,大军压着云泽不动,仍旧是用落棋山撩拨着京城的安危。丕王好像也消失了,这一个多月没有提过一句反攻明月的事情,甚至连上朝议政的事情都借病推掉了。
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进了八月份,一个多月没有下少年宫的丕王再次乘着马车入了南城门。马车刚出现在云山脚下,各路眼线就回到京城禀报,谁也不知道王爷再次出山是谁家要倒霉,只能在自己院子里做好准备。
马车的路线却很顽皮,从南城门进了京城,又从北城门上了圣云端。在家里久候的大臣们听到这消息,没有被玩耍的感觉,只是一顿谢天谢地然后彼此走探一番,琢磨一下丕王这示威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刘夕阳要进城喝酒,突然想起来要去圣云端接着马小鸟。是彻底的没有任何意思,同时也表明了这人不用多久就会回到京城。
因此不少大臣聚在回味楼里准备研究丕王马车路线的时候,丕王走了进来。
刘夕阳示意诸位不要客气,身为少东家的他笑着免了大臣们的银子,一顿和善后,上了二楼钻进了雅间。
雅间之中的官员连忙站了起来,恭敬见礼,宛如下人一般服侍着刘夕阳落座,斟茶倒水,十分熟练。
刘夕阳将擦完手的毛巾递给身后丫鬟,对一旁恭敬的官员说道:“钟翰林,知道我找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钟翰林谄媚道:“想来应该是王爷认可下官前些日子帮助洛翰林处理了不少难题,这才得着王爷青睐,有幸召见。”
刘夕阳让马小鸟当着他的面往茶盏里撒了一点粉末,把茶盏推到钟翰林面前,说道:“喝了再说话。”
钟翰林惶恐,直接跪在地上,咔嘣一声硌在了木地板上,也不知道那膝盖疼不疼。他连忙磕头,嘭嘭作响,求饶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下官没有分寸,还望王爷恕罪!”
刘夕阳示意孙镝把他揪了起来,说道:“这是干什么?听说你胃肠不好,这可是药王治胃病的秘方,我让你喝了也不收银子,你怕什么?”
能不怕么?也许刘夕阳先拿出一包药给他再说这话他就信了,哪怕真是毒药回家也得喝了;可是这就和下毒一样的方式,真是良药也不敢喝了。
刘夕阳无奈端起茶盏,在钟翰林的惊恐中,自己喝了一口,等了半天对他说道:“钟大人,你看我死不死?”
这时候也顾不得礼数的问题了,钟翰林一直盯着刘夕阳看了许久,看着他吃完一只烧鸡,又看他还有肚子再塞下一屉包子才抹了一把眼泪,颤巍巍地坐在那里回道:“下官愚昧,误会了王爷,下官该死,该死!”
刘夕阳哼笑一声回道:“你喝掉吧,凉了就无效了。”见钟翰林喝完,他接着说道:“你帮九苏的事情我是知道,但这次找你可不是因为那一些小事。你这几个月一共进宫帮徐大学士给太子讲了几节课?”
钟翰林颤抖回道:“不过三次。徐大人偶尔会让翰林院派人进宫协助,加上翰林众多,下官去的次数不会太多。”
“嗯,下次是什么时候?”
钟翰林回道:“这要看徐大人什么时候需要了。”
刘夕阳沉默良久说道:“大学士那里我想办法,你这几天准备好,肯定要进宫的。我要请你办一些事情……放心不是什么大不敬的事情,只是去偷点东西出来。”
“啊?”钟翰林愣了。去偷太子的东西还不叫大不敬?你还准备做什么!
还没来得及拒绝,刘夕阳再次说道:“不是偷天子家的东西。沈侍郎不是太子伴读么,他前几天给太子写过一点东西,我需要你给背下来然后告诉我。沈鹤楼的字很好认,你钟翰林也是脑子聪明的人,这事情只有你做才可以。”
钟翰林冷静了下来。想来侍郎写的东西也没什么重要的,顶多是替太子捉刀诗词,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而自己背东西快也是在那次帮助洛翰林解难的时候才显露出来的……看来那药真的是良药,误会王爷了……
他算是将事情应了下来,之后便和刘夕阳有说有笑。刘夕阳嘱托他好几句,两人关系似乎好了起来。
酒局进行小半个时辰,马小鸟似乎是走嘴说道:“王爷,该吃解药了,要不这药就沉积脾脏,以后就需要常年累月地服药压制毒性了。”
刘夕阳哦了一声,在钟翰林丢了魂的注视下接过马小鸟递来的药丸服下,笑着站了起来对钟翰林说道:“如此那就麻烦钟大人了。我还是相信钟大人不论看到什么都只会告诉我一人的,对不对?”
钟翰林死寂地点点头。
三人出了雅间,刘夕阳埋怨道:“下次伪造这些药丸能不能放点甜口的?没什么实际用处的东西你还做的这么苦干什么?”
马小鸟苦笑道:“哪会没什么用处,师父说你的身子有问题,让我多给你准备一些补品。”
药王对刘夕阳的身体情况一清二楚,他说的补药那肯定是有用的,刘夕阳也不想纠结于此,继续开着马小鸟的玩笑:“还有你,你明明是药王高徒,怎么现在所有人都当你是用毒的行家了?”
马小鸟苦笑仍挂在脸上说道:“还不是因为你。荀寒被你毒死的流言都快传到南蛮了……明明是把自己吓死的,结果你们没事儿了,我马小鸟成了一个能配制出‘能让人死状就和被吓死一样’的毒药……说不准哪天我再捏出一撮山药粉,这群人看着粉末就能死了呢!”
刘夕阳陪着他苦笑一声,二人上了马车向苍空阁走去——万一钟翰林今晚回家就吓死了怎么办?不得做两手准备么……
依然是相同的套路,不过这吴翰林倒是痛快,马小鸟下“毒”之后他二话不说就喝了下去,之后竟然说道:“下官听说书先生说过,自古以来长期控制属下最好的方式就是用毒。王爷既然要控制下官,那下官以后就是王爷的人了……到时候不论王爷想什么做什么,下官定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刘夕阳从未考虑过翰林院竟然有这种草莽气十足的翰林。关键这位兄台竟然喜欢听说书的瞎白话?不过这也省事了,白捡一个“死忠”的手下。
待两位“小偷儿”安排妥当,刘夕阳便要乘车进宫看望娘亲和灵儿了。这几天一直在少年宫里变着花样地套封波的话,一个月没有攻破封波的防线他自己都快要疯了。出来散散心也是好的。
被刘夕阳强行带往宫里的马小鸟认命地坐在车里,略感无聊地问道:“王爷,你到底要去太子那里偷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刘夕阳回道:“前几天截了幽冥府一封情报,说是有两个安插在云泽的探子入了大人物的眼。苍空阁查了很多天,这些日子唯一涉及到举荐的就是沈鹤楼给太子推荐了七个他们认为可用的才俊。我也不知道是谁,这不偷出名单来看一眼么。”
“有日子了吧,你怎么保证太子那张纸还在?”
“嗨,在不在都无所谓。我是让他们进去偷沈鹤楼写的东西,我可没说偷什么吧?”
马小鸟也懒得去想这完全不着边际的话,安心地等着一会进宫被长公主催婚的痛苦吧。
到了景昌宫的门口,马小鸟突然开窍道:“王爷,该不会是这两个‘小偷’是幽冥府的人吧?”
刘夕阳嘿嘿一笑,玩味回道:“这得看你的山药粉是不是能毒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