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要倒霉了。这是郑天鹏看到刘夕阳前行方向后心中的想法。
朝廷要倒霉了。这是冯容联想出肉泥理论后的想法。
我们要倒霉了。这是二人对视苦笑后的想法。
刘夕阳入了都察院,在一位御史的带领下,好奇地打量着各处的布局,眼神都不够用的了。第一次进到都察院,这状态还算正常。可这正常的好奇在领路御史的眼中却成了要做恶事的准备。
二人一言不发,待到了右都御史的院门前互相作别,态度很平淡。刘夕阳走在这情调颇高的院子里,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活动着胳膊地向荀寒的屋子走去。
推开房门,坐在桌前发呆的荀寒抬起了头。看到是他后慌张地站了起来,微微躬身,算是见过礼了。
刘夕阳把手放在水壶上方试了试温度,感觉冲来一泡茶绰绰有余,他便去到柜子前拿起茶叶,给自己沏上了一盏。似乎对这屋子的布局很熟悉,要是被领他过来的御史看到这一幕,怕是更加断定他要谋划什么恶事。
荀寒似乎忘了疑惑他为何知道茶叶在哪儿,在刘夕阳泡茶的时候也不敢动,愣在那里早就没了前几天的嚣张。
善家出事他是知道的,刑部大理寺乃至承天府都忙的不可开交,唯独都察院没有什么事情。想着问问和小王爷至交的周泰,结果两天没有看到这个人。听说他进宫了一趟,出来后就上了圣云端,也没告假……
心思缜密或者说多疑的荀寒总觉得都察院有事情要发生。这人来的目的……
刘夕阳给荀寒茶盏里换上新茶叶,又去到院子满上一壶水回来坐在炭炉上,等一切做完后他对荀寒比了个请坐的手势,自己坐到了窗边椅子上,用主人姿态来招待主人。
“荀大人,坐。天寒地冻的没有什么大事,我过来找你聊聊天。别误会了,我实在是找不到闲人了,只有你和我还闲的。”
荀寒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挖苦,只能坐在那里回道:“王爷来找本官有什么事情?”
刘夕阳不耐烦地说道:“我刚才的话你当成放屁了?”
荀寒眉头一紧,随后舒展开来,轻声应道:“本官的意思是王爷准备和我聊什么。”
刘夕阳哦了一声,摆出误会你了的姿态,说道:“我来找荀大人给估估价。”
“不知王爷得了什么好东西了?本官对这方面有涉及,但比起正经的玉家,水平还是差些,要是出错了还望王爷见谅。”
“不是死物,而是一个活物。玉家从来没有涉及到这个的估价,应该不会。”
听到这里,荀寒知道这人来意不善,仍旧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本官也没做过,要是真不符王爷的期望,依然需要王爷见谅。”
刘夕阳笑道:“荀大人此言差矣。你可是给我的估价是三两银子,我想你估自己这条命值多少钱应该不难,毕竟以前做过一次。”
唉……客套话已经不用说了,来意足够明显了。
荀寒抬头看着他,竟然认真地回道:“本官这条命……应该也是三两银子吧。”
刘夕阳拿出正正好好的三两银子放在了桌子上,笑着对荀寒说道:“荀大人,那剩下的话是不是不用再说了?”
荀寒点点头。他明白这一天早晚都会来,也没想到是这么的快。他现在后悔了,后悔在大牢里做的事情——不是后悔刁难折磨这人,而是后悔没有舍弃顾及把他弄死!
他死寂地拿起了茶盏,颤巍巍地送到了嘴边。刘夕阳走到了门口,回头说道:“我有两件事情忘了说了。一件是荀大人和我一起见证了云泽最聪明的官员是谁,同时也一块儿看到了耿直傻气的官员也能谋出一条阳关大道。”
“还有一件。我那盏茶有毒。”
说着他走了出去。荀寒放下手中的茶盏,盯着远处桌上的那一杯茶看了许久。
许久是多久他也不清楚,天色似乎暗了,炭炉上的水壶壶底被烧漏了。荀寒站了起来,双腿微麻走路踉跄,一步一步向那已经放凉的茶水走去。把三两银子死死地攥在手里,一口将茶喝了下去。笑了,哭了,还好没疯。
刘夕阳不知道荀寒的举动,更不会知道后面一个下午荀寒发生了什么。他出了都察院后在北城里随意溜达,路线诡异,其实是迷路了。
很少来这一块属于云泽朝廷的地方,怎么绕出去不难,但绕了半天想着再判断位于何处,对于一位很少在北城走动的路痴来说很有难度。况且他要去的地方就去过一次,还是很久之前去要求仿造一把舞决霆的时候。
“劳驾,大好铁匠铺在哪?”
从路人脸上的厌烦来看,大好铁匠铺似乎在北城的名声不是很好。这也不奇怪,毕竟铁匠铺天天开门却不干活儿,怎么看都不会受欢迎。
问了数次,他可算是走到了那里。门头上是秦哲的五个字,有心人一看就知道这铁匠铺不简单,但是大部分不知道,挨骂正常。
刘夕阳走了进去,柜台里一个人也没有。掀开帘子穿过弄堂,进入后院之中。炼铁炉连火都没生,似乎是很久没有做事了。
少年听到院中有声响,从屋里出来查看,见到他后咧嘴一笑,高声唤道:“小王爷,屋里来。外边冷,我和爹在屋里烤火,你也进来暖和一下。”
刘夕阳走了进去,搂过少年问道:“怎么样,这几天识了几个字了?”
二人走进屋里,屋内壮汉起身见礼,笑着听到少年说道:“我现在已经认得百余字了,感觉够用了。王爷,什么时候我们再能打铁?不做兵器也可以,隔壁赵员外家里厨娘家里锅漏了,我爹看上了人家魏大娘,嘿嘿,准备示个好……”
中年壮汉面色尴尬,嘿嘿笑着算是认了这件事情。刘夕阳见父子二人期待的表情,对少年说道:“维田,不着急。你先去将你会的几个字写下来,我再教你五十个字,你学会了之后亲自去打造那口锅。到时候替你爹送过去。”
少年欣喜,急忙跑进里屋拿出了纸笔,在远处的桌子上写起了字。刘夕阳接过一杯热水,捧在手里对壮汉说道:“经泉叔的身份我已经查到了。您可要做好准备了。”
刘夕阳见他那期待夹杂紧张的状态,笑道:“邪武八骑之一,外号铁匠。虽然还不能确定,但估计这荣耀的身份没跑了。我询问过好几个八骑,他们形容铁匠的身形和你当年看着他离开村子的时候差不多,我再确认一下经泉叔左脚是否缺了一指便可。这是好事,你何必这么紧张。”
壮汉能不紧张么。他颤抖地将左脚鞋袜脱了,抬头看着刘夕阳说道:“我和经泉哥还有三个妹妹的左脚无名指都是这样。看着是缺了一根,其实长得小,城里大夫说是我娘身子有问题,生的孩子都这样,等再下一辈就好了……”
刘夕阳总不能老盯着男人的大脏脚看,确认了身份便可。迎上壮汉感激的目光,他连忙笑道:“不用这么客气了。你们不过是担心京城的资助来路不明,我查出来他真实的身份只是让你们安心享受那资助。虽然年前资助就停了下来,但在下会接着给文家村送些东西,毕竟家父和经泉叔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京城里的贵人不知从哪得知到许多愁和万俟卑奴在文家村打了一架,从那之后便送过去了丰厚的银子,说是以后不需要他们提供武器,也不再送来银子,让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重新开始日子……刘夕阳一直关心着文家村的动向,村子整体迁徙自然瞩目,本不想去理会可这对铁匠父子没有搬走,苍空阁一问得知他们是担心文经泉替歹人做事,这钱来路不明——要不干嘛害怕大人物在村子待过?
将二人秘密送来京城,安慰的同时抓紧查文经泉的身份和那些上等兵器的去处。身份已经确定了,壮汉口中近六百件兵器还是没有找到在哪儿。刘夕阳怀疑过菜刀与这件事情有关,同时也怀疑菜刀的有着通天的身份,可这些事情都和这对父子无关了,他也不想多说。
与壮汉闲谈几句,应了他在这里吃午饭的要求,刘夕阳溜达到文维田的身边,看着少年歪歪扭扭地写着字。
不看不要紧,一看乐得不行了。少年字丑是正常的,初学者的字能被看懂就很好了,就是这几个字……左起第一行,礼义廉耻温良恭俭让,第二行琴棋书画诗酒茶……果然让士大夫来教小孩子识字某种程度上也是误人子弟。
刘夕阳夺过少年手中的笔,在纸上写了“肚兜”二字,问少年认识么。
维田回道:“第一个字认识,周御史说是肚量,君子要有气度胸怀的意思。还说君子肚子饿了不要紧,肚量窄了可不行。后面那个不认识。”
刘夕阳写下“诱人”二字,对少年说道:“刚才那个词是肚兜,就是女孩子贴身的衣物。这两个字你应该都认识,放在一起的意思是说你心爱的姑娘如何如何,你不用管什么意思,反正遇到心爱的姑娘你就扒她肚兜,说句‘你真诱人’就可以了。”
少年懵懂的点头,记了下来。若干年后,他第一次挨巴掌就是因为这个,万幸那姑娘很喜欢他。
刘夕阳教了少年几个儒雅的词语,比如“冰肌玉骨”、“粉嫩柔滑”、“共赴**”等等女孩子爱听的话,又一时兴起,念了两句诗……
文维田不理解这句诗的意思,疑惑回道:“‘含春泉悠悠,花翻露蒂羞’果然比那什么言出必行彬彬有礼有趣的多。可小王爷,周御史说那都是君子之道,这个不是吧?”
刘夕阳认真地回道:“这是和女子单独相处的时候才能用的词语。周泰那一套是被男人喜欢的,我教你的是让女孩子喜欢你的,你要学哪个?”
“我不想当什么君子,君子连桶水都提不上。我要当铁匠,识字的铁匠,受姑娘们喜爱的铁匠!”
“再教你一个词:你情我愿。这意思就是女孩子要是不喜欢刚才那几句话,你挨打也得认,但是不许还手也不许用强。”
“君子之道,呃……君子没教过我挨女人打之后应该做什么。”
“等你再长两年,我让苍空阁里的姑娘来教你。”
“她们比周御史还厉害吗?”
“那些君子见到她们都呼吸急促腰酸背痛的。”
“她们会打铁吗?”
“她们会吹奏。”
“没劲。”
“我不是说过几年么,过几年你就知道有劲在哪里了。”
“嗯!”